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圣诞假期结束后,哈利鼓起勇气,向伍德借了一本《飞天扫帚大全》。伍德是格兰芬多魁地奇队的队长,号称拥有全院最全的魁地奇藏书,任何你想了解的魁地奇知识都可以找他。面对哈利的请求,学长答应得很爽快。
很好,你对魁地奇很感兴趣,对不对?拥有一把好扫帚就是成为一个好魁地奇球员的第一步。一提到魁地奇,伍德的眼中就燃烧起热情。他围着哈利转着打量了一圈,很用力地和他握手:你的体型正适合当一个找球手,轻盈——敏捷——期待在院队选拔上见到你。
一定会的!在激动情绪的感染下,哈利也向他用力保证。可是回到寝室,他的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飞行课用的训练扫帚“流星”已经算是老古董,速度很慢,而且有点跌跌冲冲的。根据扫帚大全里列举的各项数据,现今最快最好的扫帚无疑是“光轮”,而它的价格同样是一个美丽而遥不可及的数字。
罗恩的两个哥哥用的是恒星五号,他们也一样是格兰芬多的击球手。据他们说,到目前为止,霍格沃茨里还没有学生拥有最新的“光轮”系列呢。可见漂亮的飞天扫帚并不是进入院队的必要条件。“横扫”系列的价格最亲民,也是西弗勒斯最有可能买给他的东西。但即便如此,一把“横扫”的价格也比哈利在过去的任何一件生日礼物都贵。
很多个夜晚,哈利都睁着眼睛,在床上认真计算。他帮西弗勒斯处理材料的时候知道,有些材料可以直接拿到商店去卖钱:一只独角兽的角可以换二十加隆,一品脱八眼巨蛛的毒液可以换一百加隆;三强争霸赛的奖金有一千加隆,但只有十七岁以上的学生允许报名,按照五年一次的频率,下一次哈利能够报名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现实是,他必须很努力很努力地想到一条生财之道,才有可能自己给自己买一把飞天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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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站在魔药炼制间的门口,继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个暑假,西弗勒斯格外忙,他在期末考试后去美国开了一次会,回来之后就几乎整天整天地都呆在实验室里。有时候,就连饭点哈利也找不到他。于是,哈利有了很多没有西弗勒斯的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西弗勒斯不喜欢魁地奇;
西弗勒斯是斯莱特林院长,因此西弗勒斯也不喜欢格兰芬多;
哈利的爸爸是格兰芬多魁地奇队的追球手,西弗勒斯不喜欢哈利的爸爸。
可是,西弗勒斯没有不喜欢哈利。这四件事情也许可以相互抵消,让西弗勒斯在“给哈利买一只飞天扫帚”上重新进行更为客观的评估。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可以这样问西弗勒斯,可哈利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掰着门口的花瓣数数,单数今天就去问,双数今天就不去问,每次数到单数,又觉得是自己数错了。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一转眼到了七月的最后一天,哈利还在西弗勒斯的魔药炼制间门口对手指,直到西弗勒斯猛地打开门。男孩站在门口,脸上写满纠结,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西弗勒斯微微皱起眉。站在这里做什么?
哈利深吸一口气,从身后拿出《飞天扫帚大全》,翻到有“横扫七星”的那一页,举到西弗勒斯面前。西弗勒斯,今年生日我们可以……买一把横扫七星吗?
