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第一章 失准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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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用肩膀顶开贝克街221B的门,一边把外面的世界关在门后,一边放松地长出了口气。他这天参加了一个在伦敦市中心举行的有关生殖系统健康和手术的国际会议,简直长得好像没有尽头,虽然他不觉得有什么用,可为了行医执照能够续期,必须参加,所以他只得忍耐,不断提醒自己这会议至少从某种程度上说,大部分都和全科医生有关。
“有意思吗?”夏洛克用一个简单的问题问候了他。约翰瞥了眼,看见他正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眼睛胶着在屏幕上。
“浪费时间,一点儿用没有。”约翰咕哝着说,朝厨房走去,看见桌上的外卖,发出了惊奇的声音。“这东西在这儿放了多久了?”
沉默接踵而至,不过约翰早就习惯了。有时候,夏洛克需要花一点时间才能从他飞奔的思绪里解脱出来。他打开烧水壶的开关,信手抓过两只杯子,开始进入泡茶的流程。直到他开始往茶里加牛奶,夏洛克才从正在做的事中回过神,冲约翰眨着眼睛,就像才注意到他回来了。
“中餐?”约翰冲着外卖盒比划了下,问。“好几天了,有毒,还是能吃的?”
“我几个钟头前刚叫的,那会儿我饿了。”
“这么说你吃过了?”约翰翻了翻眼睛,意识到这问题很傻。,没有一个盒子打开过,桌子上放的筷子也没掰开。“没有,当然没有,我想你被别的事分了心。”
夏洛克在椅子中伸展了下身子,双臂举过头顶,这动作让他颀长的身体仿佛向上无尽地伸展开去,优雅无比。这真让人很难不欣赏夏洛克的美,如同精致的艺术品或是美妙的日落,就是他的个性里也有叫人喜欢的地方。他衣着齐整,说明今天很可能出门至少一回,天晓得去了哪里。这会儿他的外套在肩上滑动,他含糊地嗯了一声表示肯定,衬衫纽扣随之绷紧了。
“为什么说没有用?”他皱着鼻子从房间走过来,看着约翰打开外卖盒,转身去检查微波炉里面是否有任何不卫生的东西。“贬低医学知识可不太象你。”
“太多关注Omega的课题了。”约翰摇了摇头。“就跟英国健康保险制度里有很多人见过他们一样。咱们看下现实吧,如果任何一个Omega需要医生,他们会去找顶尖儿里的顶尖儿,而且不会让政府来结账,对吧?”他把几个盒子塞进微波炉,按下按钮让它开动。“就算他们会出来看病,也不会来找我这样的Alpha医生。”
“这倒是真的。”他递给约翰一双筷子,眯起眼睛,用一种熟悉的推理的眼神打量着约翰,无疑正在读取自早晨约翰出门后身上积累的新信息。“这让你心烦了。”
作为一个对他人生活的细枝末节都非常留意的人,夏洛克却认为性别,不管是主性别还是副性别,是无关紧要的事。约翰耸了耸肩,试图解释:“整整一个社会阶层,普罗大众根本见不到。他们在表现性征之前就被隔离了,一旦发育,马上就被安排好了结合,然后余生就是生活在财力雄厚或是位高权重能够赢得他们的Alpha的深宅大院里。”他摇摇头,不懂自己为什么指望夏洛克会在意这个,这人就算是对被极残忍杀害的受害者都不会动容的。“我就从没见过,除了在巴茨,一具被捐出来做医学研究的尸体。”
对此夏洛克挑起了眉毛,很可能是觉出约翰匆匆一瞥看到的那具稀罕尸体都是极不寻常的。“我想如今极少人会有Omega的父亲或母亲了。”他顿了一下,又说:“你的双亲都是Beta。”这是个陈述句而非疑问句。“他们很幸运,生了你和哈莉,中间才间隔三年。他们一定—”
“打住!”约翰摇摇头,及时把一碗捞面塞进夏洛克手里。通常一对Beta夫妇的受孕几率相当低,他不需要夏洛克评论他父母的性生活频率,从他明白了性是怎么回事后,根本连想都不愿意想这个。“就是—不用说完这句话了。”
夏洛克咯咯笑了,约翰也微笑了,很快改变了话题。“总而言之,我不明白在一个普通的研讨会上集中讨论Omega的生殖系统健康有什么意义。生物学上说—”他摇摇头,知道不用向夏洛克解释这点。“—坦白说,很神奇,也是很有意思的理论,可是会场里98%的医生根本就用不到,他们根本不会有那个机会。”
“一定会有什么你用得上的吧?全科医生肯定会碰上和性有关的病例不是吗?”
“Beta们想要受孕,年轻的Alpha会担心伤到他们绝对非Omega的爱人……还有性病,怀了孕的Beta,也就这些了。”
“Alpha特有的生理特征,只会对热潮期的Omega有反应。这是最基本的生理学常识。你的病人都没上过学吗?”夏洛克问道。他拿着自己的饭,靠进沙发,脚放在坐垫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而约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扶手椅里。
“噢,拜托。他们在学校里教了你什么不重要。每个Alpha都会担心这个的。别跟我说你从来没想过。”
夏洛克摇摇头说:“我可以诚实地说我个人从没担心过。除非是面对一个Omega,Alpha的结脊或是凸起部位不会出现变化。男性Alpha不会形成结,而女性Alpha也不会出现阴茎勃起。这部分组织基本是无用的附属器官。”
约翰咕哝着表示同意,默默地吃着饭,各种思绪在疲倦的脑子里打着转儿。事实上,大部分人都忘了还有Omega这么一类人存在。人们当然知道世界上有Omega,可是他们太稀少了,珍贵而价值高昂,全都被金屋藏娇了。只不过当今的社会,人们不会再为了他们拼上性命,但是钱却是万万不能少的。达官显贵的Alpha们会向拥有Omega的家庭支付上百万取得结合的权利,不考虑Omega自己想要什么,正是这一点叫约翰觉得恶心。
一个Omega会落入出价最高的Alpha手里,故事到此结束。那其他的Alpha呢?不用说,他们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努力寻找爱情,也许和一个Beta生上一两个孩子,多数情况下,忘掉还有成结和结合这回事。
他的思绪被大门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抬起眼看见夏洛克扬着头,就像一条闻见了味道的狗,充满警觉和好奇,眼中还有一抹期盼,肯定是雷斯垂德了。他从没为其他人露出过这种期盼的模样,就算客户也不会。一秒钟之后,约翰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探长严肃的声音飘上楼来,伴着他的香烟-咖啡-黑糖的气味渗透进贝克街,盖过了赫德森太太稍淡的蓝铃花的Beta气味。
探长快步跑上楼,当他敲敲门推开进屋时,夏洛克已经伸手去抓他的大衣了。格雷格看上去很疲倦,眼睛下有深深的阴影和眼袋。他头发凌乱,领带也歪斜着,勉强露出个微笑。约翰站了起来。
“需要你帮忙。”他这句话算是打招呼。“我们有点儿事儿 – 我 – 老实说我也拿不准到底是什么,可是我们必须立刻解决。如果媒体闻到了味儿……”
夏洛克歪着头,无疑在片刻之间就将雷斯垂德身上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一个Omega受害者。你不会为了任何别的案子这么苍白,就连儿童都不会。”他瞥了眼约翰,后者因这推论惊讶不安地瑟缩了下。“也许那个会议不是完全没有用呢,约翰。在哪儿?我们会坐出租去。”
“海德路。”格雷格给了地址,双手叉在胯上,低下头,然后看着约翰说:“我应该劝你留在家里的,可是那地方的样子,有点儿—和医有关。老天保佑最好不是看起来那个样子。”
约翰点点头,抓起他的夹克,夏洛克已经下楼去了,和赫德森太太打了个招呼,站到人行道上拦了部出租车。“有什么要注意的吗?”他跟在夏洛克身后,打量了下格雷格的表情问,“你看上去—”
“恶心?”探长点点头,用力吞咽了下,就好像他还在恶心。“是味道。我队里大部分人都不在意,他们闻不出来任何味道。除了一个实验员其他人都是Beta。那个实验员离着半条街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都不用看到现场,他吐到都站不住了,我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一个死去的Omega—”
“我懂。”约翰也吞咽了下。他刚跟夏洛克提到过,在巴茨,当那具Omega的遗体被推出来的时候,虽说这是学生和医院员工难得的待遇,可是在场的四分之一人都是Alpha,即使是在通风良好的房间里,他们都无法忍受。那味道深深印刻进他的记忆。极度让人作呕的甜腐味,因为肌肉都还在。那味道如瘟疫一般,极度悲惨,油腻腻的,令人窒息。事后他冲了一个钟头的澡,还是觉得身上粘着那股味道。“谢谢你的提醒。”
“走到附近的时候用袖子捂住你的鼻子。等到了现场就有口罩了。”
“约翰!”夏洛克在等着的出租车旁边不耐烦地喊他,后撤一步让他先钻进车里,雷斯垂德也上了自己的车。片刻之后他们都已在路上,约翰在座位上有点坐立难安,努力想要忽视掉他胃里不停泛上来的忧心。
不止一次他希望自己是和父母以及哈瑞一样的Beta。多数时候,他的生活很快乐,可是也有被自己的生化机能困扰的时候。最明显的一次就是被那具Omega遗体的味道弄得内脏都要翻出来。不只是厌恶,还有一种恐惧感。一种深深的腐心蚀骨的感觉,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某种重要的东西。即使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没有和他结合过,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对于他的死亡,约翰还是没来由地觉得很在乎。
这让他不免要思忖闻到热潮中的Omega会是怎样的感觉。有各式各样的流言,简直都跟传说一样,满是无法抗拒,让人发疯之类的字眼,低声流传着就像情色的幻想,可他从没亲身体验过,很少人有这个体验。普通人群中有几率出现Alpha,可是只有Omega才能生出Omega的孩子,这就意味着当今世上他们都出生在上流社会的家庭中,非富即贵。从没有过在不可控的环境中出现例外或者自发显性的个案,这种事只有电影里才有,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
只有一件事是大家都同意的,如果一个Alpha碰到一个热潮中的Omega,他一定能知道。他们的嗅觉太灵敏了,根本蒙骗不过去,约翰很少会在辨别他人的副性别时遇到麻烦。他从坐到雷斯垂德的车里那一刻就知道他是个Alpha,而那个出租车司机是Beta,他有种甜丝丝的香草的味道。他根本不用问,因为空气里的化学物质的味道已经告诉他了。
当然,要是夏洛克不是个例外的话那他就不是夏洛克了。当约翰一瘸一拐和迈克一起走进巴茨的实验室时,那是从阿富汗回来后的第一次,他承认被面前的这个男子打动,都没注意到他的味道。夏洛克不是经典美男,可是他的模样却令约翰整个身体都在悸动,那种心动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体会第二次。他被那对钻石一般,锋锐和睿智的眼睛钉在那儿,夏洛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一切。
“阿富汗还是伊拉克?”
这问题让他震惊,让他深吸了口气,结果是他的不确定感让他几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里有实验室的化学药剂的味道,还有空气处理系统怪异的人造味道,迈克的半掩在古龙水味道下的Beta的气息,还有……一些什么。
不是难闻的香水味,而是某种味道的缺失。事实上,即使是现在,除非夏洛克靠得特别近,或是在贝克街他们自己的地盘上,约翰基本闻不到他的味道。他头一个想法是副性征未显,可是医生的本能让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夏洛克的身体发育很明显,而那些性不成熟者基本都会保留一些儿童一样雌雄莫辨的特征。而夏洛克有着大大的双手,线条分明的面容,高高的个子,不可能被归到那一类人中。
他下一个念头是夏洛克是Beta,可是夏洛克自己用行动把他这个念头赶到了爪哇国去。自信到爆棚,飞扬跳脱,自我彰显。约翰以前遇到过的任何Beta都不可能像这样牢牢掌握整间屋子人的注意力。这样,就只剩了一个可能:Alpha。
约翰不止一次想过问问夏洛克,可是最后觉得这无关紧要。夏洛克就是,超越一切,就是他自己 – 约翰平生仅见的令他着迷的人。约翰从没见他有过爱人,通常来说,夏洛克对待性就像他对待性别一样漠不关心,尽管约翰坚信并不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到两人之间那种强烈的吸引力,每次眼光相遇时都会格外多流连一会儿。
自嘲的微笑从约翰脸上消失,他漫无边际的思绪也戛然而止,因为有一股味道攀在他鼻子和口中。随着出租车轮的转动,他们越来越接近罪案现场,那气味现在只是隐约的一丝,但是他飞快地用手指捏住鼻子,防止再吸入更多的味道。
等到夏洛克爬出出租车,约翰已经放弃了,改用衣袖死命捂住自己的口鼻,几乎无法呼吸。每一丝直觉都在尖叫着让他离开,他瞧见了雷斯垂德提到的实验员,正坐在人行道上,头埋在膝盖间,努力想要把气儿喘匀。
“你怎么能忍受这个味道?”他问夏洛克,在四起的浓浓暮色里斜睨了他一眼,琥珀色的街灯在夏洛克脸上投下奇怪的阴影,可是约翰注意到了就算他没有拼命不让自己吸入那味道,脸也已经毫无血色了。
夏洛克皱着眉头瞧着雷斯垂德走向他们,最后说了一句:“意志战胜物质。”他看着雷斯垂德戴上一个处理过的很像外科医生戴的口罩,又递给约翰一个。直到夏洛克不耐烦地伸出手,雷斯垂德才像是想起夏洛克也需要一个。他又拿了第三个,一边交给夏洛克一边说话。
“一个在附近库房工作的人发现的。这地方本来应该是废弃了,可是,哎……”雷斯垂德耸耸肩,示意他们跟上。夏洛克仔细观察着周遭,抬起警戒线让约翰低头钻过去。安德森和他的小组站在一边,很不满的样子,可是他们的焦躁中有着一丝好奇。即使Beta们不会被Omega吸引,可是能看见一个Omega也是件有意思的事,哪怕是死的。
迈过一道门,约翰将房间一收眼底,顿时觉得自己的血都发凉,僵在当地。这是个临时的手术室,粗粗搭起,昏暗无比。各式各样沾了血的器械被丢在那儿,就像做手术的人转身就跑了,把尸体遗弃在手术台上。她的手术服沾满血迹,下腹的刀口咧着就像是裂开的熟透的水果。
“拜托告诉我我的第一印象是错的?”格雷格听着不只是感到恶心,他的语气里有浓重的悲伤。同样的感觉紧攫住约翰的心,他吞咽了下,强迫自己听着夏洛克讲话。
“器官卖卖。”他简洁地说。“多数情况下,所有参与的人都有极大的利润。”他用手指朝手术器械示意了下。“高级摘取设备,我想他们要的是超卵巢。”
“那是什么?”格雷格问,他看着约翰,在残酷的事实中找到能让自己分心的东西。
“所有Omega妇女都有的器官,里面错综复杂的腺体结构能保证卵子的健康。这也是为什么Alpha-Omega夫妇能有这么高受孕几率的原因之一。”他解释说。“Beta妇女们的卵巢很不一样,只是储存与生俱来的卵子,而这种卵巢在不断地孽生,补充卵子,意味着她的生育期要比Beta妇女长得多,而且她生双胞胎或者三胞胎的几率也要高得多。”约翰吸了一口气,呛得咳嗽起来,希望自己能再退后些,可是他的背已经贴在墙上了。“男性Omega也有类似的器官,不过更难摘取。一个男性Omega基本没可能从这种手术里幸存。”
“看来她也没能活下来。”安德森在门口说,他和多纳文越过雷斯垂德的肩膀朝里窥探着。“她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钱。”夏洛克回答说,戴上一副乳胶手套,走向尸体,他的手指轻轻分开了手术切口,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内部。
“为什么她需要钱?”多纳文质问道。“她也许不算漂亮,可毕竟是个Omega。她的Alpha会给她任何想要的东西。”夏洛克不屑地哼了一声,声音出奇的低,可还是让那位警官听到了。“噢,又怎么了?你指望我为一个两腿之间什么都有的姑娘感到难过吗?只是因为她能像时钟一样准确地每隔九个月就生出个孩子来?”她接下来的话含讥带讽。“想想那有多可怕。”
“多纳文……”雷斯垂德的声音里含着警告的意味,可是却比不上夏洛克声音里的阴沉和致命的感觉。
“是的,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是多可怕。只是被当做一个生孩子的机器,卖给一个她完全不想要的人结合。”他将那女子的头发从肩上向后拂去,将她的头转过来,露出Alpha的环形齿痕,伤口依旧新鲜,还在愈合,最多一周而已。只有Omega身上才会有这样的印记。靠着Alpha唾液中的化学物质,这伤口会结疤愈合:一个属于某人的印记。只要她的Alpha还活着,这圈齿痕就会在那里,让世人都能看见。
“她只是比财产略好上一点,她得到的任何优待都不是为了让她幸福,只是为了让她的Alpha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没有投票权也不能去工作,她唯一谋生的方式就是卖掉社会所认为的她最重要的东西。”他又看向她腹部的手术刀口。“她认为这风险值得一冒,不只是被抓住的风险,还包括她的生命。想想看她得有多绝望。”
约翰忘掉了呼吸。夏洛克的语气并没有慷慨激昂,但是这并不需要,他一句一句列举事实一般,无懈可击,约翰想起夏洛克的家庭出身比中产阶级要优越得多。他知道的一切就是,夏洛克关于Omega的知识,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多。他双亲之一应该就是;他的话是来自他的亲身经验,而不是重复他人的流言。
“这么说,这手术她是同意的?”格雷格问,看到夏洛克点了点头,低低咒骂了一声。“然后呢?”
“她很可能想要离开这个国家,或者可能的话,作为另一个性别融入社会。她的Alpha很可能不会搜寻她,因为她的出走会让他或她颜面无光,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最好让别人认为她死了而非逃走。”
“谁会买这些器官呢?”安德森一脸迷惑地问。“我意思是说,如果没有这样的需求,那就不值得这么做,可是谁会想要她的器官呢?又不是肝脏移植这一类生死攸关的事。”
约翰眨了眨眼,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瓦辛格综合症。有时候一个Omega的超卵巢会萎缩,造成他们不能生育。移植有风险,存活率也很低,可是多数Alpha一旦发现自己的Omega不孕的话,都会想要进行这个移植手术。”
“除非他们有钱能再买一个Omega来结合。”夏洛克补充说。“不能生育的Omega就好像破损的玩具被扔到一边。”他挑起一边眉毛看着莎莉说:“现在说说为什么有人要逃离这样的生活?”
她没回答,闭上嘴,眼光看向别处。约翰满意地注意到她自认失败的气馁,虽然她有那样的想法也不能全怪她。说到底,大部分人都会这样看待Omega。就连约翰都没想到过夏洛克说的那些话。
“约翰,看这个。”
他有些犹豫地把自己从墙上揭下来走到夏洛克身边,一只手把脸上的口罩按得更紧,检查着细节。这女子很年轻,可能只有十八岁,小小的胸部,纤长的四肢。她面容平静松弛,棕色的头发在脑后紧紧系成一个马尾。然而这些和她皮肤散发出的甜腐气息一比,都显得无关紧要了。这味道让他的胃在翻腾,喉咙里发出作呕的声音。
“我需要你仔细检查一下手术部位。”夏洛克的声音里有真诚的歉意。他脱下乳胶手套,递了一双新的给约翰,然后继续说道:“你的解剖知识远比我精深,可是她好像失去的不只是超卵巢。如果我帮你按紧口罩,你能不能尽力检查下?”
他想要说话,可是喉咙里憋住的胆汁的味道让他觉得还是不要开口为妙。显然夏洛克最看重的是工作。他看上去,虽然不是完全不受影响,比起他和格雷格还是强多了。
约翰点了点头,憋住一口气,让手落下,戴上手套,而夏洛克如他所诺,尽可能紧地按住约翰脸上经过处理的口罩,他手指的温暖透过了廉价的布料。约翰浅浅吸进的下一口气感觉稍好了些 – 虽然还是那种油腻腻的难闻味道,可是被夏洛克的味道中和了很多,减轻了约翰觉得一阵阵作呕的难受感觉,令他可以集中精神工作。
“她还温热。”他将手指探进刀口,声音嘶哑地说。尸体的内部温度会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降下来,要不是她没有了呼吸,约翰都有种她还活着的错觉:他是手术医生,而她会醒来并微笑。
“Omega会在脑死后六十秒之内产生应激神经激素【注:作者虚构的化学物质。】,就是这种荷尔蒙的味道让你恶心。一个Alpha发现她的吧?”这问题是给格雷格的,后者用发劈的声音回答了。
“是啊。死亡时间估计在,多久,三个小时之前?”
“两个小时。”安德森接口说。“真的要他来干这事吗?这不是病理学家的活儿吗?”
“如果你想要过上好几天才能知道这案子的真相的话,那就让别人来干。”夏洛克冷冷的反驳迎来一片沉默,直到约翰退开。
“他们把整个都摘走了,整个生殖系统。干得也很匆忙。”
“这是临时起意的,很可能她死在手术台上时才匆忙决定的。”
“很难说,可是从腹腔里的出血量来看,我认为他们下刀太深了 – 很可能刺破了肠系膜动脉。”约翰耸耸肩,摘下手套,放到尸体旁边,夏洛克的手掌还捂在他的口罩上,让他的声音发闷,然后约翰小心翼翼地换下夏洛克的手,眼中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 这是能让夏洛克明白的唯一方式。“这是个低级失误。”
“然而能把整个系统完好无损地摘下却需要相当精湛的技艺。”夏洛克从手术台边退开,约翰能看出他精准的观察扩大到了整个房间,器械,和一切数据。“很可能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和一个实习生助手:也许许诺他可以分一杯羹。查一下医院,这设备总有来处,不管是谁弄来的,他们的职位都应该不低,不会因为这些东西失踪立刻引起疑议。”
“那她呢?”格雷格靠着门框处问。“关于她你能告诉我们些什么?”
夏洛克晃了晃肩膀,开始滔滔不绝给出信息:“对于女性Omega而言,十八岁才结合算很晚了。这说明有发育迟滞的情况;她很可能看过一个生育专家。根据她的结合咬痕,她的Alpha是位女性。齿痕只有一个星期,还在愈合,不过相对而言比较浅。这位Alpha年长她很多,咬合力很弱,而且很可能不是她第一次结合。”
“那她的其他Omega呢?”约翰的问题如一缕烟一样在空中飘荡,他看到夏洛克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眼神,不过他的大半张脸都遮在口罩下,让约翰无法解读。
“这结合刚刚开始,可是这位Omega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冲着手术台示意了下。“我想和这位Alpha结合的前任Omega们可能也做了相同选择。然而他们是否遭到她一样的下场还是成功逃走,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清了清喉咙,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当然,都是推测,可是符合逻辑。查一下上周宣布的结合。很可能她的Alpha的家就在本地。Omega们不能持有驾照,而Alpha们多数不会给他们现金,以免出现独立行为。这位Omega的身份应该不难发现。”他犹豫了下,看了眼格雷格。“如果你有新的发现给我电话。”
“你们去哪儿?”格雷格看着夏洛克领着约翰离开,提高了声音问。
“去把这味道去掉。”他摘下口罩,随手塞给了不高兴的多纳文,约翰也一样,说了句抱歉,让多纳文对着他俩怒目而视。
经过封闭潮湿的罪案现场,外面温和的空气让人松了口气,可那气味还在,逼得约翰只能用嘴浅浅地吸着夜晚的空气,匆忙追上夏洛克。“我们不叫出租吗?”
“不用。”夏洛克的手机已经拿在手里,屏幕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手指掠过屏幕。“汽车尾气里的化学物质能和应激神经激素反应,把它从皮肤和衣服上去掉,如果我们走回去,就不会把味道带进公寓了。”
“感觉就好像粘在我鼻子里面一样。”约翰抱怨说,揉了揉脸,把手揣进兜里,庆幸地想着至少没有下雨。他跟上夏洛克的步调,努力按下心里此起彼伏好像乱套了的弦乐一样的问题。通常夏洛克都会注意到他的不安,会应答他,可是此刻他全副精神都在手机上,当他突然右转时,约翰困惑地皱起眉头。
“抄近道?”
“绕下路。”夏洛克回答,把手机转过来,给约翰看那个结合公告。“特蕾莎·卡缇娜与安娜丽丝·杜卡特结合。看看下面的彩礼金额。”他把手机递给约翰。约翰看着公告最下面列出的金额,抿紧了嘴。他就是工作几辈子也挣不来这笔钱。
“那可是一大笔钱。”
“特蕾莎·卡缇娜拥有卡缇娜国际,世界上最大的汽车配件生产商之一。非常富有的女人。据我所知她已经有过两个Omega,两个都因为她付钱请的医生宣布不能生育被她轰出去了。”
“这样啊 –那他们下场如何?”
“也许他们那会儿已经逃走,做了手术,不管成功与否。卡缇娜会用宣布她的Omega不能生育的谎言来掩盖他们逃走的真相,保住自己的颜面。”
夏洛克的声音很平静沉稳,就像是在谈论天气,而约翰则因为如此残忍的真相在眼前揭开而一阵难过。“杜卡特家族是知名的珠宝商,所以他们的Omega女儿才会有这样的身价。卡缇娜买的也是名望。很可能她已经拥有杜卡特好几年了,可只有Omega发育成熟出现热潮才能结合。你想不想打个赌?卡缇娜应该让安娜丽丝看过这个国家最好的生育专家,好加快她的性成熟。”
“耶稣基督。”约翰喃喃念了句,努力消化这些事实。“真的是这样吗?Omega就像一件东西一样被对待?怎么会没人想要阻止这种事情?”
“法律是谁制定的呢?”夏洛克耸耸肩,摇了摇头。“有权势的Alpha们几个世纪以来都把持着上层社会,先是靠实力,然后是通过财力。就连他们制定的法律都是为了把Omega和普罗大众隔离开,置于他们的掌控之下。一个未结合的Omega不安全,通过安排他们和一个有权有钱的Alpha结合,让他们得到保护。在很多情况下,多纳文的评价是对的。他们—应该—被珍重对待:昂贵又稀少。他们受到尊重,被小心呵护。有些时候,甚至类似爱情。”
约翰看着夏洛克的表情扭曲了下,隐约的反感和怀疑,就像他质疑这种情感的存在。“可是,偶尔会有残忍或者冷漠的Alpha。”他声音里暗含着某种意味,只是一瞬间,约翰几乎说服自己相信那不过是他自己的想象。“在那种情况下,一个Omega没有很多选择,要么忍受,要么做出一些绝望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约翰的问题脱口而出,然而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不知道怎么的,这就如同向一个禁区迈进了第一步,进入了一个有关性的禁忌领域,还有约翰从不敢探问的夏洛克的过去。
“你曾经--?”上帝,他曾经猜测过夏洛克的双亲之一是罕见的Omega,可是他没敢再继续猜下去。夏洛克是否曾经和一个Omega结合过呢?这念头让他胃里翻腾,难以接受又伤人,他希望能收回自己的话。他宁可自己一无所知。
现在太迟了。
“总是有各种流言。”夏洛克最后开口说。“我小时候听过太多了。嘀嘀咕咕,谁欠谁的,谁拥有谁。我父母的结合就是包办的。”他的声音变得呆板:这是结束话题的表示,可是他的话本身让约翰想要伸出手安慰他。“相对而言还算是快乐的,可远不是理想的。”
“所以你和麦克罗夫特没有 – 我意思说你们没有……”
“你能不能不要吞吞吐吐啊?”夏洛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拽,不过还算不错,约翰很肯定,如果他向一个上流社会的Alpha暗示他可能曾经结合过然后失去了他的Omega, 那下场肯定是捧着自己被打掉的牙回家。现在他更仔细地看着夏洛克,看到一种阴郁的冷笑在他的凝视中投下暗影,这让约翰觉得背脊发紧。“麦克罗夫特忙着统治国家,而我的时间有更好的用处。比如找到对杜卡特女士之死应负责任的医生。”
他朝他们前方的建筑比了个手势,那是幢由明亮的玻璃和光滑的石头建成的大厦,在浓重暮色中显得充满秘密隐私,医疗机构的感觉。约翰看向夏洛克:“你认为安娜丽丝·杜卡特来过这里?”
“几乎可以肯定。特蕾莎·卡缇娜完全能够负担得起,而艾弗里研究机构是顶尖的生育医疗中心。我想咱们如果能找到杜卡特的医生,就能找到器官交易的幕后人,或者至少是能指点我们找到那人的线索。”
约翰偏着头,眼神扫过昏暗的窗玻璃。“像是已经下班了。”
“诊疗时间马上就结束了。”夏洛克冲他勾了勾手指,领着他顺着小路穿过一个都市风格的花园,绕到了楼背后。这建筑大得好像没有个尽头,到了后面已经没了现代风格的简洁,而是医院一样蜿蜒曲折,到处是垃圾桶,后门,窄窗,弥漫着一股从空气处理系统飘出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约翰无言地跟上他,当夏洛克掏出撬锁工具开始朝办公楼的一扇门下手,他四下看了看有没有监控摄像头。“这地方不会没装安全系统吧?”
“动作感应探头。”夏洛克低声说,冲着探头的位置扬头示意了下,透过门边的玻璃窗能看到天花板上的探头。“还有门禁报警系统,不过被关掉了。楼里还有人在。”
“也许这里有病房呢?他们在这里做手术吗?”
夏洛克摇摇头,舔了下嘴唇。锁咔哒一声开了,门向外打开,门轴上过油。“这是办公楼,实验室也在这里。他们在威灵顿那边做手术。”
约翰听到那家医院的名字倒吸了口气,那可是伦敦最昂贵的私立医院了。“我猜他们应该不会做摘走Omega器官的手术,或者见到有人用他们的手术室里做这样的手术吧。难道你觉得手术设备是从他们那儿弄来的?”
“有可能。当然啦,他也可能自己购买一部分设备,毕竟他的生意是非法的。无疑他若是一直推荐他的病人做这样的‘治疗’,那只消一两个月他就能收回成本了。”夏洛克把皮手套戴回手上,信手检查着桌子,然后皱着眉头瞟了约翰一眼。“还有,做这类手术被抓住的话就是无期徒刑。如果被人发现威灵顿医院内在做这样的手术,就算它的声望也挽救不了关张的命运。”
约翰摇了下肩膀,恨自己的无知。“我听到过这样的流言,不过好多年前了,还在我上学实习的时候。有人接触我认识的几个人要他们……”他耸耸肩。“做某种手术。我们都相当肯定是地下黑市摘器官的手术。”
“法律正是这样看待这事的。涉及到的Omega是否自愿并不重要。从法律上说,他们被认为不能为自己做这样的决定。”
约翰咬紧了后槽牙。那个,他是知道的,Omega和儿童一样,不能做医疗决定。对于儿童,他们一旦满十二岁,就会不同。而Omega终其一生都没有权利决定他们自己的治疗方案。“这不对。”
“打算做点什么吗?”夏洛克的问题并非指责,可是他挑起的眉毛却带了讥讽的味道。“不,我想你不会。没有人会。有些闲事根本没必要去管,多数人都是安于现状的。”
“包括你?”
夏洛克没有回答。他带路走进长长的昏暗走廊,一路查看,然后向左转去。约翰叹口气跟上他,小心地踏着步子,以免发出回荡的脚步声。他一直准备着听到示警的喊叫,或者任何有人的动静,可是这地方安静得奇怪。
终于,夏洛克停下了,从一扇镶了玻璃窗的木门向里窥看。诊所明亮耀眼的灯光从窗口流泻出来,约翰的目光越过夏洛克的肩勉强辨别出一些实验室设备。看上去几乎和巴茨的一样,转眼间约翰意识到夏洛克看到了一台电脑,和办公室那台不同,这台的电源还开着。
“夏洛克!”当门被打开,那双浅色的眼睛打量着室内,约翰不由得压低声音警告了一声。“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自己说的楼里还有人在。”
“是的,而且不管那是谁,很可能就是凶手。”夏洛克丢给约翰的笑容满是兴奋之情。“Omega的生殖系统很脆弱,必须立刻转移移植,而这个实验室正是做这种事的理想场所。”他挥手示意了下旁边放的滴管和装着各式溶液的打开的瓶子—都是匆忙之间用过的。“看上去我们好像刚和他们失之交臂。”
他一旋身来到电脑跟前,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没有密码保护,前一个用户还在登录状态,约翰看着夏洛克忙着将屏幕上的信息收入眼中。“他们还没做任何遮掩痕迹的工作。如果他们回来清理怎么办?”
“我正指着他们回来呢。”夏洛克吸了口气 – 喉咙里发出一个成功的满足的声音。“科克帕特里克医生曾为杜卡特女士治疗过发育迟缓。之前两年他都是她的医生,直到九天前她出现了性成熟。”他发出了个轻蔑的声音:“跟我说说看什么样的疗程需要她每周都要来看她的专家?”
“也许,观察某种周期?”约翰耸耸肩说道。
“观察了十八个月?”夏洛克摇摇头,翻了个白眼,就像什么有趣的东西突然之间变得平淡无奇。“没劲。他们是恋人。他们计划一起逃跑。他的薪水和卖器官的钱可以帮助他们在某个地方开始新生活。”
“那为什么等到现在?”约翰放弃了警惕的观望,看着夏洛克问。“为什么不在那个Alpha和她结合之前就跑?”
“只有这样她的家庭才能保留卡缇娜为她支付的彩礼钱。如果她们没能结合,卡缇娜可以收回那笔钱。理论上说,这么做只有一个输家,卡缇娜本人。”
“直到事情出了岔子。”他瞧着夏洛克又按了一个键,然后打印机转动的声响充满了整间屋子,在一室的安静和他们的窃窃低语中听来简直振聋发聩。夏洛克飞快地抓起印出来的纸,眼神扫过上面的文字,同时机器还在不停往外吐着纸张。“老天,夏洛克,你真的需要所有这些吗?”
“这可能是—”
突然之间,夏洛克抬起头,看向实验室的另一个出入口。约翰没有跟着试图捕捉夏洛克听到了什么,他只是绷紧身上每一块肌肉,进入了战备状态。有片刻他想着带了枪就好了。可是枪还锁在贝克街夏洛克找不到的地方,现在没时间懊恼了。
门砰然打开,一个男子突然僵在了门口,面无表情瞪着他俩。纤瘦的手攥得紧紧的,滑进他的衣兜,约翰看见他的眼神飞快射向实验台上打开的瓶子。
“科克帕特里克医生。”夏洛克挺直身子,身体语言放松而自信,而科克帕特里克却畏缩了下。这是个中年男子,已经谢顶,眼圈依旧红着。“我们来这儿是想跟你谈谈你的病人杜卡特女士。”
约翰本来会打赌这医生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崩溃或者转身就逃,可是这位Beta男子淡漠的棕色眼睛立刻变得冷厉,薄薄的嘴唇狰狞地咧开,大步冲过来,愤怒地挥动僵硬的手臂。“我不知道你当自己是谁,要是卡缇娜那个婊子让你来的我会……”
“你会干什么?”夏洛克歪着头问道,约翰努力不要咬紧牙关。关于自我保护的那一套老生常谈这家伙从来就没听进去过,虽然这医生好像手无寸铁,不等于他不危险。“我想今天就已经够糟糕的,是吧?一个不幸的事故,尽管我怀疑法庭会不会这样看待此事。杜卡特女士是唯一一个你 -- 帮助过的Omega吗?”
某种丑陋的表情扭曲了医生的脸,他无力的下巴在颤抖,眨着眼睛,尽管他拼命忍住的眼泪说不出是因为悲伤还是愤怒。“不,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夏洛克指了指那男子的双手。“不到三个小时之前,你刚做了一个非法摘取Omega生殖系统的手术。因为紧张出汗,让手套里的滑石粉沾到了你的手指之间。你的额头上有血迹。意外的动脉出血。你衬衫领子上有更多血迹,无疑和杜卡特女士的血样吻合。”
他吸了一口气,那当口,约翰看出夏洛克决定说谎,用一个不正确的结论诱使凶手纠正他从而证明他的推断。“我猜失去了你已经缝入等待的病人的器官后,她对你就毫无价值了。”
“不是!”
约翰看到医生眼中崩溃的第一个迹象时就扑了上去,可还是慢了一步,从他衣兜里抽出来的手术刀猛地在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令夏洛克在攻击之下踉跄一退。约翰毫不犹豫用整个身体的分量压上去,把那医生扑倒牢牢按住,在油毡地上无助地抽泣。科克帕特里克那一阵爆发的怒火已经消失了。被约翰按在地上,每一声呼吸都像是呕吐。约翰听着渐渐拉近的警笛声,拼命打量着夏洛克。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里颤抖低沉,听起来十分狂乱,他努力按捺下肾上腺素带来的激动。一时之间,心里满是自责。他应该出手再快一点的,在科克帕特里克还没来得及碰到夏洛克的时候就把他制伏的。这基本和理性思考没什么关系,直到他看到夏洛克拿开手,查看手套上的血迹,才把愤怒的咆哮咽了回去。
“他蠢得很,错过了所有要害。”夏洛克皱着眉头俯视着科克帕特里克。这种对他人感情用事的不屑轻蔑或是迷惑不解早就在约翰意料之中,可是当他仔细看着夏洛克,能看出有一丝阴影和隐秘的什么闪现了一下。
走廊里的脚步声让他们两人都抬起头,当警察冲进来迅速掌控了现场,约翰深吸了口气。雷斯垂德镇中指挥,看上去一点儿笑意都没有。“一个钟头!”他指着夏洛克的脸吼道。“我让你自己待了不过一个钟头,然后就发生了这事!”
夏洛克耸耸肩说:“你想要速度解决这案子,不是吗?”
“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流程,夏洛克。目前为止,我们能控告他什么—”格雷格指了指他的脖子。“攻击?”
“别这么不可理喻。他身上有足够的证据让你继续深入挖掘,当然,前提是安德森能正确诠释。”科克帕特里克被拖起来带走时他又补充了句:“还有,他情绪相当低落,也许会直接承认罪行,供出同伙。良心谴责,破碎的心,随便你管那叫什么。”
雷斯垂德双手一举,手指一弯就像恨不得马上掐死夏洛克。但他还是强自克制住,咬着后槽牙,发出一声低吼,清楚表明这会儿任人都别来招惹他。他的眼神又朝夏洛克的脖子瞟了一眼,从墙上劈手拿下一个急救箱塞给约翰。“给他收拾一下,然后带他来苏格兰场。如果二十分钟后你俩没有出现,我会找到你们亲自把你们拖过去。”他瞪着夏洛克又说:“别让约翰代表你来,甭想跟我玩儿这套!”
夏洛克皱着眉,拿起块纱布,约翰从他手里拿走纱布,他瞪着约翰。“先把伤口敷上。等咱们回家你再给我处理。”
约翰本想争辩,因为有很大的可能,一旦伤口被遮住,夏洛克就会忘掉它,可是夏洛克的语气有种就要发火的感觉,所以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的声音很疲倦,就像兴奋的感觉褪去后,留下黯淡的空虚,约翰也没忽视掉夏洛克的肩膀颓然佝偻垂下的模样。
他利落地清掉伤口周围的血污,检查了一下,看夏洛克自己的评估是否正确,然后贴好纱布。家里有更趁手的工具,而且伤口很浅不用缝针:幸运逃过一劫。
“来吧。”夏洛克命令道。他从约翰身边退开,动作流畅地一转身。“我想咱们得抓紧时间去见探长,他正急着结案呢。”
“夏洛克……”约翰的呼唤被当做了耳边风,只好忍住一声叹息跟着夏洛克从医院前往苏格兰场。他们只简单争辩了几句是否真有必要帮助雷斯垂德,约翰觉得自己赢得了辩论,因为夏洛克不相信凭警方自己就能搞定科克帕特里克,不让他逍遥法外。
他们肩并肩走进新苏格兰场的大门,约翰知道一时半会儿他们是走不开了。这只是刚开头,接下来是几个小时冗长没有尽头一样的作证和各种解释。夏洛克的耐心,原本储备就有限,十分钟之内就消耗完毕,然后约翰发现自己在无聊的室友和疲惫不堪的探长之间不停地抹着稀泥。
“你给我一个犯罪现场,我给了你一个罪犯,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做事都是有规矩的!”格雷格揉了一把脸,他的衣袖卷了上去,手肘支在桌上,靠着摞成堆的文件。乱糟糟的桌上至少有四个咖啡纸杯,约翰不由得想探长上一次睡个囫囵觉是什么时候的事。“这样的案子,牵涉层面太高,决不能因为你不配合就敷衍了事!”
“卡缇娜会不惜一切让这案子大事化小的。必须这样才能保住她的颜面。她的Omega跑了就够她难堪的,更丢人的是她跟了一个Beta。”夏洛克抱起双臂,往椅子上一靠,盯着天花板。抻了下盖住伤口的白色纱布,约翰看见红色印迹从纱布中透出来。“你能从这案子里得到的唯一东西就是表扬一下你做事利索 – 说实在的根本没有难度。下次你再叫我,先确认一下案子是不是有趣。”
“夏洛克,谋杀案不是让你拿来消遣的。”格雷格吼道,不过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柔软,约翰瞧见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后悔的模样,不由皱起了眉。那双棕色眼睛仔细看了看他们两个,尽管雷斯垂德没有夏洛克那样的观察力,他还是看到了什么,令他犹疑了下,接着问了句:“你会没事吧?”
夏洛克站起身,把他的大衣裹紧些,点了点头。在约翰看来,他们说的好像不仅是夏洛克喉咙上的伤口。格雷格的眼神意味深长,当夏洛克的眼神和他的对上时就更明显了。
片刻之后,那感觉消失了,探长颓然倒在椅子里,夏洛克站在门口,遥远又漠然。“走吧,离开这儿吧。”他给了约翰一个疲倦的微笑,命令道。“如果我们有别的需要会给你电话的。”
“要是我们走到前台还没电话就算运气了。”夏洛克反唇相讥,一旋身走进走廊,约翰和格雷格会心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赶紧跟了上去,一如既往的跟在夏洛克旋风后面。
等约翰追上夏洛克时,一部出租车已经等在路边了,他坐进去,告诉司机地址,而夏洛克一直专心地盯着窗外,手指拢在嘴上,眼神涣散:深陷在沉思中。
约翰抿住嘴,考量了下这沉默,决定尊重界限。他太了解夏洛克,知道一旦案子结束,会有几种不同的反应:如果是个好案子,夏洛克就会沉浸在自己的成功中,兴奋又快乐;如果是个他认为警察自己都能解决的案子,就会沉默不语。这个案子似乎更象后一种,可是这里面有一些别的什么 –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约翰会说那是怜悯。
只是夏洛克从不关心受害者,他也没理由现在为这个案子改变。也许这个死去的Omega给他带来的困扰远多过他流露的?她的悲惨模样还在约翰脑海中挥之不去:灰败惨白的皮肤和鲜血形成的鲜明对比……可是很快就被他对夏洛克的担心湮没:手术刀的刀光,和踉跄的后退。有可能情形会更糟的。他有些心急难耐地想要揭开纱布,仔细查看下伤口,为了克制住自己,他的手指握成拳头,还是等到他们回到贝克街吧。
一进公寓的门,约翰就不再保持沉默,他自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把那个摘了。”他指着夏洛克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命令道。“让我看看伤口有多糟糕。”
夏洛克沉下脸,挥开约翰。“别这么可笑,没事。”
“它需要清创。”他走到烧水壶边,按下开关,从微波炉上抓起急救箱,发现里面是空的,恼怒地闷吼了一声:箱子里的东西无疑被夏洛克拿去做实验了。飞快地怒视了室友一眼,约翰开始在水槽下一堆装着各种化学试剂的瓶子和一摞培养皿中间摸索着六周前藏在那里的备用急救箱。
“我过会儿要先去洗个澡,再来处理伤口。”这只是个空头承诺,约翰一分钟也不会相信,他拉出急救箱,转身挡住夏洛克的去路,把他困在自己和橱柜之间,伸手去拉他的围巾。“约翰,真的,这—”
“别动。”
“约翰—”夏洛克想要绕过他,被约翰按住胸口拦住,不高兴地咕哝着。他下一个把戏是踮起脚伸长身子,不让约翰够到他的伤口。
“我没那么矮。”约翰咕哝着说,抓住了围巾拉了下来。“老天,你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儿。过来,你这大混蛋。你在玩什么?”
夏洛克夸张地长叹了口气,照做了,他抱着胳膊,任性地撇着嘴,而约翰揭开纱布,看了看伤口。虽说他在实验室的粗略估计没错,可看到伤口并不严重,只是肌腱上划过浅浅的一道,还是觉得松了口气。无论如何,没有什么被割断,只是皮肤上一道刀口,虽然比约翰想的要深些,也只是表皮伤。
他伸手拿过消毒棉,轻轻地擦去新渗出的血。那个位置很别扭,夏洛克脖子一动就会扯动伤口,他考虑着用消毒胶布还是用皮肤胶来帮助伤口愈合。
因为双手灵巧,他最后决定用前者。做医生的好处就是手边随时有足够的工具。如果胶布呆不住,那他可以再试胶。不管怎样,科克帕特里克都有可能在夏洛克的脖子上留下了个疤当做留念,不过夏洛克倒也不会在意。
当约翰将伤口合拢用胶布粘住时,夏洛克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按住夏洛克的后颈窝,不让他移动,继续手上的工作。
约翰本以为夏洛克会抱怨他手重,可夏洛克瞬间的反应却相反,他整个僵住,肌肉紧张地绷紧,吸气的声音在厨房的寂静中格外响亮。
他从手上的工作抬起头,看见夏洛克突然发白的脸,死人一样的煞白,畏缩又惊慌,一点都没有了平常自信的模样,约翰吃了一惊几乎缩了手。
然而,就在他手缩回去之前,他按住夏洛克后颈窝的手感到了什么。不是光滑的皮肤,在那些柔软的垂下来的发卷里掩着手感粗糙的什么东西。
约翰停住了,忘掉了伤口,专心地用右手摸索着。他的手指移动着,摸到一个形状,和浅浅的凸凹。那感觉就像 – 可是,这完全没道理。一定是什么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
“约翰—”
“低头。”这听着不像是请求,声音里没有那个感觉:直截了当,“让我看看。”
一开始,他并没服从,他的脉搏在约翰的左手下跳动,因为约翰不明白的原因又快又惊慌。他们站在那里,谁都没有动,两人之间弥漫着紧张的氛围。然而这并不是约翰有很多次看着夏洛克,看到了超越友情之上的某种可能时所感到的那种熟悉而若有若无的欲望,这感觉更沉重更危险,如同世界可能因此而改变。
最终,带着一个男人把头放上断头台的模样,夏洛克服从了,他双唇张开,呼吸浅而焦躁,就像一只急欲逃走的动物,可是约翰没有给他机会,他拉下他的衣领,拨开弯曲零落的发卷。
厨房的灯光照得夏洛克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变得浅淡,变得纸一样苍白,可是约翰几乎没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他只顾震惊地瞪着自己晒黑的手指间那个环状的疤痕。
他的呼吸卡在了喉咙里,哽在那里,喉头发紧。不到两个小时之前他刚在一具尸体上看到类似的疤痕,那个疤痕还血红新鲜,可是这个已经因岁月颜色变得浅淡,然而他从没也绝不会想到这样的疤痕能出现在夏洛克的身上。
一个Alpha的咬痕。
Chapter 2: 填补空白
Chapter Text
烧水壶的开关跳起来了,约翰和夏洛克站在厨房里,滚开的沸水却被遗忘。时间在他们周围停止,他们的呼吸都静止下来,约翰手指之下的疤痕仿佛让整个世界刺耳地刹住了车。
即使是亲眼看到,明明白白地刻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之上,他也几乎不能相信。他眨着眼睛,努力想要抓住现实,直到那个认知慢慢渗透进他的大脑。
慢慢地,令他盲目的震惊开始褪去,让位给了理性的观察。他一直以为结合的牙印就好像手术的伤口一样:整齐而只在表面。可是夏洛克肌肤里的印记却非如此。那疤痕深而专断:一个不容质疑的宣示。残忍 – 约翰无法说服自己这伤痕来自爱意。它当初肯定很疼,淤青,鲜血淋漓……
他揉着那里,希望这印记会消失,他仔细看着想找出任何破绽,任何细微的痕迹能让他相信这伤痕是夏洛克为了自己某种怪异的理由而伪造的,可是没有。那伤疤就在那里,公然蔑视着他。约翰拼命要为眼前的景象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可以解释。”
夏洛克的头依然低着,由着约翰毫不容情地检查,他向着地面说出这句紧张的话,语调中没有约翰习以为常的自信的逻辑,含了一种害怕和告饶的意味,就如同突然之间,夏洛克视他为一个威胁而非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的室友。
约翰退开,收回自己的手,给他们之间留下空间。他的身体采用了备战的姿态,他强迫自己垂下肩膀,松开握拳。厨房的餐桌就在他身后,他靠在上面,想要摆出一个轻松随意的姿势,可是实在差之千里。
“你是一个Omega。”这指责悬在空中,在他们之间盘旋。他希望自己的语调轻描淡写,可事情实在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他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曾在他们相处的时候想过其他一切可能,任何其他的性别,可是真相从没在他的考虑之中,为什么啊?这就是……不可能。
“是的。”夏洛克承认了,直起身子,把衣领立起来挡住那个旧伤疤,他的手指从布料上划过,好像衣领的存在能给他一些安慰。
“而你—你—”约翰吞咽了下,因为让他思维卡壳的倒不是夏洛克的内裤里面有什么,而是另一个闹心的事实:“你有一个伴侣。”
反感令夏洛克眯起浅色的双眼,皱起了鼻子,他把头扭向一边。“不对。‘伴侣’这个词意味着某种程度的合作和相互的尊重,可是这里用的不对。我有一个Alpha。或者更准确点说他拥有我。”
约翰努力不让脸上流露出遭到背叛的表情,果断地无视掉寒心的感觉,双臂交叉在胸口。一直以来,另有一个人在夏洛克的生命里,可他从没提起过 – 那个人可以用那种方式拥有夏洛克,那种约翰想都不敢想的方式。
夏洛克一只手抹了一把脸。“别再东张西望了,就跟你以为他会突然从橱柜里跳出来把你揍死的样子。”
约翰哼了一声。“害怕也不是没道理的。一个Alpha干掉敢挑战他的结合的另一个Alpha现在还是合法的。”
“那是都市传说好不好。谋杀就是谋杀,不管因为什么理由。”他闭上眼睛,双手叉在胯上,从鼻子里吸一口气,又叹息一样呼出来。“我的情形比较复杂,但可以肯定地说用不着担心他了。”
这样含糊的说法实在不像夏洛克,约翰疑心他们正绕着他生活里一个不为人知的部分打转,夏洛克不愿意让人知道的部分。就在昨天,约翰还会毫不犹豫地说他室友身上基本没有什么能让他起疑心的事,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并没死。”他说,比他想要的来得直白。看到夏洛克惊讶的表情,他叹了口气道:“不要以为我没治疗过Omega就一无所知,就不知道一旦他们的Alpha去世从医学角度上说他们身上会发生什么。”
“那会发生什么呢?”
约翰努力无视他的医学知识正接受测试的感觉, 他现在后悔自己承认过对这些知识的轻慢。那些知识,尽管有解释说明,使用的是学术术语和不带情绪的语气,都是相当惊心动魄的。
“通常来说,当一个结合过的Omega的Alpha死去,他会经受哀悼的神经化学症候群,不管他们是否真心哀悼。”
约翰比划了一下,在夏洛克极有穿透力的凝视下觉得自己袒裎裸露。他不可能说出任何夏洛克不知道的东西,可是那些他曾听过的课突然之间不再是毫不相干。那不再是某个假定的Omega被迫经受自己无法自控的生化生理反应。这是夏洛克。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他揉了揉下巴继续说下去:“即使一个Omega痛恨他的Alpha,他也会出现严重的抑郁,厌食,冷漠,甚至出现自杀的念头。这过程可能会需要好几个月。”
“那极少数的病例呢?那些不能被归为‘正常’的病例?”
约翰的喉咙发紧了,他掉开眼光看向别处,血管里一阵寒意掠过。“他会死去。”
听着就像是老奶奶讲的故事,关于破碎的心的浪漫故事,可是医生们没有其他解释。有大约百分之五的结合,如果Alpha死去,他们的Omega也就随之而去了。
“这些都不能解释你为什么如此肯定那个咬了我的Alpha没有死。”夏洛克的语气略带挑战,将够穿透约翰此刻情绪的漩涡,逼着他考虑事实。约翰意识到,也许这才是要点,夏洛克在让他依赖他的专业知识,鼓励他从那些可量化的数据中找到一些安慰。
“当一个Omega经历这个哀悼的过程,他们血液中的荷尔蒙会改变,产生释放新的化学物质,能和咬痕的伤疤组织的特定蛋白质反应,让它分解。”约翰低下头,盯着地板,然后抬头再次迎上夏洛克的眼神。“如果你的Alpha不在世了,我不会在你脖子上发现任何东西。他的印记会消失。”
夏洛克嘴角弯起,略一点头,然后开口说:“我的性别和我的结合都和我们现在的生活安排无关。这不会影响我的能力,尤其是我工作的能力,也不会影响我的日常活动。你有一年的观测值来证明这一点。”
约翰瞪着他,意识到,比起提供任何解释,夏洛克似乎是打算一笔带过此事。“我担心的不是你的能力。”他用手搓了搓脸,站直身子,努力整理如潮而来困扰着他的问题。“离开你的Alpha你是怎么做到还能生活如常的?还有你是怎么能在热潮时让其他Alpha不来招惹你的?”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他说的话,皱起了眉。这种状态下Omega散发出的气味据说是无法抵抗的,而且这个周期,虽说因人而异,在他搬进来后也至少应该轮转几次了,可是他没发现任何异常。
夏洛克扬起眉,就像他知道约翰想到了什么。然而约翰却没注意到,因为有一大波新的忧虑正落在他跟前。
“你在吃什么药?”他的声音嘶哑,“还有你到底从哪儿弄到的?夏洛克,根本没有专业药厂生产抑制Omega热潮的药物。”
“我非常清楚这个事实。”他低声咆哮着说。“Alpha们有避孕套,各种避孕药,而Omega什么也没有。”他绷直肩膀,约翰不确定夏洛克是在冲他发火还是冲着这个社会。也许两者都是,约翰又怎么能责备他?
他举起一只手示意安抚,尽量清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我才不管你吃的药有多不合法,我是不会去告发你的。见鬼,如果我能帮助你,我肯定会。我关心的只是你每次吃那个药的时候不会搭上你的命!”他舔了下嘴唇,没去费心掩藏他的愁容。“黑市上那些他们配出来的药相当危险,掺进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从锯末到老鼠药。”
夏洛克摇摇头,肩膀的线条和他露出牙齿的方式清楚地表明他的耐心所剩无几。“就算有药能让我抑制生理期,我也不会用。没必要。任何结合过的Omega,和他的Alpha分开后,热潮的强烈程度都会减弱。 那些症状会变得很隐秘 – 相当私人 – 也不会产生那种让所有Alpha都发疯的味道。”他低下头,从这个角度带着个嘲弄的表情打量着约翰:“怎么回事?他们没在医学院教你这个?”
约翰张口结舌,因为没有,他们没教过。他几乎四十岁了,这些年听说的事也不少,多数是传说而非事实,可这个他根本闻所未闻。Omega们就应该依靠他们的Alpha保护他们不受其他Alpha的性侵。直到今天,他都以为Omega们之所以被藏起来是为了保护他们安全。
现在,从夏洛克在犯罪现场的阐述,一直到此时此刻揭开的事实来看,他这想法似乎大错特错了。
“你见过我的热潮。”他指出来,看见约翰要张嘴否认,继续说下去:“你就站在我边上,包扎伤口,或者从我手里抢走枪……你和赫德森太太总会说我在‘耍小性子’。”
夏洛克摊手摊脚在沙发上,穿着舒服的衣服,气鼓鼓的好像他没炸开都是个奇迹,这些记忆划过约翰的脑海。他曾以为那只是无聊,夏洛克的智慧顺着十二条车道飞奔却无用武之处。
“什么,所有那些你损我骂我,摊在沙发上的时候你都是在发泄……欲求不满?”夏洛克低吼了声,就跟约翰今天格外的笨,让他恼怒不已。“夏洛克,我在努力理解!你说过你会解释,可是直到现在你什么也没告诉我,所以抱歉我还是搞不清状况。”他用舌头在牙上转了一圈,接着说:“看在老天份上,多数人都会觉得这种事你应该在你室友搬进来之前就告诉他!”
“为什么啊?”夏洛克大吼一声,吓了约翰一跳。“这有关系吗?这对你的生活根本没影响好不好。”
“这对你有关系,你这傻瓜,所以也就跟我有关系!”他回吼了一句,向前迈了一步,看到夏洛克挺直了脊背,双脚立稳:完全进入攻击状态。
但并不是。约翰能分辨出一个人准备出手和只是装出要出手的样子之间的分别。夏洛克也许很生气,可是这只是种防御,在两人之间建立一道厚厚的壁垒,就像是他希望能够逼迫约翰保持距离,身体以及情感上的距离。
“你不能指望我什么都不问。”他补充说,语调柔和了许多。
“那你也不能指望我来填补你的无知。”夏洛克咆哮了一句,手一撑离开厨房台面,绕过约翰,把空间留给他,自己朝卧室走去:“说到底,这根本不关你的事。”
门砰地关上,墙壁都在发抖,只剩约翰站在那里眨巴着眼睛。周遭沉寂下来,只剩他自己断续的呼吸声和壁炉上时钟的滴答声。
短短的几分钟而已,他的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夏洛克是个Omega – 还是结合过的 – 可是不管约翰怎么反复思忖着这个事实,都没法将它归位。这太奇异了,太抽象了,尽管他亲眼看到了证据,可还是有种失去平衡的感觉,就像有人从他脚下猛地抽走了地毯。
他很想要去撞开那扇门,拉着夏洛克问个明白直到他得到一些见鬼的答案,可是约翰现在看清楚了这么做得不偿失。如果他坚持追问不休,只会让夏洛克更加退缩,而如果不明白夏洛克愤怒的真正缘由,那么约翰也就无法让他平息。
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鞋,手插进衣兜,看了眼自己的大衣。这一天已经相当累人,会议,死去的Omega女子,想豁开夏洛克喉咙的罪犯,还有这个。他的大脑就像一块吸足水的海绵,被各种发现浸透,沉甸甸地在他的颅骨里,同时他的心疼到无法可想。
他需要出门去,就一会儿。
他想了一下要不要留个条子给夏洛克,可是这混蛋肯定能推理出他去了哪里,他太了解他了, 惨的是约翰就没办法这么说。他是怎么搞的?居然就在儿,和夏洛克在一个屋顶下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可从没从各种迹象中归纳出真相。
抓起他的外套,他拉开门走下楼去,一路骂着自己的想当然。这不就是夏洛克一直批评他的吗?他是个睁眼瞎?此刻他当然觉得自己是瞎子,被刚刚的发现和夏洛克的反应弄得晕头转向。显然除了那点儿少的可怜的信息,夏洛克并不打算让他完全明了他的处境,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约翰就没有更多需要知道的。
老天,当夏洛克早些时候提到Omega和他们被金屋藏娇的命运时,他有些惊觉,以为是夏洛克的父母之一曾深受其害。事实却糟糕百倍。夏洛克在谈论谁被谁拥有,和等待他们的命运,可是他说的不是他的家庭成员之一,他说的正是他自己。
约翰试着去想象那个情形,被拴在某人身边,全部生活就是保持沉默,生孩子。理论上说,他的Alpha应该富有到能买给他任何想要的东西,可是那些夏洛克认为令生命变得有价值的事呢?-追逐,游戏,令人兴奋的谜题—全是用钱买不到的。
那样的生活,被一个Alpha藏起来,就算是被珍爱,对夏洛克而言也和死刑相差无几。他会变得死气沉沉,没有案子,他飞速旋转的智慧引擎只能把他自己撕碎,他那激动人心的智慧之光会暗淡熄灭,只会被他的Alpha当做夏洛克的存在意义之外的无用的附属品。
约翰的头脑中充满了恐惧,一些深沉而危险,另一些在他无数的疑虑上闪现。然而在他好奇心的下面,却盘踞着一些黑暗的感觉。每一个他能想到的“如何”,都会跟着一个“为何”。为什么夏洛克这样不愿意谈论是什么带他来到这里?为什么夏洛克的反应如此尖酸而通常他都会很快给出解释呢?
这很私人,约翰能懂,可是他一直以为他们是朋友。夏洛克对他的信任就这么少?显然如此,否则他会在他们刚一起住时就告诉约翰的。相反,他一直瞒着约翰。起初瞒着倒还可以理解,毕竟约翰是个陌生人,而且,是个Alpha –突然之间约翰的存在和他的性别之间变得相关 –可是相处几个月之后,夏洛克不是应该能感到自在一些,可以告诉约翰一些最起码的事实吗?
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以为自己知道夏洛克的性别,从没疑心有他,可是这个…… 因为一些他现在也说不明白的理由,一切因为这个改变了。这不应该,他希望不要这样,可是就在此刻,约翰再也无法象那天早上一样看待夏洛克了。 这太荒唐。他还是和约翰在巴茨遇到的是同一个人,可是发现他是个Omega,这事实和约翰原来的推测混在一起,逼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切。
在寒冷的空气中,他呼出的气变成一团白雾,在十字路口等着灯,苦着脸,努力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多数是震惊 –太多发生得又太快,他一时处理不过来。他本应该如何应对呢?可能不是这样。有没有什么他应当说的话,或者还是他就应该闭上嘴,然后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
“靠。”约翰骂了一句,穿过路口,然后顺着人行道向左转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都没注意周遭。是他手机的嗡嗡声打破了他的迷思,把他拉回现实。
他皱着眉,掏出手机,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闪烁。他本来盼着是夏洛克打电话叫他回家,可是这好像不大可能,带着重重的疑虑,他接起了电话。
“喂?”
“啊,华生医生。”麦克罗夫特的声音飘进他耳中,职业,不带任何情绪。“雷斯垂德探长会在志愿者小馆。也许他能为你略微排忧解难。”
约翰叹口气,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肚子里一视同仁地咒骂着福尔摩斯家兄弟。 “你是怎么-?别,算了。我不在乎了。”他瞟了眼离他最近的监控摄像头,想着今晚的情形有多少被摄像头录下了。他早就应该知道隐私这东西是不能指望的。“不管我们公寓里有多少监控探头,我希望你通通给拆了。”
“你太小瞧我了,华生医生。我弟弟不是唯一一个会推理的人。我很清楚今天晚上你们办的那个案子的性质,而且能够根据你在公众场合的身体语言和行为推断出你和夏洛克之间发生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麦克罗夫特叹口气,约翰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错觉,还是说他接下来的话里有一丝遗憾的意味?“我能猜出我弟弟的反应,而你的反应全写在你的身体姿态里。和格雷葛利•雷斯垂德谈谈吧。”
约翰楞了一下,把手机紧紧按在耳朵上都弄疼了自己:“他知道?”
麦克罗夫特的语调变了,曾有的任何理解的暗示都湮没在他高人一头的得意回答中:“他知道的可比你多。”
“行,因为我是个傻瓜。谢了您哪。”约翰咬牙切齿地说,冲着最近的摄像头竖了下中指,挂断了电话,朝着酒吧走去。他也许不满意是麦克罗夫特扔了根救生索给他,可是他不能拒绝和一个友善的朋友谈谈这个的机会。如果格雷格能给出一些答案,那就更好了。
志愿者小馆不过几条街远,还要好几个钟头之后才会打烊。他和格雷格曾去过那里,时不时的,当工作太累或是夏洛克太气人时,他总能从一品脱中得到些安慰,从格雷格那里得到些同情。现在,他匆匆穿过夜饮纵欢的人,从门口一群吞云吐雾的人旁边溜达进去。客人最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只剩下一些熟客还在:已经不是最拥挤。格雷格也刚刚在角落里的一张桌边坐定,面前放着两大杯啤酒,正盯着自己的手机。
约翰走过去,他抬起眼,用手机朝他比划了下。“好了,来解释下为什么二十分钟前我接到了麦克罗夫特神秘兮兮的电话?”他问道。当他看到约翰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见鬼。夏洛克没事吧?”
约翰眨眨眼,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夏洛克喉咙上那道伤口。“是,他—他没事。你来这儿不会耽误事吧,我意思是,你不是正忙着那案子?”
“没事,那医生正蹲在号子里冷静冷静,我把活儿交给别人先干着,没必要我一直耗在那儿。 明天早上再说。”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回味无穷地咂了咂嘴。“来吧,都说了吧。为什么你看着—”他冲约翰一摆手,“这个德性?”
靠在对面的椅子里,约翰在开口前,犹豫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的人。尽管他很生气夏洛克瞒着他,可他也明白这倒不是因为夏洛克看不起他。有更重要的理由。常识告诉他,提到夏洛克的副性别必须要小心,另外,约翰也不想让麦克罗夫特的手下能回去报告他和格雷格的一言一行。
探长显然明白他的想法,他棕色的双眼扫视了一遍屋子,然后身子靠上前,胳膊肘支在桌上,低声说:“附近没有可疑的人。现在说吧,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拜托别告诉我夏洛克有又开始吸了。”
“什么?不是!”约翰吐了口气,喝了一口酒,然后发出一声叹息。“不是的。我才发现—”他有意点了点自己的后颈窝。“牙印儿。”
格雷格皱起眉,有那么一会儿约翰心惊胆战地想他是不是会错了麦克罗夫特的意,探长并不知道这事。片刻之后,他的担心解除了,但是烦恼并没有,因为格雷格小声地说:“你说才发现是什么意思?你搬进去的时候他没跟你说?”
约翰吐出口气,直到格雷格一脸的难以置信往后一靠,才意识到他是多需要一个人来分担下他的烦恼。“我以为你知道!你跟他一起住都一年了!”
“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以为他是个Alpha。我从没问过,他也从没说过什么。”约翰又叹口气。“没说过结合,没说过伴侣……什么都没说。”
“不是‘伴侣’。”格雷格立刻更正了他。“当我发现时- 哦不,被告知时,麦克罗夫特和夏洛克都在。他们说的很他妈的清楚,‘伴侣’这词儿不正确。夏洛克就跟要吐了一样,而麦克罗夫特……”他摇摇头, “他那样子看着我,就是那种当你是傻子而且傻到不可救药的表情。”
约翰一只手手掌按住左眼,点了点头。“这么说是他们告诉了你,就这么告诉了你?”他看着格雷格肩膀动了动,双手紧紧握住酒杯,等着他回答。
“如果要依着夏洛克,我也没比你明白多少,可是当他开始帮我们破案 –当然是在他戒干净之后—他哥哥把我们俩都拖进什么地方的一个废弃停车场,解释了一下。”他做了个鬼脸。“说到所谓解释……他告诉我夏洛克是个结合过的Omega,这不会给我和我的队伍带来任何问题,但是我还是应该‘知情’。”他哼了一声,显然那回忆还是让他恼火。“他妈的一点儿用都没有。他不肯再多说一句,夏洛克也不肯。倒不是说我一上来就相信了他俩。这—”
“觉得不可能?”
格雷格点点头,放下杯子,手指搭成不咬合的齿轮模样,说:“我就是没法儿把夏洛克•福尔摩斯和我脑子里Omega的形象连在一起。这他妈的完全没道理。”
约翰又喝了一口啤酒,松了口气,他总算不是唯一一个表现出困惑的人。“我明白那种感觉。”
“就是,我当时就觉得这肯定是他妈的什么烂事儿,伪装什么的。直到夏洛克给我看了他脖子上的印子,我才明白过来他们不是在给我下套儿。然后……”格雷格的语声消失在一声叹息中,看了约翰一眼,从牙齿缝里吸进一口气,接着道:“然后,我就和你现在一样一样的。 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想的都是他磕高了以后是什么样儿,毫无防备之力,尤其是知道了他还是个Omega。”
雷斯垂德有些尴尬的模样,而约翰很清楚他的意思。他心里翻腾的差不多一样:一方面是夏洛克强壮有力独立自主的形象,另一方面是社会深深根植在他大脑中的成见:无助天真脆弱,全要仰仗Alpha来保护的Omega形象,这两种形象实在没法联系到一起。
“这让我直做噩梦。”他承认说。“更糟的是,夏洛克只要瞧我一眼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当然,可能我的行动上也表现出来了。 那会儿我为案子给他电话前都要考虑再三,然后他过来的时候,我就跟他的影子一样到处跟着他,担心他会伤到自己而我本可以保护他。”他沉下脸,清了清喉咙,“我就像个傻瓜 – 对他像小孩儿一样 –可我就是忍不住。”
“什么让你改变了?”探长抬起头看他时,约翰挤出个微笑说:“你现在已经不那样了。至少我没觉出来。”
格雷格笑了,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他把玩着差不多已经空了的酒杯,迎上约翰的眼神。“你了解夏洛克,Omega也好,Alpha也罢,都没关系。他是你的朋友。你猜他干了什么?”
上千种可能从他脑海中掠过,一些很可笑,一些很瘆人,可是格雷格是对的。发现了夏洛克的另一面让他遭了当头一击,可是那不会让约翰对他已有的认知突然就变得不真实 – 从让人喘不上气来的推理到那些吓人的习惯。
“危险的事。很可能,危险得离谱,只是为了证明给你看。”
格雷格点点头,等着约翰喝干杯中酒,从他手里接过杯子,起身朝着吧台走去。“有天晚上,我们接到他的电话,关于一个洗钱团伙,都是很凶恶,亡命之徒的那种。等我到的时候,夏洛克满脸是血,至少断了两根手指,可是他是现场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人。四对一。”
“耶稣基督。”约翰笑了,摇着头。“我倒想说我很吃惊呢。”
“是啊,但是这挺管用。打心眼儿里说,我已经很清楚他能够保护好自己,这件事就是让我时时拿来提醒自己,他能做到的事并没他妈的有任何改变。”格雷格斜了下酒杯和约翰碰了杯:“再来一杯?”
“有劳了。”
约翰低下头,让自己平稳地呼吸,同时格雷格的话在他脑海中萦绕。这些都是打他离开贝克街后已经对自己说过千百遍的话了,可是他不是唯一一个知道夏洛克的秘密后觉得无所适从而非坦然接受的人,这发现还是让他感觉好受点儿。夏洛克的行为就好像约翰本应该照单全收的,直到格雷格让他感到他的反应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杯子咚地放在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歪了歪杯子向格雷格致意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那么。”探长咕哝了一句又坐了下来,递给约翰一包薯片。“我猜你说的是实话。你们俩真的没有睡到一块儿。如果你们滚过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夏洛克是个Omega。”
“早跟你说了,我们就是朋友。”约翰叹着气说。
格雷格斜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这不等于说你不想更进一步。”他咕哝了一句,改变了话题。“不管怎么说,让我猜下事情的经过。你发现了牙印,吓坏了,而夏洛克拒绝告诉你任何事。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麦克罗夫特指点你来找我。”
“他暗示说你也许可以告诉我一些事。”约翰微笑着说,格雷格哼了一声表示难以置信。
“你在开玩笑,是吧?你可能知道的比我多。至少你还有医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我知道的都是朋友们或者电视里说的,全是不靠谱的。”
“我怀疑书本也没强到哪儿去。”约翰挠了挠眉毛,记起夏洛克说的关于他的热潮的事。“我意思是说,想想看,是谁写的那些书?不是Omega,那是一定的。”他摇摇头,靠回椅子上。“我想事已至此,我的那些问题倒不要紧。就是……”
格雷格歪着头,耐心地等着,约翰抿了下嘴,继续道:“为什么他不告诉我?这么久我一直以为—”他不安地在椅子里挪了挪,眼光掉开看向别处。“我也不知道。我们刚认识时,他说他和工作结婚了。现在发现,‘结婚’这事倒是千真万确的。”
他抠着自己的指甲,希望自己能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仅是为什么夏洛克不愿意告诉他真相,还有他自己的失望之情到底又是从何而来。
“瞧,约翰,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早点告诉你,可是我知道他不认为自己和任何人结婚了。你听到他今天在现场说的话了,Omega们都是被买卖的。不管是谁留了牙印都不是他自己的选择。”探长喝了一口酒,舔了舔嘴唇,补充道:“可是,他选了你当室友,他选择带着你办案。这对你来说不意味着什么吗?”
约翰一愣,突然之间他们的共同生活有了一种全新的面貌。夏洛克应该能推断出他是个Alpha,而格雷格是对的,他还是邀请了约翰和他分享一个公寓。现在看来,这对夏洛克而言风险大到难以接受。
“我不知道。”他终于开口说。“我没法想明白任何事儿。我意思是,先把这些都放一边儿, 通常来说Alpha们不会让他们的Omega到处乱跑。夏洛克自己也说过,那他的Alpha呢?”
格雷格揉着下巴上的胡子茬儿说:“不知道。当我发觉后,我试过追查一下结合的公告。他们都有存档的 – 显然是为了防止有时候会出现的争议—我以为至少我能知道那个名字。”
“然后呢?”约翰问。“你发现了什么?”
探长沉下脸,半是恼火,半是沮丧。 “有某种法庭下的禁令,把档案封存了。我搞不到。我怀疑是他哥哥干的。”
约翰眯起眼,想了一下这是麦克罗夫特通常的小心为上采取的措施,还是有什么更黑暗的动机。“我猜知道真正答案的就只有夏洛克和麦克罗夫特了。”
“当然,还有那个涉及到的Alpha。不幸的是他们谁也不说。”格雷格深有同感地和约翰碰了下杯。“从麦克罗夫特身上我唯一得到的印象是他告诉我夏洛克的情况并不是为我着想。感觉还有别的事而在里面。他要求我一旦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就要告诉他。”
“不寻常?”约翰重复了句。“涉及到夏洛克这可挺难定义什么叫不寻常。”
“我就是这么说的。他跟我解释说夏洛克的自身行为他倒不担心,这才是要点。”格雷格做了个鬼脸,大声嚼着满嘴薯片。“不知道你什么感觉,可是如果要我猜,我得说夏洛克不是被他的Alpha遗弃了,情况正相反。”
沉默笼罩了他们这桌,约翰反复考虑着这想法,从每一个可能的角度。从对夏洛克的了解,他的行为方式,还有他无疑会认为与世隔绝的家庭生活是多么无法忍受,他倒不觉得惊奇。夏洛克只要有得选择,就不会忍受那种存在的方式。
格雷格继续说道:“现在,虽说我也不是什么专家,可是按照夏洛克今天说的,一个Omega离开他的Alpha可不是件小事,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
约翰点点头,记起夏洛克平静的陈述,关于Omega们既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办法谋生。要承认,夏洛克的能力远超常人,可是如果格雷格猜得不错的话,他又是用什么办法逃出来的呢? “麦克罗夫特会帮他的吧,是不是?我意思说很显然他助了夏洛克一臂之力,否则你就有办法搞到记录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格雷格捏着薯片的手指了指约翰,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可是这是麦克罗夫特。肯定是个Alpha,你从味道就能知道,他俩都出身一个传统的家族。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和整个传统对抗来帮助他结合了的Omega弟弟?什么让他在夏洛克完全可以瞒天过海的情况下还是告诉了我实情?”
约翰揉弄着他没打开的薯片包,捏得吱嘎作响。不时地觉得喘不上气来,而一个小时之前他还迫不及待要离开贝克街,现在却渴望赶紧回去,哪怕就是为了守着家里那个疯子呢。
“他告诉你不是为了你。”他抬头看着探长,下结论说。“他是在告诉你要你守护夏洛克的背后。”
“对了,我也这么想,可是不是防着陌生人,否则他为了夏洛克的安全根本不会告诉我,我,一个Alpha,也是种威胁。我的看法是,他警告我要小心的正是夏洛克的Alpha。”
“就像他会来抓他回去。”约翰叹口气,闭上眼睛,精神都放到夏洛克刚才的表现上。那不是愤怒,不真的是,那是害怕。也许他认为约翰知道了他的副性别后,他的秘密就多了一份危险,链条上又一个薄弱的环节,可是如果他怕的更多呢?如果他相信约翰会和他作对呢?
“你应该怎么做,我是说从法律角度?”他问道。不是他在意这方面的法律规定,而是他努力想要从夏洛克的角度来看待这事。
“如果你发现了一个Omega?”格雷格的微笑阴郁不含笑意。“这么说吧,他们是遗失的财产,你应该交还给他们的Alpha,就算他们一路反抗也要交回去。夏洛克告诉我他的身份时,是冒了险的。”
“不,他没有。”约翰用一只手揉揉眼睛。“他和麦克罗夫特能推理出你会做什么。他们确信你不会把他拖走,可是我……?”
想到夏洛克也许会认为约翰能做出那样的事,让喝下去的啤酒在他胃里翻腾起来,他站起身,在桌上放下几张钞票。“我得跟他谈谈。天晓得他那个大脑里现在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可不能相信我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只要他不愿意回去,我就不会。”
“当然他不会相信的。”格雷格也站起来,拍了拍约翰的肩膀又捏了一下。“可是他还是想听你说出来的。”他朝门比划了下。“赶紧,走吧。如果我需要你们我会给你电话的。”
“谢了。”约翰点头告别,穿过酒吧里的人堆,走进夜色中。一阵强风吹走了他的云雾,给他留下清晰的眼前的重中之重。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出门而是留在公寓里和夏洛克谈谈,就算那意味着要隔着道门大喊大叫,可是他也需要格雷格的倾听和他的信息,他需要有人分担他的愤怒和迷惑,这样他将要对夏洛克说的话不会只是各种气急败坏的不理解和不恰当的问题。
这并不意味着那些“如何”和“为何”就此消失,可是约翰能看清楚这些问题的本质了,不相干,就和夏洛克说的一样。是的,约翰还是会好奇,可是现在格雷格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盘绕,还有忧虑,但是至少他现在能决定下一步了。也许有那么一天,夏洛克会回答他的那些问题,而约翰也会努力自己找寻一些答案。不是为了知道夏洛克的隐私,而是让自己做好准备,应付任何可能拦住他们去路的障碍。
穿过街道,他朝公寓走回去,无视偶尔经过身边的路人。他的钥匙刮着锁孔,为了不打扰赫德森太太的好眠,他轻轻关门,然后朝楼上走去。
221B的起居室被几盏柔和的灯照亮,厨房的荧光灯明亮得刺眼。壁炉上的时钟显示已经是午夜时分,约翰看了眼钟然后看向正坐在桌边盯着显微镜的男子。
乍一看去,夏洛克神态如常,银色的双眼全神贯注,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换了其他人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小臂绷紧的肌肉和肩膀冷硬的线条:准备好争吵的姿态。夏洛克也许面无表情,可是约翰不会瞎到看不出他的身体语言。
他脱下大衣,猛吸了下鼻子,私心希望夏洛克的味道要是再明显一些就好了。 换做他人,他们味道中会有蛛丝马迹可循,不仅仅是沾染上的外界的味道 –咖啡啊香烟啊药品啊-而是他们的情绪状态。约翰能闻出他的某个病人在忧虑,当雷斯垂德压力很大,或是赫德森太太拜访过她的姐姐,都会在他们的香水味下面有迹可循,可是夏洛克一贯都只是微微散发着那种一成不变,令人安心的近乎空白的味道,这对约翰来说一点帮助都没有。
他静静的靠近厨房餐桌,手指握住一把餐椅的椅背,把身子的重量压在手掌上。他的肩膀放柔和,低下头,一种习惯性的屈服的姿态。
“和雷斯垂德八卦来着,是吧?”夏洛克清楚的声音中带着假装的漠然,约翰的嘴唇上闪出一个苦笑。当然他能推理出他去了哪里。“志愿者,多没劲。有意思的是,我认为在背后谈论某人应该是那些‘不好的’事情之一。”
“没准我们没聊你呢?”约翰说,夏洛克从显微镜后给了他一个表示根本不信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好吧,也许我们谈了,可是你一怒就跑开了,你指望我还能做什么?”
“哪有什么需要做的?”夏洛克质问,不再假装观察载玻片。“事情哪儿会有什么不同?”
“你说呢。”约翰扬起脸,接住夏洛克的眼神,毫不畏缩地迎上挑战。“有什么事让你之前没有告诉我,我不认为是因为你觉得这无所谓。有什么事让你望而却步了。”
他舔了下嘴唇,摇摇头,掉开了眼光。“格雷格有些有意思的想法。”他没去管回答他的嘲笑的声音,继续说下去:“也许不都对,可是我也只有这些信息了。”
“多棒。”夏洛克不屑地说,手指敲打着对焦旋钮。
“瞧,我只是……”约翰捏了捏鼻梁,意识到夏洛克不会让这事变得容易。他们两人之中,总是约翰更擅长说出比较要紧的话,虽然不是很多,可是他总得先说出来。“你能只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夏洛克的声音冷厉充满不屑。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只手挥了下,鼻子表示厌恶一样皱起。“到底我能满足你什么愚蠢的好奇心?你是想知道一个人只剩性欲是什么样子吗?我会不会扭着身子?会不会乞求?会不会—”
约翰扑过去,抓住夏洛克的胳膊,力道没有大到能留下淤青,但是足够坚定。没有什么能让他忽视掉夏洛克显而易见的瑟缩,和他室友眼睛里固执的反抗。他很难分辨到底是什么在困扰自己,是他遇见过的最有活力的男人沦落为自身生理的牺牲品,还是夏洛克被他突然的举动打断的那些话中隐约透露出的饱受伤害的感觉?
“不是,你这大傻瓜。”他喘了口气,摇摇头,在松开手之前,握了一下,只一下。他并没完全拿开手指,做不到,夏洛克在他的触摸下无助地扭动手腕的动作像是锚链一样钉住了他。“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安全。”
他看着夏洛克双眼中浮上的疑惑,就像这对话有了出乎意料的转折。“我已经习惯了你是伦敦半数犯罪分子的目标,可是……瞧,我不是说你照料不好自己,并不是说那些危险变了,或是我突然觉得你对付不了,而是现在有了性质完全不同的风险。”
夏洛克歪着头,约翰看到他越过表面探究内心的那一刻,闪动的凝视和全神贯注的姿态显然是他在推理之中。不过一秒之间,一切清楚了,细细的皱纹消失了,轻轻的说了句“噢!” 最后一丝苦涩和憎恶消失了,现在他看着约翰的模样就像他再次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神秘事物。 “你想要有所准备。永远都是个务实的战士。”
“我想要知道自己面对的局面。”约翰肯定地说。“那么,你是吗?安全,我意思是。”
夏洛克的嘴角向下一耷拉,喉结在衣领上动了动。“你说呢。”
约翰对夏洛克的话中隐约的暗示皱起了眉。之前很难认为他们不是一队,他们是不可拆分的队友,可是这件事里,他们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他们自身的生理决定了他们在不同的阵营。
夏洛克视他为一个威胁。
这个认知叫他血管发凉。他努力想要绕过喉咙中哽着的否认呼吸。“不。”约翰收回自己的手,退开,摇着头。“我不会的。不管你担心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做的。你应该知道的。”
棉布发出悉索声,夏洛克抱住了胳膊。“知道不等于相信。”他叹口气,肩膀垂了下来。“他人的反应……都无法预料。你发现了真相时候的反应是我不能准确预测的。”
约翰用手揉着嘴,点了点头。他恨那个,哪怕只是几个小时,夏洛克视他为威胁,可是他能理解。“你需要证据,可你没有证据。我懂了。只是你是对的,你是个Omega不会改变什么,而且绝对不会改变的事实是我站在你一边。 好了,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事吗?其他任何事,我意思是。”
夏洛克抬了抬一边肩膀,迈着小心的步子走向窗边,凝视着外面贝克街上昏黄的街灯。“一切都是相对而言的。我今天倒也没比昨天更危险。”
约翰呼了口气,靠到玻璃窗另一侧的墙上,窗户在他们之间将他们隔开。“可是如果你能告诉我我们要防范的是什么,多少你会更安全一点。如果我能用不着问你是怎么回事,不假思索就采取行动,事情就会变得容易点儿。”
夏洛克看着他,盘算着,就像他能读出约翰的每一个意图。不管他发现了什么,他转过身,用低沉的声音说:“比起模模糊糊担心我的安全,你有一个特别的问题想问。为什么你不干脆问出来呢?”
约翰犹豫了,咽回那句不假思索就到嘴边的“因为你不想回答,这问题太核心了,有一些事你不想告诉别人,连我都不想告诉。”他只是挺了挺胸,小心地斟酌着用词。
“你的Alpha会来找你吗?”
他等待着,在夏洛克的审视下一动不动。他全身上下,从心到手指尖儿都跳动着期待,和对实实在在的策略的需要。约翰今晚知道了夏洛克的很多事,可是这个却不仅是为了私人原因,而是建立起一些事实。
“这就是雷斯垂德的理论吗?”夏洛克问道。“他相信我是逃出来的?”他挑起眉毛,显然表示印象深刻。“他应该被提拔提拔。”
“这么说他是对的?”约翰移动了下重心,朝前靠去。“你出走了?”
夏洛克又看向窗外,看着外面人行道上偶尔经过的行人。“是的。而阿列克桑德,就跟他那个阶层的Alpha一样,不愿意承认控制不了他最有价值的财产,也不太情愿花费心思。他会编出些故事来解释我的不在,只要我在伦敦这里保持低调,不要戳破他的谎言,不管是什么谎言。”
“所以他从没来过这里追你回去?”
夏洛克叹口气,约翰觉得自己感到了那股气流中的一丝颤抖。听起来不像是不耐烦,然后他看着夏洛克无意识的咬着嘴唇沉吟着,不由皱起眉来。
“有过一次。”他承认说。“大概八年前。结果是—不大愉快。”
约翰别过脸,不愿意看到回忆浮上那张脸令他双颊苍白的样子。他能想象出各种情形,哪一种对于夏洛克来说都是不好的。然而,约翰能看出这个话题实在太过私人了,如果他再深入,夏洛克就会完全将他拒之门外了,所以他逼着自己将注意力放到这句话里透露出的另一个信息。
“八年?”话一出口他便暗暗咒骂着自己的愚蠢。当然了,Omega们都是发育甫一成熟就结合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这是夏洛克生命中最近才发生的事 – 一个新的还不太稳固的处境,而非什么他已经习以为常的事。 “老天。你那会儿多大,当他…...”他朝夏洛克的脖子示意了下。
“‘只回答一个问题’去哪儿了?”夏洛克叹口气,把目光转回窗户。“十七岁。和他的结合占了我生命的一半。”
约翰倒吸了一口气,努力消化着这条信息。他应该能猜到有这么长的,可是这让事情又都有了新的角度。这么比起来,他也不过才认识夏洛克。这让这一切 – 他们两个和贝克街的生活 – 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他费力地吞咽了下,努力回到原来的话题,把各种复杂矛盾的感情都先放到一边。“这么说他找到过你一次,他还会再这么干吗?”
“有这个可能。”夏洛克承认了,可之前他的沉默就像没有尽头,沉重又揪心。“我有目前的生活状态还多亏了我哥哥的影响,可是更多靠的是阿列克桑德的自尊心,就好像一种平衡。只要维护尊严还是他的重中之重,他就不会承认这个问题。除非有其他的事情逼着他不得不采取行动。”
“什么样的其他事情?”
“上一次,是因为他又买了个Omega – 法律上来说是重婚可是没人管。”他耸了耸肩,一副无动于衷的空白表情。“几个月后她死于败血症。 他没法收回他的钱,又买不起第三个Omega,所以来找我。不幸的是,他的行为很难预料。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可他还是有可能随时出现拖我回去。”
约翰尝试想象下那场景,某个拥有了夏洛克半生的陌生人冲进来将他们洗劫一空 –他们的工作,他们的游戏,他们的友情。哦,夏洛克绝不会轻易就范;他会战斗,奋不顾身地反抗,约翰毫不怀疑这一点,可是根据他刚才说的,以前他的反抗并不足以让他逃脱。
“瞧,我不该多管闲事。你自己完全对付得了,可是如果有什么事,任何事,我能帮的上忙的话……”约翰盯着地板,真希望自己能付出更多。“我会全力以赴。”
他本预料会被拒绝会被轻蔑,讥笑或是不相信的眼神,但是一样也没有,他抬起头看见夏洛克正斜挑着眉毛带着一种困惑的表情打量着他:“因为我是个Omega?”
约翰哼了一声。“不是,夏洛克,因为你是 – 你懂的 – ”他清了清嗓子,摊开双手,又放下垂在身边。“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你这笨蛋。”
夏洛克眼睛里闪动着感激之色,因为好奇和惊讶睁大了,就像是约翰做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这就跟,对于这个人 – 这个天才—而言,约翰做了什么神秘的事。他在夏洛克的注视下有些不安。
他低下头,别扭地耸耸肩,手指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比划了几下,“那……我们和好了?”
那天晚上,夏洛克第一次微笑了。不是这家伙为了给自己趟路哄别人做事而装出的那种闪亮的假笑,而是微微的带些羞涩的微笑,约翰最爱看的那种微笑。他的眼光在约翰的脸上转了一圈,无疑看到了一切。然后还有一些什么萦绕不去,一丝疑虑,和极淡的遗憾的阴影。
“我想这应该由你来决定。”
约翰抬起眼,努力体会着这个简单的句子中所含的一切意味。表面上看来好像没什么,可是他知道夏洛克在做什么。也许不是道歉,但是算是他悄悄承认了把这事瞒住约翰是种错误。
这也是种暗示,一个开放的机会,可以继续追问下去,得到约翰渴望的那些答案,可是约翰按捺住了这种冲动。他是个士兵也是个医生,习惯了在几秒之内就根据有限的信息判明形势采取最必要的行动。他已经说了他想说的话,也了解了最基本的情势,目前来说这就够了。夏洛克的友谊 –他的信任—远比满足约翰自己的好奇心要重要,所以他挺直脊背,慢慢地肯定地点点头。
“我们和好了。”
Chapter 3: 一展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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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轮的沙沙声融入到如潮的伦敦交响曲中,几乎都觉察不到了。封闭的金属车厢将城市的喧嚣屏去了许多,可是夏洛克还是能听到,用了一会儿体味着各种涌入的信息,然后放到一边。
曾几何时,多年以前,这充满各种活力的地方令他激动无比。曾经,生活在这个社会的心脏,而非远离它的僻壤,是他最最渴望的事情,惊奇的是,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平淡无奇了。
立刻,他的思绪转向了约翰:他是个例外。他就坐在夏洛克身边,温暖的轮廓轻轻地牵引住他的注意力,总是令他想起这个看似平凡的男人用各种方式向他揭示出的卓越的一面。不仅仅是一年之前给出租车司机的一颗子弹,那是约翰初次小露峥嵘,还有之后所有的一切。
他善良正直,平易近人,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交到朋友,倘若不是偶尔的峥嵘一现,这些品质倒不会引起夏洛克的注意。约翰花了很大力气让自己看上去无害纯良,不引人注意,可是夏洛克只用一眼,一次深呼吸,就看清楚了。准确地说,并不是面具,而是在人们以为是光板一块的地方意外出现的精雕细琢。
夏洛克关于约翰的最初推理非常有意思,可是根本没有他的第一缕气味来的有意思。
Alpha, 很明显,这个性别的荷尔蒙特征不可能否认,可是和雷斯垂德还有麦克罗夫特通常散发的低音炮般的气味不同,他们的都很平淡,是气味纷繁的空气中一个单调的音符。约翰的气味则是多维而复杂的,让他的气味如此丰富的并不是其他外界的因素,比如洗护用品或是饮食,虽然这两者的线索时常都会在夏洛克知觉的边缘闪现。
自然而然,他曾想过分辨这气味的每一种组分,可却力有不逮。他精深的分析能力没能做到,只能用比如安全、好、对的这一类模糊的词语来概括。这是约翰·华生值得进一步研究的最初暗示。
夏洛克气馁地笑了笑,目光又转向窗外。他有了一年多的时间,可还是不能完全掌握约翰本质的核心。他的本质之外环绕着引人共鸣和似乎纷繁复杂的品质,夏洛克乐意为之目眩神迷。 哦,有一些东西是永远都在的。他知道约翰有很强的道德观,却未必局限于法律的约束;他很有主见,但为了结果却可以调整自己的行事方法。在后果的原则性面前,行为的合法性在他倒不算问题。
证明就是:十天之前,他发现自己关于夏洛克副性别的推论完全是错的。一个不幸的偶然,夏洛克费了很大力气隐藏的秘密暴露在约翰眼前。他最初的反应 – 迷惑、难以置信、好奇、愤怒 – 都很容易预料,甚至可以说是本能反应,至少这一部分夏洛克料得不错。
然而这之后就是歧路纷纷了,各种可能的后果在他心中盘根错节,一些更多的来自恐惧而非逻辑理性,可就算它们缺少理性的基础,带来的影响却一样强烈。虽说平常的约翰很容易让人忘记他是个Alpha,可是那天在厨房里,被约翰有力的双手按住脖子,他感觉是如此暴露,几乎因为令人窒息的恐惧颤抖起来,那一刻夏洛克无比清晰地记起了这个事实。
约翰可以因为厌恶和反感拂袖而去。他可以想法找到阿列克桑德把夏洛克交还给他,从法律上说这是他的义务。
他也可以尝试把夏洛克据为己有。虽说考虑到约翰总是强烈反对任何并非你情我愿的交欢,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可是夏洛克从小到大知道的都是Omega单单是靠存在就能对Alpha产生奇怪的影响。不管他是不是分泌热潮费洛蒙,只要知道他是个Omega就有可能撕下约翰所有文明的外衣令他变得危险,把夏洛克当成性战利品而非其他。
他不知道哪个更糟:是他完全低估了自己的室友呢,还是,有那么片刻,想到彻底被室友压倒时那种令他羞耻的兴奋之情。
不合逻辑。约翰丧失一切为人的原则并不是夏洛克所期盼的。他的矛盾性正是夏洛克觉得最引人入胜之处:超越常人的思维和理性,热情和关心,正是这些抓住了他的注意力。剥夺了约翰的这些品性,会是个灾难,可就算这样了解约翰,夏洛克还是无法彻底排除这个他当做最好朋友的男人对他发起性攻击的可能性。
自然,约翰证明了他大错特错。他没有不顾夏洛克的隐私追问不休,没有表现出盛气凌人。 相反,他只是让自己离开公寓,去和知情的雷斯垂德谈了些天晓得什么东西。不管他们讨论了些什么,都令约翰用他特有的方式回归了理性的行为。当他回来时,显然依旧心存困惑,还有一种夏洛克无法完全理解的受伤的感觉。他似乎为了夏洛克从没信任过他而备感沮丧,可是没有给夏洛克任何惩罚,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选择坚定地站在夏洛克一边。不是用穿着闪亮盔甲保护落难贵妇的骑士的方式,而是并肩战斗的伙伴,可以让夏洛克无条件依靠的人。理论上说,这算不上新鲜事。约翰在第一晚就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这一次的特殊之处在于约翰知道了,他知道夏洛克是个Omega,可是他没有想要强加给他任何影响。他一如既往平等地对待夏洛克。
他没将他当做珍贵的财产,也没当他是怪物,他只当他是一个人。
也许在他人看来,这似乎是最起码的尊重,可是夏洛克却处在一个特别的地位能看到这事的可贵之处。就连他哥哥都没能做到这一点,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想要限制夏洛克。某种意义上,他被允许有自己的生活,可是麦克罗夫特永远都在左近。甚至雷斯垂德,当他刚刚知道时,都没法用平常心对待他,几乎当夏洛克是个脆弱(根本不是)的花瓶一样过分小心地保护着。
只有约翰清楚地表明,他伸出的援手与夏洛克的性别无关。他看夏洛克依旧还是夏洛克,既不多也不少:一个让多数苏格兰场的警察蒙羞的咨询侦探,毫无疑问有智慧有能力做出自己的选择。约翰选择站在夏洛克一边是因为他认为这是正义的事,他誓言支持夏洛克的决定 -- 特别是离开阿列克桑德 – 他是不会食言的。
他不应该因为有了约翰的誓言感到安全。情势所需时,他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可是不知怎么约翰的坚定让夏洛克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很多。约翰做的一切事,从他的行动到那个示意他们‘和好’了的动作,都表明约翰把他们的共同生活放在了第一位。他选择放下其他的疑问 –显然相当不少—不再继续追问。他尊重夏洛克,由着他隐去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其实他自己相当渴望得到有关他目前处境的所有解释。
如果他们的情形反过来,夏洛克知道自己可没这么好说话。
出租车猛地一拐弯,轮胎发出轻轻的吱呀声。突然的转向让约翰撞到了夏洛克的肩:相当强烈的感觉令他惊呼出声,甚至引起了一波战栗。
约翰立刻喃喃地道歉,迅速坐正身子。夏洛克忍住一声叹息。这是约翰身上比较显著的变化。换了从前,他会大笑,在夏洛克的私人空间里多流连一会儿,打趣一下司机的技术。现在,他明显地惊慌退缩,然后死盯着自己那侧的车窗外面来掩饰这点,无视夏洛克恼怒地吐了口气。
他曾经很重视自己的私人空间,当做保护他自己的壁垒,可自从约翰进入他的生活,那些界线慢慢地开始模糊了。他越来越习惯那些不经意的碰触,甚至有些期待。
可自从约翰发现夏洛克是个Omega,那些友情的小小碰触 – 曾经几乎带着更进一步的意味-- 都停了。以前,约翰会递给他一杯茶,他们的手指会掠过,或者抓住夏洛克胳膊肘提请他的注意。他会靠得很近来看他的实验,或者在厨房里轻轻挤开挡路的夏洛克。
现在,就连最偶然的碰触都会引来连声的道歉。就跟约翰发现了夏洛克的性别后,夏洛克就成了禁地 – 奇怪,多数Alpha肯定觉得反过来才对吧? 约翰一向做事都很自信,当他以为夏洛克是Alpha时甚至还会偶尔地调戏他,可是一个基本认知的小小改变,一切对话都变得一清二白、柏拉图起来,满是突然意识到错误的噤声和半道缩回去的动作。
并不是约翰不想要碰到他:他不止一次逮到他猛地缩回就要放到夏洛克胳膊上的手。 不是的,约翰只是不允许自己触摸,因为他觉得这不应该。无疑是因为他意识里总是有前任阿列克桑德的存在。
用过的东西。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里嘶嘶作响,一个低低控诉的记忆,夏洛克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到围巾下面,摸索着那个印进他肌肤的野蛮的标记。心里对它代表的一切充满仇恨,他抿紧嘴,希望一切如果没有发生就好了,希望不会有人来质疑他现在的生活,希望没有事能令约翰克制住他的情感,友情也好,其它的情感也罢,就在不久之前,约翰还在无拘无束地给予他。
就算这没有可能,他也非常希望自己不要那么怀念那些转瞬即逝的时刻。就像一颗蛀牙,一刻不停地令他疼痛,让他的理性思维缠在感性的恐惧丝网里,极度考验着他的耐心。
这就是为什么此刻他们应雷斯垂德的请求在赶往诺丁山的路上。这案子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意思,可是夏洛克极度想要用什么来占据他的思想 – 任何事 – 而不是约翰和他们发生了改变的生活状态。
终于,出租车停在一条街的尽头,司机傻看着聚集的警车,直到夏洛克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钱才回过神来。恼怒让司机柑橘般的beta味道变得浓烈,夏洛克不屑地看着他慢慢地掏着找回的零钱。
这里是通常案发现场的景象,被警车闪烁的蓝光和伦敦黯淡的清晨照的有些诡异。观察过那几张熟面孔,多纳文、安德森和另外几个取证组的人,又扔到一边,他们琐碎的私生活毫不相干。夏洛克举起警戒带,退后一步让约翰过去,然后自己也钻过去,却差点撞在多纳文伸出的手上。
她翻着眼睛,因厌恶抿紧的嘴出现很多皱纹。“要知道,我们不需要你,这案子我们自己就能解决。”
谎言的气味让夏洛克鼻子发痒,他冷冷地瞪着她,上下扫了一眼,将全部细节收入眼中。莎莉的脾气是防御性的,而非其它。她感到受到了他的能力带来的威胁,他的游刃有余令她沮丧,所以引起这个Beta警官无休无止地羞辱和挑衅他。真让人厌烦,但远非意料之外。
他很想要一一拆穿她的谎言,从她发黑的眼圈说明她根本不在状态,到她颤抖的双手流露的压力—一个格外血腥残忍的犯罪现场,有儿童或者其他弱小的人受害。然而,约翰就在他身边,因为寒冷身体僵直。最好赶紧继续,用不着站在这里帮多纳文摆正位置。
“那干嘛多事打电话叫我来?”他无所谓地问。
“相信我,这不是我的决定。”她把对讲机举到嘴边,说了几句,向旁边守住入口的警官点了点头。“让他们进去,警官。”
她领着他们穿过四十二号的前门,鞋跟在地上哒哒作响。立刻,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听到约翰在身边发出了个强压反胃的声音。无疑对于莎莉而言只不过是空气中的一缕味道,可是对于约翰来说,可能就跟撞上了一堵墙一样。Alpha的嗅觉和Omega一样相当发达,但只限于生化物质,费洛蒙,眼泪,汗水和性体液,总是能最大程度激活一个Alpha的嗅觉接收单元,远比其它的东西要来得强烈。
而另一方面,夏洛克却能闻到这房子里万花筒一般的各种气味。地毯清洗剂,水槽边盘子里的食物,炉栅里的灰烬,凋谢的玫瑰的味道,争先恐后引起他的注意,还有丝丝缕缕火药的味道。
对他来说,空气就像一本写就的书,但是他不能说出来,那会引起各种疑问,把他的秘密暴露给不那么友好的人。不行,他只能依靠观察得来的数据:多年来他已磨练得炉火纯青的方法。
他走近起居室,厚厚的地毯消去了他的脚步声,顺便瞟了眼墙上的挂画:投资性的,每一幅都很独特,但所有作品都是同一个现代流派的。没有一丝歪斜,每一幅画上都一尘不染。有意思。
雷斯垂德在门口等着他们,他表情阴郁目光疲倦,点头致意后就朝门里的场景示意了下,然后快速而简明扼要地给他们介绍案情。“一个邻居报警说听到了枪声,我们到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多奈利一家:丈夫,妻子,女儿。”他指了指躺在血泊中的三具尸体。“母亲和女儿死于面部中弹,父亲额头中弹,乍一看我们以为是他干的。”
夏洛克喉咙里发出个不屑的声音,探长提高声音,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让他把讥讽的话咽了回去。“我们很快就排除了那个想法。他没可能用那种姿势倒下去。”
他指着那男人,像法老那样躺着,双臂在胸口交叉,枪松松的挂在手上。他的西服一丝不苟, 灰色羊毛,剪裁合体,萨维尔街的出品,夏洛克眯起眼转向另外两具尸体,无视周围的闪光灯,取证组正忙着用相机记录下所有细节,将这一幕通过镜头凝固下来。
“我们到的时候,家里的警报系统开着,工作正常。”多纳文补充道。“可是谋杀案发生时却没有任何异常,所以要么是警报原来是关掉的然后有人给重新打开了,要么……”
夏洛克听着她说话,一边弯腰检查着那两具尸体,从她们穿的衣服到躺着的姿势。他模模糊糊感到安德森在门口徘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也许不是看上去那样呢?”约翰提出个想法,夏洛克看他朝天花板角落的感应器指了指。“也许是个假的 – 只是起威慑作用的,并不是真的管用?”
“不是的。”夏洛克皱起眉,轻轻将女孩的双手翻过来,检查她的皮肤,然后继续说:“墙上的画作都是原作,独特的雕塑,更别提十几本甚至更多的初版书。”他指了指墙上像舷窗一样的方形装饰架。“单这两个房间的财产就值一百万了。警报系统是真的。”
“那为什么没能触发呢?”雷斯垂德的问题飘荡在空中,可是夏洛克没理睬,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位母亲身上,直到探长叹了口气喊:“夏洛克?”
夏洛克啧了一声,瞪了探长一眼,然后头冲多纳文点点。“这位警官说的对。谋杀发生时警报系统是关掉的,包括角落里藏着的摄像头。他指了指天花板和墙的夹角处的石膏线,每个关键点都有一处不平。“你会在附近找到监控设备。可能在书房之类的房间。不管是谁干的,那人在离开时重启了警报系统。对于谋杀犯来说这举动挺奇怪。”
“值得你从床上爬起来?”雷斯垂德问。
“自以为是。”夏洛克嘟哝着说,被男死者袖子上的袖扣分走了注意力。“我已经醒了。”
“你是还醒着。”约翰纠正说,声音里有玩笑的意味。“真正躺在床上睡觉的那个人是我,而且我有点糊涂为什么我不是还在床上。你拉我来干什么?”
夏洛克的手在男人的衣襟上顿住了,他想着约翰的话,一阵担心让他手指一抖。约翰鲜少质疑夏洛克带他到现场的理由,一小部分是为了他的医学专业知识,更多的是想要他的陪伴和通常的帮助。这是他们之间发生的另一个变化吗?约翰会离开他不再是毫无来由的担心吗?还是这是迟来的现实的第一个迹象?
他看了约翰一眼,看到了他眼角的笑纹中含着的顽皮好奇,努力将一波松口气的感觉压下去。这只是为了被从床上硬叫起来,而不是真的质疑什么,夏洛克努力掩饰那一瞬间的神思不定,然后他找到了一个分他心的办法。
他哼了一声,假装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另一头墙上的一扇门命令道:“去查查厨房,带上雷斯垂德。”
约翰嘟哝着抱怨了两声,照他的话做了,探长紧跟着他。老实说,他们应该感谢他。据他所知,约翰和雷斯垂德自从那天在志愿者小馆后就没再见过面,雷斯垂德显然有一肚子的问题,可能多数是关于夏洛克而非这个案子。雷斯垂德从不掩饰他的关心,而约翰需要分散下注意力。他因为看到尸体,特别是孩子的尸体十分郁闷,而且掩饰得也不是很好。夏洛克给了他们一个单独晤谈的机会,至少他们以为是这样。
他站起来,从尸体边走开,开始调查整个房间,小心翼翼避免弄乱任何证据。他鬼鬼祟祟地走到厨房门附近,查看着书名,和桌上的葡萄酒杯,努力聆听厨房里面的动静。
雷斯垂德在说话,语调不像是一个负责犯罪现场调查的人,更柔和更有同情心。他说话的方式不是简洁利落,也不是富有权威,夏洛克屏住呼吸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们两个还好吧?你懂的,那个……”他只问了半句就没声音了,夏洛克猜想他大概用手势代替了。无论如何,他的猜测成立,他和约翰是这场讨论的中心,雷斯垂德的担心和他的好奇一样明显。
夏洛克挺直脊背,抵抗着看进门里的诱惑,继续缓慢彻底地调查这房间,想象着约翰在搜索的样子。当他说话时,有一点回声:他在查看冰箱里面,夏洛克断定。
“是的,我花了几天来习惯。不管怎么说,现在比我在酒吧那天要好点了。”又是一阵沉默,这次要短一些,被玻璃轻轻的叮当声打断 –也许在检查瓶子?“我意思是,没什么。我们没事。说到底,他就是……夏洛克,你懂吧?”
“看来你适应得比我快。”雷斯垂德的声音有一点紧张,夏洛克翻了翻眼睛,他也太轻描淡写了,麦克罗夫特告知探长夏洛克的事后,有好几个月他的行为都令夏洛克无法忍受。他几乎都要对探长绝望了,最后是靠着和洗钱团伙来了场恶斗才算证明了自己。
叹了口气,夏洛克继续移动,他期待这场谈话告一段落,却在走出听力范围之前,听到雷斯垂德有点尴尬和心神不定地清了清喉咙。
“怎么了?”约翰的声音带着些疲惫,可是很好奇。有着对朋友的开放,隐约还有一些戒备,就像他等着探长说些他宁可没听到的话。
“听着,我不是要你背叛他的信任,可是如果有任何我能帮得上的,任何我应该知道的……”他话没说完,故意留下空白等着约翰去填。夏洛克知道这伎俩,他经常用这招从证人嘴里套话,他咬住牙,恼怒让他脸都发烧了。无疑约翰很想要讨论他发现的一切。
然而约翰并没有立刻回答, 没有马上就把夏洛克十分艰难才吐露的一点信息一股脑给倒出来,而是叹口气,他仔细地遣词造句,声音也放得很低:“我能说的就是,你是对的,我意思是你的理论。说实在的,我知道的也就这些。我希望能多知道点,可是就算我有那些答案 – ”
“—你也不会告诉我。”
夏洛克皱起眉,想要弄明白这是为什么,雷斯垂德反而没有显出被冒犯,而是很高兴的样子,就像约翰通过了某种测试。
“行,这样对我就够了。”探长的声音有种奇怪的欣慰。 “我意思说,反正我也会照应他,至少现在我知道自己不是捕风捉影了。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守住他的背后,对吧?”
夏洛克感到约翰的眼睛看到他了,假装检查窗框:没有被强行打开,都在原位,窗子很少打开。即使约翰怀疑他在偷听,也没表现出来,可是他的回答有一种强调的意味,就像不只是说给雷斯垂德听的。
“对。”
慢慢地,他们的对话转到了厨房目前的状态,夏洛克也走开了,心中按下一种奇怪的颤抖的感觉。他想起似乎无穷无尽担心着约翰发现他的秘密的那些日子,还有争先恐后涌进他脑海的各种随之而来的可能情形。其实风险和几年前告诉雷斯垂德相差无几,当然,那时候他和雷斯垂德之间没有这种感情上的联系。他不过是个工具,能帮他接触那些案子,他的反应和会采取的行动夏洛克根本不在意。
然而夏洛克从没想到他们两个会这样对待此事。他曾以为他们淡然处之是最好的情形,某种意义上也是他最喜欢的结果。这个—他们两个联手,共享必要的信息但不打破信任,完全为夏洛克着想,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本可以觉得这里散发着Alpha的统治欲,那是他奋力抗争要逃离的东西,也可以认为他们自视高他一等,想要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圈禁他,然而就算夏洛克的情商再低,也能看出不是这样。他们并不想剥夺他的主张和权利。这只是两个男人在做他们认为必要的事。
不是因为他是Omega,而是因为他们把他当做朋友。
夏洛克从鼻子里深吸一口气,在他们两个再次进入房间时,把心中那种不大适应的困惑感情放到一边。他半是以为他们会微笑,因了(对夏洛克的)感性而达成默契,可欣慰的是他们两个都没有流露任何不够职业的表情,他听着约翰说话,贪婪地汲取着和案子有关的一切细节。
“我认为厨房没有被碰过 –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没有血迹,没有碎屑,门边没有泥……不管谁干的,那人没往那边去过。”
夏洛克在嘴前搭起手指,一旋身朝向那三具尸体,感到大衣下摆像翅膀一样在他身边垂落。“此人用不着去那边,”他喃喃说道,各种细枝末节被他脑海中闪过的一道光串联起来,拼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那么,你能告诉我什么?”雷斯垂德迫不及待地问。
夏洛克慢慢地又转了一圈,再次确认他没有遗漏任何细节,然后他看着尸体:案子的来龙去脉。“三个人死亡,被同一把枪打死的。子弹都是从多奈利先生手里的枪射出的。但是,他却不是扣动扳机的人。”他转向妻子和女儿,指着她们惨不忍睹的伤口说:“凶手很生这女人的气,憎恨。朝某人脸上开枪是一种针对个人的行为。这是一种惩罚,可是这个—”他又转向父亲。“这是种敬意。”
“什么,因为他被摆成这个样子?”安德森从他站的地方皱着眉头问。
“不光是那个。妻子和女儿还穿着家居服,凶手没费劲儿让她们显得更体面,也没剥光她们的衣服,那会显示她们的死亡和性有关。”夏洛克凝视着,这场景的对比是明明白白的。“她们甚至被故意和他分开了,她们的头朝向右边,他的却朝向左边。此外,他被重新穿过衣服。”他一一指点着死者身上的衣服。“他穿的是他最好的套装和鞋,连袖扣都没落下。他头上的伤口被清理过,但是凶手在给他穿衣服时还是把血迹留在了他衣领内侧。”
他抬起头,朝整个起居室比划了一下。“凶手对这房子也显示了同样的敬意。它一尘不染。这样富裕的家庭很可能雇了专人打扫,画作的上部没有灰尘,整个房子也没有过分整洁说明有人被雇保持这房子的清洁 – 但这人周末很可能不上班。考虑到这点,桌上至少应该有玻璃杯留下的圆形印迹。”他指了指桃花心木十分奢华的咖啡桌,上面放着细长的香槟杯,没有用杯托,但是桌面却光洁没有任何水渍。
“这么说,有人擦过了?”
“还清走了一些东西。”夏洛克补充说,朝约翰微笑了下,走到一个书架前,他的手指顺书脊滑过,指出其间留下的空档。“画很大,很难携带,可是书呢?”
“你怎么知道那些空档不是一直都有的?”多纳文问。
“用用你的眼睛。”他叱责说。“有些书横塞在立着的书上面,沙发边有一堆,门厅的桌上还有一堆。这房子里的书多过放书的空间,所以为什么会有空档?有东西被拿走了,值钱的东西 – 可能是为了留纪念,但更可能是为了钱。”夏洛克的目光看着整个房间。“留下的初版书价格都相对不高,但是可能会有几本更值钱的现在不见了。保险清单应该会列出书目。去找找少了哪些。”
“还有吗?”安德森问,语气中的讥讽十分明显。
“你是说我给你的线索还不够你忙的?”夏洛克挑起眉毛,看到周围一圈茫然的目光,恼火地皱紧眉头。“看在老天的份上,没有我你们怎么活到现在的。你们怎么能忍受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无聊生活?仔细瞧瞧!”
“看什么?”多纳文问,她摇摇头,冷笑着问。“到目前为止,你还没告诉我们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肯定没法指点我们找到凶手。”
夏洛克叹着气,手指捋了下头发,想要拼命摇晃她直到她能睁开眼睛好好观察下。“你自己说的,你们到的时候,警报系统是开着的,所以有人重新打开了它。这样的房子,他们的主人这样有钱?他们不会不打开安全系统就上床去的,所以不管是谁干的,这人知道密码。更重要的是,这人能让这三个人无须强迫或绑缚也不起疑心地都聚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们信任这个杀了他们的人,为什么?”
“他们—他们认识?”
“对,约翰!”夏洛克没有藏起他明亮的笑容,他的赞许毫无保留。“可是这不是泛泛之交。那凶手有权利在这里,受害者都不会质疑的权利。看看周围,还有什么没了?一个家,可是……”
有那么一会儿,没人回答,最后安德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就像一个战战兢兢的学生走上前来等着遭到斥责。“照片?”
夏洛克扬起一边眉毛,怀疑他凑巧蒙对了,但是还是赞许了一下。“正是。应该有照片的,哪怕只是度假的照片。拿走的书很值钱,可是为什么还要拿走照片呢?这房间里有过照片的;壁炉台上留下了痕迹,阳光把相框周围的木头晒褪色了,可是现在照片没了。”
“为了纪念他们?”格雷格耸耸肩说,夏洛克不耐烦地叹口气,让他困惑不已。
“不是。凶手只对父亲展示了情感。看,很明显。Beta家庭,很容易看出,丈夫五十过半,可是妻子还没到三十五岁。她脖子和手上的皮肤还有弹性,没什么皱纹,也没有做过任何除皱美容的痕迹。年轻的妻子,几乎肯定不是第一任。 小女儿是第二次婚姻的结晶。 凶手眼里的外人。”
“这就是为什么她们都是脸上中枪。”约翰低着头看着那可怕的景象。“这么说,怎么,你怀疑是前妻?”
夏洛克前后摆摆手,皱起脸,表示怀疑地哼了一声。“也许,但是可能性不大。离婚经常会让人对前任心生恨意。也许被抛弃的配偶不会想要破坏他的容貌,可是她会给他穿上最好的衣服吗?不会,不管谁干的,都很敬仰他,可是认为他的死是一个周密计划的必要环节。找找和前妻生的子女;他们可能感觉被疏远了。”
“恨到足够杀人?”雷斯垂德问。
“显然。只有一个疑问尚存,就是时机。这个女儿,差不多,十二岁,十三岁?假设她是他们结婚后出生的,根据结婚戒指来看, 和前任分手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所以为什么等到现在呢? 什么变了?”
他仰起头,出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油漆,调整着自己的假设,穷尽各种可能。“除非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次要动机。”他回过神,双手摆动着就像天平在寻找平衡点,他在重新衡量所有的证据。 “是结果,不是原因。到底为什么要杀掉父亲呢?因为必须。这里的动机不是仇恨;这只是所有数据表面上的结果。如果杀掉女人们的真正动机是憎恨,那么他们会挑父亲不在的时候下手。他为了工作会出差,看看他身上的晒痕。”
夏洛克现在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了,直奔结论而去。“不,这全是为了钱。那些书只是为了立刻有钱进手。这是为了遗产,是为了能受益的人,但是更重要的是,那人急于弄到钱,不惜杀掉自己显然非常仰慕的人。这是关键的细节 – 这个才让这整个案子不那么无聊。”
“好。莎莉,你去查查其他家庭成员,再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书的信息,”雷斯垂德命令道,然后又冲安德森一挥手:“你,开始干活儿吧。夏洛克,你还需要看看别的吗?”
“这房子其他的地方。一定还有什么。”探长还没来得及发话,他就行动了,让所有的数据在心中流过,约翰紧跟着他。他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每一个都有信息,可是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正要踏进客卧,约翰开口了,声音里有几分调侃:“你要知道,你还算不上这世界上最滑头的人。”
夏洛克看了他一眼。“嗯,说的对。那么什么理由让你想起来陈述这么明显的事实呢?”
“你,打发我和雷斯垂德一起去厨房,让我们聊天,然后你好偷听。”约翰关好门,靠在了门上,看着夏洛克着手工作。“等你晃到了窗户那里我才发现,可是你全听到了,是吧?”
夏洛克叹口气,边心不在焉地听着约翰说话,边忙着检查墙纸上淡淡的方形痕迹,和残留的蓝色印记:被摘走很久的海报。书架上散放着不多的几件装饰品,可是书架的隔板中间弯了下去,说明从前塞满了书,房间里尽是住的人搬走后会留下的各种杂物:一个离开家的孩子:总是忙忙碌碌,容易紧张,也许长成了一个有谋杀念头的成人。
他含含糊糊地给了约翰肯定的回答,一边查看着地板的磨损情况:多年来来回回踱步的习惯,也许是父母吵架的时候,或者一个不想要的妹妹侵入了他们的生活时。最初的痕迹还相当直,早期的磨损很容易就能看出差不多七年或者八年的焦虑,然后围绕着早期磨损的是比较淡的环形的磨损。踱步的人开始变得精神状态不稳定了,而且长期如此,说明又添了个人的烦忧。
因此,有一个念书的孩子,很可能上的是私立学校,但不是寄宿的那种。在这样的教育环境里,能直接接触到上流社会,总是置身于压力很大的状态。缺少父母的管教,突如其来的过多的坏影响,再加上青春期以及初初成人时躁动的荷尔蒙。
说实在的,只有一种结论:毒品。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他会在哪儿藏他的储备呢?
他检查了一下柜子,在地板上跳了几下—很结实,同时隐隐约约的感到约翰的沉默里有一丝期待。他们刚才在说什么来着?哦,是了,偷听,对他而言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有问题吗?”
约翰叹口气,更多是让步而非失望。“这是私人谈话,夏洛克。”
“谈的是我。”他指出来,站在屋子中央,思考着可能的选择。这里只有约翰没有其他人,而约翰早就习惯了夏洛克的各种古怪行径,所以就算他注意到夏洛克仰起头,由鼻子里深吸了一口气的动作挺奇怪,他也没说什么。
“这不是重点。”约翰不满地嘟哝道,可是夏洛克根本没理他。他忙着分析空气中的各种数据。约翰的存在,如同明亮的阳光,让人想要靠近,他能感觉到,可是暂时无视了,有意先放在了一边,忙着探索房间里若隐若现的旧日气息,定期的清洁已经让这气息几乎难以察觉了。清洗剂和上光剂:清洁工的香水味。在那之下,墨水和纸张的味道,夏洛克给这微弱的味道贴上“学校”的标签,还有,对了,几乎都要消失了,可是还能对他低低私语着故事,一丝微酸的甜味扫过他的嗅觉细胞。
他睁开眼睛,低下头,打量着床,然后四肢着地趴下查看床下的空间。灰尘,枕头里落下的羽毛,--清洁工偷懒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后他开始盯着支撑床垫的薄木板,钻进了床下。他就像修车工一样仰面朝天检查着,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笑了。
少了三块木板,它们曾插入框架的榫头处形成了理想的藏东西的小洞。没有大到能藏色情杂志,可是对于藏香烟或者更违禁的东西是足够了。
“这么说以后一直都是这样了?你要偷听我说的话?”约翰问道。他的声音里有点脾气和失望,他站在夏洛克露出来的双脚前,甚至轻轻踢了一下他的一只脚。“我知道你不信任别人,可是这是我。你以为我会干什么?”
夏洛克恼火地叹口气,试图一心两用。很明显,约翰在寻求保证,可是难道他就不能等到夏洛克把这个谋杀案解决后再说码?
“我只不过是为了确认我曾有的担心都不成立,而且没有必要悄悄离开贝克街。理想的情况下,想要不引起注意迅速打包都很困难,更别提屋里还住着室友,楼下住着房东太太,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他的声音里有深思的意味,手指探索着床框里第三个空洞,他忙着思考这谋杀案,就没留意自己接下来的话:“我已经对我的逃跑计划做了几处小小的变动和调整。无聊得很。”
他没注意到约翰突如其来的沉默,当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脚踝,轻而易举就把他从床下拖了出来时,他大吃一惊。他背上的大衣被拖得团在了脑后,可是他只顾着瞪着约翰都没顾上抗议。
约翰分开双腿把夏洛克拖了出来,然后单膝跪下,双手按在夏洛克的胯两边撑住自己,激烈地摇着头。“不成,”他命令道,每一寸都像个军人,只是声音里有一丝颤抖。“这就是你现在想的?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不见?不成!”
夏洛克立刻怒容满面,皱起鼻子龇着牙,一部分的他对约翰显示力量的举动印象深刻,激起了一阵兴奋,可是怒火和苦涩的失望盖过了这一部分,因为所有人中竟然是约翰用这种方式对他讲话。
“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成了你的人要听命于你呢。”他轻蔑地说,用胳膊肘撑起身子,侵入到约翰的私人空间,两人几乎鼻子贴着鼻子。也许他是在象堵墙一样结实的约翰身下,被他两条精悍有力的大腿框住,可是他绝不会躺在那里,柔弱顺从,让另一个Alpha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一时刻凝滞在他们四周,充满紧张的气氛。夏洛克打起精神绷紧了肌肉准备好遭到攻击,关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约翰还没出现的那些日子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翻腾。他下意识地令自己坚强起来,可是一种蜷曲空洞失落的感觉在他腹中盘绕,当然这是早晚会发生的事。不管他是怎样理性地推理演绎约翰的性格,有一个事实是不可动摇的:约翰是个Alpha,夏洛克早该知道他做出Alpha的举动只是时间的问题。
“什么?”
夏洛克眨了眨眼睛,约翰的语气让他猝不及防。不是狂野和愤怒,而是恐惧。他神经质地急促摇着头,夏洛克看着他,困惑不已,他停下自己的种种预想,开始注意到约翰脸上每一条纹路里的信息。
他眉毛扬起,紧皱着满是担心和不快乐。脸上没了血色,显得虚弱,尽管他俯身在夏洛克上方,可是他肩膀的姿态却没有威胁的迹象,反而朝他的耳朵耸起,撑在地上支撑住身体重量的右手在颤抖。
“我 –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低声说,不出声地发出一串咒骂,然后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他是在脑海里回放他刚才说的话看看什么引起了误解吗?“我不是说形势所迫的时候你不可以走,我就是—”
他吞咽了下,夏洛克向后靠在胳膊肘上,感受着约翰一波又一波的沮丧。“一想到前一天你还在,然后下一刻就消失了,没机会说再见,没法知道你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带走了……”他咬住牙,皱起鼻子,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我恨这个。”
夏洛克有过哄骗摆布他人的经验,他知道怎么让声音嘶哑颤抖,可是约翰的话里却没有一点儿刻意的成分。他是真的被夏洛克会消失的念头弄得惊惧不安,就跟他从没想到过这种情形。为什么没想过呢? 类似的无常的感觉他应该只在阿富汗那种生命与死亡如影随形的地方体会过。可是,就算是最坏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死亡不是会让他从担心中解脱吗。
对于夏洛克而言,生命在继续。在过去,把自己连根拔起然后消失是件容易的事,他不过是多数人模糊记得的一张脸,再无其它。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意识到他的离开会留下空洞,不只是约翰,还有赫德森太太和雷斯垂德。这里会有人记得他,会怀疑他的消失。
这真叫人觉得拖泥带水不利落,可是约翰的担心却让他有种奇怪的感动。
夏洛克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喉咙,然后别扭地拍了下约翰跪在他胯骨旁边的那侧膝盖。他的手指很想要多流连一会儿,把自己的歉意揉进被布料裹住肌肤包住的骨头里,可是他让自己放下了手。“情况变了。”他指出来,叹口气试图解释。“也好也不好。现在有人会考虑这是否是出自我的意愿,所以这种必要性几乎不存在了。”
约翰眯起双眼,夏洛克感到突如其来的一阵欣慰,因为现在至少有个人会愿意费心去理解他拙劣的感性表达方式。“你意思是现在你不会说走就走是因为有人站在你一边了?”
“你,雷斯垂德,我想应该算上麦克罗夫特吧,虽然他并非一贯如此。”夏洛克的目光荡开了,努力不去看约翰脸上写满的理解。想到他曾经认为会有必要把现在的一切都留在身后重新开始构建新生活而心生怜惜,还有因为夏洛克以为他会做出绝对忠诚之外的事而感到的悲哀。
如果他不想再无休止的破坏他们的友谊,他就应该放下他的戒备。就如同约翰把他自己的问题和好奇都统统搁置一边一样。夏洛克应该把不断咬啮着他的怀疑放下,相信除了他自己之外有人从心底在真诚地关心着他的福祉。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这一生都在怀疑他所遇到的人的动机。然而约翰却一而再地证明了他的行动背后没有任何不良的居心,而且他会一以贯之,甚至当夏洛克心中的忐忑令他匆忙给出武断结论时都会如此:他这样智慧和职业的人会将之归咎为事出有因。
“我很抱歉。”他喃喃说道,说出这个他的舌头很不习惯的词。不是因为他没悔恨过,只是很少觉得有这个必要。“不是为了偷听,那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是为了没给你必要的信心。”
约翰摇摇头,肩膀的线条松弛下来。“换了我可能会跟你一样。我真的不是—”他无助地比划了下,示意刚刚这几分钟发生的事。
“命令我?”夏洛克提示说。
“其实我是想说惊慌。”约翰坦白道。他低下头,偏到一边看着夏洛克。奇怪了,怎么会这个几乎是坐在他身上的男人能让自己显得这么亲切和蔼。夏洛克怀疑他认识的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这个。“那不是我不让你走,更像是‘拜托别丢下我’。”
约翰垂着头,就像承认这个令他难为情,可是夏洛克忙于思索他的话都没注意到。约翰特别强调他担心的事从没在夏洛克脑海里闪现过。隐姓埋名消失在人海里在他而言是个顺理成章的行动,一条他随时可能需要的退路。准确点说,从前他只需要考虑自己的离开,根本不用考虑留在他身后的其他人。
也许是因为,之前没有人会想念他而他也不会想念任何人。
麦克罗夫特就像是他怎么也拔不出来的肉中刺,而其他人则都是萍水相逢,可以利用,可以丢开。可是这一切现在不同了,等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现在一个由相识的人结成的人际网络将他困在此地。如果他离开 -- 一个星期,一个月,或者一年多,会有人寻找他。就算他要求他们不要找他,他知道至少约翰还是不能罢休。他不会满足于让他们的友谊在回忆中褪色。让夏洛克去独自面对他的麻烦事约翰绝不会感到好过。这认知让他觉得是羁绊也是安慰。
犹犹豫豫的,他再次向约翰伸出手,长长的手指环住约翰的手腕,轻轻捏了下,让他放心。 约定俗成这会儿他应该说一些动听的话:保证他绝不会离开的空洞承诺,可是夏洛克无法让自己说谎。约翰宁可听到实话,远胜过虚情假意的保证。
“曾经是件容易的事。”夏洛克低声喃喃地说,看住约翰的眼睛,眼神相接毫不动摇,就像他想要单凭凝视就能强调他的话。“不得不说,再也不是了。对于我而言,离开贝克街不是件简单的事。”
他停下,看着约翰慢慢地领悟了。他知道夏洛克说的不仅仅是四面墙和头上的屋顶。他说的是家,以及家这个词所含的一切心意和温暖舒适。不仅仅是个装着家具的地方,而是所有夏洛克认为生命中最至关重要的事:约翰和工作。
约翰的眼中闪过一阵明亮的希望,夏洛克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氛围的变化,就像一根松弛的小提琴琴弦被绷紧。如同空气中绽放出一股最华美的芬芳,让他从很早之前就联想到约翰的芬芳,在他鼻中盘旋,令他眩晕,约翰在他身上和他温暖的触碰令他干渴,脊椎上升起微妙的战栗。
这种吸引他并不陌生。自从他独自出走后体会过一次两次,可是他从不敢付诸行动。有太多需要隐藏,他的秘密不可能不被一个爱人发现。同样的理由一直都在他脑海里,回溯到第一晚他们在安杰罗的餐馆,回溯到他们友谊的开始,在约翰知道他的真实性别之前。夏洛克回避了约翰带诱导的问题,用务实的态度带着刺心的遗憾关死了性关系的可能。
可是欲望还在,总是在一些诡异的时刻闪现。夏洛克不止一次想过把小心谨慎丢进风里,可是这只不过是隔靴搔痒的蠢事。这不是他还未结合时或是后来有阿列克桑德在身边时,他的热潮令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这是有关心灵,有关他的生殖系统特别地响应了这个俯身在他上方用一种朦胧的眼神看着他的男人。约翰的瞳孔放大了,喉咙的浅凹处都能看出脉搏的跳动,粉红的舌头探出舔着自己的嘴唇,眼光从没离开夏洛克的脸。
那么多天都没有约翰的碰触,现在夏洛克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约翰滚烫的手掌在夏洛克肩上,手指握住肌肉,他们的呼吸声如低语交汇在一起。他们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僵局,如此靠近,身体的许多部位不过一线之隔,带来了潮涌般的感觉。这情境本身并不特别 – 不是他们第一次陷入这样的境地 –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约翰知道他的秘密,在这样一个充满了希望的时刻,很难记起到底是什么令他们隐忍不发。
门砰的一响,打破了这个时刻,约翰的身体惊跳起来,夏洛克的心也因为吃惊猛撞了肋骨一下。这是一道痛苦的裂缝,真实的世界,一切都没那么简单的世界,突然闯了进来。
“我是不是搅了什么好事?”雷斯垂德的声音又是觉得好笑又是尴尬,而说实在的,约翰打牌总是输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总是很容易就露馅。他脸涨得通红,总算还知道瞪雷斯垂德一眼,然后站起身。
“吵架。”他直截了当的说。“把一些事说清楚。”
夏洛克叹出口气,把心里的失望都粉碎,闷闷不乐地回到眼前的工作上。他回头再考虑和约翰的关系问题—不管可能是什么样的关系。现在,他得关注更要紧的事。
抓住床的边框,他又把自己拉回床下继续搜查。“毒品”他喊道,听见雷斯垂德的脚步走近,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说:
“什么?”
“你要的动机。毒品。不管是谁曾住过这个房间,都是个用了很久的瘾君子。有木头被撬走的裂缝,那人住这儿的时候把东西藏在里面。”夏洛克叹口气,拍拍最后一个洞,钻出床下,僵硬地站直身子。约翰立刻走到他身边,不过一掌之远。这是无声的支持,夏洛克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东西遗留下来,可是床框上可能会有些残余。让安德森检查一下,如果他有那个本事的话。最有可能的东西是某种安非他明,压力很大的学生最常用的。药效会随时间减弱,想要得到同样的磕高的感觉,需要的费用是指数增长的。 把老爸安排成杀人后自杀能弄到可观的遗产,自然能填补手头的不足。”他又吸了口气,飞快地审阅着空气和房间里的证据。“你要找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Alpha女儿,很早就和一帮坏蛋混在了一起,爱毒品胜过爱她的父亲。”
雷斯垂德抱起胳膊,充满疑虑地眯着眼睛看着夏洛克的衣兜,然后看到约翰的目光。两个人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夏洛克想了下他的袜子编目,无疑今天结束之前就会被约翰翻得一团乱。
“别浪费你们的时间了。”他瞪着他俩说。“找到那个女儿,你就找到了凶手。她很聪明,做事会深思熟虑,在下手前就应该找好书的买家了。这样她手头就有足够的钱撑到完成遗产继承的手续。或者她觉得她至少能脱身。也许牢狱之灾对她来说是个惊喜。”
“对我可是惊吓。”雷斯垂德回答道,身子重心压到脚跟上,夏洛克不解惑地看着他。“阿米莉亚·多奈利,Alpha女儿,二十三岁—”
“你已经找到她了?”夏洛克眨着眼问。“她可没我想的那么聪明。”
“—三个小时前被发现死亡。她在停尸房。”
夏洛克愣住了,身子一动不动,吸收着新的信息,这案子突然之间有了更多棱面,把他的推理折射成可能性的七彩虹霓。“她死亡的时间能给她绝对不在场的证明吗?”他看着雷斯垂德的脸问。
“你意思是说‘那会儿我已经死了’?不,是在她全家遇害两个小时之后。死因还没定论,茉莉·库珀让她等着你呢。”
“那我们干嘛还呆在这儿?赶紧,约翰!”他大步走出房间,没去理睬雷斯垂德说在停尸房碰头的话,匆忙跑下楼梯。 敞开的大门勾勒出拱形的晨光,他走出门来到人行道上,戴上手套,张嘴准备招呼约翰赶快跟上。
话未及出口,微风转了个方向,夏洛克僵立在原地。他打量着街道,吸进那股混杂着伦敦的气息的味道。闻着就像黑色的水面上覆着一层腐败的甜味,油腻腻的恶心感让他胃里翻腾,什么东西粘在喉咙里一样。
只是风带来的一缕气息,但是恶心的香水味让他的整个思想都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忘了案子,四下观察,心悬到嗓子眼儿,可是门廊里、街道的阴影里都没有人。没有那个带着淫猥微笑的黯淡身影。
不过一秒之间,味道消失了。
“你没事吧?”约翰的声音令夏洛克回过身,他眨着眼睛看着等在路边的出租车。约翰为他拉开门,他的额头皱起满是充满感情的关心。这是如此寻常的景象,他们的生活中习以为常的画面,夏洛克颤悠悠地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钻进出租车,滑进后座,他缩在角落里,凝视着窗外附近的建筑被阳光照得白亮的墙。他很想要收拢双腿缩到胸口,可是他克制住这种冲动,代之胳膊交抱,转身往后看去。
“真的没事?”约翰问,他的声音暗示他根本不信夏洛克的话。“你瞧着有点—”他犹豫了下,寻找合适的词,顺着夏洛克的视线看去,可能只看到了空荡荡的街道随着车子的前进退去消失。“被吓到了。”
夏洛克吞咽了下,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我以为我—”他的声音消失了,摇了摇头,逼着自己的肩膀放松。这是错觉,不过如此。过去的几个星期让旧日的回忆又浮了上来,愚弄了他的感官。这味道是属于旧日记忆的,不是现在的。“没关系。”
这是他现在的生活:案子和约翰,谋杀和游戏。完全没有阿列克桑德容身之处。
这个,是夏洛克非常肯定的。
“没关系。”
Chapter 4: 同进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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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莉亚·多奈利躺在解剖台上,肤色就和身上盖的单子一样惨白。她的模样年轻得叫人心疼,约翰来回倒着脚,努力提醒自己夏洛克认为这女子射杀了她的家人。很难想象出她双手举枪的样子,她好像完全不可能做出那样的暴行,可是外表是会骗人的。
他的目光由尸体转到正歪着头俯身查看尸体,忙着将她所能提供的一切信息收入眼底的那个男子身上。夏洛克面无表情,没有流露出任何正在他脑海中攒动的各种想法。然而约翰记得的依然是他不到一个小时前的样子,在嫌犯的卧室地板上:大大的惊讶的双眼,张开的双唇,由一开始的愤怒软化成另一种牢牢抓住了约翰的感觉。
他不应该那么干的,抓住夏洛克,甚至把他从床底下拖出来,可是他本能地出手了。夏洛克随口说出他一直都有离开的计划,让约翰所有的念头都化成了自私和惊慌。
甚至此刻,他的手指还有一种冲动,想要抓住夏洛克肩膀,想要把他按住,冲他大喊“你敢把我丢下一个试试!”可是他压下这种冲动,努力让心中的忐忑平息。夏洛克已经向他保证过了这不大可能,他低沉的声音如催眠一般给他解释约翰的存在改变了他决策的方式。也许他没有明说,可是约翰已经习惯了他凝练的说话方式,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对于夏洛克而言,不只是一个方便的室友。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心意相通,这不是夏洛克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从一个从不感性的男人嘴里说出来,他的话实际上是一种宣示,让约翰面临着他们正在发生变化的关系,不知道明天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递给我几把镊子?”
