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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屋/The Empty House

Chapter 15: 空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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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世界线:没吃下aptx4869的工藤新一遇到吃了药变小的灰原哀

 

《空屋》:为福尔摩斯归来记里的第一篇短篇小说,讲述了《最后一案》后,本应掉下悬崖在激流中死去的福尔摩斯死里逃生复活归来的故事。

 

正文: 

 

#

和横沟回局里交接完毕已是傍晚,出发前照例给阿笠博士打了一通电话汇报情况,这才知道博士那边早已经回到家里,仔细查过房子前后,已经没有可疑车辆停留。

 

“高木警官去查过你说的那个车牌,不过看上去应该是个伪造的拍照呢。因为按照车管所的记录,这张车牌的所有者应该是一个两年前就已经去世的名为诸星大的男人。”

 

诸星……这个名字好像刚刚在登志子夫人的口中听到过。

 

灰原此刻正在车内等候,听不到他这边的对话。工藤新一谨慎地停下来观望车内的情况,看不见她脸上有什么表情,于是捂住了自己的嘴,放低声音道:“博士,其实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诶?新一你认识这个诸星大吗?”

 

“不是啦。还记得之前广田教授说灰原假扮成男声给他打电话吗,那个时候她所使用的假名就是诸星。”

 

博士那边沉吟一阵,“这么说来,这个诸星是她姐姐朋友的名字?”

 

“恐怕是的。”

 

“是姐姐的朋友的话,应该不会加害小哀的吧。”

 

他不耐地皱紧眉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总之博士你那边一定要多加小心,等我们回去后再和你细说。”

 

车里开着暖气,蒸得车窗一片雾腾腾,工藤搓着手跑回车里,如获大赦般叹了一口气。虽说才十月份,夜晚的冷风已经有些冬天的前兆,加油站的电话亭冻得他已经有些手僵。

 

“博士那边如何?”她斜睨了一眼有些狼狈的司机。

 

“已经回家了,平安无事。目暮警官派了两个便衣在街口附近蹲点,过了两天如果无事发生的话就会撤走。”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用尽可能令人放心的语气汇报道,“不用担心,他现在很安全。”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转开了视线。

 

眼角还有些红红的啊。工藤望着她的侧脸,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呢。”他枕着交叠在方向盘上方的手臂,目视前方,“是要去找那个能帮你的人吗,还是要去下一个会被你的叛逃牵连到的人哪里?”

 

她有些吃惊地转过头。

 

“怎么,难道你的计划就到此为止吗?”他假装对窗外一只正在地上散步的鸟很感兴趣,丝毫不理会她惊奇的视线,“难不成你是打算此后就在街头流浪吗,先说好,我看到在街上流浪的小孩会第一时间把她带回家去的。”

 

她反应了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萝莉控。”

 

“对不起啊,我就是这样的萝莉控。”他理直气壮地说。“说吧,你接下来想怎样,反正我都会跟你一起行动的。”

 

“侦探先生对小女孩的泪水很没办法呢。”话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他板起脸来,“那是当然的。恐惧、愤怒,却又无能为力,对吧。但她是你的姐姐,所以我只能想象你比我还要再痛苦上千倍。不管你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找到的我,你肯定期望在那扇门的背后看到一个可以帮助你的人。我不是天神,救不了每一个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你和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不能假装听不到你在哭。”

 

她怔怔地望了他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做出和男人私奔这种事。回去吧,不然博士又要偷吃甜品了。”

 

 

#

车窗外的海景一掠而过。天色已晚,是山还是海黑漆漆的一片也看不分明。他不知道灰原一直望着窗外是在看什么,或许只是为了回避他打探的视线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你对吞口这个人有什么印象吗。”他主动打破沉默,总感觉这种情况下再不说什么话空气就要凝固了。

 

“那位卷入极道风波之中的议员先生吗?”她产生了一丝兴趣,肩膀转动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角度。

 

“对。他好像和琴酒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的样子。我最近有在跟进这条线索,他的竞选助理之前给我留了名片,我在以意向赞助者的身份和他们保持着联络。”说着从后视镜里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

 

灰原抱起手臂,“想听我的建议吗?”