西弗勒斯对着“横扫七星”的描述内页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我想,这恐怕不行。我们并没有剩下足够的钱。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是很需要一把飞天扫帚。哈利连忙说,竭力装出轻松的样子。他的大脑正在拼命转动,寻找一个可行的替代方案。你知道,我现在已经会织围巾了,那些东西拿到麻瓜市场也可以卖钱,我们不用担心……
西弗勒斯沉默地等待着他。
或者,我们去麻瓜游乐园看一看呢?哈利迟疑地说。他的声音刻意地有些夸张,听上去根本不像是他的声音。而且他的眼睛仍然没有看西弗勒斯。
我想,这也恐怕不行。西弗勒斯缓缓地说。
哈利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让西弗勒斯非常不舒服的表情。看一个波特着急也许很有意思,他花了一大笔工资给这个男孩买生日礼物,也认为自己有资格去逗一逗他。可是当哈利露出这种想哭又不愿哭的样子,西弗勒斯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开心。相反,他心脏的某处诡异地感到愧疚。
西弗勒斯很快清了清嗓子。而且我已经给你买了其它东西。
哈利怔怔地抬起头,只见西弗勒斯一抬手,一个狭长的包裹飞到他的手上。包裹的形状立刻让哈利联想到了一些他不敢想象的东西,他咽了一下,伸手把包裹接过来。西弗勒斯点点头,示意哈利把包裹拆开。
哈利撕开包裹,倒吸了一口气,一把闪闪发光、精美绝伦的飞天扫帚出现在他手中。这是一把光轮2001,比哈利记忆中对角巷橱窗里那把梦寐以求的光轮2000还要漂亮。它在哈利手中颤抖着,熠熠生辉。
哈利松开手,扫帚便悬在半空中,恰好是他可以骑上去的高度。他用目光抚摸着它,从扫帚把顶端的金色登记号,细细地看到那红木的扫帚把、柔韧光滑的流线型扫帚尾,然后再沿着扫帚尾重新往上。最后,他想到尖叫:西弗勒斯,你给我买了一把光轮2001!
不要大惊小怪,哈利。西弗勒斯斥责道,但他的声音里却并没有斥责的意味。你的目光已经完全粘在了魁地奇精品店的橱窗上。显而易见,这是一把光轮2001,并且比横扫七星更好。
哈利才不管呢,他飞身扑到西弗勒斯身上,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这下又流出来了,全糊在西弗勒斯的袍子上。
当然,这不是没有条件的。西弗勒斯恼怒地继续说,有些后悔自己几秒钟前的心软。见鬼的他才从实验室里出来,袍子都没来得及换,还沾着一堆刺激性气体,但哈利就是把头埋在他的袍子里。西弗勒斯快要怀疑他是不是吸入过多刺激性气体已经嗅觉失灵了。
不要让我看到你因为扫帚旷课、逃禁闭、把自己摔进医疗翼。
我会的西弗勒斯!哈利紧贴着他,手臂上的力道又收紧了一点。谢谢你,你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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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怪。
西弗勒斯看着病床上的哈利冷笑。哈利给他赔笑脸,一边哼哼着疼。
活该。西弗勒斯说。
哈利气鼓鼓地翻了个身,不看他了。
哈利在二年级参与了格兰芬多魁地奇队,在两周试训和一次模拟赛后正式成为了一名找球手。如果得到光轮2001的哈利只是忍不住翘尾巴,现在哈利的尾巴简直翘到了天上。这种快乐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西弗勒斯简直不忍心看他傻笑的脸。德拉科带着他的一整个光轮走进斯莱特林院队以后,也像只趾高气扬的翘尾巴孔雀,唯一好点的是他只翘了尾巴一两周。
西弗勒斯从来就不明白这些男孩为什么会因为十几个人追球跑被球打的运动而如此欣喜若狂,更可怕的是,就连论文和扣分也不能使哈利的激动减少分毫,每天,他带着扫帚准时去训练场报道,脸上挂着幸福的傻笑。
哈利问西弗勒斯会不会来看魁地奇赛,西弗勒斯瞥了他一眼,专注力随即又全部回到了坩埚上。
我很忙。他很简短地答复。
不过,下一场比赛是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西弗勒斯很快就出现在教师席看台上,胸前还别着斯莱特林的绿色小装饰。哈利挥手和他问好,西弗勒斯眯了眯眼睛,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看见。
霍琦夫人一声哨响,十四名队员一起蹿上铅灰色的天空。哈利飞得比所有队员都高,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寻找金色飞贼。开赛没多久,一只沉重的黑色游走球突然朝他飞来;他以毫厘之差勉强躲过,感觉到球飞过时拂动了他的头发。韦斯莱兄弟一左一右地朝他飞来,举着球棒帮他把球送走了。