夏洛克的要求让他从沉思中惊醒,他伸手递过去,当夏洛克的手指蹭过他的,他差点把镊子都掉在地上。一股热流窜过他的胳膊,每一个关节都在发热,直到他的胸口。接踵而来的便是不怎么好受的惭愧,他咕哝着道了个歉,把眼光转开,感到夏洛克瞪了他一眼。
“看在老天的份上,别再道歉啦。”他发作道。“如果这真让我觉得不高兴,我会直接告诉你的。”
“抱歉。”约翰一只手揉了揉后脖梗子,“我就是……”他嗫喏着,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也不知道夏洛克有没有在听他讲话。他似乎正全神贯注在手中的事上,约翰叹口气,放弃了。他并不真的想说出真相招来夏洛克的耻笑。约翰想要对他表示尊重的笨拙努力似乎并不受他欢迎。
之前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他曾以为之前有过的那些生动的时刻两人的感觉是相同的。现在,约翰不大确定了。 夏洛克也许没告诉他很多,可是他得到的印象是夏洛克曾在一个他的愿望被漠视,他的意见被忽略的世界生活多年。约翰不想要这样对待他。他不想随意触摸夏洛克就跟他有这个权利一样,实际上,情况正相反。尽管夏洛克给过他保证,可是约翰觉得他还是不会挥退自己。所以他努力克制,却想念他们每一次短暂的碰触,如此强烈,以致变成一种真实的肉体上的疼痛。
约翰是如此贪恋夏洛克小心试探、欲说又止的友情的温暖,怎么都觉得不够。他们每一次肌肤的轻触都充满无尽的意味:比之前更觉亲密。说实在的,他们之前在嫌犯卧室里的争吵就算是演变成另外的什么,跨越愤怒和热情的一线之隔,也并不奇怪。如果这事发生在他们都站着,沉醉在案子带来的兴奋里那是一回事,然而那一刻他们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借口。他所有良好的意愿都消失在一片迷雾中,现在,他无论如何赶不走那个画面:夏洛克在他身下,眼神撩人,微偏过头,带着种诱人的屈服将脖颈暴露给他。
如果格雷格没有选择在那一刻闯进门来会发生什么呢?他会已经吻上夏洛克的唇了吗?而夏洛克会同样回应他吗?约翰简直能感觉到,那张嘴柔软地压上来,还有夏洛克的舌头掠过,他尖锐地吸了口气,舔了舔嘴唇,抿紧,就好像可以继续追逐他的幻想。
几个星期之前,他们之间的唯一障碍是约翰自己的举棋不定。现在他知道了真相,终于明白了夏洛克的欲进又退中隐约的憾意。如果他们成为恋人,那么夏洛克就再也瞒不住自己的性别。现在这个障碍不存在了,理论上,约翰已经知道了在覆盖着夏洛克的层层线条流畅的精致衣料下是什么,可是要考虑的障碍就更多了。
夏洛克的Alpha只是其一。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对他出走的Omega有什么想法,他依旧横亘在一切中间。上流社会应该有一定之规,如何对付挑战他们的结合的人。也许为荣誉杀人只是个都市传说,可是总会有其他的惩罚等着他。技术上说,约翰已然因为‘庇护’(或者诸如此类的事)夏洛克犯了法。如果他把夏洛克带上床,只会让事态更严重。
他关心的倒不是自己的安危。 他可以承受一切会降临在他身上的,把这当作值得付出的代价,只为有幸认识夏洛克,不管是不是柏拉图式的。然而,他并不是唯一牵涉进来的人。某种意义上,夏洛克的处境更加堪忧。约翰也许会被控犯罪,但是总会需要证据经过审判。可是对于夏洛克根本没有这样的法律程序。如果阿列克桑德起了疑心,他会采取行动,约翰根本不愿去想夏洛克一旦被他抓住要面对什么。
“他来找过我一次,大概八年前,结果是 — 不大愉快。”
约翰靠在实验台上,眼神茫然地看着前方,耳中回荡着模糊记得的夏洛克曾说过的话。这只是个暗示,含糊得叫人担心,就像黑色面纱罩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令他觉得血都发凉。不,仅仅是和夏洛克共租一个公寓就够危险了。如果他们双方再进一步 – 想到本有可能发生如今却没了希望的事,约翰的心不由得因为无助的渴望抽搐起来 – 根本不知道他的Alpha会怎样报复夏洛克。约翰无法让自己离开夏洛克,为了夏洛克的安全也不能背弃他的朋友,可是他也不会再进一步让情形变得更糟。
更亲密关系的可能性存在他们之间,深沉而微妙,可是这不是约翰敢继续培育下去的,特别是因为承受后果的人会是夏洛克。
门的橡胶边刮过油毡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头望去,眨着眼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雷斯垂德从容走进门来,手里端着带盖的咖啡纸杯,和茉莉聊着天。当他们走近,看到躺在台子上的年轻女子,快活的闲聊声消失了,微笑的脸变成刻满疲倦的面容。
“他有什么发现能告诉我了吗?”格雷格看着约翰问。
“他什么都没说,我还没机会看下尸体呢。”
“作为补救现在你可以过来看了。”夏洛克插嘴说,退后一步,向尸体示意了下。“她杀了她的家人后洗过澡,但是指甲根里还有残留的火药颗粒。我找不到任何挣扎的迹象,也没有能导致死亡的外伤。她胳膊上没有针孔,鼻腔里也没有腐蚀的痕迹。检查一下她的胃容物;你会发现长期口服的证据。我猜是冰毒。她不追求片刻的强烈刺激,更想要持续的快感。
约翰戴上一双乳胶手套走过去,按照他所知道的令人压抑的清单逐一检查。谋杀会留下痕迹,不管是显眼的还是细微的。这女孩没有被刺也没有中枪。她的肌肤上完全没有伤口,所以他进一步寻找有没有皮下瘀斑,破碎的舌骨,以及缺氧的迹象。没有施加外力的瘀痕,皮肤也没变色。不管怎么检查,她都像是一睡不起了。
“她是在她的公寓被发现的,就躺在床上。“格雷格解释说。“身边没有毒品,也没有挣扎的迹象,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但是有满满一袋子多奈利家的生活照。每一张照片里都有她。”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拿走照片。”夏洛克喃喃的说。“她以为这样警察就不会把她和受害人联系起来。也许她计划声称她早被赶出了家门。”他递给茉莉一只装了什么东西的平皿,她困惑地低头看着。
“这是什么?”
“叶子碎片。在她头发挺深的地方找到的。”他解释说。“如果是被风刮下来的,应该是会在头发比较表层的地方发现,也许,在额发或者头顶。这也许和案子无关,可是目前这个阶段下结论还早。等下我会试试看肉眼辨别。如果你在验尸过程中发现什么特殊的—”
“我会告诉你。”茉莉保证说,脸上有一抹羞涩的红晕。
“尸体表面看不出致死的原因。”约翰看着茉莉微微一笑,耸耸肩说。“如果要我猜的话,我觉得她是中毒,但是很不容易察觉的那种。掺在毒品里,也许?”
夏洛克哼了一声表示同意,约翰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一声自己的骨头就舒服得快酥了。
“吸毒过量会留下证据,强直性昏厥,喉咙里有呕吐物,这一类的。”夏洛克抬起她的左臂,露出她光滑无瑕的臂弯。“这女孩吸毒好多年:她有她信任的毒贩,也知道自己的理想剂量。是别的什么杀了她。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真棒。”格雷格嘟哝着说,一只手捂着脸。“这么说我们相当肯定多奈利一家是她干的,谋财害命,书和遗产-都是她想要的?”
“嗯,似乎她不怕警察的侦查能力。她还算聪明,可是谋杀设计得不够巧妙。”夏洛克走开,脱下大衣,麻利地从脖子上摘下围巾,往上拉了拉衣领。约翰对这有点神经质的动作从没多想过,觉得只是习惯动作而已,现在他意识到这是夏洛克确保他脖子上的咬痕不被别人看见的方式。
“去查她用过凶枪的痕迹,这是把她和谋杀案联系起来的最可靠的证据。现场也许会有DNA痕迹,可是不够有说服力,因为她曾长期住在那个房子里。”他从茉莉手里拿回碎片,朝实验室走去,立刻就开始检查起来,留下她马上着手验尸。
“过几个钟头我应该能给你们更多信息。”她保证说,从格雷格看到约翰又看回来。“我们有点儿忙不过来,可是她是优先的,所以应该用不了很长时间。”
他们都道了谢,约翰摘下手套扔进最近的垃圾桶,让盖子砰地一声落下,洗了手,跟着格雷格出去了。
他本能地走得很快,太了解夏洛克了,他常常不顾约翰就冲出去跑掉,让他没有悠闲的习惯。但是,还没走上几步远,探长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肘,他转身看到格雷格在打量他,黑色的眼睛很严肃,手指紧紧地握着咖啡杯,关节都凸起了。他松开约翰的胳膊,伸手去掏外套的兜。
“瞧,别把这事想歪了,我就是觉得你可能会觉得有用。”他递给约翰一叠复印件,手明显有些抖。
约翰有些迟疑地接过文件,翻了翻,看看标题。像是一本书里的一章,全是法律术语。“这是什么?‘Omega所有权法案’。”他皱起眉,注意到上面的一系列日期可以追溯到好几个世纪以前。他怒视着格雷格。“所有权?”他重复了一遍,扬起眉毛等一个解释。
探长扶住额,微笑里满是歉意,然后绷了绷肩膀。“今天我在犯罪现场撞见的—”
“是吵架。”约翰顶了一句,他向前一步,手朝实验室方向一挥,“你是知道夏洛克的!”
“是,我是知道,可是眼皮子底下的事儿我也能看出来。”格雷格举起一只手示意和平,摇了摇头。“我才不会管。我不会管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也许你们没有从开始就滚在一起,可是你俩有点儿意思。别想跟我说都是我瞎编的。我就是—”他的肩膀垮下来。“我就是想你知道尽可能多。天晓得夏洛克可能什么都没跟你说,可是至少我得给你这个。 这是一个关于Omega的法律的大致介绍,不管结合还是没结合的,还有些庭审的案子和判例。这样的案子没有很多。”
他拿文件的手握紧了,纸都皱了,他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什么,大多数Omega都是逆来顺受,是吧?”
“别傻了。”格雷格揭开咖啡杯的盖子,奖励自己好好喝了一大口,盯着黑色的液体说:“凡是涉及到Omega的案子都跟上流社会有关。我知道的是大部分都到不了公开审理,基本都调解或是协议解决了,要么就靠枪来解决。我们没法调查没报案的犯罪,他们也从不对外吐露任何消息。夏洛克的事就是证明。”
格雷格声音里有着沮丧,约翰低下了头。“这么说,你给我这个就是想让我知道我可能面临什么?”
“觉得这么做挺明智的。如果这事曝光,你跟我可能都有大麻烦,尤其是咱俩都是Alpha。别人会认为……好吧,我猜用不着给你描画那个前景吧?你碰没碰过他人家根本不管,他们反正会给你扣上一大堆罪名拼命证明你有罪。”他点了点那叠文件。“这里面没有很多平民Alpha被送上法庭审判的案例,只有一两个。读读吧。这样一来,不管你干什么,至少你了解有什么风险。”
“我们不是恋人。”约翰咕哝着说,觉得有必要再重复一遍事实。
格雷格点点头,然后耸了耸肩。“我其实不是要把你吓跑。法律都是偏着上流社会的,他们腐败到家了。再加上,考虑到法庭,夏洛克根本没发言权。就算没有结合这事搀和,Omega也不能作证。这就是为什么夏洛克从来没被传去当证人。”
“也从来得不到功劳。”约翰补充说,还是为这不公而愤愤不平。“如果他被发现了,那么他帮你破的任何案子—”
“所有我们根据他的建议采集的证据都不会被采信。”格雷格点点头,约翰咒骂着,挠了下耳朵。“麦克罗夫特也许说过如果这种情况出现,--想想都后怕--他会来收拾残局,可是就算他出面,我们也很能还是会陷在烂泥里。他又不是官方咨询侦探……”他停下话头,摇摇头,好像压根不愿意去想那会是个多大的烂摊子。“看一看那个吧。”他朝约翰手里皱巴巴的纸比划了下。“没准能告诉你点儿你不知道的事。”
约翰深吸口气,将文件折好放进口袋。“谢谢。”他看到格雷格脸上掠过一个松口气的表情。“我很感激。”
“啊,没什么。能帮就帮,对吧?”他清了清喉咙,四下踅摸一个可以丢咖啡杯的垃圾桶。“在认识夏洛克之前,我才不关心Omega呢。现在,我也可能只知道一点儿他们要忍受的。我也帮不了他们什么,没那个权力,而且我觉得站在他们那一边的人里也都没有。可是,说到夏洛克……我会尽我的全力帮他,还有你,哪怕就是复印点文件然后嘴闭紧点儿呢。”
他朝能让他离开巴茨这个迷宫的门口走去,经过时拍了拍约翰的肩膀。“保重,约翰。回见。”
“你也一样。”约翰看着他离开,手指摸索着鼓鼓的口袋。 也不知怎么,感觉像秘籍,某种秘密的知识:窥探进某种夏洛克曾经经历的生活。稍后他会读一下,等他回到公寓,在自己的房间里,避开夏洛克有穿透力的目光和刻薄的评论。至少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不管从中读到了什么都不用掩饰自己的反应。
他转身朝实验室走去,穿过右边走廊的一道道门。然而,在他走到实验室之前,却看到迈克 斯坦福从另一头朝他走来,胖胖的脸上满是愉快的表情,眼镜在荧光灯下闪闪发亮。
“你不是要跟我说他已经走了吧?”约翰问道,迈克推开门,快活地问候他。
“没,他还在。老样子,眼睛快粘在显微镜上了。实际上,是他让我来找你。说什么让你闻闻看求偶信息素?他告诉我你从来没闻过。”迈克的脸上闪着快乐的回忆。“我跟他解释说我们在三年级的时候都有过这个机会,可是我又想起来你和什么人出去了。丽莎,是不是?她在劝说你翘课这事上可真是把好手!”
约翰眨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笑了。那是真的。那天她特别有说服力,丰满的双唇含住他,双颊凹下去,舌头在他那话儿上跳舞,几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后来他才发现他的教授让每一个班上的学生,在一个仔细监控的环境里,暴露在一种化学物质里,那正是让Omega的热潮如此无法抗拒的主要化学成分。
“我可从没跟他提起过。”他摇着头回答说。
“是啊,可是,你了解夏洛克;他看看你的右边眉毛就能知道。”迈克带着他来到一个封闭的房间。“我还以为军队也许会让你们都了解了解的,以防你们在执行任务时碰上?”
“他们发给我们抑制剂。”约翰解释说。“如果吃药就能一了百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干嘛要多此一举?一个士兵不需要敏锐的嗅觉,所以副作用根本就不是问题,而且万一遇上一个叛军里的Omega,也能保护我们。”
迈克表示理解地嗯了一声,递来一件白大褂,朝一个房间指了指。“好吧,我们得按流程来。 就连一个学生不多的小班,都得花上很长时间,然后就会给你留下好多坐立不安难为情得要命的Alpha学生,和把他们笑个够的Beta学生。”
“那对你没影响吗?”约翰问,尽力显得无所谓。“完全没有?”
“对我来说,闻着就像橙子味儿,如此而已。”迈克耸耸肩,接着说道:“这个房间是完全封闭的。站在地上标记的中间,别靠近通风柜的区域。我会打开样品三秒钟,这剂量足够给你一种站在热潮中的Omega旁边的真实感觉。你得一直站在那儿,直到空气完全被中和剂净化,然后充分换风,大概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嘿,等等。”约翰勉强挤出个笑容,不是第一次了,他觉得自己有迈克这么个朋友真是幸运,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只有一丝丝好玩,更多是真诚的理解。“会发生些什么?”
迈克哈哈一笑。“不会太叫人出丑的。飞快地闻一下会兴奋,这很自然,但是这堂课的目的是让学生在以后的职业生涯中万一碰上了Omega,能马上就知道。这样一来Alpha医生能保护自己、保护病人。”他皱起眉,一脸真诚的关心。“要知道,你不是一定要试试看的,听夏洛克的意思好像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可是……”
“不。这个—没事。他说的对。要不然,我就没法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发觉太晚了,很可能。”约翰也许对此没有过准备,可是他怀疑夏洛克的动机不是增进约翰的了解这么简单,他也很了解他,不会推三阻四。“我就进去,是吧?”
迈克向着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约翰走到地板上黑色胶布贴出的X标记处站住,迈克自己往相邻的房间走去。这个房间完全空荡荡的,被诊所般明亮的灯光照亮。只有天花板上的通风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约翰抬头看着它们,听到门锁碰上的回响。
“准备好了吗?”迈克的声音从麦克风中传来,有点小。约翰点点头,看到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被放入墙上的玻璃盒子里。麦克通过有机玻璃盒子另一边嵌着的手套操作,就像在操作象钚一样极易挥发的物质。私心里,约翰怀疑这不过是夸大其词 – 健康保健系统反应过度了 – 他抱起胳膊,重心压到后脚跟上,麦克揭开了盖子。
等约翰闻到味道,瓶盖已经又盖上了。上一分钟他还在想这有什么可小题大做的,下一刻……
就像他脑子里一个大浪打来,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膝盖顿时发软。口中的气息如烟雾一般,视野变成管状,他的瞳孔飞快地放大,简直要让眼睛都发出嗡嗡声了。他痛苦地觉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热变胀,从头上的发根到胳膊上的毛发都立了起来,震颤电流一样穿过他的脊椎,点燃了他的小腹。
“耶稣基督啊。”他低低的说,声音随着身体的反应不是只有一点暗哑。他整个的感觉都集中到空气中的合成化学物质上,他能感到自己眼神在扫视,本能地搜索着空荡荡的房间,耳朵几乎立起来,想捕捉任何动静证明他不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对衣物的摩擦变得极为敏感,他把外套裹紧,手插进口袋,想藏起他双腿间牛仔裤绷得难受的地方。
他平生从没体验过这种身体发自脏腑的渴望,就像空的容器亟待被填满。他的发际被一层薄汗浸得发痒,双腿肌肉在抖动,就好像经受一波肾上腺素的冲击。他渴望四下走动,但是努力让自己按照迈克的指示站在地板上的标记处不动。他得非常努力集中注意力才能做到,他闭上眼,用尽全力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风扇的嗡嗡声和喷洒中和剂的咝咝声。空气中的求偶信息素已然淡去,新的一波绝望感穿过他的身体,令他再次颤抖。他想要去追逐荷尔蒙带来的幻象,把它按住,紧紧靠近。虽然露出的只是Alpha发情的峥嵘一角,可是其激烈程度已然非常惊心。他不过只是闻了几秒钟。如果真的和一个Omega共处一室又该是怎样的情形啊?他还能有办法保持理性吗,或者一切都会让位给生物本能?
即使如此,他的身体依旧因为兴奋而紧绷,因为失去而颤抖痛苦。这不仅仅是一次奇怪的勃起。他整个身体都产生了反应,如同他唯一渴望的是性。他脊椎发紧,双球沉重,硬邦邦的老二底部有隐隐勒紧的感觉,这感觉自他青春期之后就再没感到过,不是一个完全的结,是刚开始形成的结。
“见他妈的鬼了。”约翰心里咒骂,听到迈克在另一间房里咯咯直笑,他苦笑着开始想病人的诊断,检查尸体:任何能让他控制住欲望的事。问题是,这不是什么脑中的幻想令他激动,这里面没有想象什么事,而是化学物质引起了他身体的反应。
“用鼻子深呼吸。”迈克从麦克风里指点他,提醒约翰多年前学过的医学知识。“求偶信息素会和鼻窦和喉咙里的受体结合,中和剂可以让它失效,可是你得把它吸进去。”
约翰按照他的话做了,因为学过的东西都丢到了窗外而有点难为情。这是基础知识,可是当身体里尽是混沌的欲望,狂乱而紧张,实在很难想起任何理性的东西。
他的胸口随着每一口呼吸起伏,几分钟后他开始觉得恢复常态了。他的手在兜里发抖,两腿虚软,太阳穴里有种被碾磨的疼痛,但是至少他现在不会因为大脑供血不足晕倒了。他正在消退的硬挺敏感得难受,但是至少不会瘸着走路了。最要紧的是,他多少可以思考了,脑子里不再全是湿、紧、热、要的念头。
“你现在能出来了吧?”迈克问道,他的声音里有些打趣的意味,倒不是嘲讽。“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再多给你几分钟。”
“不用了,我—”约翰清下喉咙,努力不要说话嘶哑,继续道“—我没事了。我倒很想赶紧从这儿出去,说实在的。”他蹒跚穿过房间,有些步履不够协调,有点儿难堪。这就好像喝醉酒和宿醉全赶一块儿了,迈克打开门时,他几乎是跌了出去。要不是朋友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肯定要摔个嘴啃泥了,他只能嘟哝着道谢,被扶到走廊里的椅子上坐下。
“呼吸放平稳。”迈克指点他。“你可能是过度呼吸了。不算少见。这总会让Alpha们感觉怪怪的。让我觉得是不是人生少了点什么。”
约翰双手按住眼睛,然后拖下来抹了把脸。“认为你自己很幸运吧。那可—”他顿住,想找个合适的词。“说实话,挺吓人。”
“闻起来像什么?”迈克靠在墙上问,他抱着胳膊,一脸兴致盎然,看着约翰在犹豫着怎么回答。
“没有味道。”他对这答案皱起眉,可是这是真的。尽管这种荷尔蒙能让他所有感官都变得敏锐,可是没有能觉察出的气息和味道。它完全无臭无味,可是对他的作用是不能否认的。“完全没有味道。”
迈克看着他的一脸迷惑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这很正常。实际上它能让很多Alpha激动。对你们来说,这种费洛蒙本身是无法察觉的,直到你们开始起反应,你懂的,身体上的。”他笑了,很可能是因为约翰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象着了火。“当然啦,在自然条件下,不会只有这一种,还会有其它能作用于不同感官的物质,因人而异,每个Omega都会分泌不同的荷尔蒙。你能闻到一个热潮中的Omega就是它们的综合作用,可是求偶信息素是最基本的,每个Omega都有的,是它引起了发情。”
约翰皱了下脸,希望术语不要让这事听着那么兽性。只是,他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概括刚才的经历了。那会儿他身体唯一在乎的,思想唯一能理解的就只是性。
他的身体战栗了一下,如果那会儿有个Omega在屋里,如果他/她说不,他能管得住自己吗?就算他/她不想,他/她能拒绝他吗?Omega们是否情愿这个问题从没人提起过,至少在工薪阶层没有被谈论过。他们反正也遇不上一个,所以根本不关心,不知怎么,他很怀疑上流社会会把这个当一回事。他们很可能认为,如果一个Omega的身体说‘要’,那他大声发出来的抗议就不用去理会了。
约翰胃里一阵恶心,他给咽了回去,双手悬在分开的膝盖之间,发出一声叹息。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体贴的爱人,从不象有些人一样把自己的床伴当成玩物。他尊重他们,可是如果一个Omega释放的费洛蒙都能让他失去理智,那么那些自认为权利在握的人呢?
“约翰,你还好吧?”麦克扶住他肩膀问,他的担心都写在脸上。“你看着脸色不好。”
“什么?没事,我很好。”他勉强挤出个不怎么有说服力的微笑,站了起来。坐了一会儿很管用,那些兴奋和疼痛混合在一起的奇怪感觉减轻了很多,只有一点点隐约的不适感留下。 “就是让我忽悠了一下,就这样了。我最好还是回实验室去吧,否则夏洛克就真可能不等我就跑了。谢谢,为了—那个。”
“小意思。如果还有什么我能做的……”他话没说完,有那么一会儿约翰在想他是不是知道了夏洛克的秘密。然而,他脸上却完全没有端倪,还是那个一如既往一脸和气的迈克。他点头致意道了别,迈着行军的步子朝实验室走去,双膝僵硬,藏住慢慢退去的一阵阵颤抖。
他一把推开门,张开嘴打算要一个解释,可是却没能说出话来。夏洛克本来坐在显微镜前,可是随着约翰进门,他猛地一扬头,就像一只野兽捕捉到了什么气味。他细细的鼻孔张开,双眉扬起,在一室寂静中他的吸气声格外响亮。他看着约翰就像从来没见过他一样,满是看不透的不确定和不同寻常的无辜,约翰突然悟到了什么。
“你没事吧?”他问道,四下查看,看看是什么引起了夏洛克这样的反应。回过头看,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别人在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让夏洛克露出这么吃惊的模样,不过这让他想起他们离开多奈利家时夏洛克的模样:紧张不安。
夏洛克发出一个奇怪的哽住的声音,约翰皱起眉,看着他苍白的脸颊上慢慢染上一层绯红,然后他似乎是晃了晃自己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匆忙把目光又对准了目镜,然后瞟了眼右手边的电脑屏幕。“我没事。看来斯坦福按我建议的做了。”
约翰冒险向下瞟了一眼,确认没有刚刚那次性奋的任何证据。“是的。”他承认说,晃到实验台那里。“顺便说句,谢了您哪。没准下次先知会我一声?”
夏洛克眉头皱起。“为什么?那么做有什么好处?”
“会让我感觉好点儿。”他走到夏洛克身边猛地停下,注意到他在椅子里坐立不安的样子。这是他的想象吗?还是夏洛克的呼吸真的比平常要快一点?“你要不要和我解释下为什么刚才让我闻了求偶信息素度过了相当羞耻的几分钟?这是个实验吗?”
夏洛克飞快地斜睨了他一眼,润了润嘴唇,清清嗓子,然后转身面对约翰。他明亮的目光将他从脚往上扫了一遍,就像在权衡一个诚实的答案会不会受欢迎。
终于,他说:“你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我的气味中的生化物质,虽说已经很淡了,能让你不受影响。这一直困扰着你,让你质疑从我们相遇的那天起直到现在你自己的行为。你尝试要从医学文章中找到支持我的说法的观点,公寓里随处放着好几篇这样的文章,但是你没能找到答案。”
约翰眨眨眼,听了这诊断般的解释,费力地吞咽了下。“原来如此,怎么?所以你就决定,如果我知道那玩意儿对我的影响,就不会再怀疑你说的话了?”
“显然。”夏洛克肩膀耸了一下。“如果你上学的时候就体验过求偶信息素,从一开始你就不会有任何怀疑。我说的有错吗?”
约翰皱着眉,手在身侧攥起拳又松开。在他心中隐秘的角落,他疑惑过,他和夏洛克亲密无间的友情是否是潜意识中对夏洛克的真正性别做出的响应。他也许没有特别表现出过Alpha的典型行为,可是约翰忍不住记起他是如何轻松,并且快乐地,就融入了夏洛克疯狂的生活。之前,他觉得这只是因为夏洛克是这么独特,神奇,难以置信,可是最近,他开始疑惑其中更多的是一种化学影响。
这就是夏洛克去掉约翰心中疑虑的方法。
“你没错。”他叹息道,抱起胳膊。“我想你如果分泌求偶信息素,哪怕是一丁点儿,我也不会不知道的。”
“确实不会。”夏洛克喃喃道。“那效果不会很弱。Omega也会分泌其它的物质来促使Alpha产生关爱和保护欲,可是它们应该不会有很强烈的影响。”
“你意思说,不会让我,嗯我也说不清,让我去射杀一个出租车司机救你的命?”约翰问,没法忍住语调中的反讽。“那个算是正常行为?”
“对于普通人,不算。可是你?” 夏洛克扬起下颏儿,表情中交织着挑战和赞许。“你的行为完全是由你自己的个性决定的,约翰。雷斯垂德知道我的性别之前根本没有对我的安全表现出任何过激倾向,直到他知道之后,才变得过度保护。”他耸耸肩。“你有对危险的需要,这个我能提供给你。你需要一个公寓,正好我有一个。你有严重的淡漠性抑郁症,我让你走了出来。你的忠诚来自于你真正的感情而不是一阵化学烟雾。更不用说,我也和你一样。我不是因为你是个Alpha才喜欢你的陪伴。实际上,别人更会用这一点来反驳你。”
约翰吁出口气,他都没察觉自己已经屏息好一会儿了,他望了下天,然后看着夏洛克。“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嘛。”他咕哝着说。
“亲身体验才是最有效的方法,给你提供你所需要的无可辩驳的证据。”他从显微镜下拿出载玻片,放在一边,然后盯着电脑,上面正在把从阿米莉亚·多奈利头发里找到的碎片和数据库进行比对。“我想那效果相当显著吧。”
约翰吞咽了下,点头认可。“你可以这么说。” 那种身体极度紧张,意识却变得迟钝的记忆不是那么快就能消失的。在一个严格控制的环境里,这可以说是一堂课,可是他心里满是“如果”。如果因为某种腺体或是生理上的毛病,夏洛克开始再次分泌了呢?如果约翰有一天回到家里发现自己的室友正深陷在激烈的热潮中呢?这可能性不是一点没有,一想到他们两个:一个挣扎着想要得到许可,另一个却没办法给出真正意义上的同意,让他觉得害怕。
“你怎么能这么傻啊?”约翰还没来得及制止自己话就脱口而出,夏洛克猛地一扭头,脊背挺得笔直,反驳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还没开口,约翰赶紧用手在空中一挥。“别装着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夏洛克。你怎么能认为让一个Alpha当你的室友是个好主意啊?万一你又有热潮了呢?”
夏洛克咬住牙,手紧紧抓住实验台的边,恼怒全写在他发白的关节上。“如果我说我压根儿没想到过这事,你信吗?”
“不信。”约翰冷笑了几声。“不,我不会相信的。夏洛克,你总是事无巨细都考虑周到。我才闻了不到一分钟,就已经不记得除了爽一下之外的任何事了!”
夏洛克眉头深皱,仔细看着约翰。“这吓到你了。”他唇边的线条显出一丝歉意。“难道斯坦福没跟你说清楚会有什么事吗?”
“根本不够让我做好充分准备!”约翰撸了一把头发,咬着牙,努力说出他最担心的事。“老天,夏洛克。我知道有那么回事,可是我从来没相信过会有那样的反应。如果你进入了热潮,我真不知道会对你干出什么事来。”
夏洛克叹息一声,站起身,摇着头,拿过一支滴管,开始用溶液做什么实验。“别这么不可理喻。就算我进入完全、充分的发情期,你也不会产生你想象中的反应。是的,可能会性奋,可是不会变成无法抗拒的欲望。你的理性思维肯定不会受影响。”
约翰发出一个不相信的声音。“我非常怀疑。”
夏洛克沉下脸,就像是进一步解释真是没必要。但是,小心地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开口说:“我一直都在跟你说,我现在也有热潮。必须承认,不是很明显,但是有。我还是会有同样的生理周期,我还是能感到受到我结合之外的人的吸引,会性奋,可是那是不同的。你害怕的反应,就是你觉得我会想要得透不过气来,而你也会有同样的欲望的那种反应,技术上说,叫做交合期。
约翰摇摇头道:“怎么叫法有关系吗?”
“有的。”他怒目而视。“至少这是我的经验。一个Omega和他的Alpha分开让一切都变得不同。你了解结合的生化机制吗?Alpha唾液中的物质会和Omega后颈肌肉里的受体结合。”
“是的,我知道。”约翰皱着眉,努力记起他在医学院学过的知识。“它们会进入血液循环系统,和不同的腺体以及Omega的其它受体起反应,改变它们的结构。”
“正是。”夏洛克把一些溶液滴到载玻片上,眯起眼睛观察了会儿,然后抬起眼来。“它会改变我分泌的气味分子的结构,使得只有阿列克桑德才能闻到。从生物学角度来看,我们是彼此的锁和钥匙。他的费洛蒙会影响我,将我的热潮进一步演变成交合期。反过来,如果这一点满足了,我会释放高浓度的求偶信息素,完美地和他的,也只是他的受体结合,导致他的性反应。”
约翰眨着眼睛,接受着知识的洗礼。这真的不是什么新的知识。荷尔蒙和受体总是依靠相互适配来起到调节的作用。他只是没意识到在结合过程中也会发生同样的反应。“这么说,目前为止,只有阿列克桑德才能让你形成充分的热潮,而也只有你的荷尔蒙才能让他—发情—不管你怎么形容。”
“是任何一个和他结合过的Omega,或者还没有结合的Omega会激起攻击性的性反应,你已经熟悉这种反应了。而被别人咬过的,对他就和我对你的作用一样。也许自有乐趣,但是不会无法抗拒。”夏洛克叹口气,调整着眼前放在台面上的工具。“这是一种将弱到无法获得Omega的Alpha从基因池中排斥出去的生化机制。”倘若不是脸上一丝痛苦的抖动,约翰几乎要相信他就和他的声音一样淡漠。“不幸的是一种史前的生物性压力却在文明诞生时被做了别样的阐释。这不再和力量以及基因有关,只和钱相关。”
他摇着头就像狗狗甩掉水珠,显然把这些想法放到了一边,然后绷了绷肩膀。“除此之外,就算出现了万一,你受到驱使要尝试和我交配,我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必要时是有办法让发情的Alpha平静下来的。”
有什么让他闭紧了嘴,那双眼睛闪动了下,眼光向下看去,不愿对上约翰的凝视。夏洛克脸上的神情不是虚张声势,只是种阴沉的确定感表明他所说的来自经验。
约翰僵立住了,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绷紧,说不出话来。夏洛克不可能说得更明确了,除非他直接承认他曾是不情愿的受害者。这不是约翰没有怀疑过的事,可是,他还是希望自己是错的。他曾希望在夏洛克的结合中多少有一些尊重,然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相反的结论。
“阿列克桑德?”他屏住呼吸,半是希望夏洛克无视他的问题。因为他似乎已经后悔承认了那个,他皱起鼻子表达愤怒的蔑视。
“是谁没有关系。人们最大的误区是认为对于一个热潮中的Omega,谁的结都可以。这个错误的说法流传了好几个世纪。对于一个特定个体,性需求不等于性吸引,尽管Omega们总是被灌输相反的说法。可真好心。”
夏洛克本可以用唾弃的口吻说出最后这句话,天晓得约翰自己都会。但是,他却说得很平淡,就像讨论这个问题令他疲倦。 约翰想要说些什么,给他些安慰,可是此刻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夏洛克在他的Alpha手里的遭遇他只不过知道一些皮毛,就算他全都知道了,他的同情最多是被无视,甚至遭到嘲笑。
“杂种。”最后他骂了一句,一点都不觉得吐出这个词有什么难为情。“他,不是你。”
夏洛克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带着一种黑色的幽默看了约翰一眼。“很多人会说不是他的错。我交合期的味道令他别无选择。”
约翰站直了身子,咬住牙,清晰的回忆将他带回刚才那间封闭的屋子。是的,那是诱惑和催眠一样的,也很惊心动魄,可是他不会完全的泯灭人性。“他有用强吗?”他咬着嘴唇。“他有问过是不是可以,还是直接就要?”
答案就在夏洛克的表情中,隐藏着暗黑秘密的呆板毫无表情的面具,一只肩膀的起伏更说明了一切:假装的无动于衷。“阿列克桑德的行为不用理会了。今天的事证明了一点。你最初被我吸引,和后来我们建立的友情,都和生理无关。影响你的就只是你觉得我惊为天人的魅力。”
约翰发出了个紧张的笑声,夏洛克的唇上也爬上了一丝笑意。这是个小小的玩笑,两个人都领会了。夏洛克的过去是一片黑暗的疆域,显然他并不想重访,而约翰挣扎着把自己的情绪:无能为力的愤怒和不知何从的恐惧,都先放到一边。说到底,这并不是为了他。这一切都应该是为了夏洛克,为了帮他过他想要的生活。
电脑发出‘哔’的一声,令他俩都转身看去,夏洛克发出了一声惊呼‘Oh’,约翰觉得心里闪了下火花。
“你有发现了?”他问,看着那个对他而言完全不知其义的拉丁名称。
“马兜铃属植物。有意思。为什么有意思呢?”他皱着眉头看着屏幕,眼睛反射出屏幕的光,嘴唇随着推理蠕动着。“典型英式的绿化不会发现这种植物。在这个国家需要种在温室里,然而如果温度适宜,那么种植起来就不难。问题是,为什么阿米莉亚·多奈利的头发里会有这个呢?如果她是个上流社会的Alpha倒可以理解,可是她的家庭还没到那个地位,她也没有足够的财力买到那个地位。”
“那,这之间有什么联系?”约翰慢慢地问。
“能解释通为什么她能接触到这种植物。不是因为需要温室,任何人有一小块院子就能建一个,而是因为马兜铃的用途。”
“能费心给咱俩之中的植物学白丁解释一下吗?”
夏洛克翻了翻眼睛。“毒药,约翰。它还有个名字叫天星藤,中世纪的时候用来帮助生产,尽管效果存疑。但是,任何一个有点脑子,有点自主意识的Omega都会尽可能的种上一些,包括同属的其它几种植物。这是种很有效的堕胎药。”
约翰静静地抽了一口气,思绪如脱缰野马。夏洛克和他的Alpha断断续续地生活在一起也有十七年了,而发育完全成熟的Alpha-Omega伴侣的受孕几率高得惊人。要说他没想象过什么地方有夏洛克的孩子那是撒谎,肯定都是深色头发和浅色眼睛。每次想到那个画面,他心里都会有无以名状的一种脆弱的感觉在扑腾。
当然了,他应该能意识到夏洛克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图控制他自己怀孕的可能。
“你用过?”他尽量语气平静地问。这里面不涉及任何评判。夏洛克完全有权利采取任何他需要的措施,可是一想到这行为中隐含的绝望,他的心就是一阵剧痛。这就像是一种最后的庇护,但凡夏洛克能有选择自己何时何地生育的权利,他就不会这样逃避。“你的Alpha没留意到?”
“阿列克桑德算不上观察入微的人,至少一开始不是。最后他还是发现了我在干什么。那是我第一次逃跑。”夏洛克清了清喉咙,再次检查了一下那些碎渣,然后继续说了下去,他的声音低沉如秘语。“这是古老的知识。传统上,Omega即使和同类也被隔离开。但是,这些知识总有办法流传,特别是由Omega的母亲或者父亲传给他们的Omega孩子。我母亲悄悄背着麦克罗夫特和我父亲教给了我各种各样的方法。她尽了全力用这些武装我去应对未来。只有两个孩子,而且之间相隔七年,对于一对理应能多多生育的夫妇而言是不正常的。她尽了最大努力克服自己的生理,夺取对身体的控制权。”
“而且也教给了你,知道你会需要的。”他靠近夏洛克的身边,从他紧张的脊椎看出他的不自在。他眼里有一丝痛楚,眉头微蹙,尽力掩饰着自己。
约翰很清楚不要去追问不休,可是他没蠢到没看出夏洛克在做什么。他本不用拿案子里的发现引出他自己的过去,可是他这么做了,他是一点一滴地让约翰知道的更多一些,不仅是关于Omega的一般性认知,而且是夏洛克自己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这就像是一种讲和 – 为了没有早些告诉约翰这个秘密而道歉。这绝对是一种信任,是约翰本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很难再有的东西。
“你刚说它是有毒的?”他靠过去,越过夏洛克的肩膀看了看那貌似无害的碎片。
“剂量正确的话,很多药用植物都是毒药。这和毒死阿米莉亚·多奈利的毒药不同,它算不上能用来谋杀的剧毒。大量摄入,或者长期低剂量服用会导致肾脏损伤。它也是种致癌物质,所以不会马上致命,是一种慢性毒药。”
“而且你曾经用过,多少,一个月一次?用了多久?”
夏洛克转身面对他,歪着头,看着约翰的表情。“我只用一点和其它几种药剂混合在一起用,不是直接服用马兜铃本身,但是每次交合期同房后我都会吃。”他抿了下嘴,看着约翰的样子就像他不知道怎么能让约翰明白。“同房后越早服下就越有效。”
夏洛克眼光向下,半垂的眼睛如蒙了一层雾。“我已经尽力减轻有害的影响了。我的母亲,从另一方面来说,像信奉宗教一样用它。我十二岁的时候她就过世了,死于肾功能衰竭。那可不算善终。”
眨了眨眼睛,他朝手边那案子的证据指了指:“可是她的身体是月复一月慢慢垮下去的。相较而言,阿米莉亚·多奈利死得很快。她头发中植物碎片的含水量相对较高,从植物上落下不可能超过一天。然后就是我发现它的地方,不是在头发表层,而是缠在贴近头皮的地方。它是怎么落到那里的?”
夏洛克眼神变得清澈,如同慢慢深陷在他的推理中。约翰觉得要是他也能有案子分心就好了,可是他的同情不在死者身上,也不在被她屠戮的家庭身上。当夏洛克慢慢地吐露他为了捍卫自己的独立不得不采用的方法,让约翰很难再去关心陌生人的问题。
怎么能有人会觉得Omega被这样对待是理所应当的?怎么人们会觉得养尊处优就能补偿他们被圈禁的处境?知道当人们能使用安全的药物避孕,而夏洛克却不得不冒着健康被损害的危险去使用未经测试的药物,约翰知道了这个真是难受极了。
夏洛克什么都没有,只有拼命一心一意地战斗,捍卫自己的自主权利。约翰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和他一样。那些无力推翻这个制度的人,却用尽全力争取自己的空间。夏洛克固然智慧过人,但是约翰怀疑他不是唯一一个做到能掌控自己的人。
约翰从不认为自己会参与运动。就像沉默的大多数,通常只是同情一下与他们的生活相距甚远的人事,可是这件事,却变成了他的切肤之痛。如果夏洛克不是一个Omega他还会这么在意吗?很可能不会,约翰痛心于自己从前的盲目。现在,他的双眼已经睁开,他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在夏洛克需要的时候,真的做些什么能让夏洛克的生活变得容易一些,不只是空洞的给予援手的承诺。
发出一声愤怒的叹息,他又一次用手指梳过头发,留下几条垄沟。这动作引起了夏洛克的注意,他猛然直起身,吓了约翰一跳,他的脸因恍然大悟顿时变得明亮。
“约翰,就是那样!”他跳起身,冲向前,双手捧住约翰的头,忘掉了一切个人空间的界限。长长的手指梳过灰金色的头发,拇指停在他的下巴上,约翰的心兴奋得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就是叶子碎片跑到她头发深处的原因。是从别人身上转过去的。一个用非常特殊的方式对待多奈利小姐的人。”
轻柔的压力令约翰抬起头,迷失在夏洛克明亮的眼神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中。夏洛克的额头一瞬间掠过他的,留下温暖的感觉,他吸进一口气,充满了夏洛克中性的味道,被他头发上用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味道勾勒出轮廓。他近到足够亲吻,他的呼吸若隐若现拂过约翰的嘴唇,令一声无声的呜咽哽在了他喉咙中。
“一个恋人。”他的声音变得柔和,约翰觉得听到夏洛克的下一口呼吸微微地一窒。“她有个恋人。那人接触了处理过的马兜铃,然后捧住她的头 亲吻了她。两个小时后,她死了。”
夏洛克双手落下,约翰僵住了,努力不要向前倾身去消除他们之间短短的那点距离。他已经决定在和夏洛克的关系上不再更进一步,变得更亲密,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在乎他的意愿,就像被磁石吸引一样,在每一次靠近时都拉扯住他。他渴望这男子的存在,虽说他已经心中发誓再不要求更多,但他无法抗拒回到这种他们前不久都还很享受的无心的碰触中。
他伸出手,松松地握住夏洛克的手腕不让他转身跑开。“你觉得那会是我们找的杀手?”他问道,注意到夏洛克的脉搏有一瞬的不规则。
“数据不够。”他轻轻从约翰的手中挣脱出来,穿上大衣,从兜里掏出手机。“毒理测试和胃容物检查也许能给出死亡原因,可是如果我是对的,她和某人相会,和那个人接吻,那人在接触过程中把叶子碎片弄到了她的身体上。 她是在杀害全家后洗完澡和她自己死去之间这段时间见的那个人。这时间段很窄。她没有时间犯下谋杀,洗澡,然后做到既和爱人相会,又去向毒贩买货,再回到家死去。”
“说明什么?”约翰问。夏洛克一边冲出实验室,一边在手机上飞快地码字,约翰赶紧跟上去。
“说明,很可能她的毒贩和恋人是同一个人。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人,也许就能够发现阿米莉亚·多奈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夏洛克麻利地把手机放回兜里,大步行进穿行在巴茨。
约翰发出个表示怀疑的声音,抓住他的大衣袖子让他慢下来。“有点勉强吧,不是吗?你的根据就是几片叶子碎片和间接佐证。这可不像你。”
夏洛克叹口气,戏剧性地垂下肩膀。“我们本来线索就不多。”他指出来。“雷斯垂德已经开始调查阿米莉亚的社交圈子。我打算在她住所周围的街上放个话,看看我的流浪汉网络里是不是有人昨晚看见过她。也许她头发里的叶片与此无关,可是它们真的太不寻常了,需要进一步调查。”他停下,看着约翰。“当然如果你想回公寓尽管去,这个我自己就能搞定。”
“啊,不要。”约翰摇摇头,示意他领路。“一起去,夏洛克,要不谁也别去。”
他昂起头,夏洛克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种探询,就如同他绕过了约翰的发肤,直接看到了他的思想,权衡了他的每一个意图,然后表示理解地点了下头。“好的。”
夏洛克也许是在回应他刚才的话,可是约翰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意识到他们在说的不只是关于工作,而是他们之间更深层的事,尽管未付诸言语,然后他静静地点头同意。
他承诺不了很多,但是这个?这个是他毫不犹豫就可以付出的:他毫不动摇的支持,无论何事。
他真希望这样就足以保证夏洛克的安全。
Chapter 5: 肯辛顿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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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穿行在这城市里,如同他拥有这里,如同他是这片疆土的王。当他身边的人匆匆走在上班的路上或是营营碌碌于平凡的生活,他却迈着使命般的步履走过,大衣的下摆在身后飘荡。也许不是每一个路人都回头看他,却有相当数量的人都会用上片刻欣赏他走过去的样子,约翰发现需要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对每一个看夏洛克的人回以怒目。
这其实没什么必要。从第一天起,夏洛克就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他人勿近的壁垒。人人都能看得到望得见。
好吧,大多数人。
夏洛克在实验室里吐露的事,还在他心里萦绕不去令他愤懑难安,关于阿列克桑德的念头不断地冒出来,就像冒泡的沼气。一想到居然有人能看着夏洛克认为自己有权对他为所欲为他就愤愤不平。他知道有借口,夏洛克自己就提到过最显而易见的一个:他的Alpha不能控制自己的本能。然而,反之却似乎并不亦然。如果夏洛克真的就和很多关于Omega的传言里说的那样,在交合期迫切地需要性,那么他应该不会那么抗拒阿列克桑德。他们会有共同的欲望,即使这只是生理的产物,而非来自高等的思维。
相反,夏洛克学会了如何从发情的Alpha手里逃脱,约翰刚体验过求偶信息素,知道这样的欲望有着暴戾的本质。他能想象出那种被催发到只想要把一个温暖的身体压在身下,不管那人情愿还是不情愿的境地,虽说这念头叫他感到恶心。最糟的是,大家会原谅这种行为。就算是在一个视强奸为罪行的正常社会,别人都会迫不及待为他开脱,把这当做面对Omega的生理机制时正常的行为。
如同这根本算不上一回事。这种情境一直都让约翰感到不安。之前,他认为Omega是没办法给出真正意义上的许可的。他们的热潮使得他们如同那些喝醉或者嗑药磕高了的人一样,也许他们会说‘好’,可是这是他们的理性决定吗?从夏洛克的话中,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他们有拒绝的能力。 是只有阿列克桑德根本不理睬他的拒绝,还是所有的上层Alpha都一样呢?
“走这边。“夏洛克拽着他走进一条伦敦的小巷。铺路石破损不堪,排水沟里积满垃圾。这是个到处是堆栈和被遗忘角落的世界。地面坑洼不平,泥泞遍地。约翰小心着落脚的地方,咬着牙,手指攥紧成拳。
“我不应该告诉你的。”夏洛克的脸上是种混合着失望和接受的表情,就像他本期待更好的结果,但是退而求其次接受了最有可能出现的反应。“让你知道对你没什么好处。你被我的过去分了心;我需要你现在和我在一起。”
约翰停下步子,摇了摇头。“不,我很高兴你告诉了我。我只是恨你以前有过那样的遭遇。”他并没天真到以为夏洛克每次都能反抗成功。也许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教了不少东西给他,可是理论不等于实践。只有在失败中反复磨练,才能学会有效的自我防护,约翰不听话的大脑总是不停地想象着那个画面:年轻而惊慌的夏洛克,别无选择,只能任他的Alpha为所欲为。“那不对。”
“这事从来如此。”他耸耸肩,嘴唇痛苦地扭曲了下。“多数Omega服从,就像多纳文说的那样,他们的日子过得会容易些。他们可以用生育孩子来交换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
“而那些不愿意屈服的呢?你不会是唯一一个尝试逃跑的。”
夏洛克双手插进衣兜,领着约翰穿过伦敦纵横交错的小巷。垃圾在他们脚下作响,阵阵寒风卷起空袋子和落叶在空中盘旋,几乎湮没了他的回答。
“我怀疑他们都没有我幸运。他们之中,最幸运的也不过是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如果没这个运气……”他耸耸肩。“有很多可能性。也许,就和杜卡特女士一样死在非法的手术台上。有的永远被幽禁,被遗忘,任他们自生自灭,而他们的Alpha则另结新欢,再不然,被处置了。很可能被谋杀,埋在他们Alpha的领地上,一个罪恶的秘密。 就算Omega原来的家人以为他们失踪了,也不会去报案。要么他们根本不在乎,要么就是抱着万一的希望他们的孩子逃走了,沉默可以保护孩子。”
“还有和你的家人一样。”约翰看着夏洛克的侧影,注意到当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哥哥在谈话中被提及时,他噘了下嘴做了个厌烦的表情。“我想麦克罗夫特在这一切中起了作用。”他比划了下示意夏洛克目前的处境,他的职业还有他相对的自由。
“不幸的是,你是对的。过去的经验表明,如果没有他的协助,这是不可能的。”他的表情就像咬了口酸柠檬,他的自尊心被刺痛了,可是片刻之后,他的表情放柔和了。“他的帮助不是我从一开始就能依靠的。”
约翰吸了口气,才能说话,一阵热辣辣的愤怒压迫着他的胸口。他太了解麦克罗夫特,不相信他对夏洛克遭受的非人待遇毫不知情, 可是他是怎么能做到明明知情,却不伸出援手的呢?他自己承认过,他一直都在为夏洛克操心。他怎么能视而不见的呢?
夏洛克举起一只手,约翰把问题费力地咽了回去。“过去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他绷紧肩膀,声音中满是痛楚。“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一切,我会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们在办案。”
约翰挪动着脚步,抱住胳膊,下巴抵到胸口。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期望,夏洛克答应时就像他要为此付出代价。约翰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可是他很想要了解在夏洛克在结识他之前的生活,他希望这样就能理解夏洛克是如何淬炼成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尽管有着种种身体上的脆弱之处,却坚强无比。
“行。”他对上夏洛克的眼神,看到了感激和犹疑。他刚以为约翰会立刻追问下去吗?就跟这对他俩有好处一样。他的想要站稳脚跟把每一个折辱夏洛克的人打败的欲望完全没有意义,一点帮助也没有。夏洛克想要约翰此刻在他身边,穿过伦敦的暗街幽巷,响应工作的召唤,而不是幻想着为他多年前遭受的不公报仇雪恨。
“谢谢你。”夏洛克微笑了,不是面具一样的假笑,而是带着些羞怯,照亮他的双眼的微笑。 “现在,赶紧,咱们有活儿要干。”
“你好像很肯定这是个案子。”约翰边说,边紧跟上去。“我意思说,值得你花时间的案子。一般你都不会在这么简单的事上费心的。”
“一个杀人犯的尸体躺在停尸间里,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致死原因。”他转弯向左,小巷出去就是河滨,他们面前是一座桥,架在流水之上,水泥丛林一样的桥柱从岸边伸向水中。“也许茉莉能通过解剖找到什么有说服力的结论,可是我很怀疑。这案子可能比表面上看要曲折得多。”
“要不是为了你在尸体上发现的马兜铃,你会多看这案子一眼吗?”
夏洛克扮了个鬼脸。“也许不会。那东西不是偶然才会出现在那儿的,这是所有证据之外最有意思的一点。什么地方什么人能多告诉我们一些信息。”
他走进桥下阴影中,约翰跟着他,充满戒备。天气很冷,河上的风里夹杂着阵阵从城市刮过来的气息。和收容所比起来,桥下似乎不是个过夜睡觉的好地方。实际上,这里显然没有人居住的痕迹,令约翰顿了下步子,佝偻起肩膀,皱着眉看了眼荒凉的河岸。
“我以为咱们不是要和你的流浪汉网络取得联络吗?”他问道。
“那个已经办完了。应该说,大部分。发给他们廉价手机是我最有意义的投资了。但是,有个人我需要当面谈谈。”夏洛克的头朝倚着一根桥柱的人影点了点示意了下。那个陌生人比约翰要矮,身上裹了很多层衣服,在冷风中佝偻着。当他们走近,一张瘦削的脸抬起,棕色的双眼瞪着约翰,然后看向夏洛克,表情立刻就变成了得意的赞许,夏洛克用笑容致以问候。
“约翰,这是艾尔西。艾尔西,这是我的朋友约翰。”
“呃,是吗?。”约翰说不出她的年纪,但是她风霜满布的脸上的神情说明她并不信任他,只是勉强忍耐。她让约翰想起军队里的某个严厉的军士,总是一脸不屑。“他臭死了。”
“他是个Alpha,他也没办法。”夏洛克听到约翰发出了个被噎住的声音,一脸忍俊不禁。被一个很可能一个月都没洗过澡的人这样批评还真过分。“我需要你的帮助。”
“当然了。”她叹了口气,站直身子,从兜里掏出手来,戴着无指手套的手掌心向上摊开。“好吧,什么事?我可没有一天的功夫,就算是为了你。”
“我们在一具尸体上发现了马兜铃的碎渣,很可能是个谋杀的受害人。一个Alpha,不是上层的。”
艾尔西歪过头,眯起双眼。“处理过的?”
“处理过。被磨成了碎片。纯的。这个Alpha长期用冰毒,她被发现死在她的公寓里。没有明显的伤痕。你能告诉我点什么?”
这女人鼓起腮,又看了眼约翰,像是在估计他的价值,然后她呼了口气。“没有很多。这挺怪,发现了什么,我会跟你说的,不过我没听到过什么传言能解释为什么街面上能看到那个。可不可能她去了什么地方沾在了身上?”
“不是,我们认为她是从给她供货的人身上沾上的。现在谁在肯辛顿花园那一带干活儿?”
一条浅色的眉毛挑起,艾尔西摇了摇头。“从前,你都不用问我这个。”她指出来,“你会知道他们每一个的名字。”
夏洛克耸耸肩。“时代不同了。”
“谢天谢地。”一阵寒风 吹起了她帽子下漏出的一缕金发,她搓了搓手,皱起鼻子。“肯辛顿花园那边一向打得热闹。换人的频率相当高。来来去去,一直都这样。当然了,这意思就是说能在那边儿站住脚的都是最棒的。你想找的很可能是光速·克里斯。”
“光速·克里斯?”约翰跟着重复了遍。“这算什么名字?”
“他用的就是这名儿。”艾尔西耸耸肩,这动作在她层层的衣服下几乎看不出来。“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了。我会帮你打听打听,如果有什么,我会在老地方给你留信儿。”她咬着嘴唇,牙齿反复折磨着那片肉。“如果有哪个帮派往东西里掺马兜铃我应该能知道的,如果不是他们,那就天晓得是谁了。”
“这种植物碎片的出现可能和她的毒品无关,也可能和她的死无关,可是这真的很不寻常,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夏洛克皱紧眉头。“我会看看能从毒贩那儿问出些什么,如果你听到任何可疑的风声,比如又有什么人死了,或是有谁吸了毒有奇怪的反应,就告诉我。”
“明白了。留神克里斯,知道吗?他不算聪明,可是他可不是靠着好说话爬到那个位置的。”她冲约翰点了点头。“带上你的Alpha朋友。”
“我怀疑就算我想甩也甩不掉他。”夏洛克点头告别,约翰跟上他,听到艾尔西喊了他一声,停住脚,当他转过身,她严厉地看着他:打量着他。
“好好照应他,你做得到吧?”她冲夏洛克远去的背影示意了下。“他他妈的跟个旅鼠一样不管不顾,勇往直前。”
她的大实话让约翰笑了。夏洛克为了解决案子常常不顾自身的安危。“是的,我知道。我会全力以赴的。”他承诺说,朝她笑了笑,转身去追大步流星的夏洛克,他的脚步拍打着砂砾地面。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把两只手抄进兜里,问:“怎么说,我真的很臭?”
夏洛克咯咯笑了,经过这么沉重的一上午,约翰太需要听到这短促开朗的笑声了。“只是对于Omega而言。也许今天因为你对求偶信息素的反应,格外浓些。顺便说句,‘臭’这个词用得不对。”
“谢了。”约翰咕哝了句,疑心重重地闻了闻自己的夹克衫。他们离开了冷风呼啸的泰晤士河边。 “我以为你是唯一一个能闻到的。我又不认得其他Omega。”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猛地一扭头,盯着刚才艾尔西所在的那个方向。“等等,她是怎么闻到的?”
“她能闻到的理由就和我能做到是一样的。”夏洛克指出来,看着约翰一脸好奇,翻了个白眼。“艾尔西是个所谓的‘石女’。从基因上说,她是个Omega,可是生理上—”他耸耸肩。“她从没显示过性征,而且因为不能治愈,以后也不会。对于上流社会来说,她是个废物,是她家族的耻辱。”
约翰回望着空荡荡的水面和钢铁大桥的剪影,想着已经离开的那个粗鲁女人。流亡的人谁都不会有快乐的故事可以讲述,可是对于约翰来说,她的格外残酷。“那为什么他们不让她出来?我意思说,送她去大学之类的?就因为她不能生孩子,不等于就应该抛弃她!”
“不是每个人都象你这么想。艾尔西的家族不算善良。他们把她赶了出来。当然不是明轰,那太不体面了,可是他们弄得她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于是一个年轻女子,象Omega那样被养大,教的也都是Omega那套,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来到伦敦,身上没钱,也没有容身之处。你很了解这个城市,她无疑会被当做猎物。”
“然后你救了她?”他又迈开步子,看着夏洛克摇了摇头。
“不是的,约翰。她救了我。艾尔西来到这里的时候也许一无所知,可是她学得很快。她从她父亲的待人接物中学了些策略和政治手腕,很快就用上了。过去这十来年,她建立了相当不少的人脉,她赢得了这些人的信任。”夏洛克仔细看了看天上饱含雨意的云,在第一个雨点掉下来时扮了个鬼脸。“来,先给你弄点午饭吃。你吃饭的时候我会讲给你听。”
他们一起匆忙穿行在窄巷里,躲闪着不停掉落的雨点,最后躲进一家小咖啡馆,约翰一进门,满屋的香气就让他肚子叫了起来。不到十分钟,他面前已经放上了一份丰盛的早餐,足以完美地代替早上他被夏洛克从床上拽起来后匆忙间吞下的少得可怜的东西。
“继续讲吧。”他要求道。拿起叉子,把盘子推过去些,让夏洛克在想吃的时候可以从盘子里顺点儿吐司。“你刚不是说她把你从麻烦里救了出来?”
夏洛克啜了口咖啡,在杯中黑色液体蒸腾起的热气中眯起眼睛,然后咽了下去,斟酌着要说的话。“我二十来岁的时候,碰上了没钱付给一个毒贩的问题。”他解释道,约翰停下切培根的动作,认真听着。不止一次,他听过一些夏洛克曾经吸毒的暗示,可是两个人心照不宣,把这当做不应该讨论的话题。“他想要我用身体来偿付,艾尔西让他改变了主意。”
“哦。”约翰看着他的饭,没了食欲,扒拉着食物。一番教训已经到了嘴边,关于非法药物,关于贩卖这些药物的人是多无法无天,碰上这种事几乎难免之类的。“我猜他们不知道你是……”他扫了眼其他的顾客,身子凑过去低声说:“要是他们知道了……”
“我的生活立刻会急转直下,我倒会认为阿列克桑德的陪伴相当令人享受了。”夏洛克闭起眼睛,片刻后才又睁开。“我懂,约翰。说的很在理,艾尔西也是这么想的。她做了个交易,用一些情报替我还了债,然后把我拖了出来,一路狠狠教训我。不像我遇到的其他人,她注意到我身上没什么味道,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拣起一小块三角形吐司,他的思想被占据的时候,身体会自动寻求补给。当有案子的时候,约翰就指望这个了。夏洛克吃东西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被卡在了等待的状态。“你要知道艾尔西摸得着整个伦敦地下社会的脉。她非常努力让自己站在一个中立位置,保持平衡,不和任何人结盟,但是对任何人都有用。这城市里发生的事很少有她不知道的。她的人际网络,全是她一手建造起来的,不过我也确实帮她搭上了几个比较关键的人脉。”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要住在街上?”
夏洛克嘴上掠过一个微笑。“艾尔西也许一开始是不得不流浪,可是现在她生活在一个雷达探不到的位置。对于任何当局来说,她不存在。今日今时,这是很难做到的事。她保持着无家可归者的形象,因为这可以帮助她隐身,显得完全没有威胁。她不像工薪阶层那样有房子,可是她头上确实有个屋顶,也有其他生活的必需。
“你喜欢她。”约翰靠回椅背,看着夏洛克惊讶地眨了眨眼。“你,‘我没有朋友’先生,你喜欢她。”
夏洛克翻了翻眼睛,胳膊支在桌上,捧住他的杯子。“我钦佩她。我会挑战任何小看她的人。 她单凭一己之力,扭转了自己十分可悲的境遇。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你根本想象不出这有多难。Omega们完全没有应付外面真实世界的经验,因为说到底,我们本不应该接触到这个世界。”
“你要知道,你自己干的也不赖。”约翰指出来,把最后一片培根蘸上番茄酱。“你跑出来的时候,情况就比她强吗?”
“没有。”夏洛克把咖啡喝完,杯子放到一边,长长的手指把玩着糖包,看着窗外,很难说清他是看着窗外的街道,还是另一个时空。“我不用告诉她一切,她懂,她也没用同情淹死我。正相反,她用的方式毋宁说是粗暴的爱,可是管用。我活下来了,某种意义上说,还活得挺好,挺有价值。”他来回倒弄着糖包,里面的颗粒簌簌作响。“不管怎么样,艾尔西有了眼下的生活。未必是她主动选择的生活,但也不是她能轻易放弃的。 她喜欢智力的挑战。”
约翰用剩下的吐司抹干净煎蛋,从眼角斜睨着夏洛克。“那为什么你要亲自和她见面?为什么她不是你的街头网络的一部分,就跟其他那些人一样?”
“因为那样一来她就是我的盟友了。她不和任何人联手,这很有效。尽管这样,只要我要求,她都乐意帮忙。如果城里有人能发现为什么阿米莉亚·多奈利身上有天星藤,只能是艾尔西。”
“而且你可以信任她?”约翰耸耸肩,不喜欢自己把怀疑说了出来,可是又不能打消疑虑。“你怎么能知道她没说谎,或者告诉别人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夏洛克的回答坦率直接,而且清楚表明这不是感情用事。“任何人都可以被收买,出于外来的影响或是自身的需要。如果艾尔西的利益所在是向第三方报告我们的行动,就说明这里面有更见不得人的事。你吃完了吗?”他朝约翰的空盘子示意了下,已经开始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来吧,咱们去找那个毒贩。”
约翰舔了舔手指上的汤汁,站起身,他们走进雨中,门上铃铛声还在他耳中回响。雨不大,可是绵绵不绝,他拉上拉链,等着夏洛克叫出租。“我不认为午饭时候是去追罪犯的好时机。难道这些人不都是夜里才出来吗?”
“除非这会儿睡觉不会让他们损失钱。”一部出租停下,夏洛克拉开门,往旁边让了一步,等约翰上车,然后自己也上车坐定在他边上。“今天是周五。吧众们都会为了周末补货。如果克里斯真是肯辛顿花园独霸一方的毒贩,他可不会冒险在生意最好的时间让别的不入流的家伙挤进来挖墙脚,就算日夜不睡,他也得在那儿守着地盘。”
约翰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飞掠过的城市街道。“咱们有什么计划?要给雷斯垂德打电话吗?”
“还不到时候。咱们没弄到什么站得住脚的东西之前给他电话没意义。我们就是问克里斯几个问题,如此而已。”
“如果他跑呢?”
夏洛克看了眼约翰,他的微笑富有感染力,约翰扭过头,也咧开嘴笑了。虽说不是每一次他们都会追着罪犯跑过半个伦敦,可是今天他觉得需要跑上一跑:会让自己感觉有用。
几分钟后,车子在肯辛顿花园外,亚历山大门把他们俩放下,然后司机开着车离开了。 约翰的目光扫过铁艺大门,落在一个石头小屋上。他们顺着西侧的驷马车道走下去,转向其中一个花园。道路穿过大片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两边排列着行道树,通向田园风格的花园或是宫殿。
“为什么是这儿?”他问道,眼睛看着不顾恶劣天气的游客,和决心在户外午休的人。 “为什么你会认为阿米莉亚的毒贩是这个叫什么克里斯的家伙?”
“逻辑。”夏洛克指了指左边。“她父母的房子在诺丁山,那个方向,阿米莉亚 多奈利的公寓在斯特拉姆路,离这里步行十分钟的样子。”他朝东指了指。“她在这公园西边的一家公司上班,这样她日常的活动范围就很小了。给她供货的人应该就在这个圈子里活动,这公园人来人往,又是最好的掩护。这地方这么大,他很可能轮换出现在不同的地点,这样就没人会注意到他。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干。”
“好极了。”约翰郁闷地说。“这么说我们要找的家伙就在,多少,五十英亩公园里的什么地方?”
“别说笑了,约翰。肯辛顿花园和它的周边占地要大得多。”夏洛克向右转去,雨一直在下,他把大衣裹得紧紧的,扣子全数扣上。“虽说我已经不知道那些毒贩的名字了,可是我觉得他们的习惯应该没变。只要艾尔西的情报是对的,就应该不难找到克里斯。他会在明显的地标附近,方便他的客户找到他。更妙的是,这里监控探头不多:又一个歌颂田园生活的理由。他不会在景点那里,但是应该离得不远。”
约翰叹口气,真心希望夏洛克不要这么熟悉伦敦的毒品交易圈的细节,比工作需要的还要细致。他为了一些用途需要知道,可是不等于说约翰乐意想到夏洛克是怎么会熟悉这种事情的。 “好吧,前面领路。”
他们用了半个多小时找到了正确的地方。他们穿过阿尔伯特纪念堂,一个舞台,还有一尊某个骑士的骑马塑像。一路上都不时在空的长椅上坐坐,假装百无聊赖地看着过往的路人,但是没见到一个抱着某种目的转悠的人。随着每一次失望,夏洛克的耐心也被磨得差不多了,他不出声地咒骂了句,然后头朝他们来的方向示意了下。“也许他在斯派克纪念碑那里。”
“我们能在这儿瞎转上一整天。”约翰抱怨说,雨水慢慢浸湿了他的夹克,滴进他的后脖领,他打了个寒噤。“我们不能让格雷格去抓他吗?”
“还没到时候。如果不到需要的时候,就叫苏格兰场,会让那家伙守口如瓶的。他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们;他会被胡乱指控几条罪名,我们也没拿到想要的情报。”夏洛克向后伸出胳膊,用戴手套的手抓过约翰手,催他前进。“我们越快找到他,你就越早能回家。”
“咱们。”约翰纠正他说。“咱们就能越早回家。”
地上的水洼越积越深,他们的脚步溅起了水花。他们走到一个半被高大橡树的浓密树冠遮住的方尖碑附近,碑身的石头曾是光洁的,现在却斑斑驳驳。一道及膝高的树篱围住它,约翰皱着眉看着又一座叫不上来名字的公园里众多纪念雕塑之一。“看见什么了?”他问,站到树下躲一会儿雨。
“看看周围,注意到什么?”
约翰佝偻着肩,实在太冷了,没心思玩这个。“没什么。树,草,见鬼的雨。没人。”
“没有摄像头。这雕塑不大可能成为偷金属的窃贼或者涂鸦者的目标,而且大到偷不走。”夏洛克站直身子,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约翰知道Omega的鼻子非常灵,可是没意识到到底有多灵敏。他能闻出雨水和湿润的植被的味道,可是夏洛克的头转向一边,就像从风里捕捉到了什么,一个胜利的微笑浮现在唇上。
他也走到树下,低下头,好向约翰耳中低语。“一个Beta毒贩。基础体味是丁香味,可是他的货难闻死了。多数是安非他明。”
“上风方向?”约翰问,看到夏洛克点头他微笑了。“那,赶紧回到树丛里来。你能闻出我们要找的东西吗?”
“不能,可不等于没有。可能藏在别的什么味道下面。但是,他身上有和阿米莉亚身上同样的味道。某种浴液。”
“这么说我们找对人了。”他看着夏洛克的眼睛,努力显得很随意。“你能看见他吗?”
他朝右边微微转了下身子,然后又转回来,点了点头。“他靠在二十步开外的一棵树上,低着头,等着他的顾客找到他。可是,如果咱俩都过去的话,他不会相信咱们是买货的。
夏洛克从约翰肩上看了一眼,确认他能被遮在视线之外,然后脱下大衣和外套,把沉重的羊毛扔到约翰怀里。飞快地把衬衫一边从裤腰里拉出来,约翰看着他又抓又揉,在棉布上搞出很多褶子来。灵巧的手指把头发揉得更乱,牙齿咬了咬嘴唇让它显得有些红肿。
“你从后面绕过去。如果我们能抓住他,可能会更有机会在他跑掉之前问出点什么来。”夏洛克指示说,抓过他的大衣,从兜里掏出手机,放进裤兜。然后把大衣和外套叠成整齐的一堆,藏在树枝间。“等下我再回来取。我需要你空出双手。你是不是没带着枪?”
约翰皱着眉,想了下藏好的手枪,为了防着夏洛克无聊,他给藏在赫德森太太的厨房了。自从夏洛克说过他有一个分居的Alpha,他就很想走到哪里都带着枪,可是这么做风险太大了。他最不想碰上的事就是因为无关紧要的事被人抓住非法持有武器。他要是进了班房,那对夏洛克一点帮助都没有。“我希望你用不上它。”
“没关系。”夏洛克又察看了下那个毒贩,用眼神估量着。“如果他有武器,应该是匕首,虽说他名声不怎么样,可是遇见事不会马上就掏家伙。他的模样更像是善于逃跑的,而非战斗。”
约翰的手一把抓住夏洛克胳膊肘,警告地捏了一下。“不等于说他不危险。”他看着夏洛克翻了个白眼。“小心点,行吗?”
夏洛克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几根手指闪动指点约翰应该从哪边包抄。照他的话做很容易,他埋着头,小步快走,就跟任何一个遭雨淋的路人一样。他找好路线走回大路上,尽量不引起注意地观察着树丛。
等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到了指定位置,就从草坪上抄过去,尽量放轻脚步。除了修剪齐整的草坪,这里没有很密的树林,只有一行老橡树和其它乔木。他得从一棵树闪身到另一棵树后,他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努力想要从雨雾濛濛的风景中看到夏洛克出现。
他先听到了那个低沉的声音,比平常要略高略单薄些,每个音节都微微带着颤音。“—有个朋友说你能帮上忙。我需要它。”
“哪个朋友?”毒贩的声音中有浓重的不信任,约翰扬起眉毛又靠近了些,就在夏洛克和克里斯站的位置右边的树后。很显然,能占着这块地盘这么久,当然不会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每一个都可能是乔装的警察,可是约翰不得不承认夏洛克的模样十足一个瘾君子。
皱皱巴巴的衣服和乱蓬蓬的头发只是他身体语言的辅助。锋锐的眼睛像玻璃一样闪亮,而且他的身体不停做出各种神经质的小动作和颤抖。他用指甲划过小臂,又耙了下头发,猛地放下,握成拳,悬在身侧。
“阿米莉亚·多奈利。 她说—她说你有办法。”
罪恶感可能会让克里斯拔腿就跑,约翰弓腿准备一跃而出。但是,那毒贩只是将重心压到后脚跟上,抱起胳膊,瘦削的脸上满是沉思。“阿米莉亚,嗯?她没提过你会来找我,可是……”他叹口气,手伸进兜里。“手头有吗?”
“多少钱?”夏洛克的声音里充满迫切的渴望,约翰努力克制自己的战栗。这太令人信服了,那种情绪,他不得不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在做戏。夏洛克听起来就像是为了下一次快感多少钱都愿意付,约翰拼命不让自己的想象回溯到过去的某个时空,那会儿这一切都不是做戏。
“取决于你想要什么。”
“冰毒丸。”夏洛克喃喃道,声音充满渴望。“就—就够我挺过这次就行。”钞票在他手里簌簌作响,从兜里掏出来,揉得皱巴巴的。约翰离得有点远,看不清那是多少钱,可是似乎克里斯很满意,一把从夏洛克手里拿过来,给了夏洛克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他要的东西。
他忙着收好钱,没注意到夏洛克卸下了所有伪装。
转瞬间,瘾君子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掌控在握智慧冷静的男子。“现在这件事做完了。”夏洛克说,他昂起头,身体绷紧。“也许你可以给我透露一下为什么阿米莉亚·多奈利今天上午被发现死在公寓里?”
毒贩楞住了,瘦削的身体因为真正吃惊不能动弹。脸色发白,双颊上的痘疤格外扎眼,瞪着夏洛克,眼中充满恐惧,嘴张着,一脸活见鬼的样子,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约翰弓起身子,随时准备好在他出手或是拔脚就跑的时刻扑出去。
“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夏洛克命令道,又迫近了一步。现在他身上毫无任何软弱的迹象,克里斯一脸迷惑的样子,就像搞不懂怎么转眼之间夏洛克就反客为主了。“这样我就不会去告发你。”
“你不是警察。”听起来更像是一声低低的呜咽。夏洛克根本不屑回答。他只是扬起一边眉毛,头微微一偏,表示警察还不是毒贩最应该担心的。
只是一眨眼,显然他决定逃跑。
克里斯冲出去,绕过夏洛克,当约翰张开双臂扑出来,他发出一声惊叫。他们倒下时浸透水的泥土发出噗唧一声,两个人在地上扭做一团。光速·克里斯也许很瘦,可是约翰知道他的绰号是怎么来的了,他的身体很有劲,反抗也很激烈。
没有足够的距离可以让约翰挥拳,他低声咒骂着一把抓住克里斯的兜帽和油腻腻的黑头发,不去管他吃痛沮丧的哀嚎,把他从地上揪起来,一条胳膊紧紧勒住他的喉咙。他厮扯着约翰的外套,拼命想要挣脱,可是约翰凭着受过训练的身手和稳扎稳打的下盘将他牢牢地固定住。 他岿立不动,而克里斯的双脚在草地上打着滑。
“干得漂亮。”夏洛克低声说,眼里充满钦佩,约翰尽量不要显出洋洋自得来。
“他不算太厉害。”他回答说,双膝微弯,尽量制止克里斯挣扎。“茉莉都可能比他更有杀伤力。”
“放开我!”克里斯嘶吼着,继续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跑。
“没到时候。”夏洛克向前一步,手抄在兜里,打量着克里斯,读取所有信息。“阿米莉亚·多奈利有个很长时间很昂贵的爱好,她已经开始失控了。她需要现金,决定杀害她全家,好拿到遗产,希望警察不会把谋杀案和她联系起来。她开枪杀人,洗了澡,然后来找你。”
“是的,是的,可是我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他拼命拉扯约翰的手腕,然后瘫软下来。这是个用烂了的把戏—想要约翰放松警惕—可是他面对的可是个老手,根本不会上当。“瞧,她有点付不出钱了。越来越糟,你懂吧?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
“性。”
即使是从这个奇怪的角度,只能从侧后看去,约翰也能看到克里斯脸上掠过一丝阴郁。“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她遇上点麻烦了,而我—”他晃了晃肩膀,四下打量,就像以为有人在偷听一样。“我喜欢她,可以吗?我们在一块儿挺有乐子,因为她也想要。她付不出钱的时候,我跟她说我能等她几天,就这些。一般来说,我不赊账,可是我认识她三年了。她今天早上把钱还给了我,又多给了一些买了货。我就亲了亲她,她就走了。”他挪了挪身子,把重量都压在约翰胳膊上,可是这倒不是为了逃跑,更像泄了气。“你肯定她死了?”
“非常。”夏洛克绕着圈子,脚步很稳。约翰真的很想用眼神跟着他,可是他继续牢牢抓住克里斯,随他继续扭动挣扎。“我们在她身上找到点东西,我们相信是从你身上沾上的。马兜铃碎片:天星藤。
“什么?”克里斯脸上是真正的困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瞧,不管她干了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不杀人。”
“确实,可是没准你的货能杀人。”夏洛克掏出那包冰毒,将透明的塑料袋举到日光里,仔细检查了下里面的药丸。“谁是你的上家?”
克里斯发出一声不安的笑声。“要了我的命我都不会告诉你。我宁可去蹲监狱。”约翰把勒在他喉咙上的胳膊又收紧些,他发出格格的声音。“不行—不,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没见过任何人,我吗?就是放下钱拿走货。就是—”
突然之间,克里斯一条胳膊向后一挥,结结实实一个肘击打在约翰的肚子上,他发出一声痛呼,弓起背挣扎着吸气。他还没来得及抓紧克里斯,就被他挣脱,飞快地从草坪上跑远,夏洛克咒骂了一句。
“你没事吧?”他问约翰,他扶着约翰的肩膀,手心的温度透过了他的外套。
他挣扎着摇摇头,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大意。“会淤血。”他嘶哑地说。“没出血。快去追!”
“等你缓过来就来追我们。我会想法把他赶到马尔伯勒门那边。雷斯垂德在那边等着接应我们。”还没等约翰来得及眨眼,他就跑了,约翰只能目送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
约翰慢慢一口接一口吸着气,按了按肋骨下疼痛的肌肉,摇了摇头。要说真是丢人。他太注意克里斯说的话,被他明显的屈服迷惑了。“小混蛋。”他咕哝着骂道,终于觉得可以站直,看看四周的情形。
天晓得夏洛克是什么时候联络的雷斯垂德。当约翰提议的时候,他似乎很不赞同,可是和通常一样,他总是比别人超前三步。现在,夏洛克不知道在这极宽阔的公园里跑到什么地方了,追赶着见鬼的唯一一个可能的嫌犯,而约翰落在了后面。
他咬着嘴唇,慢慢跑回大路上,来到岔路口的路标处,研究了下上面简练的指示,朝马尔伯勒门赶去。他心脏飞快地跳动,边跑边伸着脖子努力寻找夏洛克或者克里斯的身影,看见一个肯定就能找到另一个。那个毒贩就算掉进湖里淹死他都不管,他在乎的是夏洛克,每次和夏洛克这样分开都会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害怕。倒不是说他觉得夏洛克不能保护自己,可是在这变幻莫测的情形下,有些时候事情会发生的太快,就算夏洛克也不能预料到。
他右侧掠过一个暗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猛地全力加速冲刺起来,只恨自己的肚子还在疼,胸口也开始有点慢慢的要力不从心的感觉。克里斯在树林间穿梭,不时回头,每一个转弯处都能看到夏洛克在紧紧追赶,让他在绝望中不时踉跄。
很快,约翰就加入了这场熟悉的舞蹈,他和夏洛克两个人配合默契,而作为第三点的克里斯慢慢地失去了平衡乱了阵脚。约翰稳稳地顺着和夏洛克平行的方向飞奔,紧跟在猎物后面,这样两个人可以在他狗急跳墙时及时互相呼应。
随着他们渐渐迫近马尔伯勒门,大片的草坪变成开阔的场地。约翰看到夏洛克猛地发力加速冲刺,双臂挥出,抱住了克里斯的腰将他扑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约翰鼻子中闻到一股血腥味,似乎来自克里斯脸上的一道伤口:他顾不上脸上深红的一道,猛力还击,但是没什么用,夏洛克骑在他背上,牢牢按住他,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眼神搜索着前方的道路,那里停着几部警车,蓝色的警灯在闪烁。
“最后一个机会。”他喘着气说。“你的上家,给我名字。”
约翰站在夏洛克身边,随时准备好在需要的时候出手,可是克里斯只顾着在背上的重压之下喘气。终于他用嘶哑的声音回答了:“莫里斯,我只有这么一个名字。”
夏洛克低吼了一声,不大满意,斜睨着穿过雨幕向他们走来的几个警察。“他归你了,雷斯垂德!”
克里斯拼命挣扎,双脚想要踢打,约翰立刻攥住他的脚踝把他按住。“他妈的搞什么啊?你说了放过我的!”
“我骗你的。”夏洛克回了一句。然后扭头去看约翰:“你确认你没事?”
“就是一时没喘上气来。”他保证说,虽说伤处随着每一口呼吸都在钝痛,他忍住不要咳嗽。 他用头朝雷斯垂德示意了下,格雷格怒气冲冲,可是一点不吃惊。“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我们到的时候我给他发了短信,叫他一个小时后在这里等着接应我们,抓人。”夏洛克瞪着格雷格,提高声音说:“你迟到了。”
“才怪。”格雷格说,示意夏洛克站起来,让他的警官接手。“因为,在我看来,似乎我们到的正是时候。”他看了看浑身泥泞的约翰和一身狼狈的夏洛克,然后观察了下新到手的嫌犯。“他给你添了点麻烦?”
“没你想的那么麻烦。他是阿米莉亚·多奈利的毒贩。你可以用他兜里的货色当逮捕他的理由,然后盘问盘问她的死。虽说我觉得你问不出太多东西。”
“说到货物。”约翰挤了下夏洛克,伸出手。“给我。”
“什么?”
“你从他那儿买的东西。这么做真的有必要吗?”约翰勾了勾手指,夏洛克怒容满面,从兜里掏出那个小塑料袋,交了出来。约翰立刻接过来递给格雷格,放进已经等在那儿的证物袋里。
“我用的可不是这个。”夏洛克愤愤地说。“我需要他放下戒备。要不是假装买家接近他,咱们什么也得不到。现在看来,真不是很值。”他转向雷斯垂德,朝他手里的药丸示意了下。“让鉴证组化验一下他身上所有的东西,看看有没有被掺进东西。茉莉的报告应该能告诉你什么导致了多奈利小姐的死亡。”
“哟,真要谢谢你了。”格雷格挖苦地看了他一眼。“就跟我从来都不知道基本程序一样。说到这个,你们俩在干什么?你们应该把这事儿交给我们来办。”他用大拇指冲着警车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克里斯正破口大骂,被几个警官塞进车里。
“帮你节约时间。”夏洛克回答道,约翰耸耸肩表示道歉。“你会浪费好几天来找这家伙,到那时候,他可能提供的任何线索没准都会没用了。”
探长闭上眼睛,就像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这不是重点。”他叹口气,约翰能看出他认输了,放弃了再做任何无谓的争论。“瞧,就是—赶紧回家。把自个儿都洗洗干净,约翰脸上的伤要弄一弄,今儿就到这儿。我一有什么新消息,会跟你联络的。”
夏洛克昂起头,朝天咕哝了一句‘没劲’。而约翰则一脸迷惑地举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弄明白格雷格说的意思。
“我的脸怎么了?”他揉着自己的皮肤,感到微微的一阵刺痛,可是除了泥点,他也没摸到别的什么。
“你把克里斯扑倒的时候他抓伤了你。皮外伤。”夏洛克拉开约翰的手指,仔细检查着他。“真是不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约翰看了眼格雷格以示求证。他经常见夏洛克拿严重得多的伤不当一回事,在这件事上根本不信任他的判断。
探长翻了翻眼睛点点头。“还是需要清理一下的,你瞧着就像来了个泥浆摔角。赶紧,我说真的。今天之内,要不是万不得已,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们两个了,明白吗?”
夏洛克大步走开,留下约翰胡乱向格雷格方向挥挥手道别,赶紧小跑着跟上他。“咱们这是去哪儿?”他问道,把手抄进衣兜,碰到了探长早前给他的那些复印件。谢天谢地没在刚才那阵混乱中弄丢。“为什么咱们不叫出租?”
“任何一个在意点儿的司机都不会让你上车的。”他耸耸肩,迈着大步前行,走在行道树稀疏的树冠下。“咱们得走回贝克街,我宁可穿着大衣走这段路。”
约翰咕哝了一声。“就跟有人刚才没有不穿大衣撒丫子就跑一样。你没把钱包留在口袋里吧?”
夏洛克看他的眼神如同是在说你是个傻瓜,一阵寒风从城市里刮过来,撼动了头上的树枝,积水纷纷的落下来,他打了个寒噤。
“好吧,现在我们做什么?”他毫不犹豫跟着夏洛克,低着头,佝偻着肩,走过一块草坪,穿过一块开阔地。
“探长大人不是已经给咱们下了命令。要是不服从可就太失敬了。”
“从什么时候起你会听格雷格的话了?一般情况下,都是他说东你往西,就是为了要惹他不痛快。”夏洛克哼了一声表示赞同让约翰微笑起来,他赶上夏洛克,用肩膀轻撞了他一下,道:“如果咱们要回贝克街,是因为你想回去,不是因为他的提议。”
“是你,不是我。”一阵朔风扑面而来,夏洛克皱起鼻子。“你想回公寓去,洗干净擦干。我都能听见你在想着一个热水澡和一杯热茶了。”
约翰暗自微笑了,很高兴夏洛克了解他的需求,更别提付诸言语了。“是啊,而且让我高兴排是你的重中之重。”他挑起眉毛,看着夏洛克被他的挖苦惹得一脸恼怒。“如果你还有其它的线索,你会拖着我在城里跑来跑去让我穿着湿衣服哆嗦一天的。”
“拜托。”夏洛克反击道。“没人能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连我都不行。”突然,他加快了脚步,约翰看了眼,看见前面的一棵树的枝杈上塞着一团黑衣服。天晓得夏洛克怎么这么轻松就能找到。换了是约翰,他能转来转去找上个把钟头。现在,他看着夏洛克拿回他的衣服,穿上夹克套上大衣。他把厚厚的羊毛料子裹紧,扣上纽扣,把衣领竖起来。
夏洛克正要走开,但想起什么又迟疑了一下,他转身仔细看着约翰,皱着眉头捧起约翰的脸,让他把头仰起来些。他的手指在约翰脸上留下几个温暖的触压点,约翰尽量不让自己瘫软在夏洛克的掌心里,由着他仔细审视,听见他的朋友深思地哼了一声,皱了皱眉。
“怎么了?”他扮了个鬼脸,看见夏洛克从兜里掏出块白色手绢,舔了舔。“你在干什么?啊,夏洛克!”
“别动。”他命令道,用浸湿的手绢在约翰脸颊上擦着,就像母亲给孩子擦去脸上的果酱。手绢拿开时,沾上了泥痕和几点血迹。“我想雷斯垂德是对的。用点消炎药是个好主意。看着有点红肿。毫无疑问,克里斯的指甲很脏。”
“好极了。”约翰苦着脸,强迫自己不要去揉那伤口,夏洛克折起手绢,就像是一个人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地收起古董。
“来吧。我知道一条近路。咱们能在二十分钟之内就到家。”夏洛克领头离开公园,回到伦敦浸满雨水的街道上,带着他径直朝贝克街走去。
他们离家还有十分钟的样子,一家商店突然闯入约翰的思想,让他低低咒骂了一句。当夏洛克吃惊地看着他时,他嘟哝着问:“冰箱里除了手指还有别的吗?牛奶?吃的?任何东西?”
“我可不要进那里去。”夏洛克坚定地说,抱起胳膊,约翰转身看着街对面的TESCO超市。“不能晚点儿再说吗?”
“这种天气,我可不想再出门一趟了。等我回到贝克街,就绝不再离开那里。”
“那我先回家等你。”
“夏洛克—”
“我会生火,你去超市的时候我去给你买TCP【注】。上次我那个耳朵的实验把家里的都给用完了。”
这是个不怎么样的借口,可是约翰太累了,懒得再争。他就去买些最必需的,没有夏洛克跟在后面,走一步抱怨一声,他也能快点买完。“好吧,可是我回去的时候最好有杯茶等着我。给我你的信用卡。”
夏洛克把钱包交给他,转身就走,留下约翰无奈地看着小超市里满满的人。学校刚放学,货架间挤满家长和吵吵闹闹的孩子。多数人都远远绕着约翰走,可能因为他看着就像刚被从泥浆里拖出来。他瞪了其中几个两眼,然后他周围的世界就清净了。
等他装了满满一篮子必需品,足够他和夏洛克吃上几天的,自动结款机那里已经排了一长溜队伍。他排着队,尽量忍住不耐烦,身上的湿衣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条码机仁慈地没找他麻烦,瞥了一眼门外,雨也已经停了。就算他想也不可能把自己弄得更湿一些了,可是他决心对一切上天的小小恩典都心怀感激,两手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艰难地走回贝克街去。
他满心想的都是换上干衣服,把脸上的泥洗干净,没看见赫德森太太迎面走来,直到两个人在门口碰上。
“约翰,瞧你这模样!”她给他一个宠爱的微笑,摇摇头。“你们这俩孩子啊。你们干的那些事儿。赶紧进门,别冻着了。”她摸出她的钥匙,省去了约翰掏兜的麻烦。
“谢谢。我们,呃,我们得在肯辛顿花园追一个家伙。”他向下看看自己被草汁染绿的膝盖,和鞋上厚厚的泥浆。“应该挑个好天干这个的。”
“我想打赌夏洛克可没弄的这么脏。”她微笑着说,朝边上让了一步让他进门。“别弄脏了我的地毯,亲爱的,我刚清洗过。”
“好的,我—”一声巨响穿透空气,打断了约翰的话,让他身边的赫德森太太吓了一大跳。玻璃打碎发出的清脆颤音慢慢消失,约翰侧头倾听,心悬到了嗓子眼。
“他在上面干什么呢?”她问,吃惊中用手拢住喉咙。
“别动。“他命令道,扔下手里的东西,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上楼。“不对劲。”
他嗅了一下,胃里一阵抽搐,脊背上冒出一片冷汗。那味道很淡,几乎完全被一种化学掩饰剂盖住了。这不是夏洛克令人安心的空白味道,而是一种合成的化学物质,让约翰鼻子刺痒。而且这也不是他能辨别出的唯一气味。一股浓烈的味道塞在他喉咙里:血,带着恐惧的苦涩味道和愤怒的呆板气味,而且越来越浓。
“我的枪呢?”
赫德森太太真值得夸赞,什么都不问,紧着她胯骨允许的速度,飞快跑进她的房间,小心地把枪拿回来给约翰。“我知道你跟我说过别装子弹,可是……”她没说完,耸耸肩,把枪递过去。
他没顾上谢她,检查了下枪,就朝楼上冲去,也不费心掩饰行迹,直接撞开门。现在他能听到低吼的声音,狎昵的咕哝声,让他背上的汗毛直竖。更糟的是,在紧张的气氛中,他听见一个不断发出的低低的噎住的声音:被一双有力的手掐住了喉咙的人发出的声音。
“夏洛克?”约翰冲进去,先扫视了遍起居室,再转向厨房,立刻一切都尽收眼底。
地板上到处是闪闪发亮的玻璃器皿碎片,有些被碾得粉碎。椅子倒了,冰箱在剧烈摇晃,因为夏洛克正被按在上面挣扎。一只手抓挠着掐着他脖子的手,另一只撕扯着一个陌生人的外套。
夏洛克很强壮,可是抓住他的那个男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有力的踢打和掐进肉里的指甲。他只顾着要让夏洛克受罪,都不管自己身上的疼痛。就连约翰都没引起他的注意 –就跟一个手里有枪的Alpha根本不值一提一样 – 沉沉的怒火一波一波在他身体里跳动,穿过他的肌肉,令他熔浆一样爆发。
他把枪贴到那男人的头上。冰冷的枪口紧贴着耳朵后面的皮肤,施加了压力,当约翰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就和他的手一样稳定。
“放开他。”
约翰准备好了面对怒火,可是当那男人半转过身来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睛依然冷冷的,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就跟他和墙上的挂画一样毫无威胁。薄薄的嘴唇露出轻蔑的微笑,然后转开眼神,把拇指按在夏洛克喉咙上。
“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啊。”他说,说每一个字的语气都很平静,如同在讨论天气,他的下一句话却恶毒无比。“你这肮脏的.小.婊子。”
约翰背上每一块肌肉都紧张起来,绷紧肩膀,牢牢站定,枪口更用力地顶住,力道大得足够留下淤青。他的手指在扳机上收紧,屋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紧张。夏洛克从没这样流露出过真正的恐惧,加上恶心的香水,几乎让约翰的思维停止工作,这证实了他所害怕的。这人不是什么愤怒的客户或是被侦探破坏了大计来寻仇的罪犯。
这是阿列克桑德。
【注】作者注:TCP是一种英国消炎药。
Chapter 6: 不速之客
Chapter Text
夏洛克踏进贝克街221的大门,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地板上。他将水墨淋漓的伦敦街道关在门外,放松地长出了口气。贝达弗大衣从肩上滑下,脱下来挂在门厅的衣钩上,他慢慢爬上楼,进了公寓门,朝着他的卧室走去。
一股微弱的化学气味让他皱起鼻子,令他想起几天前不堪回首的一个实验,当时那股气味到处弥漫渗进家具和墙纸里。约翰已经闻不到了,可是对于夏洛克,似乎是越来越糟了,他皱着眉走到衣柜那里拉开门。
他扒下外套,开始解开他那件皱皱巴巴、沾满追人时溅上的泥点的衬衣。鞋和裤子的模样也没强到哪儿去,夏洛克盘算着要穿什么。虽说雷斯垂德和约翰都觉得这案子到了只能静观其变的时候,可对他来说还有很多可以求索的通衢。也许晚些时候他还需要出门,最好还是有备无患。
他飞快地伸手从床头柜里摸出个证物袋,用它套住手指在裤兜里摸索了会儿。污染是难免的,可是他已经尽量减少了,他掏出了一粒从多奈利的毒贩那儿买来的毒品。
他从那一小口袋药丸里悄悄扣下了一粒,只是瞬间的事, 然后将剩下的递给了雷斯垂德。约翰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赞同,可是他不知道的事不会伤害他。此外,警方做个分析花的时间太长了。即使约翰坚持要他等到明天再出门,只要花上几个小时在实验室里,他也能比探长的队伍更早知道结果。
夏洛克把药片放到一边,脱到只剩内裤,湿袜子也扒了下去,开始穿上干净的衣服。一件紫色衬衫遮住了他白皙的皮肤,袖子卷到手肘,衣领敞开,深色长裤裹住他的双腿,黑色的棉袜包起他苍白的脚趾。寒冷的天气让他很想在外面套上件舒适的家居服,可是他克制住自己。约翰喜欢他这身打扮,他不想破坏了这效果。看着那双蓝色眼睛的瞳孔放大真的很有意思,他也喜欢约翰不时偷偷看他的样子,充满欣赏之情。虽说在眼前的情形下,只是一种不带肉欲的纯欣赏,夏洛克一样都会珍藏起那些瞬间。
他走到浴室抓了条毛巾,擦干发卷上的水,懒懒地想着约翰要求他做的事。壁炉里的火和一杯茶。当然,他没想过夏洛克会信守承诺。通常来说,这类小事都不在他关注之列,可是约翰今天的表现真是令人钦佩,身手彪悍,举重若轻,真叹为观止。用泡茶来表示他的敬意貌似有些过头了,但至少他可以烧上水。
关门的声音让他皱起眉头。当然了,这不过是今天变成夏洛克磨磨蹭蹭,而约翰买东西的速度比平常要快而已。他叹口气,将毛巾扔到一边,走向浴室门口,提高了声音打着招呼:“都回来了?你不是一般都……”
他只说了半句,话音就消失了,环绕着他周围的空气引起了他的注意。空中还有约翰的气息,但只是他早些时候留下的,并不是新鲜浸透雨意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人工合成的化学物质的气味,夏洛克本当做他的实验遗留下的味道,现在已经变得酸涩呛人,这是用来掩盖别的气味用的。
屋里不只他一个人。
他向后退去,从洗手池上方的镜柜里掏出一瓶止汗剂,手指按在喷雾按钮上,准备好应付袭击者。这可能不算最有效的武器,约翰的枪会更管用,可是他让赫德森太太帮忙把枪藏起来了,现在夏洛克来不及去找枪了。
他警觉地一点一点朝起居室走去,飞快地开动大脑。他没听到楼下前门打开,而他很清楚自己进来的时候关上了门。赫德森太太出门了,后门应该会锁上,这里没有被强行闯入的迹象。不管是谁在这里,是故意让他知道的。那人想要他发现,警觉,或者此人相信自己有权站在这个他和约翰共同的家里,所以大摇大摆,明目张胆。
结论显而易见,夏洛克闭上眼睛。今天早些时候,他曾否定了那股腐臭的死水的味道,过于执着于自由的幻觉,无视了警告。现在,他能闻出一缕同样的味道,一股胆汁烧灼着他的喉咙,他屏住了呼吸。
想要逃走的冲动在他肌肉里悸动:被抛下的又一段生命,就像那天早上他给约翰形容的。这渴望在他血脉里涌动,令他脊背僵直,在诱惑之下战栗不已。绝望令他想要躲起来缩成小小的一团 – 不要被当做目标。 他的肩膀佝偻脊背弯起:本能的怯懦。当夏洛克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反应,顿时怒火中烧。
那么多年,他都屈服于另一个男人的淫威之下,把这当做逃避的唯一出路。现在,历史再度重演,时光的轮转把他带回到面临同样选择的一个时点。他可以奋起反抗,为一切而战,为他和约翰的家,为他给自己建立起的庇护之所而战;或者逃跑,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双唇间吐出一口颤抖的呼吸,他身子挺直,肩膀绷起,咬紧牙关。这一次,事情不可以那样演变。就算他可以抛下多年的心血,但是还有完全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威胁的约翰。如果夏洛克逃跑,躲进早就为自己安排好的藏身之所,他能来得及警告约翰吗?还是只能任由他毫不知情地踏入险境?
阿列克桑德的反应很难预料。他会放过约翰,把他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吗?他会去告发约翰吗?或者他会自己挑战约翰,为某种扭曲的所谓正义而战吗?
有很多事夏洛克都可以由着它们听凭天命,可是约翰的安全决不在其中。如果他可以,他要自己去面对。
“别在门口晃悠,夏洛克,太不成体统。”那个熟悉的声音刻意放得平和,在伪装的善意下是令人厌憎的轻蔑。然后一瞬间,就变得强硬,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静静的怒火敲打下来。“我早就教导过你。”
夏洛克让自己的身体停止畏缩,逼着自己大步迈进起居室,面对那个男人。他汗湿濡滑的手,在背后调整了下,牢牢握住止汗剂的瓶子,点头致意。
“阿列克桑德。”
他很想问他来此何事,可是这个问题很多余。阿列克桑德只有一个目的,而夏洛克会拼尽一切不让他如愿。他不要再被拖回这个男人的居处。所以,沉默是最好的选择。任何问题,不管多么单纯,都会被他当成挑战,夏洛克能看出他愉悦面具下强忍住的愤怒。
他稳稳地打量着他,观察着自分开后,这个和他结合的Alpha身上岁月留下的所有痕迹。年岁开始在他晒黑的脸上刻下皱纹,额头上的比眼周和嘴边要多一些。他的双颊上有微微的红晕:破裂的毛细血管,提示过量的酒精摄入。但是他的身体依旧结实,得益于为了虚荣而做的大量锻炼,他的头发也修剪得整整齐齐。
但是,他的穿着还是显示了拮据的迹象,他炭黑外衣的手肘和膝盖处有些磨得发亮,袖口处的破损也没逃过夏洛克的眼睛。他手上的百年灵腕表是几年前的旧款而不是最新款式,表蒙已经划伤。被尼古丁染黄的皮肤说明偶尔的一根烟已经变成严重的烟瘾,然而另一种药品依赖的迹象让夏洛克感到血都凉了,又添了一个不稳定因素。
阿列克桑德的鼻头处变红,局部有些红肿,半被化妆品遮住。尽管第一眼看去他的身体显得很强壮有力,他的皮肤却干燥缺少血色。夏洛克太熟悉狂饮滥用的迹象,无法忽略眼前的明证。阿列克桑德现在也许没有磕高,也没显示出被他的其它爱好刺激的迹象,可是,他身上满是那些恶习的印迹。也许,就和阿米莉亚·多奈利一样,他很聪明,能控制住自己,短时间内可以抵制住诱惑,可是这并不让人觉得安心多少。
“你就这样招呼我?”他摊开双手,大小和夏洛克差不多,但更厚实一些更有力一些。“连声你好都没有?”
夏洛克站在那儿挣扎着不要战栗。阿列克桑德的脾气还是老样子,唯一明显的不同就是他没有提高声音。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平铺直叙如同列举事实。高声叫骂虽然在情理之中,但不是他的方式。相反,他会象下棋一样,专攻对方的弱点,用种种狡辩把自己打扮成受害一方,就算夏洛克拒绝与他做口舌之争,他的沉默也会被歪曲成屈服或者认同。
“我能理解,真的。”阿列克桑德微笑了,但他的眼里没有笑意。“我知道那让你有什么感受,夏洛克,后来我想了很多,关于你做过的事。你以前一直在做的事。”他朝自己周围比划了一下,很和蔼的样子。“我知道你想要承认你犯了个错误可是说不出口,但是没关系。”他向前一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我愿意不再追究你的所作所为。回家吧,一切都可以得到原谅。”
夏洛克怒由心生:如同胸中一块无法移动的顽石,愤怒和难以置信交替占着上风。阿列克桑德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原谅二字,除非是拿来当作达成自己目的的筹码。如果夏洛克跟他回去了,他就一点姿态都不用做了。只有当夏洛克不在他手中,他才会给出这空洞没有意义的承诺,假装让步。只要夏洛克再次踏进阿列克桑德的房子,他就只不过是他的Alpha用来取乐的玩物。
他是有权对夏洛克动用武力的,把他抓住,不顾他的反抗把他弄回去,可那样一来,再说自己是受害方就有点说不过去。他不会的,他宁可说服夏洛克自己跟他回去。
就跟这种事可能会发生一样。
“你可真大度。”他勉力说出一句,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不去反唇相讥。如果夏洛克反过来责骂他,就正好落进阿列克桑德的陷阱,让他于情于理占到道德高地。“我不得不拒绝你的好意。”
一声叹息搅动了空气。“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让人为难呢?”他温和地问。“我本希望几年过去了你能成熟一点,可看起来你一点没变。”他猥亵地一笑。“虽然我不得不说,从你的身体来看,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你以前一直都很美丽,可是,现在?”他眼神中露骨的色欲令夏洛克想要退缩,他拼命让自己不去想心中盘绕的恐惧的感觉。“你精美极了。几分钟前我好好欣赏了一下。”
突然的醒悟令夏洛克一阵恶心。他的卧室窗户。他喜欢屋子比较凉,所以总是留着条缝,可它也是火灾的逃生通道,在贝克街背面有一道金属梯通到窗下。阿列克桑德一定是从那里进来的,很可能拔掉了卡住窗户的销子。更糟的是,公寓背面的这一小片区域没有摄像监控,这是夏洛克自己要求的,给自己留下一个方便出入的盲点。无疑周边其它的摄像头能拍到一点阿列克桑德的踪影,但是足够引起麦克罗夫特的警觉吗?
“你看我换衣服了。”直来直去而严厉的话语穿过空气,憎恶如河水一样冲刷他的身体。虽说是相对而言微不足道的侵犯,但却一样令他愤恨。
“为什么不呢?”阿列克桑德问道,又向前一步,用另一只手捋了下头发。“夏洛克,你是我的Omega,现在是时候回到属于你的位置了。我一向都很容忍你。”
他终于没忍住一声嘲笑,带着憎恶,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斥责。“‘容忍’可不是你应该用的词。我知道我属于哪里,不是在你身边。”
深色的眼睛闪动。阿列克桑德伸出手,用一根手指顺着夏洛克颧骨的轮廓划过。这是一种讽刺的爱抚:一个人在欣赏他的所有品。夏洛克怒吼了一声,扭头闪开。
阿列克桑德立刻跟上来,一只手象钳子一样握住夏洛克的下巴。“不准你这么跟我说话。我们要一起回家。”
“这儿才是我的家!”
夏洛克全力一挣,让自己挣脱出来,一扬手用止汗剂喷射进阿列克桑德的双眼。他痛苦的嚎叫在他俩周围回荡,可是他没用抬起双手去摸自己的脸。他拼命眨着眼睛,泪水直流,夏洛克往旁边一闪,矮身想要躲过阿列克桑德的双臂逃开。
阿列克桑德有力的反手一击拦住了他的去路,让他失去平衡,他咬着了自己的舌头,满口都是铁锈味。还没容他眨眼,阿列克桑德就抓住他的衣领,把夏洛克猛地按在厨房的桌子边沿,一桌玻璃器皿摇摇欲坠发出警示的响声。
坚硬的木头硌得夏洛克后腰青紫,他在阿列克桑德的重压下拼命挺身,可是他的身体失去了着力点。一只铁一样的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让他唯一的武器掉在了地上,他瞪着压在身上的男人,龇着牙。
“如果你拖我回去,我还会逃跑。我以前就干过,现在我看你也拦不住我。”他的心在胸口剧烈地跳动,情急中他编排好谎言,子弹一样射了出去:扼杀阿列克桑德的一切指望。“再说了,没有意义。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再也不可能了。”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阿列克桑德楞住了,有那么一瞬间表情一片空白,然后脸上掠过暴风骤雨般的情绪。不是悔恨,而是无边的怒火:足以致命的力量,他的眼神变得凌厉。“你说什么?”他身体后仰,把夏洛克拎了起来,无视砸在肩膀上的拳头。
“在我用尽一切办法不要怀上你的孩子之后,你认为我逃走后还会给你留下任何机会吗?你还不如和一个石女碰碰看运气。”
桌子又是一阵哗啦啦作响,夏洛克再次被按在上面,可是这一次他有了准备,他的膝盖毫不留情地撞上阿列克桑德的肚子,即使没有多少空间,也足够他双手成爪,抓进他的肋骨之间。
进入攻击状态的Alpha的气味充满了他的鼻腔,盖过了阿列克桑德用来掩饰气味的东西,夏洛克暗暗咒骂着。虽说还是半被遮掩,可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能闻不到。阿列克桑德的身体里现在一定充满了肾上腺素,令他怒火高涨,对一切夏洛克能给他造成的痛苦都感觉迟钝了。他现在失去了任何可能占到上风的机会,阿列克桑德潮湿的呼气在他们两个之间。
“你在说谎。”他低语道,扭过夏洛克的双臂牢牢按在他头上,把他身体拉长。他润了润嘴唇,带着算计过的饥渴盯着夏洛克的嘴。“你绝不会冒那个险的。”
这一下啃咬来得突然,阿列克桑德的牙狠狠咬进夏洛克的下唇,令他感到一阵剧痛。他努力想要扭开头,却无处可去。他能做的就是拼命扭动一只手腕,终于挣脱出来,一掌扇在阿列克桑德的耳朵上。这一击令他身子退开,夏洛克紧跟着一拳打在那张让他厌憎的脸上。
“不准你再碰我一下。”他嘶声说,双手都在抽搐。阿列克桑德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破皮的地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而且我说的是实话。”
死一样的平静降临,阿列克桑德的目光在夏洛克身体上扫过,夏洛克努力制止自己的颤抖。他的表情中有愤怒,更吓人的是他眼中稳定的算计。他不是会被怒火冲昏头的男人,相反,他在算计他的下一步,当他再度开口说话,声音平淡而冷漠。
“那你还有什么用?”
夏洛克随着阿列克桑德一扑,踉跄退后,脖子被他的手指掐住。一把椅子翻倒在地,他的胯骨撞到桌角上,让摇摇欲坠的玻璃器皿终于落到地上,发出爆炸一样的巨响:一片刺耳的碎裂声。 他被按在了冰箱上,背贴着冰冷的摇摇晃晃的金属。
他的脉搏在耳中轰响,吸进的每一丝空气都象烧红的铁丝划过喉咙。他拼命反抗,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肌肉开始感觉乏力,视野的边缘也渐渐发黑。
他本希望坚称自己再也不能生育可以让阿列克桑德转身就走,把他当做无用的废物丢弃。他应该能想到的。多年不见,刻意不去回忆往事,让记忆中阿列克桑德性格中的强横多少变得模糊了一些。就和一个孩子会打破他讨厌的玩具一样,阿列克桑德宁可看着他死去,也不会放过他,哪怕这意味着要用他的双手掐死他。
这可不是三心二意的尝试。有力的大拇指按在他喉结下面,阻断了他的气道,偶尔放松一下让夏洛克吸进一小口空气,不足以让他有力量挣脱,可是足够证明就算是在这里,在贝克街,他的命也还掌握在他的Alpha手里。
阿列克桑德看着他,不带一点激情,只有企图,像是分分钟在分析。他的胳膊不再伸直,关节弯起,让他可以把胸腹贴近。夏洛克立刻能感觉出他是有多么享受,当阿列克桑德向着他耳中低语,他也只能挤出一声抗议。
“你瞧,我认为你是在虚张声势。我认为只要我在你里面成结,很快你就会生出孩子来。”棕色的双眼垂下看着夏洛克的双唇,又看上来。“为什么咱们不试试呢?看看谁是对的?”
夏洛克只能勉强发出个喘息一样的吼声作为回应,他耳中在鸣响,大脑开始被阴影罩住。也许他是幻听了,因为有那么片刻,他发誓自己听到了约翰在喊他的名字。
厨房中响起金属的咔哒声,阿列克桑德的掌握也放松了些,只够夏洛克吸进一点空气。他猛地眨眨眼睛,再次开始挣扎,要从阿列克桑德野蛮双手的钳制中挣脱,可是血液在他血管里沉重缓慢地流动,他能做的也只是拼命地扭动。
“放开他。”
约翰的声音能结束战争。这是个命令,来自高阶者,一种夏洛克知道无须质疑立刻服从的语气。
阿列克桑德眼神对上他的,满是厌恶,然后扭头向后看去。手枪的冰冷线条似乎对他毫无作用,夏洛克看着他从头到脚打量着约翰,小心地审视着。
通常情况下,约翰总是和蔼可亲的:微笑的男人,穿着一件难以形容的毛衣。现在,这幻像消失了。就算没有手中闪亮的枪,他的眼神中也充满毫不掩饰的冷酷的力量。他脸上的泥就像战争中军人的迷彩。他的脊背挺直,双脚分开,双手牢牢握住手枪。全身上下每一分都是真正的威胁,然而阿列克桑德貌似没看到危险。
即使约翰的外貌没给他留下印象,气味却是另一回事。场面中多了一个约翰,让空气中的气味发生了改变,他浑厚的麝香味—力量和危险的警告--盖过了阿列克桑德身边萦绕的酸味刺鼻的化学制品味。阿列克桑德沼泽般的体味在努力抗衡,想要压过约翰丰富的气息。这就像是野性的混合物,要么阿列克桑德蠢到没有足够重视,或者,这股对于夏洛克而言有着强大力量的味道根本就没对他产生影响。
他准确地感觉到阿列克桑德明白过来约翰是个Alpha的那一刻。就像波浪骤然翻滚,敌意大炽。 阿列克桑德转回身面对他,拇指又一次按紧,尖利的指甲掐进夏洛克的喉咙。“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他低低地说,聊天一样的语调和令他双颊涨红的愤怒形成奇怪的对比。“你这肮脏的.小.婊子。”
金属毫无预警地用力砸在阿列克桑德脑壳上:手枪枪柄有力地砸在他的枕骨上。夏洛克脖子上的压力消失了,他被突然涌入肺中的空气呛住。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双膝发软,无法撑住自身的重量。他倒下去,手掌按在油毡地上,除了自己的身体,周围的一切都顾不上了。血液冲进他的耳朵,随着他不规律跳动的心脏流动。他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在掏空他的胃,嗓子火烧火燎,咳到几乎背过气去。
慢慢地,在他视野里跳动的黑点开始消失,他眨眨眼,把它们赶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情形。 他看不到多少,约翰立定在夏洛克身前,他布料包裹的双腿掩护着他。他比阿列克桑德个头要小,个子也矮也没那么厚实,可是只要看上一眼,夏洛克就知道这些都算不上弱点,特别是当约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致命的气场。
枪没有放下,对准阿列克桑德两眼之间。尽管约翰的一击非常用力,阿列克桑德却似乎浑然不觉,沉醉在肾上腺素的冲击中,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头发中的血。相反,他看上去就像只要能再抓住夏洛克,他会很乐意把自己穿在枪管上。粗壮的手指在他身侧紧握成拳,掀开嘴唇,露出牙齿,被厨房微黄的灯光照得闪着象牙一样的光泽。
“这么说你会一直和我打,剥夺我作为你的Alpha的权利,可是你会高高兴兴躺下来张开双腿—就为了这个?”他指了指约翰,都没给约翰一个正眼。
夏洛克勉力摇了摇头,苦恼地意识到眼下的事态变得难以预料了。阿列克桑德的自控力正在消失,让公寓中充满愤怒的味道,不久约翰也会做出同样的回应。目前为止他一直都相当令人钦佩的克制,可是夏洛克能看到他张大的鼻孔和眼中的寒意。
他加快开动还在混沌的大脑,努力要想出一个办法避免一切演变成无可挽回的灾难。约翰和阿列克桑德很快就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两个人都本能地想要战斗,只想要爆发采取行动,周围的世界都可以充耳不闻。
“不是那样的。”他呛咳着说,如同自己的鬼魂在说话。
“那别人怎么能容忍你?”阿列克桑德冲上来,双手伸出,作势欲抓。
约翰出手了,闪电一般迅捷,抓住阿列克桑德的手腕一扭一翻,一把把他搡回房间另一边,然后自己重新守住夏洛克的身前,岿然不动。他呼吸粗重,双唇紧紧抿着都没了血色,可是他如磐石一般的克制却没有半分松动。
“你挡着我的路了。”阿列克桑德嘶声说,下颚的肌肉在抖动,他再次冲上前,终于意识到了约翰的存在。“闪开。”
约翰冷笑一声。“不可能。”他身子微微向后,可是夏洛克知道这不是退让。他站在那儿,腿肚子轻轻贴着夏洛克的肩,一种模糊的安慰。他没问夏洛克是否还好,或是怀疑他行动的能力。他只是站在那儿,一道血肉之躯构成的不可穿越的防线。“放过夏洛克,从我的公寓滚出去。”
“你尽管自便—”阿列克桑德朝周围比划了下,“—在这个地方。可是,那个,是我的。”他一根手指朝夏洛克的方向猛戳一下,这动作让约翰的枪口又一动不动对准了他。“我要把他带走。”
“你,不行,除非他自己愿意跟你走。”
夏洛克虚弱地站起身,靠在冰箱上支撑着自己,这时阿列克桑德的话轻飘飘地穿过空气,柔软轻蔑。“为什么有人要在乎他想什么?”
从约翰眼神中看出他的恨意彻底爆发了,整个身体的姿态都表明他从可能的威胁变成毅然的行动。他的决定,开枪还是不开,已经很明显。夏洛克实际上能看到约翰权衡了可能的结果:一个漫长的刑期,永远改变的生活,但是他认为完全可以接受。
他喉咙里发出一个紧张的吼声,扑上前,抓住了约翰的毛衣,一个恳求的姿态,然后握住约翰的胳膊,轻推了一下让枪口偏转,他的请求在空中响起,因为阿列克桑德的恶行,他无法高声,但是语气却不减急迫。
“不要!你不能杀他。”
他本以为自己不得不去抢下约翰的枪,高声尖叫让他听见自己的话,可是约翰立刻就有了反应。他把视线从阿列克桑德身上移开,皱紧眉头盯着夏洛克,服从了,即使他并不清楚什么样严重的后果让他不可以扣动扳机。 他的枪口,不再举在有致命威胁的高度,而是对着地板。他们周围的气氛紧张充满碰撞的火花。
阿列克桑德一跃而起,扑在约翰身上,去抢那把武器。一声枪响回荡在夏洛克耳中,可是没有时间去看子弹射到了哪里,枪掉在地板上,滑了出去,然后危险地静止不动了。
夏洛克眼睛一直追着枪的踪迹,飞快地思索着,而阿列克桑德和约翰在他旁边激烈厮打,一个想要抓住夏洛克,另一个决心不让他得逞。想要抓起枪让一切都结束的渴望仿佛熔化的钢水一样在他骨头里燃烧,可是他放在了一边。有太多出岔子的可能:一颗流弹,他生命的天平就永远无法恢复平衡了。 阿列克桑德和约翰都有可能丧命。前者的死会毁掉夏洛克现在的生活,而后者 – 一个没有约翰的世界 – 想想都无法忍受。
不,这种争斗永远都是为了控制权。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阿列克桑德离开。多少年了,夏洛克都想象自己占据了一个上风的位置,利用他的弱点对抗他。现在,地板上一把手术刀的亮光吸引了他的视线,他脑子里有了个计划。
也许威胁恫吓他一下就足够,可是如果无效,如果无法让这可怕的男人放过他和约翰,那么夏洛克会让他无法再想要他。他知道怎么能让人疼,而这么多年,阿列克桑德给了他足够的理由能让他毫无愧疚地动手惩罚他。
他上前一步,从地上捡起刀子。这不是气势汹汹的杀人武器,而是用来做精密手术的,但是依然可以致人死命。也许这刀子看上去威胁不大,但是他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掌控每一个动作,而非托付给只需要扣动扳机的机械。
他的手指紧紧握住刀把,等在一边,直到约翰一记有力的勾拳让阿列克桑德趔趄了一下。
夏洛克飞起一脚,猛地踢在阿列克桑德的膝弯,一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一压,让他跪倒在地。他一把抓住阿列克桑德的头发,指甲刮蹭着他的头皮,露出他的喉咙,他脖子上的筋脉就像小提琴的琴弦一样绷得紧紧的。
冷冷的金属紧贴在阿列克桑德脉搏点滚烫的皮肤上,然后一切动作都静止了。一只正要挥上来的拳头松开,手掌投降地摊开,阿列克桑科努力偏过点头,看着夏洛克的脸。
作为一个跪在地上的男人,他却没表现出半点臣服。他的脸上也许做出了震惊中安抚的表情,可是他的眼睛里只有狂乱的怒火,他在给自己寻找喘息之机。“现在,夏洛克,别干出任何你会后悔的事,你需要我。”
“不需要完好无缺的。”他喘息着将刀锋向下滑去,因为努力压制敌人肩膀在颤抖。这男人现在是没有挣扎,可是只要被他看出一丝软弱,都有可能被他利用。夏洛克不想给他那样的机会。
阿列克桑德的鼻子因为约翰的一拳正在流血,刀锋划下,虽然浅,却充满威胁,血腥味随着夏洛克转动手腕下压又浓了几分。“只要一下。如果你运气好,我会错过所有大血管,可是我会割进你的脊椎。”他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忽略掉喉咙的痛楚。“也许,不是这里,太高了。再怎么说,我需要你能呼吸。”
刀锋割开衣服,他拖着刀子向下按在阿列克桑德的横膈膜处。“可是,你的腰椎以下?反正这之下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阿列克桑德发出一个噎住的声音,他的上嘴唇上因为紧张冒出的薄汗是夏洛克自约翰说出那句‘太神奇了’之后体验过的最满意的东西。只是这一次,那双深棕色眼睛里有了真正的恐惧;阿列克桑德看着他,就像一个威胁,而不是什么值得欣赏的装饰品。
“那你这辈子都会蹲在监狱里。”他嘶声说,肌肉在夏洛克的碰触下跳动。“你早就应该在那里了,因为你竟然敢抬手反抗我,因为你做过的一切!”
“一个Omega不需要负法律责任。”夏洛克说。“他们犯下的任何罪行都应该由他们的Alpha承担责任。所以这只是假我之手实施的自残行为。至于说到我过去做过的事,你知道那会让别人怎么看你:一个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东西的Alpha。”
阿列克桑德蛇一样倏然出手,快到夏洛克都没料到,他抓住了夏洛克的手腕,用力碾压他的骨头,用力一扯,让他整条手臂窜过一阵剧痛,夏洛克握紧刀柄,拼命护住自己的唯一优势,不让阿列克桑德有机会占到上风。
他几乎没留意到约翰的动作,直到回放了一下他才意识到约翰一直在一寸一寸蹭向手枪那边。飞快地一俯身,枪就又回到约翰手中,枪口如日蚀一般黑洞洞的。
“住手。”他命令道,枪口指着刀锋离开后留下的细细的红线。“夏洛克会想法用那个让你瘫痪,可是他会小心着不要你的命。可是子弹就不好说了。”
“那你开枪打我吧,也会打中他。”阿列克桑德吼道。他拉过夏洛克的胳膊,把他朝前拖了一步,他的胸口遮住了阿列克桑德的肩背,他身体尽管在挣扎却弯成了一个亲密的角度。
约翰耸耸肩,他的眼神和夏洛克的交会,看到夏洛克慢慢点了下头表示同意,手指在扳机上移动到容易扣动的地方。“他不会活不下去的,特别是马上就可以有医生的照料。”
“我建议你不要轻视华生医生的话。”麦克罗夫特的脚步敲打着221B的地板,从容不迫,如同这只是午后的闲庭信步,而不是走进一个奇诡的人质劫持的场面。夏洛克精神过于集中在公寓里这场逐步升级的打斗中,都没听见他进门。“他对夏洛克的安全有着超乎寻常的关心。你不会是第一个因为夏洛克死在他枪下的人。”
尽管心不甘情不愿,阿列克桑德还是松开掌握,夏洛克疼痛的右手得以自由。他立刻退后几步,却不敢把手捧在胸口,这姿势过于示弱,很容易被人乘虚而入。他和麦克罗夫特及约翰都保持一定的距离,站到了三角形的另一个顶点,中间是阿列克桑德。
今天这一切开始之后,第一次,阿列克桑德显出被打败的样子。他瞪着麦克罗夫特,阴沉的怒容破坏了他曾经迷人的相貌,出于对夏洛克哥哥的尊重强自控制住自己的憎恨。最令人难受的是不管是约翰还是夏洛克都没得到这样的待遇,因为前者不是上流社会的一员,而后者是个Omega。不管他们有着怎样的威胁,阿列克桑德都自认高他们一等。只有当面对麦克罗夫特的权势和财力时,他才会低头。
“坦白的说我非常失望,康宁汉姆先生。”麦克罗夫特带着一丝冷笑眯着眼睛说。“我以为上一次我们谈话时,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永远不能再来找夏洛克。”
阿列克桑德重重地喘着气,而夏洛克仔细观察着,他的眼神从跪在地上的男人到两个俯视他的Alpha身上,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约翰看上去十分严厉,一脸毫不留情,手依然紧紧握着枪。 空气中充满荷尔蒙,紧张的氛围刺激着人产生同样的反应。虽说约翰处在这环境中的时间比麦克罗夫特要长,可是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会失去理性的人。他的正义感引起的愤怒不会让他盲目,他有着极大的克制力。
就连夏洛克的兄长都受到了氛围的影响,他紧紧握住雨伞的手上凸出的关节充分表明了这一点。深锁的眉头下,他的双眼冰一样寒冷,用轻蔑表示了他的不快。
“夏洛克是我的。”阿列克桑德咬着牙说,站起身子,但是两只手保持摊开。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对上麦克罗夫特的眼神,一副丑陋的道貌岸然的表情。“钱货两讫,福尔摩斯先生。我来这儿是为了取回我的财产。”
“那你会失望了。”麦克罗夫特走上前去,因为厌恶地咬紧了牙关,他双唇周围的线条变得更深。“上一次,是在我弟弟的要求下,我才同意保持克制。你的自由和名誉全系于他的仁慈,而不是我的。相信我,我和华生医生一样,并不需要你的存活。这间屋子里唯一一个和你的利益有哪怕是一丁点儿相关的人是夏洛克自己。”
“你没有权利不把他给我。如果我去主张我的权利,或者去起诉那个—”他指了指约翰,约翰昂起头作为回应。“—结果会对我有利。”
麦克罗夫特从他的衣袖上拈起不存在的线头,查看了下自己的指甲,摇摇头道:“我想不会。对你们家族的形象而言,把这事亮到大庭广众之下没什么好处。我怀疑你的母亲将会对我收集的有关你是如何对待夏洛克的证据相当印象深刻。更不用提你在我弟弟第一次逃跑到你第一次找回他那期间短暂拥有过的Omega女子。”
“你什么都不知道!”
阿列克桑德的否认在屋子里回响,夏洛克按捺住一个惊跳,感到了约翰眼神的份量,故意避开了他的视线。但是这不意味着他没留意到约翰身体的移动。他慢慢靠过来,直到他们肩并肩站着,不过寸许之远。他没有用自己的身体去靠上夏洛克,也没有做出什么安慰的举动。他只是让自己在那儿,一个只要夏洛克想,就可以依靠的存在。
麦克罗夫特也注意到了,夏洛克觉得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抹赞许之色,然后麦克罗夫特又把注意力转向阿列克桑德,再次上前,侵入到他个人空间,身体语言清楚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向下看着自己的鼻尖儿。
“正相反,我知道一切。你的母亲是非常传统的。她关于如何对待一个Omega的观念与包括我家在内的那些家族完全相同-- 即不管他们行为如何,都应该给予尊重。 这是促成你们结合的决定性因素。如果她知道了过去的十七年你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反应呢?”他微笑了。“这就是诉讼会带来的问题。众目睽睽,乌烟瘴气。我能想象那个结果。”
闪烁的蓝光照进了起居室,给一切抹上一层诡异的色彩。阿列克桑德的眼睛瞪大了。
“当然了。”麦克罗夫特低声说,“如果你这么自信,那么没有理由我们不能启动罪案诉讼。我很有兴趣知道谁会笑到最后。”
阿列克桑德低下头,他看了满地玻璃碎片的地板一眼,然后朝夏洛克射去一个怨毒的眼神。他被逼进死角了,每一个人都能看出来。麦克罗夫特的威胁并不比约翰多,可是他选择的武器是曝光此事而非子弹。
有人在捶大门– 夏洛克推断是雷斯垂德,一定是邻居听到枪声报警了。 阿列克桑德挪了下身子,显然是在自己受伤的自尊和理智的撤退之间进退维谷。一个差劲些的男人此刻面对自己的失败会发出威胁,或是口出恶言。他却只是勉强朝麦克罗夫特的方向点头致意。“也许我们可以再找个更方便的时间谈,福尔摩斯先生。我自己会出去。你能把楼下你的狗叫回去吗?”
“雷斯垂德探长并不听我的指示。如果要说任何人能对有影响力,再一次,你得看我的弟弟。”
“你也许想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夏洛克用嘶哑的声音说,他抱起胳膊,努力不让自己因为手上的疼痛皱眉。“雷斯垂德一眼就能看出罪犯。他会毫不犹豫逮捕你。”当然,这是谎言,可是阿列克桑德不可能知道。夏洛克的尊严在过去的半个小时已经饱受摧残,他一点都不想让阿列克桑德昂着头从大门走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会是这个Alpha的爆发时刻,他能感到被绷到极限的怒火,也能感到麦克罗夫特和约翰都准备好回应。空气中充满沉重的暴力氛围,夏洛克模糊地听到雷斯垂德的咒骂声,赫德森太太开门让他进来了,而他已经闻到了楼上山雨欲来的气味。“如果我是你动作就会快点。”
阿列克桑德阴森地移动了,一座勉强约束住怒火的巨塔。他愤怒地龇着牙,约翰立刻上前半步,手里的枪是任何一个还有理智的人明白应该离开的最后推力。这足够让天平再次倾斜,阿列克桑德绕过夏洛克,消失在卧室里,钻出窗户从防火梯离开,夏洛克的肩膀垮了下来,同时雷斯垂德出现在楼梯最上一级。
“发生了什么?”探长上气不接下气瞪大了眼睛问。“你们的房东给我打电话求援,然后我收到了这里发生枪击的报告?”他朝约翰扬了下眉毛,因为约翰拒绝放下枪。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根本还无法放松,他的身体朝向阿列克桑德出去的方向,就像觉得他会再次从那里冲进来把夏洛克掳走。
“一个不速之客。”麦克罗夫特回答说。他手机贴在耳朵上,给另外一端的人下着命令,通常都很安详的声音变得紧张。“目标从贝克街后面离开。你们一旦发现他就通知我。”
“麦克罗夫特。”夏洛克叹口气,努力无视自己身体不听话的战抖。每一个关节都被抽走了骨头一样,不安的感觉冲过他的身体积聚在小腹处。他的本能让他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蜷缩在阴影里,直到危险过去。逻辑上,他知道阿列克桑德已经走了,可是却不能保证他会一直离得远远的。
此外,除了他终将再回来的威胁,他们周围空气中的费洛蒙也会触发反馈机制。任何一个Alpha闻到空气中的味道都会做出响应:不受逻辑控制的攻击性,而且会分泌他们自己相应的气味。雷斯垂德的到来让情形更糟,虽然夏洛克清楚他并不是他们的目标,可是他动物本能的那一部分却不容易被逻辑说服。
“夏洛克,我会再次让事情回到协议规定的状态。当然,除非你改变了主意?”
夏洛克摇摇头,颓然靠在厨房的柜子上,肾上腺素的作用褪去外加震惊带来的寒意,他得咬着牙,才能制止上下牙打架。他恨阿列克桑德还能对他有这样的作用,那么容易就唤起他的恐惧。看在老天的份上,他面对荷枪实弹的罪犯,都没有眨过眼睛。而阿列克桑德要做的只是说话,他就能被缴了械。
他低着头,尽量恢复一些自控,勉强听到约翰拉下枪的保险栓,把它放到一边的声音。过了片刻,一个温暖的存在让他抬起眼看进浅蓝色的眼睛中。
约翰刚才严厉紧张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温柔—不是刻意做出来为了摆布他人,而是他眼下的重点已经转移的明证。他的双手,不算很干净,可是稳定能干,正举在肩膀的高度,手心向上,手指弯成召唤的姿势。
“你受伤了。”约翰低语道,一直都擅长陈述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夏洛克不可能当面嘲笑这么表露无遗的关心。“能让我看看吗?”
通常他都会直接按着夏洛克接受他的专业检查,可是现在他却在要求许可,这个事实意味深长。他模样一定很糟糕,夏洛克从鼻子里呼了口气,点点头,意识到他身体无一处不在疼痛。曾经,阿列克桑德的强项并不是暴力,可是现在,而且不是第一次,夏洛克身体上留下了证据。
和那样的蛮暴完全相反,约翰的碰触有天使般的温柔—极度的小心翼翼,但都有意义。他轻触夏洛克的喉咙,检查他的颈椎和舌骨,每一次夏洛克疼得一缩,他都会皱起眉喃喃道歉。“我应该上来先看看你的,不是……”他郁闷地冲枪点头示意了下,显然为刚刚看到自己地盘上有敌来犯的本能反应而感到自责。
“而你却没有。”麦克罗夫特指出,他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简直就像是大理石做的。换个别的场合,夏洛克会打趣他哥哥露出的弱点:和别人一样都能受空气中化学物质的影响。然而现在,他几乎遮不住的敌意只能反过来挑起约翰的脾气。“说到底,更象士兵而非医生。”
“至少我在这儿。”约翰反击道,他的触摸却没受他恼怒的影响,他回头瞪着麦克罗夫特。“他妈的你跑哪儿去了?你管着整个国家的监控系统,就是看不到你自己的弟弟有麻烦?”
“我本以为有你护他周全!显然我错误估计了你的能力。”
约翰转身面对麦克罗夫特,鼻子里粗重地喘着气,显然挣扎着按捺下挥出一拳的冲动。麦克罗夫特也没好多少,他脸上挂着一个蔑视的笑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雷斯垂德走到他们两个中间,伸开双臂,准备着需要的时候分开他们两个。“够了。”他来回看着他们,吼了一句。“别再互相挑衅,告诉我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用?我想不出你这样能力有限的人能帮上什么忙。”麦克罗夫特反唇相讥,约翰继续瞪着他,他还留在夏洛克身边,可是无法转身把后背留给房间里的另外两个Alpha。
“喂!”
夏洛克叹口气,轻轻把约翰的手拿开,无视他的抗议,拉开一个抽屉,在一堆旧的外卖菜单里摸索,直到找到他要的东西。那个小管子里装满可疑的粉红色物质,他随手给扔进水槽,不去管玻璃管破碎的声音,然后坐到一把厨房椅子上等着。
只需要几秒钟,那种化学物质就起了作用,看着三个剑拔弩张的成年Alpha像是脸上挨了一巴掌的样子让他多少感到满意。就连麦克罗夫特都失态了,他的表情就像是咬了一口烂水果恶心得马上就要吐出来一样。
“呃啊。”雷斯垂德吼了声,一只手捂住鼻子,瞪着夏洛克的方向,但这只是他寻常的恼怒,而非荷尔蒙驱使的愤怒。“我还奇怪那东西去哪儿了。早该想到是你偷走了。”
“这是什么?”约翰哑着嗓子问,想要蹭到夏洛克身边好好看看他身上的伤,可又被水槽里冒出的一波又一波气味赶了回去。“耶稣基督,这玩意儿他妈的难闻死了。”
“镇暴剂。”探长勉强挤出一句,退到窗边,把窗户敞开到最大。“我们用这个控制暴乱。否则的话,任何一个Alpha都会卡在一个恶性循环里,互相挑衅,一发不可收拾。”
“刚刚我们恰证明了这点。”麦克罗夫特转向雷斯垂德,带着歉意低了下头,“我很抱歉。”
当夏洛克的哥哥转而看向约翰,就像也要对他表达同样的悔恨,约翰赶紧打断他说:“省省吧,别难为你自己了。”
麦克罗夫特显得很烦恼,无疑因为刚才不能克制自己而感到不安。在一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政府里,Alpha们如果不能控制他们本能的生物反应,是无法爬到高位的。而眼前的场景太过激烈,就连他都无法克制,他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弱弱的借口。“特殊情况,夏洛克。”
“关心则乱。”夏洛克回了一句,但是没有通常的讥讽。此刻他没什么心思嘲讽他哥哥,这个回答更像是他在尽量表达一种对麦克罗夫特及时介入的感谢。
“不是没有原因的。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麦克罗夫特看了眼正在打电话下命令的雷斯垂德。等他挂上电话,他耸耸肩,指了指夏洛克的方向。“让他们收队。收到开枪的报告时,我已经在路上了,可是一个接警的小队跟在后面不远。我想你们不想看到半个苏格兰场在门口出现。”
“你跟他们怎么说的?”约翰问。他终于让自己鼓足勇气,靠近夏洛克,在他身边蹲下,拉过他手腕检查伤势。他轻轻掠过夏洛克跳动的脉搏,探查阿列克桑德留下的淤紫,然后抬头看着夏洛克的脸,对着他脸上的擦伤皱起眉。
“只要子弹没出这个屋子,我会说就是个出了岔子的实验。考虑到夏洛克的习惯,他们不会怀疑的。我想没人真的被打中吧?”
“很不幸,没有。”约翰咕哝着说,他的手掌贴在夏洛克手臂上颤抖。“虽说不是没这么想过。”
“啊,我明白了。”麦克罗夫特指了指墙上牛头骨下方的一个小洞,破损的墙纸在粗糙的洞口周围抖动,子弹就嵌在里面。“也许我们应该把证据处理掉?”
雷斯垂德叹口气,穿过屋子走过去把子弹挖了出来,继续说道:“我猜是夏洛克的Alpha来拜访过吧?”他一脸歉意,可是夏洛克知道探长天性喜欢弄清楚真相,就连不当班的时候都是如此。“不为别的,这臭气就相当说明问题了。”
“他是闯入。”他纠正说,耸耸肩。“勉强这么说吧。他爬卧室窗户外的防火梯进来的。”
“然后想带你回去。看上去你好好跟他干了一仗。”雷斯垂德双手叉腰,看到阿列克桑德留下的伤痕,眼中有同情。“为什么他现在会来找你,有什么想法吗?我意思说,过去他一直都没来过,要说是他刚刚才找到你,我很怀疑。想想你的业务和约翰的博客,你可算不上低调。”
约翰脸发白了,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我没想到那个。”他一只手耙了下头发,闭上眼睛,就像他把阿列克桑德找上门来的责任全背了起来,夏洛克看到他的沮丧,心里很难受。“我一得功夫就去全给删了。”
“不要。”夏洛克叹口气。“虽说文笔一般,可是对咱们的业务有用。这和我第一次逃跑不同,不需要躲起来让阿列克桑德找不到我。因为有……别的原因让他不来找我。”
“如今这些原因的作用似乎没有那么强了。”麦克罗夫特指出来,抬起头,绷了绷肩膀。“显然已经不足以拦住他来找你。在我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驱使他采取行动之前,离开伦敦应该对你最有益。”
拒绝如阵冷锋扫过夏洛克全身,他没受伤的手在空气中一挥。“不行。我拒绝因为他被赶出去。”
“夏洛克,这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他哥哥叹口气,手指抹过前额。 “拜托不要这么让我为难。”
愤怒在夏洛克心中颤动,他咬住牙,挤出一个反驳。“你不觉得一天之内已经有足够多的人想要夺走我选择的权利吗?这应该由我决定,麦克罗夫特,而且已经决定了。 我哪儿也不去。”
他缩起肩膀,他的哥哥先看了看雷斯垂德,然后约翰,就像指望他们之中有谁来支持他。探长的回答只是耸耸肩,而约翰摇了摇头,咬紧牙关。
“看我没用。”他喃喃地说,叹了口气。“这应该让夏洛克定。”
“他的反应完全不合逻辑。”麦克罗夫特回答道,显然很沮丧。“让你自己冒着风险留在贝克街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夏洛克的舌头舔了下嘴唇,尝到了一点血的味道,他努力想要给出一个圆满的解释,可是他怎么能让这些从来都过着自由生活的人理解他那种执拗的需求呢?他要做选择只因为现在他可以。他怎么才能说清那种深入骨髓的想要保护他在伦敦的生活的需求呢?因为这是他在这世上拥有的唯一可以说属于他的东西。
到最后,他只是摇摇头,不去理会这个问题。“这不相干。阿列克桑德的动机,只要想看到,就很明显。”这句话引起了麦克罗夫特的注意,他也感到了雷斯垂德的兴趣,就连约翰都抬起头聆听。说真的,这些人脑子都在干什么啊?难道阿列克桑德的出现,就能让他失去观察的能力吗?