 

“请讲。”

 

“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

 

虽然已经料到了她会阻止自己,工藤还是忍不住耷拉了眼皮,“猜到你会这么说了。所以我连江户川这个假名都没有用,打电话和发邮件也都是在距离博士家很远的地方用的公共设施。”

 

灰原对他的这一步棋并不赞同,但鉴于他已经在保密工作上尽善尽美,她一时间也没什么可置喙的,转过头去欣赏窗外的风景。

 

车子经过横滨不久,再有几十分钟的路程就能到达东京。她这场小小的出逃不出意外将以失败告终,如果运气好能在一两周内收到那张写满aptx-4869资料的软盘,解药的研制速度应该能加快不少。等到恢复了宫野志保的身体……

 

她的思路被突然打断。后视镜里的这辆车已经跟在他们后面很久了,准确地说,从途径神奈川开始,她就注意到那辆车就一直在旁边车道和他们保持着一到两个车身的间隔,它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尾随的意图,好像这只是顺路的偶然。不过再怎么说也跟得太久了,而且总感觉……

 

“工藤,”她将原本就很瘦小的身体在座位上尽量地蜷起,“后面那辆车……”

 

“啊,我也注意到它了。”他说着又确认了一遍后视镜里的视野,“雪佛兰皮卡,新宿的车牌。就是今早步美在博士家发现的那辆车。”

 

“不远万里地跟到了静冈又跟回来了呢……”她压制着颤抖的声音,“这种讨厌的压迫感。”

 

“压迫感?”他好奇地投来了目光。

 

“可能是身为叛徒的求生本能吧,每当他们在附近的时候我就会有所感应。”之前在车站的时候也是,不过那股气息好像从他们离开池袋站后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明明发现了她的踪迹却没有追上来,难道说对方前往车站并非是为了追杀她吗。

 

“这么说我们被他们盯上了?”和表现出的语气不同,他心中并不是很惊讶,高木那边已经查出了诸星大的线索,既然这个人和灰原的姐姐有关,跟了他们这么久、有那么多机会下手却始终按兵不动,想来应该另有打算。

 

“现在还不清楚。总而言之照你所说博士的家已经暴露了,我们不能冒险回去。”

 

他点头赞同,“这点不用你说我也想到了。回到东京后我直接把你送到高木那里。”

 

“那你呢,把我送到高木那里,你打算去哪儿?”她这么说着,对他的答案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

 

“不用担心,我有把握。”他转过头对灰原咧了咧嘴,闲出一只手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他轻浮的态度触怒了灰原,小女孩拧过身子对他嚷道:“这不是有没有把握的事,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你就是琴酒没能成功杀死的工藤新一,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工藤新一没有立刻反驳她,他保持了大约半分钟的沉默,似乎确实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我知道。”他斩钉截铁地说。

 

“但你还是要去。”灰原太了解他的性格,以至于到了这一步已经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法让他改变主意,就像你不能指望一个鲨鱼一样的人闻到血腥味却无动于衷。

 

后视镜里的雪佛兰已经超过了两辆夹在他们之间的车,现在紧紧跟在了甲壳虫的屁股后面。从后视镜里看不清楚司机的脸,但那股威压她绝不会错认。

 

“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睡觉吧。”察觉到她始终绷紧的神色,工藤新一语气轻松地安慰道,“反正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的。”

 

 

#

 

双休日高木通常不执勤,这也是为何这个周末工藤新一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身边的人和事托付给他,不过就算自己曾经在案件上给对方帮过再多忙,此时此刻看着高木疲惫的黑眼圈也有些于心不忍了。

 

“请不要在意,我是因为昨天晚上熬夜看推理小说才变成这样的。”高木宽慰他道,“早上的事并没有给我造成困扰。”这么说完,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灰原回过头去与他对视,眼神仿佛在问他“这样真的好吗”。

 

他当然也知道把她留给警察也不能完全规避风险,他们的那位尾随者一定看到了他将灰原安置在这里的情形。不过高木是有配枪的,无论如何也比赤手空拳来得要强。更何况——他从公寓窗户向楼下看去,那辆雪佛兰正安静地停在停车场的一隅,车子没有熄火,也没有人下车。

 

“你在看什么?”高木好奇地跟着他的视线向楼下看,工藤新一连忙摆手,“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总之我的女儿就先拜托你了,我很快就回来!”