好样的,哈利!弗雷德愉快地高声叫着。
哈利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接下来的时间里,在两只人形游走球的轮番击打下,几乎没有游走球来打扰哈利,他继续投入到寻找金色飞贼的事业中。所有人都在天空中盘旋,哈利感到额上的头发向后飘起,紧张的感觉在飞翔的兴奋中也一点点消失了。
终于他看见了,看见了金色飞贼,就在德拉科左耳朵上方几英寸的地方盘旋。德拉科背对着金色飞贼,暂时没有看到它。哈利压低身子朝德拉科靠近,德拉科像是感应到什么转过身来,下一秒,他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恐表情:哈利——
哈利意识到德拉科想对他说什么,但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反应了,只有一个念头牢牢地占据着他已经迟钝的头脑:金色飞贼。
他朝德拉科身旁伸出手去,德拉科也朝他伸出手,哈利不知道德拉科是看见了金色飞贼还是其它的什么,他的脑袋正在降低,似乎在尽力使自己整个人伏在扫帚上。哈利把扫帚夹紧了些,躲开了德拉科,但就在他收拢手心的刹那,臂肘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哈利低下头,是游走球狠狠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哈利感到他的胳膊一下子断了。灼烧般的疼痛几乎令他眩晕,只有硬撑着不让自己昏迷过去。落地……他要落地,比赛可以结束了,他的手指已经握住了冰冷的金色飞贼。但由于他现在只用两条腿夹住扫帚,整个人便径直朝地面坠落,同时,他听见下边的人群中传出一片惊呼。
砰的一声,水花四溅,哈利摔在泥泞里,从扫帚上滚落下来。他的手臂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角度悬在那里。在一阵阵剧痛中,他听见了许多口哨声和叫喊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定睛一看,金色飞贼正牢牢地攥在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里。
啊哈。他含糊不清地想,我们赢了。
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他醒转过来时,仍然躺在赛场上,有人俯身看着他。哈利首先看见了一排闪闪发亮的牙齿,他立刻呻吟着想把自己挪远些。
哦,不要,不要你。他虚弱地说。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洛哈特大声地对那些焦虑地聚在周围的格兰芬多的学生说,一面卷起翡翠绿的袖子。不要担心,哈利。我正要给你治胳膊呢。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密密麻麻的人影中挤了进来,西弗勒斯怒气冲冲地低头看着他。洛哈特被西弗勒斯用手拨到了身后,他举着魔杖,嘴里还在说一些咒语治疗的话。
我想我才是哈利的监护人。西弗勒斯冷冷地说。他带着同样的怒火转过头直视着洛哈特,洛哈特很识时务地噤声了。
哈利放心地晕了过去。他最后的记忆是西弗勒斯掰开他的嘴,给他灌某种药水。
太苦了。哈利绝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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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弗雷夫人对西弗勒斯的现场处理非常满意,她说多亏了西弗勒斯,只需要一秒钟,她就可以把哈利的骨头接好。但还没等哈利兴高采烈地说谢谢,庞弗雷夫人又扔给哈利一套睡衣,板着脸告诉他还要在医疗翼多躺两天,因为哈利脚踝的旧伤又复发了,原本的骨裂没能完全长好,至少还要再躺两三天。
那是九月初了。西弗勒斯皱眉。怎么现在还没好?
哈利睁大眼睛,求助的目光找向庞弗雷夫人。不对,这一条西弗勒斯明明应该不知道。西弗勒斯和他约定过,有了飞天扫帚就最好不要让他看到哈利把自己玩进医疗翼,所以九月初训练受伤的事情他特地求庞弗雷夫人不要告诉西弗勒斯,连德拉科都嘱咐过了。德拉科还很不客气地敲他的绷带:你不说,本来还没多少人知道的。现在你说了,说不定就有别的人知道了……
可不是我说的啊。庞弗雷夫人哼了一声。这件事不提还好,一提庞弗雷夫人也生气了,转身数落起哈利来:你们这些男孩子啊!你准是没躺够两个星期又跑到魁地奇场上乱跑啦!