夏洛克耸起双肩,花了一会儿工夫组织他的思路。“他的衣服已经破旧,配饰也都是旧的。金钱上面已经捉襟见肘,很可能因为都花在酒精和毒品上了。他吸毒的迹象很明显。就算没看到他鼻子周围破裂的毛细血管,也能注意到一个事实,他根本没注意到约翰的出现。”他抿了抿嘴,记起阿列克桑德对于约翰的存在还有之后带来的威胁是多么托大,这已经超出了一个Alpha正常的傲慢。“尽管那时他的注意力在我身上,只要约翰一进门,他也应该能从气味就发现他了,可是他没反应。这意味着他的嗅觉已经被鼻摄药物损害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过着那些信息,如同演员过着自己的台词。“我在他那儿住的时候,家庭财产都是放在信托基金里。他能拿到的受到严格限制,除非他有了孩子需要养育。”他耸耸肩,“既然他一直没有后代,这种情况就会继续。我想他挥霍的是他的Alpha母亲给他的用度,这是笔稳定的年收入,所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忍住疼痛吞咽了一下,尽力忽略掉自己嘶哑的声音,以及每说一个音节带来的疼痛。“我猜他的母亲下了最后通牒。要么赶紧给自己添个继承人,否则就无法再拿到任何财产。他负担不起另找个Omega,所以—”
“所以来找他有过的Omega中还活着的那个。”麦克罗夫特叹口气,皱着眉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在这种情况下,他再来找你的几率就会比我当初想的还要高了。”他闭上眼睛,就像他此刻最想做的莫过于拖着夏洛克离开这里。 这应该不是第一次麦克罗夫特施加他的意愿 – 戒毒所就是之一。 可是,他勉强克制住自己,说:“既然你不愿意离开贝克街,能不能至少允许我采用更彻底的监视措施?”
“你不能干脆把阿列克桑德关在什么地方吗?”约翰问,声音有点闷,因为他在努力不要用鼻子呼吸。“你叫人抓住他了,是吧?”
“短期内我能限制他的自由,但是恐怕就算是我,也是有个限度的。”麦克罗夫特回答道,然后转向夏洛克。“也许你可以挪到沙发上,这样华生医生就不用冒着膝盖永久损伤的危险检查你的伤情了。”
约翰身体僵硬地坐回自己的脚跟上,然后把自己拖起来,伸出一只手给夏洛克要他站起来。 看上去不过是医生的习惯动作,但是约翰的力道足够提供支撑。他手掌托住夏洛克的胳膊,含着隐隐的温柔,小心地推着他走到空着的沙发处,就像夏洛克是玻璃做的一样。
“就让我先洗个手拿上急救箱。”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污迹斑斑的双手。“说真的,应该先去洗手的。”他摇摇头,将泥污的夹克脱了下来,然后是毛衣,脱下来搭到沙发背上。他一向自信的动作现在变得烦躁,过去这半个小时感情的起伏,让他一时有些乱了方寸。
“去浴室洗吧。”雷斯垂德说。“我会把厨房水槽冲干净。要不然,那股味道会留在屋里好几个星期。”他用袖子掩住鼻子,慢慢蹭过去打开水龙头,而约翰走出了视线,留下麦克罗夫特在附近徘徊,默不出声,想着别的事情。
夏洛克靠到沙发背上,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公寓里还有纷繁的气味,麦克罗夫特的、雷斯垂德的,还有正在淡去的阿列克桑德的,他渴望只有他和约翰在这里。然而,至少约翰的毛衣就在他身边,他能闻到的最强烈的气味是他的朋友的,因为一天的奔波变得很浓。对于约翰来说,可能会觉得很臭,可是夏洛克发现自己在努力克制不去把脸埋在那片羊毛里吸气,直到他受到刺激的神经再次平稳下来。
他耳边的皮革吱嘎一声,他的哥哥把手放在了沙发背上:用靠近来显示兄弟一心,这是麦克罗夫特最接近于拥抱的举动了。夏洛克不用睁开眼睛都能感觉出他的愤怒和担心;渗透在他哥哥无聊又平淡的香水味里。
“你需要告诉他一切。“
夏洛克睁开眼睛,看着他,心脏在胸口古怪地跳着。“什么?“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信任他人,即使是家人,可是华生医生应该知道你全部的过去。”夏洛克低低抱怨了一声,麦克罗夫特吸了下鼻子。“就算不是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他的。你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今天的事对于所有卷入的人来说有可能出现完全不同的结局。 他为了你冒着搭上自己的风险,而且心甘情愿。你不认为这是你欠他的吗?”
麦克罗夫特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眼屏幕。“逼不得已的时候,夏洛克,我会亲自告诉他我知道的全部信息,哪怕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是,我肯定他宁可从你那里知道。”他转身走开去接电话,语句简洁,带着几分权威感。从声音判断,他的手下已经在几条街外扣住了阿列克桑德,把他带去麦克罗夫特的秘密监狱了。
夏洛克知道,他哥哥最想做的莫过于除去阿列克桑德。无疑部分是来自麦克罗夫特为自己没能早些出手干预而感到的自责,不只是今天,还有多年之前。然而,虽然永远除去阿列克桑德的念头非常诱人,可是风险也太大了。
夏洛克记得当他告诉约翰不要杀阿列克桑德时约翰的眼神,迷惑,来自一个看到威胁就会着手消除的人。象约翰这样,对事情只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无疑会对夏洛克似乎自相矛盾的行为感到困惑,上一分钟还在保护阿列克桑德,而下一刻就拿着一把手术刀威胁要给他造成终生的伤害。
虽说他讨厌承认,可是他哥哥是对的。即使他不情愿吐露阴暗的过去,哪怕是对一个他认作唯一的朋友的人,阿列克桑德的出现和夏洛克自己的行为也逼着他不得不为之。
约翰需要知道一切。 唯一的问题是,一旦得知,他还会用那种自豪和钦佩的眼光看待夏洛克吗?
不知怎么,夏洛克很是怀疑。
Chapter 7: 于愿已足
Chapter Text
热水浇泼在约翰的双手上,令关节破皮的地方感到刺痛,他把手上的泥污都搓洗掉,仔细地用肥皂从指尖直洗到手肘,把思想集中在这件简单的事情上,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他感觉就像被逼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没有办法纡解自己的紧张。如果能把子弹射进阿列克桑德的两眼之间,也许会让他平静下来,可见鬼的是,夏洛克阻止了他,在他流血的嘴唇和淤青的颧骨之上那双浅色的眸子充满恳求。
“靠。”约翰轻声骂了一句,声音近乎怒气满腹,同时努力让自己恢复常态。夏洛克曾多少暗示过他和阿列克桑德的生活,但那也没能让他对现实有心理准备。被告知Omega们最好的待遇是玩偶,最差的就是件物品是一回事,可是亲眼看到 – 眼瞧着那个混球就当夏洛克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也不必浪费时间去听他的意见,那是另一回事。
约翰觉得一股血气直冲上头。他吞咽了下,将它压下去,挣扎着保持自己的理性。
他不知道在他回家前夏洛克挨了多少下,至少他也反击回去不少,可是显然阿列克桑德为了达到目的是毫不忌惮动用蛮力的。这让约翰曾经隐约害怕的事浮出水面变得清晰起来。夏洛克曾忍受的不仅仅是漠不关心,根本不是冷漠这么简单,约翰的胃因为愤怒绞做一团。
可是,尽管遭受了可以定义为家庭暴力的待遇,夏洛克还是保护了他的Alpha,阻止了约翰毅然决然采取的行动,为什么呢?难道他漏掉了什么?难道尽管夏洛克嘴上说着厌恶,心里多少在意那杂种?还是有别的原因,约翰没能想到的原因?
他开始胡思乱想,想起夏洛克的行为让他愈发困惑。是的,他是免了阿列克桑德吃颗子弹,可是紧接着就用一把刀威胁他。很明显夏洛克对他的Alpha根本没有感情,可是难道他们被什么其他潜在的不可忽视的原因给联结在一起?夏洛克是为了自己才让阿列克桑德活着?还是为了第三个人?某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约翰瞪着他双手边热气腾腾的水流,在心里反复思量着这个可能。 夏洛克提到过使用避孕药,而且几分钟前也说过没有孩子,可是这是真的吗?也许他说的是没有阿列克桑德知道的孩子。 夏洛克逃跑过两次—和他的Alpha分开多年。会不会他逃跑的时候怀着孕,然后生下孩子藏在了什么地方,好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庭和他无法给予的生活?
又或者,当然了,阿列克桑德也许不是孩子的父亲。夏洛克曾逃脱他的Alpha的控制,他不能进入交合期并不意味着他不能体验性吸引或是排卵。只不过意味着这事可以不为世人所知而已。会有另一个人吗?一个爱过他的人?
约翰晃晃脑袋,把这些问题放到一边。他现在没时间让自己沉浸在拒绝褪去的肾上腺素的冲击中或是心中的恐惧里,没时间慢慢去理清阿列克桑德的行为带来的愤怒和夏洛克的反应带来的困惑。比起他的好奇,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检查伤口,止血,清创,包扎。都是最基本的护理,简单,约翰要把全副精神都用在这上面。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从洗手池下抓起急救箱,他打开门,差点撞到麦克罗夫特和格雷格。有那么片刻,在这窄窄的走廊里,他几乎忘了他们是盟友而不是闯入他地盘的人。他想要露出牙齿,可是只是瞬间的冲动,约翰按捺住了,皱着眉,瞪着大福尔摩斯。
这一次,麦克罗夫特适时地退让了。他假装集中精神打电话,拒绝看约翰的眼睛,他姿态的每一根线条都显示出臣服。约翰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故意做出来的,可是他心中的怒火还是得以平息了。
“过几个小时一个全由Beta组成的小队会就位,加强监视。”他解释说。“我会尽我所能将阿列克桑德多扣留些日子,到了无可避免要释放他的时候,我会通知你和夏洛克。”
“能给我们多少日子?几天?还是更长?”约翰问。
“最多一周。”他朝起居室看了一眼,约翰歪着头,听到了赫德森太太的声音,和扫帚扫着玻璃碎片的声音。“虽说眼下我并不想留下夏洛克一个人,可是很显然我本人和探长的存在—”他踌躇了下,寻找合适的词。“—不受欢迎。”
“我想任何不属于贝克街的人这会儿都很难让他忍受。”格雷格补充说,他郁闷的脸上满是同情。“他没说什么,可是我们在这里让他感到不安全。他受惊过度了。”
“这是当然。”麦克罗夫特叹口气,把电话放进兜里,又朝他弟弟那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向楼梯。“如果有什么需要,你有我的电话号码。我建议你为了你自己和夏洛克的安全,尽管给我电话。”
他擦得锃亮的鞋叩着地板,约翰和格雷格交换了个恼怒的表情。“我想他的意思是说‘我们这就滚出你的地盘。要帮忙就跟我们说一声。’”格雷格把手抄进兜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我不能代表麦克罗夫特,可是我自己的意思确实是任何事。如果你们俩需要那一类帮忙,我可以在不当班的时候来这里,也不留记录。不是说你和夏洛克没本事自己处理证据,可是,你懂的……死人是很沉的。”
这句话不全是玩笑,约翰挤出个阴郁的微笑,点头表示感激。“谢谢,格雷格,还有谢谢你这么快就赶到这里。要给接警小队说清楚这事简直会是个噩梦。”
“给我消息。一般来说,我会找点事儿让夏洛克忙—让他分下心之类的,可是……”他耸耸肩,表情是克制住的怜悯。“我不是很肯定这有用。如果我有更多案子的消息,我会给你而不是给他发短信。你也许更清楚现在他最需要什么。”
约翰再次表示感激,探长点点头,也跟着麦克罗夫特的脚步下楼去了,关上前门,耶鲁锁咔哒一声锁上:另一道对外的屏障。约翰向自己保证说,过一会儿,他要在房子里巡视一圈,检查一下任何可能进人的通道。仅仅是麦克罗夫特告诉他阿列克桑德被扣住了还不够。他需要再次让自己确认贝克街固若金汤。
然而,眼前首要的是尽力为夏洛克做些什么。
他走进起居室,注意到赫德森太太把他的购物袋给拿上楼来了,他从里面掏出买好的消毒药水。 毫无疑问他需要用到。夏洛克还在原地,只是蜷起双腿,左手抱住他的小腿,右手蜷在胸口,盯着窗外。
他还穿着那件令他魅力无穷的衬衫,微带一丝暖意的色彩,却掩不住他的苍白,令他皮肤上的淤紫和伤痕更加刺目。约翰的手抓紧了急救箱,他看了眼赫德森太太,后者和他眼光相遇,眼神里满是一样的担心和忧虑。
就连以前情绪不好时,夏洛克都没显出过现在的样子:沉默而茫然。无法和周遭的世界产生共鸣并不算罕见,他经常可以几个小时游荡在自己的思维宫殿里,可这是不同的,不是他的精神集中到了别处,而是茫然若失。
约翰愁容不展走过去,一边安慰自己,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好的。他要先照料好夏洛克身体上的伤,然后再来想想办法看看怎么对付他心里的伤。
他把咖啡桌往沙发前拖过去,坐在上面,把手按在夏洛克腿上。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具侵略性又能引起他注意的方式了,可是夏洛克还是吓了一跳,把自己又往靠垫里缩了缩,睁大眼睛一脸迷惑地看着约翰。
看到夏洛克怯怯地躲开,约翰的心都在疼,他咽下无用的陈词滥调。告诉他他是安全的可能没什么用。最好的办法是做给他看,约翰留意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尽可能的缓慢,不突兀,努力让自己的声调保持平稳。 “咱们得给你包扎一下。”他指了指夏洛克的手腕,解释道。“那里可能扭伤了,那些伤口也得检查一下。好吗?”
夏洛克低眉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放下了膝盖,盘腿坐起来,接受约翰的照料。约翰检查着每一根手指,检查活动性,看有没有嵌进什么异物,这无疑会疼,可他连眼睛都没眨。考虑到满地的玻璃碎片,很有可能会有一些跑进开放的伤口里。
“你脚上有没有扎破?”他冲着夏洛克穿着袜子的脚点了点头,问道。
夏洛克只是慢慢摇摇头作为回答。自刚被约翰碰到他的动作吓一跳后,他一直都回避约翰的眼神,只是向下看着约翰的双手,捧着他的,小心地擦去夏洛克肌肤上的血污,检查胳膊上的伤。 肿胀的手腕触手生热,比较起来,约翰摸到他的另一只手却是冰凉的。
夏洛克身子一阵颤抖。“你冷吗?”约翰问他。
他舔了舔嘴唇,歇了几分钟后,他说话的声音更嘶哑了:“有点。”
“呃,不冷才怪。”赫德森太太和蔼地说,她走过来,鞋跟叩着地板。“窗户都大敞幺开的,你就穿了件衬衫。换谁都会觉得冷的。”她关上窗户,销紧。“我穿着羊毛开衫都不觉得暖和,而且我觉得约翰一定后悔脱了那件毛衣。”
背着夏洛克,赫德森太太冲约翰挤了挤眼睛,从约翰的扶手椅上抓起他的盖毯给夏洛克披在肩上。她既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哄孩子一样哄夏洛克,就算这样,夏洛克都可能会因为受伤的自尊把毯子抖落一边。她有她自己的方式,强调是这房子本身很冷,而不是因为夏洛克很虚弱。
“我等下就去穿上件毛衣,赫德森太太。”约翰保证说。他拿起一卷绷带,开始包扎夏洛克的手腕。绷带能起到支撑关节的作用,适当的压力也能帮助消肿。他用绷带绕过夏洛克的虎口,又补上一句:“也许一杯茶能让我暖和起来?”
“下不为例,亲爱的。”又是这一句。约翰知道她也会为夏洛克弄杯热饮的,外带一盘饼干。 如果说赫德森太太最喜欢做一件什么事的话,那就是提供家的舒适,这些小小的熟悉的习惯能有助于夏洛克平复心情。
一声不满的叹息从夏洛克唇间溜出,就好像他看穿了他们的小把戏,在嘲笑他们。这多少闪现出他日常本色的一刻,令约翰欣慰地笑了。这个星期任何一天,他都宁可看到夏洛克耍小性子,也不愿见到刚刚几分钟那奇诡的平静。
他将绷带固定好,把夏洛克的手放回他腿上。“我等下去拿些冰来给你敷上,半个小时后,你可以吃粒布洛芬,现在你还有伤口在渗血,我不想让你现在就吃让血液变稀薄。”他解释道。“咱们来看看其它的伤口。”
他还没来得及移动,夏洛克先行一步,把脚放到地上。他的膝盖碰到了约翰的,他让两人的膝盖交错,身子在沙发上向前挪了挪,两人靠得很近。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就像夏洛克得很费力才能挪动身体,可是至少他已经看上去不再如石膏像一样脆弱,随时会破碎模糊了。
他伸出左手,把一个棉球按到消毒药水的瓶口,将瓶子倒过来,用药水浸透棉球,“不是只有我受了伤。”他把瓶子放一边,轻柔地用小指轻轻点着,稳住约翰的下巴,动作别扭地为约翰擦去脸上的抓伤周围的泥污。
约翰的心在胸口扑扑地跳着,他屏住呼吸,就好像夏洛克是个怯怯的小动物,随时会逃跑。他们的脸相距不过一掌之宽;约翰能看出他嘴周紧张的线条讲述着他们今天不快的遭遇。很难相信不过就是几个小时以前,他们成功的在肯辛顿花园,把一个毒贩给按在了地上。
此刻,夏洛克的模样就如同吃了败仗。
他掂量了一会儿要不要出声反对。这么浅的伤口,他自己就能清理,可是他又想到了也许夏洛克想要做一个疗伤者,为他们这一下午的遭遇。他似乎不太在意为自己疗伤,而可能的原因很多,从习惯性的忽视,到他相信自己活该受到阿列克桑德这样的对待。约翰希望原因是前者,肯定夏洛克不会认为这一切是他自己的过错吧?
约翰用颤抖的手,也弄了些消毒棉球,努力用一个医生和朋友的眼光看着夏洛克的脸。也许他不在意为自己疗伤,可是似乎到目前为止也没反对约翰担起这个责任,而且有相当多的伤处需要照料。阿列克桑德一定戴了只戒指,因为夏洛克颧骨上有一道带着淤紫的伤口,他一边动手照料,一边在心里暗暗诅咒着那杂种。
他们两个一起安静地做着手里的事,夏洛克温柔的触碰着约翰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留下的各处的伤口。当时他正在愤怒中,根本都没觉得疼,就连事后,处理伤口带来的刺疼都显得微不足道。
“你的牙没事吧?”小心翼翼的手指轻轻按着约翰的下颚,出乎意料的钝痛令他闷哼了一声。
“都还在老地方。”他用舌头绕牙床舔了一圈后回答道。“我都没注意。”
“肾上腺素。Alpha的肾上腺素分泌和功能都远高于其他族群。要不是这样,你给阿列克桑德脑袋上那一下,足够把他放倒了。”
“没放倒他真可惜。”他回答说,懒得费心修正语气中的无情。“他活该。”
夏洛克脸上闪过一个约翰无法形容的表情,他沉默了,好想把阿列克桑德的阴影从他们的家里赶走。他轻柔地擦拭着夏洛克的嘴唇,绽裂的伤口让他心疼得眉头都皱紧。看上去不像是被拳头打的,约翰看出了柔软的肉上伤口的形状,心中猛地炸开一阵难以置信的感觉。
他手悬在半空,颤抖着,努力按压下又一波怒火。夏洛克身上其它暴力留下的痕迹已经足够让他烦恼,可是这个伤口又更增添了几分猥亵的感觉:一个残忍的吻。他忙于让自己的手上按压伤口的动作尽量轻柔,忘记了控制脸上的表情。他甚至没注意到赫德森太太在旁边放下两杯茶,悄悄的走开关上门只留下他们两个在这间屋子四壁环绕的空间里。
“没那么糟。”夏洛克终于开口说,退开一些身子。
“他想掐死你。”约翰反驳说,握紧拳头几乎把棉球攥碎。他站起身,收拾干净垃圾,把急救箱收好。他需要做些什么让自己双手保持忙碌,眼下也没有什么能再为夏洛克做的了。没有伤口需要缝合,淤青紫肿虽然不少,只要假以时日,自己会好。他揣度着,比起来,伤口还算容易恢复的,而阿列克桑德再度出现的可能令夏洛克担负的重重不安疑虑,可就没那么容易消除了。“我看不出还能怎么更糟了。”
话甫一出口,他就感到了氛围的变化:痛苦地一窒,就像夏洛克不想告诉他他是多么大错特错。他回头看去,遇上了那双灰色的沉重的眸子。夏洛克看上去就像被整件事弄的筋疲力尽,而约翰渴望能为他卸下重负。
“他时不时让我喘口气。这是为了显示控制。再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错。”
“不是!”夏洛克被他吓了一跳,约翰暗暗骂着自己。疲倦令他眼神黯淡,约翰的手在身侧攥紧,逼自己放低声音。“没有什么—根本没有什么 --是你的错。你没做过什么该被—”他比划了一下,示意那些伤痕,这间公寓,以及一切,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感情,令他说不下去了。
“这不是该不该的问题。”夏洛克纠正他说。“人不可能违抗社会习俗而不去面对苦果。”
“那社会习俗应该他妈的见鬼去。”约翰抱起胳膊,耸起肩膀,努力不让自己觉得如此无能为力。
夏洛克叹口气,用没受伤的手捋了下头发。这动作足够把约翰从出神的边缘拉回来,他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夏洛克遭到的伤害上,至少,在这方面,他总能尽力做些什么。
他从冰箱里拿出个冰袋,递给夏洛克,然后又把茶杯递给他。“喝的时候小心点。虽说已经晾了一会儿,可还是可能会弄疼你的嘴唇。”
夏洛克把冰袋放在大腿上,扭伤的手腕枕在冰袋上,啜了一口赫德森太太留给他们的茶。约翰看了眼钟,记下时间。他太了解夏洛克,应该忍受不了太久扭伤带来的行动不便,最好还是利用一切机会帮他尽快好起来。
“今天是我挑起了阿列克桑德的攻击。”夏洛克的话让约翰猛地抬头,张着嘴,皱着眉,看着他。“我试图让他离开。我告诉他我去做了绝育—这样我对他就没用了。”夏洛克耸耸肩,看着加了奶的茶,然后去摸了摸喉咙上紫黑的掐痕。“回想一下,他的反应正好证实了我的猜想,他的家庭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他不只是想要一个后代—他需要有一个。说起来其实这么做没用。他不相信我,而且似乎打算证明我在说谎。”
约翰觉得一阵发虚,手伸到背后摸索到厨房餐桌的边,靠在上面撑住自己。“他干了什么?”他问,想要用事实再次让自己安心。夏洛克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也没被撕破,可这不意味着什么都没发生。他本以为自己撞见的是企图杀人,可现在看起来似乎阿列克桑德另有企图。
“威胁而已。”夏洛克耸耸肩,好像这不算什么。“他没机会得手。”
约翰不敢去问如果他没有赶在那一刻进门会发生什么。他不想要确认。所以他勉力走到自己的扶手椅那里,一屁股坐下,两只手悬在膝盖之间,终于问出了心里最大的一个疑问。
“为什么你不让我杀了那个杂种?”
夏洛克低下头,手握紧了杯子,然后他放下杯子,站起身。一只手抓着披毯,似乎没注意到连同约翰的脏毛衣也一起抓在手里了。毯子从他的肩膀拖下来,边缘扫在地上,约翰看着夏洛克用胯把他的皮扶手椅推挤到冰冷的壁炉前,面对着约翰。
他蜷进扶手椅里,披在身上的毯子,如同色彩明丽的双翼。虽说看上去这姿态戒备,紧张而自持,可是约翰并没忽略掉一个事实,夏洛克靠得很近,触手可及。不管他想要的是什么,肯定不是距离,约翰看着他抿住嘴,就像在想要怎么说。
“他曾经还不错,不管怎么说,能够忍受。”夏洛克盯着放在腿上的双手,抓着手里的东西:毯子和约翰的脏毛衣缠成的结,如同抓住一面盾牌。“我母亲在去世之前,尽其所能帮我准备好面对未来的生活。我想要不只是……”他收住语句,弱弱地挥了下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一起做了一切努力。”
“她教给了你能用的草药。”约翰颔首说道。
“更多。Omega孩提时,是很难和其他性别的孩子区分开的,那时任何生理上的不同都还没显示出来。就算是成年Omega,差别也很细微。但是,Omega身体里有一个变异基因,让他们能尝出一种香料,而其他性别的人做不到。和我们唾液里的某种分泌物有关。”
夏洛克用指甲轻叩着杯子,继续说下去。“有可能是Omega的孩子们大多在五岁的时候都要接受一次味觉测试,出现反应的—通常是呕吐—孩子会被隔离开。”他嘴上浮出一个微笑。“我妈妈从我在襁褓里就经常让我接触那种香料,让我有了耐受性。这样一来,我就不会被辨别出来,直到十一岁时标准的血液筛查。”
约翰笑了起来,很轻松就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就算还是个孩子,夏洛克都拥有强烈的自主性。这一定让他日后的性显更难以忍受:拥有这么强烈的自主意识,却不得不输给自己的生理需求。
“这是我母亲能给我的礼物之一:做一个普通孩子的机会。我可以去上学,能有一切我想要的社会交往—也不是很多:人都很蠢,小孩子也一样。而且我想去哪里都可以。这是自由,我不愿意放弃的东西。”
约翰扬着头,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他不想打断夏洛克,因为此刻夏洛克终于开始倾诉,他生怕说错哪怕是一个字,都会让夏洛克沉默。可是,他真的很想要做些什么,不光坐在这儿,听着夏洛克讲述他自己的故事。他想要触摸他,用双手抚摸他紧张的双肩,许诺他总有一天能重新拿回他的自由。
然而这却是他无力实现的应许。
一阵颤抖,让夏洛克牙齿嗒嗒作响。约翰掉开眼光,站起身,搓着双手,轻声说:“我得赶在冻死之前把火生起来。你想再来一杯茶吗?”
约翰希望,没有他全神贯注带来的压力,夏洛克会愿意继续说下去。他没失望。夏洛克略带嘶哑地轻轻哼了一声表示同意,他清了清喉咙,提高些声音,这样,就算是在烧水壶的咝咝声中,约翰都能听见。
“那之后,我们的选择就很有限了。妈妈的健康状况一路恶化,我父亲心急如焚,我想他是爱她的。足够让她可以就我的结合提出几个非比寻常的条件。”他的声音变得安静。“她去世后,他本可以无视她的那些要求的,从法律上而言,她是没有发言权的,可是他尊重了她的愿望。她指定了可以和我结合的Alpha应具备的几个条件,时机到的时候,阿列克桑德恰好都能满足。”
约翰继续让自己背对着夏洛克,假装全神贯注在泡茶这件早就熟极而流的事上,他重复了遍麦克罗夫特早前的话。“为什么?因为他的家族认为Omega应该得到尊重?”
“正是。Omega们依然被拥有,是财产而不是人,可是就和许多上流社会的人一样,他们认为一个Alpha对Omega用强是耻辱。任何一种强奸或是虐待都是极度令人不齿的。这也是我们被与世隔绝的原因之一,包括被和同类分开。这样一来,任何令人不齿的行为就不会为世人所知。”夏洛克叹口气,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永远都会有流言,但是从来不会得到证实。”
约翰扭过头,让自己的眼神落在夏洛克肌肤上惹眼的伤痕上。阿列克桑德动用蛮力时没有半分犹豫。在这里,有足够多的人能看到他在夏洛克身上留下的伤痕,可是如果夏洛克回到他那里,没有别人看见,他就更不会犹豫。夏洛克只能被关起来一个人受苦。
烧水壶在台面上微微振动作响,约翰用手撑住台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脸上露出平静的关心的表情。阿列克桑德的残忍令人憎恶,可是夏洛克的接受才真的刺疼他的心。
“我母亲指定的结合条件之一就是,在这个—”他指了指脖子后面灰白色的结合咬痕,“在这个之后,我应该被允许去上大学。整个国家有三所为Omega设立的大学。非常难进,非常昂贵,也非常安全。”
约翰把自己的杯子放在扶手椅边,然后把夏洛克的递给他,欣慰地感到那些长长的手指拂过他的,既不羞怯也不颤抖。他没有因为这触碰而畏缩。虽然只是短短几秒,他的皮肤感到了夏洛克的温暖,让人安心,多少让约翰感到了一丝振奋。
“你溜出去了,是吧?”
夏洛克脸上明亮的笑容,是纯粹的顽皮和相当的得意。“太容易了。他们以为学生都是听话的乖孩子。”
“而他们摊上了你。”约翰微笑着说。“不管是谁负责管你,我都要同情他了。”他在壁炉前蹲下,专注地摆弄着火柴,火引子,不断的添柴,终于小小的火苗变成了一片明亮的金红,将屋里渐浓的沉沉暮色驱散。“你跑哪儿去了?”
“到处都去。”夏洛克坐直了些,就好像,至少在这些回忆里,他又找回了自己的力量。“那时候我没什么资源可以让我出走。再加上,那时候还没那个必要。我还没受到让人窒息的约束。我平常在学校里,到了周末就去和阿列克桑德一起,‘强化我们的结合’。”
他说出最后这几个词的方式让人明白那是肉体上的意思,约翰对着炉火皱着眉,抓过火钳子狠狠捅了几下木柴。“我记得你说过,如果你不想的时候,有办法让Alpha不近你的身子?”他尽力用轻松的口吻问道,可是他相当肯定夏洛克能感到每一个音节下的阴影。他脸上的光彩褪去了,定定地凝视着火焰。
“正如我说过的,开始的时候,我还是能忍受他的。我不想结合,可是别无选择。我那时十七岁,我—我尽量利用身边的人。再说,一个牢固的结合,那时对我是有利的。在我第一次热潮到我与阿列克桑德结合之间隔了差不多三个月。这三个月……”他抬眼看进约翰的眼睛,约翰很难记起上一次看见夏洛克显得如此年轻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以为我要死了。交合期本身就很熬了,可是那之后—”
他没说完这句话,约翰只得尽力去约束自己不听话的想象力,为自己看到想象中的画面,夏洛克如此意乱情迷引起的深深的欲望而感到可耻。
“会更糟糕?”他问道,清了清喉咙,站起身。他端起他的茶,尽力让自己保持理性上的距离,因为实际上,他们在谈论的是夏洛克的性生活。
“我结合之后,得不到满足的热潮很不舒服,但是勉强还能忍耐。可我还没结合的时候,那就像是一种疾病。你的身体在自己毁灭自己。我差不多会有三到四天在交合期,几乎不吃不喝,没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他摇摇头,厌恶地咬了咬牙。“等到这个阶段过去,我会筋疲力尽, 无精打采,发着烧,痛苦不堪。穿个衣服都能耗光我全部的力气,然后,不到一周,一切又从头再来一遍。”
约翰眨了眨眼睛,坐回自己的椅子中,再一次面对自己在医学方面的无知。从当年在医学院学习,到他最近一次参加的会议,有关Omega生殖系统方面的知识都缺少扎实的依据。他知道一些基础知识,可是听到夏洛克讲述他的亲身体验是另一回事。
“我不知道这个周期这么短。”
夏洛克点点头,解释道:“结合可以有助于延长热潮之间的间隔,让它更加规律。通过和你的Alpha待在一起,建立一个牢固的联结,热潮会变得只是轻微的不便。当然,是在你没有直接就怀孕的前提下。”他慢慢地顺着他膝盖顶端的曲线摩挲着,他的眼神却看着别处,专注在他的过去。
“有三个月之久,我是我自身血液中生化物质的受害者。然后,有了阿列克桑德,那种迷雾散去了,我利用这机会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在一周平常的日子里,我会从学校溜出去,就那么跑掉。”他脸上的一些线条变得柔和,约翰盯着他,为这变化感到着迷。“起初,我很担心有人会闻出我的味道发现我是什么。开始我会喷洒合成的味道来掩盖真相。后来有一天,在爱丁堡,我被一场大雨浇了个透湿。我当时简直确信会有一个陌生人发现我的真相。”
约翰的心在胸口猛跳,不知是该分享夏洛克突然领悟那一刻的胜利感,还是万一被人发现的恐惧感。“你意思说你那时候不知道和阿列克桑德结合后,会减弱你的气味?那样你也往外跑?”
“当然了。因为按说一旦我完成大学的学业,我就应该定居下来开始无聊的家庭生活,所以我得抓住机会。”夏洛克抿了抿嘴,眉头皱紧。“而阿列克桑德对于要等待并不满意。按照我们结合的协议,他应该服用避孕药物,直到我拿到学位。”
约翰猛吸了一口气,道:“可是他没吃?”
“我怀疑他没吃。就算那会儿,我也不相信他。他很殷勤,也很迷人,可是就是看着太 – 太过火不像真的。怀孕的风险我一点也不想冒。”
约翰把他没动过的茶放到一边,在身前合拢双手。夏洛克还是蜷在扶手椅里,脸上写满记忆中那种坚定的决心。
“等我拿到了学位,他的耐心也耗尽了。他变得就好像自己是个殉道者,不停地提醒我他的牺牲,言外之意我欠他的。”夏洛克握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舞动的火焰将他的眼睛映成金色。“也许他是对的,只是我没这么看。”
“没人会这么看。”约翰回答说,安静但是坚定。他深深地知道,人与人的关系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每一段都自有其负担和各种计较。然而,通常情况下,两人之间的感情都能让他们克服黑暗自私的一面。如果做不到,这段关系也就算告终了。对于夏洛克,却没有这样的选择。“所以他说你欠他一个家庭,而你拒绝给他一个。”
“他很坚持,相当露骨。”夏洛克摇摇头,就像要摇开抓挠着他的记忆。“我需要能控制我自己的身体,所以变得非常善于配制草药。随着在一起的时间增多,我也了解了阿列克桑德的弱点,知道了说些什么样的话能让他让步,或者走开。”
他闭上眼睛,头认命地向后靠过去。“这样过了一阵子,随着每一次同房都无法带来孩子,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最后,阿列克桑德带我去看了一个生育专家,得到的报告是我的生殖系统健康得很。”夏洛克对上约翰的眼神,里面有种暗黑的幽默。“我找到了一种办法能在服用后一个小时之内就掩饰掉我血液中堕胎药的痕迹。它是无法检测出的。所以,反过来,不能生育的疑虑落到了阿列克桑德的身上。”
换一个场合,约翰可能会笑出声来,可是,夏洛克脸上的表情中有那么多的阴影,让他笑不出来。“我打赌这没起什么好作用。”
“确实没有。从这以后一切急转直下。下一个交合期我们同房后,他把我锁在了卧室里。如果有受精的可能,那么每过一个小时,马兜铃的效用就会下降几分。”他拨弄着手腕上绷带的边,揪着松开的线头,如同他无法让自己保持静止不动。“我 – 我慌了。我们的房间在四楼,门是被用门闩给闩上的,没法撬。可是还有窗户。我爬出窗户的过程中失足滑了下去,可能断了一根还是两根肋骨,可是这都没关系。我跑到种着我要用到的草药的柑橘温室,吃了一些早前就配好的药。就在这时,阿列克桑德冲了进来,正撞见我在服药。”
约翰意识到他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颤悠悠呼出一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脸。“老天,他干了什么?”
夏洛克的身子蜷得更紧了些,对他这么高个子的男人来说,缩成了小得不可思议的一团。“我没给他机会反应过来;拔腿就跑。这次逃跑根本算不上计划周密。”他承认说。“他的房子在乡下;整个社区没有几家人,基本都互相认识。我不能跑到任何一位邻居家求助 – 他们会立刻把我交还给他。所以我从晾衣绳上抓了几件换洗衣服,然后跑进附近的林子躲了起来。我知道他相信我会直接跑去火车站,所以我得等。”
“你身上有什么吗?钱?食物?”他揉着前额,全神贯注在夏洛克的话语里,没注意到随着夜色降临,炉中的火已经变成了琥珀色的余烬。他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身处那个境地,他很怀疑自己是否有夏洛克的本事能够应付过来。“那时你多大?”
“二十三岁。我身上有几样可以变卖的东西,可是我得先能到城里。等到天黑,我藏起了从阿列克桑德那里跑出来时穿的衣服,开始走。我一直避开大路,也避开空旷的田野,在最近的一个镇子上乞讨到够买车票的现金,然后来到了伦敦。”
约翰看了眼窗外,外面是被街灯照亮的都市。“为什么是这里?”这问题和前面的一样,都是脱口而出。他希望自己能保持安静,让夏洛克按照自己的思路讲述,可是做不到。他对于夏洛克吐露的种种细节太过投入,每一个细节都让他看到了组成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复杂的男子的新的一面。
“我知道这里比别处都好,在这里一个人很容易就能消失 – 至少那时候是这样的,监控镜头的数量还有限。很容易就能融入。没有人会多看一个流浪汉一眼。他们害怕他们也许会看见的东西。”
他知道夏洛克露宿过街头,他对伦敦的犄角旮旯过于熟悉,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虽然不可能,约翰还是希望他那时能在。这样他就能多少帮上一点忙,不让夏洛克为了自己的决定而独自挣扎求存。“那麦克罗夫特呢?你不能找他帮你吗?”
夏洛克对着这想法做了个厌恶的鬼脸,可是很快就变得无所谓了。他把正在融化的冰袋从受伤的手腕上拿开放在一边。“我哥哥不是从一开始就同情我的处境的。他是象一个传统Alpha那样被养大的,虽然他会质疑不少事,可是关于一个Omega应该扮演的社会角色却不在其中。我一旦被带进阿列克桑德家,就不应该再和自己家有任何联络了,就连参加我父亲的葬礼都不行。和断绝关系差不多,理论上是为了强化我的结合,所以让我完全彻底地依赖于阿列克桑德。而现实中,效果却正相反。”
“你学会了自己应付。”
夏洛克点了点头。“除非我是在热潮中,其他的时候,情形好的话阿列克桑德完全不理我,只要我留在他的宅子里就行,这让我有时间摆弄自己喜欢的东西。”提到了他被圈禁的地方,他皱了皱鼻子,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在伦敦街头两年半的时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一旦我和阿列克桑德分开,交合期就不再出现了,热潮也变成你见过的那个样子。当然了,日子过的很难,可是尽管这样,也好过活在他的手里。”
夏洛克的表情中有一丝踌躇,约翰看着他的身子又战栗了一下,但是不能确定是因为感到寒冷还是因为情绪的原因,他站起身,把手伸给夏洛克,另一只手朝壁炉示意了一下。“来,靠炉子近点儿。今天晚上真不算暖和。”
夏洛克没受伤的手,在约翰掌中,感觉凉凉的,他让自己被约翰领到壁炉前的地上。加了块木柴又捅了几下之后,火又变旺了,噼啪作响的松木给公寓里平添了一股松烟味道,夏洛克蜷在他的毯子下。
“那时我的处境中有很不利的一面。我能满足我的大部分需要:有东西吃,有地方可以存身,这些,只要你知道上哪里去找,就很容易,可是和阿列克桑德分开却没那么容易。从生物化学的意义上,我们的结合是很强的,所以导致了本能的想要回到他身边,这……”
“很困扰?”
“非常强烈。有些日子会比别的日子容易些,可是我没法集中注意力。我怎么都甩不开想要找到这个我憎恨的男人的念头。”他的声音如同带刺的丝绸,充满对自己的厌恶。“多年以来我第一次重获自由,可是我的身体却只想要找回我的狱卒。我需要什么东西来让自己分心。一种能够压过这种感觉的东西:用一种我自己能满足的新的瘾来取代它。”
约翰坐在夏洛克身边,心沉了下去,两个人肩并肩,都凝视着眼前的火焰和黑暗的烟道口。夏洛克被毯子裹住的身影如鬼魂一样,可是片刻之后,夏洛克身子的重量靠在了约翰胳膊上,让他感到了一丝安慰。
“毒品。”
“是的。”夏洛克坦承了。“我得承认,我低估了毒品的作用。等到因为离开了阿列克桑德后我体内的荷尔蒙水平终于降了下来的时候,我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嗜好 – 一个不便宜的恶习。 我已经会撬锁了,能靠着小偷小摸弄点现金,可是绝大部分都花在可卡因上了。”他坐直身子,看着约翰的眼睛。“这是种危险的生活方式,可好歹是一种生活,而且是我的选择。要承认,这是很糟糕,可是,至少是我自己创造的。”
他的话里有着一种激烈的感觉,尽管自己并不认可,约翰却能够理解夏洛克想要表达的某种意思。这是个错误,但这是夏洛克自主做出的选择。这里面,有一种鲜少有人能体会的新的感觉。“这么说,你一贫如洗,而且沉迷在毒品里?”
“你说的就好像我是个瘾君子。”
“难道不是吗?”这是个诘问,约翰知道。夏洛克能承认到这个地步吗?
“也许吧,可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绝望。我告诉过你我是怎么认识艾尔西的那件事只是个小意外。我会平衡剂量,尽力让它效果最好,恶果最小。回想起来,虽然不是最理想,还是管用的。”
如果他继续质疑夏洛克当初的决定,而夏洛克不停地为自己辩解的话,他俩可以在这一点上纠缠好几个小时。他疑心夏洛克没有那么笨,不会一上来就用可卡因的,然而最终他还是用了,被他的化学物质依赖变得更加脆弱。
“那没人来找你吗?”
“后来我才发现麦克罗夫特找过我,我相信,拼命地搜寻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我从阿列克桑德那里逃跑的。可是,我哥哥那时还没爬到他现在的职位,他没有足够的权力,也没人力物力找到我。”夏洛克得意的笑容淡去了。“一直都没人来打扰我,直到我二十五岁,阿列克桑德从街上把我抓走。不是他自己,他雇佣了一些 – 一些人 – 为他做这件事。他们用药麻醉了我,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那个房子里了 – 同一个房间。就跟我从没他妈的离开过一样。”
夏洛克极少说粗口,约翰能从这一个词中听出多年的愤懑。他记忆中的绝望,如同有了形体一样在他们周遭的空气中,由于共鸣约翰心中同样能感到他那时的惊慌。被阿列克桑德抓回去后的遭遇,夏洛克曾对他说过的就只是“不愉快”。现在,约翰疑惑,也许“无法付诸言语”才是合适的说法。夏洛克的下颚在动,他咬着牙,就像他没法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约翰握住夏洛克的胳膊,轻声说:“你不必一定要告诉我的。如果你不想说可以的,夏洛克,可是你一定要明白,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绝不会看轻你。”
银色的双眸看住他,约翰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只有真正的信心。至于夏洛克信不信他,那是另外一回事。他的声音因为白天的事变得虚弱,因为说了这么久的话变得更加嘶哑,他问道:“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坦白的说,我觉得阿列克桑德完全是罪有应得。因为你觉得流浪街头无家可归都比和他一起要好。”
“他曾经还不错的。”夏洛克又重复了一遍,就像这是约翰无法理解的什么东西的证据。“是因为和我一起生活才让他—”
约翰坐立难安,整个身体都因为想要做些什么而颤抖,他坐着转了半圈,完全面对夏洛克。“不对。不对。这就好比有人跟你说你的成就都应该归功于阿列克桑德而你的所有过错都应该归咎于他一样荒谬,固然他对你有影响,可是并不是他让你成为今天的你,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那是他自己的错,并不是你的。”
夏洛克的双唇间颤抖的吐出一口气,约翰不由得疑惑夏洛克的基础人生观中究竟被别人掺进了多少谎言。在一个人初长成人的时期遭受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不影响到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的。这和逻辑无关,约翰想要诅咒阿列克桑德,他竟然利用这样的机会毒害夏洛克的思想,让他反戈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他有没有—他有没有试过告诉你这全是你的错?”
“根本谈不上‘试过’。他有种本事,能引导谈话,把他自己变成完全无辜的一方。”夏洛克摇摇头。“不管怎么说,这不是重点。我不会用回到阿列克桑德手中之后的十九个月里发生的种种琐碎事情闷死你的。可是,因为他把我种的所有拿来配药的植物都给毁了,避孕就变成了当务之急。很多替代的方法,比如说高剂量的维生素C,效果都不可靠,我弄不到任何可靠的能让我避免生育,或者达到这个效果的东西。”
夏洛克坐直了,表情阴沉,就如同他打起全部精神,准备好面对约翰的反应。“所以取而代之,我摆了阿列克桑德一道。”
“你给他下药了。”约翰斜睨着他,歪着头,努力想要弄明白为什么夏洛克的样子就好像约翰一定会厌恶他的所作所为。他明白他的意思:给你自己用药是一回事,而不经某人同意就给他用药是另一回事。那一次约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拿来当实验品时两人就讨论过这个话题,可是这完全是不同的情境。“我应该觉得震惊吗?”
现在轮到夏洛克看起来困惑了,他搜索着约翰的脸,想要找到任何愤怒的迹象,可是没有。“在一个……很紧张的时刻,麦克罗夫特也许暗示过我的行为是引起阿列克桑德报复的原因。而且暗示说他的这个意见也是大多数人的意见。”
“麦克罗夫特是个混蛋。”约翰咬着后槽牙,低下头,发誓要找大福尔摩斯问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能相信麦克罗夫特会和阿列克桑德立场一致 – 显然他没有,否则他就不会支持夏洛克逃出来 – 然而他哥哥一定说了什么让夏洛克觉得自己做错了。是麦克罗夫特知道什么,还是说那只是被情绪驱使下,气昏了头说出来的胡话。
“如果知道了所有这些见鬼的事实,没有人可以说如果他处在你的地位不会做出同样的事。”约翰深吸了口气,希望能把这句话压进夏洛克的肌肤之中,直到他接受,认为这是事实。而夏洛克只是坐在那里发懵,本以为会被嫌弃,却发现自己被无条件接受了。
“你给他用的什么?”他问。
“罗力隆。”夏洛克很轻松就说出了这个品牌的名字。“它—”
“—能阻断产生一种可以帮助精子溶化卵子细胞壁的酶。我知道。”
“最重要的是,这是目前效力最强,抗热性最好的一种药,而且从解剖学意义上不会被发现。我在伦敦认识的一个人能帮我搞到这药。我放在他的咖啡里。我本打算只是临时用一下。只是在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的那些时候防止我自己怀上孩子。”夏洛克的肩膀耸起,身子又蜷了回去。“我本打算不等他开始生疑就逃跑的,可是却事与愿违。阿列克桑德太了解我的企图了。他了解我的命门就如同我了解他的。这就像生活在感情的战场上。”
约翰的手从夏洛克的胳膊上滑下,停在他的手关节上。在心里,他谴责自己未经允许就去触摸夏洛克,可是没有人能看着夏洛克现在的样子,而不去安慰他。再加上,夏洛克的接受就让他更觉应该如此,夏洛克翻过手来,紧紧抓住了约翰的手如同死命握住救生索,流露出他内心的狂风巨浪,约翰真希望能叫停这一切,能假装听不到夏洛克的话,看不到他的痛苦。
可是不行,是他让夏洛克走到了这一步的,至少他也得像男人一样听完他要说出的话。
“罗力隆是瞒不过血检的。阿列克桑德不让我知道去做了生育能力检查。等他回到家……”夏洛克的声音颤抖,他努力吞咽了下,逼着自己继续说了下去。“家里有根拨火棍,铸铁的,一头有尖刺,可以耙炉灰用。我不—我记得的不多。记不清了。就只记得在我无力再做任何反抗后,他还一直不停地打我,打了很久。我不记得他把我扔在起居室里,也不记得给麦克罗夫特打电话求救的事。”
他被痛苦记忆缠绕的眼神变得深思,然后补充说:“我一定听起来很吓人,所以他飞快地赶了过来。我回到阿列克桑德身边之后不久,和麦克罗夫特吵过架。他责备我说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跑。他不关心我为什么跑,就只有,在他看来,不顾自己的安全跑掉简直蠢到不可救药。从那以后我就没跟他说过话,可是他还是来了。”
约翰意识到不是只有夏洛克在发抖。他在两种渴望之间挣扎,一种是无比渴望想要回到那时去保护夏洛克,不让阿列克桑德打到他一下,更别说后面的那许多下;另一种是想要在此刻让他安心,似乎也是件难以做到的事。
“我醒过来的时候在一家私立医院里,我哥哥在我床边。这是我见过他情绪最外露的一次。”夏洛克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结果伤口又冒出了血珠,他皱起眉。“我想,那是麦克罗夫特第一次意识到我多年的抗争不是出于所谓我在做戏。如果不是我阻止的话,他当时就会处置了阿列克桑德。”
“我真希望他做了。”约翰嘶声道,再也没办法放缓自己的语气。“你哥哥早就该介入的。他怎么能一边说着担心你一边任由你留在那个混账东西身边看他脸色呢?”
“他曾相信我在他手里是安全的。”夏洛克耸耸肩。“阿列克桑德很会做戏,知道别人希望看到什么,而麦克罗夫特只是遵循传统习俗。我那时再也不是他的责任了。家庭对于一个Omega的义务到他结合时就终止了。那以后—”他摇摇头,陷入了沉默。
约翰向下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拇指指腹顺着夏洛克皮肤下面的蓝色血管摩挲着。有这么多要理解要消化的:夏洛克差不多二十年的人生都浓缩在这场痛苦的谈话中,而那个问题还是没得到回答。
“为什么你需要阿列克桑德活着?”他舔了舔嘴唇,当夏洛克抬眼看着他,他呼吸都不稳了。“这件事我弄不懂。在他那样对待你之后—他对你为所欲为,虐待你 – 你就算对他做了什么事也没人会非议你。”约翰绷了绷肩膀,继续追问下去。“是不是—我意思说我知道你做了很多来防止怀孕,可是—可是你一直都能成功吗?”
“是的。”夏洛克的回答确定无疑。“这就是你想的?我需要阿列克桑德活着是为了保证什么地方一个孩子的安全?”他听着简直不能相信的语气,约翰努力不要因为夏洛克语调中微微的讽刺而皱眉。
“这似乎是留他一命最让人信服的理由。”
夏洛克看起来就像有千言万语要说,解释,或是保证,约翰不能确定,可是他全咽了回去,摇了摇头。“不,我留阿列克桑德一命的理由纯粹是为了自己。如果他死了,我的结合就破裂了。”
约翰点点头,猜想也许有什么事是他没领会到的。“我知道。”
“我不认为你知道。”夏洛克轻轻地把手从约翰的手中抽出来,移动了下身子,好面对面坐着,他们的膝盖挨在一起,两个人都浴在火光里。“哀悼期会很艰难,可是这是我最不担心的。它可能持续好几个月,可是等到它结束,我就会又恢复到没有结合的状态。”
他盯着约翰,也许是在寻找表示理解的迹象,可是不管他看到的是什么,都似乎不够,他开始解释。“交合期再也不会受抑制了,而且会和我青春期一样折磨人。就算它不会让我难受到失去功能,也会让我不安全。我再也不能住在伦敦,肯定也不能响应工作的召唤。为了那个,我需要再和一个Alpha结合,然后我就会再次面临同样的问题。阿列克桑德的世界观并非仅他所有。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我应尽的本分。而这个—”他挥手示意了一下贝克街,然后指了指约翰。“这个就结束了。”
“可是—”约翰皱起眉,努力想要从这些东鳞西爪的碎片里拼出一个画面,而且他还缺少一半的碎片。“可是你可以去找一个不一样的Alpha啊。和阿列克桑德不同的Alpha。不必是上流社会的一员。可以是—”他的声音变得紧张,安静,但是强烈。“可以是任何人。”
浅色的眼睛遇上了他的,他想要在审视中低下头。夏洛克能看到一切,而且他不像大多数人以为的完全不懂体察人意,至少在约翰的事上并非如此。他看着就像猜到了约翰真正想说的 – 不是什么不知名姓,面目模糊的众多Alpha中的一个,而是正和夏洛克分享这种生活的荣光,和他一样珍惜这种生活的人。
他以为会看到不屑、嘲笑或是困惑。哪一种貌似都在情理之中,可是没有一种能符合上夏洛克痛苦的眼睛中掠过的阴影。悲伤也许才是最贴切的形容。在其它场合,这也许能给约翰一点希望,可是此刻却不行。
“事情不是那样的。”他喃喃地说,眼光向下,颤悠悠的吸了口气,又抬起眼睛看着约翰。“我希望能这样,可是—”
等他再次开口,声音呆板,音调平淡,如同背诵一个无可更改的事实。“我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当阿列克桑德死去,我的所有权甚至都回不到麦克罗夫特手里,它会转到阿列克桑德最近的亲属名下。他们会拥有我的所有权,毫无疑问,会把我卖给出价最高的人 – 一个会和阿列克桑德一样对我有同样期望的人。”
怒火在约翰血管里燃烧,滚烫而流动,让他的双颊涨红,额头上的血管扑扑跳动。“你不是一件家具!你不是一样东西!”他大吼道,双手握成拳,摇着头。
“确实不是,可是从法律角度而言,我是必须受人赡养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夏洛克伸出手,用一种节奏稳定的动作抚摸着约翰的手。这多少让他的怒火略略平息,可是依旧坐在那里觉得腹中深处如有一个熔铁的球。“现在你明白了吗?你明白为什么,尽管可恨,可是我和阿列克桑德的这种关系才是对我最有利的吗?我可以处在一个独特的地位,多少能够左右我的Alpha – 有一些办法让他远离我,让我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他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约翰努力将一连串的抗议忍回去,他的声音因为难以言说的感情和对不公的强烈反感而紧绷。夏洛克说的每一个字,都让这感觉更加鲜明,这个世界的真相令他心烦意乱难以置信,而就在一个月之前,他对此都不曾有过任何想法。
他就像个傻瓜,以为阿列克桑德是夏洛克一切问题的根源,也是一切问题的终结:只是肉中的一根刺。现在才明白,他是被困在一个专横的社会陋习中,如同身处荆棘之丛,而且约翰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战胜这种专制。
“一定有什么是你能办到的。”他的声音因了胸中强忍的怒火而嘶哑。就算有了些力气,夏洛克看上去还是如此脆弱,仿佛一句重话就能让他崩溃。此外,有太多可能会被误解的空间。虽说约翰的愤怒没有半点是指向夏洛克的,可是他却是眼前唯一的对象,如果他会把这误当做是针对自己的,那约翰宁可自己下地狱去。
他向下盯着还放在他手上的夏洛克的手,直到现在,长长的骨节分明的手还在颤抖。手上有被化学药品浸染的淡淡印迹,约翰突然想到,这个也是夏洛克的一种挑战:Omega本应完美的身体上的一处瑕疵。
“这整个制度都构建在一个基础之上,即生育能力是种资产。这一切其实真的和Omega本人无关,而是和他们的生育能力有关:短时期内生出大量的继承人。在很多世纪以前,对于世袭传承的贵族阶层是非常珍贵的。慢慢的,其必要性渐渐淡化,而更多的变成了时尚。如果你很富有,你能得到一个Omega。而且未必要生上一打孩子:Alpha们能控制需要他们抚养的孩子的数量,而这权力只握在Alpha们手中。”
夏洛克伸手去摸了摸额头上的一处青紫,无意识地揪着他的发卷。“唯一能让我脱离这个怪圈的方法就是毁掉我的生育能力,让我自己在他们眼中变得无用。”
“结扎?”约翰抽了一口气,已经开始摇头。对于Beta来说,这种手术很容易实行,虽说做的人不多。但是,Omega的生殖系统,不管是哪种主性别,都更复杂精巧。再加上,基本都停留在理论层面。这种手术从没经大量实践并完善过,基本都是摸索性质的,更别提是非法的。
“或者绝育。结扎是可逆的,存在Alpha指令不计风险做复通术的可能性。而绝育意味着摘除掉一切。一旦做了,基本就无能为力了。”夏洛克的笑容阴郁而冰冷。“我考虑过的。实际上,考虑过不止一次。我从阿列克桑德那里第一次逃出来时,如果去卖掉器官能让我得到很多资金。足够我开始新生活。”
约翰想到了安娜丽丝·杜卡特,在一个密室里的手术台上,身死梦碎。想到那也有可能是夏洛克,让他周身感到一阵寒意,他轻轻地用手指顺着夏洛克绕在手上的绷带抚摸着。“可是你没去做?”
夏洛克摇摇头道:“风险太大了。在麻醉状态下,我只能听天由命了,无法确认他们对我做了什么,而且我的存活对主刀医生又有什么好处呢?他可以杀了我,拿走他需要的器官,还不用和我分钱。”
“这么说,今天你告诉阿列克桑德的……?”约翰屏住呼吸,不确定为什么夏洛克的答案对他这么重要。他能不能有孩子跟约翰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同时,他不应该为了自己的自由就必须要牺牲自己的生育能力。没有人应该。
“一个谎言。就算我有麦克罗夫特的支持,乃至,他的钱,手术这个选择都非常危险。绝育和结扎的存活率都没有官方统计数字,但是相当低。我没尝试过手术,可是它能让我对一个Alpha变得无用,也能让我的生活不受生理周期干扰……”他的表情变成一种渴望,约翰不由得猜想夏洛克有过多少次想要铤而走险,把自己送到手术刀下?又有多少次他不得不提醒自己这有可能是他今生最后的决定?
“可是我是想要建立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终结它。”夏洛克眨了眨眼睛,回到现实中,他的肩膀耸了耸。“所以我还在这儿,还是一个功能齐全的Omega,而唯一让我现在的生活成为可能的事就是和阿列克桑德的结合。如果它破裂了……”
约翰低下头,弱弱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夏洛克推开了他的枪。不是为了要保住阿列克桑德,而是为了他现在的生活方式。即使再孤悬一线,这依旧是夏洛克能有的最好的机会。
他今天得知的一切信息全都塞在脑子里,一时无法全都理解。晚一些,他一个人的时候再花时间一条一条回顾,而现在约翰心中满是强烈的感情,对于阿列克桑德的愤怒还在,可是和他心中新涌起的同情相比就是幻象一样淡薄了。
“站起来一下?”他问道。身子僵硬地爬起来,伸开了双臂,看着夏洛克的一脸迷惑。
“为什么?”
“因为坐着不方便做这事。”约翰握紧了夏洛克没受伤的那只手,帮他站起来,两个人对面而立。一部分的他想要一把拉过那个瘦削的身体抱住,可是就算他今天什么别的都没学到,至少也明白了夏洛克多么重视能够选择,而约翰打定主意要尊重这一点。
即使他张开双臂发出了邀请,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这样可以吗?”
夏洛克歪着头,眼神在约翰脸上逡巡,如同在寻找什么更隐秘的动机,又或者只是想要弄明白他想要用不管什么方式给予帮助的基本需求。而他探询的眼神里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一些困惑,就象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想要触摸他却又不想更进一步。
终于,夏洛克犹豫着向前踏了一小步,任约翰把他拉的更近些。约翰真的很想要把在他骨血中全部的热烈情感都倾注在一个用力的拥抱中,可是他克制住了自己,忍耐着等着夏洛克放松下来。
一只手轻轻蹭过约翰的腰,令他微笑,过了片刻,一双大手平放在他背上,很轻,但是很坚定。一点一点的,他能感到夏洛克的脊椎松弛下来。他们的身体互相依偎,彼此给予安慰,不再有任何犹豫。
约翰努力试着不用语言就能传达他所有的情感:让肌肤来印进他的同情,用他肌肉的形状来表达护卫夏洛克周全的决心。
他们以前也有过触摸,可从没象这样。偶尔有过在险险逃过一劫后,迫不及待的一搂,半是拥抱,半是为了查看是否受伤,可从没有过这样的温柔。
约翰不是经常能感到自己被人珍惜,然而,当夏洛克把脸贴在约翰的头顶,发出了一声非常类似欣慰的叹息,他感到了,至少在夏洛克那里,他是被珍视的:一个关心夏洛克胜过他身体的人。
“如果一切都不同,”他问道,想要看到这个他了解得那么多却又那么少的男子的更深处。“如果你可以选择如何生活,你会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夏洛克安静的呼吸拂乱了约翰头顶的发丝,当他开口时,他的声音柔软,低沉,从约翰的肌肤一直传达到他心里。
“这样的。”他收紧了搂着约翰的双臂。“就是现在这样的。”
Chapter 8: 利弊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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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的收音机闹钟的绿色数字荧光在墙上投下奇形怪状的影子,让整个房间都泛着幽幽的绿光。已经是凌晨一点之后了,而他还是睡意全无。
他的身体也许已经筋疲力尽,可是他的思绪却依然不能消停,阿列克桑德的出现和夏洛克的解释在记忆中依然鲜明。每一次他按下一个念头,就会有一打其他的冒上来,争抢着他的注意力。他的胃在抽搐,晚饭匆忙吞下的外卖沉甸甸地坠在肋下,约翰叹着气,凝视着黑暗,为过去,也为他无力改写夏洛克的既往人生道路而感到悲伤。
阿列克桑德的行为,在夏洛克身心都留下了伤疤,约翰怀疑夏洛克今生都无法释怀。他还能继续保有反抗精神已经是个奇迹,而约翰认为如果不是有一个独立的童年,那夏洛克很可能会被迫顺从,把他的生命虚掷在生儿育女中。他的天才不会被重视,而他的观察力只能永远被埋没。这让约翰为夏洛克的奋力反抗感到无上的骄傲,而且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在这里,在贝克街,夏洛克是快乐的。
“这样的,就是现在这样的。”
拥抱的感觉还在约翰胸前萦绕不去,身体轻压的记忆让他微笑。他不能确定夏洛克说的是工作,在伦敦的生活还是他相对自由的快乐,可是,很显然,其中包括了约翰,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更进一步的什么,都是非常令人珍惜的,当想起夏洛克那安静而确定的话语,他心中感到一种苦涩又甜蜜的快乐。
约翰现在能理解他为什么要保护他的Alpha了。就算他渴望把那杂种放倒,也不能真的去结果他。相反,阿列克桑德的死亡会是一种威胁:不得不考虑的风险。
夏洛克应该有应变计划,约翰很肯定,可是他的计划会有多绝望?会不会想要自主的渴望压过了对于手术风险的担忧?他会不会为了他拼命捍卫的自我宁可让人割开他的身体?还是他会有其他的应对之策?
无论如何,约翰都绝不会背弃他。不管夏洛克如何选择,约翰都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只要他的努力是受欢迎的。不管夏洛克需要什么,约翰都会尽力供给他。
又叹了口气,约翰看着闹钟,看着上面的数字在变化。他累得快散架,可是就是无法放松。他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各种声响,随时准备好跳起应战,两点钟到了,然后又过去,约翰发现自己冲着他卧室的门怒视,咬着后槽牙,脊背绷紧。
这真可笑。一个小时前,他还觉得快累瘫了,现在,地板发出的每一个轻微响声,外面街道偶尔传来的动静,都会让他惊跳。理智上说,他意识到他的反应很自然:他的家园被入侵了,他的天堂被人闯入了。如果他都这样,一惊一乍,那夏洛克能重寻安宁的希望又能有多少?
最后,他打开床头灯,把毯子掀到一边。他要去看看他,一眼就好,让自己确认夏洛克一切安好。他觉得自己需要这样真的很傻,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他整个晚上都会一直这么担心下去。
楼梯在他的体重下轻轻抱怨,约翰看见门缝下透出的一道起居室的金色灯光,叹了口气。打开门,他跨进门槛,看着眼前的情景。夏洛克从他的卧室把卧具拖到了沙发上,把自己埋进羽绒被中。他缩在角落里,约翰泥污的毛衣枕在头下,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通常他晚上不睡,都是因为全心投入在工作中,或是忙着知道某个诡异实验的结果。今晚,夏洛克的样子就像非常渴睡,却无法休息。
约翰一阵恍然大悟,他暗自咒骂自己为什么早没有想到。阿列克桑德是从夏洛克卧室的窗户钻进来的。无论从什么意图上说,那里都是归零地:是他们防御中最薄弱的地方。就算一个小时前麦克罗夫特加派的监护小队已经就位,或是窗户已经锁紧,都没用,事实对于潜意识没有什么作用。指着夏洛克今晚会在他房间入睡的话就太傻了。
“你试过要休息一下吗?”他问,看到夏洛克微微摇头,这无声的动作,证实了约翰的怀疑,他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不困。”
撒谎,约翰想,看着夏洛克眼睛下面指印一样的黑眼圈和他疲倦的身姿。就算精神还能支持,可是情绪上已经筋疲力尽了。阿列克桑德的侵犯只是今天一切麻烦的开始。夏洛克以令人钦佩的泰然自若的态度讲述了他的过往,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才能把他的过去从记忆中拖出来袒露给约翰,好让约翰明白。
“夏洛克……”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指出来。“你在干什么?躺在床上担心害怕?”
约翰叹气,用手揉了揉后脖梗子。“差不多。”
整个糟糕的晚上他们都在想法让自己缓过来,可是夏洛克的不安还是没有消除。约翰知道自己没帮上多少忙。他想要去洗澡,可是又不愿意离开夏洛克身边,所以只是敷衍了事地冲了一下,然后花了好长的时间到处巡视,检查门窗。直到他走到夏洛克能够到他的地方,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温暖的手指抓住,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惊弓之鸟。
他希望自己能说过去的几个小时自己好点了,可是那只是骗自己。“我在想麦克罗夫特说的‘离开伦敦’这事有几分道理。这里真的感到不安全,是吧?”
夏洛克僵住了,抬起头,昏昏欲睡的神情立刻变成专注。“这太可笑了。阿列克桑德已经被关在什么地方的牢房里了,我没有任何危险。”
约翰看着他反抗一般扬起的下颏儿和怀疑的眼神。这并不是第一次贝克街的安全遭到破坏,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不是什么因为他们的工作找上他们。这是私人的。“你这话是想说服谁?我,还是你自己?”
一声疲倦的叹息传来,夏洛克沮丧地低下头,一只手按在眼睛上,然后抹了把脸。“咱们两个。”他承认,合上书,环视着起居室。“这真可笑,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呢?”
约翰还没来得及回答,从外面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大响。立刻,他冲上前,挡在了夏洛克跟前。
“这可能是第三个门那家的猫跳到赫德森太太的垃圾桶上了,或者一只掏垃圾的狐狸。”夏洛克指出来,可是约翰没忽略掉他已经身子前探,一跃而起了。
“可能?”他问道,回过头看了眼,大步走到厨房,从餐桌上拿起他的枪。“我去查看下。”
“有必要吗?”夏洛克哼了一声,紧跟在约翰后面,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絮叨:“你反应过度了。麦克罗夫特已经把这里看守得和英格兰银行一样安全,街对面有一个小队,他以为我没注意到。这又不是什么犯罪大师手底下一堆可以支使的喽啰。就只是阿列克桑德而已。他再也没钱雇人替他干脏活儿了,而且他不会跟任何朋友开口求人帮这个忙的。”
约翰走进夏洛克的房间,注意到夏洛克大部分的话都更像是为了让人放心而不是指责,可是就算事实如此也没什么区别。这就像一场战斗后又回到战场,没有胜利和喜悦,只是抖擞精神准备应对下一次攻击。
他拉开窗帘,先查看了下防火梯确认没有敌情,然后靠近玻璃,向下面的巷子看去。很显然,一只垃圾桶翻倒在地。不管是什么东西干的都已经跑掉了,丢下一地没有收拾的垃圾。
“我说吧。”夏洛克在他身后咕哝着,忙着证明他们的安全,没注意到他的下巴正搁在约翰的肩膀上。
“如果你这么肯定什么事也没有,那你干嘛跟着我过来?”约翰问,看见夏洛克不高兴的噘起嘴,笑了一声。“瞧,你知道这很正常,是吧?有这种感觉?”
夏洛克听见被人说这很正常时的表情是真正的惊讶,约翰先确认枪没上膛,然后把他朝起居室方向推了推。“去问问任何有过被人闯进家里的人,他们都是一样的反应。这是本能。”
“这不合逻辑。”他低声咕哝,抱起胳膊。“尽管对我而言不是什么新鲜事。我第一次跑出来后,有好几个月,风吹草动都能跳起来。”
“觉得有人追着。”约翰点点头,环视了下四周,然后抓起夏洛克的被子塞进他室友的怀里。“走,上楼去。”
夏洛克望着天花板问:“为什么?”
“那里是高地,容易防守,而且只有一个入口,假定没人能从天窗进来的话。从防火角度来说不太合格,可是让我的房间成为整个公寓最安全的地方。”他走上楼梯,推开他的卧室门,把枪放到床头柜上。“实在不放心的话,咱们两个可以一个放哨一个睡觉。”
夏洛克在门口盘桓了一会儿,看着约翰的小小空间。没什么东西,可是他能看出夏洛克就像海绵一样吸收了不多的信息,从约翰狭小领地的状态上,得出了天晓得什么结论。
“我在地上,你睡床上。”他说着,把毯子和枕头拖到地上堆好,坐在上面,背靠着床垫。
“这么说,你说咱们两个有一个可以放哨,说的是你。”夏洛克扬起眉,靠在墙上,看着已经开挂准备开始争辩了。“而他们说骑士精神已经死了。”
“别这么烦人。”约翰在身前伸直腿,确认手枪就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你上床去睡一会儿,因为你才是浑身是伤的那个。我来放哨因为这是我的枪,而且以前我当过哨兵。”
“我就没干过?”夏洛克叹口气,就像没了斗嘴的力气,约翰抿着嘴,看着他爬上床,颓然趴倒在床上。“我的睡眠习惯被多数人认为不可接受是有原因的。和阿列克桑德一起生活,还有在街头露宿的时候,熟睡会让我毫无防备,所以我得适应。我不需要被人照顾,约翰。”
约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明白过来夏洛克的很多习惯那个可怕的男人都是始作俑者。从毒品到他使用自己身体的方式,都能归罪于阿列克桑德。夏洛克所有那些借口,什么保持自己的思路清晰之类的,都是用来掩饰,避开他人的好奇的。今天他告诉约翰的事他有告诉过别人吗?他怀疑没有。唯一一个有可能知道的是麦克罗夫特,而约翰很难想象夏洛克能这么信任他哥哥。
“我知道。”他抬眼看着门。“可是我能做的也就这么点儿了,让我 – 就让我尽这点儿心吧,好吗?”
夏洛克叹口气,布料轻轻的悉索有声,床垫在他的份量下吱嘎作响。过了一会儿,夏洛克的额头靠在约翰的左肩,骨头凸出的膝盖顶在他右肩。这意味着他蜷成了一团,尽其可能地让自己靠近约翰的身体。夏洛克的前胸和腹部环住约翰,如果他头往后仰,就能靠在夏洛克腰上。这里面没有什么明显的保护的意思,可是约翰整晚以来头一次感觉好多了,夏洛克就在身边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平静环绕着他们,夏洛克的呼吸声让伦敦的夜晚更显安静。外面,雨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滴进排水渠,远处不时传来车声,加入这支夜曲。约翰打开所有感官,感知着这一切。他很懂放哨,他知道有多容易就会迷失在自己的思绪里,被周遭的环境分了心,所以他用上了老办法。也许他现在并没有身处阿富汗危机四伏的土地上,可是照样有地形上的细节可以关注,由于夏洛克的存在,多少有了微妙的改变。
他从鼻子深吸一口气,有助于减轻焦虑。他的房间闻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对于夏洛克可能就是另一回事。现在,空气中有一种微妙的气息,有点象洗干净的衣物被阳光晒干的味道。不是肥皂味,而是一种新鲜又明亮的味道。不再有恐惧尖利的气息,消毒药水的刺鼻味道几乎淡到闻不出了。这只是夏洛克,他的味道让约翰忐忑不安的心感到宁静了许多。
时间在流逝,闹钟记录着分秒,直到天空开始现出第一缕晨光。约翰现在觉得双眼灼疼,渴望睡眠。他的背因为坐在硬木地板上生疼,他的思想集中在简单的任务上,观察一切动静,看着阴影逐渐褪去。
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背让他吓了一跳,他回头看见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从被子的边上露出来看着他。夏洛克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约翰以为他对外面的世界毫无知觉。然而虽然看上去昏昏欲睡,他还是醒着。
“拜托告诉我你睡了会儿?”
“我打了个瞌睡。”他回道,他的声音嘶哑,眼睛瞟了下门。“够了。上来。”他翻个身,紧贴着墙,把窄窄的床垫空出一半,显然是个邀请。“如果你再多坐上一会儿,你就会又要瘸腿了,如果你腿脚不灵便,对我可没什么用。”
“可是—”
夏洛克一声低吼,让约翰咽回了所有意见,然后他坐起来,一脸疲倦疼痛的表情,手伸向约翰的胯,从他身下把枕头猛地抽出来,差点把约翰掀翻在地。“我们.是.安全的。”他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声音放柔和。“和你一起在这里,我真的相信这个。再说了,对付阿列克桑德本人就够糟糕了。我拒绝被他弄得一有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我从他那儿逃出来是为了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可不想因为他所有时间都吓得缩在上锁的门后面。”
他倒回床垫上,翻过身,显然表明他已经说完想说的话了,约翰看了看给他留下的空间。他可没有躺在夏洛克身边的好借口,楼下有张空着的床,更别提还有沙发,这些都不算的话,还有地板呢。
他张嘴准备说说这个可又闭上了。夏洛克自己说过了,是因为约翰在这里让他相信自己是安全的。约翰的陪伴让他得以放下往复恼人的恐惧,如果自己走开,就会夺走夏洛克的安心。
约翰意识到这是个借口,可是他太困了,理不清思路。这主意很糟,有点过于亲密不大得体,可是什么时候夏洛克在乎过这种事呢?他从来都不会躲闪约翰的碰触,就算是最近这些日子,避免肢体接触,也是约翰刻意为之,一种为了对夏洛克表示尊重的小小努力。
“别再瞎想了,赶紧上床来。”夏洛克恼火地说。
“爱支使人的讨厌鬼。”约翰咕哝着,可抱怨归抱怨,他还是照做了。
这真是一种最美满的投降了。他躺下来,最后一点紧张都消失了,他身下的床单还有夏洛克的体温,和几个钟头前充满他鼻腔的同样的气息。窄窄的床对于两个成年男子来说空间很逼仄,约翰背上能感觉到夏洛克脊椎骨的线条:一根铁打的锚链让他感觉定心。
一般来说,和人同床往往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约翰吃惊地发现自己感觉如此自然:从床垫沉下的感觉,到夏洛克冰凉的脚趾贴着他的脚踝,都这么顺理成章。他们两个都穿着衣服,背对背,可是对于约翰,却觉得比以前和其他爱人裸裎相拥还要意味深长,他体味着深深的满足感,睡意开始一波一波涌上来。
世界已经在模糊的意识边缘,朦胧中他感到夏洛克的手臂在动,向后伸出,直到摸到约翰的手腕。疲倦中他感到那动作里的温顺,一个无声的请求。也许夏洛克不需要安慰,可不等于说他不想要,而约翰是绝不会拒绝他这么简单的要求的。
冰凉的手指和他的缠绕在一起,这个角度有点别扭,可还是让人不舍得放开。他们干燥的手掌贴在一起,约翰用拇指摩挲着夏洛克的指关节,让这节奏稳定的接触催眠着自己,终于,睡意浸染了他的思想之翼,将他裹入黑暗之中。
当他醒来时,发现明亮的阳光从朝南的天窗射进来,让整张床都浸在温暖的光辉中。他们身下床单乱糟糟的,他的枕头已经掉在了地上。不知什么时候,他翻过身,仰面躺着,头枕到了夏洛克用的枕头上。这倒也不碍事,因为夏洛克自己并没用那个枕头,他已经往下缩去,脚抵住床尾,头和约翰的胸口齐平。他翻身面对着约翰,左手握住约翰的手腕,右手紧紧抓着约翰胸口的T恤。
约翰小心地伸出手,用一根手指轻轻撩开一点被子,想好好看看夏洛克的脸,看看他宁静的睡颜。瘀伤都已经完全形成了,宛如白纸黑字的控诉,他尽力不让自己皱眉。说实在的,夏洛克追击嫌犯时,受过更严重的伤,可是眼前的伤却没有战斗的荣耀。
这让约翰对于任何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能够将他握在掌心的人都感到怒火中烧。他才不理会什么传统习俗,这是不对的。而且这不是什么隐约无形的不公正的感觉。它有着夏洛克的身形和他的卷发的模样,这是和约翰息息相关的,必须要全力去关注的。
一定会有人误会他,会以为他之所以对阿列克桑德的所有权如此气愤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得到夏洛克,如果他说内心深处丝毫没有这种想法就太不诚实。然而,夏洛克不是什么需要去赢得的战利品。约翰只是希望他能完全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非这样凑合地活着。
一个微弱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表情放平静,注意力全放到眼下。夏洛克额头上现出一道皱纹,他对着入侵的阳光皱起鼻子,慢慢地开始醒来。约翰笑着看他把脸埋进床垫,想要继续留在黑暗中,可是终于没法抓住睡意的尾巴,喉咙里低低哼哼着抱怨起来。
“早上好。”约翰的声音因为不用有些暗哑,粗糙而安静,他扬起一边眉毛看着夏洛克眨了眨眼醒了过来,仔细看着他。
“下午好。”他简单地低声问候了一句,抓过枕头捂在脑袋上。“从太阳的角度判断,至少下午两点了。”
约翰看了眼闹钟,证实了夏洛克的判断,心里庆幸今天不用上班。一部分的他因为睡到这样晚还赖床而感到自责,但是他和夏洛克都非常需要好好休息。再加上,这里是这么温暖舒适,就像外面的世界离他们远远的,他不想打破他们与世隔绝的和平安宁。
他咕哝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肌肉开始颤抖着醒过来。夏洛克抓着他T恤的手放松了,约翰笑着看着他往被子更里面缩进去,一只膝盖顶住约翰的胯,想要躲开窗外正午最明亮的阳光。
夏洛克飞快地一掀,将约翰那侧的鸭绒被盖过了他的头顶,将他整个罩在羽绒做的温暖湿润的巢中。被子里的光线朦胧暗淡,制造出一种奇怪的非现世的感觉。夏洛克嘴唇上翘的样子说明他在闹着玩儿,可是这里有种‘我们’和‘他们’的分界感,一种想要躲开所有人,只剩他们两个共享单独相处的感觉,约翰很乐意依着他。
他吸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发现自己不知道能说什么。任何他能想到的话题,都会让阿列克桑德侵入这小小的庇护所,而约翰为了将他拒之门外什么都愿意做。所以,他闭上嘴,让寂静环绕着他们。
他们都侧身躺着,夏洛克背朝墙,约翰背朝床外。他们的双膝都蜷着,小腿贴在一起,两双手都放在他们之间的床垫上。
一开始,夏洛克的双手都拢在胸前,过了几分钟后,他伸出了手,开始摩挲着约翰的手指,轻轻地缠绕着,弯起手指,顺着他手掌的线条温柔地抚摸,如同在解开约翰的秘密。一切都不慌不忙。夏洛克从容不迫,一如既往不放过任何细节。约翰发现自己看着他,看他专注地仔细探查着每一个茧子,每一处柔软的地方,他被夏洛克指尖在他皮肤上的动作弄得喘不上气来。
一阵微妙的战栗顺着约翰的脊椎掠过,他并拢大腿,想要让自己下腹积聚的紧张兴奋感松弛一些。对他来说,手从来都不是敏感点,可是此刻在黑暗中,却显得分外亲昵。每一次呼吸都有夏洛克的味道,约翰开始觉得有些晕眩,沉醉在夏洛克对他肢体最远端的部分的触摸中。
约翰翻过手腕,爱抚着夏洛克脉搏处的柔软的肌肤。一声尖利的吸气令他抬眼看去,朦胧的光线中他也能分辨出夏洛克双颊上的红晕。灰色的眼睛看着他的,微微闪亮,约翰的嗓子卡住,他吞咽了下,舔了舔嘴唇。
夏洛克的胸口传来一声没能压住的轻喘,约翰闭上眼睛,抵抗着猛然涌上的欲望。他不知道哪种情形更糟:是知道夏洛克有着和他相同的感觉,这种缓慢的安静的却不可避免的欲望;还是意识到有太多东西挡在他们的前路之上。
他说不出任何能让缠绕着他们的问题消失的话,只是叹口气,抬起手掌捧住夏洛克的脸。立刻,夏洛克偏过头,将脸贴紧他的掌心,如同他正渴望着这个,可是这不是什么Omega在热潮中那种急切的渴望。这是夏洛克将他一直都隐藏得很好的心给他看:只是一瞥之间,而约翰渴望着想要知道更多。
一个若有若无的吻落在约翰手腕上,约翰的叹息更像一声抽泣,他能感觉出这动作中的感情:既是一个愿望也是一个道歉。
他的脉搏跳得不规律起来,然后他的绝望被新的一波决心盖过了。他拒绝相信一切真的无法可想。也许现在不是更进一步的好时机,可是并不意味着他会退却。他不会让刚发现的夏洛克的柔情就这样无言凋零,而且他觉得夏洛克也有同样的想法。他的表情也许充满憾意,可是就是在这种半明半昧的光线下,约翰也能看出他的大脑一如既往在飞快地转动。
他张开嘴像是有话要说,可是不管夏洛克想要说什么,都被一阵从约翰房间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的捂住的嗡嗡声打断了。他们两个都僵住了,竖起耳朵,直到约翰认出那是他电话的短信铃音。他真的很想要无视它,可是它已经侵入了,打破了他们的世外桃源,让现实的世界闯了进来,不再遥远,无法忽视。
“应该是雷斯垂德。”夏洛克说,握住约翰的手,放到了一边。
“你想要我去看看吗?”他问,很想要他们的单独相处能继续,哪怕再多一秒呢。“你决定。”
他能从夏洛克的眼神中看出他在盘算,估量着探长可能会讨论的话题,然后意识到,除了通常朋友间的问候,无疑会有关于多奈利案子的消息。
不管他是多么想要继续假装外面的世界不存在,也得打住了。如果夏洛克拒绝工作的召唤,那就不是他了,那可不是约翰想要寻求的。约翰想要的是真正的他,而非为了取悦于人的假面。
“去看看他想要什么。”夏洛克最后回答说,把被子推开,让光线进来,冲着约翰扬起眉毛。“然后我再决定是不是值得起床。”
约翰坐起来,用手拢了一下头发,然后探身从地上抓起他的牛仔裤。他的电话在裤兜深处闪着光,他掏出来,查看着格雷格的短信。“说他希望咱们都好,还有他想你会想要知道阿米莉亚·多奈利的毒理报告出来了,只有毒品,任何能预料的杂质结果全是阴性。”
“什么?”夏洛克用手肘支起身子,靠过来绕过约翰的手臂自己读着短信。“这是茉莉的结果,还是安德森的?”
“他没说。”
夏洛克从他手里夺过手机,坐起来,盘起腿,开始飞快地敲字,神情专注。约翰欣赏了一会儿夏洛克又坦然恢复了本色的样子。经过昨天的一切,这让他感到欣慰。 夏洛克脊背挺得直直的,皱巴巴的T恤下肩膀的线条自然结实。这一幕约翰能够习以为常:乱蓬蓬的头发,皱巴巴的衣服,被睡眠放柔和的表情因为夏洛克的注意力转向案子而变得专注起来。
夏洛克这种可以从无声的亲密立刻转换成无情的职业状态,也许会让一些人觉得心里不舒服,可是约翰了解,这只是他强大的自制力所致。夏洛克不是一个会耽溺于无用的感情用事中的人。他不会一味地抱怨问题,而是集中精神去解决它。而约翰正决定要效仿他。一定有什么地方能找到解决夏洛克处境的办法,而他下定决心要找到它。
“我需要去实验室。”夏洛克说,把手机递还给约翰,让自己的手指在约翰的手掌中流连了一会儿。“你需要多长时间能准备好出门?”
“半个小时?”这是个大致的估计,约翰叹着气,看着他的朋友动作流畅地起身,大步朝门走去。
“二十分钟。不能再多了!”他回头喊了一句,跑下楼去,留下约翰一个人。
约翰抹了一把脸,碰到了被抓伤的地方,一阵刺疼让他皱了皱眉,然后起身开始找出衣服,匆匆穿好。他下意识地穿着衣服,思绪却在床单上流连着,回味着夏洛克刚刚那么温柔安静的一刻。
他不知道如果那一刻电话没有响,他会要说些什么:是想要更进一步的邀约?还是一个道歉?还是两者都有?如果要是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一切都非常简单那就太天真了。 他们之间存在的阴影不仅是阿列克桑德的存在,不是不忠这么黑白分明的事。不管怎么说,夏洛克从没许下过誓言,正如昨晚他自己说的:他身不由己。
无法消除的愤怒在约翰心中。夏洛克也许可以接受现在,当做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生活:他自己争取来的一半的自由,可是如果约翰就此停步,他会诅咒自己。不仅是因为在他们之间盘桓的那种并未付诸言语的情愫,也因为夏洛克值得拥有更多。他抗争得如此艰辛,凭借自己,取得了这样的成就。现在,约翰决心也要贡献自己的力量。
问题是,从哪里开始呢?
淋浴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抓起鞋,穿上,揣起枪匆忙跑下楼去,打算做点早餐。麦片倒在碗里,浇上牛奶,他站在厨房水槽前狼吞虎咽,没时间坐下吃了。烤土司和烧水同时进行,他估量着有没有机会塞点东西给夏洛克吃。
几分钟后,夏洛克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已经穿着齐整。只有一个袖子没扣好,松垮垮地环着他的手腕。约翰立刻明白是为什么,他因为同情抿紧了嘴。夏洛克为了洗澡除下了绷带,尽管肿已经消了不少,被阿列克桑德攥过的地方还是有一道很宽的青紫,惹眼地横在白皙的肌肤上。
“还疼吗?”他问,把盘子放到一边,从水槽下的一只盒子里掏出卷绷带。他撕开外包装,伸手拉过夏洛克的手臂,小心地检查着。“能活动吗?”
“能,就是很疼。特别这里。”他指了指尺骨处,那里的皮肤还是肿胀青紫。“这样还得多久才能好?”
夏洛克的没有耐心让约翰笑了。“至少还得有几天。我马上给你点药吃。我知道不太容易,可是尽量让它多休息,行吗?”他说这个更多是出于一种盼望,而非经验,他知道夏洛克总是会把自己的身体用到极限,不大照顾身体的需求。“还有,吃点东西,能帮你好得快些。”
他把吐司推给夏洛克,满意地看到他拿起来咬了一大口,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吞咽着。等到他重新给缠好绷带,夏洛克已经开始在吃第二片了,约翰欣慰地喝了一大口茶。他能感到夏洛克的耐心在飞快消失的读条声,尽管茶还有点烫,他尽可能快地灌了下去。
这么着急完全是因为夏洛克自己的缘故。实验室和实验结果都在那儿,不管他们用十分钟还是两小时出门,都是一样的,可是约翰能看出这行为背后的意思:为了分心。夏洛克深陷在对自己处境的无能为力中,所以他选择自己能控制的东西。他对于自己生活的掌控令人遗憾的少,而案子却是他有能力施加影响的。
“可以走了吗?”他问,擦去嘴上的面包屑,穿上他的外套,看着约翰把枪掖在牛仔裤后腰处。“这真有必要吗?”
“我可不想需要的时候手里没它。”约翰回答说,示意夏洛克领头,两个人下楼出门。“特别现在我知道了阿列克桑德是个什么东西。”他举起一只手,表示无须再强调这个Alpha已经被麦克罗夫特关起来了。“我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了,可是枪还是得带着,以防万一。”
他本以为夏洛克会和他争辩,可他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就伸手招了部出租,这意味深长。即使是现在,那么多小时过去了,理性的解释还是让他们两个都无法完全放心。
夏洛克凝视着车窗外,双眸反射着城市的浮光掠影,而约翰将手机拿在手里,手指不停地在键盘上逡巡,思绪万千。尽管夏洛克已经告诉了他很多,可是他还是缺少关键的信息,来制订行动的策略。是的,他已经了解了夏洛克的生活,可是对于将夏洛克紧紧困在其中的传统习俗却依然不够了解。这脱胎于另一个时代的习俗,显得陌生又陈腐。他需要和一个深入了解其中涉及的法律体系而又不是它的受害者的人谈谈。
他想到了格雷格昨天给他的那些复印文件,正躺在他的床头柜上。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研读那些深奥的文字,现在他有点后悔没有早点重视这些文件。也许它们没法告诉他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是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出租车放慢速度靠边停下,他的脑子里已经满是各种可能性。可是,拜夏洛克出身的复杂世界所赐,他不知道什么可能有用,而什么早已沦为空想。
他叹了口气,让自己回到今天的事上,挪动身子,准备钻出车门。可是夏洛克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停下动作,他转脸看着身边的男子。
“你一直在想给麦克罗夫特短信。”他说,银灰的双眼是无法解读的眼神。“刚这十分钟,你一直拿着你的手机,不停地滚动着你的通讯录,而且在‘M’开头的那部分徘徊。不用这么费事,他会在第欧根尼俱乐部,如果你自己去见他,他很可能不会对你虚与委蛇。”
约翰犹豫了下,他太熟悉夏洛克的本事,根本不会想要挑战他的推理。再说,他是对的。所有人之中,麦克罗夫特是唯一一个能压过阿列克桑德的人,就算阿列克桑德不尊重他,至少怕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他偏过头问。“他能告诉我什么你不能的事吗?”
夏洛克掉开眼光,打开他那侧的车门,下了车,然后又弯下腰,看了眼司机,悄声对约翰耳语道:“尽管麦克罗夫特一直在努力改变他对待我的行为方式,可是他从孩提时就接触的如何对待Omega的观念根深蒂固。这样一来,他不大愿意来跟我探讨他的计划的细节。而你就是另一回事了,也许他能给你提供一些我无法提供的安心。”
“等等。”约翰伸出手横过座椅,抓住夏洛克的袖子把他拉回来。“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在俱乐部才没用!如果我在场,麦克罗夫特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我会待在实验室。”他朝身后巴茨大楼示意了下,看见约翰皱起眉,忍下一声叹息。“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他喃喃地说,将绷带包扎的手按在额头上,然后又放下落在身侧。“可是真的没必要。我是安全的。”他看着约翰沉下脸,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就好像他做了个极大的牺牲。“如果我需要去别处,我会给你短信。”
这是个让步,夏洛克为了让约翰安心牺牲了一点他的独立,所以约翰闷闷地按下他的保留意见,稳稳地点了点头。关心到某一个程度,稍微做过就会变成压迫,所以尽管约翰一想到让夏洛克离开他的视线就胃里难受,他还是压下了这种感觉。虽说他很想,可是他真的不可能将夏洛克绑在身边度过今生,那会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好吧,如果你没给我信,一个小时后我回这里来找你。”
夏洛克点点头,关上车门,拍了下车顶示意告别。约翰目送着他,一直盯着那个黑色削瘦的身影,直到贝达弗大衣的下摆消失在巴茨的大门中。
出租车再次起步,载着约翰穿过伦敦喧嚣的街道,来到麦克罗夫特最爱的那座简朴建筑前将他放下。俱乐部里,公务员们正在消化他们的午餐,安静地靠在椅子里,藏在打开的报纸后面。约翰忽略掉他们,跟着他无声的向导来到那间密室,麦克罗夫特正站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杯琥珀色的酒,眼神遥远。
“啊,约翰,我正等着你。我相信你一定睡的不错吧?”
约翰听了这番客套,知道麦克罗夫特肯定知道答案。昨天晚上的事他看到了多少?夏洛克的不能成眠,约翰的战时戒备……他相当肯定他的卧室里没有摄像头,可是这不意味着麦克罗夫特不知道夏洛克是在哪里度过后半夜和整个上午的。
“得花点时间才能缓过来。”他最后回答说。“可没错,我们歇过来了。”
麦克罗夫特转动着杯中的液体,一脸深不可测的表情,啜了口酒,然后朝瓶子示意了下:“来一杯?”
“最好免了。”约翰在一张扶手椅中坐下,决定最好还是保持神志清明。麦克罗夫特也许在让自己小小地放松一下,可是他绝不会做过头让自己依赖于酒精,他只是想要让约翰放松而已。“夏洛克告诉了我—一切。”
“我很怀疑。”
约翰愣住了,皱着眉头抬起眼。他第一个念头是麦克罗夫特在质疑夏洛克对他的信任,可是当他看到麦克罗夫特耷拉着肩膀明显消沉的模样时,这个念头消失了。
“别误会,约翰。我一点都不怀疑夏洛克告诉你的远多过他告诉其他人的,包括我在内,可是经验告诉我他生活里有些部分他是不会拿出来和别人探讨的。他总是会绕过那部分,坚持说他不会‘拿琐碎细节闷死你’。”麦克罗夫特扬起眉,而约翰的心沉了下去,记起夏洛克用低沉的声音说出的这句话。“也许说他几乎告诉了你一切更准确些。”
“那你打算来填补下空白吗?”约翰激了他一句,看着他眯起眼睛,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坐进了对面的椅子。
“如果我觉得有必要的话。”他的微笑很勉强,约翰抽了一口气,意识到他们在相互打量,判断对方究竟是敌是友。如果他要陪麦克罗夫特玩这个游戏的话,那可就没完了,会陷入一个无用的僵局。而作为另一个选择,他可以干脆将自己的牌完全亮出,来看看大福尔摩斯如何反应。
“夏洛克跟我解释了为什么他不让我朝阿列克桑德开枪。”他说道,靠向椅子背,感到背后的手枪硌着他的脊椎。“我明白了,真的,可这不意味着我宁可看到这杂种被你关起来而不是躺进停尸房。”
麦克罗夫特从他的杯子上方看着他,眼神阴郁,没有夏洛克那样的清亮。“我和你有同感。”这句话就像是个停战协定,一根橄榄枝,约翰觉得放松了些。“我认为夏洛克已经将他的困境完全解释给你听了,告诉了你阿列克桑德的死会让他的处境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会变得更糟,是吧?”
约翰握起左手,指甲抠进了手掌中。“我不能接受这个。我不认为你会干坐在这儿,背后有整个大英政府,还要眼睁睁看着夏洛克被他的Alpha的家庭继承过去。就算阿列克桑德不是个丧心病狂的混蛋,你也不会忍受。十年前,也许,可是现在,你不会。”他摇摇头接着道,“如果你对夏洛克的关心,有你说的一半那么多,就不会的。”
麦克罗夫特向后靠去,椅子吱呀作响。突然之间,他的样子显得苍老又疲惫,他看着约翰的眼睛说:“我对我弟弟的关切比你能想象的还要深得多。”这句安静的陈述在他们之间展开,约翰昂起些头,听着他继续讲下去:“我能理解,在你看来,也许夏洛克也是一样的看法,我过去二十年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很好地体现这一点。”
“你听之任之了,你支持你的弟弟被人结合!”约翰嘶声说。
“那是当然!”麦克罗夫特抬起头,眯起眼。“你对那一切情形到底是怎样的根本没概念。我曾有一个小弟弟拿我当偶像,而且有能力挑战我。他曾经可以与我匹敌,然后有一天……”
他看向别处,身体松垮下来。“夏洛克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能感到他身上有什么我不能明白的东西。我说服自己不要去一探究竟,可是当他被确认是个Omega的时候,我感觉震怒:他唯一能拥有的生活恰正是他无法忍受的。”
他挺直脊背,看着约翰的眼睛说:“我去找了我的父亲,质疑为什么夏洛克一定要和什么人结合。我们并不需要他能换来的彩礼钱,夏洛克在家里可以有某种程度的自由。他在我们的宅子里是安全的,我可以照料他……”
麦克罗夫特轻触着他的嘴唇,戒指在午后的阳光里闪烁,似乎在从潮涌般的话语中挑选着可以说明他的意思的句子。“我父亲说这事有关生理。直到夏洛克发育成熟,我才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和多数Alpha一样,以为Omega的热潮只不过是在某个时段内有比较强烈的性需求,所以没当作一回事。我自己并不想和谁结合,也就没有这方面的体验。我没意识到—”
他下颚上的肌肉在抖动,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变得仿佛是他自己的幽灵,被他自身的生理折磨。他就象在我们眼前慢慢地死去,每一刻都是可厌憎的。那是第一次我害怕他会做些什么—要命的事—来逃脱他的处境。”
这暗示沉重地悬在空中,约翰的呼吸也顿住了。他能明白麦克罗夫特的言外之意:可能不止一次他担心过夏洛克会宁可死去也不要向他的身体屈服。“可是夏洛克没有……他说过他想要的是建立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结束它。”
“是的,可是总会有一些难熬的时刻,他似乎绝望到无法逾越。我父亲恳求他,用我们母亲的名义,要他同意结合,给他各种承诺。我觉得那就像是才逃狼爪,又入虎口。我努力想要为他另寻出路,可是来不及,然后有一天……”麦克罗夫特深吸一口气,道:“一夜之间,他就变成我不可以再关心的人了。双方都表明得很清楚,一方是我尊重的父亲,另一方是康宁汉姆家族,继续保持联络已经没有必要。现在我真希望当时我再努力一些去和夏洛克沟通。但是,我接受了事实。这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几个世纪之久的传统。我很愚蠢,没有去质疑。”
约翰的手放平在椅子的织物上,努力想要看麦克罗夫特是否在愚弄他。如果是的,那他不去做一个演员可就太可惜了。后悔在他脸上刻下皱纹,自我憎恨给他的表情抹上一层阴影,非常令人信服。
“有那么极少几次我接到过夏洛克的电话,基本就是两种情形。有一些电话:安静地挖苦他现在的处境,另一些则表示他很满意。我对自己说,前者不过是他戏剧化天性的流露而已,而后者则是事实。”
约翰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他会用他存在银行的每一分钱打赌,在那些电话里夏洛克似乎很快乐的时刻,阿列克桑德一定就在边上,他的存在就足够威胁到夏洛克。“你从没往另一个方向想过?你?你的工作就是怀疑一切,而你从没怀疑过夏洛克的话?”
“阿列克桑德应该供养我弟弟,珍惜他。这不仅是社会对他的期望,这是他的义务!”对于麦克罗夫特,这就是爆发,他抿紧嘴,努力克制。他闭上眼睛,胸口起伏,发出个叹息。“我曾希望夏洛克找到了幸福,而且我任这希望蒙蔽了自己。然而,你是对的,怀疑是我的天性。”
他挥了下手,示意他们身处的富丽堂皇的俱乐部和它代表的意义。“当我取得了政府中一个平凡的职位,并且能够拥有一些资源,我便立刻用在了夏洛克的事上。我这么做,作为一个已经结合的Omega的家人,已经违反了好几条不言自明的规则,然而有些事比遵循传统更重要。”他的嘴唇在牙齿下血色尽失,下颚动了几下,然后继续说道:“那时我发现了,自己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我发现他在九个月之前就从阿列克桑德家里逃走了。”
麦克罗夫特的表情中掠过一丝绝望,很快就消失了。“想要找到他的努力最后都失败了,有一年多的时间我都活着恐惧中:我的弟弟也许落到了人贩子手中,或是因为没有他的Alpha的保护正在遭受难以言说的苦难。”一个自嘲的微笑浮现在他嘴角。“我早该知道不能低估他的。”
“你那时候不知道,是吧?”约翰问。“你不知道他为了能控制自己的处境做的事?不知道他是多么成功地反抗了这个社会?”
麦克罗夫特摇摇头,盯着自己手中杯子底的威士忌。“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夏洛克做事是多么策略。”他将杯子放到一边,双手握住所坐椅子的扶手。“话又说回来,当初,当阿列克桑德找回了他,我却松了口气。我盲目地认为他在他的Alpha那里肯定会比生活在别处安全。 我偶尔会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担心,可是直到好些日子之后,我才终于觉得不可以忽视这种感觉。”
“你开始打探?”
麦克罗夫特迎上约翰的视线。“我决定深入了解一下阿列克桑德表现出的感情背后的东西。当我发现他做了非常大的努力去隐藏一些本应该很容易就能获得的信息,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这足以让我动用手中的资源去挖掘真相,并且开始着手制定一些方案来解救我弟弟。”他掉开眼光,嘴角浮现出皱纹。“所有的方案都有缺陷,要么不够策略,要么不够和平,或者两者都不够。在我没能找到合适的办法之前,阿列克桑德的行径已经到了恶劣至极的程度。”
那双眼睛变得遥远,约翰在座位中也紧张起来。夏洛克对于阿列克桑德对他的所作所为说的相当含糊,可是从麦克罗夫特的表情来看,那一天的记忆并没有随时间流逝有所褪色。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想起极度恶劣的暴行的人,就算约翰还有一丝怀疑他在作秀的话,那一刻也立刻消失了。没有人能够伪装出那双蓝色眼睛中燃烧着的强烈的恨意。当他再度开口说话,他的语气表明他已经非常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败,乃至他自小生养的社会阶层的失败。
“只要再多打一下,就会杀了夏洛克;我非常肯定。他的伤势极为严重,而他本就已经极为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让他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约翰猛抬起头,他不用出声问,麦克罗夫特已经注意到了,无疑看出了他不知道这些,疲倦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么说夏洛克没能告诉你这一部分。”
“他跟我解释了他怎么每天早上在阿列克桑德的咖啡里放罗力隆,还有阿列克桑德怎么发现了这事……”约翰住了声,努力想要弄明白为何麦克罗夫特的脸色如此灰败。“夏洛克担心我会如何反应。他说你曾暗示过别人会批评他给他那个混蛋Alpha下药。”他的声音变得严厉,咬住了后槽牙,看着麦克罗夫特似乎再失一城般扬起眉。“就跟他这么做一点道理都没有一样!”
麦克罗夫特捏着鼻梁,然后放下手。“你误会了我不赞同的根本原因,约翰,而显然夏洛克也一样误会了我的意思。可以理解。我们两个那天心情都不好。”他搓了搓手指,发出皮肤摩擦的细小声响。“夏洛克告诉过你他是如何染上毒瘾的吧?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为阿列克桑德提供了又一个对付他的手段?当他一发现夏洛克的药物依赖,就又多了一个克制夏洛克的办法。”
约翰脊背一阵发凉,新一波恐惧顺着他的脊椎生起。用不着很多想象力就能知道阿列克桑德可能干了什么,他心里暗暗诅咒着。
“他轮换着让夏洛克过足瘾然后再经受戒断的折磨。如果夏洛克拒绝毒品,他就强行用药。他为夏洛克提供毒品,然后随心所欲地控制夏洛克的供给,而且不光是可卡因。”麦克罗夫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是依然掩不住他的满腔怒火。
“我毫不怀疑,阿列克桑德一直利用房事当做武器,这一次他的方法变了。在夏洛克回去后开始的十一个月,他不需要给阿列克桑德用避孕药,因为阿列克桑德根本不碰他。”麦克罗夫特浑身上下每个角度都透出厌恶,然而并不是他厌恶讨论自己手足的性生活。这是愤怒。“他的疏离,意味着夏洛克要经受交合期,迫切地需要同房,而阿列克桑德可以用别的,不必是Omega的人来满足自己的性欲,任由夏洛克遭受折磨。那时对于阿列克桑德而言,要个孩子反而是次要的,他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惩罚夏洛克。”
麦克罗夫特一只手抚过膝盖,抚平裤子上看不见的皱褶,约翰看着他努力想要恢复自控。“某种程度上,我弟弟已经习惯得不到满足。他总是尽可能避免和他的Alpha同房,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极限。他的身体总有支持不住的时候,不得不同意圆房,以避免他的身体如同没有结合时因为不能满足遭受的损害。我相信他能撑过十二周,不去满足自己的交合期,可是,实际上他被剥夺的时间长得多,遭受了后果的折磨。”
约翰意识到自己僵在座位中,浑身发紧,他盯着麦克罗夫特问:“你是怎么发现的?难道夏洛克……?”
“夏洛克什么都没告诉我。是阿列克桑德自己说的。那是我第一次安排和他会面,讨论我弟弟与他分居的条款,他得意洋洋地炫耀他是如何实现了控制的,包括他用的手段。他当时没意识到他的话全被录了下来,也没意识到我的职位和权力。”
他的眼睛因了冷酷无情的满意眯起来,可是胜利感很快就消失了。“他让夏洛克太过虚弱,无法逃走。”麦克罗夫特将手指按在额头上,继续说道:“等到夏洛克康复了之后,我是责备过他,不是为了他对阿列克桑德做的事,而是他坚持要自己应对。他投入到和阿列克桑德的这场控制战中,却没想法从中解脱,结果—”
他顿住了,清了清喉咙,避开约翰的眼光。等他再度开口,他的声音紧张冷漠,如同一个努力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我现在知道唯一应该责备的人是我自己。我没能让夏洛克感到可以寻求我的帮助。因为我过去的行为,他认定了我不会伸出援手。”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来找你呢?为什么你不能早点介入呢?”约翰质问道。
“我需要一个借口,这是让此事从法律角度看来是一种适时介入,而不是诱拐的办法。”他低下头,一根手指晃了晃,表示微弱的抗辩。“当阿列克桑德动手打我弟弟时,无意中给了我介入的口实。他的行为会让这个社会阶层的任何一个Alpha震惊。这是—无法想象的。”麦克罗夫特的声音发紧。“那时我们才有了由头。我留下了所有记录,准备好足够多的证据,而我发现的事,让我考虑要采取更决绝的行动。我想要他对我弟弟生活的影响彻底消失,只有死亡才能确保的那种彻底。”
约翰的赞同发自内心,他的手指抽动,腰后压着脊椎的枪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可是夏洛克阻止了你。”
“我没能想到的逻辑。”麦克罗夫特承认道,他从外套上摘走一个线头,交叉起双腿,显然又变成了那个约翰认识的麦克罗夫特。“正如夏洛克指出的,任何我希望采取的行动,从处置了阿列克桑德或是通过司法程序,都会让他身处同样的境地:没有结合,依然需要一个Alpha。任何一种情形都有很大的风险让夏洛克陷入他无法控制的局面。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两害相权取其轻。”约翰喃喃的说。“所以他说服了你只是威胁阿列克桑德,结合还是继续,但是他的Alpha却必须远离他,让他可以--?”他朝窗外指了指,示意夏洛克现在的生活。
“正是。从我这方面来说,这很简单。在阿列克桑德对于一个Omega和继承人的需求,和他想要隐瞒他恶劣的虐待行径之间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而对于夏洛克……”麦克罗夫特犹豫了下,皱了下脸。“就没那么简单了。就算我对我弟弟意志力有所怀疑,那时也不再质疑这点了。他的身体需要从他受的伤,毒瘾,还有对阿列克桑德的需要中恢复过来。那个过程很漫长,也不是很容易忍受的,可是当他终于重新恢复之后—”
从约翰走进这个房间之后,第一次,麦克罗夫特微笑了,温暖而真诚。“直到我再一次找回了他,我才意识到我失去了他那么久。自由自在的他真是熠熠生辉,而且也让我的生活麻烦多多,可是太值得了。他用假证件旅行,遇上了不可多得的赫德森太太。他为雷斯垂德探长工作。最重要的是,他再也没用过毒品,虽说直到今天他的心瘾还在。”
他扬起脸,毫不掩饰他的骄傲。“夏洛克终于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他为了捍卫这个会不惜一切。当有必要告诉格雷戈里·雷斯垂德探长有关我弟弟的处境时,他和我对抗了好几个星期。虽然他不是很讲理,但是我能理解,他担心探长的反应,正如他也担心你的反应一样。”
约翰低下眼睛。不是第一次他怀疑如果不是偶然被他发现,夏洛克根本不会告诉他真相。他的沉默说出了他的心声,而麦克罗夫特接下来的话实事求是。
“去质疑在我们成长过程中学到的所谓真相是种挑战。正如我曾相信Omega们都是受到尊重的一样,夏洛克被告知任何一个Alpha都会对待他如同财产。有很多年,他过的每一天都在证明这一点。然而尽管如此,他选择了你,一个Alpha,做他的室友。”
麦克罗夫特具有穿透力的眼神落到约翰身上,话题突然转入新的领域,让约翰努力不要在这种无情的审视下坐立难安。“为什么你来这里,约翰?我怀疑你不是为了来满足好奇心的,也不相信你是为了质疑我的行为才来第欧根尼的,至少,不全是。”他露出个嘲讽的微笑。
话语在约翰脑中喧腾,没有目标的各种指责和发泄,一句比一句更没用。尽管他很想要责备麦克罗夫特没有早些帮助夏洛克,可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所以他将愤怒先按下不表,努力从他纷乱的思绪中找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如果阿列克桑德死了,我们能为夏洛克做些什么?”他用不着再多加解释,侮辱麦克罗夫特的智慧。他绷直的肩膀和眼神中的警觉都表明他不需要解释。“别说你不知道。任何能做的事,你肯定早都想过。”
他的语气十分迫切:一个急于想要修正一切却不知从何做起的人。然而在所有人之中,只有麦克罗夫特才有办法指引明路。而年长的这位福尔摩斯,心中充满对过去行为的悔恨,约翰拒绝相信他会没考虑过夏洛克未来的所有可能性。
“如果我说有呢?”麦克罗夫特问道,他双手合拢搭在嘴前,令约翰想起夏洛克的样子。“如果这样,你会不顾夏洛克的愿望,除去阿列克桑德吗?”
约翰摇摇头,起初很慢,然后带上决心。“不会的,而且你也不会。如果你觉得可以这么做,他应该已经死了。”
麦克罗夫特赞同地扬了下头。“如果阿列克桑德发生任何不幸,我们可以做一些事,通过谈判,能有机会可以不把夏洛克交给阿列克桑德的家人而让他重获自由。”
约翰呼出一口气,听出了麦克罗夫特没有说出的话。“但是呢?”
“但是没有什么是现在能确定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夏洛克避免经受他的Alpha死亡带来的痛苦,以及之后的折磨。”现在麦克罗夫特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将约翰钉在他的座位上。“约翰,你要知道有一件事是最根本的。就算他不会被康宁汉姆家继承过去,夏洛克也不可能继续他目前的生活,除非他再次被结合。必须有人替代阿列克桑德。”
“可是,如果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人呢?”
“那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呢?”
这句问话一针见血,令他挣扎在突然让胃都抽搐的情绪之中。虽说麦克罗夫特的问题并无恶意,可是有种手术刀般的精准,让约翰不由得疑惑他究竟知道多少。
他想抗议说他和夏洛克不是那样的关系,他的动机是单纯的,可是他又怎么说的出口呢?因为一想到夏洛克可能从别的人那里找到他所需要的,就让约翰心中感到一阵黑暗的嫉妒。
“那不会—不会有关系的。”他结结巴巴地说,清了清喉咙,希望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这么紧张。“这不是为了我,这全是为了他。”
麦克罗夫特眯起眼,仿佛在搜索任何谎言的迹象。天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可是似乎他还满意。“在夏洛克的结合协议中,已经有条款规定,允许他在哀悼期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而非他过世Alpha的亲属。这是我母亲早在夏洛克还没发育成熟时就提出的条件。”
“这会带来什么不同的结果吗?”约翰静静的问。
“这能给我们争取点时间。”他解释道。“而且能保证给予夏洛克为了恢复所需要的一切。倘若这样的情况发生,我计划立刻和阿列克桑德的家族开始谈判。我相信能施加足够的压力令他们接受我的要求。如果不行,我可以要求买回我的弟弟,当然这个他们也有权拒绝。这条路也走不通的话,那就法庭上见。”他摊开双手。“正如你所见到的,我能有的选择并非毫无风险。 如果法庭一旦支持了康宁汉姆家,那么他们很可能会要求对我发出禁制令,切断我和夏洛克之间的一切联系。就算我在今天这个位置上,想要推翻这样的判决也绝非易事。夏洛克有可能就此失去一切盟友。”
“不。”约翰摇摇头,身子向前,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交握在脸前,如同一个无用的祈祷者。“不,他不会的。不管法庭怎么说,我不信你会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别人也不会。夏洛克不会孤立无援;他不是一个人。我们绝不会让他们把他带走,然后忘掉他的存在!”
他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激动,充满防卫,可是他不会看不到麦克罗夫特眼中的肯定。这让约翰怀疑这一切都是个精巧的测试,让麦克罗夫特能知道约翰真正关心的是什么。令他感到充满希望的是他意识到了,首要并且最重要的,这是为了夏洛克,而非约翰或是他想要的不管什么。
他兜里的手机响起,打破了寂静。麦克罗夫特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其实约翰并不需要他的同意,已经从兜里掏出手机读着夏洛克给他的短信,他说他二十分钟后会前往苏格兰场。
“我猜我弟弟需要你?”
“他问你节食进行得如何了。”约翰回嘴说,略带满足地看到麦克罗夫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摇了摇头。约翰手一摊,说:“你看,我来这儿的原因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没有人应该遭受夏洛克的遭遇,可是如果有人能找到办法让他从这一堆烂事中解脱出来,那也只有你了。我就是 – 需要知道你有点锦囊妙计什么的。”
麦克罗夫特站起身,抚平他西服上的一道皱褶,然后拉了拉袖口,半露出个狡黠的微笑。“不只一个,华生医生。”他流利地回答,几分钟前流露出的脆弱现在完全没了痕迹。“我很抱歉,在目前这个阶段,我没法让你安心,可是一旦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们还是有不少可以走的路。至于你能做的,”他指了指门,“我建议你一如既往。我知道夏洛克非常看重你的—友谊。”
这显然是要送客了,可是尽管夏洛克在召唤他回到身边,约翰还有个问题要问。
“如果你有这些计划,这些能帮助夏洛克从中解脱的计划,为什么你没采取行动?你自己说过想要阿列克桑德消失的。”
麦克罗夫特皱起眉,走到旁边的一张桌子前,背靠着它,抱起双臂。“随之而来的风险太大了,而回报未必够。如果我几年前杀掉了阿列克桑德,夏洛克不会有今天在贝克街的生活。他会和另外的什么人结合,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在孤立和不关心中被埋没了。”他叹口气。“尽管夏洛克恨透了,可是正是他自身的生理束缚住了我们的手脚。回到当初,就算他能自由,他又能选谁来给他想要的生活呢?”
“那现在呢?”约翰站起身,疲倦地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
麦克罗夫特正了正他的领带,眼神打量着约翰,一眼扫过约翰矮小的身子。
“现在嘛,华生医生,他有你。”
Chapter 9: 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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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而略粗的手指顺着他的胸口向下,探索着他颤动肌肉的轮廓。黑暗从四面八方压上来,天鹅绒般柔软而漆黑,他所有的感知就只剩了环抱住他胁间微微粗糙的手掌给他的销魂爱抚。它们描摹过他的腰身,顺着他浅而温润的肚脐画着圈儿,用着令人难耐的热情探索着他的身体。
分开的双唇,湿润而贪婪,贴在他肚子柔软的肌肤上,他喉中憋住一声呻吟,索取般扭动了一下腰胯。他已然坚硬,充盈,准备好了,他的一双大腿如同沾上了露珠,令他的兴奋显而易见。如果他的爱人继续探索下去,就会向下来到他的身后,发现夏洛克的湿滑,展示着他的应许。
他想要引导在身上的男人,可是双臂如灌了铅般沉重。所以他只是躺在那里,欣然接受着爱抚,享受着慢慢积聚起的欢愉。喘息滑过他的腹部,当那张脸贴上他大腿和身体的交会处,深深地吸气,张着嘴,发出感激的呻吟,他感到了无比的渴望。
“哦,主啊。”
渎圣的话从没这样充满敬慕,当有力的手滑向他的身下,夏洛克不禁战栗,抬起他的胯,张开腿,迎上那赐福般的唇舌,直到他扭动着身子,发出呜咽般的恳求。
“求你!”他叹息一般低语,向着高高的天花板祈祷,双腿颤抖,兴奋感积聚在他脊椎底部。他无法理解自己在乞求什么,这个,和更多,可是他的伴侣不需要他再做要求,就身子向后,手指充满爱意地抚摸过他,捧住他的双球,然后撸过他的分身,床垫向下陷去。
夏洛克的身体因为期待而充满兴奋,炙热如丝般滑过他的肌肤,他的爱人跪在他双腿之间。 那双手将他拖近,猎取而有力,将他身子抬起,这样他的肩膀抵在床上,整个脊背缓坡一样升起,他爱人线条结实的大腿托住他的臀部。他能感到爱人阴茎的头部挨蹭着他,可是并没有急着顶向前直取所需,而是隐忍不发,颤抖而克制。
一只有老茧的手捧住了他的脸,那样的温柔,和在他们周围蒸腾的野兽般原始的欲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熟悉的声音颤抖地低语着一个简单的问题。
“行吗?”
他的身体,已经被那人的爱抚驱赶到了爆发的边缘,不停地扭动着,想要得到他的战利品。一只稳定而耐心的手抓住他,握住他的胯,直到他有足够的力气回答。
“好的!求你,好的!”
夏洛克喘着粗气,梦境在他身周碎裂,只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喘息。他的身体颤抖不已,性奋到临界点,他低沉地呻吟着翻身趴在床上,沉下腰,扭动着胯,让阳物在床垫上蹭磨,手伸进睡裤里,摸到他的股间,发现自己已经湿润而打开。
他插进两根手指,太过急切,都顾不上找寻合适的角度。这不是悠闲的自慰,而是迫不及待地寻求释放,几分钟的时间,他的肌肉就裹紧了手指,热流顺着他大腿汇聚,枕头捂住了他的呻吟。他不管不顾地顶向自己的手,在急促的脉动中达到了高潮,浸湿了睡裤。
余韵奔窜过他的身体,但是却不能带来满足后的松弛,每一波都更加剧他的渴望。变得更加敏感的皮肤下如有电流在跳动,他无奈地瘫在床上,意识中浮现出刚才幻想中模糊的细节。
他想象中的爱人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他太熟悉那双手了,看过它们握住茶杯,或是枪,被阳光晒黑的肤色,灵巧能干。此外,他的爱人也许没怎么说过话,可是每一个字或动作都是典型的约翰式的,从赞美的低语,一直到,即使是在不能回头的时刻,他都会停顿一下,先确认他们是否想法一致。
也许这只是夏洛克想要控制的欲望使然:又一个幻觉。他是没有办法推断约翰在这种情境下究竟会怎样做的。他是会一如既往地三思而行,还是说夏洛克的费洛蒙会将他的本性唤出,完全被他内心深处的那个Alpha接管呢?
他愿意想象另一个情形,就是约翰还是会体贴温柔,可是夏洛克过往的经验中,从没有过他的快乐被放在首位的时候。一个Omega在热潮中达到性释放基本上是自然而然的事,而所用的方法更关乎Alpha的快乐而非其它。他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相信约翰会有什么不同,尽管他很善良。
只是他真的很希望自己是错的。他很想要感觉他从传播媒介中知道的那些行为中获得的反应—就是爱人之间除了插入还可以做的那些事。所有他的幻想,因为缺少亲身的体验,细节都是模糊不清的。这么多年,他对于如何让自己射精有着丰富的经验,阿列克桑德是不会劳动自己的,可是总有些事,一个人是做不成的。
夏洛克疲倦地翻过身,把手在睡衣上擦了擦,决定等下去洗衣服。他还需要洗个澡,最好赶紧,赶在约翰起床之前。他也许不会释放交合期的显著气味,可是约翰是能闻出他身上性的味道的。他的鼻子很灵,肯定不会错过这味道,或者当成别的什么东西。夏洛克不得不忍受这种欲望不能满足的折磨就够糟了,他可不想让每一个碰上的Alpha都知道他不得不采用的行为。
在约翰和贝克街之前,阿列克桑德之后,他只要可能就在床上度过热潮期,用多年的经验对付他自己的身体。这让热潮比较容易忍受,却令他的思想变得混沌,让他变得迷迷糊糊,充满欲望。此外,这种行为对他的生殖系统也没好处,他满足自己的次数越多,热潮过去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等待着永远也不会来的结。
不要,最好还是抵抗住诱惑,顺其自然让它过去吧。
他瞪着天花板,发现自己很感激这事没有发生在他和约翰同床的那天晚上。平常的时候,想要忽略约翰的气味都很难,可是那天约翰经历了好多事,先是闻了求偶信息素,然后是阿列克桑德的出现。
前者就已经让情形很糟糕了,夏洛克脸红耳热地记起当约翰回到实验室那一刻他自己的反应。从外表上看约翰很平静,可是他的费洛蒙却说明了他激烈的性奋。那味道附在夏洛克的喉咙里,令他坐立难安,意识到双腿之间的湿润,还有想要抓住约翰把他拉过来细闻的冲动。
后来,当阿列克桑德的出现令他倍感不安动荡,约翰的个人气味开始变得主导而强烈,用一种夏洛克不能说清的方式安抚着他。他整个晚上都抓着约翰的脏毛衣当做安全毯。不管怎么说,他不能把鼻子埋进约翰的脖子,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如果那天晚上他身处这样的状态,结果简直显而易见。他试过想象那情景:约翰浓烈而精纯的气味环绕着他。他能抵抗住那种诱惑不去触摸吗?他的欲望的目标不过就在几厘米之外。
想要约翰不是什么新鲜事。有好多个月了,他丰富着夏洛克的情色梦境,特别是当他的荷尔蒙正处在分泌旺盛期的那些时候。然而,大部分情况下,这只是静悄悄的渴望,他知道,然后充满遗憾地放到了一边,那个时候,就算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只要一想到约翰不知道夏洛克的真实性别,就足够让他感到一阵寒冷的惊心,浇灭他的念头了。
而现在,无知的幕布已经揭开,约翰已经知情,可是还是叫人不能放心。这并没让他的处境容易多少,其实,让他更加窘迫,因为他们现在都知道了,是欲望而非无聊,让夏洛克变得躁动不已。
他腹中如被一只手攥住在绞动,侧身蜷了起来,因为不能满足的性欲带来的后果而呻吟。男性Omega从技术上说不会有月经。变厚的子宫内膜会破碎然后被重新吸收,而有害废物则通过普通的排泄系统排出体外。然而,每一个循环的不同阶段都会有各种疼痛,它们都是征兆—告诉他排卵已经发生,受孕的窗口期正在关闭。
夏洛克恨这个,拜他无法自我满足的欲望所赐,他这个载具发出的要求。没有为Omega特制的性用品,因为本应该由他们的Alpha来满足他们。不是说那些东西无法给他刺激,可是那无法满足他,只有血液中的生化物质才能平息他的热潮,让他得以喘息。
随着一声叹息,他揭开被盖,站起身,感觉裤子里黏糊糊的,皱了皱眉。他的房间浸浴在晨光中,夏洛克拉开窗帘,闷浊的空气让他皱了皱鼻子。他很想打开窗透透气,可是记忆中阿列克桑德的入侵还很鲜明。
自夏洛克的Alpha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后过去了一个星期,三天前,麦克罗夫特不得已释放了他。迄今为止,所有的报告都表明阿列克桑德已经撤回自己家中,可是夏洛克不能放心。 阿列克桑德不蠢,而且也不会放手。眼下放过夏洛克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天平的平衡已经发生改变,而夏洛克怀疑没有人能说服他放弃夺回自己的东西。
约翰和麦克罗夫特显然和他想法一致。他哥哥把他的公寓和阿列克桑德的住所都严密监视起来,而素来温和的约翰现在带着一种坚不可摧的决心。他依然留意着给夏洛克空间,再也不会一惊一乍。但是,他总是随身带着枪,微笑中总有忧虑的暗影。
这样一来,贝克街继续保持着防御堡垒的状态,夏洛克房间的窗户一直都要锁着。他检查过约翰和自己的房间是否有摄像头,在开头几天过去之后,就逼着麦克罗夫特缩小他在公寓的监视范围。他哥哥从来都判断不出安全监控和侵犯隐私之间的界线,但他还是勉强遵守了夏洛克划下的界线。楼梯间和门厅依然受到监视,但是公寓的主要空间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能避开窥探之眼的天堂。
说真的,越少人看到他目前的状态就越好。
他朝钟瞟了眼,知道在约翰施施然下楼寻觅早餐之前,他大概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他飞快地套上蓝色丝质睡袍,衣料拂过光裸的小臂,他战栗了一下。他在抽屉里翻寻着料子最软的衣服。虽然不适合穿着见客户,但是如果他打算一天都待在公寓里倒也无妨。再加上,单是想一想剪裁得合体紧身的衣服和陌生人,就足够让他心烦意乱了。
他打开卧室房间的门,探头朝公寓里看了下,四下都很安静。他忍住一声放心的叹息,飞快闪进旁边的浴室,锁上门,脱光所有衣服,打开龙头,不等水放热,就站到花洒下,被冷水浇在身上,忍住喘息。这对他也没什么帮助,如果控制他的热潮意味着就是让勃起消退这么简单,那他早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相反,这是一种虫咬蚁噬、火烧锉磨般的感觉,深入骨髓,顺着他的神经,占据他的思想。有事分心能管点用。有一个好案子就最完美了,可是让他苦恼的是眼下似乎没有出现的可能。 任何导致阿米莉亚·多奈利之死的原因都被一一否定了。而她的药头,光速克里斯也交代不出更多的东西; 受害人的毒理报告没给出任何明显的致死原因,他们有的唯一一个名字 – 莫里斯,到目前为止也证明此路不通。
渐渐的,其它案子迫使苏格兰场转移了注意力,而各种水电账单也让夏洛克分心。他为几个肯出钱的客户解决了几个无聊的案子,一点挑战性都没有,然后他的精力又放回到多奈利的案子上,反复思量着已经走过的每一步,想要找出一个答案。
他腹中的钝痛越来越厉害,连带两条大腿也一抽一抽地疼。他把水温调高一些,希望热水能让他的肌肉放松。他早该预料到的。阿列克桑德也许在他身边只出现了不过三十分钟,不足以让他的热潮进入交合期,但是也是会有影响的。他的周期缩短了些,排卵期比他预期的提前了一周。尽管程度不算太严重,但是比之前出现的症状要多,之前他只是烦躁和沮丧,现在又多了不适和敏感。
他伸手抓过肥皂,仔细将全身都抹了一遍。他下定决心无视掉又渐渐抬头的勃起,专注在把自己冲洗干净这一件事上,然后关掉水龙头将自己擦干。
舌头碰到牙膏,感觉格外刺激,而剃须刀刮着下颚上的胡须茬几乎叫他无法忍受,但是这样也好过胡子拉碴一整天。他把头发上滴着的水擦干,不过没用任何护发的产品:这种状态下那味道刺激他的鼻子。任何东西,从照进眼睛的光线,到他最喜欢的食物的香气,都太过强烈,又是一天,夏洛克只能让自己忍受,既无法屏蔽掉自己身体的要求,也无法挡住环境中的各种刺激。
他穿上衣服,然后调整了下内裤,希望自己断断续续的勃起不会引起比较粗心的观察者的注意。他把自己弄脏的睡裤塞进一堆脏衣服里,抓起篮子,尽量忽视掉手掌中藤编筐沿的粗糙感,往楼下221C走去。赫德森太太最后还是放弃了为221C找到房客的希望,把那里用做了洗衣房和工具间。至少,这让他的生理周期略微容易忍受了一点。
夏洛克粗粗检查了一下这堆脏衣服,确认了下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颜色亮丽的衣服,然后都塞进洗衣机中。他加好洗衣液,设定好机器,听着水流冲进机器和滚筒转动的声音,就转身走回楼上去。
过去这几天,睡眠是必须的,可是总是断断续续,不停地被生动的梦境和无法消退的欲望打断。疲倦令他失去了往日的优雅,回到221B的这一路他两次撞到了自己的脚趾。
约翰在厨房里,带着刚起床的柔软和随意。几天之前夏洛克的热潮开始之后,他就一直都在诊所上班,所以只有很少的时间能看到夏洛克。但显然,他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此刻,他看着夏洛克的每一眼都带着疑问。
“你能自己给自己泡杯茶吗?”他指了指放在旁边的一杯热水。“你自己来调吧,因为我不知道这种时候你喜欢什么样的。”他咬了一口吐司,看见夏洛克恼火地瞪了他一眼,扬起眉毛说:“别那么看着我。我不瞎。我从没见你拒吃过东坡肉,可是昨天晚上你拒绝外卖的样子,就跟它有毒一样。”
夏洛克一言不发依着他的话做了,把茶包放杯子里不到一分钟就捞了出来,顺便拒绝了放牛奶的念头。结果就是一杯金色清亮的饮料。他顺着杯子口啜着茶,温度他倒还勉强能忍受,这能缓解一些他腹中的疼痛。
约翰坐在餐桌边,手边是热气腾腾的茶,他正津津有味吃着全套早餐,光着的脚放在椅子下面,浴袍的胸口形成一个深V,露出里面他睡觉穿的皱巴巴的T恤。这件衣服不管以前是什么样的现在早就走了形。布料坠着露出了锁骨的轮廓线,一些地方贴在身上,暗示了皮肤的湿润,也显出肌肉的线条。
夏洛克咬着下嘴唇,他的想象力补充着各种细节。他努力抗拒沉迷在对约翰身体的欣赏中,或者至少做得隐蔽些,比如说当约翰以为他在看书时,越过书本的顶端偷看上几眼那一类的事。但此刻他的视线就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胶在约翰身上,没法移开,口中生津,一阵战栗窜过脊柱。
“我脸上沾了果酱吗?”约翰显得有些迷惑,但也觉得好玩,就象他知道迷住了夏洛克的不是领子之上的任何部分。
他沮丧地将视线移开,摇摇头,拒绝去看约翰的眼睛,然后拉开对面的一把椅子,盘起一条腿坐了下去。他握住自己的杯子,假装对杯中的茶十分感兴趣,耷拉着肩膀,蜷起身子。
在约翰之前,他的热潮从来不是这样的。就连有阿列克桑德在的时候,在交合期的强烈需求下,他的欲望都没有目标,不会产生幻想。他只是把阿列克桑德当成一种必要来忍受,从来都不渴望他。
然后约翰搬了进来,从此成为夏洛克幻想的主角。 基本的吸引力每经一个生理周期都会更强烈,而随着他对约翰的丰富内涵有了更多的了解,他的幻想也变得巨细无遗,不再仅仅是一个身体的轮廓。
他抬起眼,仔细看了下约翰正在读的那本书,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早该知道的。约翰追求知识的那股劲头有时候就跟夏洛克一样的一根筋,他面前打开的正是一本薄薄的有关Omega生殖系统的医学课本。
“回忆一下以前学过的,”约翰不等夏洛克的‘为什么’问出声就回答了他。“因为Omega的健康问题多少跟我有关系了。”他一边肩膀耸了一下,夏洛克注意到了他一脸决心中多少有些窘迫的表情。“我想如果我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话,可能多少会对你有些帮助。生理上,我意思是。”
夏洛克叹口气,忍让地闭上眼睛。他很感激约翰的努力,也能接受约翰作为一个具有科学精神的人对经验数据的需要,可是让自己这样暴露在了解此事的人面前,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夏洛克这一生几乎都在隐藏他的性别。先是他小时候,家里一半人不知此事。之后,越来越深地涉足于一个本该将他拒之门外的世界,让他必须保守秘密。即使那些私下里知道他是个Omega的人,都没有花费时间去真正了解他。阿列克桑德根本就不会找那个麻烦,医学顾问们了解他的生理可是把他当做标本一样对待,至于像雷斯垂德和麦克罗夫特这样的Alpha们了解他这个人,却弄不懂他的性格和他先天的性别是如何将他塑造成为今天的他。
然而现在约翰却在努力了解夏洛克的处境,既不是为了形成一个成见,也不是为开脱偏见寻找借口,只是为了想要帮助他这么个简单的理由。
“很多医学课本在涉及到Omega的生理方面都有错误的见解 – 最明显的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二十八天周期理论。此外,也没给对任何理论给出客观的解释。”他吸了口气,又呼出来,吹散从他茶杯上袅袅升起的热气,然后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约翰盯着他,沉思地眯起眼,然后合上书本,推到一边,将胳膊肘支在桌上,靠向前去。他张开嘴,似乎又重新考虑了一下他的第一个问题,然后皱了皱鼻子,才开口问。
“这次不太一样,是吧?一般你都是—”他朝沙发摆了摆手,意思是夏洛克从前的‘闹脾气’,“—可是和这个不一样。从前食物不会让你难受,你就是比平常脾气更大一点儿而已。”
夏洛克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然后放在了桌子上。“这不是交合期。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在阿列克桑德意外出现之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约翰首先想知道的问题之一就是他短暂的出现会不会足以引发典型的Omega的热潮。他很担心这个,就跟他以为按一下开关,夏洛克就会在他眼前直接一头扎入无助的欲望之中。他用了一个简洁的回答纠正了约翰的观念,现在他意识到有必要再重复一遍。
“我应该需要暴露在他的气味之中至少一天,下一次热潮才会进入到交合期的程度。闻上半个小时他的臭气,只是会让热潮变得稍微强烈一些,并且缩短我的周期,仅此而已。我也没太多这样的经验,所以为什么会比平常更显著些我也不是很明白。”
约翰舔了舔嘴唇,双手握在身前,头歪向一边,努力吸收着这个信息。“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当见到夏洛克迟疑了,他耸耸肩道:“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没关系的。这是隐私,我懂。”
夏洛克顿了一下,思考着应该怎样形容那种相互矛盾的感觉,从那种皮肤绷紧在骨头上的束缚感,到肌肉中不停的强烈的冲动。“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像散了架,又很兴奋,很烦人,又饿但是又恶心,觉得很累可又不能消停。”他用手掌按住双眼,用一个词做了总结。“沮丧。”
“听着就像你不知道是要来还是要去。”
“要来一下那是肯定的。”他没来得及想话就出了口,约翰从桌子对面发出个呛住的声音,夏洛克的脸腾的就红了。
厨房里响起爽朗的笑声,面对夏洛克的诚实,小男生一样的窃笑变成了欢乐的大笑。这一周以来,他们几乎没什么值得一笑的事,夏洛克看到约翰这样的猝不及防不由咧开嘴笑了。 他那安静的严肃劲儿没了,笑得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抱歉,”他勉强才说出一句,揉着后脖梗子,歪着嘴冲夏洛克一笑。“我没想到你这么—”
夏洛克摇摇头,示意约翰无须道歉。一般情况下,他都不太愿意谈论他认为是隐私的事,可是他对于社会习俗的忍耐度,好的时候就不高,这种情况下更是完全消失。这意味着他的话都会直来直去,完全撕去了多数人认为很重要的所谓文明的面纱。
“那继续,告诉告诉我还有哪些书本上没说。”约翰要求道。
“一切。”夏洛克毫不留情地说。“他们总是想要把它套进Beta那样每个月的周期,所以不承认其中的区别,其实这对谁都没好处。”
“我已经猜到这个了。”约翰看见夏洛克瞟了他一眼,带着疑问昂起头,于是耸耸肩道:“它们有相似之处,可是Omega的生殖系统更复杂,你们很受环境的影响,比如说你的Alpha的味道。你们的繁殖期分两种阶段 – 热潮和交合期 – 而Beta们则没有。此外,虽说某些事件会改变排卵期的间隔,可是从你所说的来看,这种改变应该是稳定的,不会这个月是二十天,下个月就变成三十天。”
“不,它们是不同的……状态。比如我这样处境的Omega,结合了但是和Alpha分开了,热潮的间隔期会拉长。未结合的Omega的周期是最短的,连两个星期都不到。”
约翰皱起眉。“这听起来对于健康是很不利的。”
夏洛克摇摇头,用手指顺着桌面的纹路画着。“是的。Omega进化成需要结合。否则,那种繁殖的欲望就会非常强烈,甚至对个体有害。我能忍受一段时间不结合,可是那种活着的方式很可怕。”
约翰点点头,眼神中看得出在计算,嘴唇也随着计数在翕动。“我猜你跟阿列克桑德一起的时候周期会长一些,和他分开后,就会更长。在此之前,差不多,五周左右?”
夏洛克感到一阵惊讶,眨了眨眼睛。他没意识到约翰这么仔细关注过他的行为 – 居然注意到了模式和规律,而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周期应该是三十七天。不幸的是,阿列克桑德的短暂出现足够改变这个周期。”他缩进椅子,双膝蜷到胸口,看着约翰拿起他的盘子放进水槽。他倒了一杯水,然后伸手够出一个小透明袋子,全放在夏洛克面前。
“这是什么?”
“扑热息痛。也许能止一些疼。一次不要超过两片,行吗?”