 

傍晚八点十分,他开着博士的黄色甲壳虫轿车离开了高木涉居住的公寓,黑色的雪佛兰皮卡紧随其后。五分钟后,车停在了米花町的商业街旁,确认对方将车子停在了对街后,工藤新一下了车。

 

秋风还真是一点都不温柔,他的身上就一件从老爸衣橱里借来的羊毛衫,习惯了车里的温度还好,大晚上骤然来到室外,凉风顺着袖口领口灌进来,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附近的商店大多已经关门了,仍在营业的只剩下生意不错的居酒屋和便利店,街上时不时能闻到一股股夹杂着烟草味道的饭香。有点想念博士家里的咖喱了。他一边想着,对面的车熄了火。

 

终于要见面了,跟踪狂先生。

 

手腕上的麻醉针档位已经调好,如果爆发正面冲突的话,他不至于完全没有防身措施。

 

车门开得果断,头戴黑色针织帽的高大男子出现马路一侧,一身漆黑的打扮与琴酒一伙类似。男子似乎并不在意身前的车来车往,淡定自若地从口袋中掏出烟盒,磕出一支轻抿在唇间,不紧不慢地用车上的点烟器将其点燃。他没有丝毫要遮掩自己相貌的企图,甚至在工藤新一看来,他这样大方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根本就是想让自己记住他这张脸——他看起来大约是二十后半的年纪,有着深邃的五官和一双绿眼睛,长相具有典型的混血特征。在这个国家,他的身高能很轻易地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比起身边匆匆路过的行人,他就像一棵漆黑的树一样立在马路边。工藤不禁开始想象成人形态的灰原哀站在这个人身边时的样子,随即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中断了他的想象。

 

信号灯仍是绿色,来往车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男人也没有前进的意图,只是静静站在车旁打量着他。男人在观察,也是在等待工藤新一向他走来。

 

工藤新一的心中有无数问题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尾随他们,他和灰原是什么关系,和死去的宫野明美以及诸星大又是什么关系,他到底是谁——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莫大的信息差已经注定了自己没有任何与他商谈提问的条件,掌握对方没有的信息——这是谈判的第一条守则。

 

这种情况下他又该怎样才能获得想要的情报,威逼,还是利诱?

 

身后的居酒屋的门砰的一声被弹开,从里面推推搡搡走出来一行醉醺醺的中年大叔,高声齐唱完全听不出原调的津轻海峡冬景色。原本不打算搭理他们,但多年的相处让工藤新一辨别出了毛利小五郎夹杂在歌声中的哭腔演歌唱法。这位大叔怎么好巧不巧就在这种时候出现。他向人群看去,一时分神,表情泄露出了片刻慌张。

 

对面的男子捕捉到了他的失态,咬着烟卷的嘴角露出了笑容。那并不是什么象征友善的笑,工藤新一看得很清楚。

 

“再见了~亲爱的我~就要回去了!寒风~刺痛我的心~”

 

刚刚平息下去的醉酒演歌再次冲击了他的耳朵,毛利小五郎迈着虚浮的步子来到他的身边,并体现出了一个醉汉特有的职业素养,十分自然地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喂,小子,和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酒臭和烟臭味扑鼻而来,他咬牙切齿地将小五郎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扫开,街上的车却在此时慢了下来——红灯亮了。

 

如果要去找那个男人问个清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工藤新一推开两个拦在自己身前的大叔,刚想冲上马路,却听到了第二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爸爸,你怎么喝成了这幅样子啊!”从家里一路追过来的毛利兰怒气冲冲地对着小五郎指责起来,但间隔十秒后,她的语气又变得惊讶:“江户川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工藤新一无奈地想到。“是毛利同学啊。我只是恰巧路过这里,没想到你爸爸居然也在这里……”

 

街对面的男人眼看醉汉和女人缠住了工藤,带着嘲讽的笑容不发一言地转过身拉开车门,回到了车上。

 

等等!他拼命想要挣脱小五郎的束缚,没想到人越是烂醉就越固执,像只树袋熊一样缠住了他的手脚,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压下来让他连迈步都困难。

 

红灯变成了绿灯,驾驶着雪佛兰的男人扬长而去,嘴边那支烟甚至还未抽完。

 

——是和高木家相反的方向。帮忙将小五郎扛在肩上时,工藤最后看了一眼马路上的情况,确认了那名男子的车没有折返回高木家公寓的方向。可这未免也有些太奇怪了,难道那个男人真的不是冲着灰原来的,只是为了和他这位司机碰头的吗?