……因为不怎么疼了嘛。哈利心虚地说。
西弗勒斯在一旁冷笑:那你也真是能忍。
哈利乖乖把嘴巴闭上了。
庞弗雷夫人又出去了,哈利缩在被子里,迫切地希望他马上能再次晕过去,或者庞弗雷夫人能赶紧给他带回来什么药水,这样他就可以双眼一闭接着装晕。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往外看,诺大的病房里只剩下西弗勒斯一个人,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水。哈利紧盯着被子,不敢和西弗勒斯对视。
果然,西弗勒斯开口了。
祝贺你,哈利。他轻声说,你的手臂替马尔福同学挡下了一次不小的撞击,如果你没有伸手,被游走球打到的恐怕就是马尔福同学的脑袋。对此,马尔福同学的家长已经替他向你表达了最真挚的谢意,并建议我给格兰芬多加十分。
哈利惊恐地看着西弗勒斯,觉得西弗勒斯正在以一种完全反常的语气说着完全反常的话。
他下意识地开口解释:但我其实没有看到游走球,因为……因为金色飞贼就在德拉科的耳后。
金色飞贼,波特,永远都是金色飞贼!西弗勒斯的声音陡然提高了:游走球砸中的差一点就是你的脑袋!它的撞击力道足以让你的手臂当场断掉,那么,请问我们尊贵的波特先生有没有动过他的大脑,想一想它撞在你脑袋上的后果?
可是西弗勒斯,我不想为了躲开游走球白白放过一只近在咫尺的金色飞贼。他小声说。即便是现在,金色飞贼握在手心里的触感一再地在他眼前浮现,金色的小球张开翅膀,在掌心颤动。这是他第一次抓到金色飞贼啊。
所以,你就可以在自己毫无技术保障的前提下勇猛地、不顾一切地去追寻你的金飞贼,对吗?
可是,扫帚没有坏啊。
啊,扫帚,你以为我在乎的是你宝贝的光轮2001。西弗勒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让哈利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
扫帚买来就很贵…
哈利的声音越讲越低了。如果西弗勒斯的脑袋上有游戏人物的好感度显示,现在这张好感度条绝对正随着哈利的每一次回答剧烈降低。
队长和书里讲的都是这样的嘛,魁地奇的世界就是要么抓住金色飞贼,要么死在赛场上……他小声嘀咕。
西弗勒斯附身凑近了他,他轻柔的声音几乎就在哈利耳边响起。队长?我想你在说奥利弗·伍德,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魁地奇男孩。那么这就说得通了,一个彻底的失去理智的魁地奇狂热者,自认为球队的胜利比队员的性命都更加重要——
哈利从这句话里听出一种别样的情绪,但他一时解读不出来这是什么。他只知道他觉得西弗勒斯说的不对。于是他大着胆子反驳: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这么生气,西弗勒斯。说不定你是因为斯莱特林没拿到金色飞贼不开心,你只是在迁怒我——
话音刚落哈利就后悔了,他知道在所有人里,自己是最不应该带着恶意揣测西弗勒斯的。进入霍格沃茨以后,不止一个人和他说西弗勒斯比起他更偏心自己的斯莱特林学生,哈利也不止一次地隐隐感到西弗勒斯对格兰芬多这个词就有一种强烈的反感,可是西弗勒斯绝对没有因为哈利是格兰芬多就对他很坏,不然哈利根本不可能有一把光轮,甚至都不会有一把飞天扫帚。
他赶紧抓住西弗勒斯的一只手,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说点什么:对不起西弗勒斯,我不是故意……
西弗勒斯怒气冲冲地把手抽开了,他的整张脸陷入扭曲的狂怒之中:注意你的语气,波特!魁地奇已经成了你的整个世界,对不对?要么抓住金色飞贼,要么死在赛场上——你还真是把这句话贯彻地很彻底。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大难不死了一次,从此就是铁甲金身、永远都不会死了?我告诉你,你错得彻底。魁地奇球场上一点小小的才能就让你以为你能做出多大的成就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命有多重要,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活下来的!