他很想反驳说如果基础止疼药管用的话,他早就吃了,可是夏洛克把话咽了回去。至少约翰已经足够体贴,给他拿了药,这已经超过了任何人为他做的了。“是,医生。”
他在椅子中移动了一下,恨自己小腹中的钝痛和两腿之间不停脉动的敏感。他勉强倒出两粒药片,就着剩茶吞了下去,然后站起身,拖着步子往沙发走去。躺下来也不会舒服多少,但是至少柔软的沙发垫不会让难受加剧。
他用袍子裹紧胸口,蜷起双腿,背朝向房间,尽力无视掉房间里渐渐弥漫的约翰浓郁的气息。他不用睁开眼睛都能知道约翰什么时候走出的厨房。随着约翰的靠近,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让他腹中隐约如有蝶翼在扑闪。每一声脚步声都像是鼓点敲在他皮肤上,然后停在了约翰的扶手椅边。他很容易就能想象出约翰的样子:灵巧的双手握住椅背,眼神专注而关切,也许,还有忧虑。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夏洛克一愣,身子定住,脑子里顿时充满各种想象。慢慢的,他转过身,扭头看见约翰正像他想象中一样站在那里。紧紧握住椅背的手,关节凸出,锐利而发白。那双蓝色的眼睛闭着,脸颊因为羞惭而通红。他们两个都意识到了约翰的话听起来是什么意思,而夏洛克真希望他可以接受。
“我 – 我意思不是 – ”约翰嗫喏着,都忘了呼吸,夏洛克翻个身打算好好记住这个:约翰在诱惑和同情之间挣扎,他苦苦隐藏的欲望现在写满脸上。
那些念头,约翰的双手,约翰的嘴唇,他有节奏摆动的身体,完全无益于夏洛克保持镇定。一部分的他渴望着撒个谎,告诉约翰那正是让他恢复平衡所需要的,可是这么做不对,而且有些缺德:是另一种形式的胁迫。
“那不管用。”他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逼着自己不能消停的身体保持静止。约翰脸上掠过没能隐藏好的受伤的表情,夏洛克翻了翻眼睛。“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的专业知识不够,约翰。只是缺少一样最主要的东西。”
当一脸无知的空白是他得到的唯一回答,他叹口气,绝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我一定要再重复一遍吗?这不是交合期,而且你也不是我的Alpha。你的结脊不会被刺激形成结,而这才是必须的。如果我们—”他用一个手势示意了下,实在无法让自己说出那句话,将自己的渴望表露无遗。“满足只是暂时的,之后我的症状会更严重,如果性释放就能解决掉这个,你不觉得我应该早就自己搞定了吗?”
他又转过身,声音刺耳,他用双臂抱紧自己,努力想要平息那种深入骨髓的渴望。
他以为会听到责备,说他愚蠢,不知感恩,可是却没有。约翰也没有一声不吭就离开。等来的却是充满同情的沉默,他能听到约翰偶尔的吸气声:欲言又止。
“抱歉。”他的道歉很轻,不是受伤害而是自认失败,夏洛克把自己抱得更紧,让自己待在原地不动。“我不是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如果你有办法缓解的话,你早就做了。”他有些犹疑地顿了一下。“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建议咱们上床。我就是 – 我想要帮上忙,任何我能做的。”
夏洛克闭上眼睛,憎恨为什么只有阿列克桑德那令人作呕的碰触才能缓解他身体的不适。如果一切不同 – 如果那是约翰……
他掐断这念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心中一时满是遗憾,令他一脸痛苦。一部分的他,想要不管不顾,哪怕身体得不到满足,只要能碰到约翰就行。然而,一时的放纵,不可能不面对苦果。除了眼前的一时,他不能给约翰任何承诺,而他们两个谁都不会只满足于这么一点。也许约翰会接受 – 虽说刚才他并不是在提议速度来上一发,可是不等于说他一点不想 – 可是这有可能造成他们无力修补的损害。再加上,还有可能带来的恶果,法律上的也好,感情上的也罢,都是无法承受的:这会是又一个不能接受的风险。
“我要去换衣服了。”约翰轻声说,他们之间的沉默延续的时间太长了,夏洛克内心的风暴却没有流露半点。约翰的存在消失了,他走开时也把屋里所有的温暖一并带走了。“就算不为别的,如果有客户上门,咱们两个之中至少得有一个人穿的得体一点儿。”
“约翰?”夏洛克抬起头,听见约翰在门口停住,沉默不语,但是充满关切。无数的话都在夏洛克嘴边,他闭上眼睛,集中精力想要找到一句最能传达他心意的。他现在这个样子,一个道歉可能缺少诚意,然后他再次躺回去,道谢的话几乎被埋在了沙发里:“我很感激你付出的努力。”
他皱着眉,他的道谢一本正经得可笑,可是约翰的味道有了微妙的改变,焦虑和沮丧减轻了些,这说明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
“别客气。”约翰拍了下门框,然后他的脚步声向楼上延伸,他的卧室门关上:一道可悲的障碍。
夏洛克恼怒地叹口气,舔了下牙根。从约翰的角度来看,他能理解这一切是多令人无所适从。 他对于这种盲目的欲望完全没有经验,这远非热恋的情侣之间常会有的浪漫欲望。就算他需要知道,也缺乏参考,让他能真切地理解夏洛克目前的处境。他所能做的只是从旁观察,然后提些建议。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尽力了。而麦克罗夫特在少数几次面临夏洛克类似的状态时,只是转过身去假装看不见。只有当夏洛克第一次性显,饱受不能满足的交合期折磨时,麦克罗夫特表现过关切:怜悯夏洛克的备受煎熬。比起那个来,他目前的不适还算是温和的,他都要嘲笑自己居然不能无视掉它。说到底,他习惯了不去理会身体载具的需求。这个和饥饿感的唯一区别就是它的持续性,每一夜每一天,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折磨着他,一直到他的荷尔蒙从峰值回到平衡点。
他认真地试过想要让自己的思维从肉体的牢笼中解放片刻,可是他思维宫殿的大门却遥不可及。在这种每一点触感都能让他血脉贲张的时候,他实在做不到专注于脑力活动中,他只能停留在表面,思绪纷繁,如同蜻蜓点水般倏然来去。
当约翰对此还一无所知的时候,要容易一些。假装无聊多少让他有事分心,而且他的暴躁也能让约翰敬他而远之。他们会保持一种勉强的平衡,约翰的不知所以和夏洛克的隐忍真相。 约翰发现了咬痕的那一刻,改变了一切。各种新的可能和潜在的灾难都出现了。而阿列克桑德的出现,让这一切更是雪上加霜。
曾经相对平衡的现状被打破了,突然一切变得不确定让夏洛克几乎无法呼吸,心中充满恐慌。一个月之前,他还对自己的生活充满自信,即使说不上快乐,至少还算满足。现在,不管他看向何处,都能发现改变的可能:威胁和承诺并存。约翰已经把他和麦克罗夫特之间的讨论都告诉他了,只是小心地调整了下其中有关他的感情的部分,他证实了夏洛克知道他哥哥将会采取的行动,每一种都和他想的一样:精心策划,可是结果难料。就和他生活中那么多方面一样,如果阿列克桑德死去,他的未来将取决于他人的决定。而就算他们同意放他走,他依然是自身生理的奴隶,即使无视社会习俗,他的欲望也只有通过另一个结合才能满足。
夏洛克也许算不上很会体察人意,可是他能看到可能出现的局面。约翰会主动请缨,他的存在能够为夏洛克带来平衡。在模模糊糊的幻想世界里,这可能就是他想要的一切,不仅是一个Alpha,也是一个伴侣,会把他当做一个人而非生孩子的机器那样来关心。然而每次他想要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夏洛克都无法做到。他没有基本的细节素材可以拿来使用,不知道结合中的约翰会怎样行事。现在他是个善良的人,可是阿列克桑德曾经也还不错,他手里有什么能拿来证明和他结合后,约翰不会耗尽最后一点耐心呢?
他摇摇头,思绪因为肌肉的抽搐和腹中的绞痛又乱了,在沮丧和欲望之间被撕扯着。 为了让一切未知都归于理性,他可以把自己撕开。他能掌控的实在太少,而他目前这一小部分的生命是确定的。目前的生活状态,是他能争取到的最理想的了,他不会为了一点未知的希望就轻易割舍现在。他和约翰会保持目前的关系,而阿列克桑德会活着,夏洛克会继续捍卫属于他的每一分自由。
虽说决心这样坚定,可内心深处却有隐约的动摇,他把脸埋进沙发靠垫,想要躲开自己内心循环往复的纠结。这样一来,他的性征就又占据了他的注意力:他自身的意义,他忘了除了顺应天性和生育孩子,他的生命还有更多的价值。
他没注意到约翰下楼的脚步声,清洗碗碟做家务的声音也没能穿透他的自怜。烧水壶的咝咝声被静音,就算约翰说了些什么,夏洛克全然没加注意。
是他的鼻子把他从这阵情绪中拖了出来,丰富的嗅觉接收单元勤奋地归类着约翰的气息。此刻只是下意识地在做这件事,夏洛克的身体自动开始按照约翰气味的组分读取着他的情绪、健康状态和环境给他的影响。当然,想要正确阐释那是另一回事,可是就在约翰上楼穿衣服这段时间,有什么东西变了。
夏洛克回过头盯着他的室友,一切都很寻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约翰没往头发上抹任何东西,而且这味道不是什么便宜又难闻的止汗剂或是古龙水。然而也不是总是让夏洛克会联想起约翰的那种浓重而深沉的香料气息。有点别的什么,类似的味道,但不寻常,不合常理。
让他分心的东西。
一个敏捷的动作,他已经站起来,翕动着鼻子,全身绷紧。他最初的念头是不知怎么就在上楼去穿衣服这么会儿功夫,约翰碰到了什么人的皮肤,沾上了别人的费洛蒙的味道。
他口中满是苦涩的嫉妒,然后理智开始作用。这变化过于特别,应该是特意抹上的香气,天然而非人工合成的,但不是花香也不是香草的味道,这两种味道夏洛克都能一下就分辨出来。
约翰在水槽那里做完手里的事,甩了甩手指上的水珠,擦干双手,转过身,一脸沾沾自喜的样子。他没说一个字就成功地把夏洛克从闷闷不乐中拖了出来。换个时间,夏洛克可能会百般狡辩,然后尽其可能暗示说是他自己想从沙发上起来的,而不是因为约翰的小小伎俩,可是这会儿他忙着辨别鼻子闻到的味道根本顾不上那个。
约翰转移下身子重心,倚在厨房台面上,抱起双臂。这情形让人高兴。他的袖子依然卷起,好不沾到洗碗水,强壮的肌肉上裹着温暖的皮肤。夏洛克舔了舔嘴唇,又一波气味涌来,一切都很熟悉只夹杂了一种陌生的味道。
“杏仁油。”夏洛克灵光一现想到了答案,那种奶油般的基调突然就有了标签。“昂贵,天然有机,纯素。在最高档的SPA里,他们用来做调配按摩油的底油。西班牙产。”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看着约翰已然惊讶的表情变成目瞪口呆。“你在臂弯里抹了点。为什么?”
约翰嘴角弯起,就和他每次要惊叹称赞夏洛克之前那样。然而他的回答又足够勾起夏洛克的新的兴趣。“实验。”看到夏洛克被勾起的好奇心,现在他一脸真正开心的笑容。“我证明了书里写的不全是胡说。他们说,在排卵期,一个Omega辨识气味组分的能力会提升十倍,而你的鼻子原先就很灵,不是摆设。显然书里说的是真的。”
“杏仁油,根本没难度好不好,约翰。”
“西班牙,夏洛克。你不光告诉了我是什么东西的味道,连他妈的杏仁从哪儿来的都能说出来,对我来说,这味道几乎闻不出来,可是你 – 耶稣基督,你没准连我在伦敦什么地方买的都能说出来。”
他举起一只手,堵住夏洛克的答案(托特汉姆庭院路,显然)然后指了指公寓。“我在头骨上抹了点然后藏了起来,看看你能不能靠鼻子就找到。”
夏洛克叹口气,牢骚满腹地说:“我又不是嗅探犬。”
“对,可你是个正无聊的天才。继续。要么你玩这个,要么就接着在沙发上躺个一整天,再也见不到你的老比利。”约翰手一撑离开厨房台面,拿起他的笔电,七弯八绕走到沙发那里,在一头坐下。看似随意,可是约翰自有盘算。他有意在减少夏洛克趴在沙发上的空间。夏洛克是可以把约翰当成一件家具,直接横在他身上,可是—又一波热流在他皮肤下涌过,他吞咽了下,也许这主意不太好。
再说,虽然这一切就像是个游戏,可是约翰很聪明。他利用了这种状态带给夏洛克的少数几个福利之一,好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嗅觉器官,暂时忘掉身体上的不适。他给夏洛克找了点事做,而且他很了解约翰,在这过程中,约翰自己也能多了解一些。
“你这测试要求也太高了。”他翻了个白眼指责说,约翰尽力做出一脸无辜状。“你皮肤的温度能增加气味分子的能量,帮助它挥发。而头骨的温度最多是室温,挥发量非常有限。这根本算不上理想的实验,条件不可控,还有好多不受限制的变量……”
约翰冲着他的笔电微笑,既非得意洋洋亦非沾沾自喜,而是显然对于夏洛克肯陪他玩这个游戏感到高兴。他手指慢慢敲打键盘的声音变成了有节奏的背景声,夏洛克很快就变得专注起来,注意力都放到他的嗅觉感官上,发挥它的威力。
他解析着周围贝克街空气中的气味,不到半个小时就找到了头骨。约翰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还请赫德森太太帮了忙,她正忙着给特纳太太烘烤蛋糕,最后夏洛克在她的烹饪书后找到了比利。这足够狡猾,在厨房这个地方,杏仁油的香气既不明显,又不显得突兀。如果夏洛克只凭这个味道,可能会花上几个小时。可是这个头盖骨被拿来当装饰品这么多年,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味道,夏洛克一进221A就闻到了,太明显了。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它。
夏洛克从没想过他的嗅觉能有这样的提升。他一直需要隐藏嗅觉能力,好不让别人发现他的性别,可是约翰的小小游戏带来了一连串新的疑问,夏洛克发现自己在快乐地分析着这些新得到的数据。这和他渴望的解脱完全不同,可是好过其它的方式。
也许,现在是时候做一个他自己的实验了。
夏洛克把头骨塞到约翰的脑袋和笔电屏幕之间,吓了约翰一跳,他看了眼钟,吃了一惊,然后看着夏洛克。嘲讽和恼怒的面具掩不住他闪亮的骄傲。“想要我再把你的小提琴藏起来吗?”
“不要。告诉我你能闻出什么。”
约翰的鼻梁厌恶地皱起,他扮了个鬼脸,稳住笔电,因为夏洛克一头倒在沙发上,仰面朝天,头顶着约翰的大腿,两条腿弯着,在沙发扶手上晃荡,光脚趾在空中扭了几下,手里举着头骨,差不多在约翰耳边的位置。
“为什么我要闻这个头骨?”
“你才是开始这个实验的人。”夏洛克指出来。“你把它藏在赫德森太太烘烤的材料附近,觉得能遮掩它的味道。显然,你认为比利身上只有你抹上去的杏仁油的味道。杏仁味?你就能闻出这个?杏仁味?”
“难道还有别的味道?”约翰听起来很困惑,可是还是伸出手从夏洛克手中把头骨拿过来,在枕骨处小心地嗅了一下。即使夏洛克没有因为约翰长时间的陪伴而非常熟悉他表情中的种种微妙变化,也能看出约翰脸上恍然大悟的样子。约翰深思地‘嗯’了一声,令他微笑,然后,他闭上眼睛,用手揉着肚子,等约翰开口说话。
“啊,是了。他有股灰尘味,你该多擦擦他的。有一种干燥的岩石的味道,可是也有—”约翰的手掌抚摸着头骨光滑的表面发出窸窣的声响,当他继续时,声音中微带了一丝惊骇。“一点血腥味,还有一种—啊,骨髓的味道?”
“脑浆,或者说剩下的脑浆。”夏洛克快乐地补充道,睁开一只眼睛看着约翰恶心的表情。“头盖骨的里面有一小块很旧的血迹,也许是要了他命的那一下留下的。无论如何,你能在它腐烂分解到今天这个状态后,还能闻出大约七十年前生物组织的味道,而且你的鼻子首先认出了这些味道,而非防腐剂,你好像完全没注意到防腐剂的味道吧。”
约翰把头骨捧在手里,看着它骨质的脸,然后低下头说:“可是我得差不多把鼻子伸进它嘴里才能闻出来,你从那儿能闻见什么?”
这距离不算远,比利最多也就在几英尺开外,夏洛克看着这距离,考虑着约翰的问题。“杏仁味,白垩土,上光剂,挥发掉的福尔马林或者类似的东西,铁,还有铜,可能就是血的味道,用来把他的牙粘在下颚上的胶,还有……”他的声音消失了,想要说出最后一种味道。就像一个低语的暗示,让比利不同于221B其它那些吸收了实验、做饭和房客的味道的东西。“陈的,干掉的泥土,一种霉味,不是书本的,像是布料的霉味。不一样,更重一点。”他闭上眼睛,不仅想要分辨出这个味道,还想给约翰描述的更清楚一些。终于,结论浮现了出来。“我想这是埋他的墓地的泥土味。”
他说出后只有寂静,当他抬眼看到约翰,意识到自己正是表示难以置信的凝视的对象。“他出土有将近一个世纪了吧?那可—”
“不太可能。”夏洛克咕哝道,把头骨拿在手里检查着,想要找个词替代。
“太精彩了。”约翰把笔电放到一边,挪了挪身子,一条胳膊放到沙发靠背上,看着夏洛克的脸。“如果你仔细想想,其实不奇怪。在英国的墓地中,人体腐烂分解是在一个相当潮湿的环境中,而骨头上又有很多微小的孔隙。”
“他差不多泡在里面。”夏洛克捅了捅一颗臼齿。“可是你闻不出来?”
约翰摇摇头,耸耸肩。“你有想过在这种状态的时候去看看那些老案子吗?那些没解决的?就算不为别的,你也很有可能从物证上多闻出点线索来呢。”
夏洛克叹口气,把头骨放到沙发边的地上,放松了下脚趾头。“如果不透底,我可不能跟苏格兰场说我闻出了罪犯是谁,是吧?即使他们开始认真对待,问我问题,我也得能告诉他们一些用其他办法找出的证据,如果做不到的话……”他不用再过多解释,约翰能明白。他现在这状态下,如果再添上破了一个案子却又无法指证凶手的恼火,只能更添烦恼。“此外我也怀疑新鲜的尸体不是那么容易解读的,有太多的气味了,想要分辨出其中一种来不容易。”
他闭上嘴,仰起头来看着约翰,发卷蹭在约翰的裤子布料上轻轻作响,仿佛在他耳朵里低语。“不过这是个好主意。很好的排遣。”他的微笑有点不自然。“谢谢你。”
“我能做的就这么点儿。”约翰回答说,看了眼放在沙发扶手上的笔电。“让你安静了一会儿,可以让我写点多奈利家的案子。”他的手指落在夏洛克头发上,轻轻穿过发绺。换个人做这个可能会让他很受罪或者很痒痒,可是约翰的手力度正好,拂去了夏洛克一切不适的感觉。“这两个星期发生了那么多事,可是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
夏洛克咕哝着说:“说起来这可算不上世界上最迷人的案子。”他指出来。“几乎用不上什么才华。唯一让它与众不同的是因为和我的事缠在一起。你不能公开发表的那些东西。”
约翰摇摇头道:“就算我可以,我也不会。”他叹口气。“找不到死因实在不能让人满意,特别是你非常确定这案子比表面能看见的要复杂得多。”
约翰的手指无意识地从夏洛克额头抚摸到他的颧骨:非常自然的亲密感。 夏洛克舒服得哼了出来,可是刚一出声就后悔了,因为触摸飞快地消失,让他怅然若失。
“抱歉。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约翰看起来被自己吓到了,夏洛克看着他表情丰富的脸上一脸自责不由懊恼地吼了一声。
“你有听到我抱怨吗?”他质问道,实在顾不上害羞。“手放回来,这能帮助我思考。”这未必是真的,可是感觉很好就是了。而且,他恨当约翰的本能想要自然地流露感情时,他的理智却总是要让他退却。夏洛克能理解他是想要表达尊重,可是彬彬有礼保持距离却不是他想要的。
约翰的眼睛里满是宠溺,他略带犹疑地照着夏洛克的话做了,他的动作变得更加自信,夏洛克融化在约翰的触摸中。这个……很不一样。除了约翰,没人为他这么做过。哦,偶尔赫德森太太会抱一下他,可是除了那个,没有人会想要去抚摸夏洛克,夏洛克自私地体味着这感觉,然后开口说:
“多奈利的案子比我们发现的要复杂得多,我很肯定。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莫里斯’,也许能有些进展,可是没有。”他怒视着天花板,用头朝约翰的手中又顶了顶,脚跟有节奏地敲打着沙发。“我本来以为毒理报告一定能发现点什么,除了她长期使用的毒品之外的东西,可是没找到什么致命的物质。就连我扣下的那颗药丸都没化验出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来。”
约翰发出个莫衷一是的声音,他对夏洛克扣下毒品而不是全部交给警察的恼火显而易见。 “这可算不上好主意。不过,这告诉我们光速克里斯卖的货色没掺东西。”
“这个结论不对。我们能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卖给我的那包药没掺东西。这不意味着他卖给阿米莉亚·多奈利的是干净的。”夏洛克把手指搭在嘴前,眯起眼睛。“不管怎样,咱们可以说那药里掺进了什么东西 – 这种东西害死了她,然后消失在她的身体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为什么会针对她呢?是谁干的呢?你见过她的药头。不像是杀人犯的料,就算是他为什么要杀掉一个老主顾呢?”他吁了口气,翻身侧躺着,把脸埋进约翰腿边的阴影里,咕哝着说:“这完全说不通!”
不管约翰打算要说些什么鼓励的话,都被楼下大门传来的两下敲门声打消了,他的手落到一边,夏洛克抬起头,冲着门厅的方向皱着眉喃喃地说:“不是客户。”
“这也不是格雷格敲门的方式,而你哥哥根本不敲门。”约翰站起来,全身上下都充满戒备,从咖啡桌上抓起枪,说:“你留在这儿。”
夏洛克哼了一声,自动进入叛逆模式。“阿列克桑德不会大摇大摆从摄像头下走进贝克街的,约翰。”他得到的回答是一个怒视,钢铁一样强硬,命令他服从。有些时候,约翰的强硬,总是能震住他。 上尉军人的形象峥嵘一现,夏洛克发现自己身子一矮坐在了最上一级楼梯上,而约翰走下楼去。
他把枪掖在身后,可是如果需要,用不了一眨眼的功夫约翰就能掏出枪开火。他没将大门完全敞开,也没有开条缝。他只是将门开到比自己肩宽略窄,用自己的身体堵住,看来客是谁。
夏洛克太熟悉约翰的身体语言,立刻就知道来的人不是他们都认得的朋友,但是盟友的可能性大过敌人。约翰放松了一些,依然有所戒备,可是表现出了欢迎的姿态,而且向旁边让开一步,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艾尔西从他身边挤进来,她看着约翰的眼神既不信任又有打趣的样子,然后她看见了坐在楼梯最上面的夏洛克。她的鼻子立刻皱起,带着怜悯,然后严严实实关上了门,把世界关在外面。“你发情了。”她一点也不客气的说。“怪不得你的朋友拿把枪招呼客人。”
“现在只有你能察觉我的荷尔蒙状态。”夏洛克提点她说,拽起睡袍把自己裹紧,恼火地嗅了一下。当然艾尔西能闻出来。他记得太清楚了,从前在类似的情形下,她是如何欺负他,不顾他的身体如何哭喊抱怨,连捅带戳,逼着他熬过去。
“还有你的Alpha。”她的表情变得阴沉,然后她冲向他,靴子重重踩着楼梯,然后停在半腰。“我听到一些谣传,听着感觉不是很好。”她又补了一句:“没有明说。那混蛋应该不会到处去说他让你跑了,对吧?有几个药头提到过一个Alpha前一阵子找他们买过货。抱怨来着。没提到Omega,只是说他的‘婊子’跑了。有钱的小子,现在走背字儿了。本来我也没多想,可是我看到这里加了哨。”她耸耸肩。“合计出来不算太难。”
“我想你哥哥说过他已经离开伦敦了吧?”约翰问道,他瞪着关着的大门,如同它是道工事,而敌人就在外面。
“阿列克桑德被关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他当然会在被放出来之后马上想法满足他的嗜好。我怀疑他可能不会去很久。”夏洛克看着艾尔西,看着她身上的种种矛盾之处。她的衣服很破烂,可是干净,脸上也没污迹。她把头发都拢到脑后扎了个油腻腻的马尾,但她的指甲缝里却很干净。这身伪装效果不错,却是刚穿上的。“这不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对不对?”
“我肯来这儿算你运气。我可不能让人看到和你这样的人走得太近。”她叹口气,坐在楼梯上,伸手从兜里掏出个小纸片递给他。“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来看看你有没有事,然后给你这个。也许有用。”
夏洛克扫了一眼便笺。“鞑靼巷32号。”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喃喃说道,手里翻来覆去转着那张纸条。“我们到底能在那儿找到什么?”
艾尔西挪了下身子,两只脚伸直在身前,摇着两只靴子。这让她显得年轻了些,更像她从前做女孩儿的样子,她咬着下嘴唇。“你来找过我之后,我开始打听,悄悄的。我不认为你那个死去的姑娘是第一个。”
夏洛克眨眨眼,仔细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你发现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啃着拇指,耸耸肩说:“街上总是会有人死掉。也许因为打架,或是病了,吸大发了,要不就是赶上坏天气。然后,他们就是 – 这么没了。闲言碎语就是他们的葬礼了。大部分时候,没什么可疑的,可是有一对儿 Alpha– 吸毒的,不过不是老枪。偶尔得了一包,吸了,然后死了。显得就跟睡着了一样。”
艾尔西动了一下身子。“如果不是去打听,我也不会知道。这种事没人会多想。我本来没当一回事,那些鬼东西里能掺进的东西真是说出来你都不信,可是当我发现他们都是Alpha,我觉得这里面有点儿关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夏洛克皱着眉,意识到约翰正在观察他们两个,稍息的士兵,依旧准备好可以随时出击。“这地址有什么?”
她手指叩着身旁的木头楼梯,有些犹豫地解释说:“你给了那个‘莫里斯’的消息后,我开始打听。一直也没什么消息。我认定他给你的就是那种交代给警察的狗屎上线名字,想逃过蹲班房。我觉得你现在没以前那么机灵了。”
夏洛克发出了表示反驳的不屑声音,她冲他笑了笑。“可是,我弄到这个地址的时候,有人和我说那门上有个门牌。”她挑起一边眉毛。“莫里塞。我觉着要说巧合的话,可也太巧了。”
她伸手进兜里,掏出些什么东西递了过去。夏洛克立刻认了出来,细长的椭圆叶子,分叉的枝条,一朵花,几乎全压碎了,花瓣也快掉光了,如同光秃秃的皇冠。
“马兜铃。”他转动着从各个角度观察着细节。“被剪下来,收集起来。有人压着它榨汁,不过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话没说完。“这从那房子里拿到的?”
“那里不是个窝点,没有什么表明它一直拿来当做药的工厂,可是有人在那儿鼓捣一些什么。或者说曾经。那儿脏得很。我说不清那人是跑了还是另外找到地方了。那儿还有别的东西,可是—”她扮了个鬼脸,挠了挠头。“这东西带出来比较容易。”
“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占了那地方?”
她站起来,下意识地拍了拍屁股。“没戏。”看到夏洛克脸上的表情,她翻了个白眼,手一摊:“瞧,我已经尽力了,好吗?我已经听说有人抱怨了,别人觉得我太帮你了,这可不是我做事儿的方式。你他妈的是个天才,剩下的你自己能搞定。”
她舒口气,转身朝楼下走去,被约翰抓住了袖子,停下步子。她用力一扯,挣脱出来,瞪着约翰。可是,约翰一开口,她的眼神就变柔和了些,眼神中是完全的理解,和一丝同情。
“谢谢你,给我们夏洛克的Alpha的信儿,还有案子的。如果你碰上他,不管在哪儿—”
“我会告诉你们。”她非常肯定地回答。“他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她回头看了夏洛克一眼,眯起眼。“瞧,这案子我就交给你了,如果我有更多你的Alpha的消息,不管什么,我会赶紧跑来的。”
“谢谢你。”约翰又说了一次,笑着看她朝夏洛克点了点头。
“如果我开口,他也会这样帮我的。尽管他老是喜欢假装不爱管闲事。”
她跳下最后一级台阶,朝门走去,没系上的鞋带哒哒地敲着地面。“留神背后。”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约翰,然后又看看夏洛克。“你们两个都是。”点点头表示告别,她自己出门去了,门砰地一声在她身后关上。
夏洛克沉默地在手中转着剪下的花枝,飞快地开动脑筋思索着。他几乎没注意到约翰走上楼坐在刚才艾尔西坐过的地方,胳膊肘支在上一个台阶上。他伸出手,从他手里抽出那枝花,抬眼看着夏洛克的脸。
“怎么说,我们要去看看吗?”他挑起眉问道。
夏洛克对上他的眼神,嘴上绽开一个快活的微笑,他的思想终于压过了身体的需要,以他喜爱的方式被激活,开动起来。他能从约翰的表情中看出他的欣慰,还有他以为自己没注意到的一波忧虑消失的样子。
“这还用问吗?”
他跳起来,睡袍在身后飘荡,转身走进公寓。他的身体依然还在抱怨,可是再也不会占据注意力的中心,夏洛克满脑子都是各种理论,匆忙进去更衣。他忽略掉正装,转而伸手拿出牛仔裤和衬衫,然后又从最上层的抽屉里拿出件套头衫。穿着名家定制的套装走进鞑靼巷那是自找麻烦。他们越不引人注意就越好。
约翰等着他,已经穿好夹克,好藏住掖着的枪。他看见夏洛克的打扮,不由扬起眉,可是什么也没说,就连熟悉的贝达弗大衣被留在挂衣钩上他也什么都没说。
“你确定这么干没关系?”约翰问,模样却像恨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可是就是没法保持沉默。无疑艾尔西关于夏洛克的味道的评论又引起了他的恐慌。
夏洛克尽量耐心,提醒自己约翰还是在努力掌握关于结合的复杂的生化机制,而且对朋友的关心让他无法彻底理性。“五十英里范围内不太可能有另一个石女了,就算有,艾尔西闻到的不是那种会让Alpha发情的费洛蒙。我没在分泌那个,我不会的,除非阿列克桑德和我一起待的时间更长,就算那样,也不是马上就有作用的。这个月之内,不会有任何人在任何时间闻到我身上有什么不同的味道。。”他伸出双臂,手心朝上。“你没闻出什么来,是吧?”
约翰的手顺着他的手背滑动,把他拉近一些,嗅着那细腻的肌肤,一直闻到手腕的筋脉处。他的气息在夏洛克肌肤上滑动的感觉让夏洛克觉得双膝发软,他用力吞咽了下,尽量控制自己不听话的想象力。他很容易就能想象出约翰吻上那一点的画面,用舌头平平舔过夏洛克的脉搏处品尝着他。让约翰靠得这么近是个错误,简直自己送上门去了,可是虽说饱受这精巧的折磨,夏洛克却无法让自己感到后悔。
“没有。”约翰终于说了一句,他的手指顺着夏洛克肌肤之下的血管摩挲着。他舔了舔嘴唇,夏洛克看到他的眼睛变得多么幽深,瞳孔放大,全付注意力都放到夏洛克身上。“不,我闻不出什么。可是如果阿列克桑德出现怎么办?如果他没像麦克罗夫特说的那样跑了呢?”
“我有你啊,而你有枪。我还需要更多吗?”他拉开大门,冲约翰飞快地挤了下眼。走出门,走进晨风中,他的身体因为有谜题要解决而在欣慰地歌唱。
好几天来第一次,他感到终于记得自己是谁了 – 远远不止于身体各个部件的总和。
好戏上演了。
Chapter 10: 潘多拉之匣
Chapter Text
鞑靼巷是个亟待城镇改造的区域。狭窄的小巷两边都是破旧的公寓,路面坑坑洼洼,门敝窗破,角落里都是垃圾。这里是伦敦被遗忘的角落之一,迷失在喧嚣的都市里。单是‘廉租’还不足以形容这地方,约翰看着周围的建筑,感到了后腰里枪的份量。
“我们能相信艾尔西,是吧?”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又靠近夏洛克一些。“她不会把我们带进一个陷阱吧?”
夏洛克看了一眼他,肩膀优雅的耸了一下,说:“任何事都有可能。我觉得我们到了那儿才能知道。跟上,还有尽量别走的像个巡逻的大兵。”
这可说着容易做着难。约翰的军人步伐完全是本能,深锁在每一处关节中,而眼前的一切情形都无法让他放松。这里也许不是战争废墟,可是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倾圮坍塌和年久失修说明时间在这里占了上风,而没有人愿意阻止这不可挽回的破败。这地方属于光天化日都不太平的那种地区,约翰暗自庆幸他和夏洛克不是在太阳落山之后来到这里。此刻他都没法让自己紧张的神经放松,到处都能看到可能的威胁,如果是在晚上,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更觉忧心:是不停的担心艾尔西把他们诱骗到这里,而阿列克桑德随时可能跳出来,还是夏洛克自己。
也许别人可能不会在意他的行为或是彻底无视掉,可是约翰几乎无法将眼神从夏洛克身体上那些热潮带来的微妙改变上移开。它并不明显,至少夏洛克在这点上没有说谎,可是约翰现在知道了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不由得疑惑自己当初是怎么会相信光是无聊就能让夏洛克变成那个样子。
整个早上他都看见夏洛克在触摸自己,其实毫无性的意味,可是那些长长的手指在他穿着衣服的身体上滑过,他的锁骨,他的肚子,他的大腿,却非常引人绮思。他的颧骨上有一抹隐约的绯红,不是发烧或是情热,只是微微的,如同他跑的有些热了。他一直在用牙齿咬着下嘴唇,让它发红饱满,约翰挣扎着不要眼珠不转的盯着看他。
即使穿着简单的紧身牛仔裤和旧帽衫,夏洛克的样子都性感无比。他走路的样子柔软敏捷如潜行的动物,每一次他的手穿过自己的头发然后顺着抚摸过自己的后颈,睫毛都会扑闪着,如同是他手指的轻压才让他得以保持理智。
不止一次,约翰不得不双手握拳防止自己伸出手去。可是,他还是没能完全克制住。当夏洛克躺在沙发上,仿佛一个非凡间所有的生灵降落在他跟前,他自己丝毫也没意识到时,手指自动就探进了他的发卷里,温情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
叫他惊讶的是,夏洛克不仅接受了,当约翰撤开手时还坚持要约翰继续。
对于约翰而言,这就象朝着不妙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不再把夏洛克当做仰慕的对象而变成了追求的目标。他想要相信这不会成为问题,他不会把夏洛克只当做满足自己欢愉的人,可是此刻,除了性他真的很难想到其它。夏洛克一直都很迷人,无论身体还是思想都那么精彩独特,可是约翰不停的回想着从前的‘闹脾气’,想要想起夏洛克以前是否也会这样。
这不仅仅是原始的激情,如果那样就很容易把它当做荷尔蒙的产物给打发掉。此刻,唯一能用来形容夏洛克的词就是需索,不仅是性的意义上,还有感情上的。他在用一种有些踌躇有些害羞的方式流露温情,让约翰的心都觉得胀满。他想要得到关注。从前,他是用朝墙上开枪让约翰发火的方式,可是现在,他揭开了自己的秘密后,随之也流露出了一丝温柔。
本质上他没怎么变,夏洛克还是直来直去。而约翰却觉得自己正在看到夏洛克的全貌,不只是超凡精准的思维,还有在幕后悄悄运作的复杂心灵,虽然隐藏得很好,可是从没被遗忘。
夏洛克很可能根本没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或者这对于他室友的影响。如果约翰不是很了解情况,他会觉得自己正在被诱惑,他本就被吸引,现在更掺进了欲望。所以他不停的提醒自己夏洛克并非故意作秀,不管约翰多么希望,这一切可都不是为了他。
“到了。”夏洛克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让他一个机灵,然后疑心重重的看了眼32号。这是座旧砖房,坐落在一排房屋的尽头。一条小路从它旁边蜿蜒而过,小小的花园长满凤尾草和带刺的荨麻。入口是一扇铁门,门锁是崭新的,在一片破败中显得突兀,一望而知这是因为被多次破门而入后不得不采取的防范。
“绕到后面去。”夏洛克拉着约翰顺着狭窄脏乱的小路走去。茂盛的杂草阻住了道路,约翰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全副精神都放在留意每一处阴影,都没注意他们在往哪儿去。
夏洛克单手一撑翻过一道矮矮的铸铁门,约翰跟着他,动作可就没那么优雅了,小心着门上的尖刺。园中的杂草深可没膝,草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子。地上到处是破砖和松软的泥土,等着你一不小心崴你的脚,所以他小心着自己落脚的地方,踩着夏洛克的脚印,以免一不留意就脸下背上摔进荨麻丛里。
“这地方真破。”他咝着气说,抓住夏洛克的帽子不让他跑太快。“等等我。”
“那你赶紧的!”夏洛克命令道,全身每一处都显示出警觉。
几级窄窄的台阶通向木头的后门,歪歪斜斜,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就算有人拥有这里,显然都认为后面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需要保护。只有一把锁,生满铁锈,约翰听到夏洛克从兜里掏出撬锁工具的叮当声。
约翰站在他身后,握紧枪,搜寻着花园和小路,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惹眼。似乎没人从窗户向外看,整条街都很安静,没有狗叫,也没有孩子们玩耍的声音,只有远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伦敦的市声。
“我不是第一个撬这把锁的人。”夏洛克咕哝着,锁嗒的一声开了。
“没准是艾尔西?”
“不,哦,那也可能,可是看看这个。”他指点了下锈蚀的地方,锁孔周围磨损的痕迹。“这是一再发生的,而且痕迹是同一把撬锁工具留下的。不管是谁干的,都很手生不熟练。紧张。”
约翰舔舔嘴唇。“那可能用这个地方的人不是那种惯犯,没准很怕被抓到。”
门锁开了,夏洛克眯起眼,摇了摇门把手,想试试松紧的程度。“这门没有这座楼那么老。关上后会自动锁上,所以每次进来都得再撬一次。从划痕的深浅和深处积累的铁锈来看,我觉得有人差不多每隔四个星期来这儿一次,持续了差不多一年。他的技巧一点也没长进,可见平常不做这种溜门撬锁的事。”
夏洛克推开门,约翰屏住了呼吸,谨慎的踏进厨房。前面墙边有一块空地,是从前冰箱的所在,不锈钢的水槽锈迹斑斑,在供水公司切断自来水前龙头一直在滴水。约翰按了几下墙上的电灯开关,毫无反应,他就着封着木板的窗户四周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仔细打量着一切细节。
“踩着脚印走。”夏洛克低声说,指了指灰尘中的脚印。“可能是艾尔西的。我们没法隐藏来过人的痕迹,但是也许能让使用这里的人搞不清楚多少人来过。”
他们两个一起潜行进屋子里,仔细看着脚下,令人备感压抑的寂静从四周压迫上来。夏洛克打开手机,把相机的闪光灯设成持续状态,拿来当做手电。惨白的光照亮屋子,约翰看到了老旧的农家风格的餐桌时眯起了眼睛。
“这儿象个老式的药剂作坊,没什么高科技的玩意儿,是吧?”他喃喃的说。
“因为没必要。”夏洛克冲着地上灰尘中留下的痕迹比划了一下:地上有一圈杂乱的脚印,有人在工作时来回来去走动的痕迹。他招呼约翰走近,直到两个人都站进那个圈中。“这不是从原料中提炼毒品,”长长的手指悬在研钵和捣臼上,夏洛克弯腰检查着十来只玻璃小瓶。“我是对的,我很肯定。这里的东西都不是用来提纯和制造用的,只是在成品里掺进些别的东西。”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约翰的手指摸索着枪,看着夏洛克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出于什么目的?难道这是什么出于仇恨的犯罪?为了干掉几个吸毒的家伙?”
夏洛克抿了抿嘴,耸耸肩。“我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大规模的行为。范围很小,很精确,就像受害人都是选好的目标,而不是随机下手的。可是为什么呢?动机是什么呢?”夏洛克摇摇头道:“如果不弄清楚幕后人是谁,这些都是推测。”
他蹲在约翰脚边,检查着地面,约翰看着他愈发的聚精会神。他指了指他们所站立的干净地面边缘的几处脚印:灰尘中模模糊糊的印子。“大概十一码的鞋,磨损的鞋底,很旧的鞋,几乎可以肯定是男人。”
“取证组也许能印下几个印模来。”约翰提议说,然后又朝桌上的东西比划了下,“这也许能告诉我们点儿什么。”
“我们需要更明确的犯罪的证据才能叫苏格兰场来。”夏洛克直起身子,瞪着这间屋子,就好像他仅凭意愿就能让这间屋子一五一十将秘密都倒出来。“到目前为止,说这里和阿米莉亚 多奈利的死有牵连是很勉强的,而唯一能指出关联的证据被艾尔西从这里拿走了,为了引起我们的兴趣。”
远处传来一声裂响,让约翰立刻绷直脊背,眼睛看向他们头上的天花板。这地方不止一层楼,他的想象力立刻飞到那些未经探索的房间里,埋伏着想象中的阴暗的身影,等着出击。
“用不着清查整幢房子。”夏洛克低语道。“看看地上的灰尘。这之外的地方没有人。如果我们到处查看,只会让我们留下更显眼的痕迹,吓跑拿这里当基地的人。”
“如果这里还有其它的入口呢?”约翰问道。“这不是为了什么找证据,夏洛克,这是为了保证咱们的安全。”
“那你就守好门。”他冲他指了指厨房通往这房子其它地方的门口提议说。他的眼神四下搜索,汲取着一切约翰可能都不会看第二眼的信息。“如果有人从我们来的路进来,我们能听见,因为他们得撬锁。这样,你的注意力只要放到另一道防线就行了。”
夏洛克的策略虽然简单,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足够。这样的老房子到处都可能会响,旧的梁柱会随着阳光和潮湿不断变形调整。现在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夏洛克轻轻的呼吸声,平稳,如潮汐起伏,他正把所有线索的碎片拼凑成一个完整的链条。
约翰保持警惕,身子绷紧,在昏暗中睁大眼睛,等待着一有风吹草动就跳起行动。他检查着每一处暗影,估量着每一声响动,什么情况都没有。他几乎渴望能朝什么东西开上一枪,只为了打破这悬望的紧张,当夏洛克轻唤着他的名字,约翰一惊,太过紧张,没掩饰住自己被吓了一跳。
“来这边。”夏洛克正蹲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低声招呼他过去。那里积满灰尘,脚步和风带起的灰都会落下积聚在那里。一开始,约翰没看到什么特别的,然后他看到了两粒小小的白色药片,圆形的边缘因为击打有些破碎。
“地板往这里倾斜。所以任何从桌上掉下的东西只要形状合适就能滚到这里。”
“你认为嫌犯就是在加工这个?”约翰问。
“很有可能,不过这是他加工用的原料还是最后的成品都得等化验了才能知道。”夏洛克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干净的小袋子,翻过来罩住手指,拈起其中一粒药片。
“这么做好吗?”约翰舔了舔嘴唇,夏洛克看进他眼里,一条眉毛表示疑惑的挑起。“我意思说,我知道这是我们做事的方式,闯进犯罪现场,自己寻找答案,然后再把骨头丢给苏格兰场,可是……”他不安的踌躇着,希望能找到一个方式来解释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不同。“也许我们应该告诉他们我们找到了什么。这里有点儿什么—东西……”他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
“胆小了,是吗?”夏洛克问,可是话里却没有通常的尖刻。他从不冒无谓的风险,而且极度鄙视这样的行为。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平静的反应让约翰发出了一个表示惊讶的声音。
“这里有两粒药片,一样的,至少可以说是相似的。我会留下一颗给雷斯垂德和他的人,如果他们需要的话。等我在实验室里化验过,知道我们正对付的是什么时,我会立即指点他们到这里来搜集一切证据的。”
约翰眨了眨眼,脸上皱起一道纹路,问:“就只是这样?你不拿走点别的东西?”
“最好尽量不扰动这里。”夏洛克咬着他的下嘴唇,瞟了眼别处,然后看着约翰的眼睛说:“从这事运作的潜在规模来看,不管它是什么性质的,都可能是件后果很严重的罪行。除了给予警方必要的协助,我不会过多干扰他们的调查。”
这可不像夏洛克。不管这家伙嘴里说什么,可是他真心爱炫耀。一个难题越是精巧越是复杂,他解决后就会越高兴。夏洛克总是喜欢占据前排或者中心,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这种突然间改变的行为让约翰觉得脊背上寒毛直竖。
他的手猛的伸出抓住了夏洛克的袖子,正好抓住手肘处的布料。“难道你知道些什么?知道些你没告诉我的事?”他问道。
夏洛克将装着珍珠般小药片的袋子封好塞进兜里,然后握住了约翰的手,让他松开。温暖的皮肤蹭过约翰的指关节,夏洛克摇了摇头。
“没有。通常罪案都是破了就破了,一个谋杀犯,一个杀手,有时候它们是一系列的行为。也许这个就是,可是这个案子感觉—更大。一般来说,我看到一个现场,就能知道案子大概的模样,我能感觉到它的限度和阴谋的走向。这个—这个很不一样。乍一看,很随机,很荒谬。我还是没能看出个模式来,从这一点来说就相当少见了。”
他松开约翰的手,站起身,慢慢走回门口。“这案子和伦敦寻常能提供的案子不同。这不是我或者警察常见到的那类案子。不管雷斯垂德怎么说,我很了解程序。我只有在确信自己不会干扰到正常办案程序时,才会闯进现场。”
“而这一次,你没那么肯定。或者说至少不足以让你在警察没看到这里之前就上上下下搜检一遍。”
“正是。我已经拿到了能说服雷斯垂德这里值得跟进调查的线索。我们得等着安德森和他的小队来干完剩下的活儿。”
夏洛克在后门口停下,检视了下门把手,然后用袖子裹住手指扭开门。“这里有的指纹应该是艾尔西的。”他用一种解释的语气说。“她除非没办法,是不会碰任何东西的,而且我已经很注意不让这里再添上你和我的指纹。运气好的话,雷斯垂德和他的人只需要排除掉不很特别的灰尘上的痕迹。”
被闷在房子里许久,花园里的空气感觉清爽宜人,可是也不能让约翰停止盯着树丛里,打量着可能的藏身之所,防备着可能冲出来的人。直到走到大门那里,他才不得不松开握枪的手,就算那会儿他都保持紧张戒备,希望那落到他身上的嘲笑眼神只是他的想象。对于约翰而言,每一扇窗户后都有人看着,而每扇门背后都有枪口指着。他的大腿因为持续不断的肾上腺素的冲击而疼痛,肩膀一直端着。
一般来说他不会这样。他的任务就是跟着夏洛克,替他断后,他的身体会很轻松就能胜任这个。他很习惯于准备好要么战要么跑,甚至有点儿喜欢,可是这次,这次一切都含糊不定。这不是什么寻常的会威胁到夏洛克安全的罪犯让他惶惶不安,至少那些家伙,需要的时候,一枪可以撂倒。
不,这是夏洛克的处境害得约翰感到不安。虽说现实未曾有大的改变,可是约翰的世界却象是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就是夏洛克的生活状态吗?每天每夜,都生活在恐惧的边缘,担心自己一朝便会失去所珍惜的一切?在约翰知道夏洛克的事之前,他能看到他们的未来:安心,激动人心,充满各种可能。
而现在,当他想要看到一周或者一个月之后的可能,就算他能想象出来,都觉得和梦境一样不大可靠。这不是通常触发他的反应,满足他对刺激的需要的危机感,完全不对。并不是为他们的生存而战,而是对于他自己的幸福的威胁,而这是约翰无从防御的危险。
这就像是等待一场永远不会打响的战役—悬在紧张的期待中,看不到能松懈的希望。
每走一步都带他们远离,鞑靼巷在他警戒的眼神中渐渐退后。十分钟之内,他和夏洛克已经又坐回了出租车中。
司机用一种怀疑的眼神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他俩,载着他们前往巴茨,约翰不由叹口气。换了任何一天,夏洛克的外表总是让人起敬的。着装精良总是能给人好印象。他现在的样子,却是种很艺术感的粗率,他的食指轻点着自己饱满的嘴唇,发卷披散在额头上。他不能保持静止不动,再加上他的衣服,给人一种刚刚磕高的印象。确切的说,并不危险,可是整个人却包围在一种不能确定的氛围中,而约翰可以理解司机的担心。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按住夏洛克不停抖动的膝盖让他定定。夏洛克瞟了眼方向盘后的司机,吁了口气,脸上表情的每一根线条都在表明这种误会多让人厌烦。可他还是让自己静了下来,肌肉在约翰的掌中绷紧,不安的抖动变成了僵硬的静止。
约翰本以为他会把膝盖移开,或者把他的手扒拉到一边。可是,夏洛克苍白修长的手却覆在了他的手上,手指肚儿轻触着他的指关节,慢慢抚摸向约翰的手指尖。当他摸到顶端的指节,又反向抹回来,用一种催眠般的节奏重复着这动作。
一点一点的,约翰让自己放松下来,把注意力全放到夏洛克抚摸他皮肤的手指上。他的动作很坚定,不是挑逗,可是不意味着约翰感觉不到其中低低的电流般震颤的感觉,那种亲密感让他觉得头发都立起。他明白自己重点不对,可是就是无法让自己不去比较这个和夏洛克早些时候触摸他的那种方式 – 缓慢的爱抚,如同他在描摹约翰的轮廓。
等他们到达巴茨,约翰已经放松下来,各种乱糟糟此起彼伏的思绪都已经平顺。他的呼吸,他都没意识到曾经急促的呼吸也平稳了,他珍惜的回味着夏洛克不索回报的关心。
惯常都是他用话语让夏洛克从过于活跃的思维中平静下来,尽量满足他的需要,给他当外面世界的滤镜。而这个,夏洛克反过来安抚他,是个有意思的转变。并不是说从前夏洛克没有用他独特的方式这么做过,可是这次是他给约翰答案,用事实建立起一道壁垒来庇护约翰。这是最近才有的改变,而约翰非常珍惜。
“来吧。”夏洛克用约翰听来非常低沉的声音召唤。他眨眨眼,回到现实世界,发现出租车已经停在巴茨大门外面,司机已经在数钱了。夏洛克一如既往优雅的下了车,即使没有那件大衣都充满戏剧感。约翰远没有那么优雅的钻出车,关上门,小跑着跟上他。
几分钟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实验室,这里还是老样子:白色,在荧光灯下闪闪发亮。夏洛克坐在一张凳子上,忙着拿取各种需要的工具,约翰看着他慢慢的沉浸在化学实验中,忘了周遭的世界。
他没听到茉莉从办公室出来,等她在身边开口说话时,吓了一跳。她的声音中含着疑问:“一切都好吗?“
“基督!”他惊呼出声,然后赶紧咧嘴一笑表示并无冒犯之意。“是的,抱歉。夏洛克需要检查一下和多奈利的案子有关的东西。”他看着她的侧面,她看到夏洛克的穿着时微微扬了下头。她的上唇分开,这一上午唇彩已经褪去不少,她的眼睛追随着夏洛克的一举一动。
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看着夏洛克的神情带着极度的渴望,就像被蛇魅惑住的小老鼠。现在,虽说夏洛克还是能轻松的就支使她,茉莉观察他的样子更警觉。在他们这个奇怪的人际小圈子里,唯有她总是会寻找夏洛克的脆弱之处,不是为了利用,而是真心的希望能够帮助他。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她问话的声音足够让夏洛克能听见,可是他要么无视了她,要么就太过专心没有听到。
约翰正要婉谢她,可是想起了艾尔西的话,于是他转身面对茉莉,一只手揉着后颈窝,说:“实际上,有的。有人提示我们说也许有几个人死亡的方式类似受害者。可能没有鉴别,他们都是露宿街头的。”他皱起眉,意识到艾尔西从没说过他们什么时候死在哪里。他们可能落在伦敦任何一个停尸间。“能想到什么吗?”
茉莉鼓起腮,吹了口气。“最近没见过这样的,可是我可以去查一下。有一个数据库。能知道大概什么时候的事吗?”
“过去这两个星期,可能?全是Alpha。”他耸耸肩,希望自己能提供更多细节。他当时太过注意艾尔西告诉夏洛克的事,没顾上打听更多消息。“如果你能找到任何有关的记录,能给我印一份吗?或者告诉我怎么查,我自己来。”
“我会的。”她微微的笑了一下,可能感谢约翰没有像夏洛克那样支使她。“不是因为你不会。”她赶紧补上一句,“可是你知道一个不熟悉的系统,很难上手。我花不了一半的时间就能弄到你需要的。”
“谢谢。”
约翰看着她离开,然后又转身面对夏洛克,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观察,挑起眉毛。“怎么了?”
“没什么。”尽管否认了,可是夏洛克唇边绽开一个小小微笑。约翰对案子的关注似乎让他印象深刻,所以为了能再一次让这个似乎总是先知先觉的人感到了意外,他任自己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我没想着你能记得关于其他的受害者艾尔西都说过些什么。”
“哦,她没说太多。一想起还能发现多少类似的牺牲品,我就觉得毛骨悚然。”他皱起眉头,想着自己是不是自找倒霉要花上好几个钟头研究那些尸检报告。
“可能比你预想的要少。多数情况下,如果没有明显的外伤,流浪者的死亡原因通常都是因为恶劣的生存条件。”
“这就是为什么我没让茉莉把搜索范围局限在不明死亡原因中。那样一来,我们很可能因为一个除了基本死因懒得探究的验尸官而错过了可能的受害人。”他微笑着看着夏洛克表示赞同的扬起眉:他能得到的最接近表扬的东西。“还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没有,这没什么复杂的。等茉莉回来,你带她去吃午饭吧。”
约翰的脊背立刻表示拒绝的绷直 – 不是因为不想和茉莉聊聊天,而是不想留下夏洛克一个人。“为什么?”他抱起胳膊问道。
他的语气比自己期望的要强烈,夏洛克抬起眼,眯着眼睛看着约翰的身体姿势。他的鼻孔翕动,动作很细微,因为他总是想要做得更隐蔽。也许因为在目前的状态下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又或者觉得在约翰面前无须隐藏什么。天晓得他从空气中闻到了什么,可是似乎让他可以了解约翰恼火的原因。
“已经快下午一点了,而如果我还不让你去填饱肚子,你的效率会大幅度下滑。在这里,你没什么能帮到我的,而且和你担心的正相反,实验室是相对安全的地方。”他唇边现出皱纹,继续用比较严肃的声音说下去,隐隐还带了些恳求的意味。“你不可能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看着我,约翰,那会让咱们两个都疯掉。上次阿列克桑德在公寓里抓到我,是我当时没有防备。不用说,这种事再不会发生了。”
约翰看着他,下颚动着想要理清自己本能的辩驳。夏洛克能照料自己,约翰毫不怀疑这点。 他已经开始感到恼怒了,尽管所有人都觉得是为他好才会略略限制他。他的耐心还能支撑多久呢?
此外他是对的。这会把他们两个都逼疯。约翰这段时间生活在持续的压力之中。短期之内倒还能忍受,可是这种生活状态无疑不可能持续上好多年。只要阿列克桑德活着,他们都会担心他回来。除非他们能想出更好的对策,约翰可能今生都要手不释枪。
“你去上班的时候把我一个人留在公寓里,他不费什么力气就能闯进那里。”夏洛克指出来。
“拜托,别提醒我那个。”他抿住嘴,低下头,承认夏洛克说的有理。“迈克罗夫特加强了贝克街的保安,我不在的时候他能照看你。这儿可不一样。”
“不,我必须自己照看自己,就和我这辈子大部分时候一样。”
“可不总是成功的。”约翰捏着鼻梁,夏洛克怒视着他,约翰把所有的反驳都咽了回去。争吵没有用,不管本能是怎么说的,理性上约翰知道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打着为夏洛克安全的名义来逼迫他就范。
“好吧。你真确定没有问题?”
“确定。”夏洛克回答说,比约翰感觉的要平静得多。银色的双眸扫过他,看到他所有的保留意见。“谢谢你。给我带点薯片回来?”
约翰啧了一声作为回答,然后逼着自己转身往茉莉的办公室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胶水上,满心想的都是要扭头走回夏洛克身边。虽说很大一部分的他会激烈的坚持说即使夏洛克是个Alpha,他也会一样担心,可是约翰也疑心自己会不会做的这么明显,这让他心都沉了下去。 现在他觉得这么做似乎也可以接受,因为心里有个小声音在暗示说夏洛克会喜欢这样,这可太荒唐可笑了,这想法再离谱不过了。
夏洛克不过是在容忍他这个状态,可是这容忍是有限度的。他还能有多少时间呢?在夏洛克不得不铤而走险,只为了证明自己之前?他必须要克制自己,这是为他俩好。
他舔了舔牙床,脸上放出一个微笑,希望自己装得很像,茉莉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他敲了敲门框。“我打算去吃午饭,你要我给你带些什么吗?”
“噢!”她扭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我正觉得饿了呢。我们可以一起去吃。夏洛克……?”看见约翰摇头她叹了口气。“当然了。”
“他确实要我带些薯片,不过我不能确定他是为了自己吃还是为了实验。如果你觉得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可以硬拖着他跟着我们。”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抱着太多希望,当茉莉摇摇头表示否定了这个做法,又尽力掩饰自己的失望。
“不用。没事。他不可能顺走什么重要的东西。绝大多数他喜欢的东西都大到不能揣进兜里。”
“设备?”
“尸体。”她从打印机上拿起一些纸递给约翰,把她的白大褂挂好,领头朝餐厅走去。“这是所有我能找到的。尽量别让别人看见。别的人总是会觉得尸体……让人不舒服。”
“明白。”约翰回头,在转过弯之前最后看了眼夏洛克。他得用尽全部毅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立刻冲回实验室去。他咬着牙,下颚都酸疼了,他暗自责骂着自己无法停止的焦虑。
茉莉先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沉默,她把一绺头发掖到耳后,然后手抄进芥黄色毛衣的兜里。“是夏洛克有麻烦吗?”
约翰吁了口气,想着该怎么说才不至于像个蹩脚的谎言。“也就一般的麻烦。”他勉强挤出一句,然后看了看她问:“为什么这么问?”他怕她的回答会让他脸上每一个扭曲的表情都暴露在明处。当然,他应该知道的,茉莉的眼睛从来都只放在夏洛克身上。
“他似乎—”她耸耸肩,为他扶着餐厅的门,微笑着接受了他的道谢。“—他似乎和平常不一样。我觉得,再加上他穿的那身衣服,他是在躲着什么人吧。”
“不,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约翰把关于阿列克桑德的念头放到一边。他没法做到既能给茉莉解释清楚,又不破坏夏洛克的信任。“我们今天去了个城里不大太平的地方。我只要穿成平常的样子就好,而夏洛克要是照平常那样穿可不是好主意。我们不想太引人注目,让人起坏心。”
他们占好一张桌子,茉莉担心的皱紧了眉头,可是她没多盘问,而是微微的一笑,点了点头。“好吧,这样就好。我意思说你很清楚吧,如果 – 如果你俩有麻烦,而我能帮上忙的话……”她没说完,抬起一边肩膀耸了耸,而约翰微笑的看着她。
“谢谢。我很感激,夏洛克也一样,尽管他嘴上从来不说。”
他们一起挑选午餐,有点别扭的像熟人而非朋友那样闲聊着。茉莉告诉约翰她的新公寓,还有她的新邻居,多少有点缺教养。而约翰说起一两个诊所里遇见的有趣病人,他们挖空心思寻找着不涉及夏洛克的话题。
也许正是这样才泄露了天机,又或者是因为约翰的手指每隔几分钟就因为太想要查一下有没有夏洛克的短信而扭动几下。
“你是真的很担心,对吧?”茉莉问。她绞着双手看着约翰尽量摆出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是不是—”她把椅子朝前拖了拖,用一个别扭的姿势俯身横过桌子,看了眼餐厅。“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她用颤抖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后面,正是夏洛克结合咬痕所在的位置。她一脸专注,搜索着约翰的表情,也许期待他的理解。
“你知道了?”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她身子往后一靠,用手指扭着三明治上包着的保鲜膜。“我无意中发现的。他在显微镜那儿睡着了。他衬衫领子上的标签翻了出来。我想要给他塞回去,然后……”她一脸难为情。“拜托,拜托别告诉他。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属于别的人。那人一定不怎么样。”
“什么事让你会这样说?”约翰咽下最后一口味同嚼蜡的午餐,尽力在这场对话的雷区中周旋。
“如果他爱那人,就会跟他在一起。或者更应该说,那人会和他在一起,在这里。”她冲实验室的大致方向摆了摆手。“可是那人没有。”她似乎在下定决心,咬着嘴唇,然后解释说,“那人应该和你一样,由着他的性子,在他顾不上自己的时候照料他。”
约翰听到这里看了她一眼,在她眼里只看到真诚坦率。她的双手放在桌子上握紧,有一点保鲜膜在她手里闪亮。在别人看来,似乎会觉得他们两个正在努力给对方好感,可是茉莉不是那样的人。她很聪明,而约翰绝不会认为她狡猾。
“我不认为事情会是那样。”他静静的说,恨自己打破她的浪漫幻想。“至少,夏洛克的情况不是。我没法跟你说太多。”他看着她绷直肩膀,就跟她以为不管约翰要说些什么,对她而言都是顶顶重要的。“我直到差不多一个月之前才发现夏洛克的疤。 简而言之,夏洛克的Alpha想要他回去,而夏洛克自己不愿意。”他耸耸肩,因为这就是事情的本质。
“你不愿意把他一个人留在实验室,是在担心他会被抓走?”
“我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任何地方。”约翰承认说,喝完他的咖啡,把杯子放在桌上。
“没人来这儿打听过他。”她耸耸肩,把杯盘什么的都放回托盘里。“我有这个准备,可是从来没人问过。”她拿起约翰放在桌上的折好的验尸报告塞给他。“我不知道告诉你这个有没有用。”
奇怪的是,这有点儿用。贝克街的四堵墙都没能拦住阿列克桑德,而了解到他从没来过巴茨,多少让约翰的惴惴不安有所平息。忧虑还在,可是茉莉轻柔的话语让它减轻了些,能够控制了。
“谢谢。”他微笑了,抬起一边眉毛表示疑问道:“看样子你对这事适应的挺好。”
她给了他一个困惑的微笑,站起身,端起托盘,耸了耸肩说:“这好像没改变什么。他还是那个他,是吧?还是会想法趁我不注意顺手牵羊拿走尸体部件,还是会很轻松就能解决掉难题。”
约翰看着她走去将碗盘放下,反复想着她对这事的态度。到目前为止,他以为只有他们几个Alpha知道夏洛克的秘密。他和格雷格的反应差不多,困惑而充满疑问,可是茉莉却是在另一个圈子里长大的。她不是上流社会的一员,而作为一个Beta,她对那些有关Omega生活的流言蜚语也不感兴趣。她可以用一种约翰很羡慕的全然理性的眼光看待此事,能看到夏洛克就是夏洛克,而约翰尽管尽了全力,都还是会被夏洛克的性别分了心。
他摇摇头挥走这些念头,然后注意到有什么吸引了茉莉的注意,让她微笑并挥手。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瞧见格雷格正在买咖啡,匆匆忙忙的,几乎是急不可待了。他的微笑很温暖,可是眼神很疲倦,当他走过来时,约翰能看到他衣服上的皱褶。
“熬夜了?”他问道。
“而且还起了个大早。”探长微笑着接过茉莉递给他的几包糖,把咖啡放在就近的桌上,将糖倒进热气蒸腾的黑色液体。“我们在抓一个贼。夏洛克不感兴趣的那种,可是也挺费工夫。 今天早上我在办公桌那堆文件上打了个盹儿,然后我就接到了咱们那位殿下的短信。”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意味深长的晃了晃。“他还盯着那个多奈利的案子吗?我还以为他当成一个无头案放弃了呢。”
“你见过几次夏洛克半道放弃一个案子?”
“有道理。”格雷格往后退了半步,让茉莉在前头走,让她也加入进这场谈话。“介意给点提示不?到底怎么回事?”
“可能让他自己跟你说会更好。”约翰用肩膀顶开实验室的门,看见夏洛克还在老地方,正研究着打印出的结果,约翰努力不要让自己松了口气的表情太过明显。
格雷格点点头,小口喝着热腾腾的饮料。虽说有不得在实验室或是停尸房进食的规矩,可是夏洛克自己都时不时的坏了这个规矩,茉莉已经放弃再去批评谁了。似乎她目前采取的立场是如果有人因此被毒死或者生了病那都是自找的
“说吧。”他站到夏洛克身边探头看了看他面前的文件。“到底是什么要紧事让你把我拖到这里来?”
“盐酸哌甲酯。”夏洛克抬起眼,歪着头看着约翰的眼睛说。“这就是我们在鞑靼巷发现的东西。”
“利他能?”约翰在夏洛克身边停下,看着摊在实验台上的结果。
“正如我所料 – 嗯,可能性之一。利他能类似于安非他命,通常来说,成人摄入后,有相同的效果,这是多奈利女士的用药选择。这种药还好些,至少在她倒下之前。这是药用级别的。”夏洛克拿起他的电话,给约翰看上面的图片。“制造商的商标还印在药片上。”
约翰接过电话,盯着屏幕,思索着夏洛克的发现。“这么说它没被污染?”
“没有。这是咱们那个罪犯拿来当原料用的。那里桌上有个压片机,老式的,可是够用了。他把这些药片捣碎,掺进他的东西,然后再重新压成药片。这样就可以去掉所有商标,让它们看上去很普通。”
格雷格清了清喉咙,摊开手说:“好吧,谁来给我解释一下。我猜鞑靼巷能解释今天的着装选择?”
夏洛克叹口气,忽略掉这问题,一口气说道:“一位不具名情报来源指出这地方的三十二号很可能有我们这案子需要的证据。约翰和我前去调查了一下。”
探长闭住嘴,下颚绷紧,约翰能看出他在努力忍住一波教训的话。反正也没什么新鲜的他倆以前没听过的,而他不由得想格雷格头上有多少白头发应该要归咎于这个坐在他俩之间的男子。无论如何,怒火并没发泄出来,格雷格要么早就认命放弃了,要么就是很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才该发火。“你说的这位‘不具名情报来源’意思是你的流浪汉情报网里的一个,是吧?”
“差不多吧。”夏洛克用手掌拍着工作台,咬着嘴唇沉吟着。“我们发现的是个很原始的工坊,有迹象表明有人定期使用那里,而且最近还用过。 那儿不是用来从原材料开始生产供应毒品的,没那么专业。”
“有人在那儿往成品里掺东西。”雷斯垂德点点头,看着约翰说。
“可是他们用的不是从街头搞到的东西。”他晃了晃夏洛克的手机,屏幕上还是那张照片。“我不是很确定,可是看起来像直接从药房弄出来的。”
“也有可能是有人偷出来卖给咱们这位嫌犯的。”探长耸耸肩说。
“不是,看着规模不是很大,不像是牵涉到很多金钱,而且那人很可能没有钱买那么大量的成药来用。很可能是他自己的药,用于心理治疗的处方药。要不是这样,要不就是他自己偷出来的。”夏洛克看着雷斯垂德说。“那房子里有相当多证据,任何一个都可能让我有所突破,发现是什么害死了阿米莉亚 多奈利,可是需要一个鉴证组去搜集证据,分析倒未必用他们。”
格雷格飞快的眨了两下眼,他从夏洛克看到约翰又看回来,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变成了严肃。“你是在要求让安德森和他的小队去干这活儿?你?”他把咖啡放下,抱起胳膊。“这是你起的好作用吧?”他问约翰。
“别这么烦人。”夏洛克不等约翰回答就回嘴道。“我的流浪汉网络盯着那地方,以防那人又回去,可是你越快到达现场收集证据就越好。”
探长嘴里冒出个叹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摇了摇头。“你有的全部证据就是一粒从什么地方捡来的药片。就算我同意可以从这儿继续,最多也就是把它交给精神药物组,找出和多奈利的案子的联系,然后再回来找我。”
夏洛克低低爆出个沮丧的声音,一只手顺着下巴摸下去放到了脉搏点上。他飞快的思索着,身子在座位里不停的躁动,那种神经质的小动作全回来了。
约翰看到了最后夏洛克的动作明显到格雷格都能注意到。他眉头紧锁,身子向前,正准备指责夏洛克,可是约翰赶紧插进来,重重的捏了雷斯垂德肩膀一下,然后转向茉莉。
“也许她的毒理报告会有用?”他问道。“有证明她用盐酸哌甲酯吗?如果夏洛克是对的,那就是这种药害死了她,这药在她身体里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代谢掉。在有其他安非他命的痕迹时,很容易会忽略掉利他能,或是把它和别的东西混淆。”
“我去看看能发现些什么。”她点点头答应了。“如果报告里没有,我们总可以再做一次化验的。如果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就用不了很长时间。”
约翰看了眼夏洛克,意识到自己正被他无聊又无所不见的眼神盯着。“我得和格雷格单独聊聊。你不需要我在这儿帮忙吧?”
“比起来我们杰出的探长大人更需要你的安抚。”夏洛克讽刺的说,冲着门闪了闪手指。“把你兜里的薯片留下,还有那些验尸报告。”一个隐约的微笑浮现在他嘴角,约翰从兜里掏出那些文件和一包薯片,全递给了他。
“别污染了任何东西。”
夏洛克做出一副吓坏的模样,可是转眼间就全神贯注仔细翻看约翰给他的文件,薯片被忘在了一边。
约翰看着雷斯垂德的眼睛,冲门口扬了扬头示意了下,等了一会儿,直到确认探长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然后领头朝空荡荡的走廊而去。干净的油毡地在他脚下咯吱作响,他从门上窄小的玻璃窗看了眼夏洛克,确认了下已经到了夏洛克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然后转身看着站在他身边的男子。
格雷格靠在墙上,双手揉了揉脸,问:“他又在嗑药了?”他的声音被手掩住,闷闷的。
“难道看上去就是这样?”约翰反问道,但是话一出口立刻觉得不妥。雷斯垂德很疲倦,而且他是从以往的经验得出的推论。看在老天份上,约翰不担心这个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格雷格双手垂落在身侧,眨了眨眼看着他。“有点儿象。很难解释。那股劲儿有点像,他以前 – 以前没那么爱抽抽,可是人会变。那个—”
“那不是—”约翰想要找到一句合适的话。可是委婉的表达有太多能让人误会的地方;而直截了当才是最好的方式。“夏洛克来热潮了。”他抱起胳膊,看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象阳光一样在雷斯垂德脸上蔓开。
“真的!?”格雷格抓了抓耳朵,挪了挪身子。约翰知道那感觉:一种让人尴尬的想象。 这其实是很私密的,他真希望用不着他来告诉雷斯垂德是怎么回事。然而,夏洛克现在可没心情去应付他认为很愚蠢的事,而此刻,所有人都不想让警方以为夏洛克恶习复萌而阻挠他参与办案。“可是—那个—一般他不这样啊。我意思说他确实—他确实一阵一阵……”雷斯垂德说不下去了,翻了翻手来示意。“是吧?”
“是啊。可是阿列克桑德的出现让这个—”约翰吞咽了下,皱着眉找一个合适的词,“—更糟。他不能消停,也不太能控制自己。大部分时候你都应该注意不到。一个结合过的Omega的热潮在他的Alpha不在身边时,很不明显。”
格雷格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我知道。当迈克罗夫特告诉我夏洛克的事时,我已经和他就此进行过世界上最难受的一次谈话了。”他脸红了,如同他记起了平生最尴尬的回忆,约翰忍住一个微笑“这么说阿列克桑德的出现,让夏洛克的热潮更厉害了?”
“是,所以他躁动得很。”
“还有摸这儿摸那儿?”探长转开些身子,好像不太愿意看着约翰的眼睛。“好吧。行。我会,呃,我信你的话。抱歉。”
约翰叹口气,靠在墙上,头往后仰。“你不应该跟我道歉。”他提点说,看着格雷格,后者哈的笑了一声。
“不,应该是你。夏洛克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可是你却在意。我很抱歉我必须要跟你问个明白。”
“我能理解为什么你会这么想。”约翰承认说,“我倒宁可所有人都当他嗑药,不要往真实的情况去猜……”夏洛克是不是分泌那种诱人的气息倒不要紧。会有一些Alpha,一旦知道他在热潮中,会把这当成一个邀约。还是尽量的捂着这事为妙。“我告诉你这个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你需要知道这不是看上去那样的。”
“我很感激。”他一只手梳了下头发,从一个奇怪的臣服的角度看着约翰的眼睛。实际上,雷斯垂德的身体姿势全然是一种畏缩的感觉。他靠着墙往下溜,直到他的头比约翰的要低,这姿势挺难拿的,因为探长比约翰要高出好几英寸。他的肩膀拱起,声音放轻补充说:“你是知道的,就算夏洛克复吸了,我也不会立刻就把他从案子里踢出去的。从职业角度,我应该,可是这不仅是为了案子。”
约翰觉得肩上轻松了几分。夏洛克和探长的关系总是介于工作和友情的模糊地带;而听到格雷格承认了后者,表示夏洛克的重要不仅仅是因为他强大的头脑,这让约翰感觉很好。
“很好。谢谢。”
他们沉默了一小会儿,当格雷格再度开口,他的语气就像是想要问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我一直想问问你来着,我给你复印的那些文件你看了没有?”
约翰吞咽了下,立刻感到一阵怒火,他点了点头。一周前,他花了一整个晚上看了一遍那些法律文件,看完气得浑身发抖,在他们的起居室里踱来踱去一个晚上,难以相信这样不公正不合理的事居然存在了很多世纪之久,而且毫无改变。夏洛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是觉得又悲伤又好笑的混合物。
“嗯,我看过了。有差不多,多少,五个案子吧?是关于非上流阶层的Alpha的,关于他们和Omega发生了接触后落到了什么下场。”
“好像是对的。”探长叹口气,一脸痛苦表情。
“他们全被吊死了,格雷格。其中一个只不过是和不属于她的Omega说了句话,他们就为这个吊死了她。”他毫无笑意的笑了一声。“当我刚发现夏洛克的秘密的时候,他跟我说为了结合被插足而进行的正当杀人是都市传说。”
“确实。”格雷格举起一只手说。“从法律上说,确实是,可是……”他静静的咕哝了声摇了摇头。“最近一个这一类走到公开审理的案子也要追溯到两百年前了。时代变了,社会也在变,可是上流社会不会。”他站直身子,立定脚跟,整个身子都像是在发起挑战。“如果现在这种事再次发生,如果夏洛克的Alpha把你告上法庭,谁也不知道会怎么判,他很清楚。根本没有最近的先例。他们没让法庭有机会开一个先例。而最糟的部分是,没人会质疑。我们都不会。都觉得理所应当。“
约翰想到了迈克罗夫特,他盲目的相信这个体系,无视掉自己对于弟弟的安全的担忧,直到残酷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夏洛克被一个本该珍惜他的人打的奄奄一息然后扔在那儿等死。
他也想到了自己,知道有这么一个社会阶层的存在,可是因为觉得可望不可即,所以干脆就不关心,直到夏洛克出现。他能假装他比那些人强吗?他所知甚少也从来没想过多去了解。就算现在,当这事和他息息相关,他对于这种不公的空洞抗议也很没用。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需要就会改变。
“凡事牵涉到一个Omega,就没那么简单了。这就是我为什么给你那些文件。你需要了解一下这个体系,还有上流社会是怎么运作的。他们不能把你告上法庭然后吊死你,现在这个时代肯定不行了,可是并不意味着阿列克桑德在一个小巷子里放倒你时会犹豫再三。“格雷格叹口气。“在他的脑子里,很可能觉得这是他的权利。我们还是会抓他,他不能把这个遮掩过去,不仅仅因为夏洛克。”
“如果我死了的话,这可真算不上什么安慰。”约翰喃喃的说。
格雷格在他身边倒了倒脚,尴尬的清清喉咙,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了。
“想说什么?”他问,想要弄明白雷斯垂德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要说,他是觉得尴尬,可是下颚的线条却说明他下决心要说点什么。
“我给你看那些东西的另一个意思是,你是不是真干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一个Alpha总是会采取极端的行动。对于阿列克桑德而言,你是和夏洛克一起住还是一起睡其实没差别。”格雷格的眼光看向别处,然后又转回来看着他。“反正对你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就是我要说的,如果你跟他,你懂的,--有了变化。”
约翰叹着气,想要忽略掉胸口弥漫的疼痛 –- 希望和绝望一样多。他明白格雷格的意图;他自己都想过足够多次。如果他和夏洛克分租一个公寓或是带他上床要面临的惩罚都是一样的话,那他还忍个什么劲儿呢?
只是,事情并不是这么非黑即白的。
他勾起肩膀,双臂抱紧自己。“让我夜里睡不着觉的是他会对夏洛克做些什么。他以前干的—”他咬住嘴唇,对着格雷格疑问的眼神拼命摇了摇头。“这不是我应该讲给你听的,可是阿列克桑德会报复他,而对此所有人都无能为力。也许他才不管什么事我们做了还是没做,都会下手,可是我不能冒险让事情变得更糟。夏洛克完全没有自己的权利,完全得不到任何法律援助。”
“这不意味着我们他妈的就得听之任之。”格雷格低吼了一句,手指疲倦的揉着额头。“这体系很操蛋,可是现在,我们也只有这个。夏洛克的Alpha从小到大都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他会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切惩罚,可是他不能。我们不会放过他。不管你和夏洛克做了什么,你只要记着这个就行。”
一声叹息让约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夏洛克正倚在门边。天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是约翰和格雷格还是象两个被抓住正在干坏事的学生一样窘迫不安。
“如果你告诉完约翰他已经知道的那些事了,也许应该开始动手解决案子了。”夏洛克的声音有些粗,冲他们晃了晃手里的报告,塞给格雷格。“正如我预言的,她的毒理报告里有利他能。赶紧去鞑靼巷,还有,尽量别让安德森把什么都搞砸了。”
雷斯垂德叹了一声,看着手里打印整齐的报告,瞄了眼夏洛克。“你真觉得这是谋杀?”
“不。”夏洛克翻了翻眼睛,把最上面一张纸抽走,雷斯垂德手里只剩下半打验尸报告。“茉莉和我又查了一遍数据库,把搜索范围扩大到过去的十八个月。这几个是我能确定符合的。还有十来个需要进一步调查的,而这还只是限于流浪街头的人群里。我怀疑你如果过一遍苏格兰场那些死因不明的案子,还能再发现更多。动机还是不明朗,而且我得承认其中的关联比较牵强,可是我希望等你干完鞑靼巷的活儿,这其中的关联会更明显。”
夏洛克看了眼约翰,他脸上没有通常愉悦的神情。他看上去很疲倦,就像是他打开了一个潘多拉之匣,现在很想要转过身去当没看见里面究竟冒出来的是什么。
“细节我还不能很肯定,可是有一件事很清楚。阿米莉亚 多奈利不是唯一的受害人。不管是谁在干这事,都已经干了一年多了,这几个只是我们目前发现的。这是个系列杀人案而且受害者相当多。”
格雷格脸都白了。他深色的眼睛扫着验尸报告,看着被夏洛克潦草的笔迹勾出的细节,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见鬼。我们怎么做?”
“和我们以前发现案子时一样。”夏洛克把门推开,已经转身走回实验室。“解决掉它。”
约翰沉着脸,看着探长阴郁的表情和夏洛克背影的生硬线条。空气中充满不确定的氛围,让约翰嘴里发苦,他掂量着夏洛克的话,深深吸了口气。
不知怎么,他怀疑破案并非易事。
Chapter 11: 措手不及
Chapter Text
伦敦的车流声在约翰耳中回响,随着早高峰的来临渐渐喧闹起来。夏洛克能够分辨出每一部经过的车,可是约翰能做的只是躺在那儿,任那声响经过,看着微弱的阳光在窗帘的边缘聚起。
睡眠时断时续,这真不合理。他已经快累瘫了。夏洛克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拖着他跑遍了半个伦敦,用一种惊人的专注追踪着每一个可能的线索,他就像一只追着兔子跑的猎狗,毫不留情。
约翰觉得这是夏洛克想让自己忘记身体上的躁动的方式,而且似乎挺管用。自去过鞑靼巷那天起,夏洛克神经质的小动作都消失了,还有那种慵懒的用手指滑过自己身体的动作也没了,重又恢复到以前那个严格自控的人。
他只希望夏洛克的那些小动作也能那么容易从他记忆里消失就好了。可是他不可救药的想象力却在不断的生出那些画面,让他的梦境染上情色的氛围,而醒来的时候又觉痛苦。知道夏洛克也需要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和亲密是一回事,而亲眼看到他明白的表现出来……
约翰吸了一口气,抱起胳膊,把双手夹在腋窝下。如果他不这么做,手就会想要伸进被盖下抚慰他半勃的分身了。今天早上他已经用手来了一次,他不听话的大脑一直想着夏洛克摊在沙发上的样子,撩乱,需索,向他伸出手。这已经让他很感自责,他可不想一而再了。
至少在那销魂的几分钟里,他的思绪得以平静,完全迷失在快感中,假装自己并没有无望的渴求着得不到的东西。此刻,他瞪着天花板,咬着嘴唇,所有的忧心全都回来了,各种纷乱的念头令他烦恼不已。
“反正对你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你跟他,你懂的,--有了变化。”
约翰叹口气,翻身侧躺着,瞪着收音机闹钟,想起格雷格的话。这就像一块新的瘀伤,他不愿意去捅这个念头,他内心里希望和理智一直在交战。
倘若是在一个完美的世界里,他想要夏洛克在他的生命里,他的心里和他的床上。当他摒退欲望的迷雾,便露出了这三个如基石一般的愿望。约翰可以快乐的忽略掉什么热潮,什么结合,什么Alpha和Omega。那并非他的心之所望。他不需要用一个咬痕将夏洛克束缚在身边,他宁愿夏洛克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他想要留下。
当然了,就算是一个结合也无法关住夏洛克。他已经违抗了一切传统,和阿列卡桑德分开独自生活。夏洛克其实已经做了自己的选择:伦敦,工作和约翰。
从很多角度看,这几乎已经足够。有些时候,他说服自己一切就是这样了。夏洛克可以破案,而约翰可以追随他,全心全意,维系柏拉图式的关系。后来,他却得以窥见了夏洛克柔软的一面,他把这柔软藏在层层的智慧和傲慢之下,藏的那么好,可是约翰看到了靠向他的手掌的那个夏洛克,在一点小小赞扬面前都无法掩饰惊讶的夏洛克,让约翰觉得加诸他们关系之上的种种限制就如同勒住了他的喉咙。
他们已经不只是朋友,可是太多的障碍横在他们之间,他们也无法更进一步。不仅仅是两人可能会面对的惩罚。不管约翰在不在意,他却无法忽略掉夏洛克自身的生理。他的热潮不会因为有了一个爱人就能消失,而约翰无法满足他热潮中的需要,只要夏洛克还在与他人的结合中,约翰的结就无法响应他,而约翰不能确定他们的关系是否能战胜这一类的桎梏。说到底,对夏洛克而言这究竟有什么益处呢?
约翰低沉的吼了一声,把头压进枕头瞪着门。这才是他真正害怕的 – 不是什么见鬼的阿列克桑德和他会砸在约翰面前的什么见鬼的所谓正义,而是他觉得自己对于夏洛克而言完全不够。如果他们开始了恋爱关系却无法维系的话,他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可是这不意味着约翰能做到不想这事。不仅是乱糟糟的被单下肌肤的相亲,还有与之相伴的安谧的家庭生活。他想象着他可以不需要任何借口就伸手去触摸,把夏洛克拉近而不是让自己隐忍。他们的关系中已经有了许多恋爱的影子,只是都从未挑明,而不管约翰多么渴望,他们也只能保持现状。
他把身上的被盖踢开,站起身,用手梳了下头发,闻了闻厌恶的皱起鼻子。他需要洗个澡。那个杏仁油的实验证明了夏洛克的鼻子是多么灵,毫无疑问他是能闻出约翰早先的自慰行为的,即使他已经尽量把大部分都给捂在纸巾里了。最好还是别给他这个机会。
他抓起几件衣服,啪嗒啪嗒的走下楼进了浴室,公寓里没有声音,只有寂静环绕着他。 尽管很愿意相信夏洛克屈服于床的召唤,可是约翰很表示怀疑。这案子深深吸引住了他,就算他会睡,也就是在沙发上歇上几个小时而已。
约翰摇了摇头,打开龙头,站进水流中。热水洗去了他身上的污垢,如果他能把种种忧虑也这么轻松洗去就好了。就算能暂时把他和夏洛克的关系放下,阿列克桑德的问题依然存在。约翰没从迈克罗夫特那里听到他的什么消息,这样的安静并不能让人放心。
这几天的平安无事只是略略缓解一些他战备状态的紧张。此刻,这问题就像一块大石压在他胸中,粗糙而冰冷。而夏洛克却似乎已经把他的Alpha抛在了脑后,毫无顾忌的在伦敦跑来跑去。也许这才是他得以生存的理由。毕竟阿列克桑德对于约翰来说还是最近才发生的事,而夏洛克已经与之对抗了多年。他必定是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决定了没有任何人和事能阻止他。恐惧,只会让人裹足不前,而夏洛克绝不会让自己深陷其中。
把香波都冲洗干净,约翰关上水龙头,伸手去拿浴巾。他完全是下意识的擦干身体,擦去头发里的水。灰色的胡茬在剃刀下消失,他机械的穿上衣服,懊恼的骂了一句,因为发现自己把毛衣穿反了。他需要好好吃顿早饭,外加咖啡因。也许那样他就能把自己从种种烦恼中拖出来了。
他施施然走向厨房,叹了口气,因为看到夏洛克正站在壁炉前,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数据。墙上贴满了各种信息:验尸报告,可能的受害人,化学分析和鉴证发现的东西,夏洛克如开庭听证一般审视着一切,他的思绪飞奔而身体却静止不动。
他穿着和昨天不同的衬衫,衣袖卷到手肘处。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和蓬松的头发表明他在约翰五个小时前上床去之后到此刻的某个时间点至少洗了个澡。但是,他眼睛下的黑眼圈说明睡觉已经是个遥远的记忆,他的身体一动不动,说明他正深入到思维宫殿中。应该不会去很久,否则夏洛克会坐下或者躺下来,所以约翰就咽回了那句‘早上好’,开始做早餐,等着夏洛克回神。
几分钟之内,夏洛克的呼吸开始变快,胯骨起伏,换了个重心,从这个角度约翰只能看到他的表情,紧张而恼怒,而非欢欣鼓舞。似乎有所突破还很渺茫。
“早。”约翰喊了一声,把开水倒进几个杯子,然后去拿麦片。“我错过什么了吗?”
夏洛克恼怒的呼气相当说明问题,约翰忍住一个微笑。“给你泡好了茶。也许稍微休息一会儿能有帮助吧?”他的问题出自希望而非经验。约翰以为夏洛克会完全无视他直到他把茶给端到面前。但是,几秒钟似乎无尽的沉默后,夏洛克认输一样叹口气,转身背对着一墙调查的轨迹,慢慢晃进了厨房。
约翰抿着嘴,将玉米片倒进碗里,然后加进牛奶,就算他想也不可能把夏洛克哄进厨房。只有当那个伟大的思想困在一个僵局里,不管是因为过于缺少信息还是信息太多,夏洛克才会被说服,花上几分钟照顾身体载具的需求。
约翰很想多问几句,可是他咽回了问题,专心在早餐上,让安适的沉默继续。夏洛克倚在餐桌的角上,眼神呆滞。约翰也没坐下,仿着夏洛克,靠在橱柜上。无疑夏洛克还在思索着案子,不过他至少放开了那么一小会儿。
他看着夏洛克啜着热茶,茶上升起的袅袅热气拂过那张苍白的脸,随之而来的满意的轻哼是真心诚意的,约翰藏起一个微笑,吃完自己的早餐。他了解夏洛克全神贯注的样子,也许他没有整晚都沉浸在谜题中,可是约翰打赌他肯定一连好几个小时站在壁炉前一动不动,琢磨着他们发现的复杂线索。
“没有。”
约翰眨了眨眼,困惑的张开嘴,把空盘子放到一边。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夏洛克精致的深色睫毛垂了下去然后又慢慢张开眼睛。“你刚才问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答案是没有。”
约翰伸手端起茶杯,往他的扶手椅走去,希望夏洛克也能跟上,去到比较舒服的起居室里。等他把靠垫放到自己的喜欢的位置,夏洛克果然已经蹲坐在他的皮椅背上,脚踏着坐垫,胳膊肘支在膝盖上。
窗户中透进的阳光照得他脸上疲倦的表情愈发明显。约翰皱起眉,不过他很了解夏洛克,没有建议他去睡上一会儿。他的关心最好的情形下也就是被无视,所以他转头去看装点着贝克街的墙上的纸和上面潦草的笔记。
“给我讲讲?”他问道,指了指镜子的方向,现在上面贴满了验尸报告。“你一定有点儿想法了。”
夏洛克皱了皱脸,用指关节揉揉眼睛,然后叹口气。“没什么实在的进展。到目前为止,我能确认十九名受害人,多数是无家可归者。虽说时间和保存状况让毒理检验不太准确,可是足够证明都有相同之处。他们都在死前服用了一种基于利他能的物质。”
他又喝了口茶,如同全靠了这热饮才能支撑下去。“就连从阿米莉亚 多奈利尸体上取来的相对来说比较新鲜的样品,都无法发现致死的原因。”
“那马兜铃呢?是那个让我们开始怀疑的。”约翰身子向前,看着夏洛克低下头,一只手梳过自己的头发。约翰能看到他后颈上浅灰色的咬痕,让他胃里一阵抽搐。夏洛克很少允许自己的身体语言流露出心中的不安。只有在他信任的约翰面前,他才会允许自己示弱,这样一来就会露出他的秘密。
长长的手指向下滑到脊椎最上一节椎骨处按揉着,约翰从坐的地方都能看出那里的紧张。“没有马兜铃的痕迹。标准剂量的半衰期是三十六小时。如果用它做毒药,会需要相当大的剂量,那样受害者身体里一定能检测到它的存在和荷尔蒙的变化。”
“你认为不是这个杀了他们?”约翰喝完茶,把杯子放在一边,看着夏洛克疲倦的摇晃着。
“我看不出这个可能。马兜铃的功能完全是作用于不同的受体,以及改变荷尔蒙的浓度。它能骗过Omega的身体,使之相信受精失败,所以可以让身体停止卵子受精后的循环,结果就是子宫内膜破裂以及毁掉卵子。至于它对Alpha的作用……”夏洛克耸耸肩。“我不知道,也没发现有这方面的研究,不过说它能致命我深表怀疑。”
约翰眯起眼,飞快思索着生育荷尔蒙和它们的作用。先是一个军医,然后现在是个全科医生,他这方面的知识有限,而且基本仅限于Beta的生殖系统的应用层面。然而,尽管有所不同, 他的知识再加上对于Alpha-Omega生化生理的粗浅了解足够让他闪出一个念头。
“马兜铃里含有一种类似黄体酮的物质,对吧?”他问道,看着夏洛克抬起了头。“如果它有那个作用,就一定是。你说的一切都听着像是事后药的作用。”
“可它对Beta不起作用。”夏洛克指出来。“对于受体来说化学结构不对,不过你说的对。”
“这么说将副性别区分开的并不是不同的激素,而是不同的化学平衡,就和不同雌激素和睾丸素的浓度区分出男性和女性一样。”他看到夏洛克皱着脸,无疑被约翰的总结中这么简单的生化知识惹恼了,约翰赶紧举起一只手,继续道:“我意思只是说马兜铃对于Alpha会有一定的作用,他们有相应的受体。而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搞明白这种作用会不会害死他们。”
“我认为不会。就算有任何作用,也只是会让他们变得更有攻击性,更加Alpha。就和Beta男子摄入睾丸素一样,会体验更具‘雄风’。”夏洛克摇摇头。“再说了,你没听见我说吗?任何一个受害人身体里都没找到马兜铃的痕迹。”他手在空中一挥,沮丧的龇了下牙。“没有他们吃下的东西的样品,我说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夏洛克几乎因为沮丧而发抖。如果他不小心,就会从椅背上掉下去,然后在他的抱怨清单上再添上受损的自尊一项。
“好好坐在那东西上,行吗?你会弄伤你自己的。”
夏洛克爆出个恼怒的声音,回答了他的请求,约翰讶异的扬起眉毛,看到夏洛克既没有听话的向前滑下来坐好,也没有示威一样再往后一些,而是麻利的站了起来,从沙发上抓起个靠垫冲回约翰身旁,扔在他脚边,自己一屁股坐在上面,背靠着约翰的右膝。
约翰的小腿能感到他脊椎的硬朗线条,夏洛克仰起头,枕在约翰的膝盖骨上,恨恨的盯着天花板。“这一点也不舒服。”过了片刻,他说。
“没人叫你坐在这儿啊。”约翰回答说,努力掩饰他的惊喜,因为夏洛克主动这样靠近。这就像是信任。他的头扭过来,好从下向上瞪着约翰。 他脖子诱人的曲线完全暴露出来,约翰不得不让眼神从夏洛克微微跳动的脉搏点移开,努力想说句俏皮话。“至少现在你不会从椅子背上翻个四仰八叉了。就算是你,脑震荡也会妨碍工作的。”
夏洛克闭上眼睛,嘴唇扭了下表示同意,然后叹口气。虽说他不会承认,可是过去的这一个月还是有后果的。不是工作上的,而是个人的。尽管他掩饰得很好,可是约翰知道夏洛克同样因为阿列克桑德的出现而不安担忧,这关系到的是他的自由和幸福。而此刻,夏洛克全身心投入的工作,却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安慰。
“警方那边没什么新的消息吗?”他问道,用一根手指顺着一个发卷的轮廓描着。
夏洛克呻吟了声,用头顶了顶约翰的手表示无声的要求,约翰满足了他,他小小的吁了口气。 约翰手指深深埋进发卷里,从额头抚摸到头顶。几个星期之前,他还不敢这样做,可是现在发生了好多事,让他们先前很多的界线都消失了,他就是无法抗拒安抚夏洛克的冲动。
夏洛克立刻有了反应,紧张虬结的肌肉放松,表情中的恼怒也消失了。握紧的指关节松开,呼吸也平稳下来,和约翰抚摸他的节奏步调一致:他就如同这个夏洛克乐团的指挥。
有那么几分钟,这里只有家的安宁,约翰的问题还悬着,没得到回答,外面世界的声音在流响。附近车流的声音,贝克街上的要轻些,而马里波恩路上的要响一些;冰箱的轻振和嗡嗡声;地板的响声和过路人的笑声。近乎他们知道的宁静,约翰的拇指顺着夏洛克耳朵的轮廓描过,他记下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他们有不少发现。”夏洛克终于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中的沮丧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种低沉的共鸣,落在约翰腹中,就如同点燃的火柴落进汽油里。热流窜过他的身体,他深吸口气定定神,勉强发出个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声音。“但是对我们都没什么用。不管谁干的这事,都没有前科,数据库里没有匹配的指纹,鞋印也很普通,没什么值得一提的DNA证据,我还在等他们对小瓶子里的残余物质的化验结果。”
夏洛克用一根手指顺着鼻翼揉着。“现在现场都被处理过了,凶手再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知道什么东西不对头。雷斯垂德没有足够的人手监视那个地方,特别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会再去。”
“你的流浪汉网络不是在看着那地方?”
“某种程度上,不过他们做不到全天候的监视。”夏洛克脚跟叩着地板,他的视线又回到了贴满纸张的墙上。
“那有什么计划吗?”约翰问。“一定能做点儿什么把范围缩小点儿吧?”
“嫌犯画像。”夏洛克嫌弃的吐出这个词,脸皱起来。“不准确,而且常常建立在先入为主的成见之上,特别是警方那些人来干的话。”
“我觉得你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听到夏洛克被冒犯一样哼了一声,约翰微笑了。“我知道你很讨厌这么做,把一个罪案的所有信息都写下来,试着从里面描绘出一个人来,你更喜欢用推理来震住我们,然后直接指认出凶手,可是你自己也说了,我们目前没有太多选择。”
他观察着,能感到夏洛克的情绪在恼怒和接受之间摇摆不定。最后,他倾向于后者,叹了口气,从约翰的抚摸中释开自己,站起身。
约翰从旁边的桌子上抓起个本子准备记下夏洛克嘴里不管要说出的什么真理,他四下瞧了瞧,说:“递我一支笔,好吗?”
他的身体自动对准夏洛克扔的方向,轻松接住空中的银色闪光。在纸上划了几下,确认可以写出字来,他朝前坐了坐,把本子放在膝盖上,等着夏洛克开始。
“从体貌上,我们线索很少:地板上的鞋印是十一码的运动鞋;灰尘扰动的痕迹表明双脚用力都很平均,说明不是故意穿着过大的鞋作掩饰。 从统计数据来看,我们的凶手是男性,身高大约五英尺九英寸。”他停在手印的图片前。“双手比一般人要小,不是很多。手上没有职业性的特征,比如老茧 –除了……”
夏洛克用他的便携放大镜看着图像。“惯用手是右手,中指最上一节侧面有块硬皮。”
“什么?”约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想弄明白夏洛克的意思。“那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多数情况下,是因为非标准的握笔习惯造成的。手比较松,让笔靠在指节上,而不是用指尖握住。这个生理特征说明此人经常握笔写字。”夏洛克说。“这有可能是因为此人从事学术方面的工作,可是任何一个需要经常填写报告而握笔姿势又不正确的人都会有同样的特征。雷斯垂德就是这样。”
“好吧,这好像对我们把他从一大群人里认出来不太有帮助,可是也许能帮我们确认我们找对了人。还有什么?”
“你见过那地方,脏得很,可是手印和指纹却没有任何被灰尘遮挡的痕迹。他很注意让双手保持洁净。某些地方油脂的分解程度提示用的含酒精的清洁剂,他做完一切后没有擦干洗手池,很可能是消毒液。鉴证组能证明这个。”
夏洛克退后一步,身子随着视线在墙上扫过移动,检视着分散的证据。“从逻辑上说,他需要同时能接触到利他能和用来掺进去的化学物质,也许是马兜铃也许是其它的东西。他显然具有一些应用化学的知识,当然不用说也懂些药物学。”
“然后还有那些从他那里拿药的毒贩,是只有我们抓住的那个,还是有更多?如果这些人都是被选中的目标,那么这些毒贩一定也参与了。”约翰提示说。“他们得知道把掺过东西的药给谁,不然他们会害死任何一个能付得起钱的倒霉家伙。”
“是的。可是所有的受害人都是Alpha也可能是因为他们自身对药物的反应,而不是因为特别针对他们。有可能不管什么药杀死他们,那种东西对于Beta作用不同,不会致命,甚至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你意思是说有可能Beta也会买到同样的药,但是不会出现任何不良的后果。”
夏洛克单手一挥,然后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摇了摇头,如同在头疼。“猜想。”他嘶声说。“全是猜想,除非我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见鬼的安德森到底在磨蹭什么?我应该自己来做的。”他从桌上抓起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他飞快的敲着给雷斯垂德的短信。
约翰把笔记本放到一边,站起身,不去理会室友踱来踱去嘴里的嘀嘀咕咕,自己站到壁炉前,仔细看着。
夏洛克的沮丧完全可以理解。单是受害人的数量就够触目惊心了。其中有流浪者,有学生,有上班族,有男也有女……唯一能将他们的死联系起来的是他们的副性别和死亡的原因。
慢慢的,他的视线从一堆化学和病理数据中转到了更浅显好理解的数据上。到目前为止,夏洛克已经建立起了粗略的时间线,可是有些基本的东西吸引住了约翰的视线,他吸了口气,在心里暗暗思忖着。
“夏洛克,我能给这些调下位置吗?”
“为什么?”约翰觉得如果不是他而是别人,这个问题会是种诘难,可是夏洛克的声音中充满好奇和尊重。“你看到了什么?”
“我不是很肯定,可是 – 看看这些死亡日期。有些案子是准确的,而对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都是估计的,可是……”他点了点离他最近的一份报告,夏洛克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是一组一组死去的。”夏洛克伸出手,把纸从墙上揭下来,然后也揭下旁边的那些,在手里倒换着顺序辨认着。他用脚把一些书拨到一边,清出一块地板,按时间顺序排好那些报告。
“前四个都是单独的,全是无家可归者,之间都有一个月间隔,可是那之后……”夏洛克把其它的都摞起来,约翰看出了其中的模式。偶尔有一两个打破了顺序,有时候受害人之间的间隔会有几个月,可是觉得能看出致命药品分发的方式。
夏洛克转来转去,双手祈祷般合拢如在向自己的天才祈祷,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切都是标准的逐步升级。不管是谁干的,那人都很小心,躲在幕后。他们先选中那些已经被社会抛弃的人。“
“然后,当他发现没引起怀疑,就开始扩大范围。”约翰指了指脚边第一叠纸。“三个受害人,都是年轻的伦敦上班族。”
“这是我们时间线上的锚点。能确定的。”夏洛克指了指下一叠报告。“更多的无家可归者,然后又是一波有名有姓的受害人。”在空缺处,他犹豫了下。“我怀疑这要么是因为凶手打破了习惯,要么就是因为我们暂时没找到受害人。”他捋了下头发,转脸看着约翰,冲脚边的文件堆比划了下:“你觉得这看起来象什么?”
“疯子?”约翰蒙了一句,看见夏洛克翻了个白眼耸耸肩。“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杀人狂了。”
“这是个实验。”
夏洛克声音中的一丝钦佩让约翰打了个寒战,他闭住嘴,咽回到嘴边的责备。
“通常来说,一个凶手会逐步升级,一直干下去,享受着他们的罪行残忍的本质,直到他们收手。”夏洛克解释说,无视约翰的皱眉。“对于那些用身体伤害的方式杀人的凶手,受害人身上的伤口会有显著的增多,从一个单独的伤口,演变成折磨,和多处伤害。对于下毒犯 –如果演变成系列杀手后,根本不会忍受比较长的间隔,会越来越频繁的下手。”
“这一个刚开始就是这样干的。”约翰插嘴说,暂且放过夏洛克不大尊重生命的对凶手的钦佩之意。
“等他一旦确认不会被抓住。之后的这些,是程式化的。他在测试一个想法。”夏洛克眼睛盯着地板,可是注意力却完全放在别的地方。约翰毫不怀疑他正处在他的思维宫殿和现实之间的地方,一边不断汲取周围的信息,一边飞快的搜寻着所有的可能性。
“可是他希望得到什么结果?一种更好的毒药?为什么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后还要继续试下去?”
“为什么这么说?”夏洛克轻声问。
“死人。”约翰朝周围比划了一下,想要弄明白为什么夏洛克脸上有那样的表情 –就是他发现了一个崭新的角度,而约翰正对着一堵空白的墙。“难道不是吗?”
夏洛克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他忙于顺着这条线思考,眼神扫视过每一张纸上寻找一个数据,直到他找到想要的东西。这是有的放矢的搜索,当他看到多奈利的报告,他发出了个惊呼:他明白了。
“不是,不,这不是。趋势不是那么明显,因为信息不全。由于其中有很多无家可归者,所以不少人的死亡时间无法准确认定,有几个死后好几天甚至几个星期才被发现,可是看看这个。”他递过去几份验尸报告:全是刚死没多久就被发现的死者,验尸和毒理结果都比较可靠。一根修长的手指悬在血液中未被代谢的利他能的浓度上。
“它一直在下降。”约翰意识到。
“他们在吃了掺过东西的药后存活时间越来越长。人一旦死亡,器官就停止工作,不再代谢杀死他们的药物。这你是知道的。第一个死者,大概吃了药后十分钟就死了。而阿米莉亚 多奈利,活了至少一个小时,也许九十分钟。”
夏洛克捡起约翰放在一边的笔和本子,跪在地上,在本子上飞快的写着。约翰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这药的致死时间从一开始的立刻致命而后死亡渐渐延迟的趋势。
他退后一步,容夏洛克站起身,看着他皱着眉,他想要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他们在,怎么说,在进行一个测试纠误的过程?调整最初的剂量,或是 – 或是什么?”
夏洛克惊奇的吸了口气,而约翰则倒抽了口气,因为两只温暖的手捧住了他的头,让他转了半圈,夏洛克欣喜若狂的说:“约翰,你太神奇了!这案子里,死者应该不是变量,是这药在变化!”
“什—什么?”
“这不是有意谋杀。”夏洛克喘着气说,轻轻晃了约翰一下。“这是临床测试。你没看出来?不管谁在背后主使,都不是为了杀掉这些人。如果他们想杀人,会有更好的办法,而且他们不会调整用药,让这些人服药后推迟死亡。这里面有很大的风险。他们在测试别的什么东西。死亡不是想要的结果,而是副作用!”
约翰的呼吸卡住了,拼命催动大脑想要跟上思路。他俩站的这么近,夏洛克的手依然捧着她的脸,让他此刻实在没法凑出一句有逻辑的意见。夏洛克充满了他的意识,从一边地平线到另一边,他的存在占据了约翰所有的感觉,当约翰开口时,他的声音嘶哑。
“你能—你能确定?就算是你,这也不过是半成形的理论。”
夏洛克摇摇头,兴奋之情让他的倦意全消。“可是这理论能说的通。无家可归者就像标准的测试生物,这么比喻很无情,可是很贴切,他们有类似的生活环境。社会的其他阶层觉得他们可有可无。每一次改进后,最先用他们来测试。那些被成组杀掉的,那些有家有爱他们的人的,他们是目标。那些并非无家可归的Alpha只是这药的效果的节外生枝,不管他们想要的效果是什么。这法子很笨,但是有效。”
约翰眨着眼睛,想要吸进一口没有夏洛克味道的气息,好让自己能思考,可是这不可能。那种奇怪的丝绸一般的没有存在感的味道充满了他的鼻腔,让他的身体起了共鸣。热度在他血管中涨满,他干燥的嘴唇觉得失去了功能。他们靠的太近了,当他伸手想要轻柔的拉开夏洛克的手,手指却握住了夏洛克的手腕,扣住,身子朝前倾去,而非退后。
他们的额头贴在了一起,约翰的皮肤上感到夏洛克额头的温暖。他的眼睛闭上了,身体因了可能的突破而快乐的放松。夏洛克这个样子看上去实在再自然不过了,半倚在约翰的身上,而约翰拼命忍住不要因为他高涨的欲望而颤抖。
“这改变了一切。”
夏洛克眼睛睁开,而约翰的身体因意识到这个而惊跳。这点接触突然让他所有的混乱都有了方向,象磁石一样吸引着他。空气似乎充满电火花噼啪作响,毛衣之下,约翰皮肤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如同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他能感到那种渴望在拉扯着他。其它的一切都消失了:公寓,窗外的城市,甚至这案子的压力。只剩下夏洛克,是他的一切,只想要沉醉在这种感觉里。
一瞬间,约翰意识到夏洛克的注意力转移了,从神秘的案子上移开,他的智慧现在收拢到贝克街的四壁之中。占据夏洛克注意力的不再是谋杀案,而是约翰。
他们湿润的呼吸交汇在一处,愈发显出他们靠的是多么近,他就和约翰感觉的一样沉迷,他的瞳孔如银色眼瞳上的一轮墨色,呼吸的模式也变了,急促而深。夏洛克的牙咬着自己的嘴唇,轻轻的,然后舌头探了出来,倏然闪现又不见了。
约翰按捺住一个呻吟。他几乎都能尝到他了,他因为眼前的景象口中生津,努力回忆那些为什么不能欠身吻上去的理由。然而当夏洛克的衬衣贴着约翰的毛衣,发出低低的声音,如应许的低语,那些理由变得一缕水汽般无关紧要。
时间仿佛停止:一缕金线般延伸开去,片刻如同永恒。只需要一步,向前或是退后,就能打破这个时刻。然而,他们两个却谁都无法做出选择。
终于,夏洛克手指动了,轻掠过约翰的下颚,描摹着他嘴唇的轮廓,心醉神迷。这感觉曼妙无比,约翰从鼻子里深吸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在夏洛克极度诱惑的触摸下颤抖。
“我们不应该。”这句低语在他们两个之间飘荡,安静而绝望,约翰悲伤的微笑了。不知怎么,这个认知却让这一切更加诱人。他鲁莽的那个部分渴望打破这个僵局,看看到底会怎样,可是,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是啊,可是我想。”他同意,声音低而柔和。
他看着夏洛克眼里闪现过的阴影。他们靠的太近,看不到彼此全部的表情,可是约翰不需要。他能在夏洛克的眼神中看到和自己一样混乱纠结的情感。有太多的东西:希望和疑虑,恐惧和欲望,全部都纠缠在一起,让他们无法选择。
最后是夏洛克回到了现实,向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睛幽深暗沉,双颊绯红。这不过是半步,可是约翰的身体摇晃着,如同在他的轨道上,想要再次靠近的渴望让他晕眩。那种想要追索他想要的东西的诱惑如同他舌头上金属的味道,他用尽全力才避免自己屈服于诱惑之下,去贴上夏洛克的身体。
“我很抱歉。”
约翰听到这嘶哑的道歉惊讶的眨着眼睛。片刻之后,他注意到夏洛克的紧张并非全是因为兴奋。他的肌肉绷紧,如同随时准备好闪开攻击,约翰胸口一阵怒火烧起,他恨那个男人,是他让夏洛克相信拒绝亲热的下场就是惩罚。
“你不需要道歉。”他说,小心的不让自己的语气泄露任何对阿列克桑德的愤怒。“你是对的。这个 – 不是好时机去……”他说不下去了,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摆了摆手。
“我希望它是。”夏洛克承认说,他的声音中那样安静而激烈,约翰不会不相信他。他完全没有掩饰他的渴望。他对待这事,就和其他许多事情一样,直率而诚实。“如果一切都不同的话……”
“我懂。”约翰低下头,一只手揉了揉脸,挣扎着想要让皮肤之下如锯齿般凸出的热度消失:激烈,需索,只有夏洛克的陪伴才能让它平息。“我懂。”他无视掉自己心里那个痛苦的声音在告诉他永远都不会有好时机的。他不想要承认那样的可能性:夏洛克也许会留在他身边,可是永远都无法触及。
一只手犹疑的放在他手肘上,让他抬起头,然后他歪着头想要看明白夏洛克的表情。他额头上现出皱纹,嘴唇的线条紧张而不确定,然后他逼着自己开口说:“等我们解决了这案子,如果—如果你还想的话……”他停下,清了清喉咙。“我们可以谈谈。我们需要谈谈。”他环视着贝克街,如果他从没见过这里,迷茫又脆弱,然后他看住约翰的眼睛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希望在约翰心中砰然迸开,锋利如打破的玻璃,他抿紧嘴,反复在心里掂量着夏洛克的话。他明白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不管他们的未来如何,他们不能盲目的决定。夏洛克过于理智,不可能让他的生命,或是约翰的生命任由变幻莫测的感情支配。这就是他放下在约翰面前的:一个机会,在清醒明白的情况下,共同做出选择的机会。
约翰颤抖的吁了口气,点点头,看着夏洛克的样子,感到他视线的份量。“行。那个—对。”他的心在胸口猛跳,拍打着他的肋骨,考虑着种种可能。也许其他人会恨如此重要的感情问题却被工作占据了优先,可是约翰只感到了夏洛克的承诺中那种电流般的感觉。
这已经超出了他敢于希望的。
达成了这样的默契后,他们都分开了些,没有远到离开对方的影响,但是给了对方需要的空间。 这么做带来一种离奇超现实的感觉,刚刚夏洛克还靠得那么近,沉醉的感觉如此强烈让约翰都无法呼吸,而现在,他们两个依旧是,一如既往,一个咨询侦探和他的博客写手。
这不是分离,从私人到工作上的分离,而是一种可以让他们顺利过渡的中间地带。会有一些奇怪的感觉还流连不去,表现在夏洛克踱步的样子中,他的思想跳跃的太快,身体一时无法跟上,可是其中也有这么多星期以来第一次感到的平静:一个决定已经做出。
“那现在要做什么?”他问,看着夏洛克深思的抿着嘴。
“我们得去苏格兰场。”他回答说,拿起各种文件,拢在一起。“越快让雷斯垂德看到这个,他就能越快集中搜索的方向。照他们现在的弄法,完全不会有结果。”
“你先得让他相信这个理论。”约翰提示说,抓起他的外套穿上,从夏洛克手里接过那叠文件,跟着他下楼去。“这看着有点……”
“异乎寻常?”
“其实我是想说‘一团糟’。”约翰等着夏洛克招来一部出租。车子慢慢停下在他们身边,他爬进后座,挪到里面让出位置,夏洛克在他身边坐定,司机开动车子载着他们往苏格兰场而去。
约翰把文件放在大腿上,双手抓着座位的前缘,看着窗外的风景掠过。夏洛克无疑正在检验他的理论,想着用什么办法说服雷斯垂德这种可能性的存在。这是种约翰很享受的静默,忙碌而有意义,可是想到他们在起居室里的那一幕已经被放到了一边,收藏在思维宫殿的某个小房间里,让位给了工作,他还是会忍不住有点点悲伤的感觉。
可是这一次,他错看了夏洛克。约翰右手上的一下轻蹭让他向下看去。如果是别人,他会觉得这不过是不小心碰到,可是他了解夏洛克,知道他是有意把手放的这么近的,制造一点接触。他没试着握住约翰的手指,这只是含蓄的表达他们在一起,这姿态远比说上一百句词不达意的话要更有意义。
约翰松开握住车座边缘的手,慢慢向后滑,直到他的小拇指滑到夏洛克的小拇指下。比起十五分钟前他们之间的那种热度,这动作纯洁得出奇,比起那一切都至临界的炽热时刻,这不过是一抹微光,可是约翰懂得其中的含义。
夏洛克没有全心都投入在案子里,在他那个大脑里,一直有一个空间,是想着约翰的。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沉默,保持着接触,约翰任自己珍惜的体味着两人独处的脆弱时刻,直到苏格兰场进入他的视线,银色的字母在近午的阳光中闪闪发亮,约翰看到几个老烟枪正在门外吞云吐雾,皱了皱鼻子。雷斯垂德也在,喝着咖啡,带着种渴望的神情看着周围几个抽烟的人。显然,今天是他为努力戒烟感到后悔的日子之一。
当他看到夏洛克下了出租,肩膀垮了下来,当他看到约翰在付钱给司机,更是摇了摇头。“离你给我发短信还不到一个小时,夏洛克。”他抱怨说。“就算你贴身紧逼,我们也没法干得更快。”
“那如果我告诉你要找什么呢?”夏洛克扬起眉毛说,看到雷斯垂德怀疑的斜睨了约翰一眼,招手让他们进门,带着他们穿过单调的机构感的走廊,来到一间专案室。
“你已经死追着我们搞清楚那些小瓶子里的东西了。现在你是安德森最烦看到的人,以前你也是,可是—”探长耸耸肩,放下他的杯子,瘫进旁边的一张椅子里,抱起胳膊,等着夏洛克开口。“继续吧,你有什么发现?”
“我怀疑你要找的人和医药领域有关,要么从事这个职业,要么是辅助性的员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此人不仅有足够的药物的知识,而且能够接触到利他能原药,比街上能买到的量要大得多。他一直在从工作的场所偷这种药。”
“这么说,有人在毒死这些瘾君子?”格雷格问道,看着约翰阴沉着脸在旁边坐下。
“夏洛克不这么认为。”
“什么?”
“掺入物的目的不是为了消灭这些人。”夏洛克解释道,一边在桌上摊开那些验尸报告。“如果是的话,你就不会看到从这些人服药到死亡的时间间隔在不断拉大的趋势。这个罪犯在调整剂量,来获得某种未知的效果。”他冲面前的文件挥了挥手:纸上的墓志铭。“这些不只是受害人,他们是小豚鼠。”
格雷格眨眨眼,张开嘴,随着听明白夏洛克的话,脸耷拉下来。尽管他总是会合作,可是探长不是盲目服从的人。“我靠,真的?这可有点牵强,你不觉得吗?”
“我不觉得。”夏洛克扬起脸,翻了翻眼睛,继续解释。“如果服药和死亡的间隔呈现出随机性的话,那么可以认为可能是由于受害人自身的原因造成的:比如混合用药或是生存环境恶劣等。在那些无家可归的受害人中能找到一些证据,可是作用很有限。”
他指了指刚给约翰看过的那叠整齐的文件,手指强调的点着纸页。“那些两个或者三个一组死去的身份明确的Alpha,每一组从服药到死去的时间证明是一样的,而且后一组总是比前一组的间隔要长。”银色的双眼眯起,夏洛克的声音放缓继续说着他的理论。“不管是谁做的这事,在实验不同的配比。他们知道大概是什么引起了问题,但是无法彻底放弃使用这种物质,因为这是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的关键组分。”
雷斯垂德依旧一脸怀疑,夏洛克低下头,不屑的挥了挥手。“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相信证据。一旦我们知道了那些小瓶子中是什么 – 前提是这些东西能侥幸不被愚蠢的安德森糟践了 – 这案子就能有一线曙光了。”
“还有其他的吗?”探长问道。
夏洛克瘦瘦的肩膀耸了耸。“这个和案子有关联的人也用了某种酒精擦手。很可能是大路货,可是也许其中有某种成分能告诉我们更多。”
“就这样?”格雷格问。“你不能把整个案子都建立在什么见鬼的洗手液上!”
“我凭借更少的东西解决过别的案子。”夏洛克反驳说。
“我们没有嫌疑人,没有致死原因,只有尸体!”雷斯垂德弯腰向前,将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头。“然后就是你,有个疯狂的理论。当然,多数时候,你是对的,可是这个可比其它的难接受得多。”
“那就证明我是错的。”夏洛克挑战他说。“如果我是错的,那你的人处理完证据后就会清清楚楚。他们这么没用可不是我的错。”
格雷格瞪了他一眼,掏出他的手机,用拇指狠狠按着键盘。“安德森,到102来一趟,好吗?我需要你给福尔摩斯先生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到现在没弄明白那些小瓶子里是什么。”
约翰从坐的地方都能听见电话那头尖酸的反应 –一个愤怒的低吟 –他忍住个微笑,遇上夏洛克的眼神,雷斯垂德挂了电话。
“怎么了?”当格雷格看到夏洛克的怒容质问道。“如果我告诉你,你都不会信我。一般来说,你都自己卷起袖子干实验室的活儿,说实在的,这个案子你都不插一手,叫我毛骨悚然。”
“我还以为你会感激我呢。”夏洛克嘟哝着说。“你总是说程序啊什么的。”
“好吧,这还是你头一回听进去了!”雷斯垂德的表情变成一脸的疲倦和难以置信。“把那些递给我,行不?”他指了指那些报告问。“让我自己来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安德森进门的时候,他手里握满文件,嘴唇抿成薄薄的一线,雷斯垂德已经喝完了咖啡,正细看着报告。约翰站在他旁边,努力想要用最简单易懂的方式解释,可是没做到。
“我不是‘什么发现都没有’!”安德森的开场白充满怨气,约翰看见他瞪了眼探长然后转向夏洛克。“我们对瓶子里的溶液做的所有分析的结果都一样。不管它是什么,都不在数据库中。”
他把一堆报告塞给夏洛克,支着肩膀等着听到刻薄话。然而一句也没听见,他泄了气,还是很生气,不信任,可是显然满意于夏洛克的沉默。
“你全测试过了?”
“当然。”安德森咕哝着说。“每种化学物质的浓度都不同,可是都是差不多同样的物质。”他耸耸肩。“只是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
“一种新药?”约翰猜测说。“对于一个业余药房来说,可挺神奇的,是吧?”
“我怀疑这是故意的。”夏洛克猜测说,胯骨靠在桌角上,来回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安德森,我需要那些瓶子里溶液的一个样本。我会拿到巴茨去,看看我是不是也看不出那是什么。”
安德森的喉咙里发出个困惑的声音,他抱起胳膊。“什么让你相信你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
夏洛克无声的挑起一条眉毛,不屑的回应。安德森回之以充满愤怒的一哼,可是夏洛克只是挥在一边,改变了话题。“设备上的手印被酒精分解了,皮肤上模糊的纹路提示长期使用。去查查陶瓷盆上留下的痕迹。我们也许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安德森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摊开双手,转向格雷格:“我可不听他的指挥!”
“你一般谁的指挥都不听。”探长点了他一句,肩膀垮下来。“拜托?你就去干就是了。我们越快搞定这案子就越好。”
安德森吼了一声,从夏洛克手中劈手夺回报告,冲了出去,他的脊背僵直,在盛怒中一边走一边胡乱挥着手臂。
约翰看着他走开,惊讶于夏洛克的克制。“你居然做到了整整五分钟都没叫他傻瓜。”他说,看到夏洛克嘴角翘起自己也咧开嘴笑了。“谁想得到你居然能抵御住这样的诱惑?”
“我只有在他错误的使用了他的智慧时才会出言嘲讽。而他这么不用脑子的过日子可不是我的错。”夏洛克的手指搭在一起,眼神涣散,继续说道:“此外,我没指望安德森能认出他检测的化学物质的标记,以他的经验和使用的工具都不行。科学世界里没人能说出这种物质的来源。”
“马兜铃?”约翰猜测说,看着夏洛克扬起头,含糊的表示赞同。
“其中之一。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是某种植物提炼物的混合物质:Omega们知道的荷尔蒙类似物,可是被现代制药厂商忽视了。”
格雷格发出了个疑惑的声音,轮流看着他俩,等着解释。“这是和你在多奈利头发里发现的东西有关吗?”
夏洛克叹口气,瞥了眼约翰,然后站直。“很多Omega会通过使用一些草药来控制他们的生育力。马兜铃是其中一种,而起初就是这个吸引了我注意这个案子。我需要在实验室花一些时间来确认溶液里的成分和它们的比例。然后我应该就能大致了解这种混合物的毒性所在。”
格雷格抿紧嘴,约翰能看出他的情绪从职业兴趣转到了个人关心。“这么说任何一个Omega看看就会知道这是什么?”他问,指了指光谱报告。
“不太可能。”夏洛克回答说,他的声音显得遥远。“多数配方都是靠着几个世纪之内不断的尝试和失败中得来的,而且在这个阶层中流传,多数是从父亲或者母亲传给孩子。有点儿像世代传承。”夏洛克的微笑中隐约有黑暗的影子。“大部分人不会知道其中的化学成分。”
“可是你知道。”雷斯垂德的表情并非怜悯,可是能听出同情,约翰知道他在推断夏洛克的知识来自何方。
“我完善了化学成分为了 -– 我个人使用。”夏洛克回答说,小心的选择自己的用词。“而且我自己有工具能初步化验出一些相关的成分。如果我认为安德森可能发现答案,我会让他来做,可是这需要他不具备的知识,而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不能跟他分享这些知识。”
格雷格看上去就像有上百个问题到了嘴边,而约翰敢打赌没有一个是关于案子。他看得出来,探长很费了些力气,把问题都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拿走你需要的,我会让安德森赶紧。如果你是对的,那么—”他冲周围的文件比划了一下,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这真让人不敢相信。”
“这不会很快,至少需要两天。”夏洛克说。
“那你最好赶紧就动手干。”
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留下约翰飞快的和格雷格道个别,赶紧跟上去。安德森一脸怒气把需要的样品交给他,可是在约翰看来,似乎没有平常那么生气,他咕哝的那句‘祝好运’似乎有些诚意在里面。
等他们到达巴茨的时候,午饭时间已经过了。时间在他们面前延伸开去,约翰怀疑夏洛克不得到他迫切需要的答案是绝不会罢休的。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他问,对于无可避免的被拒绝也有所准备。夏洛克几乎不需要他帮忙做化学分析,尽管他会配制溶液,也了解不少理论。他的作用总是作为夏洛克和世界之间的那道边界,让夏洛克得以集中精神,不被周围的环境打扰。
这是约翰从不后悔担起的责任,可是有些时候这任务相当令人沮丧。夏洛克无视周围的环境会扩大到他自己的身体需求,而他总是不停工作极少睡眠。他不敢质疑夏洛克的精力,可是当夏洛克摇摇头,约翰决心从旁照看他,以防万一。
时钟钟面上的指针在旋转,从傍晚又到了深夜,夏洛克一直在工作。茉莉开始了她的夜班 – 这是好事,约翰怀疑夏洛克会为任何人离开 – 她满怀同情的看了约翰一眼,递给他一杯咖啡。“你瞧着很需要一杯。”她解释说。“不管怎么说,比夏洛克更需要。”
“是啊。天晓得他靠什么支撑着。”约翰啜着咖啡,意识到茉莉沉思的表情。“怎么了?”
“我办公室里有几把椅子,带垫子的,没有扶手。拼一拼是个打盹儿的好地方。”
约翰几乎要回绝了,可是极度缺乏睡眠让他视线里都是蛛网,而他强打精神在这儿似乎对夏洛克也没什么益处。“我应该回贝克街去睡。”
“可是你不会的。”约翰扑哧笑了,茉莉也在微笑。“去吧。他都不会注意到你不在的。”她朝她小小的庇护所敞开的门比了比,约翰把空杯放下,放弃了抵抗。
“有需要就叫醒我,好吧?”他问。
“我会的。睡个好觉。”
两把椅子算不上最舒服,对约翰而言都嫌稍短了些,可是他实在太累懒得在意。他头天晚上睡得不好现在显出了后果,眼皮就像砂纸一样涩。他蜷在自己的外套下,不去管门上窗户透进来的灯光,沉入了睡眠。
即使茉莉什么时候进来用过她的办公室,约翰也不知道。他闭上眼睛之后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有人在把他摇醒,把一个保温纸杯塞在他鼻子下面,递给他一个纸包闻着像是培根。他发出的惊讶又满意的声音让格雷格笑了,约翰坐起来,格雷格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早知道夏洛克会让你在这儿待个通宵。”
“不是他的错。”约翰嘴里塞着口三明治说。他也许不该在离实验室几步之远的地方吃东西,天晓得实验室里面都有些什么,可是他太饿了实在顾不上了。“我不想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
格雷格咕哝了一声,用手掌拍着一个文件夹,朝挂钟比划了下。“看上去睡的还不错,军队里练出来的,我猜。”
约翰眨着眼睛看了看钟,已经快早上十点了。他一定比自己感觉的还要困,他挣扎着想要知道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夏洛克还在工作?”
“当然了。他就在我进门的时候停了一分钟。告诉我给你买早饭。”雷斯垂德指了指约翰正在狼吞虎咽的快餐。“都没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约翰发出个感兴趣的声音,舔干净手指上的番茄酱,把包着三明治的纸团起来扔进垃圾桶,喝了一口咖啡。咖啡温温的,可是还挺让他舒心。“有突破了吗?”
“我不会这么说。”格雷格喃喃道。“来吧,最好当着咱们那位大人一起说。”
约翰跟着他走进实验室,瞧见夏洛克还在他离开时的老地方,身边全是手写的笔记,电脑开着放在手边,约翰忍住一声叹息。笔记上有潦草画下的化学分子结构式,还有用代码记下的东西,约翰看不懂。似乎看上去不是很有进展,可是夏洛克显得全神贯注。
“那是什么?”当格雷格走近他问道,抬眼盯着那文件夹。约翰得以好好看了看他的脸,忍不住皱起眉。昨天的阴影今天加深了许多,下巴上的胡茬在他的皮肤上格外惹眼,而他的脸比平常更见苍白。
“你还好吧?”他问,没忽视夏洛克的握笔的手颤抖的样子。
“还行。”他不耐烦的回答,无视约翰和格雷格交换的怀疑眼神。“喂,你们来就是为了站在那儿的吗?”
“洗手液。”雷斯垂德终于说。“花了点功夫细查,可是发现了这东西还真挺特别。这是为了对普通洗手液成分过敏的人特制的,只能通过医院或药房才能弄到,而过去的一年里能弄到这东西的地方只有两个:威灵顿医院和艾弗里研究机构。
夏洛克顿住了,对着格雷格眯起眼睛,约翰皱了皱眉。
“那不是科克帕特里克工作的地方吗?那个在手术台上害死了安娜丽丝 杜卡特的医生?”
夏洛克哼了一声表示赞同,疲倦的眼睛中燃起好奇之光。“我相信他还在拘押中吧。”
“你认为他可能是幕后人?”格雷格问,难以置信的吹了声口哨。“我意思说,害死一个Omega已经够呛了,可是如果我们能控告他这个……”
“我本不想这么跟你说,可是科克帕特里克不是我心目中嫌犯的首选。不说别的,动机就很可疑。他是为了钱和私人理由去帮杜卡特小姐的。你去审问他,他也许会认罪,可是我怀疑还有别人和这个器官摘取的手术有关。不那么重要的人。也许是个学生。”
“什么让你这么说?”
夏洛克的出气就像叹息。“学生们更容易自如的在社会的底层活动,也更可能建立起相应的人脉来实施这个计划。这只是个猜测,而不是推理,可是有足够刺激的话,科克帕特里克会告诉你更多。”
雷斯垂德正要回答,多纳文警官推门进来了。橡胶门封蹭挤着油毡地,她的鞋跟随着她走向他们在地板上叩响。她不等走到雷斯垂德身边就开口,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她的声音非常响亮。“我们又发现了一具尸体,离这儿不远。我觉得你会想要怪胎去看看。”
“无家可归的人?”夏洛克问,不去理会莎莉的侮辱。
“看着不像。死了几个小时了。瞧着就像他坐在台阶上然后睡着了。没有暴力侵害的痕迹,不过也没找到钱包。也许被人偷走了。”
“有身份证明吗?”格雷格问道,而夏洛克已经站起来伸手去拿他的大衣。
“目前没发现。我们正在找。你来吗?”她是在问夏洛克,而后者死命瞪了她一眼。
“显然。我能腾出半个小时,然后我还得回来继续这个。”他指了指一片混乱的实验桌。“茉莉,别让任何人碰这些东西。”
“过二十分钟我就回家了,我可不能保证。”她回答说。
夏洛克不耐烦的小声嘀咕了几句,可是把他的成果都归拢在一起递给格雷格。“截止到目前我发现的。不是很多,不过是个开始。不管是谁干的,都是在利用能影响荷尔蒙浓度的药物。 这是种混合物。我已经鉴别出两种成分,不过我怀疑还有另外五种到六种,而且不像我已经发现的两种那么明显。”
“好吧,这已经比其他任何人能发现的要多了。”他伸出手,这会儿夏洛克身子晃了晃,约翰立刻上前,准备扶住他。“你需要吃点东西,你看着就快倒了。”格雷格说。
“你确定你没事?”
“我很好。”夏洛克从雷斯垂德手中挣脱,立起他的衣领,用贝达弗大衣裹住自己。“尸体具体在什么地方?”
约翰紧跟着夏洛克,下意识的注意到了他动作中的僵硬。当然了,这可能是因为在实验室的凳子上坐了好久,就像他步履不稳是饿的一样。夏洛克是挑战身体极限的大师,他能废寝忘食更长时间而不会病倒,约翰觉得一阵不安。试着让夏洛克回家去根本没用。约翰能做的就是陪在一边,直到他不得不伸手干涉。
“我们去哪儿?”他问,意识到他还没听到莎莉的回答。格雷格会心的看了他一眼,他回了个抱歉的微笑。
“布鲁克街。”
“那儿走路几分钟就能到。”
“至少送停尸房挺省事。”夏洛克回答说,他们穿过医院,出门来到街上。
他们出门的那当儿,夏洛克的电话响起来,收到了一串儿短信。无疑是因为巴茨里信号不好,短信一直没能送达。他皱着眉拿出手机,脸挂下来意味着那只可能是迈克罗夫特发来的。
“你不看看吗?”约翰问他,缩起身子抵御住背后的一阵强风,看着夏洛克把手机又放回去。
“如果很重要的话,他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不是你的私人助理。”约翰不满的回答。“再说了,昨天晚上我在茉莉办公室睡觉的时候关了手机。”他看见夏洛克只是耸耸肩,叹了口气,掏出他的手机打开开关。一秒钟之后,电话就响了,屏幕上清楚的显示出迈克罗夫特的名字。他没去理会夏洛克表示厌恶的一声轻哼,胃里一阵俯冲一样不舒服的感觉,接起电话。
“你好?”
“约翰。”迈克罗夫特的声音很紧张,淡淡的恼怒下更像是恐惧。“夏洛克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是的,他在这儿。”他舔了舔嘴唇,已经开始猜想什么让迈克罗夫特这么着急找他们。“我想是阿列克桑德回城里了?”
“他昨天下午晚些时候到的。一开始,显然他是为了其他的事情进城的,所以我只是监视他,没去干涉。很不幸,我做不到让他完全不来城里。”迈克罗夫特的语调表明这是他打算近期之内就着手实施的事情。“三个半小时前他甩掉了我的人。我一直在联系我弟弟想要警告他。”
约翰胸口一阵紧张,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难道你没想过应该过来当面告诉他吗?”他质问道。“你早就跟丢了他,而—”
“而,很遗憾,我也是直到四十分钟前才得到报告的。”迈克罗夫特插嘴说,声音很恼火。“我已经在去巴茨的路上了。”
“实验室有座机。”约翰指出来。“你可以给他打那个电话的。”
“我不信任线路的安全性。”迈克罗夫特回答说,他的语气有那样一种意味,约翰不由得疑惑这是出于偏执妄想还是事实如此。“只要夏洛克还待在实验室里,他就是安全的,不过我需要确认你们两个在一起。”
“我们和警察在一起,正赶去犯罪现场。”约翰解释道,看了眼最近的一个摄像头。“我们应该怎么做?”他的第一个本能是把夏洛克拖回贝克街去,至少那里有个警戒圈,可是他很怀疑他的努力能不能得到夏洛克的配合。“我们正在办个案子,而我不认为夏洛克会中途收手。特别是因为—”
突然,夏洛克停住步子,表情就像遭了当头一击,喉咙里发出嘶哑噎住的声音。约翰立刻紧张起来,肾上腺素急剧上升,想要弄明白是什么引起了夏洛克的这种反应。
“迈克罗夫特,我回头再打给你。”他挂上电话,几步走到夏洛克右手边,手已经伸出去稳住夏洛克的身子。格雷格在夏洛克左边,担心的睁大眼睛,而莎莉看着也很担忧而非讥讽。
“他出什么问题了?”她不客气的问道,抱起胳膊,约翰没去理她。他的精神全放在夏洛克身上。他现在不仅仅是苍白,而是煞白,毫无血色。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眼睛紧紧闭上了,用手捂住鼻子,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
约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风向变了,不再吹着他们背后,而是从前方吹过来。他从风里除了伦敦标准的乌烟瘴气什么也没闻到,可是显然夏洛克闻到了什么。
“你就,你就先过去,我们等下追过去。”雷斯垂德指了指街道尽头,要求莎莉先走。
她看上去像是要争辩,在恼火和真正的担心之间纠结,可是沉默的和探长对峙了几分钟后,她服从了命令。她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响,慢慢消失听不见了,约翰四下看了看有没有路过的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格雷格问。夏洛克已经摇摇欲坠,格雷格骂了一句,抓住他的胳膊支撑着他的重量,而约翰引导着他向后坐到某人家的台阶上。
夏洛克刚一坐下就弯起身子,头埋在膝盖里紧紧蜷起来。约翰蹲在他面前,张开双臂如同想要为他挡住外面的世界。他能听到夏洛克的呼吸声:急促,轻浅,惊慌。他依然捏着鼻子,勉强张开一线双唇,只为自己留下这么一点空间,空气在唇间进出时发出哨音。
约翰的身体里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他伸出手,握住夏洛克的肩膀。他的声音很轻,尽量不流露他自己的紧张焦虑,想要向夏洛克确认他的担心。
“这是我想的那件事吗?”