 

“真的非常麻烦你,江户川先生。爸爸他总是这个样子,拿到委托人的报酬之后就不知节制地喝酒,我管也管不住,一不留神就偷偷溜出家了。”想得出神时,身边的毛利兰合起双掌向他致歉道。看那样子她应该是发现小五郎不见了之后就沿着事务所一间一间居酒屋地找过来,要照顾这位醉汉大叔还真是委屈她了,虽说从前多少也对她家里的情况略知一二,但直到酒臭味的中年男人压在肩膀上时他才对毛利兰这些年来的负担有了切身的感知。

 

“喂,大叔,以后少喝点酒吧。”他低声嘟囔着,当然没指望喝到烂醉的小五郎能听进去他的话,“喝酒……真的很误事。”

 

 

#

 

对于他出去一趟回来时车上多了毛利父女这件事,灰原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爬上副驾的时候她象征性地挥了挥手向他表达对车内酒味的不满,但除此以外什么也没多说。

 

“说起来,小哀为什么会在高木警官家里呀?”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小兰开口问道。

 

“今天早上博士家附近又出现了记者的车,我怕会惹上麻烦,所以把小哀先托付给了高木。”工藤忙不迭地解释。

 

“其实如果江户川先生不嫌麻烦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照料小哀的。”小兰殷切地提议。

 

虽说确实交给女孩子照看可能会更合适一些,但这样恐怕也会将小兰他们一同拉进这股黑色的漩涡之中,和他隐姓埋名生活的初衷背道而驰。想了想,他还是回绝了这份好意。

 

“这种事以后应该不会发生了。我也不能总让别人替我履行父亲的责任,是不是呀,小哀。”

 

他这令人背后冒汗的称呼让灰原打了个哆嗦,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得到的回应却是工藤新一变本加厉的灿烂笑容。

 

醉酒后呼呼大睡的毛利小五郎发出了响亮的鼾声,惹得毛利兰不得不又一次向他们道歉。

 

“爸爸他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我要准备地区赛,也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他,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不过我想等新一回来应该就会好转了吧。学校马上就要修学旅行了,他应该不会错过这件大事。”这么说着,她的心情好像也好转了不少,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经过这么一提醒,工藤新一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这个学期确实有修学旅行这回事,而且日期应该就在最近。升到三年级面临升学后就没有时间出去游玩了,所以修学旅行应该是他们毕业前最后的一次集体出行。

 

“不想他错过的话,就把这话亲自告诉他吧。”沉默了一路的灰原突然开了口。

 

小兰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小哀说得好有道理,新一那家伙就是这样,一忙起案子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如果不提醒他的话恐怕真的要错过了……”接下来的话语淹没在了小五郎的呼噜声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后视镜里的灰原刚刚好像笑了。

 

“所以呢,见到那位雪佛兰的车主了吗。”目送毛利父女上楼后,灰原淡淡开口问道。

 

该说是见到了还是没见到好呢,毕竟被大叔他们中途打断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走了。”他观察着灰原的脸色,半真半假地汇报道,“你确定你不认识车上的那个人吗?”

 

“我又没看到过他长什么样。”她干脆道,“我也不可能认识组织里的每一个人。”

 

工藤新一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地认为目前还是不让这两人见面为妙。

 

“那么你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灰原见他神色躲闪,追问道。

 

有还是没有呢。他思忖着,一时间连自己的想法也搞不清楚了。

 

“没有。”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嘴巴已经动了起来,“不过我猜大概不是个坏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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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讲课很有趣,而且教英文的时候口音也超——纯正,就是日语差了一点,班上的男生老是逮着她这一点开涮,真的很不礼貌。”

 