我就是不知道,因为你们从来不让我知道!哈利脱口而出。这是今天他第二句喊出来的话了,他紧咬着嘴唇,可是心里的委屈就是不受控制地往外溢。他拿到了金色飞贼,帮助球队拿下重要的一局,是的,他太过关注金色飞贼和得分,压根没注意到游走球,因为该死的他就是个找球手。而且他抓住了!为此他还被撞断了手臂!哈利觉得自己多少值得一份安慰和奖赏,然而不知怎的,对西弗勒斯来说这一切仿佛都愚蠢得令人难以忍受。
西弗勒斯的薄嘴唇扭曲成一个冰冷的微笑。一瞬间,他身上的怒火突然全部消失了,转变成一种让哈利感觉更难以忍受的、坚硬而冰冷的东西。
是啊,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告诉过你。他低声说,事实证明,像你这样一个男孩——仅仅因为在魁地奇上展现出了一点才能就自以为是、理智全无的男孩——知道了,无疑会疯掉的。
他最后看了哈利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只剩下冰冷的声音在医务室里回荡。
格兰芬多扣十分,因为诽谤教授。希望你这一次至少能谨遵医嘱,不要再浪费你可怜的老教授的私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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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惴惴不安地躺在病床上。他想通了一些事情,可是又没有完全想通。九月,他因为魁地奇训练脚踝骨裂的那一次,西弗勒斯知道。庞弗雷夫人给他喝的魔药实际也是西弗勒斯做的。回想起来,他清楚地记得和第一次庞弗雷夫人喂给他的药水相比,后续的药水都苦得多。但西弗勒斯没有对他生气,甚至在哈利面前,他表现得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而昨天,他捉住金色飞贼和被游走球撞下扫帚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西弗勒斯却很生气。为什么西弗勒斯可以容忍前一件,却不能容忍后一件?从结果来看,抓住金色飞贼的结果比训练受伤还要更好些,这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深夜的医疗翼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昨天和西弗勒斯吵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西弗勒斯。白天倒很热闹,庞弗雷夫人放开了访客探望的准许,哈利的上午和下午就再没闲过。罗恩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确认格兰芬多赢过斯莱特林后学院庆祝的盛况,赫敏安慰他会帮他认真记这几天的笔记。哈利于是勇敢地请求赫敏帮她借一些书:两本魔药学专著,一本沟通技巧功能书,一本魔咒课的论文参考书。他自以为巧妙地把最终隐藏夹杂其中,但赫敏只是抽动着嘴角,很贴心地帮他多借了两本亲子关系书。哈利翻开的时候,发现“如何应对家庭矛盾”这一章被特地插了一张书签。哈利深吸一口气,虚心研读起来。有时候,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种敏锐。
德拉科单独多留了几分钟,和哈利说谢谢,哈利也和德拉科说谢谢。这句话把他们都说的有点别扭。现在他知道了,那时候德拉科是想把他的脑袋按下去。哈利的本意其实也不是无私奉献想帮助同学,只是客观上造成了还不错的结果。这就让他更不懂了。
差一点,哈利就想告诉德拉科自己和西弗勒斯吵架的事,但最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斯莱特林正因为错失金色飞贼生气呢,德拉科在球队里也不大好受。这时候要是再和他说:嗨,我抓住了金色飞贼可是西弗勒斯很生气,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有点不太人道。
伍德和韦斯莱兄弟也来了,他们在病床前险些吵起来。伍德说麦格教授对他和他们都很生气,所以哈利在旧伤养好以前都不能和他们一起训练了。他给哈利展示了一张照片:哈利昏倒在地上,手心里躺着金色飞贼,格兰芬多队员把他团团围住,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狂喜、愤怒、担心、焦躁,这是一张太有情绪的照片,哈利完全可以想象他们接下来会以怎样的语气说怎样的话。不幸的是,哈利这时候已经昏过去了,否则他一定会叫停这张照片的。照片里的他自己一动不动地躺在泥泞里,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实在算不上好看。
哈利抱着照片仔细打量。在照片的一角,出现了西弗勒斯眼熟的黑色袍子。他正在怒气冲冲地穿过人群,衣角在不同的腿间翻飞。
都是因为你和他说要么抓住金色飞贼要么死的那些话!乔治恼怒地说。
不过,我还是抓住了金色飞贼的。哈利想。他把照片收下了。伍德认为这一幕很值得纪念。他抱着照片继续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帮助。