夏洛克发出个声音,不成言辞,只是喉咙深处低低的一声呜咽,充满了痛苦和紧张。没捂住鼻子的手盲目的向前伸出来,抓住了约翰的外套袖子,关节凸出,胳膊发抖。
他勉强抬起头,只是一眼就足够约翰确认了。那双锐利的眼睛现在空茫失焦而惊慌。“震惊”不足以形容他的眼神。
约翰低低咒骂,一只手揽住夏洛克,另一只伸进兜里掏出手机,边拨通迈克罗夫特的号码,边回答格雷格的问题。
“我想我知道那个尸体是谁。”
探长无论如何都不笨。他的脸变白了,颤抖的呼出口气,约翰终于用声音说出了他的怀疑:
“那是夏洛克的Alpha。”
Chapter 12: 纸人
Chapter Text
如果他能正常思维,那夏洛克一定会被自己的反应激怒。这就是软弱的化身,他的智慧荡然无存,充满令他感到恶心的耻辱感。当闻到那股新腐的味道的瞬间,理性和本能就分裂成两半。随着一个惊心的认知,他的世界纷纷碎裂在脚下。
阿列克桑德死了。
肌肉都紧紧收缩令他关节抽搐,让他的胸口如同一个牢笼。他还在呼吸 –他的肺随着每一口呼吸在扩张,可是他的身体却似乎接触不到氧气。他的血液中充满惊慌,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捂住鼻子,可是就算这样,就连手套皮革的味道,都挡不住那股腐烂味。
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肘,可以倚赖而坚定,可是除了在他头脑中跳动穿行的警讯,他无法理解其它任何东西。模模糊糊的,他知道多纳文在看着他。她就站在几步之外,歪着头,一脸困惑。
夏洛克闭紧眼睛,不去看她脸上的恐惧。无疑她一定认为他疯了。也许她是对的。这就是那个吗?这种毒药般渗进他的肌肤,积聚在他的骨髓中的茫然而疯狂的恐惧感?怎么可能他眼睛依然能看却感到如此盲目?他所有的推理都飞走了,象高飞的鸟儿一样无法捕捉,而他所有的理性如水中沙堡一样崩坍。
他耳中在轰鸣,腿已经支撑不住。抓住他胳膊肘的手收紧了,另有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一片动荡中意外的锚点。雷斯垂德的声音让他有片刻的集中。就像风暴中的海里的一根救生索 – 幽黑的水中一线银光 – 可是夏洛克既无法感觉又没力气抓住它。等到他意识到时,那声音已经又归于寂静,随着多纳文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远去了。
有人的手在牵引扶着他,让他虚弱的双腿弯下,按着他坐在什么冰冷却坚实的东西上。这是他能感到的唯一稳定的一点,而其他的一切现实已经分崩离析旋转不停,从他脚下纷纷消失,让他慢慢坠进无底深渊。
他立刻蜷缩起来,他的身体想要蜷成小小的一团不要被当做目标,躲起来,逃开无尽的渐渐迫近威胁着要吞噬掉他的虚空。
他曾经想象过这种情形,可是他却从没能想到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他以为不过是种单纯的哀思:被化学物质引发,无可避免,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很蠢。他曾相信那些被悲伤湮没,为自己声称憎恨的人哭泣的Omega只是自主意识太弱,是社会为了让他们各安其位长期培育这种观念的结果。
平生第一次他能稍稍理解了。这不是心碎那种直白的痛苦,而是种阴冷的寒意,如同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内脏全挖了出来,留给他内在一个空虚的黑洞,而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这感觉用冰冷的手指攫住他,将他团起:将他象个纸人一样攥成团。
有人的手放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仿佛唯恐将他打碎。手掌的暖意没能透过他的大衣:只是个轻压而已,夏洛克努力想要弄明白他生命里的所有暖意怎么突然之间就都消失了。
“这是我想的那件事吗?“
约翰的声音。夏洛克在哪里都能听出来。通常,这声音都能唤起他的情感,可是今天却什么都没有。几个小时前,他还站在起居室里,沉迷在约翰嘴唇的形状和想要吻上去的诱惑中。现在,这个记忆似乎就是个幻觉 – 宛如梦中才会有的幻觉。
他伸出手,手指揪住约翰外套的袖子。喉咙里发出个粗哑低沉的声音。他说不出话,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黑暗侵蚀了他,让他无法想起准确的言语。他能做的就是呜咽 – 一个无言的求助 – 希望约翰能让这一切停止,因为夏洛克已经越来越迷失,无能为力了。在一切他的自我消失之前他还有多少时间?
上帝,怎么能有这样的事发生?这是个噩梦,一定是。他拒绝相信此刻的真实 – 一个他越来越憎恨的人,只是这么个人,就让他落到如此地步。就算是阿列克桑德,不管他做了多少错事,他怎么能蠢到让自己死掉。
他抬起头,拼命的睁开眼睛,绝望的想要在约翰脸上看到别的解释。他就在这里,蹲在他面前,看上去磐石般坚定无转移,是一切可笑的幻觉中不可否认的真实,夏洛克打了个寒战。他无法集中思想,他的注意力被血管中流淌的冰块撕成碎片四下飘散。可是为了约翰,他拼命努力,想读出约翰脸上忧虑的纹路里的故事。
可以看到很多:皱紧的眉头,苍白的脸颊,蓝色的双眼因为担心蒙上阴影。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因为紧咬着下颚而血色全失,这一切都说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约翰不会对他说谎。约翰不会任他受苦,可是,现在他就在面前,随着看住夏洛克的眼神,心中每一分怀疑都在变成清晰的事实。
约翰的低低咒骂让空气有了色彩,可是夏洛克几乎没有听见,因为他又蜷缩了回去,逃开他的身体载具带来的输入信息。他能意识到一些感觉,但和阿列克桑德突然出现在贝克街那天差不多,这感觉变得和他的存在无关。他有一个身体,这个身体是他的,可是他无法理解这个身体的痛苦。它为他连接着一个生命,可在这个生命里,任何事情都……无以为继。
所以他只是沉进深植于他自我中的一团迷雾里,让自己感受不到那些正在征服奴役他的情绪。他的轮廓慢慢消失,变得稀薄,直到无可名状。从逻辑上说,他知道他还在这儿,还是一个整体:有血有肉有骨,可是这只是个抽象的概念,他正尽最大努力忽视掉的概念。
有一些声响,有人在说话,可是好像说的都是外语。只是些无意义的声音,夏洛克只是把腿往胸口缩得更紧,不去理会。贝达弗大衣从肩上垂下,随着他身体的曲线起伏,如同一件裹尸衣,他瞪着黑色的羊毛,随着他思想之眼上愈渐浓厚的阴翳迷失了自己。
他就那样待在那儿,小小的一团,安静不动,避免引起任何注意。然而,他能明白对于那些在意他的人,效果正相反。约翰和雷斯垂德都没有离开他身边,但是他们也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靠近他。没人想要揭开他罩住自己的那层壳,他们只是象哨兵一样站在他旁边,双臂为他筑起防线。他们的身体在摇摆,一刻不停,也许因为渴望能将夏洛克从愁云惨雾中救出,可是却做不到:他们在等待什么。
几分钟之后,轮胎擦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一部黑色的轿车在路边戛然停下。夏洛克早已远引,再也注意不到周遭的事情,即使从车上下来的是迈克罗夫特,而他手里没有雨伞,外套满是皱褶,就像根本都来不及注意自己的形象就上了车。
迈克罗夫特的这副模样本应该说明一些事情,可是它们从夏洛克的意识中滑过,他只是转开视线。眼前伦敦街面上干净的石板,好过迈克罗夫特脸上感性的表情:怜悯,悲伤和悔恨。
更多说话声在他身边响起,而夏洛克疑惑着他要不要试着去理解一下。然而一想到这需要他努力向外迈出一步,去理解发生了什么,这念头立刻就让他觉得一阵反胃。
“夏洛克,看着我。”
他服从了。单是他接受了迈克罗夫特的要求就已经能让见证了此刻的人更觉得事情的严重了。他看到雷斯垂德的脸上因为担忧乌云密布,而约翰抱紧了胳膊。他们两个都显得无能为力,苍白又焦虑,可是这都比不上迈克罗夫特脸上的表情。
哀伤。
这让他看上去老了十岁,让他的唇边现出深深的纹路,脊背佝偻着蹲下来,那双泥蓝色的眼睛搜索着夏洛克的脸,而夏洛克又逃了回去,让自己疏离,被动的等待着。
他知道这不是夏洛克通常的反应。他总是忤逆迈克罗夫特,执意和他的兄长进行一场旷日持久无意义的消耗战,可是现在,他却没了力气去挑起争端。他感到自己又变回小时候,他还年轻的时候,变成曾经的那个他,那时他还不知道夏洛克是个Omega,可以为了他上天入地,不让夏洛克受半点委屈。
迈克罗夫特艰难的思考着,就算脸上满是流露出的感情,他依然还能思考。他没有被夏洛克生命里突如其来的转折打懵,迷失在不知何去何从的迷雾里。夏洛克几乎要羡慕他的清醒,可是他就连这种羡慕都做不到。
他哥哥吸了口气,然后就好像这口气憋在了胸口,搜肠刮肚想要说出一句正确的话。“你需要看看尸体吗?”
雷斯垂德发出了个激烈反对的声音:一个认为这问题太不合时宜的人自然会做出的反应。而夏洛克意识到,约翰却没说一个字。他比探长更明白夏洛克的为人,无疑很理解他有可能会需要亲眼确认一下。
理论上,这问题很有必要,可是对于夏洛克来说,单是空气中的那股味道就是他需要的全部确认了(这几个人可真幸运啊,他们完全闻不到那味道)。如果阿列克桑德的尸体能有些视觉冲击:一处外伤,血泊,属于死亡的景象,那么也许会有些用,能让他飘忽不定的思想多少有些坚实感,可是现在情况却不是这样的。
阿列克桑德会和其他那些死者一样:身体完好,没有被割伤或者打伤的痕迹。他会就像是睡着了,而这个景象中不会有死亡的现实感,无法穿透厚厚包裹着他的那种无法相信的感觉。
他摇摇头:这是他用了最大力气才能做出的微小动作。又一波寒意冲刷过他的身体,让他颤抖,他颤抖着勉力长长呼出一口气。
迈克罗夫特转向雷斯垂德。“我车子后座上有个文件夹,里面有所有关于阿列克桑德 康宁汉姆的信息。足够你用来确认尸体的身份。没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我弟弟的这种反应不是由于他的Alpha死去引起的,可是我还是想要确认。”
“你是想要我去确认吗?”雷斯垂德边问边转身走向车子,拿出那个厚厚的浅棕色的文件夹。 和他手的颜色差不多,夏洛克意识到。难道他现在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观察和荒唐可笑的对比?
“我的助手会在现场等你。倘若情况不同,我会希望能亲自去确认,可是目前我有更紧急的事要做。”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等夏洛克的抗议,说些他们讨论着这事就当他不存在一样的刻薄话,可是夏洛克什么都没说,保持着沉默,迈克罗夫特怎么做他都漠不关心。“我需要把我弟弟送回贝克街去。”
“那个—那是个好主意吗?”雷斯垂德的表情就像他本不想这么问,可是他咬了咬牙,显而易见下定了决心还是继续道:“你们一直说只要他还在结合中就是安全的。”他放低些声音,柔和满是歉意,“只是,如果那真是他的Alpha,那他就不安全了,是吧?”他从约翰看到迈克罗夫特,然后棕色的眼睛又落到了夏洛克身上。
“也许他离开伦敦会更好?”
这想法就象块烧红的铁块穿过他的大脑,赶走了他震惊的冷漠。他很容易就能看到那个画面:幽居在乡下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他的生活全部都被抛下,毁坏坍塌,再也无法恢复。
他的抗议是嘴里微弱的一声喊叫,然后他放下捂住鼻子的手,好让他们听得更清楚。
立刻那股味道冲鼻而来。他猛的一缩,一边想要逃走,一边又意识到他的腿完全不听使唤。 恼怒让他的胃在绞动,整个身体都因为干呕而抽搐,呕得脊背都在疼,额头上又冒出一片冷汗。他眼冒金星,有那么片刻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将他的头发向后拨去。
“回家。”约翰说出个词,就像法条一样不可撼动,他的手指贴着夏洛克的肌肤在颤抖。“等我们到了家再盘算下一步怎么做,不过我们先得让他离开这儿。”
“听你的。”迈克罗夫特的回答十分谦和:轻易就将控制权交给了约翰。要么他哥哥对他室友的尊重超过夏洛克所想,要么他这一次有所保留。“至于你担心的,探长先生,夏洛克目前的处境不会比你认识他以来更危险,他不会招致其他Alpha的觊觎。至少还需要几个星期他才能再度恢复到未结合的状态,在那之前他不会进入交合期。眼下,他的情绪状态是最要紧的,221B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你能站起来吗?”约翰小声的问,他的手指从夏洛克脸上落到他肩膀上,轻柔的捏了下,仿佛想要给他注入站起来需要的能量。那感觉十分遥远,几乎觉得毫不相干,可是夏洛克尽着自己的最大努力。
他睁开眼睛,努力去理解眼前的情景,可是这就像看着地上散落的一堆齿轮零件,曾经能够组成一部完整的神奇的机器,可是现在他却无论如何拼不起来,他只能努力将最后微弱飘摇的思想集中在一个他知道可以信任的稳固的一点上。夏洛克对人没有多少信任,仅有的那一点他全都交到了约翰手中。
他抓住约翰的胳膊做支撑,努力站起来,觉得腰疼腿软。全身每一处关节都在疼痛,他一步一挪走向车子,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叫出来。几步路的距离,就像是几英里那么遥远,他觉得有好几个小时那么长,终于让自己爬进了等着的车子。
皮座椅拥住他的身体,他顺着座位滑进去,缩到另一侧车门那里,脸贴住车窗。冰冷的玻璃让他更觉得寒冷,可是却是一道鲜明的边界,他可以攀附的坚实的东西。阴云密布的天空开始掉落雨滴,点点落在窗户上,蜿蜒而下让世界都随之扭曲。
迈克罗夫特去坐在了副驾座位上,约翰坐到夏洛克身边,他松松的外套让他显得又小又忧愁。夏洛克知道他应该做点什么,比如说句话,可是却无能为力。再说,他能给的这一类安慰都不过是谎言,约翰一眼就能看穿。不用的,他知道此刻他只要诚实的保持沉默就好,用不着去假装什么。
约翰的忧虑散发在空气里,只是微弱的一缕,与附满夏洛克舌头上的那股子油腻腻的的令人作呕的臭气截然不同。即使在车里也逃不开阿列克桑德的那股子腐烂的气味,如影随形,涂满他头里面,喉咙深处。
随着车轮的转动,伦敦在窗外经过,景色分分秒秒在变幻,可是夏洛克什么也看不见。生机勃勃的市景现在是无生命的幕布,成了他忧伤的背景。曾几何时,那些在伞下匆匆经过的路人会吸引他的注意,红绿灯变幻的奇异节奏会让他着迷,可是此刻,他却不记得为什么事着迷是种什么感觉。
他努力想要理解,可是思绪却纷乱旋转迟笨,一切都没有意义。
贝克街进入了视野,可是它熟悉的线条却无法给他带来安慰。他努力了,拼命向内心深处挖掘想要从这已经成为他的庇护之所的建筑上寻找一点点安慰的踪迹,却只是徒劳。他的身体不过是个空洞的管道:只是些内脏器官的集合,让他可以呼吸可以心跳而已。
有人在动,约翰和迈克罗夫特下了车,可是夏洛克还是破损的偶人一般无法动弹。也许他最好就留在这里;车子是黑色的,灵车一样,让他感到留在车里再恰当不过,一动不动,也没反应。也许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去面对必将到来的一切。
他想躲藏起来不去考虑未来。今天早上,一切都曾经充满希望:他承诺了案子办完后要和约翰谈一谈。他们想要用话语,不只是手指来探索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改变的可能性。现在,一切都沦为空谈,失落的痛苦如同匕首插进他的冷漠,让他喘不上气来。
车门把手在响,带有最终决定的意味,夏洛克绷直脊背,约翰拉开了车门。这里,他哥哥车子的后座,不是他的躲藏之所。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逃不开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乃至数月的命运。这世界即使破碎也还在继续向前,根本不会大发慈悲将他漏下。
“来吧,只需要几步路,你就到家了。”约翰在要求他。
夏洛克眨着眼睛,抬起眼看那对蓝色的眼眸。约翰的表情里满是关切:他一向表情丰富的脸现在都是僵硬的皱纹,而夏洛克不能忍受再多看上一会儿。所以他低下头,再一次盯着伦敦裂纹纵横的水泥地,蹒跚着站直了身子。
至少约翰温柔说出的’家’这个字有了一些意义,多过这些笔画,夏洛克希望自己也能重复这个字,这样他多少能抓住一些翩然而逝的感觉,这里是他们共同分享的理想的天堂。没有其他的东西能让他得到这样的感觉,铜制门锁的微光不行,骄傲的闪烁着的门牌号也不行。赫德森太太的询问在夏洛克听来不过是无意义的声音,无法给他带来安宁,他任约翰拥着自己走上楼梯:一步比一步更艰难。
约翰用肩顶开门,往后站了一步好让夏洛克挪进门去。他慢慢的走着,一只手扶着墙支撑自己,另一只握成拳头抵着自己胸口。现在已经不需要捂住鼻子了。损害已经造成,气味分子已经和受体结合,引发了一系列的反应,最终让他崩溃。
他环视着公寓,想要把他生活的碎片粘在一起拼成完整的一片,他努力的结果却惨不忍睹:一个突然之间跌落地面的歪七扭八的存在。
夏洛克能听到迈克罗夫特在和赫德森太太说话,也许告知她这是什么情况。似乎这也不可能保密很久,他紧紧闭着嘴,空荡荡的头脑里满是喧嚣的恐惧。
这几乎将他击倒,只有约翰的触摸才将他解脱出来,约翰扶着他坐进扶手椅里。这不是他通常喜欢坐的那张皮椅,而是约翰那柔软的地盘,他眨着眼睛看着在他身边徘徊的约翰。
“你需要什么吗?”约翰问他,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挪了挪身子的重心,准备好不管夏洛克想要什么,立刻就冲去拿来。“任何东西,凡是你想要的,我会去给你弄来。”
他的声音又急切又绝望,如同他相信他有能治愈夏洛克的什么奇迹。夏洛克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唯一想要的东西却是无法得到的。他希望时间还在昨天 – 他的生活虽然受到限制但是是稳定的。 他想要知道,绝对可以确定的知道他是自己命运的主人。然而,他却在这里,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听从指挥,更不用说他未来的道路。
曾经有那么多年,他从阿列克桑德的掌握中逃脱,努力抗争,不屈服于他的要求,那些日子似乎无穷无尽艰辛无比。现在,用死去的方式,这杂种成功的将他关进了笼子。从很多意义上,他曾是夏洛克通向自由的钥匙:让夏洛克的自由成为可能。没有了他,一切都分崩离析。
他摇摇头,没法给约翰一个回答。他遥远而模糊的知道他有一些选择 – 可能采取的行动,有的比别的更可怕 – 可是他没法用头脑去思考任何一个。 他无力制定任何策略,只能更懦弱的蜷缩进自己的贝达弗大衣,无声的缩在约翰的椅子里,这时他哥哥走进了房间。
他本以为迈克罗夫特会转向约翰,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往往夏洛克在场时,他哥哥会本能的与他人讨论夏洛克的事,而不是征询他自己的意见。这是成长过程中遗留下的习惯,深深根植在迈克罗夫特的性格中。正因如此,当他哥哥脱下外衣,将咖啡桌拖到约翰的扶手椅跟前,像坐在王座上一般,跟他说话,夏洛克有瞬间惊讶的感觉。
“我倒很感激这事来得这么突然。”他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很平稳,但是每一个音节里都带有紧急的意味。“如果陈词滥调能带给你安慰,那么我可以对你说上一些,可是咱们两个都知道这完全没用。阿列克桑德死了,他的死带走了你未来安全的一切保障。”
“迈克罗夫特,现在谈这个真的必要吗?”约翰问道,他在夏洛克身边,坐在椅子扶手上。他的存在丝毫没用压迫或是威胁的意味,可是足够夏洛克感觉到他的靠近中所蕴含的保护感。迈克罗夫特和约翰都很担心他,他们用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约翰寻求给他身体和情绪上的安慰:显而易见的关心。而迈克罗夫特则采用无形的方式,操纵事态,为他铺平前面的道路。
“也许不是。”他哥哥承认说,“可是这些话我必须说。这几天,夏洛克不得不做出一些决定 –刻不容缓的决定。”他那双平静的眼睛,很像他们的父亲,遇上了夏洛克的眼神,当他再次开口,他声音中的同情远多过夏洛克这么多年来听到过的。
“我知道阿列克桑德的存在让你在贝克街的快乐生活成为可能。这个,也许,是我听从你的意愿,不去……除掉他的最主要的原因。”迈克罗夫特舌头在牙齿上转了一圈。“我已经告诉过约翰,为了保护你现在的生活方式,我可以无所不至。在结合的婚约中已经规定过,如果阿列克桑德去世,你暂时会由我负责,直到你的哀悼期完全结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交缠,夏洛克看着他,一片茫然,但是在听。“我说不好这能给我们争取到多少时间让我去和康宁汉姆家谈判。他家儿子的死亡让我们这一方的处境变得微妙,但是必须采取行动,可是你自己的生理情况却让我无法确定一个最后期限。”
迈克罗夫特的拇指按在嘴唇上,轻轻敲打着那片薄薄的肉。“一旦你能做到,你需要马上考虑你的选择。”他看了眼约翰,然后又看住夏洛克。“我会尽我所能让你的选择成为可能,可是我需要知道你的决定,这样我才能给你提供你需要的支持。”
夏洛克闭上眼睛,垂下头,下巴抵在胸口上。他曾分析过各种可能 – 要是他不这么做那才是傻。 正因为事事都考虑到所有可能性,他才能做到逃离阿列克桑德的手心那么长时间。然而,制定一个抽象的行动计划是一回事,而面对一个真实的选择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更糟的是,他的情形让一切对他更加不利,他没有了平素敏捷的思维,他被自身的无能为力紧紧抓住幽禁,正如那口憋在他胸口的气。现在他能明白为什么那些丧偶的Omega这么轻易的就被换了手。在这种情形下,他们怎么可能做出反抗?当他们被生理原因禁锢在当下, 迷失在这种可怕的超越想象的情绪中,又怎么可能去考虑自己的未来呢?
他用力咬住嘴唇,全心感受着这痛感,努力让自己停留在当下,他的舌头上有一丝鲜血的铜味儿,可是他没去理会,双手握紧,让指甲抠进掌心,努力安排着词语,再逼着自己用嘶哑的嗓音说出来。
“不管我会做什么决定,这里面绝不要有康宁汉姆家什么事。”他勉力开口,挣扎着说出来。 他的声音很悲惨,可是他坚持着说下去。“目前,需要确保一旦我的生理状况令我可以再次结合,一定不要让他们得到我的所有权。”
迈克罗夫特点点头,肩膀随着一个深呼吸起伏了下,亮闪闪的眼睛后已经开始开动大脑。再一次,他的眼神落到约翰身上。表情中有某种奇怪的夏洛克说不上来的情绪,他清了清喉咙说:“华生医生,你介不介意我和我弟弟单独待上一会儿?”
不管迈克罗夫特多么努力,这听上去也不像个请求,夏洛克疲倦的眨了眨眼。通常他会争辩 –约翰本来预料会这样 – 可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想要躲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忘掉这个从四面八方压迫上来的世界的一切。他哥哥越快说完该说的然后离开就越好。
“我—”约翰听起来很矛盾,如同让夏洛克离开他的视线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我,我想行。我下楼去和赫德森太太待会儿?”他转向夏洛克,一脸不确定的表情。没听到夏洛克表示反对,他站起来,疑虑重重的看了眼迈克罗夫特,然后静静走出门下楼去了。
“谢谢你。”迈克罗夫特低声道谢,一只手揉了揉下巴,罕见的有些失态。“我并不想冒犯约翰,可是如果不提一下我的担心的话,你,在这种—不安全的状态下,留着这里休养,和他一起,那就是我很大的疏忽了。”
夏洛克看着他,都找不到力气瞪他一眼,等着迈克罗夫特澄清他的意思。
“我担心也许约翰自有主意。他也许会在你有能力并且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为自己做出决定之前,就强迫你或者设法摆布你和他结合。”迈克罗夫特扬起脸,仿佛是等着迎面挨上一拳。 然而他弟弟通常会有的愤怒却没出现。本应怒火中烧的地方现在只是个空洞,夏洛克发出个脆弱的叹息。
也许约翰是个复杂的人,可是他的性格建立在忠诚和正直的坚固基石之上。而迈克罗夫特的担心无非来自对于上流社会Alpha的认知。他只会想到阴谋与诡计,因为他无法了解什么是友谊。他的智慧放在一边不谈,他看到他们两个时,只能看到Alpha和Omega,任自己先入为主的成见压过了他明辨是非的能力。
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再度开口,可是夏洛克绝不能任人贬抑约翰。“他不是阿列克桑德。”他淡淡的说。“他不是那些望门子弟之一。他的思维方式和我们不一样。在这个真实世界里没有人会那样。”
“天真。”迈克罗夫特叱责道。“外面有很多会用可怕的方式利用你的人。”
“也许,”夏洛克承认说。“可是约翰不会。雷斯垂德也不会。他们不是他。”他停下,说这点话已经让他疲累至极,他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如果不这么做,他怕自己就会四分五裂,他用尽全部的力气维系住自己的存在。
就连迈克罗夫特都不能忽略他显而易见的痛苦,他靠上前,用手指轻拍了下夏洛克的胳膊肘:这就算是他能给出的身体上的安慰了。“我向你道歉。”就这么一次,他流露出真正的悔恨。换个时间和地点,也许夏洛克会挪揄他这么明显的感性。“我就是觉得不得不提一句,不过我相信你的判断。”
夏洛克润了润嘴唇,感激的闭上眼睛。他在年青时所认识的那个迈克罗夫特不会接受任何来自夏洛克的意见,他绝不会认可也不会妥协。而现在,他意识到,这是个已经认识到他自小身处的社会阶层的失败,而且开始着手反抗的人。
他用比耳语高不了多少的声音最后加了一句安心的话:“就算约翰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你觉得我会蠢到没有防备吗?”
“你信任他。”迈克罗夫特点出来,当听到夏洛克微弱的回答,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还不够多。”
“可是你想要信任他。”迈克罗夫特的微笑很勉强。“我只是希望你小心一些。你现在很脆弱,而且,就算不是故意的,约翰现在对你有天然的控制力。我的疑虑,很可能,没有根据,但是也不算意料之外,想想上一个我托付你的幸福的Alpha是个多么惨痛的失败。”
贝克街的安静环绕着他们,城市的旋律在夏洛克耳中听来宛如一支哀歌。迈克罗夫特身上散发着一波又一波的不安,过了这么久他还在悔不当初。夏洛克完全没有办法为他排解,而那个疲倦又小心眼儿的那部分他决定他哥哥应当得到些惩罚。
“我会去做你要求的事。”终于迈克罗夫特开口说,站起身,从夏洛克的皮椅背上拿起他搭在那儿的西服外套。“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如果我待在这儿对你有益,我会留下,可是我想我的力气还是用在别处对你更有帮助。”他抿着嘴,在夏洛克和门之间踌躇了会儿。他哥哥很少会显出不怎么有自信的样子,而夏洛克看穿了他那漠然冷静的面纱,知道是自己缺少情绪的反应让他哥哥深觉不安。
他想,约翰可能会有一样的感觉。
“保重,夏洛克。拜托。”
他的道别叮咛中有很多未尽之言,夏洛克吞咽了下。他知道后面还有更糟的 – 他正站在由荷尔蒙唤起的悲伤的海啸之前。他没办法预先知道那情形的严重性,也没办法让自己准备好迎接打击。他所能做的,只是等着它砸下来、过去再去面对海啸之后的一切。
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夏洛克盯着自己爪子一样抓住膝盖的手,深色裤子上苍白的线条。他的指甲都因为抓的太紧失去了粉色,而且他觉得肯定会留下淤青的指印,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曾经研究过如果阿列克桑德落到最坏的下场他会面临什么。 除了想要知道如何逃脱 – 以憎恨和谋杀的方式 –的黑暗动机,也有他自己将会有什么后果。然而,这方面的信息极少,而且多数是从Alpha的角度出发的。
他在教科书里找到的关于哀悼期的信息都很含糊,说Omega们遭受的这种折磨会妨碍他们形成新的结合。即使一个Alpha想,也做不到,除非前任的结合咬痕消失,伤处痊愈。一般来说,这过程需要大约五个星期,而有些情形下,会拖到两倍于这个期限之久。
然而,他的研究没有找到任何精神状态影响方面的描述。没有什么警告过他这种奇怪又无动于衷的无力感。他在等着灾难来临 – 全然无助,可是还是恐惧依旧。没有什么告诉他这种需要极大的主观努力才能做出一些自主思考或者行动的情形。一些简单的动作,说一句话 –思想和身体都是很费力才能勉强做到。他一向如湍急的水流般的思想现在是死水一潭,意识失去了往日的清明,被情绪覆盖,任何想法都像沥青一样粘稠。
他意识到楼下传来轻柔的声音:迈克罗夫特在对约翰说话。太远了,没法从通常的语调中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夏洛克就当成是隐含了警告的感激好了。迈克罗夫特知道留在夏洛克身边对他也没什么用 – 他还是在别的事上更有助益。
反而是约翰会取代他见证夏洛克的悲惨遭遇的全过程。通常,这念头会让他想要躲起来。约翰在他身边会给他一个医生的专业照料,以及他作为夏洛克的朋友赢得的尊重,可是还是有些事他宁可不要被约翰看在眼里。然而,现在,他已经没力气去在意这个了。谁瞧见他现在这副崩溃的模样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区别呢?
他让自己的头侧靠过去,脸贴着约翰扶手椅的椅背,身子紧紧蜷在座位里。他缩在自己的大衣里,脸埋在软垫中,闻到了约翰充满情感的味道。他不记得这件老家具在约翰搬进贝克街之前是什么味道了,现在它有一丝约翰洗发水的椰子味,溅洒的茶水味,洗衣粉和温暖的香料味。
夏洛克急切的吸入这气味。也许它做不到让阿列克桑德的死亡气息从他意识中消失,但是能让夏洛克的胃里的恶心稍稍减轻,略略平息一下他的恐慌。这气味没法让他恢复神智,可是给了他可以依附的东西 – 一些他能拿来收集归类的小小细节。
这让他有那么片刻做到了遗忘。
他没意识到自己闭上了眼睛,直到有人给他披了张毯子,还有一阵蓝铃花的气息:是赫德森太太。
当他勉力睁开眼看着她,她回了个微笑,眼中满是忧虑。她坐在迈克罗夫特刚空出来的咖啡桌上,身子弯向他,用小小的手掌握住了夏洛克的手指。
“约翰马上就上来,亲爱的。”她保证说,“他就是送你哥哥出去。”
这是真的,他能听到他们在楼下压低的谈话声。显然,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已。奇怪的是,感觉就像好几个小时一样。
他看着赫德森太太,脸上多了皱纹让她更见苍老。她手上松弛的肌肤见证了岁月,薄薄的肌肤下是血管和筋脉,脆弱的外表下隐藏的是她的力量。她握住夏洛克的手温柔但是坚定,夏洛克把眼神拖回来再次看着她的眼睛,努力强迫自己开口说话。
“你已经知道了,是吧?”他问道,看着她点着头,脸上满是善意。“想保密很费事。”
“你在可能会伤害你的人面前总是藏得很好。”她回答说,“我是在佛罗里达就知道了。很难藏住那样的印记,特别是那边那么热的天气。”她抿了抿嘴,嘴上的口红泛着淡淡粉红的光。“说到底,这是我为什么信任你的原因之一。你和我的处境 – 这么说吧,那时候其实没太大差别,至少表面上来看没有。”
夏洛克叹口气,懂得她的意思。她和她丈夫的关系说得上是法律意义上的,而不是纯生理的,可是她的无助却和他的有相似之处。只是她丈夫的死亡给她自由,而夏洛克……
一口气憋在他胸口,比先前更难受,他努力挣扎,无动于衷的浓雾变得淡些了,而恐惧却随之钻了进来。他想要粉碎它们,可是它们躲了过去,让他在层层羊毛下冒着冷汗。
赫德森太太苦恼的哼了一声,拍了拍他的手站起身。“来杯茶吧。我感觉不舒服的时候来上一杯总是挺管用。”她边提议边匆匆朝厨房走去。
夏洛克咬紧牙关,希望自己和她一样对这么寻常的小小方子有同样的信心,他听着熟悉的杯盏的叮当声和烧水壶的咕嘟声,这声响几乎掩住了约翰上楼的声音,可是夏洛克听出了他拖着脚走路的声音,约翰心因性瘸腿的前兆。他怀疑其他人是否能注意到,可是这充分说明了约翰现在是多么忧心忡忡。
他推开门,然后用手掌按住轻轻掩上。夏洛克看着他在犹豫,也许还在想着刚和迈克罗夫特讨论过的事。他用手揉了把脸,如同想要清除脸上的表情,可是夏洛克又没瞎,还是能看出他脸上震惊和焦虑留下的纹路。
片刻之后,约翰绷了绷肩膀,转过身,一脸坦荡,眼光准确的落到夏洛克身上。
他不知道他想要在那双蓝色眼眸中看到什么:同情是肯定的,可是还有其它的情绪,夏洛克分辨不出。他只能看着约翰穿过房间,蹲在他的扶手椅前面,一只手伸了出来。
“我能碰你吗?”他偏着头,悬在半空的手指在颤抖。他没有陈述说明什么医疗建议,可是他在请求允许,不管是迈克罗夫特还是赫德森太太都没想过要问。
夏洛克勉力点了下头,当约翰的两根手指搭在他的颈动脉处测着夏洛克的脉搏和呼吸的频率,他不免感到了一丝失望。几秒中之后,他松开手,宽厚的手掌拢住了夏洛克的脸。
他没给出什么诊断,也许他知道这没什么意义。夏洛克知道他一直都在恐慌发作的边缘徘徊,勉强才能强自振作,不要发作出来。
“冷吗?”约翰问他,看着夏洛克肩膀一阵颤抖皱起眉头,得到了他要的回答。“来吧,我想床上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一切开始前,你已经很累了,而现在……”他没说下去,耸耸肩,站起来。“你觉得能站起来吗?”
夏洛克眨着眼睛看着约翰伸出来的手,感到了手指下有老茧的手掌,任自己被约翰拽着站起身。房间突然在旋转,他的身子晃了下,毯子从肩膀上滑了下来,他挣扎着不让自己再倒下去。
约翰没问什么只是扶着他,给他时间让他找回身体的平衡。“赫德森太太,你能帮夏洛克弄点吃的吗?吐司,我觉得行,上面不要抹任何东西?天晓得他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这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当然没问题,亲爱的,还有这杯茶。”她朝台面上的茶杯指了指,然后匆忙下楼去,无疑她更愿意用自己的厨具,一点也不信任221B的烤面包机。
约翰温柔的引领着他,他无尽的耐心掩不住他的害怕。夏洛克在疑惑约翰那样克制自己是不是有意的,他全身上下每一个角度都在流露想要伸出援手的迫切心情。通常情况下,约翰的姿态中:他肩膀的线条或是绷紧下巴的样子,总会隐约含有主导的意味 – 可是此刻的他,就像故意除去了自己身上任何夏洛克可能误认作Alpha气质的动作。
这是和他哥哥在门厅悄悄谈过话的结果吗?他一定说了些什么让约翰看上去这么严肃 – 在爱护的层层面具下隐藏着愤怒和困惑。可是夏洛克没有力气像往常一样为迈克罗夫特的横插一手感到愤怒。他只能随着约翰扶着他坐到床上而颓然倒下。
至少在这里,他终于可以与世隔绝:一个私密的地方,夏洛克极度想要失去知觉。他的头在跳疼,每眨一次眼都感觉刺痛。他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笨拙的手指努力挣扎着脱去了手套,脱下了大衣,没有理会沉重的羊毛拖曳过皮肤的感觉。
“在这儿。”约翰低声说,把夏洛克睡衣放在他身边:一件极旧的T恤,几乎成了透明的,还有一条看不出形状的棉布睡裤。这套是他在热潮中最喜欢的穿的。又轻薄又柔软,穿上几乎感觉不到,夏洛克抓住了那布料。“换上衣服,然后钻进被子。我会给你找些吃的。”
约翰犹疑了一下,等着某种表示了解的回应,夏洛克勉强点了点头,约翰悄悄走出门去。他没把门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约翰在这种情形下不会让自己完全和夏洛克隔绝的。他想要自己能在任何情况下都立刻响应,夏洛克想着这真是医生的关心和战士的策略的完美结合。约翰很可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这么做。
在变幻的世界里一个稳固不变的存在。
他笨拙迟缓的脱下衬衣、裤子和鞋袜,看着自己皮肤上开始涌起的红肿。它们顺着主要血管的走向,在皮肤比较薄的地方尤为明显。这是他的身体显示出的第一个迹象,表明将会让阿列克桑德的结合消失的摧毁性化学物质正在他身体里流动:一个生化性质的重启开关。
把自己套进约翰留给他的睡衣裤,他揭开被盖,爬进那个舒服的口袋中,缩进这个小窝里。他身体的温度让微凉的棉布变得温暖,每眨一次眼睫毛都贴着枕头滑动,可是他没闭上眼睛。 响应他载具的一个要求就意味着他要承认其他不适的存在,从抽筋疼痛的肌肉到他胸口那种陌生腐烂的感觉。
他躺在那儿,侧身蜷缩在一直拉到下巴的被子里,这时约翰一手端着盘吐司另一手端着已经凉下来的茶挨进门来。他将东西放在夏洛克的床头柜上,他的期望很明显,可是就和许多其他事情一样,夏洛克搞不懂食物和饮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要,谢谢你。”他的声音破碎单调,眼睛茫然的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约翰挨着他坐在床边,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两手握在身前。他这么靠近的温暖感觉像遥远的微光,可是就连约翰显而易见的沮丧都无法打破环绕着夏洛克思想的墙。
不止一次,他想要开口,可是每一次吸气带来的都是沉默。约翰表情丰富的脸现在耷拉着,眼睛里满是担心的阴影。
夏洛克试着想象在他人眼里看来他现在的模样,可是做不到。他知道他很安静,可是不是约翰习惯的那种深思的安静。他看上去就和他自己感觉的一样脆弱吗?他看着是不是像一个世界都崩溃的人?还是他的脸就和他意识周围立起的那些毫无表情的玻璃板一样空洞了无生气?
他并不为阿列克桑德的死伤心,不真的是,而是为了他带走的一切安全感。不管他怎么看,这都是个巨大的损失,而当约翰带着忧伤的沉默坐在他身边,这氛围感觉就像是葬礼。
“我没有—”约翰舔了下嘴唇,闭紧嘴,然后深吸了口气。“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迈克罗夫特说这就像是生病,可是……”他没说完,看着夏洛克像在等他的确认。
他看着又憔悴又急切,而平生第一次,夏洛克感到了一阵对哥哥的真正的感激。当然他会对约翰强调这是生理意义上的,将夏洛克身上发生的事定义为一种疾病:约翰有能力应对的东西。这样一来就能赶走那种对这种情形完全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多少能找到方向,至少对于约翰而言如此。
也许他应该诚实一些 -–应该对约翰解释,不夸张的说,至少这里面有一半是精神上而非生理上的疾病 –可是夏洛克赶走了这个念头。约翰需要这样的东西:可以观察身体衰弱和恢复的模式,而夏洛克的身体无疑将会提供他这些。
“迈克罗夫特没说谎。”他终于回答说,看着约翰表情中闪现过的分析的神情,然而这不是什么不带感情的研究。他满满的关心全都流露在轻柔的触摸和凝视的眼神中。“生理上的反应是无法忽视的。”
约翰抬起眼看着他,夏洛克看到他的肩膀的线条中又有了之前的力量。他说的这几句话,让约翰有了可以着手工作的目标。身体和身体上的疾病是约翰擅长的领域,虽然他也许不懂结合破裂消失过程中的各种后果,夏洛克能看出他正在开始了解。他很了解约翰:他会全身心的投入到研究中,努力想要理解夏洛克正经历的事,并且给予夏洛克同样全力的照料,正如他一而再所做的。
他会照料夏洛克患病的身体,也许这样一来,就能赋予夏洛克力量去面对他知道很快就要来临的精神上的痛苦。
一只手放在他的发卷里,约翰的拇指轻轻顺着骨头的形状摩挲着他的额头。“这样的话,那就尽量睡一下。听起来你需要养足力气。”这些话里没有快乐的意味,约翰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准备投入战斗的男人,也许他并不知道前面会是什么情形,可是夏洛克猜约翰的想象力正在努力填补空白。
他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来让约翰安心 – 这挺荒唐,他才是受苦的那个,可是却感到这样做的必要,他恨看到约翰这么紧张 – 但是他却无话可说。他没有答案,能做的一切就是在床上蜷的更紧,顺从的闭上眼睛。
也许睡眠能带给他些许安慰。
慢慢的,他周围的动静都开始模糊。约翰在公寓里走动,既让夏洛克能有私密的感觉,又让自己能随时响应他的呼唤。夏洛克能感觉到他的担忧就像他们平素的交响乐中一个格格不入的音符,可是他没办法安慰他。他忙着对付自己锋利的锯齿般的恐惧,除了自己实在顾不上别人了。恐惧的阴影流连在他思维宫殿的两翼,黑暗,无法穿透,可是他勉力抵挡住,将眼睛转向忧伤的荒原,从简单的感觉中寻求庇护。
一个小时前,他还不去理会自己的身体,也不理会它向自己的思想传达的各种糟糕的信息。现在他却在品味,仔细分析衣服贴着皮肤的粗糙感,各处关节中强烈的不适感,和一阵一阵的寒战。这样也好过去面对自己思想中的黑洞。他身体的各种警讯都是生理上的,能够量化的 –只要有合适的工具,他就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 而他一团混乱的思想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夏洛克知道这两者是相互联系的。荷尔蒙驱使他进入这种精神状态,反过来精神状态会加速荷尔蒙的分泌,进入一个恶性循环。他知道他这种努力把精神和身体分开,想要获得一些控制的举动不过是徒劳,可是他还是要这么做,让自己尽量注意自己身体的各种细微感受,直到再也无法意识到。
他不知道睡眠中无可名状的阴影是何时开始慢慢成形的。起初它不过是昏暗的光线中一个隐约的轮廓,没有什么能说它是个威胁,只是一种怪异的不确定感从骨子里冒出来让肌肉灼痛,塞住了他的鼻子和嘴,让空气变成烟雾,每一口呼吸都需要挣扎。恐惧在他身体中蔓延,最直接的身体上的反应就是额头的冷汗。这是最主要的情绪,一部分的夏洛克知道这是个噩梦,可是无法让自己醒来。
他脸上一片湿气。空气凝滞,静止不动,充满等待的意味,漂浮着泥土和一缕微弱的柑橘味。他的记忆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让那情景变得清晰。这是阿列克桑德家后院的柑橘温室,夏洛克在那里配药控制自己的生育。他赤裸的双脚下是粗糙的石板地,即使玻璃墙外是无边的黑暗,里面的空气透明而温暖,爱抚着他的肌肤。树木在这里生长,不需要怎么照料也会果实累累,而那边,在一个用来放育种盆的台子上,放着他需要用的工具。
完全没有科学实验用的仪器。没有烧杯锥形瓶。夏洛克用的都是手边能搞到的普通器皿,用玻璃瓶存储他做出来的成品。月光让物品轮廓蒙上淡淡的光影,他朝前一步,看着这些空的久已不用的杂物,注意到所有容器都已破裂。在这些东西后面,他曾培育的植物都成了枯枝败叶,花朵在枝头腐烂。
“它们现在帮不到你了。”
他猛的回身,手紧抓住了台面的边缘,注意到温室的另一边有个身影。夏洛克不用看到脸就知道那是谁,甚至都不用听到阿列克桑德的声音,他的声音中没有恨意和残忍,却有着曾经的温柔和欣赏,就这么飘进他耳中。他的话听着不像是指责,可是夏洛克依旧屏住呼吸等着记忆中的那个男人走上前来。
他的心在抽搐绞痛。这是他们刚结合时的阿列克桑德,那么年轻,现在夏洛克回望那时的他都觉得痛心。他才二十岁出头,面容英俊,还没有滥用酒精药物造成的损害。他的衣服整洁奢侈,嘴唇上有一丝真正的微笑。
然而这幻象远不完整。那个时候,阿列克桑德会带着感情和希望看着他,可是现在夏洛克能看出那只不过是面具。阴影飘过他的脸,他继续漫步走过来,轮廓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然后他站在了月光中,如同演员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
害怕的感觉在夏洛克头脑中飞窜,然后顺着脊椎向下。他感到自己被困在原地吓得动弹不得,眼神落到了阿列克桑德手中握着的东西上:一根长长的铁棒,一端有个尖刺 – 那次他彻底脾气爆发时用的拨火棍。
有液体从棍子的尖端滴落,虽然在月亮的清辉中是银色的,可是夏洛克知道滴落在石头地面上的是血。他盯着那液体滴落,听着每一滴掉在地上的声音如同雨点打在干硬的泥土上。他的肌肉都僵硬,被大灯定住的鹿,而阿列克桑德只不过站在那儿,歪着头,期待着,他的表情因为假意的痛心变得狰狞。
“这全是你的错。”他用手里的棍子比划了个圆圈,甩出一轮血滴。“是你让我变成了这样。你让我恨你。这么自私。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
这全是阿列克桑德活着的时候就说过的话:由一个鬼魂的嘴说出来的回忆,可是,这一次夏洛克反驳全留在了嘴里,没有用,和过去一样,没有用。他被恐惧钉在那里,看着这个得到了他的Alpha用一只手捋过头发,肩膀随之起伏。
“如果你能好好的安守本分,我本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不对。”夏洛克冲口而出的否认在他自己听来十分响亮。“不对,你做不到。我想要的任何东西,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难道不是吗?”这回答刺耳如鞭响,让夏洛克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环绕着他四周的景象开始动摇,月光开始变得明晦不定。夏洛克能感到火焰的温暖,尽管附近没有壁炉。温室外的黑暗渐渐幻化出贝克街墙纸的花纹:一段生活取代了另一个。
“没有我,你根本不会有这些。”他指了指原本不在那里的约翰的扶手椅,冷冷的眼神扫过满满的书架和桌子上的文件堆。“你什么都不是。”他咧开嘴在笑,闪现出的牙齿令他笑容显得狰狞。“没有我,你奋斗得来的一切都会粉碎。”
他向前一步,鞋子踏在头骨的弧线上。这头骨本来一直都在壁炉架上,现在却在地上,暴露而脆弱。他平衡好自己,一只脚踩住颅骨的头顶,身体的每一个角度都透出威胁,可是夏洛克动也不能动,无法阻止他。他眼睁睁看着阿列克桑德重心移动,头骨像蛋壳一样裂开,被碾成粉碎。
“全完蛋了,夏洛克。全部都是,而且你自己都没法再捡起这些碎片了。看看你自己!”他用拨火棍一直,尖刺对着夏洛克猛的一点,令夏洛克瑟缩。“Omega。废物。”
他摇摇头,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透出的蔑视令夏洛克痛苦得面容扭曲。“你会毁掉任何你接触过的东西。”他挥手示意了一下贝克街。“什么让你以为他会不同?”
此刻,在这个他的过去和现在时空交错的诡异时刻,阿列克桑德说的‘他’是谁毫无疑问,夏洛克眼神飘回到约翰的扶手椅,周围的世界在动荡,在不断的分解融化。地上满是碎裂的玻璃,残破的墙纸像割裂的皮肤。一切环绕着他的东西都在分崩离析,可是阿列克桑德还在,怪诞的没有颜色,毫无血色的双唇扭曲成轻蔑的冷笑。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喃喃的说,低头看着手里的拨火棍如同才意识到它的份量。“我们两个都是。我死了,而你呢?你的生活结束了。”
金属棍子从染血的手指间滑落,砸在地上。就像一声钟响,一个单调的鸣响在夏洛克耳中轰鸣,压过了其它任何感觉,他脑中只剩下这金属的回响。
他的眼睛猛然睁开,手猛然挥出,呼吸卡在喉咙里。恐惧冲过他的身体,身下的床都感觉怪异。从他闻到阿列克桑德尸体的气息起就不断盘旋的恐惧感,现在强烈得可以将他吞没。
一声喊叫噎住他的胸口,耳中在嗡嗡作响。梦境从他指间漏下,仿佛色彩和声音的光滑丝带,带走了他的一切智慧,只剩下无能为力和害怕的感觉。这感觉攥紧他的心,电流一样穿过他的肌肤,他的眼睛在灼烧。每一次他想要吸进一口气都会变成一声抽泣,最初的泪水滑落下来滴在枕头的布料上。
他为自己落到如此境地感到震怒,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感觉。他的存在大部分都维系在他所憎恨的结合上。现在这结合没了,他对自己未来的掌控也随之而去。他曾让自己相信是确定的一切现在都化作一片瓦砾,而且不管他有多么强大的头脑,现在都无法理解要怎么继续前行。他连思考都做不到又怎么能为自己的未来作出决定呢?
他迷失在自己恐惧的混乱中,没听到卧室门轻轻打开的声音,也没听到约翰缓慢轻柔的脚步声。他眼中满是不停涌出的泪水,根本没看到他。泪水积聚在他鼻梁处的小窝里然后因为重力而滑落。想要控制自己的努力全是徒劳。悲伤的感觉那么强烈,抓住他,他每吸一口气都需要挣扎。
床垫沉了一下,夏洛克转开身子,缩成一团,藏起自己的脸,肩膀在起伏。他不想被人看见这副模样,就连约翰都不行。他是在悲伤,但却是错的悲伤。不是他失去的让他哭泣,而是在他胸口不断加深蔓延的无力感。
他咬紧牙关,等着约翰来安抚他,或者试着让他停止这悲惨的爆发,可是没有。只是一只手,轻柔的放在他肩胛骨间,没有抚摸也没有轻按。只是放在那儿,而下一声抽泣自己从夏洛克的喉咙里冒了出来。
被子在悉索响动,约翰躺在他的身后,额头贴在夏洛克的背上。约翰的一条胳膊绕过他,手掌摊开放在他的胸前,贴在他混乱的的心口,如同约翰以为凭自己的意愿就能维系住夏洛克的完整。
他任自己被约翰抱住,太过孤单凄凉,想不起要推开约翰。就算他能,他也不想。像这样,即使隔着层层衣服,约翰的份量也令他觉得安慰。他并没期待任何回应,只是让自己在这里,他的支持是无声的,也不带任何褒贬,而夏洛克在他的怀里颤抖。
他虚弱的伸出手,抓住了约翰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他的绝望显而易见,而约翰很自然的立刻给了他回应,翻过手腕,这样就可以把夏洛克的手握在手中,同样紧紧的攥住。他们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夏洛克紧紧抓住这点接触,埋着头,又一阵抽泣让他的身体颤抖。
约翰抱着他,夏洛克在哭泣。
Chapter 13: 行到水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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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他是个傻瓜。
约翰坐在自己的椅子里,边上是一杯已经凉掉的茶,他盯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过去的这个星期是他平生最糟糕的一周了,现在他满心想的都是,没有多久之前,他还盼望这事发生呢。 他心急难耐的想要看到阿列克桑德死掉:为了夏洛克在他手里遭受的一切苦难,这是再适合不过的惩罚。
现在他只想收回自己的盼望。夏洛克也许从那么想要控制他的Alpha手中逃脱了,可是现在却成了自身生理的俘虏。
自从第一天,当夏洛克哭得就像他的世界末日一样,约翰还抱了些希望一切会慢慢好起来。也许夏洛克的哀悼会是强烈而短促的,而不是长期的折磨。
事实是,他大错特错。迈克罗夫特把夏洛克的情形定义为一种疾病,可是约翰能看出任何身体上的痛苦都有生化的根源,而且情况越来越糟。
他尽了一切努力让夏洛克感觉好些。抗组胺药有助于控制他皮肤上如同森林里的蕨类一样蔓延的红疹。按照约翰搜到的研究结果,这是种自身免疫反应,就像痛风,可是约翰只能控制症状,对于控制疾病的源头却无能为力。
他的笔电还放在脚边,屏幕上是迈克罗夫特给他那些火急邮件的回复。当一连几天的萎靡不振后,夏洛克变得如同约翰认识的那个他的鬼魂,约翰恳求年长的福尔摩斯提供些有用的帮助。人们对于Omega的哀悼期并非完全无知。一定有些什么约翰能给夏洛克来帮助他缓解那种深深沉浸其中的严重的抑郁。
迈克罗夫特的回答十分确定,约翰捡起笔电,又读了一遍,抱着无用的希望,觉得第二遍也许能读出什么不同的答案来。
“尽管我弟弟健康日益恶化,让我十分痛心,可是我也没办法提供任何帮助。所有主流医学研究的重点都放在尽量缩短哀悼期,以及促进新结合能够尽快形成。少数的几个临床试验都不充分,而且证明是完全的失败。对于Omega的荷尔蒙机制以及脑生化所知甚少,使得这些试验都停留在错误中摸索的阶段,都因为试验目标突然的精神状态恶化以及最终导致的自杀半途而废。”
约翰闭上眼睛,闭紧嘴,心中又是一波担心袭来。他现在能理解,为什么有些身处夏洛克目前境地的人会选择自杀,不是为了和他们失去的Alpha在天堂重聚,而是为了逃脱最本质的痛苦。
几个世纪以来,有相当多的文献都建议需要密切注意哀悼期的Omega是否有任何‘自我解脱’的迹象。统计数字相当触目惊心,而约翰也放不下自己的直觉。也许他从夏洛克房间搜走了任何尖锐或者可能致命的东西是多此一举,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防范总好过事后悔恨。
即使如此,他都怀疑如果夏洛克真的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的话,不管约翰采取多少保护措施,他一样办得到。唯一让他略略感到安慰的是夏洛克太过迷失,根本连动都不动,更别提去做伤害自己的事了。不过,就算这样约翰距离采用在夏洛克附近安营扎寨,好一直观察着他的措施也没多远了。要不是迈克罗夫特诡异的半是承认半是警告的说他从发现阿列克桑德的尸体那天起就在夏洛克的卧室里重新安了个摄像头,约翰早已经这么干了。
他记得那天他们站在贝克街的门厅时迈克罗夫特看着他的样子。想要得到些答案,但是又想待在夏洛克身边让约翰纠结不已,可是迈克罗夫特似乎很平静,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约翰身上,而不是他痛苦的弟弟。
年长的福尔摩斯情绪外露是件极其罕见的事,也许这就是约翰为什么不由自主的深感兴趣的原因。要么如此,要么就是迈克罗夫特脸上那种交织着信任和怀疑的神情,就像迈克罗夫特想要给予约翰信任,可是又没有充分的信心一样。
约翰不是白痴。他懂得迈克罗夫特忍不住要把他当做他弟弟安全的潜在威胁。他本来以为会听到口头的警告,可是迈克罗夫特却用平常的声音对他说话,说的全是有用的信息,可是语气中却有些黑暗深沉的意味。那个摄像头不只是为了看住夏洛克不让他伤害自己,也是为了看住约翰。
约翰咬着舌头,再次看了看他的笔电,叹口气,合上屏幕把它放回地板上。他不能责备迈克罗夫特,真的不能。也许他很容易忘记他和夏洛克是Alpha和Omega的事实,可是不管他乐意与否,眼下这确实会给他们带来问题。
他俯身把脸埋进双手里,现在还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夏洛克的交合期还很遥远。他得集中精神对付眼前的问题。迈克罗夫特的邮件没提供什么他能用的信息,虽说约翰疑心他有可能隐瞒了什么。他提到了官方的临床试验,可是迈克罗夫特凡事都有预案,无疑他会让自己的人研究一些夏洛克能用的药的。
显然,到目前这个研究没有成果。否则,他无疑会提供给约翰的。
这样的话他们目前还能做什么呢?约翰是个很好的外科医生,现在是个出色的全科医生,可是这个已经超出了他受过的专业训练的范畴,他想要把夏洛克从愁云惨雾中拉出来的笨拙努力全告失败。以前他见过人们的悲伤,它对人的各种不同的影响方式,可是从没见过现在这种。
自从第一天后,夏洛克就深深退缩进自心,震惊引起的自我隔绝变成了深植自身的孤独。他时不时会哭泣,可是比起第一天暴风骤雨般的强烈,变得安静,无声的流泪,如同他已经没了哭出声的力气。他一直卧床,只是在需要去洗手间时起身,飘进飘出像个鬼魂,对约翰或是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知觉。
就连工作都被撂在一边。雷斯垂德在阿列克桑德死去的那天晚上来过,告诉约翰躺在停尸间的确定无疑是夏洛克的Alpha。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他只站在门口,刚洗过澡,希望不要把阿列克桑德的死亡气息带进贝克街,然后轻声问了几个约翰也答不上来的问题。
他留下了一些这个案子的文件,还有几个旧案的调查文件,可是就算约翰把几个特别有难度的放到床头柜上,夏洛克根本都不瞟一眼。
回想起他刚搬进来的时候,夏洛克曾预先警告过他也许会好几天都不说话。现在,他就是这样,而约翰不知所措。有些时候,约翰实在太沮丧了,他想要对夏洛克大喊大叫让他振作,可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夏洛克自己有力气的话,他早已经这么做了。
约翰叹息着站起身,看了眼钟,指针指向了夜里十一点。从这一切开始后,他一直都在沙发上睡,太过担心,不放心把夏洛克一个人留在楼下自己回房去。他的背已经疼的不行了,腿也一样,可是为了能留在可以听到夏洛克呼唤的距离内,他甘心忍受疼痛。
他走向夏洛克房间的门口,轻轻推开门,以防万一他睡着了好不至于惊动他。屋子里一片昏暗,可是他能看到夏洛克的眼睛反射出的起居室的灯光。他醒着,可是没打开床头灯。约翰给他放在床头柜的书碰都没碰过,而约翰几个小时前放下的新鲜脆皮面包也一样没动过。
就如同他虽然还在这世界上,可是已经完全断绝了和世界的联系,约翰看见他这个样子,缩在被子里,苍白,了无生气,真是五内如焚。他的头发油腻腻的,胡子拉碴,完全没了平素整洁的形象。
不管约翰怎么连哄带劝,他都不动窝。而每一天,都要花费无数的唇舌和恳求,才能让他吃喝上几口东西。他体重已经降了,而约翰搜索到的研究结果表明一个Omega在结合破裂时会出现典型的新陈代谢水平降低。夏洛克的身体自动调整到了饥饿模式。他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可是至少这是个已知的症状。
约翰打开床头灯,观察着夏洛克的眼睛,看他的反应。夏洛克虽说不说话,但是对环境有反应。此刻,他正因为屋里亮度的突然变化眨着眼睛,他的眼神转向约翰的脸然后又游移开,再次盯着半空的什么地方。
早前他身上起了那种奇怪的网状的红疹,先是手臂,然后身体,最后蔓延到他的脸上,现在红疹已经开始消退了,血一样的鲜红色现在淡成了粉色,约翰在床边蹲下,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
“能让我看看吗?”
请求允许已经是个习惯。这是能从夏洛克那里得到些回应的办法之一,但是他的动作非常缓慢。无论如何,他努力给出了接受的表示,约翰弱弱的微笑着,轻握住夏洛克的一个手腕,检查着皮肤的状态,看到他手上的红疹已经都消失了。
约翰用拇指轻揉着那些凸出的关节,希望能分辨他在这里是受欢迎的还是个讨厌的闯入者。如果情况倒过来,他会完全躲起来不见人,自己默默忍受痛苦,直到能够体面的见人。这说明,与世隔绝对于夏洛克来说没有帮助,他需要有人在旁边,就算他抗拒他人的陪伴。
夏洛克一动不动什么表示都没有。他没把约翰踢出去,也没有像第一天那样抓住他或者靠住他。他忍受着约翰的帮助,如此而已。
“我要上床去了。”虽然约翰知道夏洛克不会回答,还是开口低声说。“你需要什么吗?吃的?喝的?”他扬起眉,不管实际情形多少抱了些希望,可是夏洛克毫无反应,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只是又缩起些身子,想要把约翰以及世界挡在外面。
“好吧。”约翰点点头,闭紧嘴,站直,膝盖传来的疼痛令他皱了皱眉。“就是 – 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就上来找我,或者给我发短信。”他拿起夏洛克的手机然后又嗒的一声放回床头柜上,手机还能开因为约翰一直都在帮他充电。“晚安,夏洛克。”
他转过身,竖着耳朵听着有没有反应,可是连一声低语都没有。他一脸忧愁的绷了绷肩膀,告诉自己这不是针对他的。如果觉得夏洛克变成这个样子是冲着他那才荒唐。夏洛克如果办得到的话会开口说话,而约翰的任务就是帮他找到重新和世界建立联系的力量。
他只盼望自己有哪怕一点点线索知道要怎么做。
他拖着步子爬上楼,打开灯,下意识的准备更衣。只是当他坐到床垫上开始脱掉鞋袜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断断续续,眼里有些咸的东西。他迅速用手指捏住鼻梁,眨着眼睛甩掉郁闷和无助。当夏洛克在他怀里哭泣时,他拼命忍住了自己的眼泪,而这几天他看着夏洛克静静的绝望,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现在他绝不能屈服。
他深吸口气稳了稳自己,双手在大腿的裤子上搓了搓,有些粗糙的布料蹭过他的皮肤,他考虑着都有哪些能做的事。今天早上赫德森太太还坐在他们的起居室里,一脸的苍白忧虑,问约翰有什么她能帮上忙的。
问题是,他们有什么选择呢?送他去医院好像不大好。因为夏洛克的性别,他们会问上一堆复杂问题,走各种官僚流程,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没有什么是他们能治疗的,而且医院的人会为了他的安全把他转到专门治疗Omega的医院去,让他被迫在陌生的环境里孤独的忍受着这个过程。也许迈克罗夫特能把他再弄出来,但是这个乱糟糟的过程对于夏洛克一点好处也没有。
此外,这么一弄也许会引起康宁汉姆家的注意。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把约翰和夏洛克分开,比起夏洛克本人,他们更在意金钱和结合。不,最好还是别干什么会惊动他们的事,特别是迈克罗夫特那方面的谈判现在几乎没什么进展。
可是,约翰依然渴望能有人给他一些医疗方面的意见。他自己相对缺少这方面的经验,而且不愿意过于相信那些他找到的枯燥的分析文章,都是Alpha写的,由跨国医药集团主持的研究。他们都太缺少个体关怀,而且没有一篇能对夏洛克目前的精神状态有用。他需要和某个关心夏洛克的人谈谈,那人需要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里:迈克 斯坦福 – 无可挑剔的人选并且非常谨慎。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Beta,他似乎挺喜欢夏洛克,他为了授课,搜集了相当多关于Omega的知识。行,就是他,虽说他算不上专家,可是约翰需要他知道的一切。
他用手揉揉额头,体会到多少做出些计划带来的微弱的安慰感。之前各种疑虑让他举步维艰,现在他冲自己点点头,做了决定。明天早上,他要和迈克谈谈。若是换个理想些的情形,他会想要先征得夏洛克的同意,可是夏洛克此刻根本不可能做任何决定,而约翰也没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犹豫了。
他伸手从枕头底下拉出他上床穿的T恤和棉布睡裤,把裤子、毛衣和衬衫都扒掉,换上睡衣。通常他只穿内裤睡觉,可是想想为什么他在这过去的一个星期天天睡在沙发上,决定还是不要。然后他套上旧而熟悉的针织浴袍,遗憾的看了眼自己的床,然后打起精神面对另一个不舒服的夜晚。他考虑过在地板上搭个临时铺盖,可是一直也没能排到他的日程上。不管怎样,如果情况这么持续下去,他必须想想别的办法。他已经感觉全身僵硬疼痛,就像老了十岁。
他离开自己房间,朝楼下走去,一个声音让他停下步子。他最近已经习惯了贝克街葬礼般的死寂。就连夏洛克挣扎着爬起来去上厕所,都几乎没有声音。现在屋里却有了明显的声音 – 有人在活动 – 约翰的心猛的悬到了嗓子眼儿。要说夏洛克突然之间奇迹样恢复了太不可能,那还能有什么可能性呢?这会儿赫德森太太早上床了。有人溜进来了?
本能的反应出现,似乎漫长的一瞬之后他想起夏洛克最大的危险,阿列克桑德已经死了,那会是谁呢?
他的枪在楼下,塞在壁炉上头骨的后面,一般人看不见。他在这里可拿不到,约翰舔了下嘴唇,身子前倾,蹑手蹑脚下楼去,用所有的感官感觉着。
一开始,没什么动静。起居室和他离开时一样,乱糟糟的但是有家的氛围,厨房里没有人,角落里也没有藏着人的迹象。寂静再度占据了统治地位,约翰皱起眉。他自动的转身想要去拿枪,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什么东西让他停下回头看了眼夏洛克的卧室。
他出去的时候虚掩着门,留出了一两寸的缝隙。现在一道明亮的光从门里照出来,将阴影都染成金色。
约翰转了个方向,有些犹豫的喊了一声:“夏洛克?”没有人回答在预料之中,可是也没让他觉得安心,他走向夏洛克的卧室,推开门,一声他朋友的名字消失在嘴边。
血。血腥味猛的冲进他的鼻子,同时眼睛也看到了刺眼的色彩,在白色的床单上深而可怕。 空气中的铁锈味粘在他喉咙里,胸中顿时一片惊慌,血管里爆出肾上腺素的烟火,身体迅速采取了行动。到处都看不到夏洛克,窗户还关着,地上没有血流的痕迹。
“夏洛克?!” 约翰猛的转过身,冲回走廊,注意到浴室门下边露出一丝光线。门关着,他砰砰的拍着门,恐惧让他没顾上去拧把手,大吼道:“让我进去。现在就让我进去,否则我就砸了这扇见鬼的门!”
在他头脑里,等待的那一秒仿佛万年一样长,他骂了一句,退后几步,用好的那侧肩膀和全部身体的重量砸在门铰链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可是他没理会,门开了,他跌撞进门里,门把手撞进了墙里。他胸口剧烈的起伏,整个人都警觉的准备好任何可能等着他的灾难。千万种情形在他脑子里乱窜,让他一时没看明白实际情形到底是怎样。一连串咒骂和磕磕巴巴的问题冲口而出,他冲向前,抓住夏洛克的手腕,翻过来,这样就好看到柔软的皮肤下的血管。
那是他以为会发现伤口的地方。约翰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准备好了看见最糟的情形,然而他看到的是丝毫无损的皮肤。他抖的太厉害了,根本都看不明白眼前的东西,已经越过了肾上腺素会带来的那种奇异的平静进入了下一个状态。他在战争中见过更糟的,可是这事不同。这是夏洛克。
“哪儿--?”他挤出一句。“哪儿?”他的眼神落到夏洛克手指间抓住的毛巾上,白色的布料上染着红色,他眨着眼,乱成一团的思绪努力想要把线索拼凑起来。
“我的脖子。是咬痕。”
有么几秒,约翰因为夏洛克开口说了话惊呆了,一时都没领会他说的是什么。然而,一旦那个因为许久不用而嘶哑的声音穿透他的思想,他又能清楚的想事了。实用的知识把恐惧挤到了一边,约翰抓住夏洛克的肩膀,按着他坐在合上盖子的马桶上。夏洛克顺从的弯下腰,手肘歇在膝盖上,毛巾依然悬在松开的手指间。这动作将他的脖子暴露出来,约翰立刻同情的咝了一声。
伤口血肉模糊:牙咬的伤口,如同有人想要用牙咬下夏洛克的肉一般。血冒出来,淌到他的后背上,遮住咬痕的几绺发卷已经粘湿一片,夏洛克穿的T恤有几处被血粘在了皮肤上。
“耶稣基督!”约翰喘着气说,从夏洛克手里抓过毛巾压在伤口上,用手掌按住,努力帮他止血。“这正常吗?”
一开始他以为夏洛克不会回答他。也许刚才是因为约翰那么焦急的声音才令他不得不开口,给他需要的那个答案。然而,沉默延续了片刻后,他努力开口回答了约翰。他的声音在约翰听来疲惫不堪,可是他用心听着,不顾眼下的情形,心里充满感激。
“相对而言是。这部分组织不同:没什么痛感神经元,毛细血管丰富。我没有—”他沉默了下,约翰能听到他在吞咽。“我没注意到那里形成了伤口。我都没感觉到它裂开了。是血的味道弄醒了我。”他颤抖着,约翰四下看了看,抓过另一条毛巾,用一只手,笨拙的盖在夏洛克肩膀上。此刻他在痛骂自己,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夏洛克的悲伤上,都没想到去研究下咬痕的事。
“我应该怎么做?”他问道,不在乎自己的无知暴露无遗。“你知道怎样处理最好吗?”
“把伤口盖住,保持干燥,和处理其他伤口一样。”
“这可比一般的伤口严重的多,夏洛克。老天,我想至少它需要缝合一下。”
“不行!”他的回答里有惊人的力度,约翰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行?”
夏洛克把双腿拢到胸口,额头支在膝盖上,平稳的呼吸着。在浴室明亮的灯光下,他显得又苍白又小,约翰靠的更近些,想要借给他一些温暖。“愈合机制不同。”他解释道。“缝合会干扰愈合,容易形成脓肿。它自己能愈合,而且连疤都不会留下。”
他听上去十分麻木,刚才略微恢复了一些的语调现在又变得漠然,约翰挪了挪身子。他拿开毛巾,沉着脸看着伤口。现在他靠得近些了,看起来伤口比他的第一印象要浅不少。出血的速度慢下来,约翰现在能看到伤口的边缘是平滑的,而非参差不齐撕裂状的:说它更像灼痕更恰当。
“好吧。”他清了清喉咙,抓起夏洛克的手,放在毛巾上。“再按上一分钟。我会清理干净伤口,再贴上块纱布。”这治疗方案听起来实在微不足道,他皱了皱眉,努力不去理会他心里的医生直觉在说对于这样的伤口这种治疗实在不够。在这种时候,他愿意听从夏洛克的专家意见,可是明天早上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给迈克发短信,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他迅速洗干净双手,拿出急救药箱,从里面掏出消毒棉签。他用了好几根,抹过伤口和周围的皮肤,尽可能把血污清理干净,然后用一块厚厚的纱布盖住伤口固定好。他需要时刻留意着保证纱布不要被浸湿,但至少消毒的纱布可以保护裸露的伤口不接触外界的东西。最后,他抓过一些边缘有粘性的塑胶膜,盖在纱布上面。这是临时的,这样他帮夏洛克清洗时不会弄湿纱布。
他转到夏洛克面前,蹲下好看着他的脸。“你需要冲个澡。”他解释说,带点歉意的耸耸肩,感觉就像好多年来头一次,夏洛克的眼神遇上了他的,而且没有迅速闪开。“你头发里有血,至少你也得让我帮你洗下头。你可以把头放在浴缸的边上……觉得你能做到吗?”
夏洛克慢慢的眨了下眼,而约翰惊讶的想到一个人怎么能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之后还显得这么疲惫。他的眼圈下是深深的阴影,眼白布满血丝。他伸出舌头润了润皴裂的嘴唇,费力的点了下头,这动作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他脸上因为疼痛皱缩了一下。
“咱们要先脱掉你的T恤。”约翰又添上一句,轻拉着领口,绕过纱布,夏洛克只是举起胳膊,约翰叹口气,他现在这么依赖人。对于约翰而言,这证明了夏洛克的痛苦是多么深。通常,夏洛克都会竭力抗拒别人做任何有损他尊严的事。现在,就像他根本没有力气去在乎这个。“上面全是血,也许只能扔掉了。”
他把T恤一丢,看着它落到浴室的角落里,接下来夏洛克的背抓住了他的视线。不是正在变干变深的血迹让他僵住;不是皮肤下节节凸出的脊椎的曲线让约翰震惊。他以前没见过夏洛克如此裸露,现在他明白了他那些漂亮的衬衫和定做合体的西服下要藏住的不只是脖子上的咬痕。
约翰的嘴闭得不能再紧了,他的双手攥成拳,看着夏洛克背上的处处伤疤。一些很深,凹下去,几乎像戳刺伤。另一些长长的横过他的肌肤。现在它们都是旧伤疤了:曾经遭受暴力摧残的苍白见证,可是约翰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也许有一两处是案子带来的,毕竟夏洛克选择的生活方式会留下它的印记,可是大部分伤害都是阿列克桑德造成的。
有几道疤在他的肩胛骨上,可是大部分都在靠下的部位,肋骨和腰部尤其多。现在他明白了当迈克罗夫特解释他发现被阿列克桑德暴打后的夏洛克时脸色为什么那么苍白。要相当用力才能留下这样的疤痕,而且下手处故意选的都是身体上没有保护的器官。阿列克桑德找到了最薄弱的地方,而且一次又一次的打下去。
他舌头上是愤怒的苦涩,深吸了口气。阿列克桑德死的太便宜了,太无声无息了,就应该以牙还牙叫他也受一遍夏洛克受过的苦。 约翰的手指忍不住弯起来勾住想象中的扳机。真蠢,他怎么会有一种大仇未报的感觉,何况这仇还轮不到他来报,可是这一点都不能减轻他热血在血管里沉重的流动的感觉。
太晚了,他意识到夏洛克的头偏了过来,用眼角在看着他。他对于伤害了夏洛克的男人的愤怒现在全被他看在了眼里,他努力想要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再怎么说,现在都没意义了。阿列克桑德已经不能再受惩罚了,约翰是没办法改变这一点的。
“约翰……”
“别,”他恳求说,“别说这没什么,或者没有看上去那么糟。”
“我不是要说这个。”夏洛克因为许久没进食愈发瘦骨嶙峋的肩膀耸了一下。“我是要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没再说什么其他的话,也许因为太累,可是约翰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约翰帮不到他,那个时候不行,因为那个时候约翰 华生和夏洛克 福尔摩斯还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而现在则不同了,他需要把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夏洛克身上,而不是那个他从未遇见过的年轻的他。
他用力点了下头,看了下四周,把一块浴巾叠起来放在浴缸边的地上,保护夏洛克的膝盖不被硬地板硌疼。“尽量把你的头伸到浴缸里面,可是小心别伤到脖子。”他指点说,将花洒拿下来,打开龙头,试好水温,然后又抓过一块毛巾递给夏洛克。“用这个捂住脸,这样水就不会进眼睛了。”
他伸手拉起夏洛克的手,用水流冲了一下,仔细观察他是否有任何不舒服的表示。“这水温行吗?”
“可以。”夏洛克的回答是一句低语,可是让约翰能够放心的进行下去。再加上,任何话都比不说话强,而夏洛克刚刚这一个小时里说的话比他这几天加起来还要多。咬痕出现反应是个里程碑吗?这是好转的标志吗?
他小心的冲洗着夏洛克的发卷,看着水流从带着锈色慢慢变得清澈。他正要去拿夏洛克的香波,一只细瘦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吃了一惊。“我不会弄湿咬痕的,别担心。”
“我不担心那个。”夏洛克咬住嘴唇,从这个角度很难看出他脸上的表情。“用你的,这会儿我受不了我的香波的味道。”
约翰伸手去拿他那瓶洗护二合一的便宜大路货。价钱可能只是夏洛克的香波的十分之一,但是功能是一样的,他揉洗着那些长而柔软的栗色发丝,把剩下的血迹都洗干净。
他把肥皂沫捋掉,手指揉着夏洛克的头皮,又发现了一道藏在头发里的伤疤。很宽,柔软的皮肤上的一道旧伤,约翰咬紧牙,意识到阿列克桑德一定有一下打在了夏洛克头上。
他想要用手指多流连一会儿,就好像这样就能抹去所有伤害的痕迹,这感觉盘旋在他胸口,但是他尽力放在一边,集中精神把夏洛克的头发洗干净。他可不能太放任自己,那样是更多为了他而不是夏洛克,而这不是夏洛克眼下需要的。
他把最后残留的香波都冲干净,关上水流,把夏洛克捂住脸的毛巾拿开。迅速轻柔的把表层的水分都擦干,然后伸出手,帮他的朋友站起来,扶住他。
“能行吗?”约翰问他,看到夏洛克点点头,微微笑了下。“那来吧,咱们得赶在你没摔倒前让你坐下。”
这倒不是开玩笑式的担心。夏洛克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样子。约翰扶着他往起居室走,每走一步他都摇晃一下。约翰自从开始睡沙发那天,已经把它从墙边拖了出来,更愿意让沙发在屋子中间,现在他帮着夏洛克坐进沙发一头。
约翰的卧具都整齐的堆放在地上,夏洛克伸出手,把约翰的被子拖上来裹住自己深深缩进被子里。被子的味道可能不会太好,约翰有阵子没顾上洗被罩了,但是似乎它的温暖能给夏洛克一些安抚。
“我得重新铺下你的床。”他解释道,“看上去就像发生了谋杀案一样。”他用力吞咽了下,想起他头一个直觉是担心夏洛克采取了什么极端的行动。现在冷静处理危机的时候过去了,这样的一惊一乍,让约翰开始觉得自己在发抖。“你自己在这儿能行吗?我用不了很长时间。”
夏洛克还没来得及用言语或是沉默回应,就听到开着的门上传来犹豫的敲门声,然后是个安静的问题:“你们这俩孩子没事吧?”赫德森太太站在门口问道,手里抓住她粉红睡袍的前襟。“我听到一个很大的声音,然后是水的声音。”
约翰皱起眉,意识到他发疯一样冲进浴室的时候一定弄出了很大的响动。“没事了,赫德森太太。现在一切都好。抱歉吵醒了你。”
她摇摇头,微笑有点儿勉强。“没关系,亲爱的。要帮忙吗?”她指了指还搭在约翰肩膀上的毛巾,上面有血迹。“有人受伤了吗?”
约翰想到了一团糟的床单和毛巾。虽说他很不想麻烦他们的房东太太来清洗,可是此刻他也不想把夏洛克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他看上去失落而瑟缩,不是深陷在思维宫殿里的模样。视线所及之处,完全看不到平素里那个自信的夏洛克,此刻他柔弱的让人惊心。
“血是从夏洛克的咬痕那儿流出来的。”约翰解释说,看到赫德森太太同情的嘟了下嘴,回了她一个微笑。“我明天早上会洗的,可是……”
“最好现在就洗,亲爱的。”她一边说,一边干练的把毛巾拿起来扔到地上,准备都堆到一起。“血迹这东西越快洗越容易洗干净。我会先把它们用冷水泡起来,然后再洗。”
她四下忙碌着,约翰跟着她,搜集用过的毛巾,然后走进夏洛克的卧室。“我的老天爷!”她飞快的眨着眼睛,约翰从她身后看过去,皱起眉。他刚才还在说服自己是反应过度,可是再次看到那片血迹,他不得不承认那看上去相当可怕。液体总是有四下扩散的趋势,就算一点儿也会弄得到处都是看上去非常有戏剧性,可是这个……
“我得赶紧再去检查一下夏洛克。”他碰了下赫德森太太的胳膊肘说。
“好的,亲爱的,我会收拾床的。谢天谢地,上次他的实验毁掉了床垫后,我逼着他铺了层橡胶垫。我可不想再换床垫了。”
约翰忍住笑,记起上一次半张床上都是不让人放心的化学试剂时, 他们的房东太太怒火万丈,而夏洛克百般搪塞的样子。但是这倒解释了为什么血流的到处都是,因为被挡住无法渗透进床垫,所以只能旁流四溢了。
他走回起居室,蹲在夏洛克身边,把被子稍稍拉下来点好看到他的脸。他眼睛半睁着,可是有神,比整个星期以来的漠然失神要好多了。“我就是想测下你的脉搏。”约翰伸出两根手指,冲夏洛克的脖子的窝里比划了下。“出了不少血。我得确认下你真的没事。”
他顺从的仰起点头,让约翰能够到他的喉咙。胡茬在他下巴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界线,约翰伸手找到夏洛克的颈动脉时,感到了粗糙扎手的毛发。脉搏又慢又稳又有力,相当让人安心,约翰放心的松了口气。他的手指在湿润的小窝里流连了会儿,也许是他的想象,可是夏洛克团紧的身子似乎随着他的触摸放松了些,变得柔和,他的睫毛扑闪着。
实际上,无可否认的是,夏洛克看上去好些了,至少相对说来好些了。他还是很瘦,很苍白,还是笼罩在情绪的阴影里,可是他似乎能意识到周遭并有反应。和平素的他比起来,他还非常内敛,可是约翰满心抓住这点小小的进步,这时夏洛克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抱歉。”
约翰疑惑的皱起眉:“为什么道歉?”
被子动了一下,夏洛克在被子里耸了下肩。“所有的。这个,吓着你了。”他深吸口气,下一句话十分紧张。“这个准确点说不是你当初同意搬进来的条款。”
约翰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事实是,当夏洛克坐在这里,承受着结合破裂带来的所有痛苦,依然还在为约翰着想,说出来真是没人能相信。想起他冲夏洛克嚷嚷说他没有同情之心,甚至怀疑他有同情的能力,现在,很显然,夏洛克只是对于允许什么人看到他的情感非常小心谨慎。
“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搬进来。”
“因为你需要公寓?”夏洛克的表情变得专注起来,看上去用全部的力气等着约翰的回答,而约翰的呼吸急促起来,最先浮现的回答冲口而出,带着全部的诚意。
“因为我需要你。”他轻声说,因为声音有些刺耳清了清喉咙。他不情愿说出自己的情感,总觉得很难启齿,可是强迫自己这一次例外。夏洛克处在这样的境地,这是他应得的。“是你,这个—”
他叹口气,为自己不知道如何解释而沮丧。从阿富汗回来后,他的生活极度空虚乏味:单调的一个又一个月。是夏洛克给了他生活的目标,而且相当之多。他让约翰看到自己还是那个被子弹夺去了生活方式之前的同样的人,不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有力量,被人需要,他能给予夏洛克的就像夏洛克给予他的一样多。
“你需要的是工作。”夏洛克纠正他说,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在沙发里挪了挪身子,侧身躺下,头靠在沙发扶手上。他依然面对着约翰,可是刚刚的那一丝活力又消退了,浓重的忧郁再度席卷而来。“肾上腺素。兴奋。”他的手指蜷起来,抓住胸口的被子,如果它是面盾牌。“我没法再给你了,我现在这个样子。”
约翰抓住夏洛克的手,非常用力,否认就像在他唇上烧灼。“不对。”他想要说的像个命令,就像他能命令夏洛克懂得他,可是说出来的语气却太过紧张。夏洛克没理会他激烈的摇头,他动了下另一条胳膊,把夏洛克的手指拢在自己的双手掌心里,如同他能把他从绝望的深渊边拖回来。“你错了。如果我想要的不过是刺激的话,我可以去蹦极。”
他闭上眼睛,整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努力寻找能正确表达的话语。“是你,一直都是你。你坐在出租车里,告诉我我的一切。你看到了我。是的,起初,我是对你能做到的事,能破的案子着迷。你是多蠢多鲁莽又是多精彩啊,可是你觉得这些足够让我留下来,看你朝墙上开他妈的枪,把尸体块儿塞在冰箱里吗?”他咬紧牙关,不去理会自己嘶哑的声音,继续道:“你是个很烂的室友,夏洛克,可是我不会拿你换任何人。这和工作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当他留意到晶莹的泪水从夏洛克闭住的眼睛渗出来积聚在眼角,不禁哽住了。那双眼睛闭得很紧,仿佛这样就能把泪水用力忍回去,可是泪珠还是静静的从他腮上纷纷滑落。夏洛克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拼命的擦着脸上的泪水,想要擦干它,粗哑的话语从他嘴里冒出来,半是私语半是嘶吼。
“它就是停不下。”他咝着气说,下一次呼吸变成一声用力的喘息,如同他想要抵挡住心疼,但是没有成功。“我不应该为他哭泣。”
“你没有。”至少这一点是约翰相当有自信可以说出的,他动了下身子,在地上坐的更舒服些,肩膀倚着沙发。“你哭泣不是因为他死了,你是在为他带走的一切而哭,因为你在担心再也拿不回那一切。”他再次握了下夏洛克的手,努力将信心灌注给他。“可是你会的。我肯定。不管要付出什么。”
夏洛克摇摇头,声音破碎:“如果我不能呢?”
“你能的。大家都会帮助你。我会帮助你。”他抿住嘴,想要把噎住喉咙的东西拼命给咽回去,夏洛克把脸埋进约翰肩膀旁边的被子里,藏起他的悲伤。约翰低下头,额头抵上夏洛克的头顶,他的誓言只比耳语高一些:“我保证。”
什么东西在动让约翰的眼神转向夏洛克卧室的门口,赫德森太太站在那儿,眼睛里闪烁着什么,抱着一大抱要洗的床单。她把东西挪了挪用一只手抱住,另一手按住嘴唇,保持沉默,忍住眼泪。夏洛克会恨被人看见这个样子,她明白对他最好的安慰就是假装她压根儿不在场。 她非常小心翼翼的,蹑手蹑脚过来,捡起地上的一堆毛巾,然后离开只留他俩在屋里。
约翰等着,盼望有什么他能做的可以把夏洛克从悲伤中解救出来。想要抚摸安慰他的冲动让约翰的肌肉都觉得灼痛,可是他按捺住自己,因为如果放任自己这么做了话,夏洛克会感觉自己被护在翼下而不会觉得安慰。所以他只是一动不动,尽他自己的一切力量从他们两处身体的接触将安慰和同情传递过去:他握住夏洛克手的双手,和贴在湿润深色发卷儿上的额头。 这看上去似乎并不够充分,可是渐渐的,夏洛克的绝望减轻了些。一阵阵安静的抽泣慢了下来,断断续续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
“抱歉。”约翰差点没听到这声嘶哑的道歉,可是他觉得能听出夏洛克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为情。比起之前的漠然无动于衷,这可是个进步,他向下看着那张半藏起来的脸。
他的脸上泪痕斑斑,鼻头红红的。满是血丝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远没有平素装可怜时还能保持的泰然自若的优雅。现在,他看上去可怜巴巴,被自己的情绪耗的筋疲力尽,悲惨无比。
“别再道歉了。”约翰要求他说,放开他的手,站起身,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跑去洗手间拿回一卷手纸,放在夏洛克手边,看着那些曾经那么灵巧的手指,扯了几张纸巾擤鼻子。“这不是你的错。”
夏洛克发出个很轻的表示厌恶的声音,约翰不得不承认他不能责备他。这样子失态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觉一定很可怕。通常的情况下,夏洛克根本不会为阿列克桑德的死掉一滴眼泪。如果夏洛克的荷尔蒙平衡和他在结合状态时一样,他根本不会哭泣。他会毫不犹豫采取行动来保证他的未来。
所有这些,抑郁,漠然…..都是夏洛克对于结合破裂的反应。他血液里的化学物质在作怪,让他茫然,耗干他的精力。就连此刻,他都像支撑不住了,仿佛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约翰把一只手放在他头上,拇指来回摩挲着。
“睡一会儿吧。”他提议道。“你的咬痕现在没事。我会照看你的。”
夏洛克发出的声音也许像是反对,可是不管他要说的是什么,都模糊不清了。约翰让自己看着他,记住现在线条那么锐利的颧骨,清癯的脸庞,而夏洛克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变得柔和了。
睡意很快带走了他,让他沉入睡眠,约翰叹口气,考虑自己应该睡在哪里。他自己的房间太远,而沙发又被占住了。
他快速查看了下夏洛克的卧室,发现一个枕头都没有,也许染上的血太多,只能扔了,只有被子还在。虽说不算多,但是有用,他抱起被子回到起居室,在地板上草草搭了个铺,从他的扶手椅上抓过毯子。这算不上舒服,可是那些年里他睡过更糟的铺盖。再加上,他累极了,在什么地方都能倒头就睡。他眼皮儿打架,别扭的蜷在沙发旁边的地上,这样夏洛克如果需要就能够到他。
他睡得一点不安稳:浅睡中满是醒来后不记得内容的噩梦。每一次他睁眼看钟,只是过去了一个小时,到了早上六点,他放弃了好好睡上一觉的努力。他浑身疼的比往日更厉害,可是他拖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把关节的咯吱作响全归罪到自己的年龄上。
他的眼睛感觉就好像夜里有人往里灌了沙,嘴像馅饼。他的胳膊和肩膀很疼,快速的查看了下发现他撞门的那块地方有块很大的淤紫。一般来说,他会踹开门,可是昨晚他没穿鞋,弄断脚趾的风险未免太大。其实他根本不用撞门的,夏洛克就没锁上门。
约翰轻轻探身向前,看着另一个男子,他睡容沉静。脖子上的纱布已经被新涌出的血浸成了深色,这倒不算意料之外,约翰皱着眉,联络斯坦福的决心更坚定了。比起任何互联网上的信息,他更信任迈克,而且他想要知道他到目前做的事都还算正确。他不能依靠夏洛克给他提供信息,现在不行,因为他还在悲伤的深海中迷失。
就算约翰无法减轻夏洛克情绪上的痛苦,他也需要一个局外人来帮他再确认夏洛克的生理情况还好。
他从厨房桌上抓起手机,发了一个语义含糊但态度明确的短信。他不想在短信中暴露夏洛克的秘密,什么人都有可能看到。等迈克一到这里,他会给他解释。如果他够幸运,也许能赶在他上班之前。他很了解迈克,知道他不会拒绝。这人极为乐意助人,这是约翰喜欢他的许多理由中的一个。
发完短信,他拖着疼痛疲惫的身体开始新的一天,吃着麦片,听到烧水壶发出响亮的声音皱起眉头。夏洛克还在睡,约翰做各种家务事的响声没有惊动他,倒让约翰心里觉得不踏实起来。如果没有被下药或是被用别的法子击倒,夏洛克一般都睡的不沉。这是结合破裂的另一个症状吗?还是什么别的糟糕事情出现了?
想要确认他没事的念头压过了让他继续睡的愿望,他撂下烧水壶,回到起居室,握住夏洛克的瘦骨支离的肩膀,轻轻摇了下。
一开始夏洛克没有反应,可是约翰又加力推了一下之后,夏洛克哼了几声,发出个深沉的抗议。他的眼皮儿在颤抖,几秒钟之后,约翰看到深色睫毛的缝隙间闪出一线睡意朦胧失焦的银色眼眸。
“你觉得怎么样?”约翰问他,带着同情看着夏洛克挣扎着摆脱回到梦中的诱惑,紧紧闭了下眼睛,然后彻底睁开了。
“累。”这回答算不上信息量丰富,可是他没忍住的一个大大的呵欠强调了这一点。至少他意识清醒能回答问题,然后他又缩进约翰的鸭绒被,发出个长长的叹息,眼睛又闭上了。
“嘿,先别睡。你瞧,我需要和迈克谈谈这件事。”约翰挥手示意了下夏洛克目前懒得动弹的身体,又指了指他脖子后面的纱布。“我想听听别人的意见,而—”
“他是个很容易想到的选择。一个能接触到Omega相关知识的Beta。”
约翰眨眨眼,听到夏洛克熟悉的自信的说话方式,他胸口的大石松动了点,“对啊,我意思说,他不是专家可是—”
“可是他没有偏见。”夏洛克又打了个呵欠,有些口齿不清的说:“行。”
约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了电话在振动,他转身去看短信:迈克保证说他会尽快赶到贝克街。短信让他立刻行动起来,把又开始瞌睡的夏洛克留在那里,匆匆上楼去换衣服。他飞快的刮了脸,刚刷完牙就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约翰跑下楼,打开前门,给了迈克一个疲倦的微笑,注意到迈克不仅一手提着出诊包,另一手里拿着像是一袋甜甜圈和咖啡。“早饭。”他解释说,圆圆的脸上满是和蔼的微笑。“差不多是早饭吧。听着这事挺急,夏洛克没事吧?”
约翰让到一边,招呼他进门,盘算着要怎么解释。到这节骨眼儿上,他反而不大确定怎么开口了。沉默继续,迈克耐心的等着,约翰清了清喉咙。“他是—那个。哦。瞧,夏洛克是个Omega。”他吸了口气,想要从迈克脸上看出除了惊讶和接受之外的表情。“他和他的Alpha分开了很多年,可是上个星期,那杂种死了。”
迈克立刻深表同情的咝了一声,让约翰觉得放了心。迈克善良乐天的外表之下,是相当的智慧,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一个破裂的结合?”
“是的。这可—”约翰耸耸肩,“—挺复杂。”
“我也觉得。”迈克表示同意,看着地板沉吟了下,然后朝楼上比了比。“我猜你是想要我看看他对吧?”
“如果你能帮个忙的话。他恨那个混蛋,可是还是会抑郁。”
“离魂症?”迈克爬上楼,疲倦的呼口气,揉了揉肚子。
“对啊。不管是吃东西或是解决案子他都没了兴趣。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他会起身去厕所,完事了直接又爬回床上。”因为某种原因,迈克听了这个倒闪出个微笑,约翰皱起眉,有些困惑,等着他解释。
“那是件好事。我打赌你自己也在搜索,所以你应该知道那个百分之五的比例吧?”
“那些……死去的?”约翰闭上嘴,把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按下去。“是啊。我是试过找到如何判别一个Omega朝那个方向去的办法,可是没什么有用的。”
“公开的当然没有。很多有关Omega健康的文件都是受限的。你得先通过层层审查,才能查阅。而我因为在教这方面的课,又不是Alpha,我能接触到的材料,你根本都不知道它们存在。”
他走进起居室,踮起脚尖儿好能看清楚些沉睡的夏洛克。当他再开口,近乎耳语。“那些没挺过来的会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生命和身体。没人能说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们就是干脆停止和周围一切的联系。他们会直接拉撒在身上,而不是去厕所。夏洛克能照料基本的个人卫生,然后再回到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这是个好事。”
听了迈克的话,约翰心中绞紧的一团略略松泛了些。他说话的样子是一个对于自己的知识非常有把握的人,约翰不免怪自己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找他。
“我想办法找到了些会出现什么症状的信息,可是从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解释说。
“大家都想不到。”迈克绕过沙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咖啡桌上,然后伸手摇了摇夏洛克的肩膀,感兴趣的看着他的脸,看他慢慢醒来。
“早,夏洛克。我需要检查下你的咬痕。”即使迈克被夏洛克一向迅捷的思维如今却被睡意变得迟钝感到困扰的话,他也没在脸上流露出来。“它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出血的,是吧?”约翰想也没想就点点头,可是迈克只是冲着他微笑,等着从夏洛克那里听到一声表示同意的咕哝。“这可以解释他现在的嗜睡。让伤口能正常结痂很重要。”
“为什么?”约翰问。
“如果伤口不能正常愈合,给Omega造成脑脊液细菌感染的风险非常大。”迈克一向笑容可掬的表情变得严肃,约翰觉得脊背一阵发凉。“而且如果已经存在的咬痕还没完全愈合,就强行加上新的咬痕的话,也会有同样的风险。现实点来说,这种可能性,如今虽说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迈克扬起头,看着约翰。“你看到的是这过程刚开始,”他轻声说,“你是个很好的医生,不会看不到的。我现在做的只是进一步提醒你可能的风险。”
“耶稣基督。”约翰惊叹一声,一只手耙了下头发,尽力不让自己沉浸在可能性中。“为什么迈克罗夫特不警告我啊?他说过这可能就跟生病一样,可是他可没说过脑膜炎这一类的风险。”
“那很可能是因为他也不清楚这种疾病的实际情形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知道这个是因为我看过非常多的文献。我能看出研究报告里没有阐述过的规律模式,是因为我能接触到各种不同的信息来源。”迈克摇摇头。“Omega的医疗系统是个耻辱。任何形式的改革都流于表面,所以我们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他伸手揭开纱布,小心翼翼不去碰到刚刚开始成痂的伤口,还有些液体渗出。“而这个,看上去还不错。愈合因子会刺激褪黑素的分泌,所以夏洛克现在会这么嗜睡。他的身体现在处于类似于冬眠的模式。他会睡的很沉,快速眼动的睡眠期也很有限。目的是保持Omega静止,这样利于结痂。”他看了眼摘下来的纱布,找寻任何可能感染的迹象,并递给约翰让他也看看。“最好就别再贴上了。让伤口接触下空气。”
约翰疲惫的坐在靠夏洛克脚那头儿的沙发扶手上。迈克没给他什么保证,可是继续给他提供很多信息,检查夏洛克的脉搏,不时摇醒他问上一些问题。他冲着夏洛克断断续续的回答点头,检查他的尺骨端的反射【注】,看有没有脱水的迹象。他还听了听他的胸音,使劲偏着头全神贯注听着耳朵里从听诊器传来的声音。
最后,迈克收好他用过的各种器械,然后拿起他的咖啡,喝了一口,拍了拍约翰的肩。“到目前为止,情况还不错。他有反应,脉搏慢但是稳定,他的伤口在愈合……虽说看上去有些吓人,可是基本上是个标准的结合破裂的过程。”
“我能帮上些什么忙吗?让他多吃点?努力把他从床上拽起来?”
约翰还没说完迈克就摇摇头,他和蔼的微笑着。“你想要多做些事,我倒希望能帮到你,可是其实你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密切观察他,然后顺其自然。”
“把他留在这里也可以吗?”自从把夏洛克带回贝克街,他可不止一次质疑过这个决定了,可是迈克非常肯定的回答扫去了他的一切疑虑。
“毫无疑问。我看过很多关于结合破裂的文献,有一件事是清晰的:气味是个关键因素。他们需要待在闻着像家的地方。有时候是一个地方,有时候是和他们一起的人。如果有孩子的话,让他们的孩子待在身边会有帮助,关系密切的家人也行,可是我猜对于夏洛克而言,应该是这个公寓和与他同住的人的。”他指了指约翰,眼里有一丝淘气的光。“他很可能被任何有你的味道的东西吸引,如果他还没开始这么做的话。”
约翰想了下夏洛克坚持用约翰的香波的奇怪要求,还有他把自己裹在约翰用过的被子里,而不用他自己的。“那样会有用?”他问道,努力不去理会这念头带来的一丝快乐。
迈克似乎什么都知道的看了他一眼。“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和自己在意的人一起,对任何人都是个安慰。只是在Alpha和Omega之间,会更明显一些。”
他清了清喉咙,圆脸上露出些尴尬的表情。迈克简直就是实际的化身,再让人不舒服的话题他也能应付过去,可是现在他却有点不安,从约翰看到夏洛克又看回来。“现在我觉得他要我让你闻闻求偶信息素是有理由的。与其说那是为了办案不如说是为了他自己。”
约翰弱弱的笑了声,低下头。“我是最近才发现的。他想要证明一个观点。发生那件事的几天之前我都还以为他是个Alpha。”
迈克一脸沉思,可是他反应很快,约翰能看出他在开口之前考虑了很多可能的情形。“可是他不是。就像你说的,这事很复杂吗?”
约翰想到了康宁汉姆家,想到可能会逼迫夏洛克接受另一个无爱的结合的社会阶层,还有令此事不得不为之的生理原因。“非常。”
迈克坐在约翰的椅子中,双手握住咖啡纸杯。“你呢?你还好吗?”
“什么?啊,是,我,--我还行。担心,可是没事。”约翰耸耸肩,希望自己脸上的微笑是属于让人安心的那种,可是似乎迈克并不相信。
“我的意思是,”迈克松开一只手在空中强调的一挥。“虽说夏洛克和你在一起对他有好处,可是也有一定的风险。你—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
“那个,他最后还是会进入交合期的,可是迈克罗夫特说那还是好几个星期以后的事。”他看着迈克莫衷一是的表情,问:“是这样吧?”
“也许,可是这不是像打开开关那样。夏洛克会慢慢从结合状态转化成未结合状态。你可从没体验过他的后一种状态,不知道他在这种状态中的个性和行为。你需要有所准备。”他耸耸肩。“我不是说他会变成和你认识的那个他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可是他有可能会喜怒无常而且戒心重重。他会恢复他自身的气味,另外还有他在交合期时味道的变化……”
迈克叹口气,摊开双手。“我了解你,约翰。我知道在通常的情况下,你是绝不会用蛮力强迫别人的,可是这个—”他冲贝克街摆手示意了下他们的处境。“这是个未知的情境。如果夏洛克进入交合期,而你也在这里,你会出现和上流社会的Alpha一样的反应吗?”
“不会。”约翰摇着头坚定的说。“我—我绝不会—我不想—”
“你不知道。”迈克温和的说。“荷尔蒙是很强力的东西,我们没法去确认那种行为多少是生化物质的作用多少是社会行为的作用。我们不知道你的良知是否能阻止你。”他放低声音,又看了看夏洛克,然后看着约翰的眼睛说:“我了解你。你绝不会原谅你自己的。”
约翰闭上眼睛低下头。迈克是对的。他记得非常清楚当在实验室他闻到求偶信息素时的反应。就像是看不见的磁力,让他整个的身体都专注于性,盖过其它的想法。他认识到也许有些情况下他的道德观有可能彻底丧失,被盲目的生物性需求压倒。
“我跟你说这个就是让你有所防备,约翰,不是想要把你从这里赶走。夏洛克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我肯定时间一到,他会在意自己的还有你的安全。”
迈克站起身,清了清喉咙,看了眼钟。“我得上班去了。我不能给你我查看文件的权限;它们都锁在医院的文件系统里,可是我可以打印出来一些给你看。你想多知道一些,对吧?”
“对的。”约翰也清了清嗓子,抬起头,站起来握了握迈克的手。“非常感谢你做的一切。我要是早点联络你就好了。”
“别客气。我下班回家的路上会把文件放到你们的信箱里。任何事,如果你想听听参考意见,就来找我。噢,对了……”他四下看了看,抓过一张纸和一支笔,写下一个电话号码。“这电话能联络到麦迪森医生。她是Omega专家。私人医院的,可是她是最好的专家之一。如果有任何感染的迹象,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是我让你联络她的。她不会多问什么。她关心的只会是怎么保证夏洛克没事。”
迈克拍了拍约翰的肩,拎起他的包,一脸同情,叹着气说:“瞧,我能明白这有多不容易。我希望能说一切很快都会好的,可是从你所说的,没那么简单。我只能确定的告诉你一件事:他会好起来。可能要花些时间,对你们两个来说也没那么容易,可是他太聪明了,自己会想些办法的,而你呢,是个非常好的朋友,绝不会让他独自受苦的。”迈克微笑了:“给点儿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也许是因为迈克不停的微笑,或者他的信心,所以不管眼下情形如何,约翰发现自己开始感到了希望。没有什么是确定的,迈克也只是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猜想了他们前路的障碍,可是这么多天来头一次,一切看起来都光明了一些。
作为室友,他和夏洛克一起解决过十分不可思议的案子,从难以置信的诡异状况下逃脱过。他们一起经历过艰险,约翰绝不会任什么他俩无法控制的力量将他们拆开。
只要他还在和夏洛克并肩作战。
【注】这个其实就是按通常说的麻筋儿吧,可是专业说法我不知道。好想改成膝跳反射。^_-
Chapter 14: 峰回路转
Chapter Text
迈克信守诺言,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过来放下了三个厚厚装满文件的信封。最上面贴了个便笺,提醒说这些报告的立场与出发点未免有偏,可是保证约翰能从其中发现可以帮到他和夏洛克的信息。
他立刻扑在这些文献上,汲取着一切有用的信息,一直看到晚上。而有一些时候他坐在那儿,为医学研究中充满的歧视感到恶心,有一些文章读起来就像如何从精神和性两方面操纵Omega,有几篇对于涉及其中的Omega实在漠然无动于衷,他太反感了只能把它们放在一边。然而,大部分能让他看到一些他从未考虑过的内情。他全心都放在了夏洛克经受的事情上,而没把自己也作为一个因素考虑在内。
至少,夏洛克本能的知道他需要什么。对于他而言,熟悉的气息与血缘无关,只是约翰。这让他不禁要想如果过去的这一周他一直都待在夏洛克身边,在那些他木然躺在那里的时候,也躺在他身边,会不会夏洛克会恢复的更快些?约翰刻意保持了些距离,是不是犯了个错?
他叹口气,揉了揉眼睛,环视了下房间。现在再想这个也没用了。他得想想眼前的事,有什么是他能做的,而不是为了过去懊丧。
壁炉里他生起的火已成余烬,炉架上的钟在滴答作响,指针表明已经是午夜之后了。他眼睛灼痛,饿得肚子里咕噜咕噜叫的很大声。吃饭已经是个遥远的记忆,他知道睡觉前他必须要先吃些东西。
他机械的动作着,走到冰箱那里,翻了翻各种剩饭菜,然后把泰式牛肉放进微波炉。荧光计时器的数字在变化,他的思绪却飘到别处,回到他扶手椅边那堆文件上。
很容易就会觉得结合是件很简单的事,但是事实上夏洛克的身体正在改写自己,进入另一种生活模式。他的嗅觉本来已经很发达,会变得更敏锐,为了探测到潜在的危险或是伴侣。他的脑生化物质会达到另一种平衡,生理反应会优先于逻辑思维,他的生殖系统的健康和效率会排在任何生理需要之前。
夏洛克内在的生理需求会剥夺他自主的意愿,更糟的是,往往都是在他最需要后者的时候。
此刻,夏洛克没有能力考虑他的选择,可是约翰能断定这种情况随时间会过去。未结合并不等同于失去理智。他并不是只能依赖于他人,无法为自己做出最好的选择。他依然能思想,也有能运用的智慧,而一想到有人要剥夺他这样做的权利……
约翰吞咽了下,摇摇头,意识到自己内心本能而自私的一面想要夏洛克的选择偏向于自己。他想要夏洛克选择他,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已经在他们之间酝酿了那么久的情愫。可以追溯到他发现夏洛克是个Omega之前,而约翰确定这和性别无关。只和他们两人相关,无关其它。
如果他主动提出,给夏洛克需要的结合以及约翰认为理所应当随之而来的亲密关系,夏洛克会接受吗?如果他接受,是因为他想要约翰还是因为他想要一个结合呢?还是说他会拒绝?如果他拒绝了,那他们两个又会怎样呢?
他把最后一个问题推到一边。夏洛克愿意拿约翰当什么都可以,只要他让约翰留在这里。那是夏洛克最担心失去的吗?他们已经拥有了什么?他哀悼自己在贝克街建立起的生活,而约翰正是其中的一部分。
可是如果夏洛克说了是……
微波炉滴的一响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而约翰为自己心里的那一下忽悠而苦笑。老天,他是个傻瓜。他都这个年纪,快四十岁了,发现自己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为了感情昏头转向,真是太让人难为情了。他想要把这个都怪罪到周围持续不断的荷尔蒙的影响上,这不是什么新鲜事。自从夏洛克的结合破裂之前就一直越来越频繁的影响他了。
只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约翰想要的是减轻负担,而不是再加上些份量。此外,他都说不清他能给予夏洛克什么。一个结合,从许多方面来看,都是件复杂的事,需要更多的承诺,比一个婚姻誓言还多。他有能力成为夏洛克需要的人吗?
他把晚饭从微波炉里拿出来,抓起把叉子,走回起居室。沙发边的地上有个靠垫,他坐在上面,双腿伸直在身前,开始吃剩饭。
就算约翰主动,未见得夏洛克一定会接受。他和阿列克桑德的之间的事表明,他绝不会因为畏难而不去选择艰险的道路,放弃为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战,可是那时的情况也不同。当他与自己的生育能力抗争,逃跑,成为现在的他时,他的结合还在……迈克早前说过:夏洛克正在进入另一种身体状态,他几乎已经二十年没体验过了。一旦他的哀悼慢慢淡去,谁也说不好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眼角感觉到有个什么苍白的东西在动,当长长的手指从他的碗里拈了片肉,约翰吓了一跳。他扭过头,正看到夏洛克把肉放进嘴里嚼着,舔了舔拇指上的汤汁,然后咽了下去。这还是阿列克桑德死后他第一次主动吃东西,约翰从坐的地方半转个身,把碗放在夏洛克够得着的地方。
“你睡的好吗?”他屏住呼吸等待一个回答,真的听到时,又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得像个傻瓜。
夏洛克扬起头,一边肩膀动了下,清了清嗓子说:“很沉。今天星期几?”他冲着房间另一边的钟皱起眉。他已经太久没关注过时间了,现在看到他有兴趣知道真是令人满意的事。
“是星期三。” 约翰的叉子停在碗上方,因为夏洛克又抓起一片肉。“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了,自从……那个。”他耸耸肩,很快继续说下去:“迈克今天早上来过。你记得不?”
夏洛克眯起眼,眉间现出困惑的皱纹。“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停了会儿,摇摇头,然后咝了一声,手向后面伸去。约翰赶在他碰到咬痕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别。我们把纱布揭了,好让那里结痂。最好还是尽量别碰那里。”
他看着夏洛克的思想慢慢开动起来,无疑是想要用记得的零星片段理清时间顺序。他看上去有些迷失,恼怒让他嘴角耷拉下去:知性的沮丧的迹象,约翰默默在心里感谢了下。要不是有现在的夏洛克做对比,他都快忘掉之前他是多么安静,现在却毋庸置疑的回到了他们的共同分享的世界。这让约翰看到了情形曾经是有多糟糕,而他提醒自己那并不是说消失就会消失的症状。夏洛克的恢复会是个缓慢的过程,但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他都开始担心永远不会见到他迈出这一步了。
虽说约翰很想用各种问题轰炸夏洛克,然后陶醉在得到回应的喜悦中,因为之前除了空白的沉默他什么也得不到,可是他忍住了,给夏洛克时间让他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渐渐的,碗里的东西都吃见底了,也许夏洛克吃的还是比一个成人应该摄入的量少,但是看到他能自发的吃东西还是让约翰感觉好多了。
“我正要去泡茶。”这是个谎言,可这会儿就算来点儿咖啡因也没法让他睡不着,而夏洛克需要喝些水,不管用什么形式。“你想要来一杯吗?”
“有劳了。”
夏洛克的回答来的很快。没有片刻的沉默停顿,仿佛他在挣扎着记起为什么需要和人互动,这让约翰深感安慰。他曾希望咬痕发生的变化是个转折点,似乎他是对的。夏洛克的一切表现都似乎证明他在好转,而约翰想要庆祝每一点进步。
等到他泡好两杯茶,夏洛克已经坐了起来,把被子都拢在身上,脚盘在腿下。每个动作都会让他皱眉,可是他再也不像一个断线的木偶那样松散凌乱无法动弹。他的姿态里开始有了力量,伸出手接过约翰手里的茶杯,顺着杯口贪婪的啜吸着。
约翰坐在夏洛克身边留下的空档里,努力让自己不要盯着他看。他渴望一直看着他这副许久都没见过的清醒而明白的样子,可是约翰不想让夏洛克觉得不自在。他只能用不时的瞟上一眼或者从眼角斜视下来小小满足自己,记录着夏洛克身上的变化。
疲倦的痕迹已经从夏洛克身上消失,最后的一点红疹也不见了踪影,让他的肌肤苍白无暇。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的胡茬更突出了颧骨的线条。
他在颤抖,约翰皱起眉。这可能是因为低血糖引起的,可是又过了几分钟,似乎并没见好转,而他刚吃下的那点儿肉应该能给他一些热量的。
“这是另一个症状。”夏洛克小声嘟哝着说,约翰叹口气,暗骂自己,他还觉得自己已经挺不动声色的了。就连在这种状况下,夏洛克的观察力依然如故。当然他会发现约翰在观察他。
“能让我看看吗?”
夏洛克把杯子放到就近的咖啡桌上,伸出双手,掌心向下,在他们之间。他自动的听从了约翰的要求,就跟他都没过脑子想一样,约翰看了他一眼,然后握住他颤抖的双手。毫无疑问这会影响到一些精细的动作,比如穿针,而且和约翰左手偶尔的那种震颤也不同,那是由于他肩膀的旧伤引起的。夏洛克的震颤应该是由身体里的化学物质造成的。
“这会好的。”夏洛克扬起头,看到自己的身体背叛了他。“至少,我认为这样。”
“你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知道多少?”约翰问道。他握住夏洛克的手掌,注意到颤抖减轻了些。“我意思是,你的母亲并没经历过结合破裂,而且我猜这个对Alpha的影响是不同的,所以她去世时,你父亲应该没有出现过这些症状。”
夏洛克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 他很少会有这种表示不确定的姿势。他看上去很年轻,就好像眼下的情境将他多年的自信全夺走了,约翰挪了下身子,等着他回答。
“我考虑过杀掉阿列克桑德。”
他的回答如同一股烟雾在空中升起弥漫开,让约翰又看到他曾感到过的夏洛克的大胆妄为。“当我被困在他身边,被他拖着去看生育专家时,我需要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他们把文献就那么摊在桌子上,扔在架子上……这挺容易到手的。他们似乎认为我没有偷走这些文件所需要的独立思考的能力。我的研究算不上非常全面,不过知道的足够了。”
他挑战一样扬起头,等着约翰质疑他的行为。就好像在这一点上他能从夏洛克身上看到任何道德感一样。
“很好。”约翰微笑着说而夏洛克挑起了一边眉毛。这不是他通常有的蔑视的表情,比较类似就是了。约翰站起身,从他的椅子边抓起一沓文献放到夏洛克腿上。“如果你有精神头的话,你可以看看这些。迈克从加密的教学网络,PubMed生化医学数据库和其它类似的地方下载打印出来的。一般来说,你或者我都接触不到这些资料。没有权限是不行的。”
夏洛克一根颤抖的手指顺着文件的边缘滑下去,眼睛飞快浏览着标题。他渴望知识,约翰也许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帮不了太多的忙,可是他能给他这个。
通常情况下,这不会有任何问题。夏洛克会全心扑在这些研究文献上,用任何他需要的事实来武装自己。他会把这当做一个他能解决的案子来对待,可是约翰本期望他会流露出这样的热忱,可是却看到了夏洛克的犹豫。
“斯坦福帮了忙?”他问道,约翰咬着嘴唇,没放过夏洛克声音中的一丝惊讶。也许他自己一个人抗争了那么久,就会很难理解会有人愿意助他一臂之力而不求任何回报。
“当然他会帮忙。每个人都在尽力帮助你。格雷格在尽力替你遮掩,搪塞那些来问你最近为什么不能帮忙办案的人。茉莉保证会在停尸房给你留着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如果你需要散散心的话。而赫德森太太这个星期坏了‘不是你们的管家’这条规矩的次数,比今年一年都多。”约翰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激。“而且他们都清楚的表示了如果你需要,他们可以付出更多。”
夏洛克揪着纸页的角儿,看住约翰的眼睛说:“还有你呢。你睡在地板上,从你僵硬的脊背就能看出来;你砸了浴室的门就因为你怕我伤害自己。你因为太过担心吃的又很少整整掉了三磅体重,而且你几乎都没离开过我身边。”他颤悠悠的吸了口气。“你连公寓的门都没出过。”
“我还能去哪儿啊?”他问道。“除非是去取一些能帮到你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在你需要的我的时候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吞咽了下。也许他的话很直白,可是这不是谎言。迈克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不是别的什么人能让夏洛克感觉好些,只有约翰。
“谢谢你。”夏洛克看着他的眼睛说,唇角微微泛起一个微笑。“知道你在这里真的让我觉得容易一些 – 更容易忍受了。你的存在提醒了我在我的头脑之外依然有一个世界还在转动。”
“那就好。我也拿不准你是希望我让你一个人待着还是……”他耸耸肩,没说完,挠了挠后脖子,然后换了个话题。“你似乎好多了。二十四小时之前,你根本都不说话。现在……”
夏洛克的眼神里有什么在闪烁,他伸手拿过茶,一口一口把剩下的都给喝完,双手捧住空杯子。他盯着杯中的茶根儿,上面还有薄薄的一层液体。“它感觉就像我磕高了:太快,太亮,太急迫。就像我朝另一个方向摆过去太多。”他一只颤抖的手顺着自己的胳膊摸上去又抹下来,就像在看着自己头脑中的什么。“我不知道这会持续多久。我应该尽力利用这段时间。”
他环视着起居室,如同在搜索他往日生活的头绪。就像是,虽然还很虚弱,他也想要重拾过去的生活然后继续走下去,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正在办一个案子。”
约翰皱起眉,他聆听着,更多关注的是夏洛克说话的方式而不是他说的内容。通常,耽误工作会让他语气沮丧。夏洛克以前从没听着这样忧心忡忡过,可是除此之外没有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慢吞吞拖长音说话的方式。
“让雷斯垂德先应付着。”他要求道,没去提探长努力想要找到些解决之道可是徒劳无功。“你现在应该全力照顾好你自己。你虽然比前一周感觉好些了,可是不等于你就得赶紧去忙别的事。”
夏洛克松口气,脸上凌厉的线条都柔和了些,约翰的心都因为担心而抽紧了。这不是他期待夏洛克会做出的事。约翰知道他生病或是受伤后恢复的情形。他总是迫不及待就拖着身体回去工作,谁要阻止他都会遭到他的冷嘲热讽。他是他身体载具的主人。看见他现在这样—身体的牺牲品—说明事态是有多么严重。
这还是自从约翰走进贝克街大门后第一次,夏洛克福尔摩斯在寻找借口把自己的身体放在案子之前。
约翰知道他会有所不同,可是真的看到却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约翰忧伤的告诉自己这是件好事。如果夏洛克乐意留在公寓里让自己恢复,那么他们省去为此争执的麻烦了。就算夏洛克想要出去,约翰也不会由着他跑出去调查案子的。他在颤抖,虚弱,非常需要休息。他只是希望夏洛克能和他争论一下,哪怕做个反对的样子表示表示呢。
“你应该去休息一下。”夏洛克说,灰色的眼睛从没离开过约翰的脸。“睡在一张正经的床上可能会是个好主意。”
“我不上楼去。”约翰自动的表示反对。“你还是可能会出现反复的,而这种时候我不想在—”他朝楼梯比划了下,累得几乎抬不起胳膊。
“那就睡我的床上好了。”
约翰的心猛的撞了肋骨一下,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夏洛克注意到约翰的身体状况已经令他足够吃惊了,可是他真的邀请约翰进入他的私人空间这事?按照迈克给他的文件里说的,一个哀悼期的Omega最想要的就是距离,躲开任何Alpha远远的。和他们的亲人在一起有帮助,可是那意思是说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不是说同一个房间。
当然了,夏洛克在任何事上都不走寻常路。约翰知道这个。他每一天都能看到证明。就连深陷在黑暗和抑郁之中,夏洛克都会从约翰的靠近中汲取安慰。问题是,夏洛克到底是在闹哪样呢?
“我过去这二十四小时基本都睡得人事不省。如果我累了,我可以在这里睡。咱们这公寓里有两张大好的床。没有理由你用不上其中一张啊。”
约翰的心失望的荡了一下,他暗自责骂自己。他在指望什么啊,难道夏洛克在邀请他同床吗?
他想要争辩一下。夏洛克才是那个正经历着生化过程,身体和思想都被折腾得七零八落的人。如果任何人应该占着床,应该是他。可是,约翰看了夏洛克一眼,他的眼睛已经慢慢扫着那些报告,显示出浓厚的兴趣,约翰知道他没法再反对了,还是不要冒险去打扰他重拾一些正常状态的过程。
“行,那好吧。”他让步了,没错过夏洛克胜利的微笑。“可是,看在老天份上,你的床是双人床。如果你累了,把我推到一边自己上来睡就好。床上地方足够大。你已经在沙发上睡的够久了,就别多在上面睡了。”
他没给夏洛克争辩的机会就站起身,走向最近的卧室,微笑着看着等着他的景象。他从没这么感激过赫德森太太。她已经找来了新的枕头和干净的床单,这意味着约翰要做的就是脱到只剩内裤然后钻进被子就好,他实在太累,牙都懒得刷了。
疲倦就像有了实体的份量,压在他脑后,按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床垫上,探进他的额头,他的眼睛闭上了,遮住伦敦夜晚的微光。被子是洗涤剂的味道,一点夏洛克味道的痕迹都没有,约翰为这损失叹口气,闭上眼睛,思绪开始放慢。
最先的浅睡慢慢的融进了深海般的无意识中,当他终于再度浮出意识的水面,整间屋子都沐浴在上午明亮的阳光中。床边闹钟上的荧光数字如责备他一般在闪烁,指出都已经快到吃午饭而不是早饭的时候了。
“糟糕。”约翰咕哝了句,坐起来拍了拍眼睛。他本来想要夜里起床查看下夏洛克的情况的,可是似乎他的身体却另有主意。他本希望醒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可是床的另一半是空的,另一个枕头没人枕过,他掀开被盖,抓起他的衣服穿好。
他用手顺了下头发,向自己保证说得机会就洗上个热水澡然后刮刮脸。然而,他的首要任务是去看下夏洛克。这可是约翰没去照料他最长的一段时间了,这让他满脑子都是各种恐惧,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伸手去拉开卧室的门。
他的鼻子立刻发现了变化,警告他公寓里有别人。发自肺腑的愤怒混合着恐惧冲过他的身体,燃烧着他的肌肉,让他耳朵里轰鸣,花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不是什么闯进家里的陌生人,只是迈克罗夫特而已。
约翰的舌头在牙齿上转了一圈,吸了几口气稳住自己,按下肾上腺素带来的冲动。残余的睡意都消失了,他的手紧紧握住门把手,力道大的足够在手掌上留下淤紫了。
他没认出迈克罗夫特的味道。平常的日子里,年长的福尔摩斯都散发着昂贵的古龙水的味道,约翰常会疑心他是故意用香水将自己的气味在人群中其他的Alpha面前掩盖住。现在要么是他忘了喷,要么就是古龙水没起到作用,因为他们的公寓里现在飘着一缕他从没机会闻过的气息。
他一直都以为迈克罗夫特闻起来应该是学校的味道。实际上,贝克街的空气中现在有一丝干净的木头烧出的烟的味道,一种十分丰富,在约翰的思想里感觉是棕红色的味道,就像最好的威士忌。
他的眼光落到了那个男子本人身上,约翰意识到他的第一感觉是对的。迈克罗夫特看上去至少有好几天都没见过自己舒服的床了。他的衣服皱皱巴巴,风尘仆仆,平素强硬的姿态仿佛边缘有了些裂纹。他站在窗边,背对着房间,可是约翰一走进起居室他就转过身来。一条眉毛扬起,只是这一次不带任何褒贬的意味,纯粹是好奇。
“我相信你睡得很好,华生医生?”
约翰声音有些粗哑,他清了清喉咙,点头致意然后说:“比我想的要长了点儿,可是,对,谢谢。”他瞥了眼夏洛克,注意到他身体又有垮下的模样。他还裹着约翰的被子,可是昨晚上他是坐直在沙发上的,专注而急切。现在他双臂抱着腿膝盖紧紧贴在胸口,头耷拉在膝盖上。他勉强做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可是眼睛却黯淡无光,一点神采都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吗?”约翰问,皱着眉瞧着迈克罗夫特迅速看向别处,又转过身去冲着窗户,凝视着窗外。约翰开始紧张起来,他走近一些,坐在沙发扶手上,夏洛克立刻凑过来靠着他,就如同他渴望着这点接触。
“恐怕我现在只能向你们报告我这边毫无进展。”迈克罗夫特承认说。他的双手交握在背后,约翰看到了每一个指关节都在发白。“康宁汉姆家儿子的死亡,特别是在这种非常可疑的情境下,让处境变得有些微妙。到目前为止,他们对于我想要会晤的要求不是不理会,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刻意拖延。阿列克桑德的手足们,两个都是Alpha,似乎非常不愿意我和他们的父母交谈。若说他们的用意是保护他们伤心的父母不被打扰我很表怀疑。”
“他们才不会在乎那个。”夏洛克咕哝着说。
“我相信他们最担心的是损失财产的可能。”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夏洛克说。“一旦你脱离我的照料,他们的Alpha母亲将会负责你的事,其他两个子女并不会有直接的利得或者损失,可是显然他们不想让我见到她。”
“可是—”约翰顿了下,眯起眼睛舔了舔嘴唇。“可是这难道不是个好兆头吗?我意思说,如果他们在防范这事,不就说明他们认为你可能会成功吗?”
迈克罗夫特扬起头表示认同,他眼神冷冷的看向约翰。“至少这说明他们也许知道我用来谈判的基础:阿列克桑德是如何对待夏洛克的。”
“加布丽埃拉知道。”夏洛克的话搅动了空气。“妹妹。她和阿列克桑德走得很近。他会向她透露一些事。足够让她有所警惕。这有可能是她想要保护他的努力。”
“已经有点晚了吧,他死了,不是吗?”约翰问道,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显得有些严厉,连忙咬住嘴唇,可是有点迟了。
“可是还有他们的声誉。”迈克罗夫特指出来。“在上流社会中,家庭暴力这种污名能毁掉一个家族好几代人的声望。不幸的是,因为几乎没人为自己的罪行受到指控,一切都不过是私下相传……流言而已。也许有些丢人,可是在社交方面用些心思,很容易就被一笔带过了。”
他绷紧肩膀,看着贝克街。“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显然,采用迂回的策略并不管用,而我含蓄的努力—”
“恫吓?”约翰问道,迈克罗夫特瞪着他,他昂起头。
“想要鼓励他们欣赏我的克制的努力并不成功。如果我无法与他们父母会晤交谈,那么我将不得不采用威胁的手段,在某种公共场合比如说法庭,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媒体,揭露阿列克桑德罪行的证据,以此强迫兄妹二人。虽然我猜测这能逼迫他们就范,可是我对于加布丽埃拉和亨利 康宁汉姆都不是很了解,因此不是很确定。”
“指望亨利吧。”夏洛克叹口气,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又摸了把额头。“他靠着家族的声望开创了一个商业帝国。他失去的会更多。加布丽埃拉很固执;为了保住她死去哥哥的秘密,她可能会极力阻挠你。”
“这么说的话,如果你这么做了。如果说你告诉他们你会让整个世界都知道他们的兄弟是个混账的虐待狂,他们屈服了,你能见到那位母亲,然后会怎样呢?”
“那就取决于他们如何选择了,他们可以选择调解:我可以接受他们为了放弃夏洛克的所有权开出的任何价钱。”迈克罗夫特说到这里闭了下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否则的话,我就上法庭诉讼。然而,我们其实并不很想诉诸法律。”
约翰挠了挠眉毛,努力想要理解迈克罗夫特在说什么,同时渴望着一杯热茶和一顿热乎乎的早饭。“可是,如果真的进入了司法程序 – 我们的那个 –难道没有帮助吗?他们就不能再遮遮掩掩了或是做些别的小动作了。”
迈克罗夫特从窗前转过身,手滑进衣兜里,给了约翰一个屈尊俯就的微笑。“不能吗?那可真让人高兴。告诉我,约翰,你知道为女王陛下效劳的法官中有多少是来自上流阶层的Alpha吗?”他等了一会儿,挑起眉毛,而约翰的心沉了下去。“要相信他们的影响只限于他们自己的小圈子那可就太天真了。如果真的走上法庭,那我们就失去了一切控制权。夏洛克的命运将不在我们手里,而那可不是因为他们会将决定权交给他自己。”
他叹口气,有些失态的坐进夏洛克的扶手椅中。“就算一切其它因素都对我们有利,还有个先例的问题。目前没有现代社会适用的判例。这种案子的判决对我们整个社会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而那不该算件好事吗?”约翰问道。
“对于国家?毫无疑问。可是对于夏洛克?”迈克罗夫特摇摇头。“这可能要用上好几年才能有结果,而这段时间他会怎样呢?他不能无限期的不去结合。他等不了。”他闭上眼睛,唇边现出深深的皱纹。“原谅我,可是我不会把普罗大众的利益置于我弟弟的福祉之上。他的情况可不是用来推动社会变革的。至少,在这么微妙的时刻不是。”
“那可不应该由你来决定。”
夏洛克安静的声明让他们两个都停下了。约翰几乎忘了他也在场,他立刻低眼看着他,压力和痛苦让他脸色阴沉,可是他眉间的皱纹和紧闭的嘴唇都显示出反抗的决心。
“你宁可我们采用这种策略?”迈克罗夫特问道,声音里流露出的困惑简直让他变了个人一样。
“别这么荒谬。”夏洛克闭上眼睛,摇摇头。“这件事里有很多模糊地带,无法让我们对陪审团的判决结果产生信心。任何作为先例的判决,都是那种一般人认为无需犹豫的罪案:盗窃,谋杀……具有某种非黑即白的性质。”
约翰愣住了,又恨的直咬牙。“什么,难道你被迫和一个人结合,然后又演变成家庭暴力,这种事还不够一清二楚吗?”他质问道,冲着迈克罗夫特狠狠瞪了一眼,看他是否敢于反驳这点。
反而是夏洛克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愤怒的思绪暂时打断,将他因为愤怒攥成拳头的手像理弦一样拨开。“不,不是那么清楚的。整个的事件都充满感性的色彩,取决于你如何看待知情同意,取决于你是否认为我拒绝为他生孩子挑衅在先。”他提高声音,不让约翰打断他。“这里面有很多东西都要看人们如何阐释。而康宁汉姆家可以利用占到上风的方法也有得是,这案子会让陪审团感到困惑难以抉择,会变得非常困难。”
他摇摇头,又看回他的哥哥。“你是对的。选择上法庭就太傻了,可是这还是不应该由你决定,尤其是我自己能做这个决定的时候。”
迈克罗夫特歪着头,闭上眼睛表示认可。“我很抱歉。你应该明白,当然你会,有可能到最后我们会别无选择,可是我会尽最大努力避免采用法律手段,除非逼不得已。”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敲着不成拍子的鼓点儿,蹙着眉头,眼神遥远,无疑脑子里已经在琢磨各种方法。“如果我们达成了共识,我会尝试对亨利 康宁汉姆施压,希望有办法见到他的父母来讨论此事。但是,这可能不会很快或者那么容易。”
“我从没觉得这事会轻而易举。”夏洛克耸耸肩,眼神荡开。
“我们应当考虑到这样的可能性,就是康宁汉姆家或者任何与他们有关系的人,会在协商未完成之前就断然采取某种行动。”
“什么意思?”约翰握紧了夏洛克的手问道。
迈克罗夫特眼神闪烁,看了看他俩交握的手,然后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他俯身上前,两手握在一起,说:“有件事不是不可能的,即某个胆大的个人,违背夏洛克的意愿强行与他结合,将他困进康宁汉姆家希望的联姻中。比如说,如果康宁汉姆家提醒某个追求者现在的情形,他们可能会策划出一个阴谋,将结合强加给夏洛克:用绑架或者类似的手段。这种事不是没听说过的。”
沉重的怒火在约翰腹中滚动:一种低沉的情绪的怒吼顺着他的血脉奔流,让他双手阵阵发抖,头中如重锤在敲。只有用力咬下舌头,他才能忍住喉咙里就要爆发出的吼声,他眨着眼睛想要赶走那阵遮住他视线的愤怒的迷雾。他们来他妈的试试看,等不到碰到夏洛克他就会干掉他们。
他胳膊肘上传来的感觉将他从爆发的边缘拖了回来:夏洛克在轻轻揪扯着他的毛衣,这可能是最轻微的拉扯了,可是帮他从情绪中抽离回到了现下,他几乎都喘不上气来,为自己这样强烈的反应感到羞耻。
“我以为—”他的声音在颤抖,赶紧清了清喉咙,挠了挠鼻梁,然后再次鼓足斗志说:“我以为不想要的结合无须Alpha死亡也能打破吧?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读到过这个。”
迈克罗夫特在观察他,可是就算他注意到了约翰那片刻流露出的愤怒,也没说什么。“我想你是在做你广泛的研究时见过。”他朝他们周围的各种医疗文献比划了下。“这不是我们乐意接受的做法。”
夏洛克哼了一声:“这可说的也太轻描淡写了。这就跟你能想象出的最残酷的化疗一样。接受这种疗法的Omega,如果能活下来的话,也会产生严重的长期健康问题。多数Alpha们根本不会去做这个,除非迫不得已。”他耸耸肩。“它会影响生育能力。不是很理想的方法。”
“所以说虽然有这种方法,却是不可取的。我肯定不会愿意看到我弟弟遭受这样的治疗。”迈克罗夫特的语气里隐约别有所指,也许,这是个警告,而约翰疑惑的皱起眉看着他,看到迈克罗夫特的头朝楼梯那边点了一下:这是要在夏洛克听不到的地方私下给他解释的承诺。
“康宁汉姆家也许会认为采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迫使夏洛克结合,是唯一能令他们牢牢掌握他所有权的方法。他们知道一旦结合形成,我们不太可能会寻求打破它。”迈克罗夫特叹口气。“此外,这样一来我们能采取的法律手段也很受限制,因为我对于夏洛克的下一个结合完全没有发言权。除非他们放弃他的所有权。”
他的眼神变得阴沉,满是焦虑,他转向夏洛克说:“你现在的处境比你过去的几年都要危险。我想要请求你再考虑下贝克街是否还是你容身的最合适的地方。”
就如同看着严霜将大地的一切生机都抹去一样。夏洛克又退缩回去,在他们的眼前凋落。他的手从约翰手里松开,缩在自己胸口。肩膀也颓然的垮下来:如同折翼的鸟儿。脸上刚开始恢复的一丝血色现在都褪去了,他的眼光向下掉转开去,睫毛扑闪着。
约翰听到夏洛克的下一口呼吸变得尖利,不是悲伤,而是恐慌,他向迈克罗夫特露出个恳求的神情,说:“我不认为他待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咱们不能把这里弄的更安全些吗?加些摄像头?监控?”
“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可是把他隔离在乡下就意味着如果出了什么事更不会有人注意了。”约翰指出来。 “在这里,所有人至少都在他身边。不只是你和我,还有赫德森太太、雷斯垂德和苏格兰场的人。安全保障更多。”他耸耸肩。
“可同样任何潜在的敌人也很容易混在人群里。”迈克罗夫特就事论事的反驳,可是他看了夏洛克一眼似乎有些动摇。“最终你还是要离开的。”他点出来。“用不了多久,这个城市能提供的庇护就会变成威胁了。”
“我知道。”夏洛克轻声嘀咕着说,一只颤抖的手揉了揉额头。“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我在这里进入交合期会发生什么吗?我明白风险,现在的和日后的,可我就是—我离不开。”他的声音在颤抖,而约翰知道他舍不得贝克街的亲切,就和他无法放弃对自己的生活的控制是一样的。
迈克罗夫特点点头,下一口呼吸如同叹息,他从椅子上起身,说:“这样的话,我会加强这里的安全措施。”他绷紧肩膀,刻意放低了些姿态,“约翰,我知道我可能要求的太多,可是如果你能在可见的未来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去诊所做临时代诊的医生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他朝窗外比划了下。“如果请一个陌生人来,即使是为了夏洛克自身的安全,也不会对他的康复有多少帮助。你则不同……”
“我不需要一个保镖。”夏洛克把脚放下落在地板上,光着的脚趾抠进地毯。“我不是残废,迈克罗夫特。”
“你不是,可是你现在正虚弱。原谅我,亲爱的弟弟,你看上去就像能被一阵大风刮跑。在这种状态下,想要制服你并不难。我只是请求约翰提供些帮助,直到你能康复到足够保护你自己。”迈克罗夫特看向别处,他的声音放柔和些又补上一句:“这可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呢。”
“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去上班。至少在夏洛克康复之前不会。”约翰坐下来说。他这些日子压根儿都没想起过诊所。“我会给他们电话,让他们知道我最近没空。”
“谢谢你。如果你们有任何需要:日用品之类的,告诉我就行。我会保证你们有足够的供给。”
夏洛克苦恼的叹口气:“你这是软禁我们了吗?”
“这是为你自己的安全。”迈克罗夫特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已经违背了自己的判断,在帮助你留在这里,夏洛克,可是即使我做出让步,对于你的安全,我敢冒的风险也是有限度的。我拒绝采取有损你的利益的行动。我不能闪到一边,眼睁睁看着灾难降临到你的身上,然后说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所以就安心的听之任之。”他整整了自己的西服外套,猛力的拉了下布料,朝门口大步走去:“如果康宁汉姆家那边有任何进展,我会让你知道。约翰,你能送我出门吗?”
约翰站起来,注意到夏洛克没有反应。他本希望至少看到他翻个白眼的—说到底,迈克罗夫特可一点都不含蓄 – 可是夏洛克忧郁的盯着地板,一脸的紧张严肃。他轻声保证说一两分钟就回来,然后溜出门,走下楼,站在迈克罗夫特面前。
“什么事?”他问,耸耸肩膀,这动作的挑战感比他想要的还要多,可是这样都拦不住迈克罗夫特。
“我相信你听明白了我说的有关用药物打破活着的结合的事吧?”一边眉毛挑起来。“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再次强调一下,虽然我会寻求将夏洛克从他不想要的关系中解救出来的其他办法,但是康宁汉姆家却是会不择手段的。”
约翰歪着头,眯起眼睛,抱着胳膊,等着迈克罗夫特解释。
“如果在我没能完成夏洛克监护权的谈判之前,而你在照料他的这期间咬了他,康宁汉姆家很可能会让他接受药物治疗的。”
约翰胸口好像堵了块大石,压得他的呼吸像是喘息。“你他妈的在拐弯抹角说什么啊?一分钟之前你还站在我们的起居室里要我保护他。现在你却说的象是我要—怎么说来着?强迫他?”
迈克罗夫特颤抖的呼吸穿过空气,他摇了摇头,这才制止约翰进一步爆发。“原谅我,恐怕我没表达清楚。我不相信你会对夏洛克做什么他不愿意的事。然而,我怀疑他会要求你做。”
他的肩膀耷拉下来,约翰从没见他这么失落过。“不管我采用什么手段,我都怀疑我能否来得及完成谈判。我只是希望提醒你,如果他要求你和他结合而你接受了,这也不能保证你们的结合是永久的。”
迈克罗夫特抬起头,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说:“结果对于夏洛克—而且我认为连你在内—都可能是灾难性的。”
约翰瞪着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努力理解着迈克罗夫特在说什么。他在他弟弟身上看到了什么让他这么肯定?夏洛克会因为真正想要他而来找他?还是说这只是情势所迫做出的决定?
“我—我不—”他一只手揉了把脸,努力从一团疑云中挣扎出来。如果背着夏洛克要求迈克罗夫特评估这么私人的事实在太不公平。取而代之,他想要理解一下上流社会的想法,尽管他做了这么多研究,还是搞不大明白。“为什么他们想要用药物中断结合?杀了我不就行了?”