他半心半意地听着电话里小兰描述学校里新来的英语外教老师,时不时赞同附和两声。电话亭里冷得他不得不持续蹦跳着产生热量。秋天就已经如此,冬天只会比这更冷吧,他不禁考虑自己是否要买一部移动电话。然而一想到拥有固定的号码和稳定的接听条件自己可能会随时随地被要求与小兰通话,他又有些顾虑这样是否会妨碍到一些隐秘行动。

 

发呆的间歇,谈话的内容已经不知不觉变了个方向。

 

“所以说,修学旅行你回不回来嘛。”

 

果不其然,电话另一头的小兰没有忘记之前在车上的对话。

 

“我还没怎么去过关西那边旅游,据说京都有很多好吃的,而且景点也很多……”她罗列起观光景点,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作为一名普通高中生来说,工藤新一当然不想错过修学旅行,毕竟这是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考学后班上的同学四散飘零,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聚在一起;要想留下回忆的话,旅行时的风景和活动也是最好的调味。

 

“如果这边的事能在那之前处理完的话,我会参加的。”他采取了一个相对保守的说法,不想让小兰太过失望,但也怕她抱有很高期待,毕竟要想和黑衣组织的人决出胜负来,凭他现在掌握的信息恐怕还要花些时日才行。

 

大约是听出了他话里的犹疑,小兰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果然,新一还是更在意案子。”话里依稀带着哭腔。

 

意识到这点,他放缓了语气安抚道:“我当然也在意和大家一起旅行的机会,只是这边现在变数实在太多,不能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再说不是还有两周时间才报名截止吗,我争取在那之前搞定不就好了。”

 

“但是新一你一直这么说,却一直都没有解决不是吗!”

 

对于这句振聋发聩的质问,他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出话来搪塞。距离他变装为江户川柯南已经过去数月,在他过去的探案生涯中还从未有一桩案件像这件一样复杂难办、牵扯众多。自那之后这样的欠条自己已经不知多少次对小兰打下,却从未兑现过。

 

“对不起。”

 

他知道小兰想听的话大概不是这句,但眼下除了道歉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可以想见之后园子那家伙会在小兰面前怎么给他上眼药,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最要紧的是……

 

他挂上电话,翻开刚刚一直夹在腋下的资料袋——里面是一沓高木从车管所要来的身份信息复印件,上面详细地记述了名为诸星大的男人的所有信息。在右上方的画像处,今日在商店街看到过的那张脸端正地印在中央,一双绿色的眼睛透过相纸凝视着工藤新一的瞳孔。

 

 

#

 

随着天气日渐转凉,换上了薄羊毛衫和长裤,灰原哀重新回到了帝丹小学就读。幸亏博士当时没有立刻按她所说办理退学手续,不然现在要恢复上学估计又要费一番力气。

 

对于失而复得的朋友,少年侦探团的几个孩子都格外照顾体贴,尽管不知道灰原这几天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们出奇一致地选择了保护自己的朋友,并且在工藤新一前往学校接灰原放学时郑重地将这位大人拉到一边进行了一番严肃的谈话。

 

首先发难的人是步美。

 

“江户川叔叔有按我说的认真道歉吗。”

 

很难想象这样郑重其事的表情会出现在一个货真价实的七岁小学生脸上,工藤新一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

 

“嗯,我认真地和小哀谈过了,也争取了她的谅解。我向你们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虽然孩子们也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在他们眼里这应该是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小孩离家出走的故事。他估摸着要想让他们放下心,就像普通的家长一样应对就好了。

 

在大人面前圆谷光彦偶尔会表现得有些害羞不敢发言,但面对朋友的家长,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全部勇气一样问道:“我们可以知道你为什么那天要对灰原同学发火吗。”

 

“那是因为……”工藤新一大脑飞速旋转,绞尽脑汁编织着新的谎言。

 

“……那是因为我对爸爸撒谎了。”

 

三个小孩一个大人一同被吓得蹦了起来。灰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们的背后,并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这场对话。

 

“你怎么突然跳出来……”他话未说完,灰原抛过去一记眼刀,让他止住了话头。

 

“这个谎言害得阿笠博士和你们都为我担心,是我对不起大家。”她面色沉重地说,”如果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好了。”

 

她这么一说,三个小孩反而同时变得眼泪汪汪起来。

 

“怎么会!步美不觉得小哀有做错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不要这么说。”说着扑上去抱住了她,暖烘烘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

 