就这样,哈利一直想到了晚上。他闭着眼睛,眼前一会儿是西弗勒斯气急败坏的脸,一会儿是在手心里颤动的金色飞贼。过了很久,在一片寂静中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然而哈利几乎没有听到脚步声,直到他在哈利的床边停下脚步,拉开椅子坐下——哈利闻到了熟悉的草药气息。是西弗勒斯。
哈利沉默着,努力地装睡。但西弗勒斯好像一直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哈利也没有听见。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悄悄睁开眼睛,正对上西弗勒斯的视线。西弗勒斯的瞳孔猛缩了一下,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座椅上弹起来。不过他没有。西弗勒斯好像把哈利的眼神理解成了一种挑战,他调整了一个姿势,面无表情地和哈利对视。
最终,哈利勇敢地开口了。西弗勒斯……你也没睡着喔。
西弗勒斯发出一声冷笑:因为我不想看到某个学生死犟着活蹦乱跳的脸。
哈利在脑海中努力搜寻沟通技巧书上的内容。劝人不要生气的时候,语气要放软,适当地示弱,用一些哄人的漂亮好听话。
他努力地编织了一些句子:你别不高兴啦,西弗勒斯,你不高兴的时候特别不好看。西弗勒斯的声音显得格外软绵绵,滑腻腻的。真有趣,波特,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评判外貌感兴趣了。
哈利从西弗勒斯的语气判断出有戏,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按照书中“增加肢体接触,表达真挚情感”的指引,趁西弗勒斯不注意时抓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西弗勒斯,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可是我就是不明白。对不起喔。
西弗勒斯立刻要挣脱哈利的手。没错,这很好地对应上了书中的描述:一旦后退他就会展开防御型姿态,所以绝对不能让他后退。
哈利紧紧地抓着西弗勒斯的手,西弗勒斯没能成功。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那么,说说吧波特,你在为什么感到抱歉?
哈利很乖顺地低头认错: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我不想让你生气的。但是我不后悔去抓金色飞贼,下次,我会努力找到让你开心也让我开心的办法。
西弗勒斯从鼻腔里发出冷哼。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说某些话。…自以为是的格兰芬多,我想,你大概——
哈利急忙打断了他:我知道,但是西弗勒斯,你比金色飞贼重要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哈利清楚地看到西弗勒斯的眼睛睁大了。他拧着眉,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哈利从中读出西弗勒斯正在评估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过了一会儿,西弗勒斯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
松手。
哈利着急了。我真的这样觉得,西弗勒斯。如果你不喜欢我打魁地奇,你可以在这个学期的训练日都关我禁闭,也可以让我禁赛——
西弗勒斯怒视着他:我说松手给你拿药!
哈利立刻把两只手都收了回去。
西弗勒斯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玻璃瓶,放到床头柜上,示意哈利自己拿走:把这个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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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弗勒斯看着哈利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抓起瓶子就往嘴里灌,内心升起一股无名火。他毫不怀疑波特完全、一点都没有明白他在生气什么。哈利今年已经十二岁,邓布利多执意劝他不要操之过急,他就是有一种不知道从何处来的信心,确定哈利会长得很好。不幸的是,西弗勒斯看不到这种征兆。他在二十余年后第一次感受到,仅仅是让一个小巫师,一旦暴露身份可能就会被追杀的小巫师,仅仅让这样一个孩子平安长大似乎就要耗费无数的力气。巫师怎么会也这么脆弱?被游走球撞击脑袋就可能脑震荡、失忆、昏迷、神经受损?
你怎么就不能是一个普通的没有魔力的麻瓜?他想,你怎么就不能像你的母亲一样安静,你怎么偏偏就爱冒险爱一切高风险运动,为什么在这一点上又如此像你的父亲?
哈利因为药水的奇异味道还在龇牙咧嘴。西弗勒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今天又是为什么没睡着?