迈克罗夫特扬着头:一个沉思的姿势。“谋杀是犯法的,而且实施起来也很复杂。他们可没有我手里的资源。”他点出来。“此外时间也是个因素。采用药物,用不了一个星期夏洛克就能进入可以结合的状态,尽管他个人要为此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他换了个站姿,把紧张握拳的双手藏进衣兜。“因为不了解这一家,我无法确认他们的动机。然而,在过去,用药物中断结合被视为一种道义上的教训 – 一种惩罚。家族会甘冒失去一个Omega价值—他的生育能力—的风险,来确保他们无法和自行选择的Alpha的结合继续下去。”
约翰难以置信的摇摇头:“割掉鼻子来挽救面子吗?”
“正是。家族有可能会失去财产,可是这位Omega却会失去一切。他们会变得毫无价值。”
“不,他们不应该。”约翰的声音颤抖,每个音节都透出强烈的情绪。“他们是人。他们的价值在于他们是谁。”他咬住嘴唇,几乎没注意到迈克罗夫特看着他的眼神充满认可。
“我也这样想的。”他吞咽了下,蹙起眉,看着约翰,用一个眼神将他尽扫眼底。“在我走之前,我想再次要求你要小心。”
约翰眨着眼问:“小心什么?”
“夏洛克。”迈克罗夫特偏着头,观察着他。“你无法说自己不受他正在改变的状态的影响:你已经不时显示出冲动的迹象了,而通常情况下,你都会尽力隐藏的。”
这是不可否认的。约翰总是对夏洛克充满保护欲,在任何战斗中和他并肩作战,他的枪守护着夏洛克背后。这是他们共同工作的方式:合作。而今天早上却不是这样。两次他以为夏洛克有危险:一次是他没认出迈克罗夫特的味道,另一次是他提到潜在的威胁时。他的反应都是自发的,远非理性的。也许他还没有挥拳而上或者掏出他的枪,可是那种力量,那种想要这么做的渴望却在,让他整个人如在弦上一触即发。
他点了下头,承认迈克罗夫特说的对,然后抱起胳膊说:“也许。我能控制好自己。”
“目前,也许。可是,情况会越来越糟的。我在想,你有考虑过用药吗?”迈克罗夫特耸耸肩,“说穿了,对于夏洛克我们可能无能为力,可是有很多办法能抑制一个Alpha对未结合不稳定的Omega的反应的。”
约翰挺胸抬头,舔了舔嘴唇,点点头。“我已经跟迈克斯坦福谈过各种可能的选择了,可是国民医保系统能提供的东西没有什么有用的。防止怀孕的药,那个有,可是仅止于此了。唯一能用的就是我在军队里用过的那种抑制剂。”
“是的,也算不上理想。”迈克罗夫特皱了皱鼻子。“他们不是最有效的药,而且长期使用会产生抗药性降低效果。”他正了正外套的袖口。“让我来看看能找到什么。如果我们能排除你受夏洛克变化状态的影响,大家都会感到放心很多的。同时,”他瞥了眼楼上,“请保持警惕。Omega的生理是无法准确预言的,就连夏洛克自己都有可能感到意外。”
“我会的。谢谢。”
年长的福尔摩斯点头告别,拉开大门,走出去,然后门关上了,将世界关在门外。
约翰低着头,安静的门厅里他的呼吸声很刺耳,他的双手握成拳垂在身侧。他应该听从迈克罗夫特的,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所预言的康宁汉姆家可能对夏洛克做的事听上去非常可信。他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来。夏洛克是绝不会任人宰割的,他一定会反抗,约翰相当肯定,可是这是不应该他来做的事。这种可能性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约翰咬着嘴唇,深吸了口气。愤怒于事无补。对于夏洛克身上已经发生的事,而如果迈克罗夫特的谈判不成功的话他身上将要发生的事,对此感到愤怒不公不会改变任何事。如果他能有所帮助的话,他需要思考,他需要理性和逻辑的思维,而不是胸口的疼痛,和沉在腹中的风暴。
楼梯发出的咯吱声让他惊讶的抬头看去,眨着眼,发现夏洛克就站在不过一臂之遥的地方。在公寓房间外面看到他,站着,因为使了些力气身子直打晃,这感觉很奇怪,约翰自动的就伸出手去扶稳他,抓住了他瘦瘦的胳膊肘。“出什么岔子了?”
“我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迈克罗夫特离开是好几分钟之前的事了。”夏洛克的眼神瞟向门,嘴唇扭曲,眼神黯淡。“你都没回楼上来。”
这可以是个指责,可是夏洛克声音中每个音节里透出来的无助让约翰听来更像个问题。他能看到夏洛克脸上的迷惑,如同他无法解读约翰脸上的表情。他看上去困惑不解,约翰深吸口气,想着夏洛克现在都推理不出他和迈克罗夫特的谈话了,而一个星期之前,单从约翰的姿势,他就能一眼看出来。
“我刚才就是—”他说不下去了,没法说完这个句子。约翰不应该用自己沉重的心情,再去给夏洛克添上重负把他压到崩溃的边缘。如果说有什么时候需要他昂首挺胸表情坚定,那就是现在,可是似乎约翰两者都做不到。他被愤怒和绝望厮扯着,因为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实在太少。他答应过夏洛克可以为了帮他无所不为,可是现在他却似乎陷在一个没有人影的战场上,看着威胁迫近,却无力阻止。
一只手放在他脸上让他吓了一跳,当看到夏洛克吃了一惊急忙收回手指时,约翰不由心里暗暗臭骂自己。他像个孤魂一样,徘徊在楼梯脚下,约翰平生仅见的最智慧的男人此刻却不知所措。长长的胳膊绕过胸口抱住自己,倒着脚,困惑的皱着眉看着门口。“不管迈克罗夫特说了什么…..”他停下,皱了皱鼻子,“不过就是在装腔作势。”
有那么片刻,约翰考虑着把一切都讲给他听,不是关于康宁汉姆家那些臭事,夏洛克应该已经知道了,而是关于他们两个结合的那部分。话语在他胸口扑腾,敲打着他的肋骨,滑上他的舌头,可是只是看了夏洛克一眼,就足以让他全给咽了回去。他身体的每一分都显出脆弱,尽管约翰对于夏洛克的力量和意志力都相当尊重,他能看出夏洛克也是有极限的。
在这件事上,就和其他很多事一样,应该由夏洛克来开头。等到他感觉准备好可以讨论他的未来的时刻,他会这么做的,而约翰那时也会把自己的牌放在桌上。此刻,他怀疑夏洛克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现在还在挣扎着让自己活下来,对付他自身生理上的问题。任何人在这种状态下都会觉得即使是琐事要做个决定都要相当吃力。指望夏洛克在此时去考虑那些能影响终生的决定实在太不可行了,可是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做这样的决定。
“来吧。咱们来把你弄上楼去。”约翰伸出手,要求道。
“除非你告诉我什么让你难过。”这回答里透出一丝夏洛克平素的固执,如果他不是冲自己来的话,约翰会很高兴看到的。
他的下巴在动,思索整理着自己的回答,干脆直截了当。“我在担心。”这承认很惊心。“担心你,担心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不只是如果迈克罗夫特没法让康宁汉姆家识时务,而同时,我每次看到你,都能看到些新的症状,这让我害怕,而且我气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没办法让你感觉好些。”
说到最后这几句话,他的声音发紧,充满了他的担心。他清清喉咙,想要让喉头堵住的东西松动些,还有敲着他脑门的紧张的感觉。他把颤抖的双手捂在脸上,又吸了口气,逼着自己平静下来。他拒绝把这些都压到夏洛克头上,他是最不应该承受约翰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和困惑的人。
他的手腕上传来凉凉的触感,把他的双手从脸上拉开,夏洛克手上的力道很弱:若有若无的力道,而他的眼神却炽热明亮。
“别这样。”他轻声说,靠近一步,瘦长的身体完全进入了约翰的个人空间。温柔的暖意,从他身上薄薄的衣服下发散出来,让约翰的意识猛然一惊,他身子向前倾去,被夏洛克的亲密吸了过去。“你怎么能说你帮不上忙呢?当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保持理智的人时你怎么会相信你帮不上忙呢?”
约翰眨着眼看着夏洛克的脸,看着他咬着嘴唇像是在考虑他下一句话。“你担心过我可能会对自己做什么事,你是对的。”他坦承道,声音嘶哑。“如果你从没搬进贝克街 – 从没感过兴趣……”他清了清喉咙,头微微的摇了摇,似乎想要把那想法赶走。“你在这里,就是种你都想不到的帮助了。”
约翰闭上眼睛,任夏洛克的话语沉入心底。听到夏洛克毫不隐讳的说出他对夏洛克能挺过来有这么大的帮助,让他觉得喉咙发紧。他动了下双手,把手掌和夏洛克的手掌相贴,手指交缠,用他敢使出的最大力气握住,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我希望自己能做更多。”终于他能说出话来。“我希望你不用经历所有这些,不仅是已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还有其他人可能会对你做的事。这不公平。”
最后这句话他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同一个诅咒,虽说于事无补,但却是真实的。他无尽循环的思想总是将他带回到这整件事情最根本的不公上,可是不管如何反对,却不能改变他们目前面临的处境。
一下轻轻的拉扯让他向前靠去,一双瘦削的手臂搂住了约翰的脊背,把他拉近。他毫不迟疑的回应了这个拥抱。他不知道现在是谁在给谁安慰,谁又在接受安慰,说到底,这已经分不清了。这里面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如同当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都无法独立支撑时,他们可以相互扶持,而约翰闭上双眼,逼着自己飞奔乱窜的思绪集中在此时此刻。
他希望自己可以忘掉那一切 – 所有的一切,从结合,到家族间的政治 – 就停留在这里,只有夏洛克的胸口贴着他的胸口,还有他的温暖,可这是不可能的。事实是,夏洛克的双手,和覆盖着他骨头的那层瘦瘦的肌肉都在颤抖。从他身体颓然松弛的模样和眼中的暗影里都能看出来,而约翰的心中又被一波新的恐惧折磨。
“你都担心得快把自己折腾病了。”夏洛克低语道,他的手拿上来顺着约翰下巴的线条轻轻掠过,然后他向后退了一步,让约翰感到一阵空虚。“这个你是没办法的,我现在这副样子。”一个肩膀抬了一下,他的嘴唇扭曲着,很像对自己感到厌恶。
约翰吸了口气,暗自骂着自己怎么这么情绪化。夏洛克错了,有的是他能做的事。照料病人,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要说是困难的事,可是有时候也很简单,只要你把你有的一切都投入到让他们快乐上就行。在别人眼里,夏洛克的生命价值一直都在于他是个Omega。就连迈克罗夫特,尽管已经非常尽力为弟弟的自由而抗争了,也深陷在财产和性别的死结里。除了约翰,还有谁愿意经常花时间向夏洛克展示他作为一个人的价值呢?
因为深陷在各种担心中,很容易就忽略了这一点,约翰现在有了个模糊的计划。他挺起肩膀,再次伸出手:一个邀约,如果夏洛克愿意就可以握住。这一团乱麻远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如果其中有什么值得他全心全意,那就是夏洛克了。他曾忘记了这个,深陷在各种生理症状和收集各种知识中,忘了正忍受痛苦的这个人。
他不需要一个结合来展示他所愿奉献的,他愿意尽自己的全力,做一切能做的事让夏洛克知道这一点。
Chapter 15: 警兆
Chapter Text
柔和的光线从窗帘边透进来,横过床上,揭开了夜晚的黑暗,起伏不平的白色棉布上光与影明暗错落,可是夏洛克太过专注于看着蜷在他身边的男子,没有在意渐起的日光的潮汐,早晨的来临。
晨光照出了约翰头发上的金色,在一片粗粝的灰色和棕色上闪耀;也照在他的身体上,凸显了他的轮廓。沙色的睫毛颤动着,可是没有张开,夏洛克微笑着看着约翰把脸埋进枕头,逃避着不想要醒来。
过去这几天他好几次要求约翰和他分享床榻,可是他都不愿意。通常情形下,约翰总会在某个时刻,从夏洛克身边走开,退回到沙发上,在那里断断续续的睡觉。可是这一次他没有。自从昨天之后。
这是他康复过程中的一次反复 – 又一次回到了那种他希望已经过去的阴森的从四面八方笼罩住他的悲伤中。他从噩梦中醒来,被慌乱噎得透不上气,再次沉进自己的油般滑溜无可着力处的情绪中。也许夏洛克发出了什么声音,又或者约翰早已熟知了他睡与醒的节奏,发现了他的情形不对,不过几秒钟,他就在那儿了,从沙发上惊起,冲进夏洛克敞开的卧室门。
他一直留在这里。从夜晚待到破晓,然后又从白天待到夜晚,约翰就在夏洛克身边安营扎寨,如同一个士兵守住他的战壕。他在身边看书,说话,尽管夏洛克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有时候他会睡会儿,身体放松下来,可是总是躺在被盖之上。另一些时候,他们安静的一起躺着,约翰的手握住夏洛克的手指如同握住他的救生索。
就连现在,约翰的一只手都还搭在夏洛克的腕上,没有按住他,只是保持着接触。四根手指的指腹和宽阔的大拇指给他的皮肤带来催人欲眠的热度,他舔了舔嘴唇,绚丽的色彩在眼前慢慢绽放,而之前他的世界只有一点隐约的彩色。
约翰穿着T恤和睡裤:松松垮垮,一点都不显好,不知怎么却贴在一些意外的身体部位。短袖衬出了约翰强壮的双臂,薄薄的棉布软垂着,现出腹部柔软的线条和结实的浅浅的腰窝。
在昨天,夏洛克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约翰就是个存在 – 有声音有气味可是没有形体。现在却是个鲜明的对比,在他身边的这个男子真实无比,具有实实在在的线条,即使在睡梦中都充满力量,这让夏洛克又感到血脉中穿过一阵混合着不确定和渴望的震颤。
危险。
这个词可以形容现在的处境也可以形容约翰。交合期还是个遥远的威胁 – 一个抽象的概念而不是实在的现实 – 可是夏洛克知道,每当他这个样子,看到约翰就会感到砰然心动,他就离交合期又近了一步。这是他在康复的迹象,倘若他不知道摆脱旧日结合后什么在等着他的话,这也算得上一件可喜的事情。
此刻也有风险。不是那种和热潮或是发情有关的显而易见的危险,而是更加关乎他自己的内心。把自己的生活重建在一个不正确的基础上是很容易的:全部都围绕着约翰而非自己的愿望。他可以很省事的就把一切累人的问题都交到约翰手里,自己就可以过着安稳的日子。他想要这样 – 随波逐流,不管明天要来临的是什么。
想要放弃。
“不行。”声音很轻但是激越,他尝到了双唇上拒绝妥协的味道,有了形体,铁一样坚定。尽管平坦的道路非常诱人,可是却暗藏灾难。在那种未结合的状态下,让自己变得温顺可人是多么容易,在这过程中,慢慢的他却会失去他已经成就的那个自己。
约翰会讨厌他这样。夏洛克相当肯定。他不是上流社会的Alpha,不想要一个温顺的床伴。他为夏洛克的力量感到自豪,欣赏他为自己所做的奋斗,还有他的胆识和天才。然而夏洛克的本能却在悄悄向他私语着相反的话,要他顺应天性,否则约翰能看上他什么呢?
“嘿。”
听见这轻声的问候他抬起眼,看着枕头上那双睡意朦胧的蓝色双眼,温暖而深邃,带着在一切都安好的世界上刚醒来的恍惚。
这只持续了心跳的瞬间。转眼间,约翰用胳膊肘撑起身子,一只手揉了揉脸,环视了圈房间,然后低头看着夏洛克。
“你感觉怎么样?”
话语涌到唇边,挣扎着想要获得自由,可是它们感觉粗糙、破碎、锋锐,而夏洛克把它们都咽了回去,吸了口气,挤出个回答:“疼。僵硬。感觉我应该下床。”
约翰的微笑几乎能照亮半个伦敦,就像夏洛克想要离开他的小小避难所这样的小小胜利,也是值得大肆庆祝的。从某种意义上,他也这样觉得,可是夏洛克不喜欢为这样琐碎的胜利欢呼。这反而说明了那些更重要的事是他力所不能及的。
“那就起吧。”约翰坐起身,胳膊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关节在咯咯作响,他喉咙里咕哝了几声,不知道夏洛克正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的脊背的曲线。“我来给你做点早饭。培根三明治好不好?”
夏洛克一想到又干又粗的面包塞在胃里的感觉就皱了皱鼻子。“只要培根。再来个鸡蛋也成。不要别的了。”
约翰假意瞪了他一眼,起身下床,至少他没抱怨要吃东西。夏洛克应该感谢斯坦福。是他让约翰能保持心情的平静,这位Beta医生是个无价的信息资源宝库,自他第一次来访后,一直都在回复约翰语义隐晦的信息,每隔几天就会过来一次看看夏洛克的情况。
有些时候夏洛克都没注意到他,只不过是徘徊在他的愁云惨雾边缘的又一个幽灵般的存在。另一些时候,他能意识到,斯坦福只是对着他微笑,约束自己的双手,显示出他丰富的医学知识,表达尊重。夏洛克过去习惯了医生们随意把他扒拉过来扒拉过去,好像他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而斯坦福却总是很仔细,并且很明智,他仿效着约翰,在伸手检查夏洛克之前总是先请求允许。
更多的问题都是想要试探着评估他情绪上的变化。斯坦福和约翰都能看出他身体上的进展,可是他脆弱的精神状态就没那么容易解读。斯坦福坚持说只要给予时间和耐心,夏洛克一定会好起来,可是约翰和夏洛克都不愿意光是等待。每一个黑暗的日子都会让约翰的忧心又加重几分,而对于夏洛克而言,每一个空白的小时在发作过去之后都像是朝着自己的软弱又沉进去些。
“你不能忍一忍至少吃一片面包吗?”约翰套上晨袍问道。
“斯坦福说过会出现吃东西口味上的变化。”他提醒约翰说,把被子推开,站起身,膝盖有点抖,他皱了皱脸。“面包让我觉得恶心。”
“油腻腻的培根倒不会?”约翰只是微微的反驳了下,还是一脸欣慰的模样,至少夏洛克肯吃东西。“好吧。给我十分钟,早饭就能上桌。”
夏洛克看着他走出房间,自己思量着是否有力气冲个澡。这些日子他很少打理自己的个人卫生,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积垢和疾病的味道。他闻到后不由皱了皱鼻子,把上衣从身上脱掉,努力回忆了下上一次换睡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答案让他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抓起干净衣服朝浴室走去。
淋浴流水的声音在夏洛克听来就像是音乐,他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踢进浴室的一角,站到花洒下。热水冲过他的发卷,流下他的脖子:透明的轻纱般流泻过他的肩头。真是惬意,夏洛克让水流打湿全身每一寸每一分,然后考虑着浴液的问题。
约翰的沐浴露只用上一点点的话还是能忍受的,可是其它的东西都让他觉得刺鼻,想想都会觉得难受。最后,他只是在身上薄薄打了一点沐浴露,然后仔细冲干净。几天之前,约翰用的牌子的熟悉味道还让他觉得安心。现在却刮擦着他的嗅觉:它会玷染约翰自身天然的气味。
一部分的他觉得这样迷恋室友的气味真是丢人。这是低级的动物本能—一种费洛蒙饥渴。对于夏洛克想要紧抱着他穿旧的衣服或是床单,约翰表现得似乎这没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夏洛克却没这么容易放过自己。他努力想要停止这种行为,可是约束自己的意识一旦开了小差,那种让他安心的气味就如万有引力一般将他又吸了过去,不管是约翰穿过的毛衣,还是他用过的被子,或者干脆就是约翰本人。
每个人都知道Alpha是Omega气味的受害者,可是很少人想过反之亦然。对于夏洛克而言,阿列克桑德的味道完全没这个作用,就连在交合期都没有,可是用不着什么想象力都能得出结论,约翰则是另一回事。现在让他感到安心的气味,一旦之前的结合彻底消失,就会变成能让他兴奋的味道。如果他不从现在就开始克制自己的冲动的话……
他叹口气,靠在瓷砖上,让水流冲过他的胸口和双腿之间,那里隐隐有一丝热度在盘旋。眼下他还没法产生欲望,感觉怪诞无法掌握,可是事情在变化。他在变化。每一个小时都是种过渡,夏洛克舔了舔嘴唇,努力让纷乱的思绪集中起来。
通常,他的思想都象是聚焦镜,让他可以透过它看到世界,可是象现在这个样子,他的身体却占据了上风,每种感官都充满了信息。色彩都更鲜明而阴影都更饱满。一切声音都太过强烈,最轻微的碰触都让他皮肤感到刺激。味道厚重的腻在他舌头上,而都市的空气让他觉得污浊不堪。
伴随着敏感而来的是精确。他能分辨出特定的声音和气味,而将它们分门别类就如同儿戏一样容易。这让他联想到在热潮中的情形,只是现在没有了腹中的绞痛也没要情热难耐想要释放的感觉。取而代之的,他更警觉—猎食者一般。当年他身上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形时,他的身体进入了性成熟,强烈无比,需要他不停的对抗自己的身体。现在他接受这种变化更容易些,甚至带有几分学术上的兴趣,尽管也在担心着它发展到极致的情形。
此外,感官的觉醒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总是需要挣扎着保持理性,而解决问题的能力似乎他已无法掌握。他不敢尝试数独游戏,担心一旦失败会带来的沮丧。也不敢拿起小提琴,他觉得音乐也没那么吸引他了。就连雷斯垂德拿来的案子都还扔在床头柜上,无人问津,这才是他最大的恐惧。
他的推理能力是他现在无力企及的思维宫殿的产物呢,还是深植于他身体的本能?在这种状态下,他能清晰的判断一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吗?也许不去碰案子是种懦弱的行为,可是与其确认辉煌不再,他更想要保留一些他的头脑还完好的希望。
他叹口气,走出淋浴,关上水龙头,将身上擦干。他穿上一条干净的棉布裤子,然后套上一件T恤,手指蹭到了脖子后的硬痂。几天之前这痂就变硬了,形成了一个保护层。它很痒,可是约翰保证说伤口正照应有的进程在愈合,一切都很好。就连水都不会让它变软,夏洛克用指甲轻轻划过痂的边缘,好想把它挠掉了。
他和镜子里的自己对上了眼神,恼火的看着自己的胡子,已经长到能看出颜色是姜黄的了。太可笑了,更别提还让人恼火。用剃须刀花了痛苦的五分钟,刀锋每贴着脸滑动一下都让他皱眉,终于下巴干净了。他感到了清凉的空气,放松的叹口气,没去理会无论他多么努力想要保持精准,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又开始感到累极了,等他刷完牙,走到厨房,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坐下。约翰从炉子边回手拉开把椅子,夏洛克一屁股坐了进去,咕哝着道了谢,把腿收上来,一只手梳着湿漉漉的发卷。
“洗干净感觉好点?”约翰问他,给培根翻了个面。从肉的样子来看,约翰是故意耽搁了一会儿,等到夏洛克洗漱完毕才开始煎。而桌上已经放了杯热气腾腾的茶。约翰既没有往里加糖也没放牛奶,而是把两样东西放在一边等着夏洛克自己来加,这说明他已经觉察到夏洛克最起码对味道更敏感了。
“也不是。”他盯着旁边折起的报纸,懒得拿起翻开,也懒得去解读颠倒的文字。没有意义。伦敦充斥着什么样的犯罪与他何干,反正他也解决不了。“我才起床,可已经觉得累了。”
约翰在他面前放下一盘子培根和鸡蛋,拉开旁边的一个抽屉,递给他刀叉。“从开头算,这已经,多少?十五天了吧。你经历的这事换了谁都会筋疲力尽的。如果你需要多睡会儿,那就回床上去睡好了。照顾你自己不是犯罪,夏洛克。”
他哼了一声表示回答,挑挑拣拣吃着早饭,满足一下低低咕噜着的饥肠。他没去碰番茄酱、盐或是胡椒,食物本身的味道已经很浓了,而当约翰自己在他对面坐下,面前放了满得快要溢出来的一大盘食物时,他也没说什么。
有那么一会儿,房间里只有金属轻轻蹭着瓷器和约翰翻动报纸的声音。他没有出声念出有意思的故事,这让夏洛克很感激,可是约翰表情丰富的脸却生动的说明了他读到的各种文章是有意思还是荒唐可笑的。
“我不应该的。”终于他咕哝了句,意识到约翰一脸困惑的看着他,正努力回想他们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我不应该这么娇惯自己的。太可笑了!”
“这是必须的好不好。”约翰叹着气说,又埋头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你的身体正动用所有储备来把之前的结合消除掉。这是个很耗人的过程。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夏洛克闭上眼睛,问:“那之后呢?”
这下约翰注意力完全放到了他身上。夏洛克能感觉出来,就如同有实体的分量一般。他的皮肤感觉绷紧了,有一些紧张的情绪冒了上来。他睁开眼睛,看见约翰正盯着他看。报纸被忘在一边,吃了一半的早饭也是,他把盘子推到一边,这样好把胳膊肘支在桌上。
他舔了舔嘴唇,深吸了口气,又急促的呼了出来,耸耸肩,说:“那是你应该自己做的选择。”
夏洛克用餐叉的齿划过盘子里的油,留下几道印迹。“我知道,而且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我这个权利,可是—”他吞咽了下,脑里一片恐慌冒出来。“在确认迈克罗夫特是否能成功之前,想要做任何决定都没有意义,而且似乎他也没什么进展。”实际上,他们几乎没听到他哥哥那边传来任何消息,而夏洛克倒希望自己能认为这种沉默是件好事。
约翰用手指敲着桌子,然后伸手端起茶杯,飞快的喝了口,当的一声放下。他有些坐立难安,夏洛克了解他,知道他那个表情。这是那种夏洛克在一个案子中领先他三步而根本顾不上停下来跟约翰解释时他的模样。那种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只是现在更柔和些,没有那种要生气的感觉,更多的是理解。
“可是你有一些想法吧?”
夏洛克看向别处,感到答案在烧灼着他自己。难道约翰以为他没考虑过各种可能吗?有时候无知是种福气,可是他知道毫无准备的危险。
“不管我身上发生什么,都和阿列克桑德家族无关。只关乎我自身的生理。”他清了清喉咙。“不管用什么方法,结合也好,手术也罢,需要中和我自身的生理反应。”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后面然后看住约翰的眼睛。“在这个彻底愈合之前,一切都谈不上,而且即使它……”
他没说完,闭住嘴,努力把堵在喉咙里的一波恐惧咽回去。用话说出来是很容易的,就像扔一个硬币,可是不管哪种选择都充满了危机。这种手术很困难,不成熟,非法而且充满风险。就算他能找到个医生,愿意帮他摘掉全部生殖系统,来去掉他作为Omega的价值,也没办法保证他能活下来,或是对他长期身体健康的影响。
而另一种选择,去建立一个结合,希望一切都会很好,也会有风险。如果他允许历史重演,去和康宁汉姆家族选定的Alpha结合,然后再次逃跑,不一定就会成功。另一个Alpha也许会更加坚持要找回他,更不在意社会舆论,而这一次他的结合婚约中也不会再有什么特别条款能帮他推迟怀孕的时间,他必须很快采取行动,而他对自己的能力和资源都没有把握。就算他做到了,他也只是又回到一切的原点,总是要留意背后,悬着心等着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自由结束的一刻。
或者,他可以自己选择一个Alpha。
他抬眼看着约翰,而后者正越过茶杯边缘看着他,他的眼神和善,头发乱蓬蓬的,满脸倦容。夏洛克会向谁要求这个是毫无疑问的,然而这是唯一一件他能确定的事。其它一切都还是未知,从约翰是否会同意到他们是不是能把结合一直延续下去。
夏洛克甚至不知道这种理想是不是有可能真的实现 –他和约翰结合后就住在贝克街,解决罪案,和之前一样生活。如果约翰成为他的Alpha,一直陪伴着他,那么交合期会是件规律的事。可以预见,是的,但是依然是个障碍。一个稳定的结合能不能让他的生理变得可控,成为生活中一件平常的事,而不是不可抑制的冲动呢,还是说这会夺走他的一切?
乃至,这会是约翰想要的吗?他们之间生理上的相互吸引是无可否认的,可是只有这个的话从来都是不够的。约翰需要感情,需要保证,一切恋爱关系中应该有的那些东西。如果他想要,夏洛克能给予他这些吗?
有那么多可能会出岔子的地方,从康宁汉姆家可能用药物打破夏洛克违背他们的意愿自行选择的结合,到夏洛克自身的行为可能会一天天耗光约翰对他的尊重和欣赏直到什么也没剩下。不管他朝哪个方向看过去,一切都没有保证,而这些未知令他无从抉择束手无策。
他摇摇头闭上眼睛说:“现在我没法做到。”
椅子脚刮着地板的声音在他耳中回荡,一只温暖的手落到他的肩上,坚定的握住他的肩。“你没必要马上就做决定。集中精力先养好自己。这才是最要紧的。总有一天,你能想出办法继续向前的。”
“那如果这一天来得太晚呢?”夏洛克盯着旧桌子的粗糙纹理,却视而不见。“如果别人逼迫我呢?”
“嘿,看着我好吗?”约翰挑起眉毛,下颚线条坚定,眼神毫不动摇,等着夏洛克抬起眼。“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就是—”他摇摇头。“我就是不会的。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
他真的很想把约翰的话奉为圭臬。夏洛克极度的想要不再去在乎任何事,可是他咬住牙关,知道他不能把决定他未来的责任压到别人身上。他必须要自己做出决定,虽然一想到这个都会教他觉得疲倦。
他的种种担心没有个尽头,模糊不清,充满威胁感。平常日子,当他陷入这种境况,他会拿起小提琴,让音乐将一切湮没,可是有什么让他收回了这念头。他从椅子上起身,捏了捏约翰的手表示无言的感谢,慢慢朝书架走去。他需要排遣一下,只是一会儿。
他模模糊糊听到约翰说了什么关于去换衣服的话,他哼了声表示听到了,从满满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这本书封皮已经很旧了,上面有斑斑水渍,被翻看得很破烂,纸页干枯发黄。可是书脊上的金字还微微闪烁着光亮,夏洛克微笑了。小说不是他最喜欢的读物,可是这本不同。苦涩的甜蜜。它会让他想起躲在自己家中某个洒满阳光的角落,让自己沉浸在加勒比海和吃饱风的船帆中的岁月。
金银岛是他母亲的最爱,而之前则是她的父亲的。这本书属于他们,被珍惜的传承下来,不是珍宝而是爱的纪念。也许,有那么片刻,他能在书页中寻到些安慰。
他窝进约翰的椅子,逼着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将所有的担心都关在门后,盖上块沉重的板子。他还是能感到它们,刮挠着他的意识,可是留在远处,至少现在是这样。
他能意识到约翰的存在,日光渐渐高起,在贝克街的寂静中,约翰发出的细小声响让他觉得安心。他没试着打扰夏洛克或者要求他的注意力。这是片刻安静的家居生活,他让自己相信他们未来的日子也会是这样:庭院静好,岁月不惊。
慢慢的,那些文字开始变得模糊,他眼皮也越来越沉。瞌睡如热浪席卷了他,遮蔽住现实的世界,夏洛克的担心也都变得模糊,无关紧要,他沉入了睡眠。
书落到地上的声响惊醒了夏洛克,吓了他一跳,他眨着眼看着窗外的天空,被落日余晖染红。他能听到路人闲聊的声音,和伦敦无休无止的旋律中永恒的车流声。公寓里唯一的声响,是约翰敲着笔电键盘的声音,他瞟了眼约翰看到他正苦恼的皱着鼻子:这么说是在给哈莉写邮件。
夏洛克手举过头伸了个懒腰,肌肉在醒来的过程中颤抖,他咕哝了几声,然后弯腰捡起书,检查了下看已经很脆的书脊有没有摔坏。满意的发现它还能再支撑些日子,他把书放到咖啡桌上,注意到那里放着杯茶,满满的可是已经冷透了。
“要是我可不会喝它。”约翰都没从屏幕上抬眼就说。“我几个钟头前泡的,想着万一你醒了可以喝。你需要现泡一杯。”
夏洛克走进厨房,开始烧水倒掉没碰过的凉了的茶。他的手指在烧水壶的把手上摸索着,然后揉揉眼睛,晃了晃脑袋赶走睡意。
他转身去拿茶包,却吓了一跳,眨着眼发现约翰挡住了他的去路。他都没听见他起身,可是笔电的样子就好像是被猛的推开,椅子也被从桌边斜拉开:被遗忘了。
只一眼,夏洛克就知道有什么变了。约翰抱着胳膊,努力保持着自制。他的眼瞳好像一汪黑潭,头歪向一边,全部注意力都只放在夏洛克身上,忘掉了其它的一切。粉红色的舌尖探出来扫过下嘴唇,把身子重心前移,鼻孔翕动。
“是你吗?”
气都喘不上来的问题在他们之间悬着,夏洛克退后一步,一阵惊心,有那么片刻失去了理性,以为自己在没意识到的时候进入了交合期。可是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他太清楚那些症状了,清楚得令他痛苦,不管是在结合还是未结合的状态下;他知道那会让他有什么感觉,而那种燃烧跳动无情的欲望他现在并没感到。他没有意识不清,迷失在荷尔蒙激起的欲望中,反而非常清楚的意识到现实,每一个细节,从脚下的地板到约翰不稳定的呼吸。
一种炙热的兴奋感在他腹中盘旋,他的牙齿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再退后一步,身体撞在了厨房台面的角上,令他惊得一跳。“什么?”他问道,努力思索着到底是什么让约翰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约翰又上前一步,进入了夏洛克的个人空间,象一堵散发着热量的墙一样挡在他面前。兴奋在夏洛克血管里流窜,他的肌肉松弛下来,双膝分开,偏过头,露出了他的喉咙,从眯起的眼睛中看着约翰。
一只有力的手拢住了他的下颚,每个动作都很慢但是很坚定:半是催眠样的。约翰没有很用力,如果夏洛克想,只要一扭头就能挣脱开。
他没有挣脱。
夏洛克颤抖着,约翰又迫近一些,他的双唇几乎蹭到了夏洛克柔软的脉搏点,吸进一口气。立刻夏洛克明白了约翰闻到了什么 –不是什么在他受孕期分泌到达峰值的荷尔蒙,而是他平常日子的味道重新恢复了。不是约翰无疑已经习惯了的近乎空白的味道,而是当结合的约束消失,夏洛克的基础荷尔蒙重新恢复成能为人察觉的状态。阿列克桑德一直都能闻到,而其他的Alpha却毫无知觉的那种味道。
直到此刻。
这个,所有的一切,从约翰变得幽暗的双眼到夏洛克血脉中涌动的欲望都和热潮或是发情无关,更多的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之后慢慢发展出的彼此之间的吸引。
约翰的喉咙里发出一个沉重而饥渴一般的响声,滚过夏洛克的身体,在他骨子里回响。他抓紧了厨房台面的边,否则他就会伸出手,而他此刻没有力气去看明白这会将他们两个引向何方。取而代之,他任自己更瘫软下来一些,接受并开放,任约翰着迷的闻着他。
一声柔软的低低的呜咽从他双唇间流出,紧接着就听到约翰发出个惊喘猛的退开。冷冷的空气扑上夏洛克的身体,他在惊讶中颤抖,死死站在原地,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渴望消除他和约翰之间的距离。颤栗的感觉顺着大腿窜过,他调整了下姿势,努力藏起有些隆起的兴奋,不去理会股间湿润的一小片肌肤。
而约翰并没注意到这些,他甚至都没看他,过于为自己感到羞耻没留意夏洛克的反应。羞愧令他脸上的颜色转深,对自己的厌恶让他面容扭曲。狼一样的姿态不见了,约翰站在那里,瑟缩佝偻,看起来就像希望面前的地上裂开个口子吞掉自己。
“我很抱歉。”他轻声喃喃的说,捂住嘴的手几乎掩住了他的道歉。“我很抱歉,我不是—我不知道—”他摇着头,又退后一步,然后猛一转身。“我得去呼吸点儿空气。”
他逃离房间的速度真是迅雷不及掩耳,而夏洛克站在那里发着抖。他想说的所有话,从理性的保证到弱弱的抗议都没来得及出口,而喊着约翰的名字也没听到任何回应。
他一只手梳了下头发,嘴里诅咒着,环视着公寓想要找到些怎么做的灵感。他的眼神落到了挂在门背后的贝达弗大衣上,眯起了眼睛。他能闻出这件大衣已经被送去干洗过了:这是约翰细致体贴的天性所致,无疑他想要除掉这衣服上每一丝阿列克桑德死亡的气息。干洗剂的味道很刺鼻,可是应该能在一段时间内遮掩住约翰从他皮肤上闻到的不管什么味道,至少够让他来得及表明自己的观点。
约翰的恐惧也许有道理,可是这一次,他错了。
他套上大衣,匆忙追下楼去,就在他已经跑到前门的时候赫德森太太揪住了他的袖子,朝她的房间方向扭了扭头。“他去后院了,夏洛克亲爱的。”再一次,她没问发生了什么,岁月沧桑的脸上满是和善的微笑,把一杯茶放在他手里。“给他一杯这个。没准能帮他定定神。”
她拍了拍他的肩,而夏洛克听了她的话,小心的端着杯子防止热茶溅洒出来,穿过珠帘,听到珠子碰撞发出的啪嗒声皱了皱眉。他光着的脚趾在门口冰冷的石头地面上蜷起,倚着门框,看着约翰在赫德森太太小小的后花园里踱来踱去,如同一只笼中的困兽。
“你不应该出来。”
夏洛克把大衣裹得再紧些,坐在门口的石头台阶上。下午的太阳并没让水泥地面温暖多少,而晚风带着寒意袭来,钻进他衣服的空隙中,像冰冷的手指掠过他的皮肤。“我没看出为什么不应该。我讨厌让你失望,可是似乎全伦敦的Alpha还不会闯进这里抓住我。你还用不着奋起捍卫我的荣誉。”他叹口气,把茶放下,瓷器碰到地面发出了刮擦声。“这不是交合期,或是热潮,或者任何类似的东西。只是我的味道而已。”
约翰发出个表示难以置信的声音。“别扯了。你平常可不是这个味道。”
“错了,我就是这个味道。”他摆摆手,制止了约翰的争辩。“结合把味道中和了,只有我的Alpha能闻到。我跟你解释过这个。所有我身体里分泌的化学物质都会改变,只对我的Alpha的嗅觉接受单元起作用—别人的都不行。个别的不是那么彻底—如果我是结合过的,然后在另一个Alpha在场时进入了交合期,也许他能感觉有变化,可是不会被驱使进入那种难以控制的状态。”
他用手梳着自己的头发,凝视着将他们与城市隔开的墙。“我的费洛蒙正在重建,变得更加大众化,所以你能觉察出来。”他耸耸肩,想要找一个能让约翰理解的说法。“此外,你是一个正处在高度紧张状态的Alpha。你已经一连几个星期都高度戒备,任何新的东西都会让你起疑。你的大脑将优先权给了分辨新气味而不是礼貌。仅此而已。”
约翰的双手握成拳,继续踱着步子,每一步都充满张力:一个士兵在愤怒中前行。“所以我把你按在厨房台面上,差不多舔了你的脖子,就没问题了,是吗?”他质问道。“你认为我这种像动物一样的行为是可以接受的?你没看出你在干什么吗?为我找借口?就跟你为阿列克桑德找借口一样而他—”
约翰心念一转,生生勒住了,没说出后半句话。
“阿列克桑德从来不需要借口或是原谅。”夏洛克低眉看着身边的茶杯,然后端起喝了一口,用这个简单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不安。“你却似乎两样都需要,虽然你并没做错什么。”
他用双手捧住热气腾腾的杯子,仔细看着铺路石上的裂纹,等着约翰的情绪慢慢找到平衡。它让空气中有一丝烧糊的胶皮和肾上腺素味,可是他能看出约翰终于将变幻莫定的情绪理顺的一刻。他的动作变得小心,有意识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终于,不安的踱步停止了,他靠在夏洛克对面的墙上。他没打算走过来或是坐在他身边,当又一阵冷风吹得垃圾桶的塑料袋猎猎作响,夏洛克怀念着失去的亲近。
“我很抱歉。”约翰喃喃的说。“为了—为了我说的关于他的话,也为了在公寓里发生的见鬼的事。”
夏洛克翻了翻眼睛,呼了口气,想着他是否需要把自己的道理给敲进约翰那个榆木脑瓜里去。“你认为即使我想也没法给你摆正位置吗?”他反问道,看到约翰有意的看了眼他虚弱的身体,皱起眉。“这跟有没有力气没关系,而是决心。我可以阻止你的,可是我选择了不去这么做。”
约翰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相信的表情。“放马后炮是容易的。”
夏洛克咬住牙,很想要反驳,可是他能看到约翰正恨不得把脚给扎进地里,一味固执下去。考虑了下约翰刚才强调的一切相反论点,他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夏洛克在这种情形下太过虚弱或者无心抵抗而这么难说服。这是因为约翰如何看待他自己。他一直都是个Alpha,可是只是从前几个月开始,这件事才开始变得关系重大。此刻,约翰觉得他自己是难以预料的—对于夏洛克的一个威胁。争辩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也许他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
“那像什么?”
约翰抬眼看着他,意识到夏洛克是认真的在问,眉头展开了。“什么?”
“我闻不到。”他耸耸肩。“显然你能,否则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争论不休了。那味道是怎样的?”
他等着,看着约翰的思绪换了个方向,暂时放开了内疚,转而去回想刚刚的回忆。他的双颊上染上一丝绯色,可是整张脸都充满专注,正如夏洛克所希望的。
“与众不同。热烘烘的又有点香甜。像是太阳晒过的麦子,或者那种能在公园里闻到的味道,长长的草在被晒干,可是还有种别的味道。很清澈,而且……”约翰摇摇头,闭上眼睛。夏洛克能看出他在回忆,迷失在那一刻的回忆中,他闻到了新的味道然后满心满念就全是这气味。
他站起来,小心的不让大衣发出悉索声泄露他的动作,他走过去,将大衣袖子挽起露出手腕。那个部分的味道会比较弱:用来试水的最好的办法。约翰的眼睛还闭着,下嘴唇咬在牙间,夏洛克把手腕凑近约翰的鼻子,听到约翰的声音变得更自信更准确,夏洛克微笑了。“沙漠中的雨。一种干燥的地表,又不是,还有点闪电的味道。就是那种你在风暴前会闻到的味道。”
约翰睁开眼,突然意识到夏洛克站的是多么近,倒吸了口气,可是他没有扑向他,也没做出任何把他挡在原地的动作。而只是停在那儿,随着想明白夏洛克的用意,肩膀紧张的线条慢慢松弛下来。 他的脸上还有一丝隐约的欲望在流连,让瞳孔在黄昏的光线中放得很大,双唇间飘动着颤抖的呼吸,可是这很正常,也尽在掌控,没有一个Alpha对于感官产生的原始反应的痕迹。
“你明白了吗?”夏洛克问他,歪着头,观察着约翰的脸。“你需要仔细分辨这个味道,了解它的组分,如此而已。你没做任何逾越的事。”他舔了舔嘴唇,用更轻的声音补了一句:“就算也许你想要做。”
约翰做了个半途而废的动作,手朝夏洛克伸过去又猛的缩回来,掉开了眼光。他耸耸肩抱起胳膊。“我想都没想过要停下,而我应该打住的。”
夏洛克慢慢的把手朝自己胸口收回来,假装专心放下卷起的袖子,注意到约翰飞快的瞟了眼他脖子上的脉搏点。“你没有习惯这个—在这种情况下你自己的行为。似乎你忘了我可是早就习惯了。”
约翰猛的一缩就像有人扇了他一耳光,做了个难受的表情牙都龇了出来。“不对,不对,你习惯的是阿列克桑德的反应。我们可不能拿他来当做可以接受的Alpha行为的标杆。”
“我没说我们要这么做。我了解一个完全失控的Alpha的样子。阿列克桑德从来都没想过要克制。可是你却不一样,你总是能想到。你怕的是万一你失去控制会发生的事。”夏洛克一只手按住头,头骨里面的一跳一跳的疼痛让他皱起眉,压力和沮丧转化成生理上的疼痛。“我不是一点办法没有的。我不会让你陷入那个境地的。”
约翰叹口气,摇摇头,张开双臂,把夏洛克朝门那边轰过去,但没有真的碰到他。“我知道你不会,不会有意这么做,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吧?你从没经历过结合破裂。从过程来看,一切进行的还顺利,可是每个个体都不同。我不能冒那个险。这就是为什么几分钟前我给你哥哥打了电话要他给我一些抑制剂。安西娅会尽快送过来的。”
他弯下腰,拿起喝了一半的茶杯,分开珠帘,走进赫德森太太的公寓。“我先前没这么做是因为你是对的,我们身处险境。在军队里,我有后援,有别人会帮我守望,所以闻不到味道也没什么妨碍。在这里—”
“你只能靠自己。”夏洛克扬起一边眉毛。“这里面没我什么事么?”
“你不在状态。”约翰耸耸肩。“我知道你好些了,可是这就是部分问题所在。你的健康每恢复一些,危险也多了一些。我们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变成威胁了。”他朝窗户比划了下,“你不肯离开贝克街,我呢,没有你哪儿也不会去。用这个办法,我们都可以各遂所愿。”他把杯子放在水槽边上,朝起居室点点头,谢过赫德森太太,然后领头朝楼上走去。“如果我闻不到你的味道,那我就不会有反应—你懂的—生理上的。”
“抑制剂可比这个复杂。如果我哥哥相信值得用这个的话,他早就会给你提供了。为什么他要等到你问他要?”夏洛克眯起眼,跟着约翰回到房间里,倒进他的椅子中,大衣还荡在肩膀上,脚放到咖啡桌上。“除非是他认为抑制剂没什么用,是吧?”
“如果你以前用过好几年的话,效果可能会没那么好。”约翰承认说,他走进厨房。“迈克罗夫特会找找看有没有其它可用的,可是我倒宁可他不要在我身上多费心而集中精神和康宁汉姆家谈判。”
“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吃抑制剂然后指望它能管用?”夏洛克转过身,扭着头看约翰站在冰箱边,正在挑选晚饭要吃的东西。“那如果抑制剂不管用呢?”
“我不知道。”传来约翰动摇的叹气,非常安静,夏洛克几乎没听到。这是个认输的声音,充满了挫败感,夏洛克把争辩给咽了回去。尽管还在担心有人会闯入,或者其他外界的威胁,约翰这是有意在让自己失去嗅觉,好减轻自己带来的威胁,把夏洛克的安全置于他自己的保护欲之上。
方法不论,动机是令人激赏的。
不到一个小时,安西娅就把药送来了,夏洛克看着光洁的药丸消失在约翰的唇间。虽然已经被岁月冲淡很多,他还是感到了一阵渴望:约翰多么幸运,至少有药能帮他控制自己的生理。夏洛克什么都没有。
“现在要做什么?”约翰问道,扮了个鬼脸,伸手拿起一杯水把药丸冲下去。随着吞咽他的喉咙在动,夏洛克把眼光从他的喉结上艰难移开,专注的看着窗外的城市,咫尺之遥,他却像远在天涯。
“和自从阿列克桑德找到我之后一样,”他闭上眼睛,嘴唇扭曲着,终于认命的吐出那个无可避免的词:“等待。”
耐心从来不是他的长项,日子慢慢过去,不再黑暗或是恶心,可是缺少意义。他的健康在一点一点的恢复,一些日常琐事标志着他的进展,比如许久以来第一次穿上他的西服,或者可以一连几个小时保持清醒不睡。然而没有一件让他感觉像是进步。时间流逝,却没有实质的事情,随着夏洛克日渐强健,他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拜托,你能不能就看看那些文件?”约翰央求道。他坐在厨房桌边,将一个冰袋按在右边太阳穴上,眼睛闭着,疼痛让他眼角都挤出了皱纹,脸色发青。五天前,他吃下了第一粒抑制剂;任人都能看出药不管用。他没再对夏洛克的味道做出反应,可是每次夏洛克经过他身边他的鼻子都在翕动,记下新的味道。约翰现在全凭意志在控制自己,而不是身体里的药物。“你再这样下去会把咱们两个都逼疯的。”
夏洛克伸出手,扒拉着约翰留在水槽边的药瓶,抄进自己兜里。“如果说有人疯了,那是你,一根筋,非要吃这个垃圾。”
约翰苦着脸,抖着手去够他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我还以为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起效。”他咕哝着说,扬起头,发出悲惨的呻吟。“在军队里时,这药挺管用的。”
“在那里你每天都吃,一天三次巡逻,至少。你是个固守习惯的人,所以即使去休假也不会停药。等你退伍,立刻就不吃了,你有了抗药性,结果就是现在你在遭罪。别再吃了,只需要几个小时你就能感觉好多了。”
“你能推理出这么多我的事,可是你不肯去看看案子,或者摆弄你的显微镜,或者……”约翰没说完,一只手揉了揉嘴,然后把冰袋换了个位置。“你一定很无聊。有那么多是个人都能忍受的电视节目哪。”
夏洛克抿着嘴,显然表示同意但是克制住没说出来。这不是他通常情况下的无聊 –像把奇怪的刀子把他割成条条。相反,他陷在一种萎靡不振的状态中,对曾经喜欢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致。“也许再过些时候。”他回答道,这两天他一直都在这样回答。“雷斯垂德似乎也没来捶门来征求咱们的意见嘛。”
“你的意见。”约翰纠正他,水流到他手腕上,他做了个怪脸。“也许他想应该让你清净清净?”
“更可能是因为有了其他更重要的案子。如果他们有突破的话,他会告诉你的。”
他得到的回答就是一声表示同意的哼哼,夏洛克从报纸中抬起眼看去。约翰的表情是种下意识的担心,他忍住一声叹息。他没在担心夏洛克拒绝看案子的卷宗 –没平常那么担心。他乐意让夏洛克按着自己的节奏慢慢重拾旧日的兴趣。这是那个见鬼的抑制剂。一想到迈克罗夫特答应约翰的要求给他提供这药,夏洛克就很想掐死他。
“一定有可以替代的药。我意思说,如果产生了抗药性的Alpha士兵需要上战场的话,他们得吃点什么不同的药。”
“毫无疑问,但是如果替代品也一样稳定有效的话,那一定会被当成首选的药,而不是备用药。”夏洛克把报纸放到一边,看着约翰的眼睛。“你不能再往下吞这些药片了。怎么说你也需要停药一个星期,让你的身体把上一批药全部排出去。”
“我懂。我是个医生,记得吗?”约翰把冰袋放到桌子上,站起身,蹒跚着走到沙发那里躺下来,一只胳膊横在眼睛上挡住光线。“老天,这真可怕。我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了。”
夏洛克发出个毫不同情的声音,在心里给他哥哥写了个讥讽的短信,讽刺他听凭约翰干蠢事。“我早告诉过你没必要。”
“是的,多谢了您哪。我们已经谈过这个了。我认为有必要,现在还是这么认为。等我好点的,我会立刻去找找看替代的药。管用的药。”约翰挪了挪身子,好躺得更舒服些。“不是因为我担心如果事态严重你不会给我警告,而是因为这不光是你的责任,我也需要负起责任。”
夏洛克摇摇头,啪嗒啪嗒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让约翰的眼睛能舒服些。从窗帘缝里透过一道窄窄的光线,横过夏洛克的皮椅。最近,这把椅子的现代风线条没法带给他安慰,他更喜欢约翰的扶手椅,可是此刻,只有这里有足够的光线让他能看些东西。
他伸出手,手指悬在一个让人没什么兴趣的平装书卷边的封面上,想起约翰要他看看案子的卷宗。他的眼神飘向卧室门口,想着依然原封不动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夹。很想让它们继续留在那儿,不去问津,可是每一次他无视掉它们而去拿起消遣的东西,都感觉自己好像又输了一场战斗。
强打起精神,夏洛克深吸了口气。约翰是对的,凡事都有个限度。他已经一连几个星期都忽略掉工作。就算不为别的,他也得看看自己是否依然能胜任。
他蹑手蹑脚走进卧室,拿起文件夹走回自己的座位,听到约翰轻轻的鼾声咧嘴一笑。他看上去脸色已经好些了,也许睡觉能让他已经持续了二十四小时的头疼缓解一些。此外,这意味着就算夏洛克的努力失败了也不会有人看见。如果他依然无法进行寻常的推理,至少他的失望之情不会落进约翰眼中。
他靠在椅背上,这么自然的姿势中,依然绷紧了肌肉,打开卷宗,让自己温习那些细节,觉得好像做梦一样。起初,他感觉就好像透过一扇窗看着自己的前生,怪异又不熟悉,尽管心里清楚那其实是自己的生活。渐渐的,随着他汲取着信息,疏离感慢慢褪去,他的思想机器,虽然因为久不使用有些滞涩,开始咯吱咯吱开动了,逐渐加快了速度。
文件里没有任何有关阿列克桑德之死的信息,不过夏洛克不能确定,这是因为雷斯垂德体贴的将这部分特意拿出去了还是因为他放下文件夹时手里还没有与此相关的文件。附件里是他那天在实验室潦草写下的笔记,他盯着自己的手迹,和打印出的色谱分析报告,看到了出事时他的思绪终止的地方。
他害怕过那就会像是断头台上的一刀---一切的终止—他的头脑无法再拾起当时的假设,可是不到一分钟,各种想法就纷至沓来。
他取过一支铅笔,开始写下一些想法,他的笔迹开始画满纸面。而他一边工作着,一边想他无法否认这有些不同。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先找到支持的证据,然后开始推理,依照着这个顺序工作。而现在,他的想法更多来自直觉,更像是念由心生而非来自头脑。他可以不停的看到各种可能的答案,甚至没留意到是什么数据将他引到了那个方向。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无拘无束,顺着各种可能的大路奔跑,穿走在由各种错综复杂的关联点组成的网中,世界滑出了他的思维,变成不过薄薄的一层现实的膜,覆在他各种喧嚣的想法上。这就好像他如同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一样,不再能控制他的思想。他所能做的就是任其发生,他的智慧之镜不停的捡起各种事实的碎片,从中推测出可能的结论,而不是集中精力得出一个清晰的答案。
他吞咽了下,放下铅笔,颤抖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强迫自己放慢下来。他凝视着自己密密麻麻的笔迹,它们都是粗糙潦草的想法,来自意识和潜意识交汇的地带,其中一半是直觉,如此而已,夏洛克咬紧了牙关。
他曾担心他不再能够建立事实之间的联系,或是不能理解大部分雷斯垂德塞给他的案子中各种曲折的逻辑关系。他没想到现在这种情形:推理还原成了最纯粹的形态,都是警方一时无法接受的……可是也许他能利用这些想法来作为破案的基础。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都花在浏览群书和挖掘记忆上,试图从他最初的想法中建立一些坚实的结论。感觉有些生硬吃力,远远不同于他通常采用的方法。但是,至少无论他结合与否,他的能力还在,这是他存在的意义之一。
“发现什么了?”约翰粗哑的声音让夏洛克脊背一阵发麻,他抬起头,眨着眼发现现实世界又回来了。约翰侧身躺着,身体放松,眼神却警觉。他的模样就像已经醒了一会儿,夏洛克不由得思量他这么观察他有多长时间了。
“我找出了一些掺进毒品的物质的可能的成分。”他抿了抿嘴然后继续说:“当时我在实验室里确认的两种组分,一种是圆叶马兜铃一种是欧白芷【注】,这是许多通经药中的两种。”
约翰坐起身,揉着眼睛皱起眉说:“能刺激血液流向子宫的物质。我认为似乎药效没有经过充分的证实。”
“也许是这样,可是这是Omega拿来用作节育的草药中最常见的两种,它们是最稳定的,不太可能和其他的成分发生反应生成其它无法预料的衍生物。这也是为什么这两种很容易能鉴别出来,它们的分子结构还是完好的。”夏洛克用铅笔叩着自己的膝盖,看着约翰的手伸向后脖子,揉了揉僵硬的肌肉。“你头疼好点了吗?”
“好点了。至少能忍受了。”他从坐的地方俯身向前,伸着脖子想看清楚些夏洛克写的东西。“那剩下的呢?”
夏洛克叹口气,抽出色谱分析报告,指了指几处峰值。“他们都是类似的成分,可是有太多可能性,而且有几种似乎是互相起了反应,生成了新的化学物质。我能将范围缩小到一些可以在英国种植的种类,也就这样了。如果雷斯垂德能找到嫌犯,而且能找到他用的有关植物,那么我们可能有机会来比对一下,可是我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数据能从这里得出什么更坚实的结论。没有可能的毒物,没有死亡的真正原因……”他摇摇头,把铅笔扔到地上。“什么都没有。”
约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的电话铃音打断了,夏洛克转过头,看着他皱起眉头看着屏幕。“是什么?”
“格雷格。似乎他在我睡觉时给我发过短信。他在贝克街一头等着,想要知道能不能上来一趟。说有要紧的事。”约翰眯起眼,手因为握紧了电话而关节发白。“多纳文和他在一起。”
夏洛克毫不意外的哼了一声。“我觉得他能把她拦住那么久真的很神奇。她不是个蠢女人。看到我对阿列克桑德之死的反应之后,她应该想出了其中的关窍。”
约翰站起身,说:“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个Beta。”
夏洛克吸了口气,站起来,从约翰手里把电话抽出来。他在不熟悉的触屏上写了个简短的回答,然后把手机放到咖啡桌上,看着约翰的身姿。他胳膊交抱着,端着肩膀,这相当说明问题。通常约翰对多纳文都是彬彬有礼。现在他就像是觉得她是个威胁。
“动动脑子。”夏洛克要求道,用指尖轻轻触了下约翰的胳膊肘。“我和阿列克桑德的关系会引起一些很严肃的问题。她要是不对我们生疑那才叫愚蠢。多纳文也许什么都缺,可是她勉强还是能胜任她的工作的,而且相当坚持,所以不会因为雷斯垂德说了什么就轻易放过此事。”
“这他妈的太可笑了。”约翰恨恨的说,瞪着地板。
夏洛克把手放下,偏着头,听到楼下的大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现在发现比在阿列克桑德还活着的时候发现要强。我可不会觉得她把我送回给阿列克桑德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再怎么说,从法律而言这是她的义务。而现在,她可做不了什么。”
“那如果她想逮捕你呢?”
“我是个Omega,记得吗?天然免责。我犯下的任何罪行都应该由我的Alpha来承担责任。而眼下,这意味着她得去抓迈克罗夫特,坦白的说,我倒真想看她去试一试。”
他的话产生了预期的效果,约翰的嘴角扬起微微的一笑,脊背中的紧张感也放松了一些,他转身朝门口走去,下楼去把探长和他的警官迎进来。
夏洛克看着他出去,叹了口气,回身看向散乱在地板上的笔记。虽说不管警方指控他什么,他都可以免责,可是约翰却不能。只要好好的罗织一下,很容易就能将他描述为恶人:一个妒忌的Alpha,想将对手置于死地,也许。可能没什么证据,可是多纳文一旦有了想法就会紧咬不放。她来这里寻求答案,而夏洛克怀疑他别无选择,只能把她想要知道的一切告诉她。
他未见其人就先闻到了她的味道。 环绕着她的是非常浓厚,滚烫的余烬和阳光晒暖的柚木味,在她踏进门六秒钟之前就扑鼻而来。片刻之后,是雷斯垂德和约翰生动的万花筒般的味道,盖住了多纳文的,夏洛克忍住没有皱眉。不是因为他们的味道难闻,正相反,可是在他此刻的状态下,两个支配地位的Alpha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令他相当心旌摇动。
他张开嘴,尽力用嘴呼吸,暗暗骂着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在楼下见他们,至少在那里,他可以让门开着。现在,他尽力逼着自己忽视鼻子中传来的感觉,和血液中那种漫无目的的颤动的热流,转过脸面对新进来的客人。
莎莉一进门就站住,让到一边,让约翰和雷斯垂德进来,她瞪着夏洛克,手里抓着的一叠文件贴在胸口。额头上横过几道皱纹,下巴扬得高高的,似乎是挑战他,看他敢不敢质疑她的出现。然而,他没漏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虑,似乎她只看了他一眼就开始质疑自己的理论了。
“你看着真吓人。”被所有人怜悯之后,她毫无同情之心的直白倒令他耳目一新。
“你以为会看见什么?”他问。
“我—”她耸耸肩,把一绺头发掖到耳后。“不是这个。”她冲他挥手比划了下。“你吃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
“他吃了早饭。相信我,他可比之前好多了。”约翰回答说,清了清喉咙,做了个明显的努力,想要显得随和。然而他的微笑却太过鲜明,隐隐有一丝要吼叫的感觉,当他的眼神飘向雷斯垂德,这感觉就更明显。“你们来这儿干嘛?”
夏洛克观察着,觉得非常有趣,而雷斯垂德退缩了下。起初,还以为是多纳文的出现让约翰觉得不痛快。她和雷斯垂德不一样,不是盟友。然而实际上,是探长让约翰几乎耐不住性子。约翰自己是否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很值得怀疑;倘若有人为他指出来,他肯定会吓坏了,可是这个事实无法隐藏,此时此刻,他将雷斯垂德看做了闯入他领地的入侵者。
对于他当做朋友的人,而夏洛克知道雷斯垂德是被归入朋友圈的,约翰会用茶和愉快的闲聊来招呼客人。然而此刻他却立起了一道防御的刺篱,和一种多纳文都不会看错的危险的锐利的注视。
“是我想要来的。”她说,朝前一步,手伸出来亮出手掌显然是表示和平的努力。“格雷格叫我别管这事,可是—”
“可是你不听他的。”夏洛克插嘴说,看着多纳文的怒容小小的自得其乐了一回。
“她想知道的我没法告诉她。”雷斯垂德耸耸肩,满含歉意的看了夏洛克一眼。他朝约翰的椅子走去,可是又想了一想,转而坐到了桌子边:这是他在公寓里能找到的最接近中立地带的位置了。是否是本能让他显得如此低声下气而温顺,不去看约翰的眼睛呢?还是说他有意识的决定这么做呢?
“我不能。”莎莉冲探长皱了皱眉,然后转过来看着夏洛克,深色的眼睛眯起来,嘴唇扭曲,然后开始说:“听着,他发誓你和康宁汉姆的死一点关系没有,”她用手里的文件朝雷斯垂德的方向戳了一下,“可是我要是觉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话,那就干脆别干这份儿活儿了。你和康宁汉姆分开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既然你是个Omega,我打赌肯定不是因为他把你踢了出来。你离开了他,而他来追你回去。”她挺直身板,昂起头,说:“在我看来足够像是动机了。“
夏洛克在想不知道约翰是否听出了她句末那个隐约上挑的音调。听起来很绝望,可是他无法演绎这是因为她在努力证明自己的正确,还是希望她自己想错了。
“那采用的手段呢?“夏洛克问道。
“你比所有人都更清楚是什么杀了这些人,而且很可能你利用流浪汉情报网找对了人。”她舔了舔嘴唇,眼神射向约翰,而约翰回瞪着她。“他们卖给了他那种害死他的毒品,搞得就像那个连环杀手的受害人一样,这样一来,他就是众多受害者中的一个。”
夏洛克闭上眼睛,郁闷的看明白了她的逻辑,找出其中的漏洞。“他的尸检报告中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这问题似乎让她吃了一惊,他走过去,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有什么让你把他的死亡单独列出来归进另外的谋杀案吗?”
“什么让你这么说?”她问道,双臂把胸口的文件抱得更紧。
“这么讲吧,要么你认为是我配制的不管什么药杀死了阿列克桑德,这样一来他身体里的化学物质必定有些不同,把他和其他的受害人区分开来;要么就是根本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而你认为我知道那种结果了那些受害人的药物的精确配方。”他眯起眼睛,“所以你觉得我不是模仿杀人,而根本就是始作俑者。”
格雷格发出个声音,夏洛克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声冷笑。“他抓住你了。”他咕哝着说,挠了挠后脖梗子。“快别再瞎想了。如果我不是很了解他的话,我也会考虑下这种可能,可是他不是什么想要毒死半城伦敦人的疯子。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多纳文抿着嘴,难以置信的挑起眉毛。“也许是为了掩盖罪行呢?”她说了个可能性。“也许他是为了满足某种怪癖,我不知道。我想说的一切就是如果他的Alpha成为受害者之一,对他而言倒是很省事,你不这么认为吗?”
“没有这样的证据。”雷斯垂德指出来。“你有的一切最多也只能算是间接证据。别胡想了,莎莉。”
夏洛克叹口气,他的眼神定在她手里的文件上。“阿列克桑德活着对我而言要比他死了更有用。没有他的存在维持着结合,我在伦敦也待不了多久了,而且我也没法帮助你们解决案子了。”他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到她有些勉强的领悟过来。“我目前的生活方式全靠他活着来维持。把他除掉是不符合逻辑的。”
沉默落在他们之间,他看到多纳文内心的天平倾斜了,这种动摇写满她的脸上。终于,她低下头。也许她不会彻底死心,可是她还是很职业的,不会因为个人的怨忿而无视事实。
“我应该对你说节哀顺变。”她喃喃的说,“可是你瞧着就跟你压根儿不在意一样。”
约翰发出个轻轻的夸张的声响,可是夏洛克没去理他,反而不耐烦的冲着她手里的文件伸出手。“你说对了。让我看看那些文件。”
多纳文严厉的瞪了眼雷斯垂德。“这里有利益冲突,你不应该看。”
“可是你需要我看看,因为否则的话,你这案子什么结果都不会有。真是照你所说的我应该回避,你就不会把文件带来。”
“柯克帕特里克医生拒绝配合。”雷斯垂德解释说,站起身,可是依然让多纳文留在中间将他和夏洛克隔开。“那混蛋不肯告诉我们任何名字。我们在艾弗里医疗研究机构到处都搜集了指纹,可是显然他们用了很多来来去去的义工和学生。我们搜集来的指纹没有一个能和玻璃器皿上的指纹吻合。我们还在继续,可是……”
他用手抹了把额头,叹口气。这案子耗死他了,既没法放到一边,又没法找到答案。“上面的人不愿意给这案子优先权,除非又出现一具尸体让它又浮到最上头来。”
他用胳膊肘顶了顶多纳文,头点了两下,示意她应该把文件交出去。她很不情愿的照他的意思做了,关于尸检照片的警告夏洛克压根儿没听进去,径直打开了文件。
他以为自己会有什么感觉:也许是胜利感,阿列克桑德的死终于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可是他却无动于衷。漠然。对于夏洛克而言,他不过就是另外一个受害人。他模模糊糊意识到在他周围的那些克制又别扭的对话:雷斯垂德轻轻的问起他们的情况,而约翰冷硬的回答,可是他更在意案子,没去注意那些对话的细节。
茉莉做的尸检,她发现的基本和其他的受害人一样。有因为长期吸毒引起的器官衰退的迹象,轻微的脑质量损失,可是阿列克桑德出人意料的死亡没有明显的致死原因。血检表明大部分安非他命都从循环系统里消失了,说明他至少是在服药两小时后死去的,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发现了。
“我需要留着这个。 等下一个尸体出现时,肯定会有下一个的,彻底检查一下受害人的荷尔蒙水平。”
“那个没包括在毒理报告中吗?”雷斯垂德问。
“一般都不包括。掺入的物质应该对荷尔蒙水平有影响,可是因为对于所用的化学物质没有系统的研究文献,不可能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或者它怎么会导致受害人死亡。”他抬头看着他们,看见那些脸上失望的表情。“没有那些信息,我也没有更多的可以告诉你们。”
约翰本就站在他身旁,现在靠得更近,胳膊几乎贴上了夏洛克的,表示无声的支持。也许多纳文和雷斯垂德都不会注意到,可是承认失败是令他烦恼的,约翰知道的很清楚。
“那你怎么样了呢?”雷斯垂德问。他低眉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然后抬起眼迎上夏洛克的眼神。很显然,他问的不是案子,夏洛克吸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突然之间成了房间里所有人注意的焦点。
他没有能给出的简单的答案—他无法确定任何事情—他只是耸耸肩,摇了摇头。“我们在努力。”他终于说了句,有意的模棱两可。“然而,最好还是认为我在可见的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没法出现在任何犯罪现场了。”
多纳文发出了意有所指的声音,别有深意的看了雷斯垂德一眼,让探长叹了口气,疲倦的点了点头道:“行,有话你就快倒出来吧。”
“如果这是故意的呢?”警官开口说,润了润嘴唇,举起一只手示意约翰别打断她。“有没有可能有人故意针对康宁汉姆,希望可以让福尔摩斯不能再插手此案?我意思说,你自己刚说过,他让这一切成为可能。有没有别的人知道这点?”她耸耸肩。“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有的线索了。”
约翰在他身边发出了个不确定的声音。无疑曾浮现在夏洛克脑海里的同样想法现在约翰也想到了。他的嘴唇分开,可是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夏洛克。
“她不知道我的Alpha是谁。”夏洛克点出来,无意中用了现在时。
“可是她知道你是什么—而且足以让她知道如果你的Alpha死了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约翰说道,立在足跟上,摇摆着身子,牙齿咬住下嘴唇。“你自己说过她有一些渠道。她想要找出那个特定目标又有多难呢?”
夏洛克把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在脑子里考虑着这种可能性。艾尔西是个聪明的女人;如果她想,摆布别人轻而易举,可是她会跟这件事有关吗?
“她曾为我们提供情报,指点我们找到犯罪现场,”他回答说。“如果她是幕后人,那她可是在玩火。再说了,她能从中得到什么?”
约翰耸耸肩。“复仇?对那些因为她是个石女就将她弃之如敝屣的Alpha们进行报复。”
“什么是石女?”雷斯垂德问。
“不能生育的Omega。”夏洛克转向约翰说:“你是用谋杀和复仇的眼光看待这个案子的,就好像目的就是杀戮和死亡,可是我们已经发现了迹象说明情况不是这样。”他摇摇头。“这是有人在测试他们的产品,而且他们还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如果是她编造了这一切,以她受教育的水平,说实在的要算是个奇迹了,还有,为什么要在Alpha身上试验?对她而言毫无利得。这说不通。”
“你们说的是谁?”多纳文问他们,皱起眉看着夏洛克掏出他的手机发了个短信。他没有艾尔西的直线电话,可是她能得着信儿,只需要一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艾尔西 雅克布。说她和这事有关我很表怀疑。说白了这不值得她花费功夫。可是,她也许能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多纳文发出个不相信的恼怒的声音。“就这个?”她质问道。“这就是你能给我们的一切?”
夏洛克把电话塞回兜里,意味深长的挑起眉毛。“这就是我所有的。为什么你不去喝上一杯?”他转向雷斯垂德提议说。“志愿者小馆是个不错的地方。把领带松开,外套脱了,还有别亮你的警徽。花上几个钟头,如果你运气的话,她会来找你。还有,雷斯垂德?别逮捕她,完全没必要。她是我最好的情报来源。”
探长点了点头,用手耙了下头发,冲着门口的方向点头示意了下。“莎莉,我会很快跟上你,行吗?”他问道,没去理睬她的叹气,她最后朝夏洛克方向看了一眼,表情是由怀疑和不大由衷的同情组成的奇怪混合,然后大步走出了房间。
等到她一走出能听到的范围,雷斯垂德立刻放松的舒了口气,将一只手的掌心按在眼睛上。“我很抱歉。如果我做的到话,一定会让你们清净的。”他看着约翰,然后又是夏洛克,摇了摇头。“她就是……”
“她需要亲眼看到我的反应是真实的,”夏洛克插进来说。“如果你能几个星期之前就带她过来效果会更好。”
“才不会。”约翰轻声的说。“不会的。她那时候根本认不出你来。”
“你们两个能行吧?”雷斯垂德问。他一直缩着头,不太敢对上约翰的眼神。“你们知道的,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
“我们知道。”约翰插话说,然后闭紧嘴。他勉强挤出了个微弱而抱歉的微笑,当他再度开口时,开始多少有点象从前的他了。“谢谢你。你不是该走了?”
“啊是了。瞧,保持联络,行吗?你们两个都是。拜托了?”
“如果你找不到我或是约翰,你有我哥哥的电话号码。”夏洛克建议道,看着雷斯垂德的脸因为宽慰而放松下来。“尽管打给他。”
“我会的。”他点点头,轻声道了别,转身离开。约翰跟着他,两个人一起下楼去。之前,这种时候他们会聊聊足球或是其它什么同样无聊的话题,可是这一次,没有闲聊,只是在门口说了声再见,然后就听到了门锁撞在木头上的声音,因为约翰用力的关上门而回响不已。他回到楼上的公寓。
他没说一句话就走到窗口,交叉抱着胳膊,脊背挺得笔直,伸着脖子,看着雷斯垂德离开。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探长的后背,直到他走到转角处从视线里消失。然后,也只有此刻,约翰才放松下来,松了口气,手放下落到身侧。
他转过身,看到了夏洛克脸上不知什么扭曲的表情,眉头都拧到一起。“怎么了?”
“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在这么干,是吧?”
约翰的脸拧巴了一下,看起来很困惑。“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他挤出个微弱的笑容,希望能掩饰住他的心开始沉下去的样子。他眼瞧着约翰站在他们的公寓里,把一个朋友当作敌人那样对待;这是夏洛克还在结合中时他无论如何做不出的行为。他不是把雷斯垂德当成威胁,而是当作了竞争者。约翰的本能正逐步的浮现出来。更糟的是,这种本能深植在他内心深处,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结论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快没有时间了。
【注】原文是Astrilochia Rotunda 和Angelica archangelica,拿去问度娘,毫无头绪,不得不翻墙问谷哥,结果发现曾有读者指出前一种应该是Aristolochia,即马兜铃,作者承认是笔误。后者也找到了答案。泪目,我想念哥。
Chapter 16: 流离
Chapter Text
昏黄的街灯将约翰头顶天花板上的裂纹照了出来。他背贴着结实的床垫,身上盖着被单,可是尽管舒舒服服躺着,他却睡不着。在夏洛克身边守了那么久,总是就在他左近,随时为他提供帮助,让他自己的房间现在倒感觉是放逐之地,感觉自己被挡在了外面。他们小小的身体上的亲近现在消失无踪,而约翰怀念到心痛。
夏洛克在工作,他知道。解决案子是首要的,他全心投入进这种挑战中,努力适应他推理方法的新变化。尼古丁贴片和无尽的夜晚:这些约翰知道的很清楚,可是夏洛克现在的行为中隐约有种来日无多的感觉。
自雷斯垂德来访后已经过去了两天,他在公寓里徘徊,整理着从流浪汉情报网那里传来的信息,他自己不能上街,只能拿他们来做自己的耳目。不断塞进信箱的小纸条,手机上的短信,一直在累积,可是约翰不是很确定到底能从中得出什么。
不是一个答案。夏洛克持续的沮丧是不会逃过他的眼睛的。
不止一次他想过这种突然之间行为上的变化是否和结合的状态改变有关。是不是现在化学物质已经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能让夏洛克从脆弱的状态变回到他从前的那个样子呢?这是好事。这是康复,可是这却无法让约翰停下心中的百感纠结:害怕如果一旦阿列克桑德的印记彻底消失后会发生的事,以及夏洛克会再次藏起他那更柔软更温情的一面。
还是会有些时候他会停下来,苍白疲倦,闭上眼睛,如同一个人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去碰他的小提琴或是做任何奇怪的实验。他专注在工作上,就好像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时间花在别的事情上。
也许他真的没有。
约翰心里感到一阵不安,他闭上眼睛,努力不去理会。深吸了口气让他鼻腔里充满贝克街的味道:楼下传来的一丝外卖的气味,残余的防腐剂,温暖的木头,冰凉的石墙,洗衣粉和赫德森太太烘烤的香味。家的气息。
就连夏洛克的味道—和一个星期之前有着显著的不同—都开始变得稳定:总是让约翰联想到庇护之所的味道的基础。那气息还在,那一天他逼进夏洛克的个人空间,像一个溺水的人渴求空气那样吸进并仔细记录下的气息,可是约翰没再做出过那样失控的行为。
哦,他其实还能感到那种诱惑。夏洛克会走过他身边,而约翰的身体渴望到抽搐,想要把他推到最近的一堵墙上然后舔上他的脖子,可是这其实更多是因为这个男子本人而非他的气味。这是种渴望,不是盲目的冲动—他能够控制自己。
翻了个身,约翰用手掌拍了下枕头,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埋进枕头里。他真的希望一切不要这么复杂 – 他和夏洛克能自然的走到一起,他们之间彼此吸引,虽然从未付诸言语,可是确实存在。那个时刻,他太过专注于夏洛克的气味没注意到别的,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记起了夏洛克当时分开了腿,扬起头:显而易见的邀约的姿态。他没做任何推开约翰的动作。是约翰自己的震惊让他跳开了。
如果他尝试了,那么他会任他触摸吗?如果他更上前去亲吻,那双嘴唇会贴着他的分开吗?约翰相当确定答案是肯定的,可是他无法确定的是这会让他们目前的处境变得更好还是更糟。之前的经验让他不可能深谙此中之道。过去他的约会自然都是奔着浪漫和诱惑而去。双方都清楚有着性的可能,怀着同样的目的,中间根本不会有什么荒唐的性别问题冒出来横生枝节。
而对于他和夏洛克则不同。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他们共同建立起的整个生活都有可能岌岌可危。他们都想更进一步,约翰相当肯定这点,可是谁都无法开口。约翰不可能因此让夏洛克深陷危险,而夏洛克则是身不由己。
只是还是有些地方不对劲。自从他们相识,约翰瞧着夏洛克一次又一次无视规则。如果夏洛克想要和他在一起,难道他不是会压根儿不在意后果吗?这让约翰想到也许有别的什么—夏洛克没能说出的别的担心。除非约翰终于鼓起勇气张口,他们也只能停留在这种状态。已经超出了友情,但还不是恋人。进退维谷。
咕哝着骂了一句,他闭上眼睛,挡住闹钟的微光,努力清空自己的思想。耽湎于各种可能和问题中是容易的—可是在未知面前无论如何踌躇徘徊都不会有任何结果。而最重要的,他们需要坐下来谈谈,不是关于现在,而是关于尚未分明的未来。
他叹口气,把被单拉过肩膀,让呼吸平稳,希望睡意降临。模模糊糊的,他能听到夏洛克在楼下走来走去的安静的步调。听起来他在踱步,每一步都像是一声鼓点,更像是从容信步而非迈开大步。毫无疑问他正深陷在飞奔的思绪中,约翰任这稳定的节奏安抚着他,慢慢的睡了过去。
梦境让他的睡眠斑驳,色彩和声音的断片慢慢的汇聚成期望中的炙热和温润的呼吸。窗户之外,伦敦已经消失。原来耸立着摩天大楼之处,现在生长着雪松,巨大的树冠下,浓荫匝地。一缕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飘过约翰的肌肤。看不见的手指追随着微风从他的肚子抚上他的胸口,掠过敏感的乳尖,他喉咙深处发出声低沉的轻哼,动了动腰胯贴上那双强壮的大腿。
精瘦的肌肉在苍白的皮肤下舒展:夏洛克的身体在随着他移动,总是无法触及。那双狂野的眼睛中分析的光芒变得黯淡。夏洛克的眼神如暗烧的火焰,只是一扫,就将约翰点燃。他的模样十分神秘,身后的阳光照出他的剪影:一个希望的幻影。
这不是真的,约翰心中漫过一阵憾意,他伸出手,从夏洛克关节凸出的膝盖抚摸至他的腰,将他诱哄回来,再次坐回他的身上,赤裸,气喘吁吁。他手指尖感觉着轻柔的战栗,看着那些精致的眼睫毛半沉下来,从缝隙中透出一抹银色的瞳光。
他抓住约翰的手背,有那么一会儿约翰想到,即使是在梦中,夏洛克都在退却离开。
“求你了?”约翰恳求道,努力想要在全身涌动的温暖欲望之间喘过气来。他胸膛起伏,而夏洛克微笑了,他的手指停在约翰的指节上,引导着他的触摸。他大腿圆融的曲线滑到带茧的手掌下,接着手滑进夏洛克腿间秘密的阴影里。
他们同时呻吟起来,两个同样渴望的声音,约翰闭上眼睛,能感到手掌中夏洛克勃起的线条。粗糙的毛发拂过他的指节,他由根至顶抚摸了一过,他自己紧绷的勃起贴在肚子上,在夏洛克颤抖的欲望中约翰迷失了自己。
外面雨开始落下,冰凉的水滴打在干旱的大地上,让整个世界变成了丛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约翰顾不上那些,夏洛克的手指正对他做着同样的动作,握住了约翰的粗大,而约翰忙着将牙沉进自己的嘴唇防止自己叫出声来。
然而夏洛克的欲望不止是在他的勃起上,约翰能感觉到,露珠一样湿润,他将手指抹到夏洛克的阳物下面然后向后探去。外面雷声隆隆,可是他能听到的只是夏洛克的呻吟:安静,有力,介于啜泣和呜咽之间,他触摸到了那片柔软而湿滑的炙热秘境。
夏洛克腹部肌肉猛的弹跳,他突然的喘息 – 是这样真实,约翰几乎能品尝到。电流在他血脉中震颤穿行,浓云遮蔽了他的思想,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剩下想要压进夏洛克等待的身体的欲望。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任何事,只有疼痛的勃起,和夏洛克发出急促的欢声。
他耸动身子,急不可耐想要交换他们的位置,把那个颀长的身体压在自己的重量之下,可是他挺起腰的那一刻,幻像消散了。他绷得疼痛的阳物被压在他自己和床垫之间,而他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了睡裤里面,被前液打湿。情热仿佛风暴一样在他脊椎底部翻滚,他咬住牙,冲顶进自己握起的拳中,发出声闷吼。
他的声音从喉咙中冲出,一声嘶哑的惊呼。狂喜的感觉穿过他,来不及喘气,就猛烈的射了,突如其来的白热的高潮将他湮没。
他视野里星星飞舞,脉搏在耳中轰鸣。每一口呼吸都在他干渴的喉咙中嘶嘶作响,他润了润嘴唇,尝到了欲望和雄麝的味道,努力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指环住他的阳物,又一波热流冲过他的脊椎,让他侧着身蜷缩起来,再一次冲上顶峰,释放变成了疼痛。
“耶稣基督。”他呻吟着,尽力不去想他把自己弄的一团糟。他的睡裤粘在皮肤上,手动了动,皱着眉注意到有什么地方不同寻常。他还硬着,阳物在触碰下仿佛在燃烧,双球提起缩紧,可是还有一种压力,他用手指拂过那个不熟悉的隆起。
当他捧住自己的结,又一声呻吟在空中回荡。不会有错的,不是Alpha们在青春期刚刚性成熟时偶尔会感到的半隆起的结,只是身体在测试功能。这个结完全成了形,膨起的组织将神经推上表层,好让他和一个Omega身体交融时感到最大的快乐。
一个像夏洛克那样的Omega。
那感觉就像碰到带电的电线。他深吸了一口气,已经翻身下床,胸口发紧,抬起头,翕动着鼻孔。这是个梦,他知道。这里没有丛林没有夏洛克,可是有一样东西还在,而当他的鼻中充满那个味道时,他的身体在高歌。
只是一缕幽香—隐约的一点—而这就是他需要的全部了。那气味萦绕在他喉咙后面,让他心跳加速。口中生出汨汨津液,逼得他不得不时常吞咽,而他的眼睛倏地闭上,好珍惜的回味。贝克街的空气不再是风暴来临前的感觉。这是片雨后草木葳蕤、丰盛而繁茂的土地。
约翰顾不上粘糊糊的睡裤和持续不褪的勃起,一把拉开房门。脚下的楼梯,硬木的地板,粗糙的地毯他都毫不留意,没有意义,他的眼睛扫视着被窗户透进的晨光照亮的起居室。
空荡荡的。没有躺在那儿,双手合十仿佛祈祷的身影。镜子前也没有那个盯着贴满的文件的剪影。这屋子完全没有活人的气息,厨房也一样,约翰搜索过这两个房间径直大步朝夏洛克卧室走去,他的心在猛跳,头中如在擂鼓,一把推开门。
在这里,那股味道更浓一些。床仿佛荒芜的祭坛在等着他,夏洛克却没有蜷缩在深处。枕头歪斜着,羽绒被乱做一堆,飘荡着约翰一直在追踪着源头的气息。老天,他想要把自己埋进里面,让这味道充满的他的肺,再也不呼出来。
他摇摇晃晃站在那儿,眼角瞥见什么东西在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猛的回过头,脖子感到一阵疼痛。他重心向前,准备好扑上去,可是那不是夏洛克。他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意识到那是柜门镜里他自己的影像在动:他在准备扑向自己的映像。
震惊如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约翰向后退去,撞上了卧室的墙。平整的墙面紧贴着他的脊背。他一手捂住鼻子,挣扎着想要从荷尔蒙引起的欲望迷雾中抓住飘动的理性。他妈的他在干什么?
他低吼了一声,抿住嘴屏住呼吸。恐惧在心中油然而生,随之而来是厌恶的低语。镜中的他脸上的表情不是一个担心的朋友或是关心的恋人。那是种猎手的表情:无情,根本不在意理由。他关心的只是找到夏洛克,不是为了他的安全,而是为了抓住他,操他,占有他。他的下颚因为渴望咬下去而绷得生疼,阳物跳动着,不管不顾。
随着一声饥渴的喘息,约翰张开嘴,尽力不要再多吸进一些令他沉醉的空气。他几乎冲到窗户那里,想要将它推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好让他能思考,可是当他手碰到玻璃上,却开始质疑自己的举动。夏洛克的费洛蒙需要多久才能消散?如果它把别的Alpha招来呢?
他胸口颤抖想要发出声低吼,而他给咽了回去,把脸埋进手里,努力让自己从占有欲中抽离出来。他将身体里燃烧的各种情绪尽力都控制住,紧咬牙关,让理性压过身体的欲望。
几分钟之后,他血液中的风暴平息了些,令他无力的靠在墙上,疲惫不堪。咽了下口水,他继续用嘴呼吸,张开眼睛,看着整个房间,这才第一次看到了那些他错过的细节。
衣柜的门开着,里面歪七扭八挂着光秃秃的衣架,就好像有人匆忙中将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抽屉也开着,里面翻得乱七八糟,一幅画斜着,就好像什么人跑过时碰歪了它。约翰跪下来朝床下看了看,留意到夏洛克平常为了案子需要离开伦敦时用的提包不见了。
他站起身,又跑回起居室,查看门背后的挂钩。只有他的外套挂在那里,而贝达弗大衣不见踪影。
夏洛克离开了。
他心中猛的一阵惊慌,忍住一声呜咽。他四下寻找着有没有留言的条子,线索,任何东西……看上去夏洛克不是被抓走的—绑架的人一般不会花功夫收拾行装 –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自己离开的。如果他是的话,那也意味着他进入了或者将要进入交合期了。他会不会在外面,在伦敦的什么地方,独自一人,脆弱无助,面对天晓得多少别的Alpha?
“老天。”他用手耙了下头发,看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没有纸条 – 没有一只手为他写下什么让他放心的话 – 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公寓。
突然他灵机一动,冲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抖着手拨出一个电话号码。不是夏洛克的,这个疯子混蛋就算是好的日子里也不爱接电话,而是他哥哥的。迈克罗夫特到处都有眼线,约翰才不管是不是整个MI6的人都能看到他像个控制狂在贝克街公寓里跑来跑去,睡裤裆部粘在身上证据昭彰呢。夏洛克才是最要紧的。
“告诉我他是安全的。”电话一接通,不等迈克罗夫特打招呼,他的话就冲口而出。“拜托,只要告诉我他是安全的就好。”
有那么片刻,电话里只有沉默,约翰的心在猛跳,祈祷着别听到迈克罗夫特问他他在说些什么。然而几秒钟之后,回答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松了口气,瘫了下来。
“他是安全的,约翰。”
他双膝发软,瘫坐到床边。“谢天谢地。我以为……”他没说完,摇了摇头。也许迈克罗夫特能从监控里看到,也许不能,不过没关系。他的恐惧消失了,不再像一股洪流一样冲刷着他,他集中精神控制呼吸,尽力让颤抖的双手平稳下来。
“他一打来电话我就派了车过去。司机是Beta,女性,我最信任的人之一。他知道他没法再待在伦敦了。”
约翰的心忽悠了一下,已然因为夏洛克不在感到冰寒刺心的疼痛。他盯着地毯,想着夏洛克走出贝克街的大门时是否会想到他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这里了。他一定会想到的,可是约翰却没法让自己去想。他试着想象没有他的贝克街,可是那个场景崩裂坍塌,湿沙一样倒在他脚下。
“现在要怎么办?”他喃喃的问。
“我觉得相当程度上,取决于你。”迈克罗夫特的声音很有信心,内在的核心却是严厉的。“一个小时后到第欧根尼与我碰面。我希望能和你讨论一些事情。”
他没来得及回答,电话就挂断了,他把手机从耳边放下,眨着眼看着屏幕。他半是以为迈克罗夫特会告诉他:他在夏洛克生命里扮演的角色可以谢幕了,他已经履行完他的任务了。谢天谢地他想错了。迈克罗夫特有个计划,而如果约翰能参与其中,他会跳上去抢到这个机会的。
约翰站起来,把手机放下,冲进浴室,打开龙头,扒光衣服,不等水热就站到花洒下面。他顽固的勃起已经消退了,结也恢复成平日的样子,让那一小片皮肤又红又敏感。他整个身体感觉都像是一根铜导线,等着电流通过让自己变得红热。不止一次,他下意识的从鼻子里吸气,尽管站在水流中,夏洛克的气味已经变得微弱,但还是能让他身子摇晃一下。
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说他没像担心的那样受到影响 – 说他能战胜自己的本能 –可是这根本是谎言。老天,他甚至都没想过要控制自己。如果夏洛克还在公寓里……
约翰闭上眼睛,无数幻想中的画面充斥了他的思想:情色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手撑在瓷砖上稳住自己。
夏洛克会制止他吗?他会将约翰推开?还是会因为迷失在自己身体的欲望中,将约翰拉近?
约翰骂了一声,摇摇头,关上龙头。不管怎样,这根本都是没意义的空想。夏洛克做了明智的事。迈克罗夫特说了他已经离开伦敦,可是约翰听出了他没说出口的事实。夏洛克的离开和这个城市里的人群无关。他是在信守自己的诺言。
他发誓不会让约翰陷入需要不停和自己的性欲抗争的境地,他做到了。现在,轮到约翰来履行他的誓言。他说过会做一切能帮助夏洛克的事,他是认真的。他只希望迈克罗夫特知道他要怎样做对夏洛克最好。
他把自己擦干,刷了牙,刮了脸,匆忙中划破了好几处小口子。他穿上手边最近的衣服,然后把睡裤和其它要洗的衣物卷成一团跑下楼塞进洗衣机里。肥皂水会将他早前的状态的证据洗去。他拿起手机,钱包和钥匙套上外套。
走出公寓他把门一甩关上,猛的一个左转,结果正撞在一个人身上,惊呼一声。混乱的片刻之后一只稳定的手扶住他的肩膀,他眨着眼发现那是雷斯垂德。
“抱歉。”探长说,连忙把手拿开,好像被烫到一样。“我正要—”他冲公寓挥了下手,退后一步,而约翰则上前一步,稳稳的挡在格雷格和221B之间。“你没事吧?”
“你不能上去。”他伸着脖子,越过探长的肩膀,用眼睛寻觅看有没有黑车停在路边,然后记起迈克罗夫特并没说过要派车过来。他目光闪动看着早晨的车流,寻找着出租车。“上去也没有用了,夏洛克走了。我得去第欧根尼俱乐部,他哥哥在等我。”
“走了?”雷斯垂德抓住约翰的手肘。“去哪儿了?他被人带走了?”
“不,他,他没事。他就是……他离开了。”约翰吞咽了下,摇摇头,看见一部空车刚过去,咒骂了一声。“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案子—”
“去他的案子。”格雷格答道,用手背拍了下约翰的胳膊,冲着街边扬了扬头。“来吧,我车就停在拐角。我送你过去。你可以在路上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伸手进兜里掏出钥匙就带头朝车走去,两个人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坐进车里关好车门。变化立刻显现出来,约翰除非瞎了才会看不出来。在车里,绝对属于他的空间里,雷斯垂德肩膀绷直,头也昂着,远比过去的这几天约翰见到他时来得强势。
“他是进热潮了吗?”他问道,发动了引擎,双手紧握住方向盘。
“交合期。”约翰纠正说,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至少我是这么觉得。也许只是刚开始。我说不好。今天早上我醒过来,然后……”
“你干了啥?”
他蹦出这四个字,立刻闭住了嘴,而约翰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和另一个Alpha一同挤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而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弱。格雷格的表情变得严厉毫不留情,约翰畏缩了下,举起双手示意和平。
“什么都没做,格雷格,没有。而且夏洛克那会儿已经离开了。否则的话……”他耸耸肩,声音粗哑低沉。“我不知道。这没什么。我只是需要知道他没事就行。”
格雷格颤悠悠的呼吸搅动了空气,他在座位里移了移身子,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挠了挠耳朵后面。“抱歉,我—我只想确认下。”他解释道。“我没暗示什么,好吧,我有,可是……”他吹了口气。“忘了这个吧。如果你真逼着夏洛克做了什么,你会想法瞒着迈克罗夫特,而不是跑去和他聊天。这就是,想到你最近的行为,我以为也许夏洛克惹翻了你。我意思说,比以前还要厉害。”
约翰盯着已经磨旧的仪表盘,舔了舔嘴唇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最近的行为?”
“得了吧!”格雷格蹦出一句,向右拐了个弯。“那天,我在和夏洛克说话的那会儿功夫,整段时间,你的模样就好像想打断我的鼻子,就为了我和他呼吸了同样的空气。”他没理会约翰微弱的想要抗辩的声音,继续说道:“没有茶,没有寒暄,就连笑都龇着牙。你不想让我在那儿。连莎莉都注意到了。”
“我是不想看到多纳文。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差不多指控夏洛克犯下了谋杀案!”
“你他妈的才不是冲她,尤其她说完了想说的话后。”探长纠正他。“是我在那儿,才让你快要绷不住了,哪怕不是天才都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约翰张开嘴,回忆了一下,无话可说。现在既然提了起来,他想起探长那天安静得奇怪,比平常占的空间要小,一直保持着距离。那时约翰是满意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约翰意识到这么做不对。看到自己的朋友委曲求全,而且不是为了他,自己不应该那么洋洋得意。可是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注意到;现在他想起了那天雷斯垂德走之后夏洛克问他的问题:
“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在这么干,是吧?”
他不止一次追问过夏洛克是什么意思,可是他都沉默以对。他说的一定就是这个。老天,他还干了些什么?是不是他的行为随着夏洛克一天天好起来也在发生变化?是不是这就是为什么夏洛克对他望而却步的原因?不是因为案子,而是因为他能看到约翰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真的没注意到?”
他摇摇头,看着周围的车流。“为什么你什么都没说?”
格雷格难以置信的笑了出来。“我比较喜欢我的脸现在的样子,谢了您哪。那天我一进门就知道有什么变了。那个味道告诉了我一切,可是既然你让我们进去了,我以为这也算正常。如果我早知道这让你那么难受,我根本就不会踏进大门半步。”
约翰揉了揉额头,舌头抵住牙齿,然后开口说:“是夏洛克的结合消失之后他自己本身的气味回来了。我没有理由那么—”他抖了几下手指,然后捏住自己的鼻梁。“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探长的拇指敲打着方向盘,就像是在考虑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安全。“你瞧,没惹出什么乱子。我应该多想想,而不是直接上门去。”最后他终于说了出来。“我自己也是有疑心啦,可是多纳文一旦打定了主意,就特别有说服力。”
他身子动了下,安全带贴着他胸口发出个声响,他们拐上了第欧根尼俱乐部附近树木成荫的安静大道。“而对你来说:夏洛克是你的朋友,加室友,加上天晓得什么别的,可是事实是,他是你的。”约翰打喉咙里发出个不同意的声音,可是探长没有理会继续说下去。“自从你遇到他,或者说遇到他之后不久,就是这样。同样,你也是他的。”
“我们不是—”约翰看到格雷格冲他恼火的看了一眼,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你们是不是不重要。我想说的是这些见鬼的结合啊什么的烂事会影响你并不奇怪 – 会让你对其他的Alpha更厉害,而且更想要保护夏洛克。如果你是个Beta,那天我进门后,你觉得你的行为真的会不同吗?我是个Alpha,所以是个威胁。夏洛克现在没结合,所以他有危险。你会有同样的反应。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约翰用手掌按住眼睛,明白了格雷格的意思,可是如果他是个Beta,至少的他的行为能多些理性,不会受到那种盘踞在他心中不去的动物本能的占有欲影响。他会能把自己的行为看得更明白想得更清楚,而不是浑然不觉的听从本性。
“要是我自己是个威胁呢?”这个阴暗的问题他一直如鲠在喉。“会怎么样呢?我一直在担心,当夏洛克进入交合期,需要非常努力才能控制自己,可是我连试都没试过。今天早上,我在公寓里整整用了五分钟四处搜寻,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我这种行为又有什么不同呢,相比--?”他没说下去,没法说出阿列克桑德的名字而忍得住不发出一声吼叫。“相比那个杂种。”
“按着我听说过的,那个叫康宁汉姆的家伙从来都没想过要停手。”他拐过最后一个弯,在俱乐部美仑美奂的建筑前停下车。引擎声小了下去变得安静,他用一只手揉了下眼睛,给了约翰一个同情的表情。“我一点都不羡慕你,你这个处境,可是你不能一直这么折磨自己。”他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微笑。“这是你天性的一部分,而且我知道 – 我知道有些Alpha对Omega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借口。更准确的说,你也这样认为,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他一根手指顺着鼻子揉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再说了,控制你不是早学会了吗?似乎你比大多数人都干得好。”
约翰发出个叹息,闭上眼睛,不止一次的希望事情不要这么复杂。知道探长说的不错。所有这一切,他这样深陷在不停的自责中,对帮助夏洛克全他妈的没有用。
“谢谢。”他睁开眼睛,微微皱着眉看着格雷格。“我就是—我不明白。你刚说你那天一进门就能闻出夏洛克身上的变化?”
“是啊。”格雷格慢慢答道,疲惫的看着约翰。
“你没有反应,至少,没有像我那样。你没有挤进夏洛克的个人空间或者任何类似的举动。”约翰眯起眼睛。“为什么你没有呢?”
探长清了清喉咙,伸手掏出盒尼古丁贴片,发现盒子是空的,苦恼的耷拉下脸。“如果我敢靠的那么近的话,你会把我脑袋拧下来。”他指出来。“你要不这么做,夏洛克会揍你的。”
他深吸了口气,赶紧解释自己的意思。“除了这点,我说不好,我意思是,我喜欢夏洛克,可是跟你不一样。当然,他身上有了奇怪的味道,让我想要凑近他,哪怕就是为了认一认那个味道,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有的选择,还有这么干的风险。可能对你来说不一样,因为你跟他很亲密。”格雷格挑起眉毛,天晓得从约翰脸上看到了什么。“行了吗?”
“行。”他想着格雷格的话,嘴角翘起,微微一笑,希望自己能有一些坚实的事实,让自己释怀。
几秒钟后,他摇摇头,把自己的困惑放到一边。以后再来操心这个吧。现在,夏洛克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如果他一直坐在探长的车里,可什么用都没有。他正要去拉门把手,格雷格的手放在他胳膊肘上拦住了他,只是轻轻的一拍,可是足够让他转过身去。
“在你走之前,帮我个忙好吧?看迈克罗夫特能不能给夏洛克传个口信?”他耸耸肩。“我已经给他发短信了,可是他会不会看就难说了。我觉得他应该想要知道艾尔西 雅克布会去查查看。实际上,她说如果要她打赌谁会结果掉康宁汉姆,她会把注下在你身上。”
约翰咕哝了一声。“我他妈才不会那么麻烦去弄什么掺了东西的药呢。我会干脆一枪崩了他。”
“有意思,莎莉就是这么说的。让这个叫雅克布的姑娘笑了半天。没有什么明显的证据能彻底排除掉她的嫌疑,也没有能指控她的东西,没有不在场证明,可也没有动机。不得不说,她问的问题可比回答的要多得多。”格雷格揉了揉后脖梗子。“她倒是保证了会到处打听一下,看她能不能在下一具尸体出现之前为我们找到些别的什么。如果行,我们会派人盯着她,可是恐怕不大容易。”
“我会想法让夏洛克知道的。谢谢你,格雷格,为了让我搭车,还有其他一切。”
“别客气。给我信儿好吧?让我知道情况行吗?”探长脸上满是真诚的关心,约翰点点头答应了他,下车关上车门。他举手告别,银色的轿车启动开走了,慢慢从视线中消失。
两名庄重而沉默的侍者在门口迎候他。他们一言不发,领着他穿过俱乐部,清晨这个时候,里面还空荡荡的没有人。还没到早上九点钟,但是约翰也知道第欧根尼的常客们可没有一个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两扇桃花心木的大门敞开,露出排满书架的富丽堂皇的房间,这是迈克罗夫特最喜欢的退思之所。只有一盏台灯照亮着,约翰吃惊的停下步子,瞪着坐在椅子中的那个男子,门在他背后无声的关上了。
迈克罗夫特似乎并没意识到他的到来。他坐在桌边,手肘支在桌上,手指陷在头发里,全神贯注看着面前的文件。他没穿西服外套,马甲背心扣子都敞着,袖子也卷了上去。阴影加深了他眼下的黑圈,有几处胡茬没修干净。他比上一次约翰见到他时又瘦了一些:下巴更尖了。
约翰清了清喉咙,挑起眉,看着迈克罗夫特吃惊的抬起头,眨着眼看着他。终于,他明白过来脸上表情也放缓和了,向后靠去,一只手放在眼睛上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扶手椅。
“我很抱歉,华生医生。能请你坐下吗?”
皮子在他的重量下咯吱作响,他看着迈克罗夫特站起身,拿起一杯威士忌,将里面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他嘴角耷拉着露出皱纹,眉头拧着,因为缺少睡眠脸色灰暗。
“国家大事?”约翰指了指文件问。
“不幸的是,不是。”他放下杯子,发出声轻响,绕到木质写字台前面,倚在上面。“这些全是和夏洛克目前处境有关的文件。我一直在和康宁汉姆家族谈判努力争取他的自由,在过去的十天,我和那位Alpha母亲在不同场合见了好几次面。”
“结果呢?”约翰探身靠上前,心在猛跳,悬到了嗓子眼儿,抓紧了自己的膝盖。
迈克罗夫特低下头,从鼻子里深吸了口气。“感情用事。”他喃喃的说,不屑的撇了下嘴。“她根本无视放在面前的证据,派翠西亚 康宁汉姆无法承认她儿子的所作所为。她的悲伤足够真实,我怕正是因为过度悲伤才让她失去了明智的判断力。她的行为……”他摇摇头,“缺乏理性。昨天,这家人拿出了强制令。”
约翰眯起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这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和他们直接接触。任何交流都要通过律师,这让他们可以尽情的拖延此事。我怀疑他们希望采用拖延的办法,直拖到按照合同,夏洛克可以离开我的监护的时候。”迈克罗夫特宽宽的肩膀耷拉下来,手指蜷起来握住了桌子边沿,关节都发白了。
“你—”约翰抿着嘴摇了摇头。“你在幕后操纵着半个国家。现在你说你帮不了夏洛克,真的假的啊?”
冰寒的不屑让那双蓝色的眼睛变得锐利。“我可没这么说。”迈克罗夫特伸出手,摇响了一个银铃,给了应声进来的侍者一个空白的微笑,要了一壶茶。等到侍者一出门,他继续说了下去。
“强制令只是个小障碍,如此而已。我们甚至也可以加以利用。我的地位让我可以建立起一个由同情Omega处境的人士组成的人际网络。作为反击,由我认识的一个法官出具了个法庭令,禁止康宁汉姆家将夏洛克从我的监护下夺走,为期三个月。”迈克罗夫特嘴角露出个隐约的微笑。“法庭要求我前去陈述提出申诉的理由。”
约翰皱着眉,仔细听着好跟上迈克罗夫特的思路。他知道迈克罗夫特的行事方式,各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法,他在努力思考想弄明白这么做为什么会对他们有利。
“我确保了将申诉建立在家庭暴力的基础之上。”迈克罗夫特狡黠的一笑,眼神中有种危险的自得。“倘若康宁汉姆家希望推翻我的申诉的话,他们将不得不对我提交的证据作出回应。同时,这一切都是通过私人法律渠道达成的,所以问题暂时还不会落入公众的视线。”
“这么说这也是一种妥协了?”约翰坐回椅子中。“你没将丑闻公布于众,这样一来就不至于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避免让夏洛克处境变得更糟的可能,可是同时你又给第三方看了证据。这位法官。”
“以及他可以信任的法律顾问。这件事不会张扬到这个小圈子之外,除非我给出相反的指示,可是这样一来,康宁汉姆家就会陷入两难境地。他们得不到夏洛克,除非他们回应我的指控,而这又是他们不情愿承认的事实。”
约翰低下头,咬住嘴唇。“我们有时间来玩这一类心计吗?夏洛克已经开始进入交合期了。”
迈克罗夫特表示同意的哼了一声,给了端着茶进来的侍者一个空白微笑,看着这个沉默的人离开。他将滚热的茶水注入一只精致优雅的茶杯,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沉吟,一边用茶匙搅匀牛奶。“这倒是真的,比我预料的至少提前了两个星期。”他的眼光投向约翰的脸。“华生医生,有什么理论能解释这个吗?”
除了那片刻的惊慌,他还真没想过这一点,约翰盯着加了奶的茶,摇了摇头说:“这有关系吗?”
“也许你应该自己去问他。”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呢?”约翰问道,随着他把杯子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动作,瓷器发出响声。“一个星期,一个月?更长?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不能靠近他—”他看见迈克罗夫特从写字台上拿起一个塑封小袋,话语消失在嘴唇上。那是个真空包装的药袋,里面是铝箔封装的胶囊,上面的药名是约翰不认识的。“那是什么?”
“Pentrapenzone。这是我们的情报人员用的抑制剂。非常有效而且易于调节,能让Alpha们有效控制自己面对Omega时的反应。”他将药递给约翰,观察着他研究着包装。“有三种不同剂量。最高的那种,可以完全抑制住你的Alpha冲动。那正是你需要的,它们是绿色的。里面有关于副作用的说明书。”
约翰盯着药,希望在胸口剧烈跳动。“为什么我会需要这个?”他问道,声音发紧。
“因为夏洛克需要这个。”迈克罗夫特举起一只玻璃小瓶,斜对着他写字台上的台灯发出的光。“我为他争取到了时间,可是他需要能够充分利用这段时间。他的未来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他必须要决定应该采取的行动,这样我们好立刻着手推动一切来实现他的愿望。”
“在他还没进交合期之前他一直觉得做不到去思考他的选择。你真的认为现在他就能做到了?”约翰表示怀疑的问。
“不能。受到未结合生理状态的无情影响,我弟弟会陷在一个由强烈的性需求和深度萎靡不振组成的恶性循环中,这个循环还在不断加速,在这两种状态下他都无法保持理性的思维。这个药却可以打破这个循环,让他至少可以短暂的恢复常态。他能有,大致来说,七十二小时,可以用于真正的思考。”
约翰倒吸一口气,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他脑子里全是各种问题,欲言又止了好几回之后,终于可以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需要我送这个药给他?你不能把药送到贝克街去吗?他知道有这种药吗?”
迈克罗夫特扬起脸表示他知道约翰的这些担心。“正是夏洛克本人十五年前提出了这药的基础理论假设。可是,把一些草药混合在一起和这样的制药还是有天壤之别的。这药刚刚才研发出来,而且官方层面,它不存在。”他伸出手,轻松的把药放到约翰手里。“这种药物未经测试。从理论上来说,我们知道它应该有什么效果,可是从实践上—”
“这是危险的。”约翰吞咽了下,摇着头说:“如果夏洛克要用这种药,他应该受到医疗监护。”这时他的大脑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然后难以置信的闭上眼睛。“迈克罗夫特,是Omega健康方面的专家医生,而不是我!”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挑起眉毛,然后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皮鞋。“你是唯一一个我信任的医生。 主流医疗系统不可以知道这药的存在。倘若我们邀请来一个与夏洛克没有切身利益相关的医生,那么这药的存在会变成世所周知。即使你们的朋友,迈克 斯坦福,也未必可信。”
“我就行?”
迈克罗夫特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傻瓜,嘴唇抿成薄薄的一线。“当你今天早上打来电话时,我已经准备好了听到你问我夏洛克在哪里。然而,在那种强烈的生理和心理影响之下,你唯一关心的只是我弟弟的安全。约翰,你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自己。如果夏洛克要用这种药,而且他一定会的,他需要身边有个医生。此外,”迈克罗夫特顿了一下,清了下喉咙,用手指叩着桌子。“如果是你和他在一起,我会感觉放心一些 – 而且,我认为,你也一样。”
这是不可否认的。约翰无法预料夏洛克对于交合期的反应,对于他是不是会在绝望中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也毫无把握。他不停的去回想他上学时学到的关于抑郁的知识,以及一旦康复开始,自杀率会上升的趋势。那些深陷在抑郁中的人往往过于消极漠然,不会真的动手伤害自己的身体,可是一旦他们的脑分泌化学物质达到了稳定的水平,他们反而会感到有能力真的行动起来。
他不愿意去想夏洛克也许会变成这样,可是这种忧虑始终在他心中,令他警惕,而只要看上迈克罗夫特一眼就能知道他不是唯一一个有这想法的人。
“他是自己一个人吗?”
“在警戒线里有一队人负责安全。当然,全是Beta,可是他是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倘若他病了或是伤害自己,无法保证他们能及时的做出响应。”
不存在选择的问题。当迈克罗夫特递给他抑制剂的那一刻约翰就拿定了主意。这是他的安全网,能够平抑掉那些他可能会有的不好的反应,正是他需要的,这样,他可以作为一个朋友,而不是一个Alpha留在夏洛克身边。
他的手指蜷起握住了玻璃小瓶妥帖地放进自己的口袋。抑制剂铝箔的包装在他手指下撕开,他掏出一粒,干吞了下去,然后才想到要看看说明书。
“难道你不是应该先看那个的吗?”约翰看着那些副作用的说明,而迈克罗夫特在他身边问,更像是觉得有趣而不是被吓了一跳。
约翰哼了一声,用剩下的茶把嘴里那股药味冲下去。“我不在乎,只要它管用就行。现在该你了,”他一根手指冲迈克罗夫特戳点了一下,“坐下告诉我这药对于夏洛克会有什么作用。一点儿也不准漏下。”
迈克罗夫特依言而行,高贵的声调变得神秘,详尽的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约翰。这是由一个秘密实验室从一个设想慢慢梳理出理论而得出的产物,即使首相都不知道它的存在,约翰全神贯注的听着,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让他们两个都抬头看去。一个年轻人随着迈克罗夫特的应许走进门来,一只手拎着约翰的旧旅行包,另一只手里拿着份文件。
“啊,约书亚,谢谢你。”迈克罗夫特接过文件,带着赞许的神色看了一遍然后抬头看着约翰说:“我自作主张派人替你收拾了行装。公寓里的空气也中和过了,除掉了一切夏洛克的生理状态留下的痕迹。”他的眉毛拧在一起,约翰伸着脖子想要看清楚些。“尽管从这份分析报告上来看,求偶信息素的浓度相对而言还算是比较低。夏洛克一定有所准备,在刚一出现交合期的迹象时就离开了。”
“那不是件好事吗?”约翰问,努力不去想如果那味道再浓一些会发生什么事。
迈克罗夫特发出个不置可否的声音,看了眼钟,然后看住约翰的眼睛说:“你有什么感觉?有什么明显的副作用吗?”
“我几乎闻不到味道了。”他皱了皱鼻子答道,觉得有点发闷,可是如果这意味着他能帮助夏洛克,那么就很值得。“和在军队里吃的抑制剂的效果差不多。”
“很好。拿上这个。”他将一部分文件递过去。“这是关于那个药的文件。我想夏洛克会想看看。他也许会质疑这药,或是你的动机,取决于他现在的状态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尽量别当做是针对你的。噢,还有—”他抓起约翰的手腕,用一根针刺进他的手指。
“这他妈的是干什么,迈克罗夫特?”
他将一片试纸放到伤口渗出的血滴上,扬起眉毛,看着试纸的颜色发生了变化。“原谅我,可是我宁可看到实在的证据表明你的身体有了应该有的反应。”
约翰吮了下伤口,舌尖上尝到了铁锈味,等着结果。“怎么样?”
“似乎起作用了。”迈克罗夫特皱了下脸,扔掉了颜色变亮了很多的试纸。“外面有一部车在等着你。司机会带你到夏洛克那里。等你到了那所房子的时候,Pentrapenzone应该完全起效了。你会在入口处再次接受测试,然后才能准许你进去。如果测试的结果有任何不对,你会被要求回到伦敦。那边的安全人员已经得到授权,可以采取任何必要的措施保证你会服从;我说的是不是很清楚了?”
“非常清楚。”他瞪着迈克罗夫特那张冷漠的脸,站起身,用手梳了下头发,拿起约书亚放在地上的旅行包。“就这个了?你全部的计划就是这个了?没有别的我们能做的了?”
“你想要说什么?”他问道。“我已经试过我力所能及的所有策略,想要康宁汉姆家就范。一切,包括给予经济补偿的提议都被拒绝了,但是考虑到他家已经收到的几份报价,倒也算不上意外。”他向后伸出手,拿起几页纸递到约翰面前给他看。“作为夏洛克目前的监护人,追求者们同样也向我提出请求和他结合:非法的,当然,可是这也无法阻挡他们。许多人说只要我能证明他的生育能力,他们愿意把报价翻倍。”
约翰瞪着那几页纸,在眼前的金额和极度厌恶的双重冲击下,努力想要能够呼吸,怎么这些人能给另外一个人标上价格呢?“这些已经至少七位数了。”他终于说出一句,手指因为紧攥住旅行包的提手都发麻了。
“有一些人,为了能让他们的子孙后代沾上一点贵族血脉愿意付出高得离谱的代价。大多数都是些新富,想要和旧贵族联姻好彰显自己的地位。福尔摩斯家也是有些来历的家族。此外,夏洛克也有自己不可多得的优势。”迈克罗夫特清了清喉咙。“一个有生育能力的Omega,到了三十多岁,却没有生育过,也没怀过孩子,这是很少见的,所以会成为很多人追求的目标。”
换个时间场合,约翰看到迈克罗夫特一贯的冷静被打破,会感到很有趣的,可是现在,这一切中却没有任何可笑之处。“这么说康宁汉姆家不肯要你的钱是因为他们觉得有人能给的更多?”
“他们拒绝我是因为这会被上流社会视为屈服:软弱的表现。 我曾想过通过代理人匿名报价,可是强制令使得这变得无关紧要。”迈克罗夫特摇摇头,指着门说:“我会继续努力的,通过我的法律队伍推进这件事。在我知道夏洛克到底想要什么之前,这就是我能做的一切。”
约翰把报告递回去,没去管纸页在他颤抖的手里发出的响声。“而他能找到力量做出决定就全要看我了。那如果他对于药物出现了严重的反应呢?那该怎么办?”
“你的包里有一个报警器;如果你按下它,我的私人医疗队伍会搭乘直升机在几分钟之内赶到。这是我能提供的最好的解决方案了,当然我希望不会真的用到。”迈克罗夫特微微的一笑。“我觉得夏洛克应该不会出现任何你应付不了的反应。我对你的能力有着莫大的信心,华生医生。”
“还好,至少我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有信心。”约翰叹口气,环视了下房间,想要尽力把发生的一切都整理明白。
“你会告诉赫德森太太一声我们两个只要有办法就会尽快回来吗?”
“自然。”迈克罗夫特回答说。“我会保证公寓的安全状态,不会被别的人占用 – 清除掉我弟弟留下的各种标本以及类似的东西。包里还有个电话,能直接联络到我的私人专线。我希望你能随时告知我进展。”
这是一个伪装成请求的命令,约翰眯起了眼睛。“如果有什么夏洛克认为你需要知道的,我会确保让他自己告诉你。”
迈克罗夫特疲倦而恼怒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朝门闪了几下手指。“那我建议你出发,华生医生。你越快离开,我们两个都能越快确认我弟弟安然无恙。”
约翰礼貌的点了下头,更像军人而非医生,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根本没有想要在第欧根尼的走廊里压一压脚步发出的声响。果然如迈克罗夫特所说,一部车在等着他,面无表情的司机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接过他手里的提包,放进后备箱,然后坐到方向盘后面。没有问候,也没有愉快的寒暄,显然迈克罗夫特并没有付钱给这些人来聊天,约翰吸了口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早该知道迈克罗夫特会计划到每一个细节的。夏洛克给他电话求助,他立刻响应,将他送到避难之所。而且还有更多。也许抑制剂并没有他说的那么难弄到,可是夏洛克需要的那种却和迈克罗夫特说的那样是新到手的。就连在相关文件里,这种药都还没有名字:只是用神秘的‘O.D.X.’来指代。
年长的福尔摩斯在解释的时候强调过那一小瓶是仅有的剂量。而如果大量合成这一类药物,想要保密就会很难了,秘密实验室里有几十个专业人士,所以目前合成出来的已经全在约翰的兜里了。
他只盼着这药有效。
车子加速把伦敦拥挤的街道留在后方,朝城市北边的乡村而去。约翰把关于O.D.X.的文件仔细从头看到尾,比照着迈克罗夫特告诉他的信息,看有没有任何不符之处。
换个时间,他会觉得这研究十分令人着迷。这是种十分聪明的模拟物,可以暂时阻断未结合的受体的信号,让Omega的身体重新回到中性状态。然而,未经试验会引起约翰非常大的担心。他们用在过几种标准的模型生物身上,老鼠之类的,检查有没有即时毒性反应,可是任何一种都不足以反映更为复杂的人类Omega会出现的反应。
从产生反应的时间,到效果能持续多久都是不确定的,约翰用牙咬住嘴唇。夏洛克不止一次暗示过那些关于Omega在交合期的精神状态的说法全是谎言。会不会迈克罗夫特反应过度了呢?将他的推论建立在猜测而非事实之上?也许夏洛克用不着约翰兜里的药也能考虑他的未来?
他考虑了下不告诉他这药的事情,至少在他对事态做出评估之前,可是这想法还没成形约翰就放弃了。他做不到。夏洛克不是个小孩子。他是深陷在一种不幸的生理状态中的成年人。他应当被告知他有什么选择。如果他要O.D.X.,那么约翰会交给他,而且一旦出了什么岔子,约翰会确保自己在那儿加以补救。
离开伦敦两个小时之后,车子转向了狭窄的乡村小路,约翰看着窗外延伸开去的绿地。牧歌一般美丽的田园景象,却令他蹙眉,因为知道夏洛克心里会有多恨。城市的兴奋刺激全都没有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宁静无比,如同可以忘掉世界在旋转。他们穿过了一个小村,只不过是个十字路口,一个角上有座小教堂,令一个角上是小池塘:一闪而过的宁静乡村。
十分钟后,车子开始放慢速度,拐进一条长长的蜿蜒的小路,令约翰扬起眉。这不是高速公路,可是沥青路况相当不错,没有坑洼,而且显得很新,一定是有人在维护这路。路两边散落着长成的橡树,约翰上车后第一次掂量自己这是要被带到哪里去。
关于夏洛克藏在哪里,迈克罗夫特什么都没说,而约翰也没想到要问。他关心的只是要前去那里。现在,他意识到他们走了有多远—离最近的镇子都有好几英里远。这样与世隔绝是为了夏洛克的安全着想,可是约翰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夏洛克是如何形容阿列克桑德的家的,一个偏僻的地方。这里,尽管景色美不胜收,却没法让约翰安心,一定会让夏洛克感觉他又回到了原初的起点,被困在孤立隔绝的地方,失去了他为之奋斗了很久的一切。
很快,一道铁门挡在他们的前路,一位穿着西服的男人从门旁的小屋中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精瘦,但是强壮,约翰能看出他外衣上凸显出来的手枪的线条,他打开车门,示意约翰下车。
“只需要一会儿,先生。”什么东西对着他的眼睛闪了一下,约翰吃惊的眨了眨眼,看着那男人举起手里的一个装置看着屏幕。上面是一副瞳孔的扫描图,确认了他的身份:迈克罗夫特的安全措施已经做到了极致。“谢谢您,华生医生。能把您的手给我吗?”
他早有准备,可是锋利的一割还是会让他感到一阵疼痛。这一次是用一个小注射器将血滴抽起,然后那男人将血注进某种溶液中。这么一比,迈克罗夫特的测试就是小儿科了,约翰看着他轻轻摇晃着混合物,观察着溶液从淡粉色变成了深紫色。“非常好,先生。只剩一件事,我们就可以允许您进入了。您能跟我来吗?”
屋子本身显得有些年头了,半木结构,可是屋里的每一面墙上都布满闪闪发亮的现代高科技监控设备。那个男子,简单介绍了自己名叫托尼,领着约翰,招呼他进入一个封闭的房间。
约翰怀疑的看了看那房间的门口。“除非你告诉我这是要做什么,否则我不会进去。”他抱起胳膊昂起头,看着那男人有些勉强的认可了。
“我们只是需要确认抑制剂发挥了药效,先生。您血液中的药物浓度是正确的,可是我们必须确认它的效果也是正确的。我们按照福尔摩斯先生的指示,几年前把拱顶改造了,做成某种通风设施 – 我说的是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先生。”
“听着像件挺奇怪的事。”约翰喃喃道。
“这是他的私人住宅,先生,”托尼回答道,“多数情况下,这里用于未知来源包裹的筛查和消毒处理,可是拿来做这个也是可以的。您介意吗?”
约翰深吸了口气,照他的话走进了房间,眼神一直放在关起的门上。不确定感窜过他的脊背,可是他挺起肩膀,告诉自己别太多疑。是迈克罗夫特让他来到这里的。这一切不过是安保人员想要万无一失而已。
墙上的一个小活门打开了,他看见一个小瓶子。戴着手套的手将瓶塞拔出,转了下瓶子,约翰能看到上面的标签。当然了,迈克罗夫特会让他在靠近夏洛克之前闻一闻求偶信息素。他的信任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这么明智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弟弟有任何风险的。
“有感觉吗?”托尼的声音从墙上的扬声器传来,当约翰摇了摇头,他似乎很满意。“行了,您的脉搏显示没有反应,因此可以认为您受到了完全的保护。我们会给房间通风,然后您可以接着上路,先生。”
他听着空气调节系统咝咝吹出风的声音,抱着胳膊,开始移动。等托尼打开门时,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大步出门,简单的点了下头表示勉强的感谢,然后走回车子那里。令他恼怒的是,司机只是看着托尼,等着他的确认,然后才示意约翰上车。
“我不能走过去吗?”他问道,朝前面的一道门指了指,而托尼闪出个笑容。
“您可以走,先生,可是前面还有一英里半才能到房子那里。坐车会快一些。我们会通知里面的警戒圈,告诉他们您是安全的,可以进入。再没有人会拦住您。我们在周围都设了监控,可是按照夏洛克 福尔摩斯的强烈要求,在建筑里面并没有监控。”托尼脸上不认可的表情说明这么大一个盲点他们却没有任何可以商榷的余地,约翰忍住一个微笑,想着夏洛克到处查看扯掉监控探头的模样。“如果您需要任何协助,每间房里都有警报按钮。只要按一下红色的按钮,几分钟内就会有人到达。”
“谢谢。”
“祝好运。”托尼说这几个字的语气表明他认为约翰需要一些运气,他叹口气,钻回车里,没有费事去系上安全带,他们再次出发。另一个哨岗出现了,大门打开让他通过,随着他们离房子越来越近,车轮压在沥青路上的沙沙声变成了压着砂砾地面的声音。
约翰低下头,从挡风玻璃看出去。他以为会看见优雅的廊柱和砖石,朴实威严,充分表明屋主的财富的房子。然而却是阳光下闪耀着微光的白色灰泥和深色木头。墙上爬满常春藤,很大的窗框闪闪发亮,有些用的是彩色玻璃,另一些则是透明的。杂乱的檐瓦表明这里翻修过多次。房子看着就像是一直都在这里:被深爱的地方。
他伸出手,车门已然打开,他下了车,接过司机手里的包,眨了眨眼,发现一把钥匙递了过来。“我很怀疑您会被放进去。”司机解释说,摸了摸帽檐表示道别,然后离开了,留下约翰自己朝门走去,然后考虑着怎么做最好。现在他已经在这里了,却不知道要怎么走下一步。夏洛克离开贝克街是有理由的,而约翰却不请自来,追到了这里。在这里,他是入侵者,他很怀疑夏洛克会张开双臂欢迎他。
走到大门口,他掂量了下要不要敲门,可是不清楚夏洛克目前的状态,没法知道他能不能来开门,就算他想。不要,最好还是先进去,看下情形,然后再说。
钥匙滑进锁眼,随着一声响,约翰推开门,朝昏暗的屋里看去。灯都关着,窗帘也全拉上了,他把包放在地上,感觉两边都通向很大的房间,没看见别的什么。
他习惯性的出了口气,鼻子里除了干净的地毯和地板上光蜡的味道什么也没闻到,不由做了个鬼脸。木头地板在他脚下发出回响,他的左手飞快的握拳松开,嘴里轻轻唤着夏洛克的名字。整个房子死一般寂静,一阵不安让约翰脊背发毛。
他转向右边,手按在拱门上,探头朝屋里看去,想要辨别出家具之间有没有任何人影。他可以高声叫喊,可是潜在的本能警告他噤声。如果他抬高声音,那就不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了,而在他没看清楚情况之前,他不太愿意放弃这个优势。
突然之间,一样冰冷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脑,约翰身子一僵,骨子里生出恐惧的寒意。他认出了是枪口贴在他的皮肤上 – 他有过太多这样的经历,都已经懒得去记次数了,赶紧举手示意投降。他舔了下嘴唇,尝到了紧张冒出的汗水的咸味。这一定是某个迈克罗夫特的安保人员,没有得到他到来的通知。也许他碰到了什么警报装置,他们悄悄潜入进来解决问题。
“我是约翰华生医生。”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瞪着前面的墙说。“我来这里有授权。去问下大门那里你们的人。”
“我知道你是谁。”
那个深沉的声音让约翰的脊椎感到一阵别样的战栗,他想都没想就转过身,看到可怕的枪口离他的脸不过几寸远,畏缩了一下。当那双冷静、灰色的眼睛,带着极度漠然,看着他如同盯着显微镜下的样本时,约翰不敢移动,也不敢说话。
他只是顺着自己的枪的枪管看着那个举着它的男子:致命的姿势。夏洛克的表情毫不容情。双眉深皱,眉间挤出一个V形,下颚上的肌肉在跳动:和他平日里镇定自若的模样大相径庭。
约翰吞咽了下,各种没用的安心话堵在了喉咙里。他曾担心的是,作为一个Alpha,他是危险的。
他可从没想过情形有可能正相反。
Chapter 17: 破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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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张力的沉默环绕着他们,压在约翰的肩上,他等待着平衡打破一触即发的时刻的到来。汗毛顺着他的脊柱立起来,可是他不敢退后。他做了太久的士兵,不愿意在攻击者面前露出破绽,即使那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枪一直指着他的眼睛,在夏洛克掌中充满威胁的武器。他本以为枪还在公寓里 – 当时压根儿没想过要看一下是不是还在 – 而迈克罗夫特也没提过枪不见了的事。夏洛克一定是在离开前匆匆拿到的。
约翰指望着他握枪的手会发抖,可是夏洛克每一块肌肉都很稳定,充满自信,他的手紧扣住扳机。他可不是拿着枪吓唬人的。如果必要,他是会开枪的。这一点,约翰毫不怀疑。
“你来这儿干嘛?”
是他的想象吗?还是他的语气里真的有一丝颤抖?约翰把眼光从手枪的轮廓上艰难的移开,逼着自己透过夏洛克面具一样的表情,寻找那些总是泄露天机的小细节。
他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深色的长裤和白色的衬衫,简单鲜明的对比。衬衫最上面三个扣子解开了,V形的领口露出里面的肌肤。他小臂露着,可是袖子并没有像平日那样整齐的挽上去,只是被推了上去,随时会滑落遮住夏洛克的手腕。他凸出的颧骨上染着一抹绯红,锁骨凹陷处阴影更深,嘴唇随着每一次呼吸微微张开。
然而把约翰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是他的眼睛。夏洛克没有像是看着无尽的谜题或是待破的谋杀案那样看着他。他的凝视充满强烈的渴望。他没有眨眼,没有烦躁的小动作。和热潮中的夏洛克一点都不一样,没有温情,没有闷闷不乐,没有那种暂时的,正常的人都会有的情绪起伏。现在的他狂野而危险,他发白的指关节和笔直的脊背都在说明他在极力克制自己。
他看上去十分饥渴而致命,美丽但是危险,也许约翰闻不到他,可是他有眼睛,依然能看到令他向往的一切正站在他面前,强势而令人目眩神迷,他的身体起了反应。在被枪指着的时候勃起实在不合时宜,他挪了下重心,祈祷夏洛克不会注意到,挣扎着想起了有个问题要答。“什么?”
“你-来-这儿-干嘛?”
“我是来帮你的。”
一声吼叫令夏洛克嘴唇扭曲,他大步走上前。约翰的发出一声惊呼,向后退去,背撞到了身后的墙。“帮我?”他质问道。“那你到底打算怎么个帮法?还是说这是你一直在等的机会?你是想跑到这里发现我躺在床上扭动,乞求一个结吗?这就是你打算给我的‘帮助’吗?”
约翰摇摇头,他背紧贴住墙,砖头快要把他的肩胛骨硌出紫印了,可是他已经无路可去。枪现在指着地板,夏洛克的右手垂在身侧,而左手握成了拳头。他继续迫近约翰,龇着牙,鼻子几乎贴上了约翰的鼻子,约翰的视野中只剩了夏洛克。
“不是。”他嘶哑的说,舔了下嘴唇又说了一遍。“不是,上帝,不是那样的。我吃了抑制剂。就算我想要结住你,也做不到了。你不能—”他顿了下,颤悠悠的吸了口气。“你不能闻出来吗?”
他希望这能唤回夏洛克的理智,指出他错失了一些信息,好平息他的怒火。某种程度上,起作用了,可是却不是以他想要的的方式。
冰凉的手指握住了约翰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偏过去,露出他的喉咙。夏洛克的鼻子尖儿埋进了那处柔软的肌肤,当夏洛克深深吸气时,约翰哽住了:一道长长的呼吸曳过他的皮肤。
夏洛克立刻有了反应。精瘦的身体贴着约翰瘫软下来,跳动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约翰不得不压下一声呻吟,因为夏洛克的勃起的线条正贴在他的胯上。他自己的同样明显。夏洛克像猫一样在他身上蹭着,脊背的曲线优美的弓起、起伏着。
“老天。”约翰低呼道,感到夏洛克的舌头正在他的脉搏点上,惊得一跳。他应该做些什么,把他推开,或者把枪从他松松的手中拿回来。即使约翰没有受到任何不正常荷尔蒙的影响,只是被夏洛克自己,而不是什么他的性别的副产物点燃,并不意味着夏洛克可以免于同样的问题。
他心里有一个小声音在私语说夏洛克并没他想象的那样完全失去理性。他不是约翰满含罪恶感的幻想中哀求而急不可耐的生灵,就算如此,不管约翰多么希望,这还是算不上真正的你情我愿。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夏洛克就吼了一声,左手手掌在约翰头顶的墙上一按,把自己推开了。“我哥哥真他妈的是个白痴。”他嘶声骂着,颤抖的手指抹过额头,他的身体又摇晃着靠上来,可是再次被他自己拖了回去。“Pentrapenzone。就跟现在唯一的威胁只有你一样。”
慢慢的,约翰开始放松。不过眨眼间,他就吓了一跳,夏洛克猛的抬起头,手枪也抬起来对准了约翰。“把你的手始终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啊?”他问,声音里充满受伤的感觉。夏洛克没有理由要信任任何一个Alpha,可是他已经知道约翰吃了抑制剂。难道他不明白Pentrapenzone和它的作用吗?还是说有什么约翰没能看明白的道理?
“我担心的不是你。”夏洛克喃喃的说,冷笑令他面容扭曲。“你的本性已经被抑制住了,我的可没有,而你闻起来还是你的味道。”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出最后一个词,而约翰舔了舔嘴唇,听夏洛克继续说下去:“你保护了你自己不会被我的气味拖下水,可是你或者迈克罗夫特有想过给我同样的待遇吗?你真的认为这作用不是相互的?”
约翰吞咽了下,埋下头。他们费劲心思要将夏洛克从性需求中解放出来,可是约翰以为会看到的是一个人被自己的欲望折磨的无力挣扎,虚弱而迷失。他没想到会走进这个房子,发现这样的夏洛克:饱受折磨但是有行动力,狂野不羁,更像猎手而非猎物。
“我很抱歉。”他勉力说道,清了清喉咙。“我今天早上洗过澡了。我没想到身上还是有味道让你更觉得难受。”
“你从来不动脑子。”他又向前踏了一步,可怕的枪依然在手里,准星在晃动。“你的脉搏和呼吸频率都加快了,瞳孔放大,皮肤发红……没有一种是表示害怕,约翰。”片刻之后,那个面具四分五裂,露出了下面迫切的欲求。“应该就是这样。在正常的情况下,一个Omega就和一个Alpha一样危险 – 都缺少自控能力。如果你保持举着双手,至少不会让我有你心甘情愿的幻觉。我不能假装你可以任我为所欲为。”
约翰的心开始扑腾,腹中升起一股热流。如果他追问下去,什么是夏洛克所说的‘正常的情况’,那他是否有理由去推测呢。他们之间相互的吸引,几乎一开始就存在他们两人之间,如同暗烬,等待着机会腾出火焰,将他们两个都点燃。那会让一切不同吗?夏洛克的行为是一个Omega不仅认同面前的Alpha,而且主动的投怀送抱吗?
如果他放下双手,能发现真相吗?
希望还没机会充分展开,他飞奔的思绪就来了个急刹车,他意识到了让这一切变得如此的复杂的词:Omega。即使他们两个站在这里,渴望彼此到疼痛的程度,这都无关紧要。夏洛克的判断力依然在受到他生理状态的影响,而约翰没有办法知道他眼里的热情有多少是因为他身处交合期。一旦时过境迁,夏洛克还会依旧这样看着他吗?还是说他的眼神里只会剩下冷漠和厌恶?
不行,他们要排除的不只是约翰自身的荷尔蒙。他现在看明白了。迈克罗夫特给了他O.D.X.,这样可以让夏洛克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决定,而约翰头一次想到他说的可能不只是关于康宁汉姆家。他想过这也是可能出现的情形吗?他是否知道对于夏洛克和约翰两个人来说,让他们暂时摆脱本能是多么重要,哪怕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呢?说到底,没人会真的相信,任何为夏洛克做出的决定,不会同样影响到约翰,他们的生活已经紧紧交织在一起了。
“你想要知道我能给你什么帮助是吗?”他说,润了润嘴唇,看着夏洛克眯起眼睛。“你哥哥给了我一样东西,可以让你恢复自控。”他左手伸进兜里,掏出了小瓶子,举到微弱的光线中。
夏洛克对着瓶子皱起眉,抬着头,眼神专注。枪现在挂在他手上,而约翰伸出手,从他手里拿了过来。他以为夏洛克会退到他够不到的地方,再次举起枪,可是他轻易就放了手,约翰只用了一秒就明白是为什么了。
“里面没子弹。”他望着弹匣本该在的位置,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迈克罗夫特一个可笑的手下把子弹没收了,怕我会用在自己身上。”夏洛克喃喃的说,接过那瓶药,举起玻璃小瓶。他观察着液体的流动,估量着粘度,就跟他能单凭肉眼就猜出成分一样。“也许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可能会意外打中你。”
“可是如果刚才我扑向你呢?”约翰问。“那会怎样?”
“必要的话,它也可以拿来砸人的。”夏洛克摇摇头,不再理会约翰的问题,退回自己的个人空间,用拇指和食指拈着O.D.X.,如同觉得它会爆炸。“这是什么?”