这副情景倒是眼熟。工藤新一看热闹似的抱着膀子站在一边,仿佛已经完全置身事外。

 

灰原拍着步美的后背安抚,一边对两个男孩说道:“——所以呀,今天我爸爸请客,你们想吃什么都可以哦。”这么说着,灰原不怀好意地回过头,对他灿烂地一笑。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脱身。工藤新一耷拉着眼皮,脑中默算了一下这个月爸妈打来的生活费还剩多少。

 

三个孩子争论了一番,最终还是将聚餐的地点选在了既有鳗鱼饭又有巧克力圣代的日式家庭餐厅。看到菜单上便宜的价格时工藤新一长舒了一口气,无声感谢小孩子们对食品的追求是如此原始而单纯。

 

“还是快感谢我吧,”身边的灰原轻声说道,“没有建议他们去吃那些贵得要死的料理,已经算是为你着想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他咬牙切齿地回应。

 

“不过我倒是有点惊讶,你怎么又开始接我放学了。”她将菜单在面前立起,让对面的小孩无从察觉她在说些什么,“不是之前嫌麻烦吗。”

 

他托起下巴,轻轻叹了口气,“总觉得放心不下。”

 

“我不是说当有组织的人接近时我会有所感应吗。学校附近一直都没有这种人出没,你不用担心。”

 

“笨蛋,要是等你有感应了再赶过去岂不是都来不及了。”他拍了拍女孩的头顶,“总之,以后上下学我要跟你一起走。”

 

“我不要。好丢脸。”她拒绝得爽快。

 

“不好意思,这事你没有决定权。”他坏笑起来,“班级里的酷姐被发现是个需要爸爸上下学接送的小公主,会不会形象受损呢~”

 

灰原没说什么,面色阴沉地挥手叫来了服务员。

 

“我要这个芭菲,所有topping都加双份。”

 

她指着菜单上价格最贵的一款甜品,笑容甜美地要求道。

 

 

#

 

“鬼屋?”

 

光彦惊讶地提高了音量,“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由于不想在女生面前表现出自己怕鬼,他故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然而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

 

“那个地方我想去很久了嘛,因为听说不久后那栋房子就要被拆掉,所以想趁着有机会去一趟。”步美兴致勃勃地说,“我们难道不是少年侦探团吗,当然要探索世上所有的未解之谜啊!”

 

“对啊,难道光彦你害怕了吗,”吃得满嘴油光的元太帮腔道,“你看,灰原同学都不害怕。”

 

一直在状况外的灰原被点了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灰原同学,我们一起去鬼屋探险好不好!”步美激动地越过桌面握住了她的手,“听说那是一栋十多年都无人居住的空屋。每到黄昏逢魔时刻,路过的人就会听到从那栋建筑里传来女人嚎叫的声音!”

 

大约是风吹过不怎么密封的门窗发出的声音吧。工藤新一理性地猜想,并从灰原的眼神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欲言又止。

 

“现在马上就到黄昏了。灰原同学,我们一起去吧!”元太叫嚷着跳下了座位,“少年侦探团,要出发探案了!”

 

这不是根本没有征求别人的意见吗。他在心中默默吐槽,却看到灰原无奈的表情之下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家伙……其实还挺享受和这几个小鬼相处的嘛。

 

“去也可以,不过你们需要一位监护人哦。”他自告奋勇地加入了孩子们的谈话,“如果小哀去的话,我也必须去。”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

 

看得出来,一顿美食无法彻底收服这几个孩子,他们仍对他这个伤害过他们朋友的大人心怀芥蒂。工藤新一很少介怀自己在孩子们眼中的形象,这次被排挤在外倒是意外地让他有些难过。服务员在此时带着账单走了过来,他有些低落地随着服务员去往收银台,眼看着本就不怎么丰腴的钱包瘪了下来。

 

“好吧,”最终,经过一番商讨,吉田步美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他的组队邀请,“江户川叔叔可以加入进来。不过只是因为你是灰原同学的爸爸。”

 

“还有因为感谢你的甜品!”元太赶忙道,却立刻挨了光彦一记手刀,“笨蛋元太,都说了别说是因为甜品!”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好猜,甚至有的时候你不用问,他们自己就说出来了。他有些得意地看向灰原,看到她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笨蛋”。