…因为今天你没来看我,我怕你还是不开心。
只一句话,西弗勒斯想说的话立刻就都说不出来了。他只能把愤怒的目光转移到医疗翼的墙壁上。
我想你已经满意了。他干巴巴地说。容我提醒,健骨药水在睡梦中功效发挥得最快。
那西弗勒斯,你现在是不是就不生气啦?哈利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等西弗勒斯反驳,他已经更进一步得寸进尺:西弗勒斯,你能再给我讲个故事吗?或者陪我说一会儿话呢…
西弗勒斯皱起眉,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拿掉了脸上不情不愿的表情,嘴角浮现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好的,哈利,那么,今天我们还是讲燕尾狗的故事。
哈利乖乖地在枕头上重新躺好,西弗勒斯开始了。他和哈利对坏脾气巫师和燕尾狗的故事都已经烂熟于心:
从前,有一个离群索居的坏脾气巫师。他在熬制魔药时不小心加错了材料,导致魔药散发出胡萝卜汤的神秘味道。这味道很快吸引了一只燕尾狗,它其实是一个天使,由于意外被困在了燕尾狗的身体里。胡萝卜汤是天堂最美妙的一种食品,天使闻到熟悉的气味,心存希望,于是在巫师的门外长久徘徊。
但其实,巫师对天使的真实身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日复一日地熬煮胡萝卜汤味道的食物,以吸引天使的靠近。巫师是地狱恶魔忠实的追随者,在上一次大战中,地狱恶魔被天使们封印了。想要复活恶魔,要付出父亲的骨、仆人的肉、仇人的血。巫师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掘开先代恶魔的坟墓,为此还被地狱三头犬咬伤了腿,留下一道永世不能消除的疤痕,每到下雨天,他的腿就会隐隐作痛。巫师对此并不在意,这只不过是复活地狱恶魔小小的代价,当他的主人回归时,恶魔强大的法力能够消除世上的一切。巫师自己就是地狱恶魔的仆人,他自认为已经为恶魔背弃了灵魂,割下自己的肉根本不算什么。现在,只剩下仇人的血,只有天使能完成这一使命。
巫师在人间隐藏起来,等待着天使的降临,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必须通过非常手段才能让天使靠近。他旁观了地狱恶魔的余党对天使们的一次围剿,准确来说,那些都是他的前同事,不过,巫师甚至都不愿意承认他们是他的前同事。在巫师看来,这些余党的手段太下作、太差劲了。意料之中的,这次围剿没能成功,他们的确抓住了一位天使——但是,天使消失无踪。有传言说,天使变成了某种动物,将自己的身体隐藏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巫师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对地狱恶魔也毫无企图的时候,他也有幸见到过天使。天使告诉他,如果天使们想,可以为自己发展出动物的形态——一种类似阿尼马格斯的咒语。在危急关头,天使能够用这一办法消除自己身上天堂的气息,逃过恶魔的追捕。彼此相认的办法,就是煮一锅胡萝卜汤。天堂的胡萝卜汤是天使最喜欢的一种食物,至少对那位天使是这样。巫师记住了这句话。
巫师搬到了紧邻胡萝卜田地的麻瓜村庄外,开始熬煮胡萝卜汤。
终于,有一天,在巫师的家门口出现了一只燕尾狗。这只燕尾狗非常奇妙,他似乎打定主意,就住在了巫师的门口。不管用凶神恶煞的样子驱赶他,还是轻声细语地安抚他,燕尾狗都不为所动。
巫师拿出了他的胡萝卜汤,燕尾狗的眼睛亮了起来。尽管只有一个瞬间,但巫师敏锐地捕捉到了。通过反阿尼马格斯法术和反变形咒,巫师进一步推定,这只燕尾狗很可能就是逃脱的天使,只不过因为流浪人间太久,魔力不足,不能变成天使的样貌。
巫师把燕尾狗带回了家。每天,他都用胡萝卜汤喂养天使,燕尾狗在他的胡萝卜汤的滋养下日渐茁壮,似乎完全不觉得世界上除了胡萝卜汤还有什么其它可吃的东西。要知道,燕尾狗是一种极其凶猛、极其不挑食的狗,如果恶疯了,他们会吃轮胎、吃地精、吃珍本书。可是巫师的燕尾狗总是很乖顺,饿的时候,他就一直缠在巫师的脚边,也从来不会试图偷吃巫师的魔药材料和古籍。
燕尾狗就是天使。巫师确信。可是,燕尾狗的血能等于天使的血吗?这让巫师犯了难。这毕竟也是一只燕尾狗的形态。
巫师每天都沉浸于书海,试图从古籍上找到更为详细的说明。每天上午,他都在书房看书;下午,都在实验室研究魔药;到了晚上,他带着燕尾狗出门偷麻瓜的胡萝卜。巫师自认为不是一个好人,当然可以不用好人的方法做事。至多只需要一个混淆咒、一次记忆改写、或者一个一忘皆空。他带着大篮子,和燕尾狗一起在田野里尽情地拔胡萝卜。燕尾狗叼着胡萝卜,兴高采烈地跟在巫师身后,摇晃着分叉的尾巴。其他时间里,燕尾狗总是安静地待在巫师身旁,分享他的一小块空间。