“很难说清楚;当心点。”约翰习惯性的把枪掖到后腰,走回自己的提包那里,意识到夏洛克带电的眼神在他身体上逡巡。给了他那个小瓶子,让他暂时可以分散下注意力,可是约翰不会被蒙骗。夏洛克的危险之处不在于他已经拿回来的枪,它盘踞在他的骨肉之中。突然出现的药瓶只不过暂时性的安抚了他,可是他依然能感到一种爆发就要来临的感觉,还未触发,可是依旧可以改变世界。
他拿出文件,递了过去,看着夏洛克瞪着那些纸,如同盯着要发起攻击的蛇。“我不想去搞懂我哥哥的那些废话。你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吗?如果你不知道它是拿来干什么的就不会把它给我。”
约翰叹口气,拎起他的包,宁可还是谨慎小心一些,朝左边走去,好多给夏洛克留下一些安全距离,现在他能看出这是间起居室。沉重的窗帘都拉上了,昏暗中现出大而软的沙发的剪影。他把他的包和文件夹都放在其中一张扶手椅上,然后走到窗边,放进些光线来,看向在门口的男子。
夏洛克靠着墙,忙着检查手里的小瓶子,没注意到约翰审视的目光。现在光线好了点,很容易就能看出压力在夏洛克身上留下的痕迹。即使此刻,他依旧紧张:时刻准备好要出击或是逃跑,约翰也说不好会是哪一种反应。他因为集中精神,眼周现出皱纹,深蹙着眉,可是他的手指在抖,抹过小瓶子,似乎想要从瓶子表面找出线索。
“这药叫做O.D.X.。能暂时让你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它应该能让你的生理和精神状态恢复成你的结合破裂前的样子。”
“应该?”夏洛克重复了一句,扬起眉看着约翰的眼睛。
他叹口气,舌头在牙根绕了一圈,然后承认说:“它没在人类身上测试过。没有办法说清楚在一个Omega身上到底会多有效。”他摇摇头,再次拿起文件朝夏洛克的方向递过去。“你看看吧。迈克罗夫特说这是建立在你多年以前提出的理论基础之上。这些文件你应该比我更容易看明白。你就看一看吧。”他充满期待的摇了摇纸页,看着夏洛克从站立的地方盯着他。
最后,他大步向前,从约翰手里抽走文件,又飞快退回屋子的一边,埋头去看那些文件。小瓶子还握在掌心里,仿佛一块宝石,几分钟之后,他顺着墙滑坐到地上,文件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约翰坐进一只扶手椅里,评估着夏洛克的症状,同时欣赏着夏洛克如此专注的模样。他的举止现在更像他以前在热潮中 – 这不奇怪,因为交合期是一样的荷尔蒙过程,只不过更为剧烈罢了。白皙的手指在夏洛克皮肤上掠过,摸着他的下巴,和领口露出的胸膛。他有点烦躁,尽管穿着长裤和衬衫,脚却不相宜的光着,舒展的贴着木头地板。
尽管十分神经质,他却显得非常优雅,一个有着流畅的动作和美丽肉感的生灵。夏洛克舔了舔嘴唇,而约翰不得不移开目光,把想要靠近的冲动咽了回去。无论夏洛克是在时刻警惕着约翰的威胁,还是他在担心自己摇摇欲坠的自控力,这都不要紧。他选择了留在房间的边缘,而约翰不会尝试去靠近他,除非得到他的邀请。
时间一分一分稳稳的流逝,直到夏洛克把文件夹放在身边,手停在封面上。“我怎么能知道瓶子里是不是不同的东西呢?”他向约翰的方向歪着头问。“我只是听你这么说了而已,而除非你在来之前测试过这药,你也只是听我哥哥的一面之词罢了。”
约翰迟疑了,皱着眉想起他压根儿没对迈克罗夫特给他的信息起过疑。“为什么他要说谎呢?”他在大腿上搓着双手,然后站起身,抱起胳膊问:“它还能是什么药呢?”
“一种镇静剂,让我失去知觉好把我转移到别处去。毒药。可以让我顺从的药。安慰剂。任何东西都有可能。”他耸耸肩,反抗的姿态。“也许我哥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最近一直都在和康宁汉姆家打交道,而在有关于我的事情上,他之前的口碑可说不上太好。”
约翰用手指按住嘴唇,努力想要找到一个说法好让夏洛克从害怕中看到些光明。他听着似乎是有点迫害妄想,可是如果要说夏洛克的担心全都是毫无根据的,约翰也会含糊。倒不是说迈克罗夫特真的能做出上面任何一种事来。他为了听任将夏洛克交给阿列克桑德而感到的自责,和想要做出弥补的愿望都是发自真心的,可是夏洛克对于各种可能针对他的威胁的评估都是建立在他多年的亲身遭遇之上的。迈克罗夫特是不会那样对待他,可是约翰毫不怀疑阿列克桑德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只要他有机会。
“要是这样他为什么派我过来呢?”他问道,绕过扶手椅,然后矮下身子,这样他们的眼睛可以在同一个高度,但是还是保持着至少六步的距离。“除非你认为我也参与了?他的这个阴谋?”
他能看出夏洛克在掂量着这个可能性,有那么片刻几乎让约翰心跳都停止的停顿,他以为一切就会这样结束了。那么久的友情和他们建立起的一切,就要被夏洛克一笔抹杀了。
“不会。”他慢吞吞的说道,如同这个词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不会的,你不会对我做那样的事,可是迈克罗夫特知道我信任你。他可能会利用这个,骗你,这倒不是难事。”
快乐的微光在约翰心口绽开,夏洛克给了他这样的信任让他深感自豪。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之下,如同惊弓之鸟,到处都能感到危机四伏,他还是知道约翰是站在他一边的。不幸的是,夏洛克却不认为迈克罗夫特值得他信任,而这一点约翰也无能为力。他有的只是本能的直觉,和看到的迈克罗夫特那种背水一战的绝望。
“如果你不能信赖你哥哥,那你可不可以至少相信一下我的判断呢?”他问。“你没见到今天早上他的样子,夏洛克。他是全力以赴去对付康宁汉姆家,即使他们拿出了强制令来阻挡他。他在尽其所能,包括给你这个药。他了解你,而且他知道不管你想要怎么决定,都应该在不受到你的生理影响的情况下做出。”
他换了个姿势,坐在地板上,好让疼痛的双膝舒服点。“他派我过来不是因为他认为我可以说服你。我是来提供医疗协助的。如果他能让你在医院里吃这个药,他会这么做的,可是他不能冒险让别人知道O.D.X.的存在。显然,我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感情投资。”夏洛克咕哝着说了句,声音很轻,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他用手指顺着木地板的接缝来回划着,眼神茫然,嘴唇微分,从睫毛缝里看着约翰。“你们两个都一样。他应该为自己感到丢人。”这些话里有点儿阴郁的幽默感,约翰微微的笑了。“副作用……”
“不知道。这药只做过最基本的毒性测试,可是我们不知道它对你会有什么作用。”约翰舔了下嘴唇,摇了摇头。这感觉就好像是撞大运,而不是药物治疗,可能会对夏洛克有害。“你不一定要用这药的。”
夏洛克扬起眉,看着约翰的样子又柔和又绝望。“不,我会用的。迈克罗夫特是对的。这样一来,不管我做了什么决定,等到落到我身上的结果出来尘埃落定,就算我会后悔,到头来我也只能怪自己。他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拖延了这么久;自从阿列克桑德死后,我一直都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没有把握。”他张开手,看着微弯的掌心里细细的小瓶,然后递给约翰。“我想你应该知道剂量吧?”
约翰的手慢慢越过他们之间的距离,拿过O.D.X.,指尖蹭到了夏洛克的掌心,他疑虑的看了眼这药,然后站起来,走回到他的提包那里。“这就是全部剂量。一次肌肉注射。理论上药效可以持续三天。”
“而接下来的交合期会更强烈。”夏洛克叹口气,头碰到了身后的墙,发出一声轻轻的钝响。“真是棒极了啊。”
约翰从他的旅行袋中掏出他见过的那个绿色急救箱,找到了注射器和一个小小的看上去很昂贵的装置,应该是用来监测夏洛克脉搏用的。里面还有一副听诊器,温度计和其它最基本的常用医疗用品,包括迈克罗夫特说过的那个报警装置,可以召唤他的医疗队伍的。约翰在手里翻来覆去掂量了一会儿那个光滑扁平的装置,然后放到一边,祈祷最好用不上它。
“现在感觉很糟吗?”他问道,抬眼看着夏洛克,想要先建立一些最基本的观测数据。他需要知道哪些症状可以当做夏洛克在交合期应该有的,而不是可能的副作用。
夏洛克吐了口气,看着约翰走近,伸出手,好让约翰把脉搏监视器夹在他的拇指上。“还没到最厉害的时候。”他舔舔嘴唇,看着约翰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就好像完全没法把眼神移开。他的下颚在动,似乎在反复掂量着自己要说的话。当他再次开口,语气中透出十足的疲惫。“这只是刚开始,可是已经他妈的烦死人了。”
约翰从掌中的观测器上抬起眼,心里暗暗记下有心率加快的症状。夏洛克很少会沮丧到说粗口的地步,可是要真出现这种情况的话,也就是现在了。
他很想要安抚他,用手抚摸他的发卷,他的皮肤,可是他不敢。此刻精神和肉体的界线都消失了。如果他用任何超越医疗的方式触摸夏洛克的话,约翰不敢确定自己能及时停手。这更让他想到倘若他没吃抑制剂的话,此刻该会如何失控。至少现在他还能思考,如果运气好的话,几个小时之后,夏洛克也能回归同样的理性。
“我需要你脱掉你的衬衫。”当夏洛克怀疑的瞟了他一眼,他耸耸肩道“你瞧,要么是衬衫,要么就得脱裤子。如果你的三角肌不够厚,就得打进臀大肌。”
“为什么不能静脉注射呢?”夏洛克问他。“这样几秒钟就能起作用了。”
“那副作用来的会一样快。这是种不得已的办法。如果我给你肌肉注射,那么会需要大致三十分钟药能生效,这样就算药会引起任何严重的问题,我们都还来得及应对。”约翰准备好针剂,背过身去,听着夏洛克的脚步轻轻踩过地板的声音。当他转回身来,发现他已经坐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上身光着。他的衬衫团成一团攥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抓起了脉搏监视器。
数字只提高了一点:也许是焦虑,而约翰忽视掉它,伸出手,在距离夏洛克的皮肤一寸远的地方迟疑的停下:“我可以吗?”
夏洛克头点的很快很坚定,他的肌肤在约翰手指下触手生热,他找寻着合适的进针的位置。这过程几乎不需要动脑子,几秒钟就好了。他将空的注射器拔出来,扔到迈克罗夫特提供的专用于回收的小盒子里,同时一直留意着夏洛克的反应。“如果你有任何奇怪的感觉:比如喘不上气,心脏难受,任何类似的感觉,看在老天份上,赶紧告诉我。”
“不太可能会出现什么极端的感觉。”夏洛克指出来,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指示脉搏的绿色荧光数字在跳动:只是正常心率的波动。“溶剂是种缓冲剂,可以减少出现急性过敏反应的机会,而里面的化学物质都是类荷尔蒙。最有可能出现的副作用都只可能由长期使用引起,而不是一针就会出现。”
“是,是,说的都对,可我还是不能大意。”
他抓起听诊器,先在掌心里暖了一下,然后贴在夏洛克心口,检查是否有任何不规则的跳动或是呼吸道出现收缩的迹象。他的肺听起来很干净,心跳稳定,有点快但是很有力,然后约翰拿起一只手电,用细细的光线照了一只眼睛,然后另一只,看着夏洛克瞳孔收缩,眼皮儿紧张着抵抗想要眨眼或是看向别处的冲动。
“满意啦?”他扬起一边眉毛,看着约翰做了个怪脸。
“是说你不会马上倒下来死掉吗?嗯,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半个小时之后再来问我同样的问题。不能因为说你没有马上出现任何反应就等于你可以放心了。”他把器具都放到一边。“你能向前弯下腰吗?我需要检查一下你脖子上的咬痕。天晓得你身体里流着这种药时,会对它起什么作用。”
“那不会有问题的。”夏洛克耸耸肩,手摸上自己的脖子后面,按压着那里藏在发卷下的皮肤。“已经没了。”
约翰楞了一下,头歪着,“没了?”他呆呆的重复了一句。“你是说结的痂都掉了?我还是要看一下,夏洛克。那是个正在愈合的伤口。”
夏洛克张开嘴吐了一口气,眼神瞟向门口,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从那里跑掉。然而他没有一跃而起冲出去。相反,他看着约翰,好像在估量着他。他的表情完全无法解读:十分复杂,各种矛盾的混合物,约翰完全无从辨别,从脸颊上变深的红晕到脉搏的加剧。
感觉像是过了好几个小时之后,夏洛克的肩膀放松下来,他颤悠悠的满满的吸了口气,一点一点的低下了头,一只手伸到后面,拨开发卷好让约翰看到下面的皮肤。
他盯着夏洛克手指下露出的白皙的皮肤。没有任何坑洼不平,没有红痕或是闪亮的结痂。就好像那里从没被牙咬过,被另一个人当做财产标记过。
约翰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呆立在夏洛克身边,用手指抚着那一小片无暇的肌肤,想要找到任何阿列克桑德野蛮印记的痕迹。然而夏洛克脖子上的皮肤丝一般光滑,温暖,令人爱不释手。
夏洛克颤抖着,倚在他的身上,他的肩膀抵着约翰的胸膛。约翰的手指不自觉的拢住了强有力的颈椎,口中生津,看着夏洛克弓起背,将脖子顶进约翰的掌心。
只要咬上去,夏洛克就是他的了。
这念头象一支矛刺穿了他,约翰发出一声惊喘,猛的抽开手,向后退开一步。他想要。就算抑制剂发挥了作用,他还是想要把嘴唇贴上炙热的皮肤,然后露出锋利的牙齿。
这是管用的,他看过足够多有关结合的文章,知道得很清楚。如果是在交合期或是发情的时候,荷尔蒙的分泌到达顶点,结合很快就会形成。在其它特别亲密的时候也有可能形成,这时候抑制的效果最弱,可是那不重要。只要结合了,他就可以照料夏洛克,成为他需要的一切 – 满足他,各种意义上,而最要紧的是,让他快乐。
他的心都绞紧了,然后转过身,看着窗外,一只手放在嘴上像是要捂住它。耶稣基督,这比他想的要难多了。他愚蠢的以为Pentrapenzone能去除一切性冲动呢,可是它的作用只是不让一个Alpha发情,抑制住夏洛克的费洛蒙对他的影响和约翰自身的反应。它却不能让他停止去想他能做的事,或是抑制住他一直都知道的人类最基本的欲望。它能给他清醒的思想好克制自己,可是并没让克制变得更容易。
“你真让我感觉惊奇。”夏洛克的声音比他料想的要近,约翰转过身发现他就站在不到一臂之远的地方。他已经穿回了衬衫,只是扣子还没系上,棉布间露出了窄窄一线白皙的胸口和平坦的小腹。“抑制剂不能限制思想,而咬痕也不光是本能。任何一个上流社会的Alpha,都会想要趁机取得所有权的。”
“你不是财产。”约翰嘶声说,手落到身侧。深感内疚的想起一分钟前自己的欲望,说的就好像是为了夏洛克一样,其实只是为了自己。“你不能夺取一个人。”他低下头,朝着地板说:“而你也不能把你自己给任何人。”
“现在还不行。”
回答的声音这样轻,约翰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他喉咙里半发出个声音,当夏洛克的眼神和他对上,他腹中如有蝴蝶在扑腾,可是他还能说什么呢?夏洛克永远不会给他一个直接的解释的。即使此刻,被他的生理周期折磨着,他说话都像是在打谜语,含含糊糊,语焉不详。
片刻之后,夏洛克掉转身子,坐回到椅子扶手上,观察着脉搏监视器,留下约翰不安的站在原地。他徘徊在奢华的地毯和木质地板交界的地方,思绪回到几分钟之前,陷进了困惑中。
“你以为我会咬你,对不对?”他问道。“你自己刚说的,任何一个上流社会的Alpha都会想要试试的。那么为什么你还是给我看了你的脖子,而不是跟我解释你为什么不能那么做呢?为什么要冒那个风险?”
这问题其实可以追溯回去,不只是现在,而是自从他们相识以来。约翰在得知夏洛克是个Omega之前,一直拿他当室友和朋友来看待,可是夏洛克却不会有任何错觉。
“因为我希望这压根儿不会是个风险。”夏洛克盯着手中装置的屏幕,抬了下一边肩膀。“我想要相信你会退开。”
“你是在--?”约翰舔了下嘴唇,抱起胳膊,“你是在考验我吗?想要看看你能在我忍无可忍爆发之前能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这句话引起了夏洛克的全部注意。他抬起眼,眼神转向一边,思考着约翰的问题。“不是故意的。”他用手指抵住额头,眼神来回移动,如同在看一本书。“我想要相信你,可是我的每一分直觉都在告诉我这么做会是个灾难。”他声音小了下去,隐约有些口齿不清了起来,鲜明的辅音都有些含糊了。“它们错了。直觉。你不会伤害我?”
他也许并没想让最后这一句显得像个问句,可是听起来却是,有些迟疑,而非确定。约翰用力吞咽了下,想到夏洛克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问,觉得胸口像是被掏出个洞,无比疼痛。“不会,当然不会了。”他低语道。
一个会意的眨眼就是给他的回答,夏洛克的另一只手也举起来,按住了太阳穴。只一步,约翰就站在他身边,拢住他的下颚,观察着夏洛克的眼睛先是闭上然后又大大的睁开了。
“哪儿不对了?”他问,紧张得肾上腺素开始在血管里窜流。“夏洛克?”
“没什么,就是-就是觉得好困。”
约翰立刻行动,检查着有没有出现任何严重问题的迹象。这不是飞快的失去意识,也没有任何心跳出现问题的迹象。看起来非常象是他的咬痕刚刚破裂的时候:一种深深的难以抵抗的嗜睡。“O.D.X.也许会让你感觉很困。我们得让你躺下来。卧室在哪儿?”
夏洛克做了个向上的含糊手势,然后得靠着约翰扶着他上楼去。约翰一只手拿着急救箱另一只手搂住夏洛克的腰,稳住他摇摇晃晃的脚步。他俩一起拖着抱着,约翰沿着走廊一扇门一扇门的查看过去,直到找到夏洛克扔下了他不多的行李的那间。
这是一间宽敞通风的顶楼屋子,屋顶是坡形的,木质的房梁和椽子之下,是一张真正华丽的四柱床。那些酒店会要了你一个月的工资让你在这样一张床上睡上一晚。就算夏洛克注意到约翰有些踌躇的看了这床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就倒在了床垫上。
“嘿,先别睡啊。”约翰说着推了推夏洛克的肩膀。“除了困你还有别的感觉吗?发烧?恶心?”
“没有。我—木事。”夏洛克朝约翰摇了摇脉搏监测器,他拿过那个小盒子,检查了下读数,夏洛克十分稳定的心率让他多少有点放心了。倘若这种嗜睡是任何不好的征兆,一定还会有一些别的迹象的,不是吗?
他咬住牙,恨这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他只是个没什么医治Omega经验的医生,而且也不太了解这药的背景知识,而他却是要做决定的那个人。从他所知的那些来看,这只是很正常的不很剧烈的副作用,可是他怎么能确认呢?也许他应该去楼下把夏洛克放下的文件拿上来,再求证一下?
“你要去哪儿?”夏洛克勉强半睁开眼睛,一只手摊开放在身边好像要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留下来好不好?”
如果他象平时一样,说的像个命令,约翰会向他保证一下很快回来就走开,可是夏洛克听起来满含希望,他的声音深沉柔软,眨着眼看着约翰,躺在被子之上。换个场合,他这副凌乱的模样会很诱惑,可是他睡意朦胧的眼神却只是让约翰更加怜惜他,唤起了满怀的柔情。
“来吧。”他从夏洛克身下抽出被子“你得好好的盖上被子,躺好,侧着身子。这样可以让脉搏监测器连好,不太会掉了。”
他等着夏洛克躺好,头发软软的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再次闭上了眼睛,约翰把被子拉过他瘦瘦的肩膀,给他掖好。夏洛克安静的哼哼声象是猫呼噜,约翰微笑了。当夏洛克又开口时,他挑起眉。
“其实也不会太糟。”
“什么不会?”他问道,沉默中,他等待着。他几乎都相信夏洛克已经睡着了,可是终于夏洛克回答了他,声音因为困倦显得沉重,就在他将将要睡过去的时候,此刻大脑已经不再受理性的约束
“爆发。”
约翰眨着眼,他努力在想应该说些什么,可是那些没能说出的口的话塞住了他的嘴。他回答什么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了,因为夏洛克已经睡过去听不见了。
他一只手停在夏洛克肩上,顺着他的胳膊抚摸下来,思绪飞奔,想要找个办法退避。夏洛克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要约翰爆发吗?向本能屈服?还是说夏洛克自己不想再忍?他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一起吗?一起迷失在欲望中?
如果象这样下去,不是不可能的,夏洛克处在交合期里,他想要约翰。夏洛克说他是在考验自己,可是约翰怀疑这并非全部。也许他心里有那么一小部分希望约翰会有反应,会不顾他的意愿咬下去。至少这种事是夏洛克可以理解的,他了解的领域和行为。
只是这不是约翰想要的:他不能成为另一个阿列克桑德。他不愿意为了一己私欲而剥夺夏洛克的权利,即使那只是个意外。阿列克桑德是顺应社会的期望和他自身的生理行事。如果有人向他发难,他会说自己没做错什么。约翰,从另一方面来说……
他发出声叹息,手叉在腰上,摇了摇头。他知道的很清楚,一点借口都没有。他的Alpha本能已经被抑制剂控制住了。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他自己做的,来自他自心深处的希望和欲望,如果他连这个都控制不好,那他还有什么好呢?
不,他们需要谈谈这个。不是在充满压力的时刻做出的含糊的承诺,不是在欲望或是热情之间喃喃说出的低语。如果他们要迈出那一步,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跨过现在这种奇怪的介于朋友和恋人之间的边界,也必须是由他们两个共同来决定。
他们没有办法彻底摆脱因为他们的性别带来的压力令他们深陷其中的水深火热的境地,可是在这里,在这个迈克罗夫特为他们营造的庇护之所里,至少他们能商量出要怎么做。这是个及其难得的机会,没有案子,没有其它的危机。只是他们两个人,要做出一个选择。他要做的只是等着夏洛克醒来。
前提是他能醒来。
他咬住嘴唇,看着夏洛克彻底放松的身体,绵若无骨一样睡在床上,约翰利用了这个时机,他将监视器翻过来,按了几个按钮,这样一来,一旦有什么突然的急转直下的变化,就能发出尖利的报警声,然后他朝门口走去。
约翰跑下楼,抓起文件,飞快的翻了下纸页,然后赶紧回到夏洛克身边。不到一分钟,他就找到了不多的几条关于副作用的信息。嗜睡包括在内,而药的研发者从理论上说明了这只会持续几个小时,然后服药的人就会醒来并且神智清醒。
倘若O.D.X.有朝一日能推向公众的话,他们把这个副作用定位为需要改进之处,而约翰皱着眉反复思忖着这个。他看第一遍文件时没太多想,只是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这对夏洛克意味着什么而非整个族群,可是现在他又仔细看了一遍,能在报告中看到多处暗示,这研究已经超越了非常初期的阶段。看上去迈克罗夫特所做的不只考虑了夏洛克一个人的福祉,还有更多的想法在里面。
约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惊讶;迈克罗夫特素来到处插手。老天,也许O.D.X.一旦被曝光,那倒霉的不只是那个秘密实验室。迈克罗夫特非常小心谨慎,约翰相当肯定这一点,可是如果现在在夏洛克身体里的药液一旦被人发现,他会失去多少呢?他的工作?他的地位?他的权力?
那又会让夏洛克置身何地呢?
约翰舔了舔嘴唇,合上文件,重重的坐进床边的扶手椅中。他把文件塞到隐蔽的地方,藏在阴影里。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欣赏迈克罗夫特喜欢秘密行事的欲望。他们都在冒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风险。
闭上眼睛,约翰颤抖的吁了口气。自他早上喘着粗气急切的醒来后只过去了不过几个小时,可是感觉就像好几天一样漫长。他心中充满焦虑,像块冰冷的大石,就算是一杯热腾腾的茶,似乎都没那么有吸引力了。特别是去泡茶意味着需要他离开夏洛克身边。他也感不到饿,虽然没吃什么东西,可是沉甸甸的担心压得他身体上的这些小小需求都感觉不到了。
时间在约翰沉重的思绪中流逝。不止一次,他站起身,顾不上自己酸疼的肌肉,去查看夏洛克是否没事,可是两个小时变成了三个,他的眼皮开始感到沉重。不止一次他发现自己在椅子中瞌睡了,头向前一冲一冲的,然后突然惊醒,猛地坐直。
最后,即使再不舒服,也没法把他从睡眠中拉回现实了,而约翰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傍晚的阳光洒落在他脸上,温暖着他的皮肤,引着他回到醒着的世界。
他的脖子和后背都在抱怨,可是他顾不上疼痛了,只是惊恐的盯着空荡荡的床,而那个脉搏监测器放在了床头柜上,数字也不亮了。老天,难道他又走了吗,在约翰瞌睡的时候悄悄又去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如果他不舒服了呢?如果那药没起作用呢?见鬼的约翰怎么会让自己在这个时候睡着啊?
他踉跄起身,几乎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的毯子掉在了地上。突然改变体位令他眩晕了片刻,可是他只给了自己几秒钟稳住就大步穿过房间,准备去搜寻房子其他的地方,如果找不到,就按响警报,找来迈克罗夫特的人。
他的手几乎都抓住了门把手,这时一阵微风吹过他的身体,让他停下步子,回头看去。看到白色的窗帘在阳台门边飘拂。他走进这房间的时候都没注意到,那会儿心思全都放在夏洛克身上了,可是现在打开的门扇显然是个邀请,约翰把窗帘撩在一边,看见了窗帘后面的景象。
这是个古色古香的石头阳台,俯瞰着屋子的前庭和开阔的风景,可是约翰没心思欣赏那个,抓住他注意力的是夏洛克。有两张带垫子的椅子,他坐在其中一个上,一条腿蜷起来贴着胸口,另一条垂荡着,光着的脚趾放在阳台的地上,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跨过门的一刻,夏洛克转向了他,约翰飞快的吸了口气。这就像扔硬币,只是银光一闪,那个约翰在巴茨初遇的男子就回来了,锐利而现实,他的注意力飞快的就能聚到一点之上,直接划开约翰的核心,看到了一切。
微微的笑容照亮了夏洛克的脸,他指了指旁边桌子上堆得满满的托盘说:“吃吧。有好多呢,不用省。冰箱里装得满满的。迈克罗夫特在食物上面从不小气。”
这一点约翰也确信无疑。盘子里的各样水果和新鲜的面包卷多到足够喂饱一大家子人,他抓起了一只苹果。一口咬下去,汁液和香气唤醒了他的饥饿感,不过几分钟,苹果就只剩了核。他老练的把其它的食物看了一遍,看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都是些营养丰富又不需要费事准备的食物,适合给正在康复中没什么活动能力的病人吃,--可以在床上进食的分量和大小,富含糖分和碳水化合物,但不是高热量的垃圾食品。
他拣了一只面包卷,掰成两半,一块塞进夏洛克手里。“吃了。”他要求道,然后自己靠回阳台边的石头栏杆上,“然后告诉我你感觉怎么样。还困吗?”
夏洛克摇摇头,还算香甜的吃着他的那份点心。他肯定是好些了。没有了一个人置身于到处都有看不见的危险的地方那种高度戒备的神情。身体上紧绷如弦的紧张感消失了,变得稳定有力。之前,他身周一直都笼罩着的变幻莫测的氛围,此刻,他看上去很笃定沉稳,约翰不由得生出了希望,O.D.X.真有迈克罗夫特承诺的那种效果。
只是荷尔蒙疗法往往很微妙,可能出现的效果十分复杂深远,有可能会让情绪变得不稳,食欲降低,减少或是增进性欲及攻击性,或是干扰身体原本平稳的自然节奏,这还只是体现在Beta身上。而Omega的身体机理更为复杂,研究得也十分不透彻,他们也许更依赖血液中各种化学物质的平衡起到的作用。不能因为夏洛克看起来好些了就说他一切都好。
“我醒过来的时候在发抖,可是几分钟之后就好多了。除了那个,我感觉很象阿列克桑德死之前的状态。”夏洛克挑起一边眉毛。“也许迈克罗夫特的手下,总算是搞对了一次。”
约翰哼了一声,三口两口吃完自己的面包,把手指上的残渣抹掉。“我能给你检查一下吗?就是再确认一下?”
“只要你能在这里做,就可以。”看着约翰疑问的表情,他耸耸肩说:“我宁可在屋子外面多待一会儿。”
夏洛克说这句话的方式,让这听来似乎比一个简单的请求有更多的意味,可是他没多做解释。他只是微微蹙着眉看着约翰,等着他的反应。“有道理。我去拿要用的东西。”冷风嗖嗖的钻进他的毛衣,让他打了个寒战,而夏洛克还只穿着衬衫,只是系上了扣子,似乎没感到冷。“你小心别着凉了,行吗?”
他回到屋内,从包里把要用的设备都搜罗到一起,走回阳台,开始基本的检查。“你自己感觉呢?和我到这里的时候比?觉得这药有用吗?”
“你意思是,交合期停止了吗?”夏洛克点点头,放松的闭上眼睛。“显然是。一切都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我能思考了。”最后这个句子说的就像是个祝福,充满欣慰。“之前,很难做到理性思考,想要知道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似乎没什么意义。需要巨大的努力,我的精神状态大起大落,不能连贯。”
“那现在呢?我想要检查你是否一切都好,可是也—”
“我是第一个测试这药的人。”夏洛克打断他说,嘴角翘起露出个小小的微笑。“一只豚鼠。”
“只有你才会为这个高兴。”约翰把温度计探进夏洛克的耳朵,几秒钟后看了读数,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把脉搏监测器的夹子夹到夏洛克的大拇指上,等着结果出来。“记录下数据或是其它证据会很有用,有可能能派上用场。所以,你能告诉我它是怎么作用的吗?”
“它还不完美,”夏洛克回答说。“我感到小腹有绞痛,一下一下那样的,而情绪上……”他没说下去,带着当他讨论感性问题时熟悉的不屑神情抿住了嘴。“那也可能是受我目前处境影响的结果而非其它,所以我不很确定这是不是有相关性。”
“那也跟我说说好吗?也许有呢。”约翰看着夏洛克。“你看着似乎还不错,可是我见过太多使用避孕药的Beta女性病人为了情绪上的副作用来找我。你身上也可能会有类似的症状。”
夏洛克叹口气,眼光掉开,朝着远方的地平线说:“只是种焦虑。”
“还有其它的吗?”约翰假装再次确认仪器的读数。他的脉搏很有力,速率也在正常范围内,可是也许如果夏洛克感到约翰的兴趣纯属医学上的,会更容易说出口。
他等着,手指停在夏洛克的脉搏点上。他其实不需要这么做,有仪器正读出夏洛克存在的证据,可是这是种想要接触的愿望:约翰十分渴望,而夏洛克并没拒绝。
“害怕。怀疑。”他的肩膀耸起来;他看上去不可能更不自在了。“不只是因为我的处境,也因为我自己。”
约翰转过身,把工具都收起来。夏洛克的身体还是太瘦,也太苍白,可是除非他的身体恢复得再稳定一些,一时也没办法改善。有可能O.D.X.会加重他已经备受困扰的精神状态,让夏洛克刚形容的那些情绪更加剧烈。然而,在这种非受控的条件下,不可能说得清楚。有太多外界因素的影响,难以得出明确的结论。
最后,他不再关心药的作用,转而担心起夏洛克来。从身体上而言,没什么非常严重的,只要好好吃上几顿饭,减少些压力,就能恢复。相反,他的情绪状态却需要格外关注,约翰绷直肩膀,坐在夏洛克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说话。
“所有的文献都说效果能持续大约三天。至于康宁汉姆家那边,如果我们运气,你哥哥给你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一些有关强制令和反击的法律文件什么的……”约翰摊开手。“这意味着不管你选择怎么做,我们有时间来采取行动 – 在他们没来得及带走你之前把一切都搞定。”
夏洛克伸出手,捡起放在食物托盘边上的一张白色卡片。他凝视着它,在手里转来转去,约翰伸着脖子想要看清他这么严肃考虑的事情是什么。
纸上是蓝色墨水的笔迹,他认出这是迈克斯坦福的。想起来了,他注意到了那个名字,深吸了口气:麦迪森医生。
“我做了一些研究,”夏洛克开口说,咬着嘴唇,软软的靠回椅子里。“我的咬痕开始流血的时候,他向你推荐了她,因为她不会质疑我和一个并非上流社会的Alpha一起出现。她关心的会只是我的健康,而非其它。”
他皱起鼻子,盯着微微有些洇开的墨迹。“她在这个领域里并不受到认可,可是我怀疑这是因为她会尊重Omega的意愿,而非一味向他们的Alpha屈服。大约十年之前,她主持过一个十分激进的研究,关于Omega避孕药方面的,可是她的研究被法庭勒令停止了。倘若她不是参与O.D.X.研究的幕后人之一,我倒会觉得吃惊呢。”
约翰俯身上前,手肘支在膝盖上,从夏洛克的手里抽出那张卡片,他没抵抗。“你在考虑向她求助 – 去做手术……”他收了话头,说不下去了。
“倘若我的推测是对的,她已经证明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源于道德感。她是少数我能够信任,能为了我的利益,而非金钱,给我做手术的医生之一。我知道的另一个能符合这个条件的医生,就只有你了。”
夏洛克说出这句话的声调微微有些上扬,仿佛他的陈述中隐含着一个问句,约翰重重的吞咽了下,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
“不行。”他伸出一只手,匆忙解释自己的意思。“我做不到。就算我学习过Omega专科,我也做不了那种手术。”老天,他很容易就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夏洛克一动不动,悄无声息,皮肤被切开,血涌出来,沾上白色乳胶手套:他的生命就放在约翰风霜满布的手中。只要一个动作不对,一切就会结束,而他没有别人可以责备,只能责怪自己。
他的胃在翻腾,清了清喉咙,摇着头说:“我是个军医。我在手术台上应付过的,都是外伤。枪伤,截肢,那一类的手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挫败感了,约翰忽略掉腿上肌肉的一阵抽搐,继续摇着头说:“就算有成熟的手术方案 – 我可以为了你去研究学习 – 他们也有理由不会用我。外科医生需要有稳定的双手。”他的肩膀垮了下来。“我很抱歉。”
“我知道。我就是……”夏洛克的声音消失了,脆弱的沉默落了下来。约翰的左手在膝盖上握成拳,希望自己能有不同的答案。他说过他愿意做任何事去帮他,可是那个……那会是个死刑判决。
他再次看着数字,注意到微微有些上升的读数。他都没注意到夏洛克去仔细调查了这个医生,可是显然他认真考虑过,不只是从他今天下午醒来开始的。有过一些约翰没能看到的时候,夏洛克搜寻过他能有的可能选择,而且决定了这是最好的一种?
“你认为她会同意做这个吗?”他问道,看见夏洛克耸了耸肩。
“除非直接跟她联络,否则没法确定,可是这么一来,我就有暴露自己的风险。如果康宁汉姆家知道我在考虑这个,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们会竭尽全力阻止的。”他叹口气,头向后扬去,看着淡蓝色的天空。“还不到问的时候。除非我自己能确定。找到一个手术医生不等于那些风险就会神奇的消失。手术还是危险的。”
约翰移动了下,把椅子转了个方向好能面对夏洛克。“告诉我。我知道你也许以前说过,可是我需要你再跟我解释一遍。”
这是个谎言。他知道夏洛克害怕的大部分事情,剩下的也能想象出来。这是为了夏洛克自己:把事实都罗列出来。然后要么他们一起想办法克服掉那些障碍,要么把手术方案排除掉,变成又一扇关死的门。“咱们就假设麦迪逊大夫愿意做这个手术。她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管怎么说比我和迈克都要多,而且她不会为了钱。”
“设备和手术场所都不是难事 – 只要我哥哥愿意配合。他两样都有办法搞到。手术助手也不难安排。主要的风险就是不成熟的手术方案。然后就是可能会有的长期的健康损害。”
“那可能性大吗?”约翰问道,眯起眼睛,考虑着这种可能性。在Beta身上,摘除生殖器官会有后续反应,可是只要用药补充就很容易避免。“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夏洛克手伸进兜里掏出他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然后递给约翰。“斯坦福能接触到很多文献。我要他做了一些信息挖掘。没有很明确的,可是……”他耸耸肩,示意约翰读手机上的信息。
约翰仔细审视着斯坦福的短信。相当含糊,可是不可能忽略掉他字里行间的警告。
“只有很少的没有偏见的研究表明会有严重、慢性的影响。没有证实,可是有道理,特别是Omega的生殖系统的全部作用不为人所知。最好的办法是找到手术后存活的人:活着的人证。迈克。”
“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夏洛克低声说。
“人证?”
“术后存活的人。”
约翰猛的抬头看去,觉得自己和夏洛克一样没了血色。“什么?”
“几天前,我让安西娅帮忙,得到了一份已经知道的没有和他们的Alpha在一起的Omega的名单。我没跟她解释为什么我会需要这样的信息,可是我怀疑她也不会在意答案。”他一只手拖过头发。“她发现的人中多数都无法确认。没有官方的手术记录,如果不进行调查,很难确认他们现在如何。”
“可是?”约翰问道,手里依旧松松握着夏洛克的手机。“你一定发现了什么。”
“我知道其中的四个。我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没见过他们,这几个人都下定了决心,并且有办法找到人做这个手术,可是很长时间都没人见过他们了。通过雷斯垂德的一个数据库,花了很长时间去排查,最后我还是找到了。三个已经入土为安了,一个火化了。验尸报告告诉了我其余的信息。”
约翰坐回椅子里,手指蜷在嘴唇前,反复想着夏洛克的话。“他们是直接死于手术的?”
“死亡原因是系统性的健康问题,而不是疾病或是受伤。”夏洛克肩膀动了动耸了一下。“肾衰竭,胰腺异常,或是循环系统衰竭。”他闭上眼睛,张开嘴,叹了口气,然后再次睁开眼。“没有办法确定,可是相关性是存在的。一个死在消失后的九个月内,其他几个是在消失后三年之内死去的。”
“这就是全部了?”约翰问。也许如果术后能得到很好的照料和治疗,他们也许能活得长一些,可是没有,Omega们得不到这个。没有他们的Alpha,这个社会看不到他们,而他们也不愿意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寻求国民健康系统的帮助。
而夏洛克身边有医生,再加上迈克罗夫特的权势,也许能多得到一些医疗资源,可是除非有症状显示出健康出了问题,他们没办法知道要怎么治疗。如果这时已经太晚了呢?如果,等到他们发现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可是已经错过了医治的机会呢?
“最多也就是几年的自由。”夏洛克的嘴唇扭曲,一个满含憾意的表情。“好过什么都没有吧,我想。”
“不行。”约翰站了起来,再也没有办法坐在那里听着夏洛克饱含受伤害的声音。他总是隐藏的很好,格雷格也许不会注意到,迈克罗夫特也许同样不会,可是在约翰听来明明白白如天上的日头。“上帝,不行。这不对。你当然能看出来,是吧?”
“这不是‘对’或者‘不对’的问题,约翰。这是关于什么可能什么不可能。”夏洛克把另一只膝盖也蜷到胸口,用手抱住小腿,把头放在膝盖上。“你没看明白吗?康宁汉姆家绝不会放过我的。迈克罗夫特如果不这么想,那他是在自欺欺人。只有这个办法,我才会变得对他们没用。”
“那我们可以骗他们。”约翰摊开手说。“我们就说你已经做了手术,伪造报告,找人来签字,作证,不管什么……有人站在你一边。那些会为了你想都不想都做出违法的事的人。”他摇摇头,情绪激昂。“我要说的就是你还是有选择的。更好的选择,而不是牺牲掉你几十年的寿命。除非……除非那是你想要的?”
他声音很轻,蹲在夏洛克面前,想要从各种角度看明白他们的处境。他要是觉得自己了解夏洛克的感受那就太蠢了。也许这里不只是自由的问题。夏洛克恨的是作为一个Omega,社会强加给他的那些不公正呢?还是说他恨的是自己的性别?
“你没有办法明白,”夏洛克咝着声说,眼神闪动。“如果康宁汉姆家是唯一的问题,我的狱卒而已,那就好了,可是伪造手术报告,不会解决掉我的交合期的问题,难道你忘了我今天上午的行为了吗?”
约翰舌头抵住牙,点了下头。“只是因为社会习俗,你的生理才会是个问题。”他轻声说。“你必须要摘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缩短你的寿命,才能享受到和别人一样生来就有的权利,这是不对的!”
“那你有什么建议吗?”夏洛克冷笑着说。“你认为我可以等到几个世纪以来的偏见消失,一切都变得更美好的那一天吗?你觉得这会很容易吗?什么人弹下手指然后突然之间Omega们就自由了?你不会那么天真吧?”
“当然不会,可是你没看出来吗?就算你做了手术,你也拿不回你的生活了。除非康宁汉姆家发现你做了什么。其他的Omega都逃跑了,然后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可,那不是你想要的,对吧?”
他切中了要害。夏洛克的表情充满承认和沮丧,他咝着气,摇着头。“不是。”他用一根手指顶住鼻梁,约翰真的很想要为他抹去脸上那些沮丧的皱纹。他渴望停止这场谈话,假装这些都不重要,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我不离开,他们会追着我不放,等他们发现我做了什么,受苦的不会只是我。”夏洛克耸耸肩。“他们会抛弃我,我可以按照我喜欢的方式生活,可是有可能他们会想要毁掉那些帮助我的人。迈克罗夫特能自保。而你就不同了……”
约翰扬起脸,摇了摇头。“别为我担心。不管帮助你会对我有什么后果,我自己能应付。”夏洛克看向他,他叹口气,夏洛克的对此的反应在他优雅的挑起的眉毛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约翰可以恳求可以说他想说的一切,而夏洛克是绝不会为了自己让他冒那个风险的,这让这一切变得更加复杂。直到目前为止,他们所做的只是一一排除掉他们的选项,而约翰清了清喉咙,再次确认他们眼下的想法是否一致。“知道了这些,你还认真的考虑手术的可能性吗?”
夏洛克转开眼睛,望向金色的夕阳余晖。“不 – 我不知道。手术不安全,就算我能活下来,还是会有其它的后果。”他的嘴角扬起,露出了没有笑意的微笑。“真的很奇怪,我这么多年一直在避免怀孕,可是现在想到要彻底消除掉这种可能性,我倒犹豫了。”
约翰皱着脸,被膝盖上的疼痛分了心。他需要全神贯注在谈话中,可是如果他再这么蹲下去,是做不到的。他直起身子,抓住空的那把椅子的扶手,不顾金属刮擦着石头的刺耳声音,把椅子拖过来,正正的对着夏洛克,在椅子边缘坐下。
“这并不奇怪。”他耸耸肩,夏洛克又看回到他身上。“你反抗的不是你能生孩子的可能,你是在捍卫你可以决定在何时何地怀孕的权利。阿列克桑德想要剥夺你的权利,而手术其实同样。”
夏洛克靠回椅背,因为垂头丧气显得虚弱。沮丧让他嘴唇扭曲,眼神黯淡,他摇摇头,一只手在空气中划过。“这没有用。我不能得到自由和生育能力,我不能两个都有,在今天的社会不能。似乎近期之内这个现实无法改变,可是我知道两个之中我更看重哪个。也许手术可以不考虑了,可总得有别的什么!”
约翰吞咽了下,心悬到了嗓子眼,他搓着手。“也许我们都想错了方向,想要一次解决太多的问题。现在先别去想康宁汉姆家。我知道看上去似乎不像,可是迈克罗夫特还是能控制住局面的。咱们先专心讨论你。”
夏洛克低下头,而约翰觉得几乎都能听到他无声的辩驳,说忽略一半的问题不等于问题就没了。他落败的佝偻起脊背,一声叹息逸出嘴唇,然后他点了点头,只是一下,将腿盘在身子下,迎上约翰的眼神。“那你有什么建议?”
约翰僵住了,夏洛克,这个似乎一向无所不知的人,转而向他寻找答案,让他吃惊的愣住了。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能回答,捋着他的思路,紧张的说出每一个字。“我们需要应付你的交合期。短期之内,一个结能够对付,可是从长期来看,你要么需要药物干涉,要么需要一个结合,对吧?”
夏洛克坐直了,向前靠去,和约翰一样的姿势,他的手肘支在膝上,眼神专注。他们靠的非常近,近到约翰能看出夏洛克眼睛中斑点的颜色,怀疑和疑虑。“对。”他慢慢拖长音说,微微蹙起了眉。
约翰绞紧双手,因为想要把他的牌摊开在桌面上心都抽紧了 – 为了一个结合冒上一切的风险。然而,如果他这样提议,此时此地,有可能他会失去夏洛克对他的一切信任。很容易就会觉得他的建议是种趁人之危,他冲上前想要做夏洛克的救星,而得到的回报却会非常大。
这不是他能做出的事,他咽回自己的渴望,转向了另一种可能,这个选择会让他们联结在一起,同时也会让他们从此分开。
“我可以离开。”他说,声音几乎是被勒住。“我可以咬了你,然后离开。你和阿列克桑德分开的时间里,一直都很好。你能继续工作,而你的热潮周期不会有太多困扰,因为结合能控制住它。”他让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急急的解释下去,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我绝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你会和你想要的一样自由。”
离开,是约翰最不想做的事,不是因为他会失去那些案子带来的兴奋刺激,而是因为他将不得不离开生平仅见的最难描难画的男子。夏洛克已经成为他存在的一部分,而没有了他继续生活下去的想法似乎是无法理解的。然而,如果这是唯一能让夏洛克得到他应该拥有的自由的办法,那约翰会这么去做。
他怕去看那对眼睛,他怕看到感激的接受,也怕看到不屑的拒绝,可是当约翰终于敢于抬起头来,他发现夏洛克正观察着他,又专注又困惑不解。他的样子就像是他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被这提议惊到说不出话来。“我不明白。”
约翰摊开手,说:“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而你不会有任何风险。迈克罗夫特可以去对付康宁汉姆家,或者匿名去竞价,或者走法律程序,这一类的事。这个—这个可以中和你的生理反应,而不需要去挨刀或是吃那些试验阶段的药。”
“可是你怎么办呢?”夏洛克的喉咙似乎堵住了,他吞咽了一下。“就算你可以让我相信你能在什么地方当一个全科医生,快乐的生活,可是结合不是咬一下这么简单。如果不想有非议的话,结合在法律上是有效的。和婚姻不一样。当结合让你觉得不再方便的时候,你都没法离婚。你—你在提议把你自己和我联结起来,用一种永久的方式,却不求任何回报。”
约翰耸耸肩,嘴唇扭曲。“可是你可以自由 – 快乐。”
约翰闭上眼睛,那感觉就像签下了自己的死刑判决,把自己放逐到单调的生活中去:没有了夏洛克后只剩黑和白的世界。他想要想象一下那种生活 – 每天都和前一天没有什么不同,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不会再有疯狂的追逐,冰箱里的尸体碎块儿,和夏洛克脸上偶尔闪现的促狭的微笑 – 他的思想从这画面前逃开了。
“不,我不会的。”凉凉的肌肤贴在他手背上的感觉让他抬头看去,然后翻过手腕,握住了夏洛克冰冷的手指。
“听着—”约翰的声音消失了,因为夏洛克从椅子中滑下来,跪在他的面前。
“不。”他的手攥紧了,几乎都发疼了。“约翰,我很感激你的心意,比你能想到的还要感激,可是—”他抿住嘴,手在颤抖。“你说了别去管康宁汉姆家,假装他们的问题不存在,可是就算真的如此,你真心以为我会想要你和我结合然后离开吗?”
“什么—”约翰舔了下嘴唇,肺里的空气都凝住了,那种让他喘不上气的希望在他胸口漫开。“你在说什么?”
夏洛克的嘴唇微分,却没有话语从中出来。他的脸上毫无血色,然后看向别处,头猛的摇了摇。“没什么。反正也没什么意义。”
“不,夏洛克。”约翰捧住他的脸,推着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拇指在一边高耸的颧骨上画着圆圈。“拜托,只要—只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陷入了这难以抉择的轻若蛛丝的瞬间。约翰的心在胸口飞快的跳动,可是他一个字都不敢说,看着夏洛克的思绪在飞速旋转,最后停在了一个答案上。
纤长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是要把约翰的手拉开,相反,却是让它们留在原地,然后夏洛克扬起头,他们的鼻子蹭了一下,然后他的嘴贴在了约翰的嘴上。
这是个无声的请求 – 约翰本以为会是一个命令的请求 –一声呻吟在他喉中颤抖,他珍惜的体味着这感觉。在那一刻,他再也不关心他们的处境是多么绝望;只有夏洛克 – 温暖,心甘情愿,带着诱人的美丽的夏洛克,他把自己的心意全部都投进了这个吻里。
约翰的手指无助的穿过深色的发卷,扶着夏洛克的头,品尝着他那饱满的下嘴唇。这是如梦似幻的一刻,幻想成真的一刻,可是他曾有过的一切幻想却都没有此刻这种苦涩的甜蜜和脆弱感。夏洛克感觉就好像会在他的触碰下碎裂,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只是这不再是因为热潮带来的盲目的欲望。他以为这是感情,当夏洛克退开,红着脸,身子颤抖,约翰在他轻声的回答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你,我想要的是你。”
Chapter 18: 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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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想要的是你。”
夏洛克战栗着,这些词终于从他心中挣脱出来得到了自由,呼吸一样轻,仿佛是那一口气有了形体。他觉得心在向下沉,被他一直以来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努力不去正视的情感的力量向下拖曳着。然而,即使是被忽视,他的感情依旧在茂盛的生长:钦慕和吸引,希望和恐惧全都缠藤错蔓,此刻终于显现出来,令他情难自禁。
他一直都习惯于确定的事情,可是现在却没有任何保证。他说出口的告白,不只是约翰立刻给他的反应,还有这可能将他们引上的道路,推翻了一切曾有的推断,留下夏洛克陷入一片未知的黑暗中,恨自己的不知何去何从,但是又逃不出它的掌握。
约翰抽出了他的右手,有那么令他惊心的一秒,夏洛克以为他是被拒绝了。喉咙里憋住一声抗议,可是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意识到他错了。约翰有许多品质,他绝不是懦夫。他没有站起来,而是从椅子滑了下来,用和夏洛克一样的跪姿,捧住他的脸,如同他是玻璃一般,美丽而易碎。
薄薄的嘴唇分开,可是约翰没有说话。他断续的吸气表明那些未出口就消失的话语,他脸上的线条泄露出他心中洪水一般的情感。欢乐和遗憾之间的界线很难划分,约翰的样子就和夏洛克自己的感觉一样:渴望但是忧心,快乐然而已经被某种无名的悲伤的阴影追逐。
终于,他似乎放弃了要说话的努力,深蓝的眼睛闭上,用自己的嘴唇捉住了夏洛克的。这个吻有着承诺的味道,他握住夏洛克下颚的轻柔力度和舌头的轻轻滑动中,满是他的决心。
夏洛克发出一声呻吟,手攥紧了,指头缠进羊毛中。片刻之前那种浅浅的羞怯的追逐消失了,他胸口滚动着一声低吼,笨拙而别扭的把约翰拉近,尽情吞噬着他的热情。
约翰手指划出一条线来到他的喉咙,手掌拢住夏洛克的后颈窝,把他拉近。夏洛克挪了下身子,大腿夹住约翰的双膝,而约翰坐回到自己脚跟上,他有力的双手向下滑去落在夏洛克的腰窝里。
他饥渴的探索着约翰的嘴,又想要抚摸约翰的轮廓,又想让手停在原地,纠结不已。约翰充斥了他的感觉,夏洛克感到被吸进了洪流,任它冲刷走在他思想中低低私语的警告。这一次,他不想要清晰的逻辑。他宁可只存在于当下,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的时空。
约翰的牙齿曳过他的嘴,令他兴奋的粗粝感,然后又被双唇的轻啄赶走,从夏洛克喉咙里逗引出一声喘息。从没有人这样吻过他 – 就像这才是正章,而非什么潦草的序曲。约翰全身心投入的吻着他,仿佛他知道他们的第一次也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太快了,约翰退开,嘴角弯成一个温柔的微笑,夏洛克身子朝前摆过去,沉醉在想望里。他们都在喘息,当夏洛克的额头抵住约翰的,他意识到他不是唯一一个在发抖的。约翰的眼睛闭着,脸红红的,嘴抿着,好像在努力记住夏洛克的嘴唇贴着他的时的感觉。
“你也想要我呢。”
沙色的睫毛张开,约翰的眼神在夏洛克脸上探询着。“你才想明白过来?”他轻声说。他促狭的微笑表明这是个小小的玩笑,可是片刻就消失了,代之以真诚的表情:“我从一开始就想要你。”
夏洛克胸口发紧。观察出约翰被他吸引,然后看着这种吸引在共同度过的日月中渐渐化作真正的柔情,然后有了更深的意味是一回事,而亲耳听到约翰用自己简单的话语说出来那是另一回事。
“那时候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他提点说。“你蒙在鼓里很久,看着我就像……”他吞咽了下,眼神荡开,在约翰的怀抱里显得十分柔弱。理智上,他明白当其他人看到的都是他冷静的天才,而约翰看到的是他这个人。在别人看到的他的可用之处,约翰看到的是他的价值。
那么多年他被人看重的要么是他两腿之间,要么是他的大脑,而不是他这个人,这真让人很难相信。然而此刻他们在这里,约翰靠的这样近,他们的每一口呼吸都在交汇,深蓝的瞳孔因为渴望和理解变得幽深,就如同,再一次,他能轻松就读出夏洛克的想法。
“你是个精彩绝伦、疯狂无比的人。”他轻轻别过夏洛克的脸,鼓励他再次看住自己的眼睛,就好像他可以单凭眼神就将事实灌进他的大脑。他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嘶哑,努力说出他的话,而夏洛克知道这对约翰来说是多不容易。“现在也是。Alpha、Beta、Omega,这个—”他清了清嗓子,吁了口气,然后绷直肩膀。“这个和那些都没关系。这只和你是谁有关,而不是你是什么。”
夏洛克因为约翰的肯定而定了心:他就像一只锚一样可以依靠。眼下他生命中有那么多都悬在未知的峭壁之上。然而,就在他们两个复杂的互动中,却有着一样坚实稳固的东西 – 无形不可捉摸,却坚定无比。
“你知道我也是这样看待你的吗?”夏洛克喃喃的说,舔了舔嘴唇,约翰拇指在他腰上打着转儿,微微探进了裤腰一些,然后又抽了回来。“这不是为了需要你生理上所能提供的。”
他看着约翰眼睛中的光影变幻,看到了快乐的光芒在现实的浓云下变得黯淡。那张表情丰富的脸黯淡下去,微微皱起,约翰发出了一声深沉的叹息,嘴唇张开,准备列出夏洛克拼命想要无视的那些障碍。
“不要。”他恳求道,两根手指在约翰没来得及开口前封住他的嘴唇。“我们不能无视我们各自的性别对目前处境的影响,特别是我的,可是求你了 – 别说出来。”他吞咽着,颤悠悠的呼出一口气,约翰吻了他的手指,舌尖探出来舔了下,然后将他的手指吮入口中。
熊熊火焰顺着夏洛克的血管燃烧,一直点燃他的小腹,他思绪的列车轰然解体。这么简单的动作,纯洁又情色,当约翰松了口,他发出个噎住的失望的声音。
夏洛克等待着某种反对。约翰是个身手和头脑并重的男子。他相当随意就能计划好如何出击。通常来说,夏洛克也能做到,可是此刻实在太多了,太近了,太私人了。就算此刻,他都像个懦夫一样,想要把头埋进沙里。他想要抓住此刻暂时不去管即将到来的一切,只要再多那么一会儿,终于约翰服从了他,他的同意体现在理解的一点头中。
“你在发抖。”约翰的双手慢慢的抚摸开始加快,似乎想要把温暖带回给夏洛克的身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冷呢?”
夏洛克吃惊的环视四周,意识到最后一缕光线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渐浓的暮色四起。头上偶尔有蝙蝠飞过,第一颗晚星淡淡的出现在视野里。“我没注意到。”
约翰一定很不舒服,跪在坚硬的地上,夏洛克移动了一下,帮他站了起来。这片刻的距离就像是张开的罅隙,让他感到厌憎,而他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约翰的手指依然和他的缠绕在一起,等他一站直,立刻重新贴近夏洛克的身体,胸口对着胸口,把他的头拉低再一次吻住他。
这一个吻和其他的都不同,不再是羞怯的而充满了饥渴,夏洛克晕头转向的想着约翰是多么擅长这种新的不用说话的语言啊。怎么可能用不着说出一个字可是能传达这么多的含义呢?而约翰的唇上无疑还有个问题,就像他还是不能肯定他被允许做到什么地步。
“进屋吗?”约翰贴夏洛克的嘴问,“拜托?”
他一定是感到了夏洛克的犹豫,因为他退开了身体,眨着眼想要读懂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弄反了他的意思。“不,不是为了,我意思说,我们不用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他看上去十分迷茫,困惑又后悔,即使夏洛克在摇头。他咬住嘴唇,把那些定心的话都咽回去,抓住约翰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他剧烈跳动的心上,然后引着他向下摸去。
皮肤蹭过棉布发出细微的声响,越过了夏洛克的肋骨,平坦的腹部,直到覆在他裤子中明显的硬挺上。“什么让你以为有我不想做的事呢?”他问道,吞咽了一下,因为约翰的手掌按住了他,挑逗的蹭了一下。
“哦,老天。”约翰挺起胯飞快的蹭了一下他,然后退开,拉着夏洛克回到卧室。也许是第六感让他任阳台门开着,也许他只是全心都在夏洛克身上压根儿没注意到这点。无论怎样,夏洛克都很感激。
他的犹豫不是冲着约翰的,而是惧怕被幽闭在屋里,被关在上锁的门窗厚厚的墙内。这太过让他联想起和阿列克桑德在一起的时间,虽说现在他是在自己家的房子里:并非理性,可是恐惧往往都不理性。
现在,约翰给他留下了退路,然后开始着手帮助他忘掉为什么需要这样的出口。
他迷失在这种美妙的专注中 – 整个世界只剩了缠绵在一处的双手、嘴唇、腰胯和大腿。约翰紧紧贴住他的身体,急切的想要每一寸身体都靠近。他们还站着,穿着衣服,可是他感觉从没如此暴露,被约翰的热情剥去了一切面具。
这不同于他过去知道的那种狂乱的上下其手,就算是在他最在意并且没有发情的日子里,阿列克桑德都懒得多费时间。相反,约翰却让他感觉前面有个长长的夜晚在等着他们,可以在黑暗中缠绵到永远,让每一次爱抚点燃他们。
粗粗的手指顺着夏洛克衬衫的纽扣轻抚,寻求着他的允许,将它们一个接一个的解开,而夏洛克拉起约翰毛衣的边缘。匆忙中两个人的双手都被缠住了,约翰的笑声点亮了空气。当白色的棉布从肩膀上滑落,夏洛克立刻低下头,去品尝他的欢笑。
羊毛扎的他胸口痒痒的,敏感的乳头感觉尤为敏锐,他身体贴上去追寻着这种感觉,享受着约翰表示赞同的低沉的喉音,他风霜满布的双手抚摸着他裸露的肌肤,沿着他的背,记下丝滑肌肤上的伤疤,然后顺着夏洛克的裤腰,描摹着那处布料的轮廓。
“你肯定吗?”
夏洛克深吸了口气,润了润嘴唇,把手放在约翰的腰上,逼着自己考虑他们要做的事。
那些过去让他一直隐忍不发的一切原由都还在:害怕被交回康宁汉姆家,对于约翰自由的威胁,或是其它的后果……这一切都没有变。之前,这些似乎是太大的风险,可是此刻他们共同的渴望却是他生命里唯一可以保证的东西。这是他能用双手握住,并且唤作自己的东西。
他没有迷失在交合期的欲望中,挣扎着想要唤回他理性的思维。虽然欲望蒙住了他的思想,可是他能保持理性。这不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这是为了做出一个选择,而夏洛克知道自己的答案。
“是的,你呢?”这是唯一能让他停下的事。如果约翰的疑虑压过了他的渴望,那么夏洛克会退开,可是其实他用不着担心。
约翰捧住他的脸,在屋子里朦胧的光线中眼神幽暗。“我这一辈子从没这么肯定过。”
“那就拜托了。”夏洛克低语道,一点都不羞于乞求,在约翰面前不会。“看在老天的份上,触摸我。”
当他们的嘴唇碰上,他能感觉到约翰嘴上的笑容,吻里再没有了优雅,是牙齿,是舌头。需要把约翰的毛衣拉过他的头让他们分开了片刻,可是毛衣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夏洛克又占据了先前的位置,一层一层揭开约翰,直到他能探索到过去只是偶尔一瞥的柔软的肉。
约翰喘着气,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仿佛心醉神迷。他贴上夏洛克的手指,它们在描画他肌肉的轮廓,一些还结实,一些因为上了岁数变得柔软。他摸着约翰肩膀上虬结的疤痕,注意到那里肌肤不同的质感和密度,然后继续移动,找到每一处的形状,测量之间的距离。
不够,永远都不会够,然后夏洛克看向床,抓住约翰的胳膊,领着他走过去,把约翰拖下倒在他身上,床垫在两个人的重量下发出叹息。
他的身体到处闪着火花,攀住约翰的背,脊椎弓起想要更多,摸索着他肩胛骨的凸出处,那里肌肤在动作中的感觉,然后向下滑去。当他握住约翰的臀部,牛仔布料发出轻响,赞许的轻哼变成了呻吟,拉住约翰的胯贴得更紧。
空中响起一句粗口,约翰的喘息变成了渎圣的句子,而夏洛克头猛的后仰,牙齿陷进嘴唇里,快感令他紧紧闭住了眼睛。那感觉顺着他的阳物燃烧,然后向后积聚,让他的内裤慢慢的濡湿了。
隐隐担心着约翰也许会觉得恶心,他知道理论上Omega的兴奋是什么样子可是从没真的见过,可是这担心慢慢的滑走了:无关紧要。当约翰正舔舐着夏洛克柔软的脖子,牙齿的轻蹭暗示着危险的兴奋却从不越界时,他怎么还能担心这个呢?这是捕猎者一般的感觉,可是在约翰身体里回荡的饥渴之下,夏洛克能感觉到他的克制。就如同约翰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反应,留意着任何夏洛克明确的‘是’可能变成‘不’的时刻。
他低吼了一声,一只脚踩在床垫上,猛的一翻身交换了两个人位置,现在约翰仰面躺着,而夏洛克趴在他的身上。立刻,约翰让他们两个的腿交缠在一起,脚踝处紧扣着。夏洛克裆部的布料的摩擦不足以让他满意,他摇动着胯,追逐着感觉,而约翰呻吟出声。
“靠,是的。”
约翰躺在那儿动了一下,拉起他们交握的手举过头顶,这顺从的姿势让夏洛克汗毛顺着脊椎立起,崭新的感觉,令他着迷。
这是约翰有意为之;他还有足够的理智能意识到这点。约翰是在他身下的那个,可是他们在分享控制权。他能感到那些放松的肌肉中的力量 – 如果约翰想的话足以让他们的位置反过来。也许现在是夏洛克在把约翰的手腕按进枕头里,仿佛抓住了他,可是约翰同时也牢牢抓住了他的手,同样捉住了他。
他将头埋进约翰的颈窝里吸了口气,被那一阵炙热辛香夹杂着汗水的咸味和性奋的气味弄的头晕目眩。隐约还能闻见他血液中抑制剂的淡淡的化学味道,可是夏洛克将它撇在一边,更喜欢他能辨别出的万花筒般的气味。
每一种都能唤起他的快感,令他着迷,上瘾。夏洛克贴着约翰的脉搏点张开嘴,用牙齿蹭过柔软的肌肤,观察着约翰的反应:一下迫切紧张的扭动,就像他不能决定是迎上去还是退开。最后,他向一边扭过头,给了夏洛克更多空间,用生动的粗口赞扬鼓励着他。
身体与身体之间无尽的碾磨就像是永恒的节奏,而夏洛克沉醉其中:不仅是约翰这样轻易就范,还有他自己能够理解这个的能力。
交合期会剥夺他分析的能力,将他变成只想满足自己的自私的生物。此刻,他却身心和谐,能体验每一种感觉并且能理解,而不是简单的迷失在神经元的快感里。夏洛克从约翰呼吸的偶尔停顿里能看出他喜欢用力的碰触,而非轻柔的爱抚。舌头在他乳头上的轻舔只能换来一声轻哼,而牙齿咬噬的暗示却能勾出一声低吼,吮吸则会引得约翰的睫毛扑闪起来。
慢慢的,他的脑中形成了一张约翰身上敏感点的地图,从十分明显的一直到隐蔽之处。约翰的配合真是美妙,隐隐含着屈服的意味,就像他知道这是夏洛克曾经在无尽的日子和漫漫的长夜中渴望的东西,他毫不羞涩的给出他的反应,多数时候都是坦率的肯定,少数用笑声给予否认。
力量在约翰身体里涌动:他的性奋愈发明显了。夏洛克早就推理出他的室友绝不是个自私的情人。他的天性让他不会躺在那里享受欢愉而不顾伴侣的感受,夏洛克猜他没剩多少时间了,约翰很快就会让局势逆转投桃报李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一寸一寸的向下挪去,现在,夏洛克躺在了约翰的两腿之间,享受着他勃起的硬朗线条贴着自己胸口的感觉,他拱蹭着约翰的肚子,贴住柔软的脂肪和之下坚实的肌肉发出轻声的咕噜。约翰的身体就和他这个人一样:不可貌相,夏洛克总是对此感到惊奇,他一路舔向约翰的牛仔裤。
他还没来得及更向下蠕动,约翰美妙的慵懒就变成了行动。一只宽阔的手掌拢住了他的后脑,拉着他要他向上。夏洛克盲目的顺从了,身子爬上来,用笨拙的吻捉住了他的嘴,鼻子的碰撞,牙齿的相叩,饥渴而深沉。
“轮到我了,”当他们分开约翰喃喃的说,脸红扑扑的,“我可以吗?”
“只有一个条件。”夏洛克舔着嘴唇,而约翰抬眼看向他。“把这些都脱了。”
他用一根手指勾住约翰牛仔裤上的皮带,看着他会过意来,瞳孔放大了。与其隔着布料笨拙的摩擦,他想要更多。想要看到约翰感情的明证让他情难自禁,他渴望知道想象中约翰内裤里的坚挺是否和真实的一样。
约翰伸手探向裤子的拉链,可是半道改变了方向,转而放在夏洛克的裤腰上。“你脱我就脱?”
夏洛克无声的坐了起来,用手盖住约翰的手,推到一边,解开自己裤子上的纽扣,拉下拉链,感觉到贴着紧绷的肌肉的轻微振动。定制的裤子松开堆到胯骨处,可是没落下来,他颤抖着,约翰拇指挑起分开的布料,然手探了进去,坐起身,用有些别扭的姿势再次吻住夏洛克,然后手抚过他的分身。
夏洛克一声呻吟,头向后一倒,从约翰的嘴唇上退开。随着一波欢愉滚过他的身体,精壮的肌肉颤抖起来。这是全新的感觉,有人用一种并非敷衍了事的方式触摸他的那个地方。当然,他自慰过,可是再没有别人为他做过了。阿列克桑德待他只当他是一个Omega,用来插入就好,而忘了他同时也是个男人。也许约翰有可能会做到相反的一面去,记得夏洛克是男性,而忘掉他其实可不止于此。
但是和约翰一起,夏洛克知道他可以尽情要求。“任何事。”他这么说过,而他开始相信约翰是能说到做到的。他带着一种好奇,小心而克制的抚摸着夏洛克阳物的顶端,手上的力道或轻或重,留意着夏洛克的每一次跳动每一声叹息
突然之间,约翰的另一只手扳住夏洛克的腰,将他翻了过来,两人交换了位置:他仰面躺着,而约翰在他身上。
天晓得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这几乎都令他感到不安了,看到约翰通常分散的注意力现在全部都在他身上,只在他身上。夏洛克拼命抗拒着想要藏起来的冲动,然后他看到了约翰的眼神,看到了直白的赞许,还有一丝狡黠。
夏洛克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干什么,强有力的双手就抓住他的长裤连同下面的内裤,拉了下去,扔进房间角落的阴影里。
他想着要抱怨一下这不对,指出来他是要求约翰脱光,而不是他自己,可是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只是一下,约翰就让他无法思想无法呼吸,他握住了夏洛克的分身,远不同于方才的轻拢慢捻,用力一撸,由根至顶。“我想对你做的那些事。”他低声说着,而夏洛克挺起了腰胯,脚趾蜷起。“基督,我都选不好要先从哪里开始。”
夏洛克也答不上来;在约翰的全神贯注和他自己的各种想象的双重夹击下,他都说不出话来。这不是他在热潮中体验过的那种被闪电击中一样的欲望,可是强烈程度却丝毫不减。
沸腾的潮水一般的兴奋从他身体中涌过,无法停止。从他的骨头里一直冲刷过他的肌肤,他在被子之上扭动着身体,又想要更多,又想要从无尽的涌上来的潮头前退开。他已经半是丢盔卸甲了,不是迷失在欲望的海洋中而是沉溺其中,却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而约翰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脱了。”夏洛克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摇着头,努力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好让约翰明白不至于听糊涂了。“把你见鬼的剩下的衣服都给我脱了,让我摸你。”
“爱发号施令的混蛋。”他咕哝着说,充满柔情,忙忙的照做了。
裤子还没落到地板上,夏洛克就坐起来,抓住了约翰的肩膀,把他拖下来倒在自己身上,让他小一些的身体恰到好处的贴住自己,就像钥匙滑进锁里。
“噢,我的老天。”约翰呻吟着,赞美的话几乎变成不知所云,而夏洛克想要一次就亲吻遍所有的地方。这就像是直接往心脏上扎了一针兴奋剂:原始粗犷,迫不及待想要尽可能的贴紧约翰的身体。
当约翰裸露的勃起贴住他的滑动,再也没有任何克制了,夏洛克喉咙里哽咽着发出个模糊难辨的声音。他手伸下去,握住约翰的粗大,胡乱的用手撸着,掂着份量,测试着,享受着那感觉。
约翰断断续续的呻吟出来,手握住了夏洛克的手,让他握的更紧,插进他的掌心。空间很小,这个角度他的手腕不用一分钟就会开始疼了,可是这依然是夏洛克平生见过的最好的事之一。
没有一点羞涩遮掩,没有奇怪的力量展示。这只是约翰,他张着嘴,眼睛紧紧闭住,诚实得就如同他在其他一切事上一般。
约翰低下头,将夏洛克胸口的汗珠舔走,舌头绕着左边乳头打了几转,然后吮吸进嘴中。一开始很轻柔,试探着品尝着,断断续续震颤的电流穿过他的身体,汇聚在约翰碰触他的那一点,夏洛克努力想要说出话来。
这几乎太多了,太强烈了,就像站在火边,贪恋着温暖,即使皮肤开始发红发烫。他需要少一点,多一点,随便什么:需要一个透镜能将一切分散的快感聚焦成他能理解的信号。
几乎和这想法掠过他脑海的同时,约翰移动了身子,不太情愿的将自己抽离夏洛克的掌握,向下滑去。他的嘴唇掠过夏洛克的肋骨,然后腹部,然后鼻子埋进那引向两腿之间的深色毛发。夏洛克的一口气猛的从口中冲了出来,因为约翰在他紧绷的勃起边落下了一个吻,那么近,可又不够近。然后约翰抬起头来。
“告诉我你喜欢怎么做?”约翰喃喃的问,他的嘴唇离夏洛克的阳物那么近,说话的时候蹭到了它。这是种折磨。他从没想到约翰竟然这么会吊人胃口,夏洛克努力发出个微弱的声音,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当做回答,只要能让约翰的嘴唇马上裹住他就好。
“随便。”他终于蹦出一句,就好像一声啜泣,让他的双颊更觉烫的发烧。“求你,怎么都行!”
约翰顿住了片刻,他想着是不是约翰听出了他的回答中隐含的那个‘我不知道’的意思。无论如何,就在一次心跳之间,他埋下头,而夏洛克的世界融化了,只剩了纯粹的感觉。
他从前对此的想象简直根本没能窥见门径,比起约翰隐约的牙齿的边缘和结实的下颚,太过轻飘。那自动就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是一声惊奇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噢!’,约翰的舌头闪动着舔舐着,然后嘬起双颊,轻柔的吮吸,慢慢的加力,直到夏洛克再也想不起任何别的事情。
一只手握住了他勃起的根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胯,稳住他,他挣扎着想要弓起腰,挺进约翰的口中。一连串赞美的话冒了出来,可是声音断断续续,含含糊糊,难以分辨,他太过沉迷于快感中,已经不在意自己说的是什么,当约翰的手指在他身体上摸索,他的下一声呻吟变成了呜咽。
那些手指顺着他的胯向下,描画过大腿的曲线,然后掠过他的双球。他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囊袋,然后一寸一寸向后,滑进了夏洛克的两腿之间最湿润的地方。
约翰惊讶的一缩手,只是片刻,然后手又回到了那个地方,大胆而好奇。他抹过夏洛克皮肤上透明粘滑的液体,用手摸索着,保持着嘴里的滑动,分散着夏洛克的注意力,好不让他有任何难为情的感觉。
至少直到他用舌头灵巧的一闪,令夏洛克夹紧了臀部,一波新的液体涌出流到了约翰的手上。
约翰的嘴离开了他,有那么可怕的片刻,夏洛克以为他要因为感到恶心走开了。他迷迷糊糊用了几秒钟才意识到约翰的头正枕在他的大腿上,翕动着鼻子,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你是个Omega。”他嘶声说,几乎和夏洛克感觉的一样害怕。他很想语带机锋的回答,因为夏洛克的性别正是他们一切麻烦的根源,可是他想到了约翰陈述这个事实显然不是为了什么戏剧化的效果。他是真的忘了。
“你是个Omega,”约翰又说了一遍,“我不知道怎么做能让你感觉最好。”
夏洛克用胳膊肘支起自己的身子,微微眩晕着,向下看着自己的身体,然后越过自己充血急切的阳物,看进约翰的脸。“我想,”他舔着嘴唇,用低沉的声音说:“你干的不错。”
约翰发出个颤抖的笑声,他的手指再次开始移动,让夏洛克眼睛翻了上去。“这里,我意思是,我不 – 我 –”他咬住嘴唇,深吸了口气,然后看住夏洛克的眼睛。“你能展示给我看吗?”
夏洛克冲他眨着眼睛,吞咽了下,无数思绪冲进脑海。约翰是个医生,也许他没像Beta医生那样学习过很多有关Omega的知识,可是他知道最基本的人体解剖学。他不是想要知道有关生理方面的知识,只是为了夏洛克,而他怀疑会有任何人愿意费心为他这么做。
这个,约翰的要求,更多是为了发现夏洛克个人的偏好,而不是为了他了解他不熟悉的生理结构。
夏洛克想要说他的反应不会和约翰的其他爱人有太大不同,毕竟Omega们没有大家想的那么怪异。但是他咽回了辩驳,将约翰的头推开,弯起腿,大大的分开,拉起约翰的手。
“你不可能做错什么的。”他喘着气说,用牙咬着自己的下唇,引着约翰的手来到他湿润的入口。“Omega们很有福气,有很多性感带,特别是男性。”
“我不在乎其他的Omega。”约翰跪坐起来,用右手撑住自己,夏洛克抓着他的左手。“我在乎的只是你。”
他无言以答,反正也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他心思全放在引导约翰的爱抚,用另一个男子的手来撩拨自己,然后要约翰将手指伸进自己的身体。
不管他感到了什么,都被约翰的反应放大了一百倍:他的瞳孔更大了,专注的感觉着夏洛克的身体裹住他的手指。也许他以为他会像约翰其他男性爱人一样有一圈很紧的肌肉,或者是女性一样的湿润而光滑,可是Omega的正介于两者之间,正如约翰现在发现的。
慢慢的他抽出手指然后又滑进去,这一次更深,夏洛克挺起胯,向他需索着。老天,太久了,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碰过他,而这个比起一个Alpha的阳物来更觉亲密。
约翰颤抖着强自控制着自己。他显然全神贯注,全心都放在手里正做的事上,变换着力道和速度,然后,在一次抽出时弯了下手指,夏洛克的脚跟在床单上打了滑。
“操!”他瞪着天花板,可什么也没看见,太过专心感觉着约翰在他身体里,根本顾不上注意任何外界的事。“你干了什么--?”
约翰出声的笑了,又向下挪了下,这样好把头放在夏洛克肚子上,用鼻子拱着他的勃起,注意到他渗出了多少液体,满意的哼出了声。“看看我还能不能记起我的解剖课。”他顿了下,然后低低的含糊的承认说:“还有就是别象个毛头小子那样射出来。”
光是这个念头,就让夏洛克的肌肉因为新的一波渴望裹紧了。他想要看见约翰的那个样子,在释放中丢盔卸甲欲仙欲死。“你都还没让我摸你呢 – 啊!”
他的抱怨没了声息,再也不重要了,因为约翰的手指又在里面坚定的按了一下。也不知怎么夏洛克居然小看了约翰的聪明。他是个医生,他确实了解人体解剖,而且他知道怎么用一种坑死人的方式用上他的知识。
约翰的汗水聚在他额头靠在夏洛克腹部的那一点,凉凉的吹气掠过他的皮肤。约翰强壮的肩膀因为绷紧在颤抖,夏洛克知道他从自己的反应中得到的快乐就和他用灵巧的动作带给他的一样多。
“巴氏环状肌【注】。”约翰喃喃的说。“老天,你可真敏感,我没想到……”
夏洛克呻吟着,喉咙随着呻吟脉动着,他蠕动着身子,想要让约翰去到他想要的地方,可是没有成功。他沮丧的吼了一声,抓住约翰的手腕,要他进的更深。“弯起你的手指,”他命令道,绷紧了腹部肌肉,好把肩膀从床垫上抬起,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就是有种滑的—”
他的话哽住了,星星在他视野里炸开,肌肉猛的抽紧,约翰惊叹了一句,喘着气,几乎难以置信的自己咯咯笑起来。他找到了从男性Omega的巴氏环状肌通往残留的前列腺之间神经极为丰富的那一小条性感带,正是会环住Alpha的结的部位,夏洛克知道的很清楚,那是快感的宝藏之路。是他自慰时会用到的部位,当然,约翰的角度更好,也更能用上力,起初他还有些犹豫,渐渐的随着他越来越自信,夏洛克的世界边缘化作了一片白光。
约翰的身子动了下,夏洛克呜咽的抱怨消失了,因为他意识到约翰正挨得更近,舒服的在下面安顿好自己。他长长的在大腿上舔舐了一道,越过跳动的肌肤,来到大腿内侧,夏洛克还没能来得及猜出他的下一个动作,约翰的嘴唇就滑上他的分身,热烈的吮吸起来。
他嘴里开始不住的呢哝起来,几乎啜泣一般:原始,没有意义的单字,约翰正确的理解为鼓励。他的手指前后轻揉,穿进穿出,在最深处蹭过夏洛克的前列腺,然后滑出来,一路燃起火焰,在最后出口之前弯起一下,然后反向又来过一遍。在手指的动作和约翰灵巧的唇舌的双重夹击下,夏洛克意乱情迷,情难自已。
他的高潮激荡到来,从脊椎底部推挤上来喷涌而出,轰然撞上他让他整个身体都绷紧。极热极冷的冲击横扫过他,让他在颤抖中释放,将约翰的手指紧紧的裹住,在约翰的嘴中脉动,约翰吃了一惊呛住了。
“对不起。”夏洛克喘着气道歉,口齿含糊不清,努力想要寻回一些协调,手指贴住约翰的下颚抚摸。一切都显得难以置信的沉重,多年都没体验过的筋疲力尽的感觉,可是现在没有时间来回味。此刻不行,因为约翰还硬着,喘着气,容光焕发。“过来这里”
约翰想也没想就服从了,松开口,用手背抹了下嘴。被夏洛克轻轻拉着在他身边躺下,心满意足,阳物的线条贴住夏洛克的胯。
夏洛克抹了一把皮肤上的精液,让他惊奇的是约翰没有全给吞下去,然后他的手握住了约翰的分身。“告诉我怎么做?”他看着约翰的眼睛,约翰的手摸索着扣住了他的指节,引导着他。这是力度与技巧的完美平衡,夏洛克观察着,入了迷。约翰的睫毛颤动着闭上了眼睛,压低了呻吟的声音可是依旧激烈,直到他松开手,放弃了控制。
没有感官上的回馈做引导,这做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可是夏洛克学的很快,约翰已然被撩拨的不能自已,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他左臂滑到约翰的腰下,将他抱的更近,亲吻着约翰的头发,额角,脸颊,鼻梁上 – 任何他能够到的地方,同时手里的节奏丝毫不乱。
他将约翰皮肤上的薄汗舔去,品尝着他的欲望和性感。舌头上浓烈的味道令他心醉神迷,可是这无法和约翰的气味相比:覆盖着他身上的是浓郁的麝香般的基础体味和夏洛克的释放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令人迷醉。而且不仅于此,他的手继续将约翰带向峰顶,深深的吸进那些无法定义的气味,心跳加快,头脑中充斥着约翰欲望的芬芳。
约翰的手指攥紧了夏洛克的小臂,抠进正在动作的肌肉中,约翰的阳物在他手中愈发胀大,充盈搏动。眨眼间,炙热的液体喷洒在他的腹部,从他的指关节上流下,约翰战栗着喘息着,紧紧攀住夏洛克,就像他是约翰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事。
这是种彻底的屈服:约翰华生回归了最根本的原初,而夏洛克努力汲取着眼前的一切,从那些声响 – 悄声的诅咒和断续的呼喊 – 到他颧骨上的红晕,还有约翰皮肤上传来的热度。
这样的约翰十分美丽:满是热情和欲望的证据的犯罪现场,又简单又微妙,夏洛克爱不能释手。
他的手开始放轻柔,用拇指顺着约翰的分身轻轻抚摸,然后将手歇在他的大腿上,观察着怀里的男子慢慢从高潮中缓过来恢复自控。即使这个都令他目不转睛。约翰没有得意洋洋仿佛拿到了大奖,相反他的表情是一种满含谢意的满足和真正的幸福,夏洛克沐浴在这种光芒中。
“还好吗?”约翰问他,把头靠在夏洛克的下颏儿下,呼吸恢复了正常的速率。
“这问题可蠢到家了。”他在约翰额头落下一个吻,既想表达他的感激又想藏起他对这问题的惊讶。“我比‘还好’要好的多呢。”他的声音更柔和了,又添上一句:“谢谢你。”
他感觉到了约翰的微笑:他的皮肤能觉出约翰脸颊的移动,嘴角悄悄的上扬。“我想应该说感谢的人是我。那可真是—”约翰笑着抬眼看他,脸红红的无比快乐。“精彩绝伦。”
夏洛克本想说约翰才是应该被赞美的那个人,因为他全心投入让夏洛克得到快乐。他自己所做的微不足道:这一点他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可以弥补。
如果他有这个机会的话。
烦恼开始滋生蔓延,让他皱起眉头,开始侵蚀他满足的情绪。他们刚刚共同分享的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处境。这不是什么童话故事,只要大声宣告一下世界就会变了模样。现实从不会如此善良。
“打住。”约翰私语道,声音很轻但是满含力量。他的一只手拢住了夏洛克的脸,鼻子在脉搏点处挨蹭着。“你要我不去提那些事,现在,我要求你也一样。我们可以明天再说。而今天晚上……”他耸耸肩,这时从开着的阳台门吹进了一股冷风,令他皮肤上掠过一阵颤抖。他们都没顾上钻进被子里,夏洛克迅速补救了一下,用柔软的羽绒被裹住了他们两个,挡住寒意。
他乐意依从约翰没有说完的请求。这是一个脆弱的庇护之所,一个小小的绿洲,可却是他愿意盘桓的所在。床拥住他们,舒服而安全,如果他不去多想,就能强迫自己忽视掉沉重的担心还有那种空洞和害怕,怕这个夜晚是他和约翰能共度的唯一的一个晚上。
强壮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腰,夏洛克沉入约翰的怀抱。阿列克桑德就是在他们结合时最好的日子里,也极少费心这样对他温情脉脉。约翰却是相反,似乎非常喜欢这样,靠紧他,也鼓励夏洛克这样做。他一直都在懒洋洋的抚摸着他,更像是一种安抚,夏洛克将自己的身体调到能懂得约翰这种抚摸的语言。他模仿着约翰的爱抚,伸出手,手掌轻拂,用这样的方式来传达一切他不敢说出口的言语。
他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前一刻完全失去控制,下一刻却又大权在握。他没想到过,能有另一个人的手可以像演奏乐器一样弹奏他的身体,或者说会有人愿意花费时间这样做。在他的下意识中,还等着约翰将他翻过来就沉入他的身体,追寻自己的快感,或是将牙齿咬进夏洛克的脖子,可是这样的事根本没有发生。
他不应该为此感到惊讶的,可是总有拂不去的一丝害怕,即使高尚如约翰,都无法克服本能。也许抑制剂起了帮助,可是药不是万能的。他们能驯服身体,却无法改变Alpha的思维方式。这是约翰自己的胜利,只是他一个人的。
他皮肤上感到一阵凉风,打断了他的沉思,约翰起身了,夏洛克怨念的咕哝着。他细细瞧着,看着约翰从地上捞起样什么东西,然后擦拭起夏洛克的腹部,把一塌糊涂的精液擦去。“不擦的话能把咱俩给粘一块儿。”他解释道,有些内疚的样子。“我—”他清了清喉咙。“我不该让自己射在你身上的。”
“那又到底是为什么?”夏洛克问道,而约翰用那件衣物 – 夏洛克意识到是他的内裤 – 擦了擦自己,然后扔到一边。他爬回床上,头枕在枕头上,一脸自责的模样。
“因为我有一阵子没做过测试了。我知道我没射在你身体里所以理论上传染的几率很小,可是……”
当然啦,约翰通常都是这么严谨的,既为了保护他自己的性健康,也为了保护他的伴侣。所以,夏洛克深感荣幸,因为约翰刚刚是那样沉醉在他们所做的事里,直到事后才想起安全的问题。
“实践上这种风险根本不存在。”夏洛克纠正他说。“怀孕的风险也一样没有。”他挑起眉毛,看着约翰脸上先是闪过惊讶,接下来的表情是懵懂,然后是飞快的表情变幻,太快,他都来不及看明白。
“基督,”他嘟哝着说,一只手挠了挠头,脸都拧巴了。“我都没想到这一点。”
想要不去羡慕约翰很难,夏洛克把到了嘴边的尖刻评论咽了回去。约翰也许知道夏洛克是个Omega,可是在他最本能的时刻却没留意这个事实。这可以理解,考虑到他成长的社会环境,从来用不着考虑Omega的问题,可是夏洛克却没有可以忘记这点的奢侈。
“而我还管自己叫医生呢。”约翰皱着眉。“尽管大部分抑制剂同时都有避孕的功能。”他清了清喉咙,皱起鼻子。“我没查过Pentrapenzone是否也有同样的功效。”
夏洛克叹口气,一只胳膊环上约翰的腰,把他拉近。部分的他很为约翰忘了这点感到高兴,用一种他努力不要细思的方式感到满意。约翰决定不插入他和防止可能的怀孕没有关系,而是出于他把夏洛克当做一个个体来取悦他的欲望。
这个认知叫他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感觉颤抖着醒来,夏洛克开始着手来让约翰安心。
“它有。Pentrapenzone是目前能找到的最有效的Alpha用的避孕药了。唯一让它无法成为主流抑制剂的原因是因为迈克罗夫特任职的政府部门能负担得起,而医保系统负担不起。对于普罗大众来说,那些便宜货就足够用了。”
约翰松了口气,耸了耸肩膀。“再怎么说,我也应该三思而行的。这不仅仅是你的责任,我也应该对你负责的。”
夏洛克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再一次注意到约翰将他们两个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他的话里一点都没有自诩开明而洋洋得意等着听到赞美的弦外之音。约翰所想的一切都出于直觉,是他的天性使然,而非为了得到肯定而刻意为之。
“谢谢你。”他贴着约翰的皮肤,喃喃的表达着他的感激之情,深吸了口气,就如同他可以将约翰心满意足的辛香的气息永远锁在胸口。他没有澄清,甚至想不出要怎么解释自己的情绪中千回百转的心理活动。然而,约翰似乎能理解,至少是能理解一部分,扬起头,轻柔的吮吸着他的下唇,边轻吻他,边用舌头描画着他双唇的线条。
这感觉又苦涩又甜蜜,充满温柔,微妙而精致,几乎就像是约翰已经在说着道别的话语,夏洛克努力抗拒着心中油然而生的惊恐。他想要这个,不只是几个小时,或是几天,而是更久,久到只要约翰还想要他。
让他渴望到心疼的是,他想要把自己的心交在约翰的双手里并接受约翰给他的柔情。他的身体陶醉在约翰怀抱的安适中,陶醉在他胸膛散发出的温暖里,还有时不时给予他的轻柔的吻中,但是他的理性却不停的用现实压迫着他,粉碎着他的幻想。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有一股力量要把他从约翰身边拖走,分开他俩,从康宁汉姆家,一直到社会的基础。他被一大堆问题环绕,而每一次他转身去面对一个新的问题,他都进退维谷,找不到答案。
约翰的手从他的腰那里抚摸到他的身侧,然后越过他的肩膀,顺着他紧绷的脊椎滑过。移动的触点,所到之处都唤醒了神经。没有强烈到湮没他的理性,但足够抚平他烦恼恐惧的纷飞的思绪,不再感到危机迫在眉睫,而专注在此刻:他和约翰,两个人一起,正在他们的床上,哪怕只是很短暂的时光。
约翰没有说一个字,继续安抚着夏洛克,虽赤身裸体,却毫不在意。这是脆弱和亲密,更多的是关乎心灵的交托而非肉体之欢。
约翰从来都坦诚直率:全世界都能看到他的真心。而夏洛克用了很长时间隐藏起他的感情,可是在这里,在此刻,这都无须选择。一切都是平等相互的,夏洛克不会允许约翰一直付出而得不到任何回报,特别是在朦胧的光线中,从他脸上的皱纹就能知道,困扰着夏洛克的那些烦恼,他同样也有。
他仿着约翰的手的路线,抚摸过他的胸膛,任自己着迷的摸索着约翰的伤疤。夏洛克从褶皱中探询着约翰的故事,阅读着力量和柔弱之处。他认识约翰这个人,可是在夏洛克的头脑里,对他身体的了解却是新的,鲜活的。这是他现在可以做的:在月光中了解他的爱人的身体,美丽的排遣。
他们一起载浮载沉,夏洛克让自己沉浸在约翰满含爱意的安静的力量中。他们时而睡去,在浅睡中四肢交缠,温润的肌肤相接,时而会伸出手,将身体从慵懒的满足中唤醒,在灼热的摩擦中再度开始一波新的欢愉,让夜晚最黑暗的时刻,充满了悄声的赞美。
约翰令他备感珍惜:从精神到肉体。他不是个爱幻想的人,可是当他们慵懒绵长的亲吻着的时候,夏洛克发现自己在盼望太阳不要再升起。他宁可驻足在此,让约翰发出各种欢愉的声音和鼓励,而不愿去面对黎明将要带来的一切。
而时间依旧在流逝,不可停止,夏洛克紧紧拥住约翰,在床上向下移了下,好听着在他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他们身上黏糊糊的,筋疲力尽,当睡意再次让房间的轮廓都模糊起来,他们紧紧攀住彼此的身体。
约翰的手指穿过他的发卷,将那些被额头上干了的汗粘住的发丝拨回去,重新绕成卷儿。然而,他的动作却掩饰不住他的手在颤抖,或是不时变得尖利的呼吸。
“求你了。”约翰轻声说,太轻了,夏洛克几乎没能听见。也许他不是有意的,因为他接下来的话与其说是个请求,倒更象是祈祷。“拜托就让我们能有这个。”
他很少会有这种破碎的语调:一个身处远非他能控制的处境中的人。夏洛克靠的更近,恨自己把约翰拖进了这一团乱麻中,然而又矛盾的感到喜悦,因为约翰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不管是夏洛克的性格还是他的性别约翰都知道得很清楚。他没期待能看到一个温顺的典范,能尽到他的义务。他了解夏洛克,他的一切闪光之处,和他的缺点,可是约翰依然想留住他。
约翰想要看到成事的机会,想要一个让这个夜晚能够萌芽生长,最后变成终生相守的机会,这令夏洛克心里那些恐慌的喧嚣都渐渐归于寂静。
他对于自己的情感很难有信心,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当它们是种累赘,然而约翰的情感却是另一回事。随着他们变得亲密无间的每一分钟,他都在向夏洛克展示这是种值得拥有的东西,而他只用了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夏洛克看清楚了他不是唯一一个想要更多的人。
这一点认知,在他思绪的风暴中闪烁,一个焦点,可以让他漩涡般的担心得以停止旋转。夏洛克一直到都忙于关注问题,被拦路障碍的深度和广度困住无从下手,除了一些肤浅的解决方案,再没能深入一步,一切障碍似乎都是无法逾越的。
然而,夏洛克知道,为了约翰,他决不能停止努力。放弃是容易的,当他只考虑自己一个人时,深陷在各种不可能的泥沼中,不愿意放弃,可是又难以做出抉择。
然而,现在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不管结合与否,都没有关系。他是约翰的,而约翰也是他的。
只要他能想出办法怎么把他留下。
他身体里充满了决心。夏洛克把嘴唇贴在约翰的胸口,感觉着那颗心脏在睡眠中懒懒的跳动。他们两个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可是夏洛克习惯了将身体推向极限。再加上,他现在不能睡,有工作要做。
他从被子下溜下床,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看约翰是否被惊醒。有一声微弱的咕哝,约翰动了下,想要寻找夏洛克身体的温暖,他给约翰把被子掖好,裹紧他的身体,包住他。离开让他感到疼痛,咫尺的距离也感觉如同天涯,可是夏洛克让自己坚强起来,蹑手蹑脚走向自己的提包。
他没带来太多东西,包里都是各种非常必需品,可是至少他记得带上了自己的晨袍。在交合期穿这件袍子再理想不过,非常柔软,不会刺激到敏感的神经末梢,但是足够蔽体,能应付温度的变化。
他掏出这件柔软的蓝色丝绸,将胳膊套进袖子里,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皱了皱鼻子:汗水,约翰的精液,还有一缕他自己的。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忙着去冲一个澡,可是夏洛克不敢。他感觉自己的决心在深处多少有些不够坚定,不愿意冒险重新滑进那种举棋不定的状态中去。他宁可晚点再去洗澡。
他弯下腰,从扔在地上的长裤兜里掏出他的手机,允许自己最后再看了一眼约翰沉睡的模样,然后悄悄离开了房间,随手掩上了门。楼梯间很暗,他举着手机照亮路,走下楼去。
等到他离卧室足够远,能够确定不会吵醒约翰,他才打开灯,走向厨房。石头的地面让他脚趾冰凉,可是他没在意,打开烧水壶。咖啡因的劲道是比不上尼古丁的,可是他没有烟,也没有贴片能帮助他解决问题。茶也就勉强了。
到目前为止,他所有的努力都毫无成效。他深陷在纠缠不清的个人阴影和绝望的策略中,一个比另一个更没用。他曾相信他想要的一切:贝克街,工作,还有约翰,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也许现在依旧还是,可是如果不试过,他又怎么能知道呢?
他拒绝了妥协的策略,不再想为了自由而伤害自己的身体,或者为了他生活的某一部分而牺牲其他部分。约翰是对的,这不公平。也许这种说法还不足以让任何人将天平向他倾斜,可是如果他什么努力都不做,只是躺在那里,任社会夺走他奋斗得来的一切,那他会谴责自己的。
可是把这个当成他一个人的圣战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不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他靠事实和数据工作……他破过许多案子,这应该是他看待他们目前处境的方式。不要拿它当做一个问题,而要当成是罪案。他所需要的一切就是证据,而他知道应该去问谁要。
烧水壶的开关跳起来了,夏洛克没顾上,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电话,想都不想就拨出了号码。铃音只响了两声,迈克罗夫特就接起了电话。
“亲爱的弟弟,你一切可都好?”
尽管他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夏洛克能觉察出一丝担心。回想起来,也许他应该发个短信告诉迈克罗夫特O.D.X.是有效的,而不是个灾难性的错误。可现在想起来也太晚了。
“你以为能多好就有多好。我需要你和康宁汉姆家一切书面往来的复印件,包括法律文件。我还想看看你手里有的一切和阿列克桑德如何对待我有关的证据。”他觉出了他哥哥的犹豫,生气的皱起眉。“有问题吗?”
传来一声微弱的皮革的声响,夏洛克能想象出他坐在桌边的样子,文件摊满了桌面,被台灯照亮,而他向后靠进椅子里。隐约还听见了水晶玻璃的响声:威士忌里的冰块。“我想这意味着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吧?”
过去的这几个星期,迈克罗夫特的神经被折磨得一定不善,比夏洛克能想象出的还要糟糕。他想不起上一次他这么直来直去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如果他现在就在面前,他能看出他所有的担心,可是其实也不用看。他的语调已经泄露了一切。迈克罗夫特在害怕听到他的回答吗?还是说他已经准备好了,不管夏洛克要求采取什么行动,他都会一跃而起,立刻着手进行?
“是的。”他舔了下嘴唇,咽了下发紧的喉咙,努力找到正确的言语传达他的意图。“我不会服从康宁汉姆家的意愿,爬上出价最高的人的床,同时我也不会为了我的自由而牺牲掉我自己建立起的生活。我—”他顿了下,感到他面前顿时出现了无数的可能。“我选择约翰。”
线路中是迈克罗夫特的沉默,而夏洛克准备好了听到任何可能会冒出来的争辩。他等着哥哥会攻击约翰,质疑他的品行和动机;他没想到他哥哥的好奇却全部都是冲着他的。
“为什么?”
“劳驾再说一遍?”
“为什么你选择约翰?”夏洛克耳朵里是迈克罗夫特的叹息,他能想出他捏着鼻梁的模样。“是因为你认为你唯一的出路是和另一个Alpha栓在一起吗?而他是个现成的人选:一个仰慕你的人,会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不考虑他个人要付出的代价?”
“不是!”夏洛克摇摇头,不管他哥哥怎么看他。“不是,我—”他眨了眨眼,看着窗户上自己的镜像。“迈克罗夫特,他不是个工具。他是完整组成的一部分。没有他……”他住了口,感到胃绞成了一团,心也在疼痛,从幸福快乐变成了悲伤。“没有他,我怀疑其它的一切我也不会再有兴趣了。”
“你的工作?”
夏洛克咽了一下,努力回想没有约翰之前的生活。现在回望过去,似乎缺少什么。难题带给他的快乐都是一时的,而案子之间的日子漫长得难以忍受,无聊又空虚。约翰却用和善的微笑和静静的理解填补了那些空白。他是夏洛克的催化剂,让他可以完全发挥出潜能,而不是限制住他。
他不需要回答。迈克罗夫特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夏洛克听到他抽了口气:震惊,或只是惊讶,很难分辨,可是能让迈克罗夫特流露情绪,就已经值得大书特书了。
“我隐约有点儿感觉,当然了,可是我没意识到……”他的哥哥话没说完,传来纸张的悉索声,和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他和你结合了吗?”
这么随意的问题,让夏洛克抓住桌子的边缘,关节都发白了,抿紧了嘴。这只是个简单的问题,可是他不能否认这问题对他的影响,让他感觉胸口冲过一阵热流,然后积聚在他胯间。 他的后脖子汗毛都立了起来,用一只手揉了揉那里的皮肤,不断加大力度,直到他的手掌握住了那片敏感的皮肤。“没有。”
微弱的键盘敲击声突然停止。有那么一分钟,非常安静,夏洛克几乎都以为他哥哥挂掉了电话,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确认,迈克罗夫特开口了:“这么说华生医生可比我想的还要卓尔不凡。”
“他是个没受过上流社会的观念荼毒的Alpha。”夏洛克说,手指叩着厨房的台面。
“但是他毕竟是个Alpha,一个就在他喜欢的未结合的Omega身边的Alpha。”迈克罗夫特指出来。“即使是在抑制剂的帮助之下,他的自制力也很值得赞扬了。我认为,几乎没有一个Alpha,不管是不是上流社会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克制得住自己。”
夏洛克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约翰的行为,和他们这个晚上的对话。他曾提议和夏洛克结合然后离开,拿自己的心换得夏洛克的自由。他是否想过夏洛克拒绝了他的计划隐含了拒绝在两个人之间建立什么关系呢?
就连在他们最亲热的时刻,约翰都没有试图留下他的印记。考虑到他们的处境,也许这是为了他俩好,可是夏洛克还是忍不住会感到那种让他颇为内疚的失望感在他心中回荡。
“得到你的赞许我非常高兴。”他终于能说出一句,迫切的想要转换话题。结合应该是他和约翰讨论的事;迈克罗夫特和这事毫不相干。“我要的东西你是给我,还是不给?”
迈克罗夫特哼了一声,夏洛克能想出他挑起眉毛的样子。“已经在路上了。我通过安全线路发了一个文件。大门口的警卫很快就会给你送去必要的设备好读取文件;一个笔记本电脑或者类似的东西。也许你会有点儿运气,能看到我没能发现的出路。”
这话里隐隐含了道歉的意味,夏洛克的舌头绕着牙齿舔了一圈。他很想就挂上电话,可是心里有个小声音指出来说,如果不是他哥哥伸手干涉,他和约翰可能永远都迈不出这一步。
“谢谢你。”终于他硬梆梆的说了一句。“如果我需要更多帮助我会给你电话的。”
“而我会继续努力,为你找到解决办法的。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就能希望事情会清晰简洁了一些。”他哥哥的声调不容争辩,直率,切中要害。他也许乐意给夏洛克提供他要的信息,可是显然这并不意味着迈克罗夫特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
“或者加倍复杂了。”他喃喃的说,知道他选择了一条最困难的道路:背水一战,胜则得到一切,否则就失去一切。
迈克罗夫特发出个表示同意的声音。“也许。一定要当心,你会吧,夏洛克?”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怎么回答,电话就挂断了,夏洛克将手机放进晨袍的兜里,他哥哥最后的话在耳中回荡。
他了解迈克罗夫特说的不只是康宁汉姆家。他们确实是威胁,可是还比较遥远。在他哥哥看来,这里有更迫在眉睫的危险。他惊讶于夏洛克承认了他的感情,可是如果夏洛克没能注意到他哥哥声音里的隐约的颤抖,那他自己可就侮辱了他所选的职业了。
害怕,隐藏的很好,可是照样很明显。
他和约翰的关系让一切更复杂了,让事态偏离了迈克罗夫特更中意的理性的道路,拖进了理不清的感情的乱麻中。关心代表着一大堆难以量化的可能性,而迈克罗夫特最恨的就是不精确。
曾经,夏洛克也和他一样,可是当他的思绪转向那个睡在楼上他的卧室里的Alpha,他知道他的规则有了例外。
他曾希望可以不管不顾,可是这种希望不过是一厢情愿。虽说他很想无视问题,和约翰一起继续他们的生活,就当问题根本不存在,可是康宁汉姆家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的。
会被转手的担心会始终在他们贝克街的生活中阴魂不散。他们永远都要小心背后,永远都要担心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会有终结的时候。这不是他和约翰想要的生活:永远遮遮掩掩,焦虑中的存在。他们没法挺过去的,即使能,也不会长久。
不,一定有什么地方,有一个漏洞,一个薄弱之处,一个施压点 – 他可以利用这一点,打破他的金色牢笼。
他所要做的就是找到它。
【注】Bartollic ring,真的查不到,只好胡乱译了,有懂的高手麻烦指点一下。
Chapter 19: 他的选择
Chapter Text
觉醒开始慢慢的挑动约翰的意识。起初只是一线,一种慵懒的快乐,可是腹中一种奇怪的感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他避开不安的那部分感觉,把脸埋进被子里,深深吸进棉布上夏洛克和性的味道。微笑在他嘴角扬起,肌肉感到疼痛,一两处被胡茬蹭过的地方也有些刺痛的感觉。
精彩远不够用来形容昨夜。他早就应该能从夏洛克一直隐忍的方式知道,在一个他信任的人的怀抱里,他会放任自己放下一切自持。即使是此刻,一想起他的喘息和叫喊声,都能让约翰忘了呼吸,双腿间再度感到一丝盎然的兴致,他伸出手去够床垫的另一边。
空荡荡的床垫比任何闹钟都要管用。约翰的眼睛猛的睁开,看着凹下去的枕头和裹紧他身体的被子。腹中的害怕不安绞紧成一个结,他咬着嘴唇,肾上腺素的冲击让他甩开了最后一丝睡意。夏洛克已经起床了,而且有一会儿了。他那一侧的床单是冷的,丝毫都没有另一个身体的温度,而有那么一刻,约翰疑惑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一个逼真的幻境。
不。夏洛克此刻是没和他在一起,可是到处都是他曾经在这里的证据,他们昨晚一起做的事还粘在约翰的皮肤上,已经干了很不舒服。枕头的中间陷了下去,一两根深栗色的发丝反着光。昨天晚上的一切不是他的想象;问题是,夏洛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约翰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一直互相搂着,交缠在一起。难道是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害他这么筋疲力尽,以至于都没觉出夏洛克什么时候脱出身悄悄走开了?
他叹口气,一只手揉了揉脸,掀开被子,伸手捡起胡乱丢下的衣物,努力安抚着自己心中蝶翼扑闪一样的不安。这意外的离开,未必代表什么。夏洛克在好的时候,本来睡觉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也许他只是不困?也许他饿了?也许……
约翰摇摇头,把昨天的裤子、T恤和毛衣都套在身上。很多平凡无奇的可能性,可是都不能让他安心。他的肌肉中开始感到紧张,赶走了最后一点昨夜的满足后懒懒的感觉。他一直在想着始终贯穿前一晚的脆弱感,夏洛克表情中的一缕哀伤,都累累的堆在约翰胸口。那是不可否认的快乐和悲伤交织的感觉,他越来越感到害怕。
这会不会是夏洛克打算拉开距离然后把这个留在身后的方式呢?他是不是要假装这一切根本没发生过呢?背过身不去看他们可能能拥有的?约翰知道他不是唯一一个有那种感觉的: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这不是谁对谁投怀送抱或是任何这类庸俗的事,这是在他们坚实的友情的基础上,让性成为水到渠成的选择。和任何约会对象的第一次都会充满乐趣,可是也会有点让人紧张。和夏洛克在一起,却不是这样。约翰和别人从没像和夏洛克这样,第一次就感觉如此水乳交融,在他看来,这意味着他们的一夜,如果有机会,是可以开花结果的。
他停下了,这念头的最后一部分在他脑中生根不去。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他和夏洛克在夜里互相要求不去正视的问题。他们热烈又迫切的想要转过身背对一切,只看到彼此。此刻,在阴云密布的清晨微弱的光线中,现实是很难忽视的。共度的这个夜晚,不管是多么令人销魂,都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
待在这里,想象着成百上千种可能的情境,努力鼓起勇气去发现到底哪一种会变成真的,这一点儿用也没有。除非他找到夏洛克,真的和他谈一谈,否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猜想。
约翰走下楼去,皱起眉,意识到房子里的寂静环绕着他。没有一丝声音打破这种安静,又是一波恐惧让他觉得寒毛直竖。上帝,求你让夏洛克还在这里。约翰说不清为什么夏洛克可能会从他的避难所跑出去 – 多数时间他都不知道那个大脑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可是这种可能性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里,让他的心在恐惧中跳动。
“夏洛克?”
“在厨房里。”
放下心的感觉让他觉得有点轻飘,约翰转向夏洛克声音传来的方向,脚趾踩到了冰冷的石头地面,他皱了皱眉。厨房的岛台上放了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台打印机,黑色的花岗岩台面上铺满纸张。空气中满是墨粉和办公的味道,可是约翰没去理会,他的注意力被面对他坐着正全神贯注阅读的男子吸引过去。
夏洛克穿着的他的蓝色丝质晨袍,深V的领口完全没能遮住他胸膛的线条。他的头发是一堆乱蓬蓬的卷毛的云,约翰意识到这团混乱正出自他的手笔,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得意的笑出来。夏洛克苍白的皮肤上还有几处被胡茬蹭过的红痕,几乎都要消失了。他一副纵欢后美妙的堕落模样,约翰不得不压下走过去再好好多揉搓他几下的冲动。也许,如果他能对他们的处境再多些把握,他根本不会犹豫就这么做,可是他能看出夏洛克身上散发出的一波‘我在工作’的气场。任何打扰,即使是愉快的那种,都可能不太受欢迎。
从某种意义上,真的很难把眼前认真而专注的夏洛克和昨天晚上和他共享一张床榻的那个气喘吁吁、浑身颤抖的男子对应起来。眼前的是约翰从第一天就认识的那个夏洛克:智慧而一针见血,意图明确,思维敏捷。然而,他今天早上的这副模样有助于这两个形象的结合,提醒了约翰昨天夜里夏洛克展示给他的性格里曾经隐藏很深的另一面,而不是说他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不知道夏洛克是怎么做到的,把那些感情都约束住,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见,可是当他真正见证到时,感到无上的光荣。夏洛克在他最脆弱的时刻,放约翰进入了内心,丝毫也没犹豫就在约翰的触摸下丢盔卸甲,那记忆让约翰忘了呼吸。
他走上前,手指蜷进掌心,想要伸出手,可又没把握夏洛克是否喜欢这动作。如果他们是在贝克街,而且现在面临的一切障碍都不存在的话,约翰会不假思索就伸出手。他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想确保夏洛克知道他想要他。耶稣基督,如果能依着他的意思,他们压根儿还没下床呢。
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约翰不能强行挤进夏洛克的生活,然后如同回到家里那样随心所欲,而不考虑任何后果。正因如此,他发现自己在仔细研究那个身影,在全神贯注的表面上寻找着裂纹。他是在后悔吗?还是说他就和约翰一样,希望能够两个人一起在床上,蜷在被子里,藏起来,让整个世界不来打扰他们?
“你还好吗?”
约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他的朋友并不是如他猜想的那样专心在读眼前的报告。夏洛克一向不动声色,可是约翰能看出泄露他情感的最细微的表情,他看上去就和约翰感觉的一样没有把握,担心,然而依然充满希望 – 对他们的新进展多少感到不踏实。
约翰鼓起勇气,慢慢的靠近,站在夏洛克身后,用手抚摸着他的胳膊。这是个试探,某种比较强烈但是又不至于过分的动作。他没有抱住夏洛克,他不敢,免得让他觉得自己的怀抱是个牢笼,可是他又不能管住自己的手,特别是夏洛克看着的他的样子就像是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请求。
夏洛克几乎是立刻就放松的靠在了他的身上。如果约翰后退一步,那他就会从正坐着的凳子上摔下来,可是似乎这样的风险根本都没闪过他的脑子。约翰看到他对身体接触的这种反应,展颜而笑,心也觉得轻快了许多。没有疑惑的目光,没有叹息或是退避,只是片刻的犹豫,如同夏洛克判断了一下送到他面前的他能取用多少。
“我想你。”约翰说,对自己的诚实皱了皱眉。“我醒过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他冲着文件皱起眉,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夏洛克潦草的笔记。他一定是看了好几个小时了,约翰转到他旁边站着,能更好的看看他。
他伸出手,用拇指沿着夏洛克眼睛下的阴影抹过。“你一点都没睡,是吧?”
夏洛克用脸颊蹭着他的掌心,放下了一切保持距离的模样,融化在约翰的碰触中,他的皮肤散发着温暖,睫毛如蛾翼一样在约翰的指尖扑闪。这是片刻的小憩,如同夏洛克在为他自己身体饥渴的那部分补充给养。过了没多一会儿,他就挺直了脊背,让约翰继续停留在他个人空间里,靠近,但是没有碰到。
他用铅笔敲了敲那些文件,不屑的撇了下嘴。“没有。我去骚扰了迈克罗夫特,直到他同意把所有关于康宁汉姆家的文件都发了过来。”他耸耸肩,迎上约翰的眼神。“我想我也许能找到他没发现的漏洞,能让我们……”他抿住嘴没有说完,用掌心按住自己的眼睛。
约翰吞咽了下,听出了夏洛克没说出来的一切。也许,大声的说出感情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可是夏洛克用行动表明了心迹:昨天晚上他在床上接受了约翰,而现在是这个 – 他在寻找束缚住他们的法律锁链上的薄弱之处。他没有假装问题不存在,可是也没把一切都甩给迈克罗夫特去处理。夏洛克这是找到了力量来掌控自己的命运,约翰看到他这么坚定的样子,心里在高歌。
他想要低下头捉住那对饱满的嘴唇,把他的感激印进夏洛克的肌肤之中,可是如果他现在就这么做,那就没有办法停下了。他可以是夏洛克的很多东西,可是绝不会允许自己让他分心—特别是这件对他俩都至关重要的事。
只是,希望和欣慰带给他的感觉都太强烈了,他不能完全约束住自己,最后他满足于飞快的在夏洛克的额角上重重的吻了一下,然后退开了。“给我讲讲,”他要求道,已经转身朝烧水壶走去,开始那熟极而流的仪式,如同回到了他们日常生活的正轨上。
夏洛克用手拢了下头发,站起身,靠在约翰身边的台面上,而约翰忙着泡茶。“康宁汉姆家做的很周密,但是多少是他们家的人多少是他们的律师干的还是个问题。而迈克罗夫特的回击也很有力:现在这是个彻底的僵局。任何一方都采取不了行动。迈克罗夫特被禁止和那家人接触,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能代表他的手下,而他们也不被允许用任何方式来接近我:无论是通过有声的或是书面的或是当面的方式。”
约翰皱着眉将一些面包放进烤面包机,把水果和早晨的肉食放进盘子。通常为了赶着去上班或是去追上夏洛克他往往只是匆匆吞下碗麦片当早餐,不会更多,他打算尽量利用现成的机会。“似乎迈克罗夫特一般都不会让自己被这样逼进死角的。”他把盘子朝夏洛克偏过去些,当那些长长的手指拣起几粒葡萄,约翰藏起一个微笑。
夏洛克沉着脸吃着葡萄,他的眼神更像是注视着自己的思想而非周围。“这是故意的。法令里有时间限制。如果我选择做手术,这段时间足够我完成这件事而不会被康宁汉姆家阻挠。”
约翰的胃绞紧了。他抬起头,不知道夏洛克是不是改变了主意。他的害怕一定很明显,因为夏洛克看到了他的眼神,然后摇了摇头。“那不是我想要的,”他喃喃的说,又抓起一粒葡萄,“而且我怀疑迈克罗夫特是不会什么话都不说就让我去做手术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可能的后果,就像我知道他在O.D.X.的研发中的起的作用,他不可能不过问此事。他让我自己去做选择,可是他不会任我去做一个危险的手术,至少他会表达他的反对意见。”苦笑让夏洛克的眼角挤出了皱纹,“你也是一样。”
约翰低下头,点了一下。“如果你拿定了主意我们也没法阻止你。我们也许会尽量尝试……可是……”他耸耸肩。这会很容易就做过了度:去帮助夏洛克做任何事,即使是蠢事,名义上全都是为了夏洛克自主的权利,这是一种最糟糕的纵容。
“事虽可为,未必尽行。”夏洛克说。“迈克罗夫特认为我的选择里有一半能归进这一类去。他相信我去做那些自己决定的事,即使是错误的决定,是因为能自由自在这么做本身即是可贵的。”
“你不是这样吗?”约翰问他,挑起一边眉毛,回想起他不管不顾闯进的那些犯罪现场,只因为夏洛克认为结果更重要。
“一开始我是这样。”他得意的笑了,坦诚中有种隐约的阴沉感。“对于很多人来说,我早年的生活似乎是十分自由的。我的童年过得无拘无束,然后去上大学;享受了我这个性别几乎没有人享受过的自由。也许大家会想这已经足够让我可以就此收手,而不是食髓知味后欲罢不能。相反……”他一只手挥了一下,代表着他目前全部的处境:他逃跑,反抗社会认为他应该接受的职责。“当我不再顺应阿列克桑德,也不再给自己任何约束,这是种挑战。最终我明白了这个道理。至少在生活的某些方面,这是很重要的。”
约翰把他的盘子放到厨房岛台上,坐到凳子上,当夏洛克把他的茶放在他手边,他嘟哝着道谢。他吃了一口早饭,咀嚼吞咽,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夏洛克说的话。
在他发现夏洛克是个Omega之前,约翰新奇的发现他完全缺少界线的意识。和他见过的人都不同,夏洛克根本不在乎什么是可以接受的行为。他率性而为,不去管后果,不断刷新‘在合理范围内’的下限。现在他意识到,夏洛克行为里的这一面,和他的许多方面一样,都根植于他和阿列克桑德一起生活的那段时期。
人们不鼓励Omega们去实行自我约束,任何控制他们的责任都落在他们的Alpha手里,而这可能会有多危险,夏洛克就是个活生生的证明。他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都不弱于他人,而他依然成为了受害者。他已经知道了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把他自己从阿列克桑德的暴行中救出来,而那些力量还不如他的Omega们呢?
约翰的手攥紧了餐叉,他惊跳了一下,因为夏洛克的手指非常轻的掠过他的手腕,越过他的尺骨,顺着他的指关节滑动。灰色的眼睛闪动着看着他的脸,看到了一切,然后约翰摇摇头,不再多想这个话题。他不能去想其他人,现在不行,特别是当他俩自己的处境就让环绕着他们的氛围变得沉重而令人忧虑。
“有时候,你和迈克罗夫特做事的方式惊人的相似。”当约翰疑惑的扬起眉,夏洛克狡黠的一笑。“你们两个都不会蠢到禁止我去做什么事。相反,你们提供给我别的更好的选择。”
约翰挠了挠后脖子,耳朵开始发烫,夏洛克是在暗指约翰的提议:他自己,用一种或是另一种形式,他能贡献出的全部价值。“那迈克罗夫特给了你什么选择?”他边思忖边问。“O.D.X.?”
夏洛克从约翰的盘子里偷了一块面包,静静的吃了,然后喝了口茶。他越过杯子边沿看着约翰,安静而深思,然后摇摇头说:“药只是个工具,不是个解决方案。我哥哥做事从来都不会简单到只有一个目的,而那药并不是他提供的唯一一样东西。”
他挑起一边眉毛,而约翰将信将疑的瞪着他:“我?”他问道。“你认为你哥哥打算……”他朝楼上挥了下手,清了清喉咙。“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让我和你滚床单不是他脑子里想的事。”
“他很清楚我的生理和精神状态,知道我离开贝克街是为了不让你被我影响,也知道你在我身边对我而言是多么大的诱惑,可是他还是坚持要你把O.D.X.送来。毫无疑问,他给了你一些理由,你是他唯一信任的医生这类半真半假的话,可是你真的认为这是他唯一的动机?”夏洛克扬起头。“也许有那么一点儿无心插柳,可是我肯定迈克罗夫特指望着咱们俩能有些进展。否则的话,当我给他打电话要这些文件的时候,他应该会对我的暗示更加吃惊一些才对。”夏洛克朝他们面前散乱的文件指了指。
约翰眨了眨眼睛。“暗示?”他傻乎乎的重复了一遍。
“一点都不露骨。”今天早上以来第一次,夏洛克脸红了,颧骨上透出一抹粉色,他眼睛看向别处。
“他……认可了?”约翰问道,依然还在努力想明白夏洛克的理论,关于迈克罗夫特对他们的决定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的事。
“如果他不认可,对你而言会有不同吗?”
约翰看着夏洛克端起的肩膀和他眼角飘过来的斜睨。一绺深色的发卷儿耷拉在他额头上,遮出一道暗影,可是那不意味着他看不出那双眼睛中的呆板,如同夏洛克准备好了迎接失望。
约翰把盘子推到一边,从凳子上出溜下来,来到夏洛克面前站住,这样他们就面对面了。“从我这方面来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和你哥哥没有关系。也许他提供了机会,可是他的影响仅止于此。就算他反对我在你的生活中出现,夏洛克,我还是会出现的。”他深吸了口气。“这只是少了个障碍而已。如果我们能不用担心迈克罗夫特横生枝节,那么对付起康宁汉姆家就更容易一些。”
夏洛克叹口气,蓝色丝绸贴着赤裸的肌肤悉索轻响,他拉起约翰的手,让他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两个星期以前,如果有人问约翰夏洛克是否有会害羞的时候,他会拼命忍住不要笑出声。此刻,夏洛克的将信将疑中有种十分惹人怜爱的意味。他的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很久,约翰不会允许的。他想要夏洛克对他们已经拥有的以及他们对彼此的意义充满信心,可是此刻看到夏洛克和他一样在踌躇中探索着彼此的真心,还是让他觉得安慰。
“他还是会横插一手的。”夏洛克指出来。“实际上,这简直就是他生存的意义。至于说到认可,我想倒也谈不上。两个人的关系和感性有关,而迈克罗夫特讨厌这一类的事。我猜他是看过我能有的选择,然后证据就在他眼前,他知道这显然是条可行的路。”
“矬子里面拔将军。”约翰开了个玩笑,而夏洛克抓住了他的毛衣把他拉近,约翰笑逐颜开。丝绸和羊毛摩擦发出轻响,夏洛克蹭着约翰的鼻子。这是亲昵的挑逗,当那个低沉的声音在他们之间回荡,约翰开始觉得浑身发热。
“你是我的选择。”
夏洛克让这句话听起来像一个誓言,牢不可破,接下来的吻是温柔的唇与唇的依偎,令人迷醉,毫不羞涩。这是夏洛克在一点一点把他分拆开,用所有的感觉来推理演绎他,约翰的大脑当了机,他的疑虑带来的那一点烦恼,被夏洛克嘴唇顽皮的轻啄抹去了。这是可以忘掉一切驻足的一刻,而约翰用双手抓住了他,揉皱了丝绸,感觉到薄薄的衣料下夏洛克赤裸的身体的暖意。
约翰的阳物开始胀了起来,性致盎扬,轻声的低哼变成了呻吟,夏洛克挺身贴住他,他的晨袍无力遮住他和约翰相同的状态。他们的亲吻也变得更加深入,直到他们在厨房里摸索发现的事实再也无法否认。手开始到处在身体上漫游,世界变小了,地平线聚拢过来,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老天,即使如此,即使夏洛克的Omega生理状态已经被药压制住,他的性感也足以让约翰的大脑脱轨,让其他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几乎是这样。
夏洛克发出一个苦恼的声音,分开了亲吻,额头抵住约翰的额头。他轻微的颤抖从他们每一处身体接触到的地方传来,他陶醉在夏洛克毫不掩饰的渴望中。他轻声的喘息或是变得幽深的双眸中没有一丝做作。长长的睫毛迷人的扑闪着,就和约翰抓住他衣襟的手一样不由自主,那双饱满的嘴唇微微闪亮,润湿肿胀。
可是夏洛克拉出的那一线距离,又将克制唤了回来,渗透在他们之间:夏洛克的清醒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而此刻他们手上有更急迫的事要做。约翰一边思考着一边凭意志力让勃起退去,他已经足够成熟,知道肌肤之欢只是建立感情关系用到的手段而已,不会仅仅因为他们现在不能花时间取悦彼此,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 –不管是什么关系—就此停步了。
“我很抱歉。”夏洛克轻声低语道,他的手还停在约翰的脸颊上,身体退开,半转向了笔记本电脑。他看上去纠结不已,又想要把思想放到解决他们面对的问题上,可又想要和约翰在一起。知道他能让夏洛克分心,这个认知令约翰深感自得,夏洛克可是约翰平生仅见的最自律的人之一了,至少在工作上是如此。
“我应该……”
“我懂。”约翰踮起脚尖,亲了夏洛克的脸一下,然后退后一步,做了夏洛克不能做的决定。“你不用道歉的。”他眨着眼赶走欲望的迷雾,仔细分析着夏洛克脸上变幻的表情。那是种理性和非理性的混合物,就如同,就理性而言,他知道约翰不会为此和他争执,可是却本能的等待着一场争吵。
任何宽慰的话也许都没什么用处,约翰叹着气把那些话都咽回去。他能做的一切就是用他的行动明确无误的传达一个信息:他不是阿列克桑德。他不会为了夏洛克做回自己而惩罚他。
“有我能做的事吗?”他问,皱着眉看着已经冷掉的喝了一半的茶,现在一点可口的感觉都没了。“帮你过一遍这些文件?也许我能找到什么你漏掉的东西呢。”这似乎不大可能。夏洛克有着绝对的专注力,而且他对上流社会的行事方式的知识也远多过约翰自己的。可是他还是想尽自己所能。
“一个新视角也许不是坏主意。”夏洛克的手指顺着约翰的胳膊滑下来,放开了他。他身体的角度却是明显的不情愿。他按了一个键,让电脑的屏幕又亮起。“你得去找找看有没有任何能用上的薄弱之处。”
约翰抿住嘴,忍着没说就算是有他也未必能看得出来,他在夏洛克身边坐下,拉过离他最近的一叠文件。纸页还带着刚出打印机的温度,也还没有因为使用被弄乱,约翰开始着手阅读,皱紧眉头努力理解密密麻麻的法律文字。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手头的工作上,可是却不断陷进这种语言带来的烦恼中。他没用多长时间就意识到,除了在一开始提到过夏洛克的名字,整篇文里都是用‘该资产’来指代他,如同他们是在争夺财产。从法律角度说,夏洛克正是如此,可是看到白纸黑字的写下来,依然让约翰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等他读完这一叠文件,他已经头晕脑胀,怒火一直顶上来,让他舌头上满是愤怒的苦涩味道。更让他觉得糟糕的是,他实在太不擅长这个。他到目前所做的努力就是再也不怀疑,当事情涉及到Omega,迈克罗夫特和康宁汉姆家都聘用了最有经验的律师。约翰不可谓不聪明,可是他的大脑胜任不了这份工作。要说他真能发现什么的话,那纯粹是撞上了大运。他沮丧的叹口气,又抓过另一堆文件。
他们一起坐着,就好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夏洛克的手指敲打着电脑键盘或是划过一段话,然后停下来。约翰不止一次发现自己在盯着他,着迷的看着工作中的夏洛克的身影,可是每一次,他都逼着自己把视线拖开,重新回到那片铺天盖地的单调文字中去。
不知从几时开始,他被夏洛克的温暖吸引,身子开始靠过去,等到约翰把又一堆无尽的法律文件放到一边,他们已经彼此倚靠着,肩膀挨着肩膀,下意识的安抚着对方,一边继续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成效的搜寻。
“这一堆里什么也没有。”他叹着气说,啪的一声把一堆文件放在台面上。“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虽然,说老实话,有可能答案就在我眼皮底下而我都看不到。”
“不太可能。”夏洛克喃喃的说。“这些法律文件很严密。我已经追溯回了之前的合同,想要找到任何漏洞,可是没有。从法律的角度来说,这些文件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令康宁汉姆家失去对我的所有权。”
约翰把头靠在夏洛克肩上,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想要缓解下头疼。一分钟后,他坐直身子,伸手去拿单独放在一边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淡黄色文件夹。
“不要。”夏洛克飞快的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让约翰吓了一跳。“别去看那个。”
约翰眯起眼,瞥了眼那个似乎很普通的文件夹,然后转过身,注意到夏洛克脸上绝对严肃的表情。“为什么不行?”
“你已经被这些文件里所用的词汇激怒了,而且因为我们没有什么进展而沮丧。那里面是阿列克桑德家暴的详细证据。”夏洛克舔了舔嘴唇,可是没有移开眼神。“你现在的思想状态不适合看那里面的内容。”
约翰僵住了,他胃里翻腾着恶劣的情绪。即使是从这个角度,他也能看到封面下照片的胶纸边,里面是图片或是天晓得其它什么别的证据。一部分的他想要了解阿列克桑德所用的手段和导致的后果,仅仅是为了去面对夏洛克的过去可能为他们的未来带来的障碍。可同时,他也想烧掉这些东西,就像消灭掉这些证据就能将一切,连同造成的伤害,都通通从历史上抹去。
最后,他深吸了口气,把眼神从文件上拖开。他弯起手,夏洛克任他伸过手,抓住了那些长长的手指,包进自己的掌心。“其实我看比你看要强。”约翰指出来。他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心里也不免思忖夏洛克是否会用他典型的方式对待他曾忍受的苦难的证据。他是会觉得烦恼痛苦呢?还是说他会和在犯罪现场那样保持超然?
夏洛克摇摇头。“这些无关紧要。那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康宁汉姆家在法律上的立足点。阿列克桑德行为的证据只是用作一个手段。理论上,要么是利用它来向康宁汉姆家提出我们的诉求,要么就是提供给法庭用于诉讼。那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能影响到—”他双手对着他们面前的合同、声明等等一挥:“—这个。”
约翰看着夏洛克低下头,一只手揉着他白皙无暇的后颈窝,像是想要让自己放松一些。压力带来的纹路爬上他的脸,因为没有看到希望恼怒的抿紧了嘴。
约翰刻意把对于这些文件的担心放到一边。夏洛克是对的:它们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让夏洛克保持在最好的状态。约翰站起身,拉住他的手要他跟随。夏洛克自动的就跟上了约翰,离开了他的板凳,赤裸的双脚在砖地上没发出半点声音。
“我们去哪儿?”他问。
“你需要稍微休息一下。”约翰回答说,回头看了眼夏洛克邋遢的模样。“而且咱们两个都需要洗个澡。”
夏洛克哼了几声,眼神茫然,就好像半个人还留在电脑跟前。“你可以先去。我可能应该—”他冲身后比划了下,而约翰停下脚步,闭上嘴。夏洛克还在想着问题和解决方案。这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没注意到他们身处的地方变了。他们没有在贝克街那个只有一个浴室的公寓。这么大的房子肯定会有好几个浴室,而且就算没有,夏洛克也没想到另一个选择。
“或者……我们可以一起洗?”约翰故作轻松的说,尽力不要让自己显出心脏正在胸口突突狂跳的样子。他不知道这种亲密的随便夏洛克是会喜欢还是会讨厌。他确实会常常靠向触摸他的手,可是会不会有约翰没看到的界线,他不应该逾越的某种边界呢?
夏洛克眨了下眼,颇感兴趣的亮光一闪而过,约翰觉得需要重新评估一下自己的疑虑了。显然,夏洛克没提出来是因为他没想到有这个可能。这相当能说明问题,他的结合从一开始就缺少温情,而约翰不由得要疑惑怎么会有人能拥有夏洛克却又不珍惜他呢。
“来吧。”他又拉了一下夏洛克的手。“如果你不想,不用跟我一起洗的,可是我们有些事要谈,再说了,昨天晚上你又不是没有把我看了个够。“
“实际上昨天晚上相当黑,“夏洛克指出来,他就是个常有理。可是他的声调远非不感兴趣,约翰开心的笑了,由夏洛克领路,他在前面熟门熟路的穿过房子,然后推开了一扇门,露出了浴室,不很富丽堂皇,也没有暴发户的气息,可是有一个很大的独立淋浴间,还有一个巨大的浴缸,更像是拿来观赏而非使用的。一面墙的架子上堆着干净松软的毛巾和浴巾,约翰看到水池上面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时做了个鬼脸。
“我的头发乱成这个样子你可以告诉我一声的嘛,”他抱怨道,想用手压平翘起来的头发,然后转向淋浴间,盯着不熟悉的龙头。尝试了几次后,他还是成功的把水调到了合适的温度,然后把自己的衣服都扒光。
他脱得毫不犹豫,压下难为情的感觉。做了多年的士兵和医生,他对裸体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夏洛克看见了一切。昨天晚上藏在夜的阴影里的,今天醒目的呈现在日光下,这么暴露,还是让他心里有一丝紧张的感觉流连不去。
他走进淋浴间,等待着,假装检查水温,一直背对着房间:他只允许自己有这点遮掩,然后揣摩着夏洛克会怎么做。他说话算话,如果夏洛克不想共浴,那约翰不会让他感到自己别无选择。然而,当他听到玻璃门再次打开的声音,感觉到了背后夏洛克的出现,他还是没法忽略自己舒心的喜悦。
“行吗?”约翰问,听到夏洛克满意的哼了一声,他咧开嘴笑了。长长一带裸露的肌肤贴在了他的背上,夏洛克的手臂搂住了约翰的胸口,先给他一点时间,如果他想就可以挣脱,然后把他完全搂进了怀里。
这感觉很好,不只是肉体的欢爱,还有安全感。约翰在以往的关系中,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习惯了担当起照顾对方的角色。这是他天性使然,做起来得心应手,这显然也体现在他对待夏洛克的方式中,即使当他们还仅是室友的时候:他想办法让他吃饭睡觉,护理他的伤口,给他顺毛安抚他。然而这是约翰第一次明白双方的角色互换也可以是很流畅的 –一种动态的配合,而不是把他们严格的限制在各自的位置中。
夏洛克靠在他身上的分量慢慢的增加,蒸腾的水汽环绕着他们,仿佛看不见的手指为他们放松紧张的肌肉。约翰什么都不问靠着他,随着夏洛克的手指掠过他的乳头轻哼着,然后那些手指滑过了他的腹部,绕过胯骨的边缘流连了一会儿,然后转向里面,而约翰向后靠去,眼睛倏的闭上,感觉到夏洛克的右手向下滑进了他两腿之间。
在水流声中约翰的呼吸凌乱破碎。随着每一下动作,他的阳物从一团软肉渐渐变硬,最后足尺足寸,充盈在夏洛克的掌握中。他能感到夏洛克的眼神在盯着他,尖尖的下巴歇在他的肩上,柔软的嘴唇拂过约翰的脖子,然后他的手开始上下滑动。
“你不一定要—”约翰微弱的反对消失在半道,夏洛克将他的包皮捋过顶端,让一波新的快感传遍他的神经,然后又揉回来,手指蹭过龟头。
“我想要,”夏洛克说,他低沉的声音仿佛许着诺言,令约翰再难自持。昨天夜里的夏洛克美丽而充满光辉,迷失在他的欲望里,虽然也回馈,可是更多的是约翰满足他—约翰爱死了这么做。然而,此刻,却是夏洛克的另一种性感:强壮,一切尽在掌控,倘若约翰说这不是另一种令他兴奋的刺激,那他就是在说谎了。
他睁开眼,眨巴着向下看去,看着夏洛克手臂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收缩放松。老天,多少次他想象过这个画面?多少次他把自己握在手中想象着那是夏洛克灵巧的手指和宽阔的手掌,带给他极大的诱惑令他冲向释放的顶点?这种幻想成真的感觉几乎令他承受不住,约翰深吸了口潮湿的空气,皮肤上起了震颤,花洒中的水流落下来在瓷砖地上溅开,让这个空间充满了雾气。
他咬住嘴唇,忍住喉咙里憋住的紧绷的声音。夏洛克的勃起贴在他的背上,被困在他们两个之间,可是他没在约翰的皮肤上碾揉自己。他全副精神都放在正做的事上,满足着约翰,不去理会自己的需要。他喃喃的说着淫声艳语的鼓励,那些话由夏洛克优雅的声音说出来真是加倍的刺激,约翰能感到自己正在分崩离析,断线碎裂。
他向后伸出手,双手滑过去勾住夏洛克的腰和大腿,胡乱的捏着他的屁股笨拙的表示喜欢。他头朝后仰去靠在夏洛克的肩上,闭着眼,张着嘴,喘息不已。他挺动胯,追逐着触感,而夏洛克依从他,他的手找到了完美的力度和韵律,延长了每一下美妙的滑动带来的快感。
美妙的感觉电流一般穿过他的身体,下至脚趾,上至他的大脑,约翰到了。他的思想化作一片空白,让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只剩了身后夏洛克的热度,贴在他身上的阳物,还有他滑动的手,被水和约翰的精液润滑。他缓缓的帮着约翰度过高潮,没有退开,不像约翰一些太讲究的伴侣那样,也没有继续太久,以免快感变成敏感。约翰晕乎乎的想着,当然了,夏洛克总是能看到一切真相;他早该知道他很快就能了解约翰需要什么。
他意识到他正软软的依偎在夏洛克的胸口,一只手快要在他的胯上按出淤紫,另一只勾住了夏洛克的后颈,紧紧的搂住他。此刻,夏洛克的身体是唯一支撑住他不会倒下的依靠,约翰任凭自己靠住他,找回呼吸,而夏洛克把恋慕的吻印满他的脖子和肩膀。
终于,他能支撑住自己的重量,踉跄转过身,注意到夏洛克脸上的绯红和现在浴室里热带一般的温度毫无关系。他的模样像是沉醉在欲望中,瞳孔大大的,双唇微分,约翰探身上去索了个吻。夏洛克的阳物挤在他的肚子上,然而他没有大喇喇要求约翰的回馈,甚至似乎连这样的期待都没有,而当约翰喃喃的说“轮到你了”的时候,他的呼吸因为吃惊而窒住了。
约翰花了一会儿工夫才猜到了原因,当他明白过来,双手因为想要握拳而颤抖。多少次,那个混蛋阿列克桑德用夏洛克满足了自己之后撇下他不管他的欲望?亲热是拿来讨价还价的筹码,而是不是两个人之间分享的快乐?从夏洛克的样子来看,太多次了。
夏洛克不是什么破碎的东西,他不需要修复,可是对于约翰来说,随着时间过去,他越来越看清楚显然夏洛克根本不了解一段健康的感情关系到底应该是怎样的。至少,这个方面约翰计划立刻给以补救。
“你喜欢怎么做?”他问道,声音因为刚才的释放和强烈的情绪而有些嘶哑。他任自己享受了一下看着夏洛克思绪飞转的快乐,显然他在考虑可能的选择,他的眼神投向了约翰的嘴然后舔了舔嘴唇。
这是个极微妙的暗示,约翰也许看着一个犯罪现场可是除了尸体什么也没看见,但他和夏洛克一起生活太久,看出他的需求却是轻而易举。夏洛克在想着昨天晚上,约翰藏起得意的笑容亲吻着夏洛克肩膀和脖子交汇的地方,贴着湿润的皮肤轻声说:“我要你说出来你要什么。”
这倒不是说谎,害怕误会了夏洛克的意思,做了什么他不想要的事,一直都是约翰下意识担心的事。他们需要找到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可是,这可以放到以后再来讨论。此刻,只有夏洛克断续的吸气和低沉的声音将形体赋予了约翰想要听到的话。
“你的嘴?”