 

 

#

 

吉田步美提到的鬼屋位于米花市较为偏远的一处居民区,这里很多建筑都是昭和中早期建成,这几年陆陆续续拆了不少,新的开发商在这里建起了几栋公寓。由于毗邻新建的车站和商店街,这里的地皮这几年含金量猛蹿,能保留到现在的老房子要么住户是钉子户,要么就是开发商那边还未和户主取得联系,无法拆迁。

 

那座鬼屋应该是属于后者。在周围设计前卫的公寓楼的衬托下,这座西洋风格的古朴建筑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砖混结构的建筑方式也让它区别于传统木居的轻盈明亮,灰扑扑、黑沉沉,每扇窗户里都是不见底的黑暗,简直和游乐园里特意布置的鬼屋如出一辙。

 

驻足在房子前,几个小孩连同工藤新一一齐打了个冷战。

 

“总感觉有股不祥的气息呢。”步美既害怕又兴奋地说,“看里面这么黑,这下能用上博士给的新电筒了!”

 

这么说着,三个小孩齐齐展示出自己腕上的新装备。工藤新一认出这和博士给自己研发的手表型电筒如出一辙,心中不免有些吃味,原来自己的设备也并非独一无二,阿笠博士似乎对这几个小孩也格外上心一些。

 

“看你那眼神,不会是嫉妒那几个小孩有和你一样的装备吧。”灰原冷嘲热讽道。

 

“哪有……”他瘪着嘴,明显有些不爽,“我也有他们没有的东西啊,麻醉针、追踪眼镜、变声器这些……”

 

灰原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把那个侦探徽章给我。”

 

他不明所以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徽章递给她,“干什么啊?”

 

只见灰原在上面一番调试,最终将调频定在了某个刻度上还给他,“记住这个调频,这是只有我能接收到的频道。”

 

“哦,3Q。”他接回徽章,翻过来掉过去看了个遍,好像是第一天拿到手似的,“嗯,不错。确实是个好装备。不过我们不是要一起进去吗,调这个有什么用啊?”

 

灰原注视着建筑物黑洞洞的窗口,微蹙眉头,“我不太想进去。”

 

“为什么?”

 

“不知道,我一看到这栋建筑就觉得浑身发冷。”

 

他警觉地放低了声音,“难道说,这里有……”

 

“笨蛋,不是那种感应。”她轻斥了一句,“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可能我真的怕鬼吧。”

 

这话从一个科学家口中说出来多少欠缺些可信度,不过在这种事上没有勉强她的必要。他捏紧了对讲徽章,“那么我去看着几个小孩,你在外面要是有任何情况一定要立刻联系我。”

 

她摆了摆手,“知道了,快去吧。”

 

#

 

房子的正门没有上锁,厚重的木门虚掩着,室内漆黑一片看不清布局。夕阳渐渐落下,可传说中会在逢魔时刻响起的诡异声响却并没有从屋子里传出。

 

说起来,今天没有刮风呢。想起今早的天气预报,工藤新一更加确定此地的闹鬼之说不过是不懂科学原理的小孩子们以讹传讹。明明是自己提出的探险,此刻三个孩子却都缩在了他的身后,工藤新一在心中无奈苦笑,但还是当了那个领头羊,推开木门步入了屋中。

 

作为昭和中期的建筑,这间洋房的内部装饰和家具风格看不出明显的时代特征,拨开蜘蛛网和飞舞的尘土,客厅里的所有家具都被塑料薄膜妥善保护着,布局和大多数西方电影、小说里描写的如出一辙:火炉、沙发、橱柜,茶几,以及诸如望远镜、伪装成地球仪的酒柜、不知是真的还是仿造品的中式屏风和悬挂于壁炉之上的鹿头一类的装饰品。

 

“这里以前说不定住的是外国人呢。”借着手电的光打探一番后,光彦感叹道。

 

“是一位帅气的王子吧。”步美憧憬道。

 

确实,从这些摆设的价值来看,这栋建筑的主人应该非富即贵。不过工藤一家在米花市生活十数年,怎么没听说过这里十几年前住过一位这么讲究的有钱人?更有可能的是,十几年前低调地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是这栋建筑真正的主人。