巫师期望着燕尾狗能尽快变成天使,但天使似乎满足于保持着燕尾狗的身体。天使已经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巫师,他坚信这个巫师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好人,愿意分出时间和精力救助一只无家可归的燕尾狗,并且带他一起去偷胡萝卜。偷胡萝卜是有点不好啦,可是,天使也吃到了巫师的胡萝卜汤,他觉得,这两件事还是可以相互抵消的。于是天使决定,等自己变回天使,一定会好好报答这个巫师,让他过上可以不用偷胡萝卜的好日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天使的形态总是变不回来。对他来说,能为巫师做的事情很有限,巫师的世界没有暖气,燕尾狗就把自己缩在巫师的身上,变成一块温暖的大毛毯;巫师忙碌的时候,他就卧在巫师的脚边,给他一点狗的陪伴;到了晚上,燕尾狗就睡在门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漫长的等待让巫师感到疲惫。巫师甚至开始思考,如果燕尾狗形态的天使不能满足要求,他应该怎么办。也许,他应该让燕尾狗按照自然寿命结束生命,这已经是一只成年的燕尾狗,不会活得太长;也许,他应该继续带着燕尾狗到野外冒险,默默期待燕尾狗发现更大的世界,自动从巫师身边离开;也许,燕尾狗会误食什么有毒的东西,巫师就可以装作找不到解药的样子,等待着燕尾狗在痛苦中毒性发作,口吐白沫……
在所有的幻想里,巫师都希望有一种他以外的力量能带走燕尾狗。因为巫师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拿燕尾狗怎么办。也许,把他带回家就是一个错误。
在巫师从燕尾狗身上得到答案之前,浩瀚书海告诉了他新的发现。如果仇人存在的形态不是原本的样子,那么不能直接取血,而是要把仇人放入锅中,小火慢炖,直至烧至白骨,提炼出他的魔力精华。你终于可以复活你的主人了,你应该感到开心。巫师对自己说。数年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他庆幸自己并不是什么愚蠢的人,没有在当初草率地处置了燕尾狗。
这一天,巫师给自己和燕尾狗都做了一顿美餐。这是燕尾狗第一次看到巫师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发自内心的开心,这情绪也感染了燕尾狗,他高兴地吃着,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巫师抚摸着燕尾狗油光水滑的皮毛,这的确是手感非常好的一张皮毛。如果燕尾狗的皮毛能完整的保存下来,巫师愿意把它们做成被子。如果,地狱恶魔对巫师的功绩感到满意,也许会答应巫师的要求,为他取回这只燕尾狗。
想到明天即将发生的仪式,巫师的眼中流露出狂热。而燕尾狗对此一无所知,他已经在巫师的抚摸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巫师架起了大锅,加入了胡萝卜,胡萝卜汤的味道很快在室内飘散了。像以前一样,燕尾狗期盼地在巫师脚边转着圈,用温暖的身体蹭着巫师的腿。不同的是,巫师把燕尾狗抱了起来,把它放进了汤里。燕尾紧张地缩起身子,可是汤很暖和,这几乎不像汤,而是温泉……
你不会被汤煮死的。巫师安抚道,隔着手套抚摸着燕尾狗的皮毛。只不过你会被完全地煮掉、然后消失。他在心里说。燕尾狗已经渐渐地放松下来,他趴在锅边,嗅闻着空气中美妙的胡萝卜汤香气。
于是,燕尾狗被巫师煮成了汤,邪恶的巫师利用了燕尾狗对他的信任,黑暗卷土重来,占领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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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草率的结尾啊!哈利在床上拼命扭动。才不是!这个故事本来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巫师和燕尾狗的故事。西弗勒斯慢吞吞地说。好了,我讲完了。
好幼稚的报复!哈利用力瞪着他,在脑袋里很大声地诅咒:西弗勒斯,你这个邪恶的巫师!坏巫师!
晚安,哈利。我希望这能带给你某种警示含义。西弗勒斯假笑着,很满意于哈利听到故事的反应。他很贴心地替哈利盖好被子,起身离开了医疗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