 

客厅与后面的餐厅相连,餐桌大小刚好够五到六人的家庭用餐,看起来这座房子原来的主人应该是带着家庭生活在这里,并且平时也没有需要宴请的社交要求,毕竟餐厅的大小摆下这张桌子绰绰有余,其余的地方反而显得空旷。他拾起桌上乌鸦展翅造型的烛台端详起来,最终确定烛台和橱柜里的餐具一样,都是货真价实的银器。

 

在工藤新一检查厨房和盥洗室时,几个小孩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了二层。他听见头顶传来几个孩子咚咚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清晰得有些恼人,不禁想到这屋主明明很有钱却舍不得给二楼铺上一层地毯来隔音,若真的养了个孩子在房子里,住在楼下的人可真是够受的。

 

一楼有一间单人卧室,大约是作客房用,里面的家具也一样过上了塑料薄膜防尘。没有保护措施的窗帘已经有些被蛀坏了,从手感上可以判断用的是相当不错的天鹅绒材质,吸光和遮光的效果都相当不错——这大概就是人们看着这栋房子总觉得阴森的根本原因,每一扇窗都被黑色的天鹅绒窗帘死死封住,没有一丝敞亮可循,自然显得可怖。

 

楼上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不过一同停下来的还有孩子们讨论的声音。工藤新一有些担忧,从客房出来也跟着登上了二楼,发现几个小孩都站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一派沉思不语的样子。

 

“怎么不进去?”明明刚才还一副不管不顾向前冲的样子,这个时候却含蓄起来了。

 

步美指了指房门的锁眼,“这道门被锁上了。”

 

“那就不要再进去啦。主人把房间反锁肯定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他松了口气,看他们那一副凝重的表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可是……可是……”步美哽咽了一下,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光彦见状打着哆嗦替她说完了接下来的话:“江户川先生,你看,这个是不是血迹?”

 

他指着门前的地面,表情惊恐。二楼没有铺地毯,因此他所指着的那一滩东西在手电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

 

这个颜色看上去的确有些像血,不过……“孩子们,这个不可能是血啦。”他安慰他们道,“正常的血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氧化后就会褪去鲜红的颜色,转而成暗红甚至黑色。我们人体内的静脉血和动脉血颜色不一样也是这个道理。”他指着这片痕迹解释道,“你看,这片红色上面和周围的地板一样落着厚厚的灰,说明它的形成时间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如果这真的是一片血,隔了这么久应该早就变成暗红色或者黑色了,而不是像这样仍旧是明显的鲜红色,对不对?”他循循善诱地问。

 

三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不用担心,这肯定不是血。说不定只是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小孩不小心洒在地上的红墨水罢了。”他愉快地以笑容结束了科普。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这里住的是个小孩子呀?”光彦追问。

 

工藤新一自信地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他身后的门框,“你们看这里,画在这里的这些痕迹。”在差不多他大腿高的位置,几条像是故意刻上去的横杠出现在孩子们的眼前。“你们这一代小朋友可能已经都改用刻度尺来记录了,不过在我小的时候,家里的大人还是会像这样把孩子的身高记录在他们房间外的门框上哦。而且你看这个最高的记录刻度,是不是比步美你还要稍矮一些?”

 

步美用手粗略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顶和那个刻度的高度,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这个最后被记录的身高比我还矮,说明这里住的一定是个小孩子。因为步美就是个小孩子嘛!”

 

“没错。而且这个小孩子还是在比步美你还小的时候就搬离这里了,所以记录才中断在了这个高度,没有继续往上长。”

 

三个小学生豁然开朗,脸上纷纷涌现出对工藤新一的由衷敬佩。

 

不过他可没有他们那么开心。他所说的「搬离」已经是一个最积极正向的猜想了。联系这栋豪华内饰的建筑被抛弃后的无人问津、骤然中断的身高记录,二楼楼道里还未来得及铺设的地毯,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居住在这间儿童房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要么是突然离开了这个房子,要么就是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他蹲下来,仔细观察起了门框上的刻痕。

 

不对……如果这个孩子生在这个家里并且度过了童年,为何这几道刻痕的距离都如此接近,简直就像是——

 

——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在这栋房子里出生长大,而是短暂地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就匆匆离开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