约翰轻哼着,用牙齿顺着夏洛克的锁骨轮廓轻蹭。“我的嘴要在哪儿?”他故作不知的问,他是在探索着他们之间这片新疆域的边界,用戏语来掩饰他的问题。夏洛克向约翰耳中低语各种淫词秽语时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是要问他想要的是什么,却会让他踌躇难言。也许是因为曾被拒绝过太多次。太多了,以致于说了也是白说 – 所以夏洛克根本放弃了尝试。
他可不是个出色的演员,可是约翰知道怎么表现出他已经感到的 –如何把它拖近表面然后展示出来。这很容易,把东西藏起来才是困难的事。此刻,他都没试着去掩饰。他抬眼看着夏洛克,脸上的热烈就像勋章一样显眼,眼神温柔而充满渴望,一只手从夏洛克的胸膛向下滑动。“这里?”他问道,手指顺着夏洛克腹部肌肉的线条滑动,绕过他的肚脐,看着夏洛克因为他装痴扮傻给了他一个怕是世界上最无力的怒视了。
纤长的手指环住了他的手腕,引着他的手向下。“这儿。”当约翰的手指握住了他硬挺的分身,他吼了一声,这正是约翰在寻找的信心:夏洛克说出了他想要的,因为他相信约翰会实现他的愿望。
约翰很乐意服从。
他双膝下淋浴间的地很硬,可是约翰顾不上这个,太过沉迷于听到夏洛克的呻吟,顾不上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再说了,他怀疑他也用不了太久,夏洛克已经在他口中跳动抽搐,约翰舌尖上是他咸味的前液。
他下意识的辨析着那个味道,比他昨天晚上感觉要清晰的多,能够注意到夏洛克自身生理赋予他的味道上的不同。约翰相当肯定没人会因为喜欢那个味道而爱上给人口活,可是事到如今,他知道夏洛克比起他以前做过的人没那么苦。味道依然说不上好,一点也不,可是更容易忍受。
夏洛克用手撑在两边,一边撑在墙上,一边在玻璃上。他的牙陷进自己的嘴唇,让它没了血色,而约翰头向下,把他吞的更深,让他挤进自己的喉咙,然后又抽出来,舌尖闪动,嘬起腮帮吮吸。他也不会用嘴做什么特别花哨的事,从没和一个男性情人交往过很久,做的不够多,可是约翰怀疑夏洛克也不会太在意他的技巧。他已经气喘吁吁,非常敏感,迷失在这种新奇的感觉里,约翰的手指摩挲进了他的大腿内侧。
手指下湿滑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前一夜,约翰让他滑退出来‘波’的一声松了口,听到快乐的呻吟变成了抱怨他咧嘴笑了。之前他被欲望蒙住了眼,没好好关注夏洛克性奋的另一个表现:硬挺的老二和湿滑的后穴。他只是用触觉探索了一翻,可是现在他能看到,他一只手依然保持着撸动夏洛克的分身,另一只手向后探去,找到了之前发现过的同样湿滑的地方,还不是湿的很厉害,可是也快了。
他把吻印在夏洛克的分身之下,慢慢的吻向根部,想到如果他们此刻都躺在床上而不是站在淋浴间里,这么做会容易得多。他真希望能闻到夏洛克的味道,那是他在头脑中正慢慢拼凑起的感官拼图的最后一片,可是这样差不多也够了:皮肤的味道和渴望的麝香气,还有热度。
夏洛克的呻吟开始急促起来:紧张而渴望的细碎声音。他的脚动了一下,分得更开,好让约翰能扭过头,这个角度很别扭,可还能勉强忍耐,他的舌头好奇的舔过夏洛克大腿上厚厚的粘液。
他以为 – 他不知道 – 真的不知道,可是那味道似乎绕过了他的味蕾直接击中了他的大脑,抓住了他那些好奇混乱的念头把它们排成了一线。他的胯猛的向前空挺,阳物依然软软的没有反应,可是似乎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细节。他的手从夏洛克的勃起上落下,按在地上支撑住他的身体,他大口喘着气,努力想要越过这突如其来的沉重的欲望进行思考。不是性奋,不全是,是另一种他不能理解的欲望。他能想到的一切就是这个角度不够,不够做他想做的,于是他退开一点,推着夏洛克的胯想要说出话来。
“你需要—我想—”他磕磕巴巴,被夏洛克的味道吸引,没法集中精神。
也许夏洛克能读出他的想法,也许这全都写在了约翰的脸上,因为他点点头,迫不及待,转过身去,这样就可以双手撑在玻璃上,分开腿,阳物沉甸甸的悬着,呈上了自己。他做的很自然,轻松,脆弱但是心甘情愿,约翰用颤抖的手按在夏洛克的肌肤上,把他分得更开,又舔了一口品尝。
约翰想说去他妈的别提什么他快四十了而不是二十五岁,要不是有抑制剂,他可能已经又硬得石头一样了。夏洛克此刻没在热潮中,可是他怎么说也是个Omega,光这个念头就把约翰的所有开关都打开,所有荷尔蒙都对上了位,让他头脑中充满迷雾。
妙的是,让这更加美妙的是夏洛克显而易见的反应。也许因为他太过兴奋,都顾不上难为情,他的呻吟充满了淋浴间小小的空间,一点都不害臊,用一条胳膊撑住自己的重量,另一只手开始撸动自己,一开始慢慢的,然后越来越快。
他越发向后弓起背,追求着更多的接触,约翰可以确定的他的手指会在夏洛克的皮肤上留下指印,可是他无法让自己放松掌握。他思想深处兽性的那一部分让他无法做到:肉感而充满占有欲。这是他必须在的地方,就在这里,在夏洛克两腿之间,响应他的每一次抽搐和呻吟,给他更多,嘴唇和舌头打着转,探进去,夏洛克嘶哑的喊叫了一声射了出来。
他的身体绷紧了,肌肉在约翰的双手之下虬结有力,约翰放慢了速度,慢慢的帮夏洛克渡过高潮。夏洛克的大腿上沾满了因为性奋涌出的液体,约翰退开,在他饱满的屁股上轻咬着落下温柔的吻,然后擦了擦自己的下巴。
他很想把这液体从指头上舔干净,不是为了显示他是多么欣赏他的伴侣,而是他真的想要。那味道说不上美好:有些烟熏一样,无疑是人类的体味,可是施加在他身上的作用……就像特浓的咖啡,味道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下咖啡因的刺激。夏洛克已经是他的毒品,满足着约翰从来不知道自己需要的生化意义上的需求。
约翰摇摇晃晃站起身,双手抚过夏洛克的脊背,感觉着他胸膛起伏着想要把呼吸喘匀。现在他们周围蒸腾的水汽更浓了,水还在不停的流着,约翰用双臂抱住夏洛克的胸口,体味着那炙热的感觉。
“催情素【注】。”夏洛克声音粗糙的说出这个词,而约翰哼了一声表示疑问,眨着眼,看着夏洛克转过身,推着他回到花洒下。水流过他的头发,让他嘴里发出噼啪的声音,约翰仔细看着他的脸,努力不要因为那迷醉的表情而得意的笑出来。
“这里面的化学物质之一。”他用手指扫了一下他的大腿内侧,举到亮光里,液体在他手指上闪着亮,然后被水冲走了。约翰看着,想他不应该觉得可惜的,可是事实上他是,令他微微有些难为情。
他费了很大力,终于聚集起一些思考的能力,搜寻着记忆中学过的课,好能理解夏洛克的意思。“催情素:性唤起荷尔蒙,Omega们无论在热潮中与否都会分泌,分子结构有些类似……哦,求偶信息素。”
“抑制剂不能完全有效屏蔽它的作用,所以还是会影响你。那就是为什么你非常想要……”夏洛克含糊的比划了下,就像约翰扑到他身上纯粹是荷尔蒙的作用。
“才不是。”他吞咽了下,懒懒的伸出手把香波够过来,在手掌里倒了一些,然后开始搓洗夏洛克的头发。他倒不是想要当他是娇花来照料,可是如果他的手缠在那些发卷里,夏洛克应该不会退开。“那是为什么那味道这么让人着迷,可是这不是我那么做的原因,”他耸耸肩。“我做是因为我喜欢,而且你也喜欢。”
“显而易见。”接下来是片刻的沉默,约翰任它继续,好让夏洛克能整理清楚他脑子里想的不管什么。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理解约翰的话 – 能领悟约翰话里要传达的意思,即他的快乐是一样重要的。夏洛克其实已经知道了,约翰相当肯定这点。也许他只是不太能相信。
“谢谢你。”夏洛克终于喃喃的说,抬起一边眉毛,看着约翰再也掩饰不住得意的笑容。
“随时效劳。”他回答说,他的声音低下来,足够像一个承诺,夏洛克嘴角弯起绽出了微笑。
夏洛克伸手拿过浴皂,揉出许多泡沫,然后开始往约翰身上抹,仔仔细细抹遍他身上每一寸,从二头肌的弧线,一直到他软软的老二,亲密但是不含肉欲。约翰任他给自己清洗,从他手掌的动作中读取着他的情感:他的奉献和温柔。这不是潦草的或是诱惑的;这是两个人之间联结的方式,而约翰回报以同样的动作,带着满是爱意的耐心慢慢的在夏洛克的皮肤上揉出泡沫,不紧不慢的在日光里探索着他颀长的身体,从头顶一直到他踝关节的小窝。
“冲一下好吗?”他抓住夏洛克的胳膊,引着他转身,好让他们交换一下位置,水流在夏洛克肩上披上透明的轻纱,流泻过他的头发。夏洛克把香波洗去,然后从支架上拿下花洒,为约翰冲洗,约翰吃惊的抽了一口气,让夏洛克低沉的笑声在他们周围回荡。“我想我应该感谢水还热着。”
“这里用的不是会耗光的热水水箱。”夏洛克解释说,“和贝克街不一样。”他用花洒冲了一下瓷砖地面和墙,冲走他们所做的事的证据,然后看着约翰问:“你好了吗?能出去了吗?”
他想要说‘没有’,想要把夏洛克留在这蒸腾的雾气中和他在一起,假装除此而外没有事需要他们关注,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告诉夏洛克说他们需要谈谈,而现在他痛心的意识到自他们走进浴室以来恐怕什么也没谈过。
他点点头,走出淋浴间,抓起两条厚厚的浴巾,一条围在自己腰上。在他身后,夏洛克关上了龙头,约翰把另一条浴巾递给他,看着他用松软的毛巾擦干自己的身体。
等这件事一完,夏洛克就打开浴室门,领头朝卧室走去,那里有干净的衣服在等着他。约翰跟在后面,抿着嘴。他需要知道夏洛克期待他做什么:在他开始怀疑夏洛克是否能做到之前,需要他清清楚楚的给出他的许可。就和其他一切一样,这也是理性上的需求,约翰吸了口气,跟着夏洛克走着,看了眼床上的被窝,希望自己能钻回去。
“你到底想谈什么?”夏洛克问,约翰不得不心里赞叹,因为夏洛克提起了这个话题。至少他没有逃避或是无视约翰早前的话,但他从来都不是会转身逃避的那种人。
约翰清了清喉咙,有些踌躇的挠了挠后脖子。说到这个,真的没有太婉转的问法,他心里暗暗做好准备问了出来。
“你想要我继续吃抑制剂吗?” 他为自己的直白而皱眉,语气比他想要的略重了一些。他并不想让这问题听起来像个挑战。“我意思是说,O.D.X.的药劲总会过去的。如果 – 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那么……”
这问题感觉很是贸然,而约翰提醒自己说这个男子刚刚在淋浴间用手给他撸了出来,然后不到十五分钟前在他舌头的爱抚下丢盔卸甲。他怎么可能这样谈论夏洛克的热潮而不觉得尴尬呢?
那双银色的双眸观察着他,淋浴时那种满足的迷醉消失了。现在的他,是现在这种情境下最睿智的模样了,看着约翰就像读一本字大文疏的书。一缕羞臊的绯红爬上夏洛克的双颊,也许是因为这样直来直去的谈话而感到窘迫不安。
“你是要给我你的结。”这算不上是个问题,可是句尾的微微上扬让它听起来很像是一个。
“如果你想要的话。”约翰回答说。这一点他怎么强调都不够。欲望会在夏洛克的决定中起一定作用,这个他能确定,可是至少在这里,在风暴来袭前的平静中,他能清醒的做出他的选择。“如果 – 如果你想,我就得停止吃抑制剂,否则我没法……”他没说完,坐在床边感觉自己好荒唐。看在老天的份上,他是个医生,可是医疗术语不适用于此刻,而约翰又不知道有什么别的方式能表达他的意思。
他身边的床垫沉了下去,当夏洛克的开口时,他的语调平稳,就像一个了解自己并且知道自己极限的人。“我能忍受的。如果这是个陌生人的结,或是压根儿没有,我可以不要一个结,自己应付过去。”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神滑开,盯着地板。“可是我不用忍受的,对吧?”
约翰看着他,胸口的希望纠结成一团。他本以为会有更多踌躇,更尴尬。可是夏洛克却从眼角瞟着他,几乎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你不用的。”他低声说。“我意思说,我不想说谎,帮助你对我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他听见夏洛克哈的一声笑了,自己也微笑起来。“可是我不想让你以为这是我问你的原因,我—”他磕巴着停住了,吸了口气,理清自己的思绪。“就算我这辈子以后的性生活都不会有结之类的事搀和进来,我也会安之若素的。如果你不需要,我就不会想它。你不用为了让我高兴而说是的。”
他等着夏洛克的眼神再次看住他,看到他的思绪掠过就像云彩遮住月光。
“我懂。我 – 如果你乐意给我,我会很感激你的—”夏洛克犹豫了下,脸更红了,挣扎着寻找合适的词语。“—陪伴。”
约翰忍住一个微笑,低下头,一只手揉着脖子后面。“行了,这样的话……我就不再吃抑制剂了?”
夏洛克吸了口气,绷直肩膀,就像是他把这场谈话的尴尬感觉都放在一边,用事实来让自己感到自在一些。“迈克罗夫特会给你全套的Petrapenzone,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有三个剂量。绿色的是完全的抑制剂,这是你正吃的那种。黄色的是个变体:它不会抑制结的形成,可是能当避孕药用。”他耸耸肩,“我们会需要这一种,除非你有别的储备?”
约翰摇摇头。“如果我有,昨天晚上就会用上了。”他抓住自己腰间的浴巾站了起来。“我会去看下我们有什么。无论如何我的包还在楼下,我的干净衣服也在里面。待会儿楼下见?”
他等着夏洛克点头同意,然后绕过床,走出门去,随手关上,松了口气。尴尬带来的烧热还在他脸颊上流连,他笑了笑自己,然后朝楼下走去。
两个人想法一致让他感觉很好。约翰曾有过的大部分关系,一开始的时候都会感觉扭捏和不确定,充满各种秘密。当然了,他们不可能无视夏洛克和约翰之前的那些恋人比有一些不同的生理需求。这不是为了满足什么特殊的癖好。夏洛克的生理决定了他不得不满足一些需求,而他们需要在那之前对于他们能做的事达成共识。
他拿过包取出他的衣服,下意识的都穿好。窗帘还开着,可是房子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不会有人透过窗户看到他,他做完穿衣服的一系列动作,然后伸手掏出Pentrapenzone。
正如夏洛克所料,还有其他两种颜色的药,约翰飞快的读了下说明,一切都明白了。红色的那种夏洛克没有提到,是抑制剂的解药,能恢复他本来Alpha的状态,可是用不着。如果他现在吃黄色的那种,他的身体可以在接下来的二十四个小时内调整,当夏洛克需要的时候,让他可以成结,而且只要他一直服用,也能避孕。
他又回到了现实中,约翰肩膀起伏叹了口气,盯着药盒子。眼下的情境里有个基本的逻辑。用不了多久,夏洛克会需要一个结 – 否则他就需要忍受更剧烈的欲望周期和痛苦 – 而约翰可以提供这个结,可是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配合这么简单。夏洛克的费洛蒙会激发他的Alpha天性。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希望自己能确定的知道他能否在那样激烈的时刻控制住自己,还是说,当那个时刻来临,他不会和阿列克桑德有太大区别:本能会压倒一切。
此刻,在冷冷的日光里,夏洛克不在他身边,似乎这是个不可承受的风险。
他用药盒敲打着自己的手掌,走向厨房。他没听到夏洛克下楼的声音,可是他已经在厨房里了,穿着长裤和深色衬衫。此刻,他手里没有文件,相反,他皱着眉看着窗外,迷失在自己的思绪里。
约翰伸出手,碰了下夏洛克的手肘提请他的注意,等着那对雾蒙蒙的眼睛找到焦距,然后朝他摇了摇抑制剂的药盒。“你肯定吗?”
夏洛克挑起一边眉毛,把约翰从头打量到脚,然后眼神一扫。“你呢?”他没有等约翰的回答。他的眼睛已经将一切疑虑尽收眼底,约翰屏住呼吸听着夏洛克形容他所看到的。“你在担心你自己会失控,担心自己会变成用强的混蛋。”他正正的面对着约翰,上前一步,用双手拢住约翰的手肘。“你怕我告诉你停下的时候,你不会听我的。”
“差不多吧。”他承认说。“当迈克让我闻求偶信息素的时候,结果可不是那么乐观的,而且还有当我醒过来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我的反应。我 – 我都不是我自己了。”
夏洛克吸了口气,犹豫了下然后开口道:“每当我以为你会像一个典型的Alpha那样行事的时候,你都展示了非同寻常的克制,而且我说的 不止是这几天。即使从一开始,当阿列克桑德闯进公寓,你都没有完全被本能支配。你本应该变得暴力的,可是你没有。你只是策略的运用你的力量,就是这样。”
“可是那时候没有Omega的味道影响我的判断力,夏洛克。这是未知的,当我只是稍微感到了那么一点的时候……”他吞咽了下,声音变得安静。“我不想伤害你。”
温暖的双手顺着他的胳膊搓着,让他的衬衫袖子悉索作响。“你不会的。如果你不能相信自己,那你愿意相信我吗?”他问,一边肩膀抬起耸了下肩。“我知道让你相信这个有点费劲,可是如果我不想的话,我可以阻止你做任何事的,即使是在交合期。特别是现在,我的力量都还在,还没有被一连串没能满足的周期削弱。”
“可是不应该靠你来阻止我。这是不应该的!”
“不会到那个地步的。”夏洛克扬起脸,表情和声音一样确定。“我只是让你放心而已。”他从约翰的掌中抽出Pentrapenzone的盒子,剥出一粒黄色的药片。“吃了它,还有别再小题大做了。如果我对你在发情时能控制自己没有把握的话,我不会考虑你的提议,更别提接受它了。”
约翰站在那儿,看着夏洛克泡茶,手里把那粒药转来转去,考虑着他的选择。说实在的,他真的没有什么可选的。他能做的就是希望一切都会很好,还有就是当那个时刻到来时,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
夏洛克对约翰的自制力很有信心,这很显然。约翰只希望他不要辜负了夏洛克的信任。
他把药片干吞下去,从夏洛克手里接过他的那杯茶,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把药片送下去。夏洛克把自己的杯子‘噹’的一声放下,把台面上的纸页都拢在一起放成松散的一堆。
他的表情很凝重:无疑他们刚才讨论的一切关于交合期的事只会提醒他时间不多了。像O.D.X.这样未经测试的药,很难说夏洛克的生理状态什么时候会变得难以忍受。他们得好好利用每一秒钟。
约翰叹口气,加入他,把所有的文件分成他看过和需要看的两堆。那真是非常多,大片大片印得密密麻麻的字,笔记,甚至有些看上去就像是很旧的私人信件:有关福尔摩斯家和康宁汉姆家协商最初的结合的往来文件。
“真不敢相信这些全是关于你的。”他咕哝着说,用手捋了下头发,坐在夏洛克旁边的凳子上,拿起最近的那份文件,把他们困住的那份。“他们做了能做的一切来阻止迈克罗夫特复议你的案子。”
夏洛克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很自然。他们不—”他突然住了口,眼睛眯起来,转向约翰。“等下,你刚说的什么?”
他抬起眼,困惑的皱起眉。“他们做了能做的一切?”
“不,之前的那句。你说了这全是关于我。”夏洛克坐下来,从约翰手里抽回那份文件扫视着那里面的内容。片刻之后,他伸手拿起另一份报告,然后又一份,仔细研究着每一份。
约翰屏住呼吸,他在想这是不是就是夏洛克灵光乍现的时刻。夏洛克终于发现了什么他能利用的漏洞吗?什么他能让自己的处境整个逆转的东西?
“你是对的,这些文件对于我哥哥而言都十分精确无懈可击。”他把文件放下,视而不见的盯着远处的墙。“迈克罗夫特没法去找康宁汉姆家讨论我的事,再也不能了。”
“可是……?”
夏洛克转向他,眼睛里闪着胜利的光芒,即使他扬起的眉毛和绷紧的脊椎都泄露出他的不安。他用牙咬了下嘴唇,象牙色抵在粉色上一闪,然后他坐直身子,充满反抗的扬起脸。
“可是我可以。”
【注】原文是Tetratocin,根据上下文的意思意译了一个。
Chapter 20: 势不可挡
Chapter Text
“你?”约翰惊讶极了,脉搏在耳朵里轰响,肌肉也都僵硬了。“你打算去自己对抗阿列克桑德家?”他抱起胳膊下巴抵住胸口,摆出顽固的模样。“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夏洛克翻了个白眼,肩膀塌下来,如同他虽然知道会有争议,可真的听到还是有些失望。“所有这些文件目的全是防止迈克罗夫特和他的手下去接触他们,不让他有机会向他们展示更多阿列克桑德恶行的证据。而这里面没有提到我,除了把我当做被动的接受方。这里面没有任何条款能阻止我去接近他们。”
“那常识跑哪儿去了?”约翰扬起眉,下巴的线条紧绷。“这些人如果抓到你会把你卖给出价最高的人!”
“那为什么他们还没动手呢?”夏洛克一旋身,开始踱步,就和从前一个案子的答案摆在他眼前时一样。“动动脑子,约翰。阿列克桑德死了好几个星期了,而那之后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贝克街,没有被严密保护起来。而那会儿他们要找到我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迈克罗夫特已经想法保证了他们不能带走你。这全写在合同里。”约翰朝那堆文件摆了摆手:环绕着他们的白纸黑字。
夏洛克摇摇头,手指对起,搭在嘴唇上。“那不过是个勉强的威胁。迈克罗夫特自己也知道。他警告过我们他们可能会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抓住我 – 绑架或是类似的方式 –而且如果他们得手了,可以赶在任何人能有机会救出我之前就把我卖掉完成结合。迈克罗夫特的一切计谋都要指望着康宁汉姆家的荣誉感和正直心,只有他们也能按着规则行事才能起作用。
约翰耸耸肩,这个动作就像是他在努力理解夏洛克这是要做什么打算。“就算这样,那又如何?我们应该感激他们存了体面?”这问题冲口而出如微弱的低吼,他的嘴唇都扭曲了。“感激他们尊重了迈克罗夫特的要求却根本不管你想要什么?”
一只凉凉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腕上,夏洛克在他面前停下,面对着约翰的愤怒保持着平静和理性。“考虑到他家儿子的所作所为,很难说他们到底会怎么表现。”他手抓紧了,鼓励约翰看着他的眼睛。“有人也许会推断将阿列克桑德的恶行公诸于众的威胁足够让他们俯首听命,可是他们一定也知道曝光此事对我也没有好处:会引起一场旷日持久结果很难预料的法庭大战。
约翰抿了下嘴,摇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说让他们不来找你的原因不是你们同意不上法庭的承诺?”
“我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事情的全貌。”夏洛克挺直肩膀,约翰看着他就像是给苏格兰场那些怀疑的警官解释事实一样将细节一一列举出来:“记得当我在结合破裂的恢复期中,迈克罗夫特抱怨过阿列克桑德的Alpha母亲吗?对于他的指控,她是如何完全无法承认那是事实?”
“有些印象。”
“看看你的周围。”夏洛克的手指向那些文件点了点。“她不愿意承认她的儿子可能做了任何罪恶的事,可是这些文件里也没有任何一份说阿列克桑德是无辜的。他们家在否认,可是没挑战迈克罗夫特的指控。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你会不去为家庭成员—即使已经去世—挺身而出反驳对他的指控呢?”
约翰叹口气,手指握起放在大腿上,努力思考着答案。他不像夏洛克,做不到将一切琐碎的细节归纳起来拼成一幅完整的图案,可是这不是个犯罪现场。这是有关人性,人的反应,同情和理解。如果是他处在康宁汉姆家的地位,他的难以置信会让他自居正义的地位,不可能会缩在一边希望这事自己能过去,除非……
“他们认为迈克罗夫特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他抬起眼看着夏洛克,脊背上窜过一阵寒战。“他们没有闹出动静,是因为他们担心任何证明阿列克桑德无辜的努力反而有可能证明他确实有罪。”
“而且他们这么想是对的。”夏洛克走开了,眼神闪动,就如同他的思绪在一泻千里。“迈克罗夫特自己说过他们在感情用事。也许这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眼下从法律上看,我们什么也得不到;这是我们从开始就知道的,不管心里多希望事实正相反。不,我们得直接去向康宁汉姆家请求。当你剥去一切细枝末节,事实是他们才是能决定我的去向的人。”
“你想指望得到他们的同情。”约翰用手揉了揉脸,难以置信,心都悬起来。也许夏洛克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百般无奈中为了自由所做的绝望的努力,注定会失败的。他摇摇头,从凳子上滑下去,打断了夏洛克的踱步,费力的找寻合适的话语表达他无尽的疑虑。“你认为你能说服他们放你走。夏洛克……”
“别说傻话了,约翰。这不是跑到他们家门口,然后恳求他们大发慈悲。”他冷笑了一声,仿佛这么离谱的想法叫他反感。“这是为了证明给他们看他们别无选择 – 证明他们不要我才是对他们自己好。”他笑了:有些邪恶的黑暗的笑容。
“那如果不起作用呢?”约翰问道,伸手拉起夏洛克的手腕,用手指环住,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他去飞蛾扑火。“如果你没能做到让形势对你有利,那怎么办?你这是深入敌后,连退路都没计划好。就像你说过的,他们会在任何人都没来得及眨眼前就迫使你结合的。”
“谁说我没安排好退路了?”夏洛克抽出一只手,伸向身后。微弱的金属碰撞声,然后手枪就按在了约翰的手里,还留有夏洛克皮肤上的温度。这一次,枪不再没有子弹,不再是一个空洞的威胁。弹匣安在正确的位置,约翰看了看枪然后接住夏洛克的眼神。“我让迈克罗夫特的人在送这些的来的时候顺便带了弹药过来。”他指了指电脑和打印机。“他们开始不太愿意,可是我说华生上尉想要武装好,以防万一,他们最后还是服从了。如果出了任何岔子,你能凭这个占据上风。”
“我来当你的保镖?”
夏洛克耸耸肩。“如果你乐意。不管怎么说,不光是我有危险。到目前为止,相对而言,康宁汉姆家还没太注意到你。你的出现会让他们恍然大悟,你在我生活里占有相当重要的一席,而且也不是柏拉图式的关系。”银色的双眸在约翰身体上起舞,夏洛克靠得更近,嘴唇离约翰的喉咙不过寸许,吸了一口他的气息。这个举动意味深长而且充满占有欲,一个证明,让约翰觉得双膝发软。
他发出一声好似被勒住的呻吟,再一次沉醉在夏洛克的亲密中。这如同他们现在行走在一个新的关系地带,既如他们过去一样,是朋友、同事、室友和某种性质未知,没有名字但是重要的关系,又增添了现在的:伴侣,各种意义上的伴侣。
约翰几乎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能向后退开,而不是靠上前去,他固执的抓住他的担心牢牢不放。自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夏洛克就在施展魅力,哄他去做违背他的判断的事……如果这事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功,那他们两个必须都要清楚他们的处境。他不可能永远慢上一拍才能知道事实,再也不可能了。
“你不可能看不到这事有多危险,”他终于说出一句。“你这是自己把自己送上门去了。”
“他们不可能想到我会直接闯进他们的地盘。就算没有别的,我们也能出其不意占得先机。再说了,他们都是人:感性又会犯错。”夏洛克耸耸肩。“哀悼中的亲人是最容易摆布的了。”他身子站直,每一分都是那个自信的大步穿行在伦敦、冷漠、不可接近的男子。“这不是什么去寻求他们感性决定的盲目努力。这是个有策略的行动计划。”他的嘴角扬起,神秘的微微一笑:一个两个人之间的笑话。“可能有危险。”
“这里面‘可能’二字应该去掉。”约翰指出来,把手枪掖进后腰。夏洛克要触发的是完全不同的威胁,他和约翰知道的一样清楚。这不是争取活下来这么简单,无关鲜血、肉体和痛苦。这是情感上的、个人的,而运气真的没有偏向他们一边。“我说什么也阻止不了你,对吗?”他看着夏洛克的脸上的表情中闪着一丝歉意和坚定的决心。
“不是。”他转过脸,抿紧嘴唇,然后又把眼神转向约翰,里面有鲜明的诚实。“不是,如果你努力阻止,那我会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自己去。”
他确实会,约翰太了解夏洛克,根本不怀疑这点。“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双手攥成拳,思想从一个可能滑向下一个。“我们至少可以带几个迈克罗夫特的人。”他看见夏洛克开始摇头,提高了声音说:“现成就有人在这里,受过很好的训练,而且可以听凭我们差遣。不带上他们去可就太傻了。”
“即使他们同意陪我们去,考虑到他们从我哥哥那里接受的指示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小,那就会让我们回到那个复杂的法律问题上去。”他一只手捋了下头发,另一只停在胯上,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任何受我哥哥雇佣的人都不被允许接近那家人,记得吗?他负责发他们工资,而且是对他们下令的人。他们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约翰。只能咱俩去。”
“那你又怎么能知道康宁汉姆家不会把我当成你哥哥雇来的枪手?”
夏洛克挑起一边眉毛。“他们可能会往那个方向想。然而,他们需要证实这一点,而任何人只要稍微打探一下就能知道你拒绝了我哥哥唯一一次雇佣你的要求。”
记忆闪现:阴冷的停车场,他手里拄着拐杖,而迈克罗夫特完美的扮演了一个死敌的角色。“那更像是贿赂而不是提供工作好不好。”他指出来。
“不管了,你没有受迈克罗夫特的控制,所以这无关紧要。”夏洛克用拇指抹过自己的下嘴唇,眼神有些失焦考虑着问题。“我拿不准他是否会拦截我离开,还是说我能自由来去。这样的话,最好还是别引起注意就离开的好。如果迈克罗夫特知道一点儿我们打算干什么,他会阻止我们的。”
“这不正好证明了这是个糟糕的主意吗?”
约翰的话在空中回响,夏洛克停住了,责备的看着他说:“如果你有更好的主意,那现在正是说给我听的好时机。”
他声音中流露出的情绪让约翰犹豫了。隐约的烦躁,还有掩饰得很好的绝望,这几句话击中了要害。夏洛克也许弄的这一切像是某种游戏 – 一个要解决的刺激的案子 – 可是这其实是一个行动。有太多东西全系于这个行动,远超过他的职业自豪感。他的提议不是为了好玩。这是夏洛克能想出的唯一稍微能够接受的逃脱的办法了,而约翰没有权力去阻止他。他能做的就是和他一起去,尽力帮他控制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
“你怎么说?”
约翰低下头,手按住眼睛。他希望自己有答案,就算没有,也能说出什么话好让夏洛克能看到其它出路,可是,什么也没有。
最后,他放下胳膊,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肩膀上传来温和的一拍,让他抬起头,从夏洛克自信的表情中找到些安慰。约翰也许心存疑虑,可是夏洛克就算是有,也会凭借理性给打发掉。
“这样的话,你准备好十五分钟后出发。”夏洛克下了命令,从台面上抓起淡黄色的文件夹转过身去。“不能更晚了,行吗?”
他没等约翰回答,消失在屋子深处,留下约翰一个人站在厨房里。他已经穿好衣服了,可以随时出发。他带着枪,只需要几秒钟抓起他的外套,然后一切就绪。不管夏洛克在做什么准备,约翰都不能参与,他的肩佝偻起来,努力想要平息自己心中的焦虑不安。
这感觉太像是在阿富汗了,等着一场战役打响。只是这一次,不会有纷飞的子弹,除非他会掏出枪来扣动扳机。那时候,他至少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叛军、部队、服从命令的人们。 从很多角度看都毫无意义,可是这个……这是不同的。夏洛克的行为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可是约翰不傻。他能看出有太多的变数,即使夏洛克都无法推理出来。这不是一个案子:受害人,凶手,证据和破案。这是一场讨论,操控人心,一种争论,而约翰知道的就是,他们未必能赢。
不能赢的话,然后呢?
他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放到一边。他们已经过了河,没有回头路了。夏洛克会负责谈话,而约翰见过他把证人或是罪犯绕得团团转。他得让夏洛克去做他擅长的事。约翰的工作就是保证他的安全:一个未结合的Omega走进陌生Alpha的房子。
耶稣基督。夏洛克到底有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啊?
约翰心中一惊,大步向前,朝楼梯走去。可是,他还没踏上第一个台阶,夏洛克就向他走来,他的衬衫穿得整整齐齐,扣子都扣好了,领口处微微开着,身上套了件西服外衣。他的模样整齐利落,约翰心中泛起一阵渴望。虽说他非常爱夏洛克衣衫不整,眼神慵懒的躺在凌乱的床单上,可是看见他这么干练,智慧又超凡脱俗的模样,还是能让他激动,他显得充满力量,不只是身体上的意义,而是他的思想和运用智慧的方式。
“准备好了?”夏洛克问道,摸索着系着袖扣,没注意到约翰正盯着他看。
“是的。”约翰没来得及纠正,回答自动就从嘴里冒了出来,“不,没有,等等。瞧,他们会知道你现在是没结合的状态,是吧?他们能闻出来的。”
夏洛克抬起头,表情深不可测,专注的看着约翰。明亮的眼睛像矛一样刺穿了他,让他有些结巴起来,努力想要正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昨天你自己说的。大部分Alpha会咬上一口就因为他们有这个机会。什么能阻止康宁汉姆之一不这么做呢?”
“你。”夏洛克眨着眼,如同这答案显而易见,约翰的心猛跳了一下。“枪能阻止大部分人。我没在交合期,而且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之内似乎也没这个可能。这样的话,他们可能能保持一定的理性,足够看清你拿枪指着他们的时候不是在虚张声势。”
约翰闭紧嘴,闭上眼睛,尽力不去想心中的一丝失望。有那么片刻,他以为夏洛克是想邀他放下他自己的牙印:康宁汉姆家虽然可能会反对却不能否认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我可不想杀掉任何人。”他的声音显得紧张,夏洛克掠过他身边,伸手拿起贝达弗大衣,把约翰的夹克扔给他。“要是我动作不够快呢?要是我没来得及阻止他们呢?”
夏洛克把一根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粉色的指甲血色都没了,然后看住约翰的眼睛。“我已经考虑过这种危险了,可是如果我结合了再跑到他们家去,就太过挑衅了。现在,我的未结合状态反而可以在这个可笑的游戏中当做一个证据。”他放低了声音,“这能显示我的克制……还有你的。”
约翰埋下头,肩膀端了起来。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可是他们能有的任何选择似乎都是灾难性的,都有风险。如果有什么时候他必须相信夏洛克的判断,那就是此时了。
可是,在让夏洛克去做这个之间,他必须先得到一个保证。“如果出了任何岔子,那我们必须撤出来。”约翰想要相信康宁汉姆家的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会为他家儿子的行为感到震惊,而且能听取意见,可是他很是怀疑他们是否有那个幸运。“如果我说必须走,那就走,不许反对。”
夏洛克叹口气,不胜其烦的点了点头。“好。现在,赶紧吧。如果我们想要把迈克罗夫特蒙在鼓里,那就得赶紧行动。”他手指在头顶绕了一圈,把整个房子都包括进去。“屋里面没有监控设备。我确保了这一点,让他的人很烦恼。墙外面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打算怎么出去?有两道岗。到处是卫兵。”约翰跟着夏洛克经过没进过的房间,穿过某个类似食品室的地方来到后门。门上有报警系统保护着,和其它的门一样,夏洛克眯起眼睛,转向开关盒,拉开它,检查着防卫等级和文件。“如果你关掉摄像头,他们就会跑过来。”约翰警告他说。“最基本的守卫常识。先保证目标的安全,然后再努力解决问题,不二之选。”
“我知道。”夏洛克嘟哝着说,朝一个开关伸出手,没有拔掉,只是弄松动。“我哥哥设计了这套安保系统,想法里也包括保护他的安全。这系统很复杂,几乎无懈可击,至少对于一些好手来说。现在,时间快到午饭的时候了,一个又长又无聊的轮值。我不打算做任何会惊动守卫的事,只是稍稍分散下他们的注意力,好让我们逃跑。”
“然后呢?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们跑了。你真以为你哥哥猜不出我们要去哪里吗?”
“康宁汉姆家离这里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等我们一到他家的边界,迈克罗夫特就无能为力了。他不能跟着我们进去,除非他就此打破僵局。”夏洛克转向约翰,声音平稳的解释说,“那些荒唐的文件意味着我可以站在康宁汉姆家成员面前,近到就像我在你跟前一样,而他们依然没有权力限制我的行动。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至少现在迈克罗夫特拥有我。如果他踏上了康宁汉姆家的土地,那就破坏了合同,他们自然就会得到财产的控制权,即我本人。他不会冒那个险的。”
“老天。”约翰一只手揉了揉额头,感觉晕头转向,不只是因为那些复杂的法律上的玩意儿,还有夏洛克摆弄这玩意儿的方式。“这么说,我们要赶在你哥哥追上我们之前到达康宁汉姆家?”
“而我保证了我们能抢跑。”
夏洛克的手指在门旁的键盘上飞舞,随着‘哔’的一声,门开了,让他们能走出去来到清朗的日光里。他带上门,扫视了屋子的一角,把所有摄像头都看在眼里,都还在工作,可是有点转动不灵。“就像我说的,我能拖住他们一会儿。有好多种原因都能造成这种故障,他们得花上一会儿工夫才能找到原因。跟着我;我们得不让他们看见。”
就像出了笼子的猎犬,夏洛克冲出去,砂砾在他脚下滑动,约翰跟着他,心提到嗓子眼儿。这感觉他们好像溜出学校的孩子,只是孩子们的计划中可没有正等着他们的危险。一部分的约翰盼着迈克罗夫特能拦住他们 – 为了避免那个后果拦住夏洛克 – 可是他知道这不会就此打住。最好还是这样,有他在夏洛克身边,而不是让他一个人悄悄溜出去。
他的肺因为呼吸灼烧,夏洛克翻过一道门,停在一个看起来像是车库的地方。约翰透过窗户能看见几部闪闪发亮的黑色豪车,他吸了口气,不由自主的赞叹了一下。“我们要用其中的一部?”
夏洛克摇摇头,冲附近的车棚下的一部奥迪点了下头。“那一部。更不显眼。如果我们进了车库,他们凭着监视录像,立刻就能知道要追哪一部车。相反,那边没在任何摄像头的范围内,他们需要几分钟才能明白我们偷了哪一部车。”
“每一秒都很重要。”约翰点点头,看着夏洛克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那一部,我有钥匙。我今天早上从迈克罗夫特的一个手下那里顺来的,有点冒险,如果他注意到钥匙不见了的话,可是机会很小。”
夏洛克按下按钮,约翰看着车灯闪烁了几下,车门开了,警报也解除了。他还没来得及拉开副驾车门坐到夏洛克边上,引擎已经发动了。“我们怎么加油?”
“几乎是满箱的。我们不需要中途停车。”夏洛克探身向前,眼神穿过风挡玻璃看向前方,车子开了出去,他相当熟练的操纵着方向盘。
“那门岗呢?”约翰问,把安全带扣上,皱着眉看见夏洛克似乎是转向了他认为的‘出口’的相反方向。“似乎迈克罗夫特的人不会全扔下门岗跑去看出了什么岔子。他们还没那么蠢!”
“是没有,可是他们都很死板。我哥哥不会为了想象力付他们工资。他们会把人手分成三组,一组去清查房子,一组留在主要的门岗那里,另一组分散开在这块地的边界上搜寻。他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所有地方,迈克罗夫特不可能有足够的人手把这地方围个水泄不通。他只是在几个主要路口布置人手防止有人闯入。防止我跑出去倒是次要的。”
“这么说你知道别的出口?”约翰问道,而夏洛克猛向右一拐。碎石从轮胎下飞出去,蹭过车漆,他们转上了一条勉强算是路的小道。“老天。这不是越野车!”
“它能凑合。”
他们顺着这条边上满是树木的夹道慢慢前行。压过一道拦牛木栅,一道沟坎让车子猛颠了一下,约翰脊背一阵疼痛,皱起眉。
“如果我们掉进了沟里,而迈克罗夫特不得不把我们拖出去,我绝不会让你忘了这事。”他咬着牙,看着夏洛克脸上闪现的微笑,希望自己也能看出这整件事的好玩之处。
终于他们上了一条薄薄的沥青路。看上去比大路要老一些,而约翰意识到这是供那些工人用的,园丁、门卫,任何打理这屋子周围环境的人。
“这里全属于你哥哥吗?”他问,看着窗外古老的,半荒的田地。这里没有用来种植作物,可他敢打赌这里有鹿,野鸡,这一类东西:旧时代的绅士们打猎行乐的地方。
“是的,从17世纪内战那会儿算起,这里就是福尔摩斯家的领地。”夏洛克说,态度随便得就好像有很多人能把一块英格兰土地叫做他们自家的地界。
“你们有家族领地?”约翰掩饰不住他声音中的难以置信。
“不。”夏洛克的表情很冷静。“迈克罗夫特有。这里没有什么是我的,约翰。要说有,我是,或者说曾经是,这里的一部分。也是个资产。”
约翰盯着自己的双手,咽回自这一切开始后他就时不时感到的怒火。他应该知道的。夏洛克怎么可能拥有财产呢?他都没法拥有自己。
他默默坐着,直到他们接近了一道旧的关卡。它只是比围栏上的缺口稍宽一些,夏洛克开着车穿过它来到前面空荡荡的大路上,他脚踩着油门,房子和土地都留在他们身后。
约翰有点盼望会碰上某种路障:严肃的持枪守卫挡住前路,可是没有。夏洛克是对的。这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他们只要抢在前面就行,约翰死盯住后视镜,等着视线里出现追赶他们的车。
过了一会儿,一阵嗡嗡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看了眼夏洛克,意识到这是他的手机。“要我接起来吗?”他问,看着夏洛克摇头扬起了眉。
“用不着。只会是迈克罗夫特。他太喜欢当常有理了。”那双银色的眼睛瞟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钟。“十八分钟。我还指望再长一些的。我想他派出的都是手下最得力的人,我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他在乎你。”约翰耸耸肩,现在夏洛克的电话停止了响铃,约翰的手机开始响了,他叹了口气,说:“夏洛克……”
“别接。实际上,马上关机。我的也一样。我已经把咱俩手机上的GPS定位都关了,要是运气好的话,任何他悄悄安在咱俩手机上的装置没了电池就失灵了。我们也许还能再让他多耽搁一会儿。”夏洛克看着约翰按住了他手机上的电源键,屏幕黑了。“我的在兜里。”
约翰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掏夏洛克的裤兜,手滑进布料之间,努力忽视掉手指下传来的夏洛克大腿的温暖。
“大衣口袋,约翰。”
夏洛克好像在努力忍住笑意,而约翰笑着摸出了夏洛克的手机同样关掉了电源。“别笑。”他央求道,看着窗外。“这比在犯罪现场笑还要糟糕。你哥哥没准已经准备动用空军了。”
“那可太戏剧化了点,就算是他。”夏洛克又看了眼仪表盘,随着道路起伏,手里不停换着档位。他已经开的尽可能快,但还不至于引起警察的注意。此刻他们最不想要的就是因为小小违章被逼停下来。“更有可能他想从前面拦截。可是就算他的人走大路,也不能赶在我们前面。”
“大路会更快。”约翰舔了舔嘴唇。
“可是车也更多,更容易被截住,而且也不直通康宁汉姆家。”夏洛克就事论事的说,他的话悬在两人之间,约翰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子。
随着车子行进和时间流逝,紧张的气氛开始更强烈。约翰大部分时候都盯着后视镜,一如既往,守望住夏洛克身后。掖在后腰的沉甸甸的枪抵住他的脊椎骨,足够留下淤青,可是这让他可以分心不去关注那让他胃绞成一团的痛苦的不确定感。
终于,夏洛克吸了一口气,扬起脸,手指在方向盘上移动。指关节因为紧张都发白了,约翰转过来看着他。“怎么了?我们被盯上了?”
“没有,可是我们刚过了最后一个路口,再没人能拦住我们了。”
约翰的心抽紧了,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盼着迈克罗夫特能截住夏洛克疯狂的行动,直到此刻。“就这样了?我们真的要这么干了?”他以为夏洛克会因为他心中存疑而带着冷冷的不屑瞪他。相反,他只是得到了一个轻声的确认。
“是的。”他吁出口气,声音有些颤抖,约翰闭上眼睛,事实显而易见。夏洛克自己也没有他显示出的那么有信心。这是场赌博,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输掉赌注都是他们无法承受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我们还来得及掉头回去。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当他看到夏洛克摇了摇头,胳膊上起了一阵寒栗,头皮都在发麻。肾上腺素开始冲击,即使是坐在无用的金属车厢里,他都进入了战备状态。“跟我说说。告诉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夏洛克先瞟了眼后视镜,然后眼神又转向前方的道路。“他家算是新富,凭着很强的生意头脑和聪明的投资发家的。派翠西亚 康宁汉姆是Alpha母亲,迈克罗夫特就是努力想要和她谈判。”
“我们也是要说服她放你走。”约翰舔了圈牙根,已经开始想象一个好斗的女人,脸色阴沉,顽固不化。
“亨利,是她的长子,现在也是她唯一的儿子了,他投资了不少新兴公司,一个风险资本家。他的生意有风险,可是获利不少。他更多依靠家庭的声望而非有形资产获得信贷之类的资金。这让我们有了转圜的余地。阿列克桑德的行为可能除了他个人之外,也能毁掉他们家。他们的地位不是很牢固的。”
“好的,这对我们有利,是吧?”
“这是双刃剑,也许可能让他们通情达理,也许会铤而走险。我更倾向于前者。如果他们想做什么冲动的事的话,这会儿已经动手了。”
约翰沉下脸,希望夏洛克的推测是对的。“还有呢?”
“加布丽埃拉,女儿,也是最小的孩子,比阿列克桑德小一岁。更像是个‘快乐的意外’。她四年之前嫁了个Beta丈夫。”夏洛克眯起眼,似乎感到了约翰的困惑。
“那不算是很正常,对吧?一个上流社会的Alpha却和Beta结了婚?”约翰的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再也不看镜子,而去研究夏洛克的身影。
“这种事有的。Omega们都是物以稀为贵。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负担得起为每一个Alpha子女买一个的,有时候就是没有足够的供给。”夏洛克叹口气。“通常情况下,都是男性Alpha娶一个Beta女性:也算是能多育的组合,虽然机会略少一些。可能会出现家庭摩擦……有可能加布丽埃拉会感觉自己有权得到一个Omega,而非阿列克桑德。”
“你意思是说你自己?”
夏洛克点点头。“这只是个理论。等我真的见到她,得出结论会比较容易些。”
“这么说我们对她了解不多,对吧?”约翰苦着脸,不喜欢有任何未知的黑洞。
“而她不是唯一的一个。”
“还有?”约翰问道,不出声的说了句粗口。“我以为阿列克桑德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夏洛克看着他,脸上是明显的失望。“是的,约翰,可是他们应该是有双亲的。我对那家的Omega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她们是活着还是死了。然而,如果不把她们考虑在内,那说的好听点也是愚蠢的。她们也许是要考虑的因素之一,或者对我们有利,或者不。”
约翰吞咽了下,表示了解的点点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们一直都在谈论那个家里的Alpha,很容易就会掉进误区,忽视掉Omega,当做无关紧要的细节。愚蠢,特别是正是这种根深蒂固的错觉,才给了他们现在采取行动的机会。
夏洛克猛然向左一拐,约翰扬起眉,路的两侧一对高高的白色柱子映入眼帘,每根柱子顶端盘踞着一头石狮。更象他本以为会在迈克罗夫特家看到的东西:宏伟而壮观。铸铁的大门开着,提示有人出入这座房子。
“世纪初,”夏洛克咕哝着说,“上个世纪,我是说。就像我说的,他们没有富起来很久。”
“在我看来足够久了。”约翰在牛仔裤上蹭了蹭双手,开始感到自己穿的有点随便了,而且讨厌有这种感觉。他可不是去那儿给人看的。“现在要做什么?”
夏洛克把车停下,眼睛扫过房子的大窗户,然后伸手从车后座上拿起那个文件夹。他看上去比平时要苍白一些。他挺了挺胸,打起精神,拿出一副自信的样子就像是穿上盔甲。这是个假象,很逼真的那种。如果约翰不是见过他戴着那副自信的面具,他是不会知道其中有假的。
“跟着我。”夏洛克要求他,下了车,朝通向前门的楼梯走去。约翰照他的要求跟着,步子更像是在行军。他不能像拥有这里一样昂首阔步走进去,可是他可以借助在军队中受到的训练:势不可挡,至少能给人这样的第一印象。“运气好的话,他们会一时反应不过来该怎么办。一个没结合的Omega和一个普通阶层的Alpha一起走进这样一座房子?这是闻所未闻的事。”
“听着就像一个真正冷笑话的开头。”约翰咕哝着说,他的呼吸有些不畅顺,滞在胸口。夏洛克伸出手拉响了挂着最近一个支架上的黄铜门铃。
门开了,出来的是个模样十分庄重的管家,让约翰多少松了口气。这人穿着一套十分得体的黑色西服,鞋擦得光可鉴人,一脸冷淡的迎客表情。“我能为您效劳吗?”他问,眼神从约翰滑到穿着更精良的夏洛克身上。“先生?”
“我们是来见派翠西亚的。”夏洛克回答说,嘴角上扬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能让人 –至少是不了解夏洛克的人 – 感觉放松。他跨步越过那男人,让他没有选择只能把门再多打开一些。“请不用麻烦了;我们约好的。她会在她的书房等我们,我很肯定。”他边说边朝里就走,没给那人表示反对的机会。换个时间的话,约翰会觉得这很好笑,可是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尽可能跟紧夏洛克,几乎没注意到周围的事情,然后他听到管家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抱歉,先生!你不能--!”
夏洛克没理他,眼睛顺着走廊两边的紧闭的门扫过,研究着那些镶板门,然后握住右边一扇的门把手,一步跨进门去。
他们走进房间的一刹,屋里死一般安静,好几双眼睛的视线落在约翰的肩上。这感觉就像是闯进了狮子窝。此刻,所有人都被他们的突然出现惊呆了,可是用不了多一会儿,这劲儿就会过去。
管家已经追到门口了,一连串的道歉从他嘴里冒出来,可是没人理他,只当他是个单调的背景音,不断的回响着,直到坐在书桌后的一位妇人优雅的举起手示意他停下。
“没关系的,波士顿。”她的声音嘶哑,一双眼圈红红的眼睛看着他俩。她穿着丧服,屋里其他几个人也一样,约翰醒悟过来,觉得幸好他和夏洛克也穿了同样深色严肃的衣服,还算得体。他忘了康宁汉姆家还在哀悼。迈克罗夫特说过这是需要非常小心应付的情形,可是约翰只当这是他的借口没放在心上。现在他能看出这个评估是千真万确的。
阿列克桑德确实是没人性的混蛋一个,可是不管他做过什么,对于这些人而言,他依然是亲人。
“福尔摩斯先生。”那妇人 –约翰猜是派翠西亚 –一只手按在光滑的木头桌面上站起身,约翰注意到她手掌的边缘因为用力都发白了。她大约六十多岁年纪,约翰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高大而孔武有力的女人,可是她并不比约翰高,而且显得十分柔弱。脸上的皱纹清楚的写出过去这几个星期她承受的痛苦,约翰的攻击欲淡去了一些,只是保留着戒备,但是踏实了一些,能够看到屋里其他人的情形,而不是一味的忙着散发威慑力。
然而屋里依然充满威胁感。另外两个人已经半从沙发上起身,约翰猜是亨利和加布丽埃拉。无论如何,肯定是康宁汉姆家的人。虽然他没见过阿列克桑德年华正盛的时候,可是他们相貌上的相似是无可否认的。
管家已经退下了,习惯让约翰回头看去。另有一个妇人坐在门边的扶手椅中。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已经花白,优雅的笼住她的脸。他们进屋时,她没有站起来,就在约翰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把一片揉皱的纸夹进她的小说里,棕色的眼睛看着约翰,然后又看向夏洛克。她的表情有些困惑,可是却远没有屋里其他人那么吃惊。
“康宁汉姆夫人。”夏洛克除了打了这声招呼再没说什么,约翰看了眼他,太熟悉他那个表情了:全神贯注。夏洛克会从他们的衣着、姿势和周围的环境细节上看出他们的秘密,每一刻都用来搜集能用于对付他们的弹药。
约翰只希望他能有机会用上这些弹药。
“福尔摩斯?”亨利问道,他一脸惊诧莫名的表情,好像完全理解不了有个男子站在书房中间这事。“他不是迈克罗夫特。”
“确实。”派翠西亚轻声说。“这是夏洛克,阿列克桑德的Omega。”
她的确认引起了房间里一阵骚动。亨利和加布丽埃拉都上前一步,只是靠着一丝自制力才停住了脚步。就连派翠西亚都咬住嘴唇,眼神中流露出略加掩饰的本能的渴望。
他们就像是准备一跃而起扑上来的猎食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行动,约翰移动步子,绕过夏洛克,牢牢的挡在中间。他没有拔出枪,可是双手已经交握在身后,一个紧张的稍息姿势。
立刻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这很好。约翰宁可如此,也不想他们都盯着夏洛克好像他是俎上之肉。
“而您是?” 加布丽埃拉问道,她纤巧的手拿上来用手指捂住了鼻子。她转开身片刻,一只手叉在腰上,约翰觉得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情绪。她是为了对夏洛克的那片刻的冲动而后悔呢?还是约翰让她反感?他没来得及猜出答案,她又转回来,头昂得高高的,如同刚才那几分钟根本没发生过。
“约翰华生医生。夏洛克的朋友。”约翰觉得这个自我介绍有些狡猾,既错又对,某种意义上是他和夏洛克对于彼此的意义,同时又远远不够形容他们的关系。
房间里其他几个Alpha的脸上不约而同瞬间就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就连派翠西亚的嘴也扭曲了,尽管约翰注意到她稍微转过点身想掩饰一下她的不屑,就算说明不了别的,至少也说明她比她的两个子女年长而明智一些。
“有点太够‘朋友’了吧,从你身上的味道来看。”亨利充满不屑的讥刺说。他向前一步,移动的身体隐含着力量,打鼻子尖儿俯视着约翰,吸了口气,辨别着空气中的气息。“你的手已经到处都摸过了,要了他,可是都没咬他。”他的眼神扫过约翰的身体,露出一个假意同情的表情。“你是有缺陷吧?”
约翰哼了一声,撇了下嘴,看着亨利的手攥成了拳。他的皮肤在打量的眼神下有些发麻,约翰知道他在被人权衡,而且阿列克桑德的哥哥显然认为他微不足道。
这没什么关系。亨利是个高个子男人,也很强壮,可是他没在军队里摔打过。他那点儿威胁恫吓的伎俩约翰根本不在意,在他的冷静面前不值一哂。
派翠西亚发出个微弱的不赞同的声音,像是觉得她儿子太粗鲁。也许她以为约翰会出手,因为对自己的性能力信心不足,对于这种侮辱会立刻出手教训把她儿子打翻在地。上帝,也许上流社会的Alpha的思维方式就是这样。几个星期前格雷格说过什么来着?黎明前的决斗?
“你一定是。”亨利下了结论。“否则你有机会的时候为什么不结合了他?”
“因为他没说过我可以。”
他们看着他,就像他说的是外语,满脸都是无法理解。只有一个人例外。坐在门口椅子里的妇人直起身子,动作明显到约翰都注意到了。她的头扬着,十分留意,约翰看到她嘴角隐隐浮出个微笑,然后亨利又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那又有什么关系?”
约翰的手攥成了拳,有那么一刻,他想了下给亨利 康宁汉姆那张疑惑不解的脸上来上一拳。
“关系到一切。”
他的反驳成了爆发点。约翰都懒得掩饰轻蔑,只是一个蔑视的表情,就足以让威胁化成行动。
亨利冲过来,双手伸出,虽然是为了抓住约翰还是夏洛克不太好说。不过这没关系。约翰本能的反应了,抓住亨利的手腕顺势一带,让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把他的一条胳膊扭在背后。
加布丽埃拉嘴中发出的愤怒的叫骂几乎盖过了亨利喊疼的声音。派翠西亚从书桌那里俯身上前,整个身体都紧张起来,就像她以为约翰要在她眼前撕了亨利。
亨利嘴中发出破碎的喘息,宽阔的肩膀扭动着,想要挣脱约翰的掌握。这也没用,他没受过打斗的训练。就算一条胳膊还能活动,他都没想到要回上一拳,约翰看着他挣扎,很乐意看着他在约翰有力的手下屈服。
“够了!”
他模糊的意识到这个命令并非来自派翠西亚,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找出是谁说的这句话,亨利就有了反应。他在约翰手里垮下来,颤抖的抬起一只手表示投降。
约翰想都没想就看向夏洛克,看到他眼里热烈的欣赏之情藏起一个微笑。夏洛克饱满的嘴一角翘起,一个半压住的微笑,他点点头,表示约翰应该放开那个Alpha。
约翰退后一步,让亨利能够踉跄爬起来,他的脸通红,头发掉下来挡住了眼睛。他瞪着约翰,整理了下衬衫,捏住鼻子,就像房间里充满臭气一样。加布丽埃拉也学着他捏住鼻子,这提醒了约翰当时在阿列克桑德闯入之后,迈克罗夫特和雷斯垂德的表现,他们的费洛蒙会互相激发好战的反应。他吃的抑制剂让他闻不到味道,得以免受费洛蒙的影响,可是似乎两个康宁汉姆正在激怒彼此。
“我对你们很失望。”
约翰眨眨眼,意识到他刚才听到的声音来自另一个妇人。她已经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刻意的打开了门。可是似乎她并不是想要夏洛克和约翰离开。她看着亨利和加布丽埃拉,当她再开口,声音平稳而坚定:完全不容争辩的口气。
“你们两个都有人在家里等着你们。我想你们也该回去了。”她挑起一边眉毛,亨利咕哝的不满消失了。“等我们有了进一步的消息,关于你们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会给你们电话的。至于这事—”她指了指夏洛克和约翰,她的声音很和蔼,但是依然坚定。“ –你们母亲和福尔摩斯家之间的事无须你们操心。现在,拜托,走吧。”
约翰看着他们,惊讶的看到亨利脸上明显心里在交战的表情。加布丽埃拉也一样矛盾不已,她的表情纠结,又想要尊重这位妇人(这一定是这家的Omega家长),又想要参与夏洛克和康宁汉姆家当家人之间的讨论中。
最后,他们两个都屈服了,比约翰期待的更有风度一些。当亨利点头致意时,约翰都没掩饰他的惊讶,看着亨利绕过写字台,在派翠西亚脸颊上亲了下,然后又亲了亲门口的妇人。加布丽埃拉也一样,可是亨利只是掠过夏洛克和约翰身边,选择无视他俩就出门了,而加布丽埃拉却停留了一会儿。
她的嘴唇分开,眉头紧蹙,看住夏洛克的眼神。急促的呼吸表示她有没说出口的话,可是最后,她还是把那些话挤了出来。“我很抱歉。我—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她喉咙随着吞咽起伏了一下,约翰意识到她说的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是悲伤、惊讶和费洛蒙引起了她的那阵爆发。这是关于过去,关于夏洛克在阿列克桑德手里时发生的事。
就像一个道歉就能弥补一切一样。
“我想你完全清楚要怎么做。”夏洛克说,他的声音虽然很安静,却不温柔。“为了保住你自己。”他指了指她手上闪亮的婚戒。“在你哥哥毁灭之前早早就躲得远远的。”
她发抖了,这姿势太过丑陋不是刻意装出来的。“我没见到,不知道有多糟。如果我……”
“你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同选择的。”夏洛克说的就好像这已经不值一提,而约翰咬紧了牙关,把严厉的斥责咽了回去。他想要加布丽埃拉难受,想要她感到她是同谋犯,哪怕只是假装没看见夏洛克遭受的苦难,他想要她为此感到痛苦,可是现在这不是该做的事。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扮演一个盔甲闪亮的骑士,也不是一个为爱人复仇的人,虽然他很想这么干。
加布丽埃拉的肩膀垮下来,脊背也佝偻了。她离开了,显得又小又充满羞耻感,不是因为约翰的怒视,而是因为夏洛克冷冷的无动于衷。门在她身后关上,轻轻的金属和木头的碰撞声,然后约翰迎上那个Omega妇人的眼神,看到她脸上庄重的表情破裂崩溃,露出了下面的痛苦。
他看着她走到书桌那里,派翠西亚正颓然靠在椅子中。老妇人断断续续的抽噎着,他顿时感到一阵羞耻,因为他没注意到她是多么悲伤。她用手掩住脸,即使她自己的孩子们都已经离开了,约翰意识到她很可能是不想被自己看到这副模样。她认为眼泪是种软弱,不能忍受被人看到。
有那么片刻他想这会不会是个计谋,可是他瞟了夏洛克的脸一眼之后就打消了他的怀疑。如果那是假装出来的,夏洛克不会露出那副很不安的样子,相反他会显得得意洋洋。
约翰清了下喉咙,从夏洛克身边走开几步,假装去看房间里成排书架上的书,虽然背着身,但是眼睛一直留意壁炉上的镜子里反射出的映像。用这种方式,一旦有料想不到的事发生他能立刻反应,但是同时也给了另外几个人一些私人空间。
他看到那位Omega妇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纸巾,更靠近些,她的身体挨着派翠西亚的肩膀,将纸巾递给她。
派翠西亚的反应很直接,她身子垮下来,任她的Omega扶住她,挣扎着想要恢复一些自制。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抠进了她的掌心,她深吸了口气,呼吸颤抖,绕着颈项的珍珠项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闪亮。
终于,她似乎平静下来了,脸上挂上一个微弱的笑容。“谢谢你,艾芙琳。”她带着感激的声音有些发颤,即使是镜中苍白的影像也能清楚看出她的诚意。这一对正让房间里充满了痛苦绝望和同情相交织的情绪,同样的强烈,她们为彼此痛苦也安慰彼此的伤痛。
约翰忍不住盯着镜子里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以为会看到什么,可是这个肯定是他没想到的。他本以为那个Omega,艾芙琳会被赶走藏起来,躲开来到家里的陌生人。相反,他能看出她的角色:这个家庭完整组成的一部分。夏洛克曾说过有些Omega会受到珍视,这就是他曾形容过的情形吗?难道事情本来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回过头想要看清夏洛克的表情,然而他整个人都显得冷静自持不动声色。他对于康宁汉姆家的人怎样似乎都不会大惊小怪,既不同情,也不厌恶。他只是等着,尽管这可能已经很说明问题了。通常,夏洛克根本不管一个证人是否难受,他会冲证人喊叫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现在,他的耐心恰恰凸显了他的同情。
“我很抱歉。”派翠西亚嘶哑的说,语调让人想起迈克罗夫特:上流社会的教养。她的眼神移到约翰身上,他已经站回到夏洛克身边,她看住他的眼睛,十分强势。也许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可是这里是她的家,她的土地,她的家庭。约翰是闯入者,可能的威胁,至少在这四堵墙内。“这对我们来说不太容易。亨利和加布丽埃拉……”她说不下去了,呼吸憋在胸口,如同她不知道要怎么说。“阿列克桑德的去世实在太突然了。”
“其实没有他们让您相信的那么突然。”两位妇人对于夏洛克的陈述都报以锐利的目光,沉默的盯着他。“你们的子女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他不可避免的下场。加布丽埃拉因为知情,所以她的猜想更有根据,可是她可能怀疑他不是毁在毒品上,而是毁在他对我的所作所为上。她嫁了个有钱的Beta丈夫,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一旦康宁汉姆家家道中落,还能保证一定的财务稳定。”
夏洛克的左手滑进大衣兜里,继续说道:“亨利已经开始和阿列克桑德以及他的问题保持距离,停止借钱给他:有去无回的投资。对于他俩而言,唯一感到吃惊的是警方把他的死当成谋杀案来调查,而不是吸毒过量。”他挑起一根眉毛:“这才是他们没想到的。”
派翠西亚动了一下,皮革吱嘎作响。她看着悲痛无比、筋疲力尽,而且她不是唯一的一个。艾芙琳的精致衣装掩饰不住她的消瘦,说明她完全没有胃口。全然不同于约翰想象中的顽固不化、不肯让步的人,可是这不意味着她们就没有危险之处。他见过太多战斗,见过用枪和手榴弹武装起来的妇女和孩子,绝不会让自己被外表欺骗。
随着一声疲倦的叹息,派翠西亚摆了摆手,然后用手指按住额角。“我曾经以为如果有了孩子也许能救他,如果有人需要他养育,就能让他不再只顾自己。”她喃喃的说。
“不对。”
她的头猛的抬起,脸上掠过惊讶的难以置信的表情。约翰见过这样的表情,通常都是在嫌犯的脸上,在夏洛克揭下他们的面具指出他们是谋杀犯之前:不自觉流露出的良心谴责。
“阿列克桑德的幸福不是唯一的问题,您的反应已经很清楚的表明了这一点。此外,他的吸毒问题是直到我第二次离开他之后很久才真正变得严重起来。您另有目的。不是为了下一代继承人,您已经有了:亨利的三个Alpha子女,所以说……?”夏洛克的声音变轻了,变成约翰非常熟悉的压低的细语。他的眼神有些失焦,飘荡在书桌后面的架子上,仿佛是在一个巨大的数据库里搜寻,然后他眨了眨眼,表情变成失望。“噢,很显然。”
他的胯摆了下,就像是很想要在屋里踱步,如同一只笼子里的老虎一样。“您感兴趣的不是保住您的财富,您想要更多。亨利的业务很赚钱,可是却带不来您看重的声望。而另一方面,Omega的孙子或是孙女,特别是有着贵族血脉的,才是最妙的。那会是您的家族未来的投资。卖掉我的孩子能让您得到您想要的。”
约翰想,要是夏洛克大声吼出最后这句话才好呢,他的愤怒要好过现在的就事论事,可是夏洛克的表情很平静,和派翠西亚脸上的表情比起来就像是白板一样,派翠西亚则是一脸果断的样子,微微带了一丝羞耻。她什么也没说,既没更正夏洛克也没否认。她只是坐在那儿,听着他的推理。
“一开始,您很乐意不管阿列克桑德和我。您认为亨利的Omega能生。八年前,就在阿列克桑德来找我的几个月之前,她生了第二个Alpha孩子。他来追我是因为您给了他压力要他生孩子。”
“我们不知道您逃走了。”派翠西亚解释说。“他觉得太丢人了,不愿意让我们知道他的问题,而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您跑了。”她站起身,猛烈的摇着头说:“我们也不知道他找到您后会做的事。”
夏洛克把文件夹扔到桌子上,几张照片从封面下滑了出来。那是令人震惊的画面:苍白的肌肤,深紫的瘀伤,和原本不应该流出的猩红的血。
“现在您知道了。”
在接下来的沉默中,约翰觉得耳朵里在嗡嗡作响,某种激烈的情绪从他思想深处冒了上来。枪顶着他的皮带,他的肩膀僵直,努力想要绕过胸口那个愤怒的结呼吸。他看不到所有的照片,而且他不知道这对他是好事是坏事:只是略略窥见的丑闻,而不是整个的真相。
艾芙琳转过了身,吃惊的把手捂在嘴上。派翠西亚的目光死盯着夏洛克的脸,双唇闭得紧紧的,一副恶心的样子,就跟他把一具尸体丢在了她面前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约翰认为他确实这么做了。相纸的四边框住的是夏洛克的身体,他的淤紫和鲜红的伤口。没人能无视这个。
“如果您当时知道我离开了他,”夏洛克淡淡的问。“您会做些什么不一样的事吗?”
派翠西亚的沉默不啻于承认,像一团呛人的烟雾一样在他们之间弥漫开,直到约翰几乎无法呼吸。
“我认为不会。”夏洛克皱起眉,头偏向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个妇人。“最近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让您不得不需要再次依靠阿列克桑德,尽管他一直没能生儿育女。直到我看到亨利之前,都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事。”
那双银色的双眸闪动着,现在夏洛克看起来就像一只毫不留情死追着老鼠不放的梗犬。“他做了结扎。之前不久的事,从他坐着的姿势就能看出来。无疑,他冷冻了一些精子,准备着也许几年之后科学能够做到在受孕之前就选择副性别,可是似乎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耸耸肩。“这样一来,您能从亨利的结合那里得到一个Omega孩子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所以您又去找阿列克桑德。如果您怀疑过之前的那七年我们都没有孩子,您也懒得去一探究竟。也许对于您而言,那不重要,就像阿列克桑德的毒瘾一样。”
派翠西亚再也无法保持镇静了,突然之间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来。愤怒让她眼睛闪闪发光,跳起身,嘴角向后拉去,露出了牙齿,一掌拍在吸墨纸上。“当然重要!他当然重要!我给他用钱能买到的最好的Omega,然后只能看着他堕落下去!”她胸膛起伏,所有的克制都消失了,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嘶喊。“在你来之前,没有毒品。没有暴戾。所有他做过的事,一切,都是因为你!”
“不对,”约翰大吼一声,想也没想就站到夏洛克和她之间。在她流泪、逃避时他一直保持沉默,看着阿列克桑德的母亲想要努力寻找开脱的借口,可是这是他的底线。“夏洛克不应该因为这些事受到责备。你的儿子是个混蛋,他把他关起来,虐待他,追捕他,然后打他,全是因为他认为他有这个权力。”愤怒像沥青一样在他胃中冒泡翻腾,黑色而灼热,他怒视着派翠西亚。“你会对她动手吗?”他指了指艾芙琳。
要不是有书桌挡在中间,约翰知道派翠西亚的手指会掐住他的喉咙。他能制服她,很可能,她上了岁数,个子也比他小,可是他能看出她眼中的怒火和反感:对这指控感到惊心,而且憎恨约翰这样的人说出了这些话。“当然不会!”她嘶声说。
“那么什么让你儿子认为这是可以接受的行为?”约翰用指关节撑在桌子上,全身的重量压在上面,瞪着她。她脸上仅剩的一丝血色没了,约翰用力吞咽了下。
“看看这些文件,好好看看,因为我想迈克罗夫特没有把这些摔到你脸上,而他应该这么做的。拿出点胆量来看看阿列克桑德干的好事。如果,等你看完这些,你还能看着夏洛克的眼睛说那全是他的错 – 说他活该 – ”约翰退后一步,肩膀愤怒的一抬。“那我们就知道阿列克桑德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也许只是因为艾芙琳抓住了派翠西亚的胳膊,抓的紧紧的指关节都发白了,才让她没有冲上来。她那张相貌堂堂的脸由苍白涨成紫红,约翰心里真的想要她爆发。他想要打上一架,想要惩罚什么人,而她似乎是个不错的目标。
冰凉的手指握住了约翰的手腕,把他向后拖去,一开始很轻柔,然后更坚定一些。他不愿意从挡在夏洛克身前护住他的位置挪开,可是还是慢慢的服从了,从空气中酝酿的对抗中退到一边去。
他所有的本能都在说不要背过身去,脊椎上的汗毛立起,等待着受到攻击。然而,没有发生,约翰扬起脸,遇上夏洛克的眼神,希望夏洛克不要让自己为了跳上前保护他而道歉。
夏洛克的表情深不可测,饱满的双唇抿着,一道深深的皱纹横过额头。他看着约翰就像是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组成的,而约翰能做的只是耸耸肩,吞咽了下,努力想要搞明白眼下事态的走向。夏洛克这样推断往事必定有他的道理,可是约翰却怎么也看不明白。“什么 -- ?”他回头瞪了一眼,压低声音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证明一点。”夏洛克的手顺着约翰的袖子滑下来,手指探进他的掌心,然后让他俩的手交握,很快的轻轻捏了一下。“我需要她们能明白在这件事中,我和迈克罗夫特一样都是她们的敌手,而不只是被动的接受他们争斗的结果。还有,看看她们。”
约翰回头怒视,看着那一团混乱。派翠西亚 康宁汉姆的情绪已经几近崩溃,可是她没有忽视艾芙琳,她扬着头,听着那个Omega的轻声细语,从她那里汲取着安慰。“她们怎么了?”
“我需要知道这位Omega在这个家中的作用。阿列克桑德对待我的方式提示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的Alpha母亲和他一样专横霸道残忍,要么就是她眼下这个样子。”他朝那一对歪了歪头。“爱护和尊重:阿列克桑德不能认同这种天性,用自己的憎恨来表示反抗,或是仅仅是逆反心理,为了能够做他这个社会阶层视为禁区的事而感到刺激兴奋。”
约翰摇摇头,跟不上思路。:“那这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呢?”
“从深层次上来说,一切。艾芙琳既是派翠西亚的力量来源也是她的软肋。就算不说别的,那也告诉了我们该如何进行。这不是关于我们能从她们手里拿走什么 – 她们的声誉,她们的社会地位;这是关于我能给她们什么。”
“那您能给我们什么呢,福尔摩斯先生?”艾芙琳的声音打断了他俩,打破了他们独处的幻象。夏洛克低沉的声音总是极富穿透力,而其实他俩离康宁汉姆家那一对也不过几步之远。
约翰有些愧疚的松开了手,抱起胳膊。他没有低头,也没有掉开眼光。他绝不会为自己所说的话道歉。相反,所有人现在多少卡在一种撕破脸的状态了。
夏洛克在他身边深吸了口气,脊椎绷紧,就如同一个人将要一头扎进未知的水域里。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润了润嘴唇,开口说话,语速飞快不容任何人插嘴。
“您想要得到能为家庭增添声望和财富的第三代Omega孩子。如果您把我卖给别人结合,我生的孩子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会为我的新的Alpha带来好处,而不是别人。您卖掉我能得到的不过是钱而已,那并非您的初衷。而且如果我哥哥在法庭上曝光阿列克桑德的虐待,您卖掉我的价格也不足以弥补您家族声望上的损失。而这不是假设,只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派翠西亚摇摇头,一个模糊的吃惊的表情,可是不等她来得及说话,夏洛克就赶紧继续下去。
“您到现在还没接到法庭传唤的唯一原因是我。如果我们现在就去控告,那么整个诉讼期间我必须维持未结合的状态 – 这对于我的健康和精神状态都绝非理想。然而,如果您迫使我现在就去结合,这就不成其为问题,我哥哥会立刻着手进行诉讼。
约翰飞快的瞟了他一眼,疑惑夏洛克是否在虚张声势,可是,没有。他能看到迈克罗夫特会把这一切都拖上法庭,哪怕仅仅是为了正义。夏洛克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为了他,迈克罗夫特早就会做出这样或者那样的报复了。
“也许法官会做出对您有利的判决,”夏洛克提示说,他的眼神看向那个装着照片和其它证据的文件夹。“然而,先不论判决结果,每一个人都会知道阿列克桑德对我做了什么,而您家会受他牵连:虐待狂和瘾君子。”
派翠西亚沉进椅子中,伸出颤抖的手指把那些照片拢回文件夹中,盖好,不让它们留在视线中,然后将双手在身前交握。“这么说这就是您能给我们的?威胁?恐怕这不新鲜了。您的兄长已经把他的立场说得很清楚了。”
“而您的抵抗完全出于自尊而非理性。您宁可面对不管他要做的什么事,面对后果,而不愿意屈从于他。”夏洛克看向别处,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如果我能顾全您的颜面如何呢?您和我来协商这件事吧。”
派翠西亚双唇间冒出一声嗤笑。“而您又会做什么呢,福尔摩斯先生?您手里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您是想付给我们钱吗?您兄长已经提议过了,可是我们拒绝了。”
“那是因为您需要的不是钱。看看您自己。迈克罗夫特可能认为您的哀悼是个幌子,可是这事让您的家庭四分五裂。加布丽埃拉几乎不能忍受她自己的愧疚。她觉得她本应该早点告诉您实情的,提醒您。她快把手指甲啃到见肉了,嘴唇上也咬出了血,这两样都是是她表示紧张的习惯。”
夏洛克的眼神从派翠西亚扫到艾芙琳身上然后又看回来,毫不动摇。“然后是亨利,迫不及待的想要保护您不让您知道他发现的阿列克桑德的所作所为,可是因为我哥哥的坚持没能做到。迈克罗夫特威胁了他,不算奇怪。”他耸耸肩。“注射肉毒素,新近聘用的健身教练,显然他现在没有安全感。”
“我—”派翠西亚听起来就像是喘不过气来,手紧紧捂住胸口。约翰快速的凭视觉诊断了一下,想了下她心脏的承受能力,可是似乎她缓过来了。“我不明白……”
“感情用事。”夏洛克清晰的声音穿过房间。“您的家族都是这样,而艾芙琳是受害最深的。她不再关心她的外表了。通常她都会佩戴珠宝,她的晒痕说明了这点,可是,今天她却无心装扮。她体重在降,可是却没要您为她购置新衣,而她用作书签的那张处方相当说明问题。用于短期内服用的抗抑郁药,帮她挺过悲伤。不算令人惊讶,考虑到她儿子意外的死亡。”
夏洛克挺直身子,而约翰不止一次在犯罪现场见他用过这个手段。他没有张牙舞爪,但是确保房间里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在他身上。
“然而,艾芙琳的悲痛主要不是来自他突然的去世,而是他是如何去世的。门厅里的便笺簿上写满了人名和电话号码:警方那边的知情人 – 我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他指了指派翠西亚书桌一角上的一堆文件,半被一个镇纸遮挡住了。“还有就是来自您家律师的信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索回阿列克桑德的遗体:调查还在进行中所以没办法。所有这一切都说明您迫切的需要了断此事,然而即使一个葬礼都不够,因为有太多悬而未解的疑问。”
夏洛克转向正站在那儿发抖的艾芙琳,她的表情虽然平静,但是眼神却充满强烈的情绪。“告诉我,您愿意付出多少?如果我能告诉您到底您的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如果能让您知道为什么他会死,还有让那个杀死他的人得到应得的下场。”
约翰赶上前一步,艾芙琳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强大的控制力终于崩溃。派翠西亚赶在了他的前头,怒视着他,把自己的Omega拉近。她搂住艾芙琳仿佛她是玻璃做的,即使是在约翰苛责的目光下,都是充满感情的。然而,在她没能大声叱责夏洛克的残忍之前,她的Omega的回答在空中飘荡。
“任何代价。”一滴泪珠从她睫毛上落下,约翰见她落下的第一滴眼泪,而派翠西亚抓起一张纸巾,为她擦去,如同她不能忍受看到艾芙琳的泪水。“任何代价。”
“那就是我能给你们的。”夏洛克上前一步,手掌撑在书桌上,如同约翰几分钟之前所做的。“当阿列克桑德死去的时候,我正在调查那个案子,帮助警方解决这个多年未曾遇见过的复杂的杀人案,而他是受害人之一。如果您怀疑我说的,那么只要给苏格兰场打个电话就能弄清楚。没有我的帮助,很可能杀害阿列克桑德的凶手永远不会被抓住。”他吸了口气,当他再次开口,音调中带着急切。“放弃您对我的所有权,而我就会确保这种事不会发生。”
夏洛克吞咽了下,唯一能显示出他急迫心情的迹象。这就是他能提供的全部,在这场为他的自由所做的谈判中全部的筹码,约翰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跳得又快又剧烈。
艾芙琳抓住了派翠西亚的袖子,身体颤抖得如同大厦将倾。她大声抽泣,半是歇斯底里,肩膀佝偻着如同她想藏起伤口。这是个令人不忍目睹的景象,约翰移开了视线,看着派翠西亚激烈的表情。
约翰知道这个表情,当夏洛克失去他的结合,他为了自己分崩离析的生活在约翰怀里哭泣的时候,约翰脸上就是这个表情,他愿意做任何事去帮助他,不管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而派翠西亚也会这么做吗?
几个小时之前,如果夏洛克告诉他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约翰不会相信,会嗤笑他,因为他觉得康宁汉姆家都是无情的,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奏效。现在,他能看出派翠西亚动摇了,她不会在威胁之下让步,也不会因为钱财动摇,可是艾芙琳的痛苦却能打动她。
“您让我别无选择。”她凝视着夏洛克,眼睛一眨不眨。这感觉就像是对峙,约翰只能做一个观众,看着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很好,您解决阿列克桑德的谋杀案的那一天,就是我放弃您的所有权的时刻。”
她抿住嘴,脊背挺直,如同套上了强势的Alpha的外衣。“但是,如果您失败了,那么您就是我的,我可以随意处置您,而且不必担心遭到任何报复,无论是以上法庭的方式,或是您兄长自己的手段,同意吗?”
她的问题在空中盘旋,既是个承诺也是个威胁,而约翰听到了夏洛克猛的抽了口气的声音。这不是让步,而是一个要么赢得所有要么失去一切的交易,他看着夏洛克的眼睛,身子登时僵在原地,因为那对眼睛的银色光芒放柔和了,带着询问的神情。
这是约翰没有想到的确认,一个没有明说的暗示,即使此刻,在能否成功未必有定论的悬崖边,夏洛克认为约翰对于他的选择有发言权。
他们两个所需要的答案,就是约翰一个微微的点头 –这是他的誓言,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和夏洛克站在一起。无论结局是好是坏,他们的答案显而易见。
“同意。”
Chapter 21: 羝羊触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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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清风掠过夏洛克的脸,吹起了他的发卷,让他发际线上聚集的汗水变凉。它扬起了贝达弗大衣的下摆,透进他的外套,令肾上腺素带来的颤抖愈发强烈。
在他身后,康宁汉姆家的大门砰然关上了,信箱‘梆’的一响如同枪声,可是他根本没在意。他得到了此行想要的东西。
夏洛克走到奥迪车那里,双膝在发抖,他背靠住黑色闪亮的金属,任车身支撑住他。整个世界似乎都不真实起来,色彩艳丽,锋刃一样明亮耀目。每一口呼吸都畅快无比,树枝间鸟儿的婉转低唱也比任何交响曲更有旋律性。这是心理作用,当然了,感性。他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因为自由的承诺而改变,可是他的感觉在对他的理性说谎。
约翰的头发上,浓淡参差的灰色和金色在闪耀,他站在了夏洛克面前,没有去问夏洛克是否还好;这个问题完全多余。他把话都留在嘴里,改用他的双手来表达,抚摸着夏洛克的双臂,然后手指轻轻描画着他的脸颊。
这是个温柔的动作,不像派翠西亚对待艾芙琳那样充满强势的保护欲。约翰不想待他如对待孩子那样哄着。相反,他只给出他沉默的支持,和始终都在的力量,完全没有他这个性别的人习惯施加给别人的压力。
夏洛克记起了约翰毫不退让的姿态,心中一荡。即使以少对多,即使地位不同(至少从财富的意义上),他都没有在原则上退让一步。约翰坦然的做着他自己,尽管夏洛克见过许多次这样的他,这依然能叫他忘了呼吸。
还有他对待亨利的方式:精确的打击,完美的控制力。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尽管他嘴角严厉的线条和眼神中都显示出一丝愤怒的痕迹。他解除威胁就如同拍死一只苍蝇一样容易。只是一个动作,攻击者就跪倒在地。
然而尽管约翰的强势显而易见,但是他对夏洛克不同,当他看向夏洛克时,不是为了证明他自己,而是征询夏洛克的意见,是否放开亨利。约翰待他一贯如此:自动就把他们两个放在平等的地位,哪怕他身边环绕着一圈Alpha,都想要他相信这不对。
他心中充满感激,夏洛克低下头,抓住牛仔布包裹的胯,双唇覆上了约翰的嘴。紧绷的肌肉放松了,约翰身子向前,探起身迎上他。他的手指慢慢向下滑到夏洛克的喉咙,停在他的脉搏点处,另一只手抓住了夏洛克的大衣领子,妥帖的稳住他们两个这姿势。
他可以这样一直吻下去,在康宁汉姆家大门口众目睽睽下吻住约翰,管他谁会在看。夏洛克想要抱住约翰,贴得紧紧的,回味着这个时刻:令他微微晕眩的欣慰和希望,终于,在这么多年之后,他的自由几乎伸手可及了。
他喉咙里呻吟了一声,因为约翰的身体退开了,眯起眼睛迎着日光向天上看去。夏洛克用了一会儿才回到现实的世界,当他回过神,恼怒的低吼了一声。
“迈克罗夫特,”他提高了声音,好能盖过渐渐靠近的直升机的轰鸣声。海军蓝的飞机会落在附近的田野里,尽可能靠近康宁汉姆家地产的边界而不越雷池一步。“我还希望他能省下这个大阵仗,等我们回去再说呢。”
约翰叹口气,手移下来搭在夏洛克心口那个地方,数着他的心跳。“好吧,至少这样他能搭我们一程。你可能还是不开车比较好。”当夏洛克表示疑问的歪过头,约翰微笑了。 “你的双手在抖,脉搏跳得不是一般的快:受惊的症状。
“或者说兴奋。你刚亲了我,“夏洛克指出来说,着迷的看着约翰的脸红了。然而既然约翰已经提起了,他确实觉得有些累过头了,这一天的奔忙还是很耗人的。
“不管怎么说,经历了这一切后,最好你还是别坐在方向盘后面。”约翰的双手扶住夏洛克的肩膀,拇指摩挲着羊毛大衣。“来吧,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万一派翠西亚改变了心意呢?”
夏洛克朝建筑的正面看去,打量着每一扇窗户。他的思想,一度沉浸在难以置信带来的懒散的平静中,现在开始加速,然后他从兜里掏出了车钥匙。他不应该在此逗留的;有太多风险了,他暗暗责骂自己的软弱。
“嘿,开车的事我可是认真的!”约翰反对说。“你在干什么?”
“上车。”夏洛克命令道,自己坐到了方向盘后面。“我就开到大门那里。迈克罗夫特的人会在那里等着我们,把车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说不好他哪个手下会蠢到跑进来把车开走,这样就会破坏了禁制令。我绝不怀疑康宁汉姆家可能会毫不犹豫利用我们任何技术层面的失误来避免履行他们的承诺。”
约翰系好安全带,转过脸面对夏洛克,表情丰富的脸皱着。“你不认为他们会遵守约定?”
夏洛克扬起头,考虑了一下各种可能性。“很难完全放心。至少派翠西亚是个言而有信的女人,即使在谈判中她吃了亏。然而,这不能阻止她的孩子们找由头破坏这个协议。特别是亨利,他也许是个威胁。再说了,这好说也是个不太牢靠的约定。”
“什么—为什么?”
夏洛克抿住嘴,摇摇头,集中注意力把车开出大门。他确保自己离康宁汉姆家的产业边界足够远,然后停下了车。“我们需要和我哥哥谈谈。我们今天取得的成果只是个用来谈判的基础而已,需要靠他把一切细节都落到实处。不幸的是,他的参与是至关重要的。”
他下了车,把车门一甩关上,大步走向田野,不顾脚下的干泥和折断的草茎。直升机已经降落了,发动机关掉后螺旋桨越转越慢,渐渐能看出桨叶的形状了。
迈克罗夫特站在直升机边安全的距离处,雨伞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表情严厉。“你们疯了吗?”他质问道,扬起脸从鼻子尖睥睨着他俩,先是夏洛克,然后是约翰。“我弟弟这样倒也不算出乎意料,可是你,华生医生?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失望。”
夏洛克朝约翰看了一眼,看到他站立的姿势:胳膊抱在胸口,双脚与肩齐宽。“他不需要一个保姆。只用了两个小时,他取得的成果,比你花了见鬼的好几个星期弄到的还要多。”约翰的微笑离友好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们说了,如果他能解决阿列克桑德的案子,就放他走。”
迈克罗夫特捉住了夏洛克的眼神,挑起一根眉毛,而夏洛克尽力藏起脸上闪过的一丝肌肉的跳动。约翰的自豪显而易见,令他满足,可是也许他有点儿被误导了。
“是你来告诉他还是我说?”他哥哥问道。
夏洛克怒视着他,恼怒的闭紧了嘴。他很希望能把约翰拖回到床上,尽力享受此刻的一切:他的自由几乎是得到了保证的短暂幻想。当然了,他哥哥总是喜欢煞风景,那个大鼻子总是会探到轮不到他管的地方。
“今天你们讨论的一切都没有法律效力。”迈克罗夫特给了约翰一个淡淡的满是同情的微笑。“一个Omega没有这样的权利。这样一来,夏洛克和康宁汉姆家达成的任何协议都是无效的。他们会干脆否认说这种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约翰发出了个声音:一个粗声粗气表示不相信的低吼。很显然,他根本都没想过夏洛克的地位问题。他只看到了康宁汉姆家承诺的表象,没意识到,从法律的视角看,其实毫无意义。他飞快的伸出舌头润了下嘴唇,重心移动了下:一个渴望战斗的士兵,可是在这里他却找不到人与他战斗。
“这么说一切不会有不同?”约翰看着夏洛克,就像是他不能相信,他太习惯于夏洛克总是有锦囊妙计。“我们又回到了一切的原点?”
迈克罗夫特叹口气,雨伞尖在地上敲打出毫无意义的摩尔斯电码,然后向夏洛克说:“你干冒风险,你的安全还有约翰的,究竟所为何来?”
约翰看着夏洛克,等着他说出什么来证明他哥哥是错的。 夏洛克希望他能给予他彻底胜利的喜悦,不需要借助迈克罗夫特的胜利,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那并不意味着他是空手离开康宁汉姆家的。
“给你这个。”夏洛克从大衣兜里掏出他的手机扔给他哥哥,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接住,多少有点小小的满意。“全在这里。”他保证说。“整个过程的录音,就算没有别的。”
只需要片刻就能打开他的手机并点开应用程序。他尽了最大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最小,这样一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就不至于影响录音的效果,可是他从以往的经验知道,声效的质量相当高。“尽管把记录拿给康宁汉姆家看。你可以把这个发给他们,顺带附上一份新起草的合同,把条款写得清晰缜密,做这种事我很肯定你会乐在其中。”
惊讶可不是会经常出现在迈克罗夫特脸上的表情,可是现在却确凿无疑。他棕色的眼睛睁大了,一个微微的笑意从他庄重的面具下透了出来,他划了几下手机屏幕,然后听到了派翠西亚的声音,清晰得就像是站在他身边说话一样。
“抱歉,我亲爱的弟弟。似乎我对你的判断有些错误。”他把手机递给出现在他身边的安西娅,“把数据提取出来,确保多留几份拷贝。”
“有了这个的帮助,足够了吗?”约翰把重心移到后脚跟上,问道。
“虽说口头协议没有什么份量,这份录音能让我可以采取行动。”迈克罗夫特解释说。“康宁汉姆家不能否认这场对话发生过,而我肯定,只要脑子动得快一点,我们就能绕过这是和一个Omega定下的口头协议的事实。”
“居间调停。”夏洛克得意的笑着说,他哥哥转而看向他。“因为我目前是在你的保护下,我的行为全都代表着你的意愿。他们想要绕过这个可就难了。”
“这是不是就跟如果你冒犯了什么人全都会算成迈克罗夫特的错一样?”约翰问,看到夏洛克点点头,咧开嘴笑了。“这么说,如果他们想要推翻这个,就得从根本推翻如何对待Omega的基本原则?”
“正是。”迈克罗夫特的语气几乎是欣赏了。“似乎我错了。”他掉开眼光,等他转回脸来,又是一脸正经了。“我早该知道这不是一时兴起采取的行动。我很抱歉质疑了你。”他看了看约翰,“你们两个。”
“作为弥补你可以载我们两个回去。”约翰说,他的话更像是个命令而非提议。“夏洛克今天可干了不少辛苦活儿,你不这么认为吗?”
迈克罗夫特对这隐晦的批评哼了一声。“确实。车子在等着你们。我希望你们不介意我也同乘吧?我祝贺你们今天取得的成果,同时也有不少事需要讨论。”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路边停着的许多黑色轿车中的一部。“请上车,可以吗?”
这是个伪装成邀请的命令,而夏洛克没力气争论了。肾上腺素褪去后,全身都显示出压力带来的后果,如同尖利的牙齿啃进他的身体。他的头在一下一下的跳疼,肌肉僵硬的象石头,再没有放松带来的轻飘,而是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东西挡在前路不免铅一般沉重的心情。
他瘫靠在真皮座椅上,挪到一头,而他哥哥坐在了他身边,让他十分的不乐意。这样给约翰留下的就只有副驾的位置了,夏洛克从后视镜里抓住了他的眼神,做了一个夸张的不满的鬼脸。
镜子里能看到的约翰的那部分脸开心的笑了,可是他没说什么,车子起步了。无疑他会听着, 留意所有细节,可是就和他刚刚在康宁汉姆家做的那样,高高兴兴把一切控制权都交给夏洛克,任凭他指引方向。
“准确的告诉我,那家人到底都说了什么?”迈克罗夫特问,鹰一样的眼神注视着夏洛克。“我很感激录音的精确性,可是我们得迅速行动。现在你能给我越多信息的话,我就能越快把你今天的努力化为成果。”
“是派翠西亚,没有别人。”夏洛克一只手揉着后脖子,头靠在车窗上,对着玻璃说道:“亨利和加布丽埃拉在艾芙琳的命令下离开了。”
“那个Omega?”迈克罗夫特发出了轻轻的声音,而夏洛克回头瞧见他哥哥在看着他,表情一片空白,双手交握在大腿上,干练精明。
“这叫你惊讶吗?”他发难道。
“没你以为的那么吃惊。你不记得妈咪的样子了吗?她从来都不用提高声音,可是我和爸爸都会听她的。”迈克罗夫特好奇的表情中带有一丝哀伤,而夏洛克转开了眼神,盯着窗外飞掠过的风景,听他哥哥继续说道:“尊重是很多上流社会家族根深蒂固的观念之一。你在阿列克桑德那里的经历是个例外,夏洛克,不是常规。”
他轻蔑的一笑。“迈克罗夫特,我很怀疑没你相信的那么少见。我记得你和父亲尊重了妈咪的意愿,可是我也记得父亲是如何用他的意愿禁锢住她。他对她说话的样子,就好像比她自己还清楚她在想什么,而且根本没注意到她的智慧,而她是相当聪明的。”他在座位里挪了下身子,怒视着外面经过的田野。“派翠西亚对待艾芙琳的方式其实差不多。她根本没考虑过那个女人的智慧,可是她确实非常在意她的情绪,想要她一直感到幸福和安宁,这就是她的弱点,我可以加以利用。”
“怎么讲?”
夏洛克做了个苦脸,手指叩着自己的膝盖。“艾芙琳想要知道阿列克桑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她才能走出悲痛继续生活下去。她的哀恸真诚而强烈,派翠西亚无法忍受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他吸了口气,一只手按在额头上,回想起所有细节。“如果我能给她们答案,告诉她们阿列克桑德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么派翠西亚就会放弃她对我的所有权。如果我做不到,那么我就是她的,听凭她处置,而且不用担心来自你的报复,法律上或者其它意义上的。”
“我明白了。”迈克罗夫特从前座的口袋里抽出一本记事簿和一支笔。在纸上整整齐齐的写着,从这个角度要想看他在写什么有难度。夏洛克有那么片刻怀疑他哥哥是不是接过了控制权,再一次想要主宰他的未来。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抱怨,迈克罗夫特就接着说了下去。
“显而易见,首先要保证是整个康宁汉姆家族都要放弃所有权,而不仅是派翠西亚一人。我们留给其他Alpha子女的漏洞越少就越好。然后我们得定义怎么算是‘破案’。是警察逮捕了罪犯呢,提出指控呢,还是说罪犯得到了判决?”他一根手指敲着记事簿,眉头紧蹙。“我会努力协商将满足条件规定得尽可能靠前,不过我怀疑这部分她们可能不会那么容易让步。接下来,当然了,就是时间问题。”
夏洛克观察着,意识到他哥哥现在所做的其实不过是把心里思考的过程都说了出来。这感觉很熟悉,他自己就有这个习惯,现在在哥哥身上又见到了。迈克罗夫特很少会这么专注。在公共场合嘴里咕哝着国家机密大事好说也是不值得推荐的做法,可是在这里,他无疑会每隔几个小时就叫人检查一下有没有窃听装置的车子的私人空间里,他允许自己放松一些控制。夏洛克记起他们曾经是多么亲密,尽管他绝不会承认,可是每当想起从前那些日子,他哥哥曾经是他最亲近最无条件的支持者时,他都会感到极为痛苦的失落。
现在,这份荣耀落在了另一个男人肩上,夏洛克再次抬眼看向后视镜,看着镜子映出的约翰的脸:眉毛困惑的紧皱着,蓝色的眼睛因为深思有些失焦。
“时间问题,你这是什么意思?”约翰问道,在座位里扭过身来好能看到迈克罗夫特。“她没提到任何截止日期。就这样不好吗?不规定日期?”
“不。这会在合同里留下漏洞。他们可能会说,既然没有规定时间限制,那么他们不用马上就放弃所有权,相反他们会拖时间:破案后几个星期、几个月或是几年都由得他们。另一方面,他们也可能会想着一个极短的期限,这样夏洛克就不能很快的破案满足这个条件,”迈克罗夫特摇摇头,没有从记事簿上抬头。“最好还是详细规定好夏洛克应该用多长时间完成调查以及当他完成后他们必须多快就放他走。”
他看住夏洛克的眼睛,自这场谈话开始以来第一次,他露出不安的样子。“我想法从雷斯垂德探长那里搜集到了一些有关阿列克桑德之死的信息,从这些信息看来,这案子显然远非轻易就能破案,而你的生理情况无疑会带来你的住行等后勤安排方面的问题。你到底打算怎么进行呢?”
夏洛克更深的沉进座椅里,抱起胳膊,盯着半空的某个地方。自从离开康宁汉姆家后,不止一次这个担心想要冒出来,可是他都给压了下去,想要享受一下短暂的胜利的感觉。现在随着迈克罗夫特的话,所有的担心都回来了,在他思想的地平线上拉出长长的阴影。
案子的复杂性曾是他的兴趣所在,现在在夏洛克眼里却成了讨厌的障碍。更糟的是,这不是那种他靠远程操控就能解决的案子。他需要再次回到伦敦,需要走在那里的街道上,亲手摸到证据,和这案子同呼吸,这不是靠电话或是视频就能做到的。他需要能够随时响应调查出现的变数,可是如果被关在远离都市的房子里是不可能做到这点的。
可是没有结合就回到城里远非可行。没有一个咬痕,他的天然周期会很短也无法预料,而且他的费洛蒙会影响到碰到的每一个Alpha。单单这一点的后果就可能是灾难性的。
从生理上说,一个结能让周期变得容易一些,可是不会减少周期出现的频率。而夏洛克也不是很能确定如果光有结没有结合的话,在交合期之间他的身体会出现怎样的反应。这是他从没体验过的情形。他会恢复常态吗,可以思想清明,身体也听从支配?还是说会出现什么新的未知的效果呢?
他需要的是思想的平静以及随之而来的把握。他必须要能够把全部心智都放在案子上,而不是迷失在荷尔蒙带来的无法预料的肉体的野性冲动里。
为了这一点,他需要一个结合。
他眼神闪烁看向约翰。约翰已经转回身去冲着挡风玻璃,更乐意看着不断消失在车轮下的前方的道路。他们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他会帮助夏洛克渡过下一个交合期,而夏洛克不停的回想起约翰回答康宁汉姆家的话,关于他为什么还没有留下他的咬痕。那不是因为他自己有所保留,而是出于对夏洛克的尊重。
如果他现在要求的话,约翰会同意吗?
这个想法,和约翰一起生活分享一切:工作、公寓、一张床和一个结合真是炽热无比,想起都几乎会感觉疼痛。他从没想到他能找到一个Alpha可以这样轻松的就包容他,不会压制他也不会逼他顺从自己的欲望,欣赏的是抛开世俗成见不羁的他。这感觉像一个魔术,太完美了,夏洛克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就猛跳一直跳到嗓子眼来。
“我在考虑我的选择。”他最后回答道,深吸了口气,而迈克罗夫特顺着他的视线,无疑只一眼就看明白了一切。
“很好。”他哥哥翻过一页开始写下些什么,因为匆忙字迹有些潦草。“等你做了决定,让我知道。”他转过记事簿,夏洛克看见上面写着短短的一句话:
“务必想清楚。”
夏洛克闭上眼睛,转开头不去看那个简单的警告。他知道迈克罗夫特担心的不是关于他的心意的问题,也不是对约翰有什么意见。他想的是夏洛克的选择可能带来的法律上的风险。过去几个星期,他对他们提到过不止一次,而且夏洛克怀疑,除此之外他还和约翰单独谈过这个,关于如果没有得到康宁汉姆家的准许就擅自结合可能会给他们两个带来的后果。
可是,如果没有结合做保障,要想找出杀死阿列克桑德的人会加倍困难,而且这案子从一开始就不简单。确保自己有近于顶峰的表现是至关重要的,他努力想要找到最好的办法向前推进,可是思绪纷乱。
他伸出手去,不容分说从迈克罗夫特手中把笔夺过来,在纸上写下了一个简单的要求:
“确保约翰不会承受任何可能的后果。如果必须,写进合同里去。”
夏洛克抬起眼,知道迈克罗夫特能明白他在暗指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必须先确保约翰不会承受后果带来的折磨。至少这个是他哥哥力所能及的。
“交给我好了。”迈克罗夫特说,他的声音不是很大,不够压过引擎的声音让约翰能够听到,车子终于飞驰过福尔摩斯家产业的大门。“接下来几天我会告知你协商的条款。我知道你无疑想立刻开始着手破案好换回你的自由,可是这段时间最好还是用在别的事上。”他意味深长的朝约翰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承认这个是有些恼火,可是迈克罗夫特说的有道理,夏洛克点了点头,车子慢慢停住了。他伸手去拉门把手,思绪飞奔,说着临别的话。
“还有件事,迈克罗夫特。康宁汉姆家在起草他们的法律文件时忘记了Omega的重要性。他们阻止了你接触他们,可是没考虑到我可能起到的作用。”他踏出车子,转过身弯下腰,给了他哥哥一个示警的眼神:“不要犯同样的错误,行吗?”
“就跟我有那么蠢似的。”迈克罗夫特的嘴角弯起,闪过一丝觉得有趣的微笑,然后朝房子指了指说:“顺便说一句,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随你便,经过今天的一切,证明限制你的行动毫无意义。可是,如果你要离开的时候,拜托通知我一声。我讨厌担心。”
夏洛克还没来得及想出怎么回嘴,另一部车子在他们后面停住,安西娅下了车,高跟鞋敲打着砂砾地面,走过来。她优美的手握着夏洛克的手机,递给他,给了他一个笑容,那种能有效的掩饰住她的智慧的空白笑容。
“我会保持联络的。”迈克罗夫特承诺说,颔首告别,他的助手坐到了夏洛克空出来的位子上。她关上车门,两部车子都开走了,夏洛克看着他自己的影像从车窗上消失。
“嗨。”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让他吓了一跳,约翰连忙缩手,赶紧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抱歉。”夏洛克暗暗在心里责骂自己。
“不用,这个—”夏洛克摇摇头。“没事的。”他努力忍住想要再次用手指按住太阳穴的冲动,知道约翰会看出他的低落。在康宁汉姆家不过只待了短短一个来小时,可是感觉却像是很长,紧张让夏洛克现在感觉如被掏空了一般,疲乏不堪。
尽管他已经尽力掩饰,约翰依旧能留意到他的力气在消失,给了他一个同情的微笑。“来吧,咱们进屋去。我会找些能对付头疼的药给你。”他要求道,向后一站,朝屋子的门指了指。
他说到做到,他们甫一进门约翰便直奔他的药箱翻找起来,留下夏洛克自己走向起居室。他从脖子上拉下围巾,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然后脱下大衣和外套。他的皮肤上因为突然的寒冷起了鸡皮疙瘩,可是他没去理会,把脱下的衣物都扔到最近的一张椅子里。他的电话在兜里,他掏出来,很快的发了个短信。
“把你手里所有关于多奈利案子的信息发到我常用的邮箱。--夏.福”
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显示信息正在发送给雷斯垂德,然后夏洛克把手机放在咖啡桌上,打量了一下两张沙发。它们比贝克街的沙发要宽大一些,也没有那么旧,好像不太习惯有人坐在上面。当然了,迈克罗夫特在他们父亲去世后重新装修过这里,而他却很少住。整个房子都像是因为长期没人使用而在期盼中,等着有一天一大家人回到这里其乐融融的时光。
他踢掉脚上的鞋,坐在面对壁炉的那张沙发上,因为身下传来的陌生的坚实感皱了皱鼻子。贝克街的家具感觉更受人喜爱,而且因为长期使用都已经能贴合他身体的轮廓。不管怎么说,这张沙发也能凑合。
他叹口气,顺着沙发躺下来,双臂放在头上,迫使自己的脊椎伸展开。这真是极为舒适惬意的时刻,他的肌肉颤抖着,抖落了啮咬着他的紧张。可是他还有别的不舒服,从头的跳疼到飞快的脉搏。
多年的经历,夏洛克已经习惯了不去管身上的疼痛。他忍受过更痛苦的,而且他非常了解自己,足够意识到他这个身体载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积聚已久的压力突然释放,会带来生病一样的感觉。最好让他的身体慢慢的调整,在平静中恢复过来。现在让他的大脑忙碌起来不是难事,而他的思维宫殿也在召唤。
他沉进自己的思想,越过意识的层面沉进更深处,来到他建立起智慧的大厦的平台。入口的模样始终如一:贝克街,所有无用冗余的空间都被略去了,那扇上面有闪闪发亮的门牌号的大门一打开就是起居室。
夏洛克停了一下,查看了一下一直代表着他的生活的这座建筑。在这人工建起的记忆大厦中有许多房间 – 每一扇门都代表着一个主题,通往知识存放的空间,仿佛从轮轴辐射出去的辐条 – 可是在这里,在221B,他生命中的三股力量形成了稳定的核心。
他的独立在想象中的大厦中闪耀,是建筑起大厦的砖瓦,而他的信仰则是动力。无数的文件和证据代表着他的工作,每一件都是个线头,能引领他回想起最重要的记忆。
然后就是约翰。
他的影响无所不在。在冰箱上贴着的便条笺中,桌上放着的茶杯里。烟囱之下的壁炉里闪动着火光,约翰的笔电打开着,放在他椅子的扶手上,空白的博客页面等着他来书写。
这间屋子里有着夏洛克认为他之存在所需的一切。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觉得在这里卸下杂念带来的负担是如此容易,而在这间屋子里走来走去会感到安适得如同回到家里。
他迈着稳定的步子,想着多奈利案子的细节,都整整齐齐贴在壁炉上的镜子上。纸页的边缘看起来有些发黄,陈旧得就和这案子一样,反光的镜子上有几处结了霜花。在他的思想里,至少,所有线索都有些沉寂了,除非雷斯垂德能给他一些新的信息,暂时也只能如此了。他所能指望的就是探长会给他一些新的东鳞西爪,一些能够填补进空白的碎片,好让整个案子变成完整的画面。
这一时也不重要,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案子的调查,而是为了考虑一些更个人的问题。
随着他坐下,他的扶手椅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声音,小提琴上的弦在他手指的拨弄下颤动,让空中满是轻飏的音符,零落不成曲调,只是为了在他思绪飞奔时手里有事可做并塞住他的耳朵。
迈克罗夫特是对的,他必须要先想清楚,这意味着夏洛克必须迫使自己开始思考结合的问题。 对他而言,是否结合是必须的还不太可能马上就有答案,会不会有可能一个Omega能和一个Alpha保持对双方都有益的关系而不需要建立生理上的联结呢?
答案现在还是未知。在约翰之前,他觉得有人会给他一个结但是不会咬他这想法很可笑。这是本能:是大自然的安排。他从不相信有这样自制力的Alpha存在。现在,他发现自己对这问题很感兴趣。如果他有时间,可能会急于体验并探索这片有关Omega生存的新天地,可是时间于他是奢侈品,他的未来全都维系在这个上面。如果结合了,他知道他能保持绝对的神智清明:这是确定无疑的,而任何不确定的事都是他承受不起的。
他沉吟着放下小提琴,向炉火靠去,伸出双手让火焰温暖他。热量冲刷过他的皮肤,几乎实体一般可以感触,他任自己的思绪继续转动,把必要性这个问题放下,开始考虑他自己的需要。
一个结合是他想要的东西吗?
通常来说,这念头都会叫他感到厌憎。让自己这样彻底的和另一个人联结在一起,单是想想都会让他反感,即使这是深刻在基因中的天性所致,可是这样的依附于他人是他所厌恶的。 在他和阿列克桑德的结合中,他就仿佛是个祭品,他的Alpha得到了他的一切,而他变成了另一个人生命中无足轻重的一个注脚。
然后他遇到了约翰,渐渐的,一切都不同了。
夏洛克所要做的一切就是环视一下周遭,便能看到真相。感情在这屋子里所有地方都留下了印记,印刻在他存在的天穹中。他对约翰的尊重和欣赏都在墙纸的图案中,他对约翰热烈的渴望熏黑了壁炉上的烟囱。约翰椅背上搭的阿富汗织毯里满是他的柔情,而夏洛克简约椅子上的金属闪耀着他为约翰感到的骄傲。
而且这些都不是浮于表面的。如同一棵深深扎下根的大树,他对约翰的看重渗透进所有角落和缝隙里,想要否认是完全没用的,而想要除去,就会动摇到他生存的根本。这一定是细雨润物一般发生的,从一粒种子,用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相视的眼神慢慢育成的大树。
阿列克桑德在夏洛克的思维宫殿里一直都留在阴影中,半是威胁的存在。而约翰却无所不在,他是夏洛克生命中的磐石,与他工作的动力相辅相成的一股力量。他们的生活已然交织在一起,约翰对他的影响是不可否认的。
现实明明白白放在他眼前。他们已经彼此结合,不是作为Alpha和Omega,而是作为夏洛克和约翰:两个旗鼓相当的存在。约翰在他身上留下咬痕的念头既不感觉怪异也不会让他惊心。这只不过是把他们已经形成的羁绊体现在细胞层面上:写进他们的身体机理,而不是只停留在不可见的精神层面。
他的身体感到了冲动,兴奋在血管里流淌。在约翰的手中,结合不是绕在夏洛克脖子上的锁链,用荒谬的社会成见束缚住他。与所有权无关,而是伴侣:证明就是,一旦结合,他们能更好的在一起工作。约翰的咬痕能保证给予夏洛克需要的精准的思维好能抓住凶手,顺应他身体载具的需求,使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回报是……
夏洛克的思想猛然刹住了车,因为未知的出现,心中那种轻舞飞扬的感觉淡去了。和约翰的结合也许会给他带来自由,可这样的代价会不会变成困住约翰的另一种牢笼呢?约翰是一个正直的人,相信有些事他是义不容辞的。结合是他想要的,还是他觉得这是他应尽的职责呢?他是觉得有了夏洛克此生已足,还是说他会厌倦,然后发现自己困在了和一个他不再爱慕的Omega的生理结合中呢?
这念头让夏洛克感到寒入骨髓,他颤抖着,意识到他的害怕不是什么他能准确去除的东西。他所拥有的任何有关约翰的感情的证据都太过模糊:无法加以推理演绎。不,他需要约翰提供更多的证据,不是生活在这个贝克街的影像中约翰的副本,这个约翰的行为只会体现夏洛克自己的不确定。他必须把他的要求用语言表达出来,然后看真正的约翰会如何反应。
最关键的是,时间是至关重要的。案子的迫切仅次于他们生理上的需求带来的压力。无法保证O.D.X.的作用能持续到科学家从理论上推测出的时间期限,而夏洛克就算别的都不了解,也知道他们必须要赶在他进入下一个交合期无法理性思考之前作出决定。
越快和约翰讨论此事就越好。
他需要做的就是转换一下注意力,现实就又飘回来,可以加以关注。头上是空白的天花板,被壁炉里飘摇的火光照亮。屋子里只有沉沉的暮色,点缀着几团小小的灯光,厚厚的窗帘拉上了,抵挡住逼近的黑暗。
他沉思的时间一定比他自己以为的要长,至少长到足够让约翰在夏洛克头旁的地上安顿下来,两条腿伸在身前,背靠着沙发。一本书摊开在他腿上,而他已经看了好几章。咖啡桌上放着一只空盘子,紧挨着夏洛克的电话,上面有几道油痕,表明约翰花了些时间下厨做了些吃的。
“回过神来了?”约翰问他,脸上充满笑意。他没有看夏洛克,无疑是凭着他呼吸节奏的改变推测出来的。他显得十分专注的在看书,可是既然那本书是约翰最不喜欢的狄更斯,这可能性不大。 不,这是有意为之,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 调情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还是新鲜事 – 而夏洛克非常清楚他应该作何反应。
夏洛克翻身侧躺着,把脸贴在约翰的脖子后面吸进他的气息:舒服又让人安心,感到腹中如有蝶翼在扑闪。他的动作让约翰从心里笑出来。夏洛克的嘴唇蹭过约翰的后颈窝,鲜明的感觉到他的身体语言再清楚不过的表明了他的意图,可是他不管,因为约翰也靠过来,品味着这一点接触。
“你的头还疼吗?”
夏洛克用了些时间才想起头疼的事来,现在明显已经没了。“没事了。思考有帮助。”
约翰发出个好奇的声音,把书放到一边,都没费心标记他读到了哪里。“你在回想案子的事?”他问道,从坐的地方转了个身,一条胳膊放在沙发上,好用手指拨弄着那些深色的发卷。
“没,我只是稍微检查了下,可是……”他摇摇头,没把话说完。焦虑让他的胃纠结成一团,努力在找一个最好的方式提起他最关心的那个话题。“我在想在康宁汉姆家发生的事。”这话不全是实话,可是他觉得实在没法直接就去问约翰结合的事。这个办法,虽然有些含糊,至少能让他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接近那个主题。“你对亨利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约翰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丝警觉:“哪句?”
“当他问你为什么还没咬我,你指出这是因为我还没给你许可这么做。这是真的吗?”夏洛克等待着,胸口发紧,看着约翰在努力的理解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是啊,当然是真的。”约翰的手在夏洛克的头发中蜷曲,尽管一脸纹风不动的沉静表情,可是身体却散发出警觉和不确定。“如果你不想给,我不会从你那里拿走任何东西。”
夏洛克叹口气,抿住嘴。可不是嘛,他早该知道约翰会误会他的意思的,以为夏洛克这是在寻求他的保证,重申界线,而不是一个含蓄的邀约。显然,他得改用更直接一点的方式。
“那如果我说你可以呢?”他喃喃的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藏起表面下的紧张不安:那种令他透不过气来的兴奋和害怕交织在一起的心情。“你会吗?”
约翰深吸了口气,因为惊讶身子僵在原地。然而尽管他一动没动,却不意味着什么都没流露。夏洛克从他的嘴的角度、眉毛扬起的样子看到了内涵丰富的信息。蓝色的眼睛变得幽深,约翰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瞳孔放大到几乎眼睛都变成黑色的。一丝微笑闪现在他的唇角,然后又消失在疑虑带来的纹路中,光滑的额头因为担心现出皱纹。
“为什么?”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我意思是答案是‘会’,夏洛克。当然是这个答案,可是我需要知道为什么。”当他没听到夏洛克的回答,约翰抽回他的手,手指攥了一下拳又松开。“这是为了案子吗?为了解除你的不便?”
夏洛克在话冲口而出之前把直觉的否认咽了回去。他能理解约翰需要确认。对于一个并非按照上流社会的方式养育成人的Alpha,一个结合不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而应该由夏洛克来找到一个解释方式让约翰能够接受。
他慢慢的坐起来,再那样顺从的躺在约翰面前他感觉不大自在了。他双腿蜷起,在膝盖上擦了擦手掌心,布料蹭过他汗湿的手,他考虑着怎样开头最好。
“我不知道为了能响应工作的召唤我是否需要一个结。我没有这方面的数据,现在我也没时间去获取必要的数据。”他扭了扭袜子下的脚趾,棉料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他继续说下去:“从过去的经验看,我知道一个结合会带来很多好处,尤其是能和我的Alpha生活在一起的话。我的生理状态会变得规律,而且不会让我分心,尽管我还是会进交合期,但是比起没有结合的时候,次数不会那么频繁,之间的间隔也不会那么短。”
他顿了一下,注意到约翰的脸稍稍放松了些。此刻,他的脸上又隐约出现了那种夏洛克说不上来的熟悉表情。“怎么了?”
“‘和我的Alpha生活在一起……’”约翰重复了一遍。“你,啊,你是想要我留下?”
夏洛克眨了眨眼,然后约翰前一天的提议浮现在他脑海里,此刻想起比那时还要感觉惊心。“你是个傻瓜,”他呵斥了一句。“我还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呢。我最不想见到的事莫过于你咬了我然后离开。即使是在我们还没有同床共枕之前,让你离开这种可能性也绝不存在。”
约翰坐着挪了挪身子,吸了口气,像是有话要说,可是夏洛克没管他,眼帘垂下看向别处,继续说:“意思是说,你不是必须要留下的,如果你想选择走的话,我的意思也不是你在这件事上别无选择。你可以根据自己的要求来选择结合这事做到什么地步。它不是—”
强有力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打断了他颠三倒四的解释,他吃惊的抬起眼,约翰已经跪坐起来,抓住了夏洛克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
“那你呢?”他仰着头,看着夏洛克。
“我怎么了?”夏洛克问,胸口感到了一种空洞的疼痛,约翰叹口气。这不是他希望的谈话走向,他努力想要约翰安心,指出他不是必须一辈子都困在夏洛克身边的,似乎对他自己产生了反作用。
约翰吞咽了下,嘴上的微笑里更多的是紧张而非喜悦。“我在努力弄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是说仅仅是一个结,一个结合,能帮你稳定你的生理呢?还是这里面有更多的意思?”
夏洛克踌躇了一下,考虑着自己的措辞。曾经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感性的那些东西都纯属混乱而无用,可是他现在却感到了迫切的需要。约翰不要听到歇洛克毫无破绽的逻辑分析。他想要看到在那之下浓稠深厚的情感,如同他以为可以在夏洛克那一片感觉的湍流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我—对我而言,结合这事,之前从来都不存在选择的可能。”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指还拢在约翰风霜满布的掌心里。他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可是他必须要努力试一下。“环境总是决定这是必须的。现在就没有那么绝对了。是的,从逻辑上说,应该选择已经知道的道路,选择结合,可是这不是唯一的选择。”他清了清喉咙,感觉自己比裸着身子躺在他们分享的床上,在约翰身下展开时还要脆弱。“如果是别人提出要咬我,我不会接受的。这事别的人我都不想要,除了你。”
约翰一言不发,眼神中充满耐心,看着就像他可以快乐的等着夏洛克找到合适的词语来传达自己的意思,要多久都可以。不幸的是,夏洛克对自己可没有这样的耐心,他从约翰的掌中抽出一只手,挠着自己的头发。
他真的很想用什么办法让自己的手指能够穿过头盖骨,从里面把他思维宫殿的景象拉出来,在那里,约翰的重要性无所不在,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也许这样约翰就能明白一个结合不仅仅是一个符合理性的行动,而是夏洛克那颗不可理喻的心的向往。
“如果我没有现在这种感觉的话,我是不会向你提出结合的要求的。”他闭上眼睛,努力解释。“你是—你让我的世界完整,你是基石。你搬进了贝克街,让一切都变好了。除了我。你从来都没有试图改变我,而在这个世界上,其他每一个人都认为我应该和现在不同。”
别的话语都堵在了他的喉咙里:那些琐碎的事似乎太过平凡,说不出口,即使都是真的,在这个时刻,提起来也会感觉场合不对,他全给咽了回去,抿住嘴,片刻之后他感到约翰的呼吸拂过了他的脸颊。
夏洛克睁开眼睛,吃惊的发现约翰已经靠得很近,当他看清约翰的眼睛,心跳猛的快了三倍。那是热情,被紧紧的约束住,约翰总是能得心应手的应用他的自制力。看到约翰毋庸置疑始终都能控制自己,是让夏洛克沉醉的事,此刻的他纠结不已,一方面他为了自己的信任没有托付错人而感到喜悦,另一方面又想要拉断约翰的控制让一切在他们周围迸发。
“你能再回答一个问题吗?”约翰问,声音嘶哑低沉。“你是想要我们保持一开始那样:是朋友,是同事,一起破案,一起生活,而我可以在你交合期的时候帮助你……?”他停下,似乎是他一想到他们要回到以前的生活模式里去就会痛心,无法忍受。“或者说你希望有更多?一个爱人?一个伴侣?我需要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约翰的表情真诚而坦率,毫无遮掩。他说的是真心话。他能做到退一步,既满足夏洛克的生理需求,又克制住自己把他们的关系限制在友情的范围内,虽说这么做会让他心碎。如果这就是夏洛克需要的,那么约翰就会去这么做,不在乎自己,不在乎要付出的感情上的代价。
就是这个,比任何事都能让夏洛克鼓足勇气,让他能让自己的答案凝聚成形。他的鼻子蹭着约翰的鼻子尖儿,然后偏过些头,双唇挨上去,喃喃的说出他的回答。
“我想要一切。”
他轻柔的吻着约翰,手指尖儿搭在他的下颚上,将心中的一切都倾注在这个吻里:他的希望和不安,他对失败的恐惧,还有一旦成功后难以形容的狂喜。言语都是有限而且复杂的,很容易就会被误解,可是这个动作里却有着清晰明确:是肌肤与肌肤直接的交流,不需要任何阐释。
这里面没有会局限他的感情的音节,可是约翰照样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肩膀软了下来,双唇分开。一只手依旧紧紧攥住夏洛克的左手,十指交缠,另一只手画着圈揉弄着他的膝盖窝。片刻之后,那些手指顺着他的裤子内侧抚上他的大腿,夏洛克喘息着,感情和需求混合成一种新的什么,不知道怎么却感觉多过这两样东西简单的相加。
约翰退了开去,低下头,呼吸凌乱。他看上去有点惊呆了,就像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运气,当他抬眼凝视着夏洛克的脸,约翰的双眸中回应他的光芒几乎能将夏洛克分成两半。这就好像,夏洛克用了那么寥寥的几个字,就将一个世界放在银盘上交给了约翰:一个完美无瑕的幻想世界在他手中。
只是,这样的世界并不真的存在。他们之间即使是这样临时的共识都因为康宁汉姆家的存在蒙上了阴影,夏洛克吞咽了下,真希望自己不用说出警告的话语。他的前路步步都有艰险。任何他做的决定都会带来后果,即使是他知道能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好的决定。
“在你同意之前,”他低声说,用拇指摸索着约翰脸上的胡茬,“你应该要知道,如果我没能解决阿列克桑德的谋杀案,我们的结合会被毁掉。康宁汉姆家一定会这么做的。”
“我知道。”约翰有些吃力的站起来,膝关节嘎吱直响,他皱了皱眉,从地上换坐到夏洛克身边。他片刻也没有放开夏洛克的手,这接触给他安慰,感觉是始终环绕着他俩的潮汐般涨落的柔情和欲望、不安和疑虑中坚实的一点。“迈克罗夫特说得很清楚,几个星期之前。”约翰看着他,眼中依然闪耀着热情,但是已经不再是火一般燃烧。“你觉得有这种可能?”
“我认为这事没那么简单。把这案子解决到能让我满意不等于就给了艾芙琳和派翠西亚她们想要的答案。我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迈克罗夫特能和她们达成的协议的细节。”
“你担心她们会利用技术上的陷阱抓到你?即使你哥哥都没法绕开的陷阱?”
“有这种可能。迈克罗夫特可以保证能让你免于被诉,这个我可以肯定。康宁汉姆家清楚什么时候选择战斗,可是我们之间的结合……”他没说完,肩膀耸了一下。“不能保证是否能挺过今年。”
约翰捏了下他的手。“我们能不能活过今年也没保证。”他指出来,挪了挪身子靠得更近,转过脸面对着夏洛克。他的左手顺着他肩膀的曲线抚摸上去,直到拢住他的后颈窝,他的手温暖而坚定,让夏洛克在他的手掌中软了下来。“我才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毕竟我不是那个会因为用药打破结合而遭罪的人,对吧?是你在冒一切的风险。你才是唯一能决定这是否值得的人。”
夏洛克摇摇头。他太了解约翰,知道他不会小看他们之间的结合遭到破坏这事。他会把所有的责难都担起来,知道夏洛克身上遭受的任何事都是他的行为的直接后果。当然,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拼尽一切力量去阻止。他和迈克罗夫特会把协议掰开揉碎,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阻止夏洛克的结合被破坏,可是如果他们失败了……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最糟糕的情境的可怕画面。把这当做不可避免的结果来想是容易的,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用了那么长的时间,从那些企图掌控他的人手里争夺自己的控制权。现在,平生第一次,他有了机会赢得自己的自由,而和约翰的结合就是奋斗的成果之一。
“这么做值得。”夏洛克向前靠去,额头抵住约翰的额头。他的信心立刻显现出了效果。约翰强壮的肩膀绷直了,既没有攻击性也非紧张,可是显得比平常更宽厚,更包容的姿态,让他身子微微佝偻的隐约的不安现在也消失了,代之以更结实更可依赖的感觉。
可是,他没有动,没有拉近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距离,也没有嗫喏的问什么有关如何结合的细节问题。相反,夏洛克感觉出一点职业性的担心,他抽身皱着眉问:“怎么了?”
约翰犹豫了一些,嘴唇有些扭曲,就好像他知道夏洛克不会喜欢他要说的话。“现在就咬你可能不是个好主意。”他摇摇头,没给夏洛克反驳的机会。“不是因为我认为我们两个还需要时间再想想,或是我还有任何疑问,可是我们不知道O.D.X.可能会起什么作用。也许它不会有任何作用,可是也许它能阻断结合的形成,或是会造成某种创伤反应。”
夏洛克闭上眼睛,没去掩饰一闪而过的失望。他没法否认约翰说的有一定道理,可是一部分的他恨这种种限制。他终于能够有机会凭自己的行动从康宁汉姆家手里赢回永久的自由,可是却举步维艰。除非雷斯垂德把所有有关案子的细节都发给他,他没法着手解决任何问题,同时他也没法利用这调查中间的等待时刻将自己和约翰的关系再向前推进一步。
“如果我能确定现在和你结合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严重的伤害,我会的。”约翰推了推他。“老天,我根本会毫不犹豫,可是……”
“可是把一个人咬到出血这种野蛮的事已经足够让你觉得不安了,如果还会有其它更糟的后果,你绝不会原谅自己的。”夏洛克耸耸肩,看见约翰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唇角浮现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每当你看到一个结合咬痕都会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痛心。部分可能是因为咬痕所代表的意义,可是当你给我或是别人医治伤口时,你脸上也会有同样的表情。”
约翰叹口气,咬着自己的嘴唇。“你说的对。我是不太喜欢非得用牙咬破你才能让结合生效这件事,可是如果还有比这更糟的事可能发生,那我是怎么也不会冒这个险的。等到O.D.X.的作用一消失,马上—”
“我就会进入交合期。”夏洛克提点他,偏着头,观察着约翰的反应,明显在天人交战。“通常来说,这是最常见的结合的时机,也最有效,可是如果我说那种时候咱俩都还能很好的控制自己那就是说谎了。”
约翰的表情中充满了决心。“如果你告诉我放开你,我会的。如果你对性或是结合这事改变了心意,你要做的就是说出来。”他扬起脸,挑战的看夏洛克是否敢质疑他。他需要相信他能阻止自己,这很显然,可是这其实无关紧要。夏洛克没有任何想要测试约翰自制力的打算。
“我知道。”他低下头,从约翰嘴上偷了个吻,品味着约翰坚定的信念。“我同样知道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等时候到了,我想要你咬我。”他把声调降低一阶,感到脊柱上窜过一阵战栗,看着约翰的呼吸憋在了嗓子眼里,瞳孔放大盖过了整个眼瞳:决心变成了欲望。“我想让你要了我,把你的结操进我的身子。我想要—”
约翰的嘴撞在他的嘴上,打断了他的话,夏洛克低吼着表示认同,他的手指勾进了约翰的毛衣,把他拉近。他们四肢交缠,身子别来扭去,又手忙脚乱又不舒服,直到最后夏洛克把约翰安放在了他想要的地方:重重的压在他身上,胸腹相贴。他腿大大的分开,让约翰契合的踏实待在他两腿之间,每一次他们移动身体,都会迸发一波美妙的摩擦。
知道他可以对约翰有这样的作用,无须什么自然进化出的意在勾引的生化物质的气息,只需要他深沉浑厚的声音和眼神的闪动,这简直就是强力的催情药。反之约翰强烈的反应也同样令他迷醉,从他闪闪发亮的双眼到他手上抚摸的动作,都在把一切理智的想法从夏洛克脑中赶出去。
他手指顺着约翰羊毛覆盖的背向下,在腰那里摸索着牛仔裤的腰。手枪已经不在那儿了,自几个小时前他们回到房子后就放在什么地方了,取而代之他摸到了廉价的棉布内裤和之下温暖的皮肤。夏洛克贪心的摸索着,胸口冒出一连串笑声,约翰发出了快乐的喉音。
嘴唇贴上他的喉咙,他把头扭向一边,让约翰更方便够到,他们的身子贴在一起蠕动,还不到能够释放的程度,可是足以沉醉在将得到满足的承诺中。沙发上没有足够容下两个成年男子的地方,而两个人谁也不担心个人空间的问题。
上一个吻和下一个之间的界线开始模糊了,最开始的饥渴慢慢蜕变成他们能消受的什么。约翰的嘴沿着衣服的边缘在夏洛克的肌肤上漫游:敞开的领口,和袖子的开口处。这动作几乎可以说是虔敬的,可是约翰的眼神却充满了渎圣的热情,当约翰扭动着胯,夏洛克的喘息卡在了嗓子里,强烈的触感几乎要把他们两个都带过顶峰。
一个微弱,与此刻很不协调的嗡嗡声勉强透过了覆盖着夏洛克思想的那一层甜美的迷雾。他太过沉迷于身上约翰的味道和感觉中,没加理会,可是当几分钟后,那声音再度响起时,他分开亲吻,朝着咖啡桌的方向怒目而视。
昏暗中他手机的屏幕在发光,有些刺目的光是个残忍的打扰。他应该不去管它,其实他可以做到。只要约翰还俯身在他上方,头发凌乱,嘴唇肿胀,忽略掉手机就再容易不过。可是没等夏洛克伸出手再次把他拉下来亲吻,约翰就移开了身子,探身过去从咖啡桌上捞起手机,又坐回自己的脚跟上。
“看下你的短信,”他提议道,听着可不是只有一点喘。“如果你不看,会一直响下去的。很可能是雷斯垂德。”
“那就更没理由去理他了。”夏洛克回答说。
“你不是来真的吧。”约翰的微笑却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要是你能对着工作背过身去,那可就不是你了。”
夏洛克叹口气,情绪已经转换过来。他们世界的边沿再次变的宽阔,而美妙的独处和亲密的感觉消失,他们一直推开在一边的压力又回来了。
他默默的从约翰手中接过手机,留意着约翰是否有任何不赞同的迹象。可是他的脸上依然留着柔情,这不奇怪,随着夏洛克看着短信,也许多了一分顺从的意味。
“以为你再不会过问了。所有手头有的电子文档都在你信箱里了。其它的东西在路上,要多谢你哥哥。看在老天的份上,有什么发现就告诉我。格。雷”
雷斯垂德的抓狂即使在一条简单的短信里都能看出来,夏洛克咕哝着诅咒了一句,头落回到沙发垫子上。“证据都等在那儿呢,显然警方没什么进展。”他解释道,顺着自己的身子看向依然跪坐着的约翰,脸红扑扑的,可口无比,充满了对他的理解。他一直都在寻找任何生气或是恼怒的迹象,可是没有。当然了,被打断约翰一定是不乐意的,可是就算他有不快,都不会流露出来。
如果换了是别的案子,夏洛克可以先放在一边,过上一个小时再说。至少在此刻,他可以把约翰妥妥的排在要事的首位,可是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案子不同。夏洛克的生理和处境都给这事加上了时间的限制,而解决这个案子,能得到的远远多过职业的自豪感。这是他们未来的关键,正因如此,不容半点忽视。
夏洛克坐起身,腿放下好站起来,然后转过身。约翰和工作从来都不可分割。自第一天起,约翰就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跟在夏洛克身边一同飞奔。这一点没有理由要改变,他回过头看着还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你会来帮忙吗?”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请求。一个问题中隐含着另一个,而夏洛克知道约翰能听出他没有说出来的希望。更棒的是,约翰甚至都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就写在约翰的微笑和他抖擞精神的模样里。这里没有隐藏的失望和闷闷不乐,相反,约翰跟随着夏洛克,脊背笔直,双肩坚定。
“我是你的了。”
Chapter 22: 愿得一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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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轻悄的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将约翰从断断续续的小睡中唤回。壁炉中的火已经烧尽只留灰白的余烬,他在沙发中小睡了几个钟头。这房子里天晓得有多少张舒舒服服的床在楼上等着他,而坚持在这里倒头睡去似乎很可笑,可是把夏洛克一个人丢在楼下是他无法忍受的。特别是自昨天之后。
关于康宁汉姆家的记忆已经没那么鲜明了,他的愤怒和厌恶已然被希望的温暖潮水覆盖。他不知道究竟什么让他更吃惊,是他家居然提出了交易的事实,还是夏洛克对他们的承诺的反应。他俩甫一走出那座房子,夏洛克不动声色的冷静就分崩碎裂,因为惊喜,他的身体在颤抖,脸色也变得苍白。他看着周围的世界,如同得到了一双新的眼睛;看着约翰,就如同他是宇宙中最迷人的男子。即使迈克罗夫特警告的话语都无法让他们失去希望。
在那个时刻,看到夏洛克如此真情流露如此年轻真是件神奇的事,可这比不上接下来发生的事。约翰知道他们总有一天要谈到结合,可是他没想到有那么快。他以为夏洛克不愿意正视这件事,不想这么快就又让自己被羁绊住。这就是为什么他会问出那么直白的问题,太渴望知道夏洛克的理由。
不管夏洛克如何回答,约翰的答案都不会改变。即使夏洛克说这只是为了能帮他解决案子,再无其他,约翰也会顺了他的意。然而,约翰会尽力有所保留,多少可以保护下自己,免得在他们的关系中,当约翰的付出得不到夏洛克相应的回报时,带来无可避免的痛苦。
可是事实却证明,他根本毋须担心。
他小腹中有热流在闪动,当他在脑中回放着夏洛克磕磕巴巴却诚实的解释时,嘴角翘起,露出了笑容。夏洛克说他给约翰的结合没有任何限制,说约翰如果想,任何时候都可以离开,可是夏洛克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却说的是另一回事。夏洛克急于用言辞说出他以为约翰想要听到的话语,可是同时他身体的角度,微妙的小动作却泄露了他的感性。
这美好得都感觉不真实了。这就是为什么约翰一直隐忍不发,等着夏洛克自己用语言说出来。因为如果他们心中所想是一样的,那么便有改变他们一生的力量。自一开始,他们的友情便是要么全有,否则全无。约翰祈祷结合也是一样。他一直都耐心的不要求更多,直到夏洛克屏住气息的回答驱走了他最后的疑虑。
夏洛克想要一切。不只是一个结,一个结合,而是约翰能给他的一切。有那么片刻,半是盲目而缺乏理性,他几乎当时当地就想按下夏洛克的头,打算把牙陷进他后颈窝那片白皙的肌肤里。只是一丝尚存的理智,让他忍住了。至少夏洛克的失望和他自己的一样发自内心,可是他们现在因为极力克制自己,而身陷在水深火热的折磨中。
案子的调查偏在这个时候打断了他们,很难说这是诅咒还是天赐的机会。这让他们在等待他们各自生理恢复到正常状态时有事可做,可是同时也意味着约翰不得不整个晚上一连几个小时看着夏洛克又变成那个精彩又生动的自己。他贪婪的汇集证据,仔细阅读新的细节,大声说出自己的思考,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深沉的声音勾勒出神秘的喧嚣。这就是他想要的那个男子。不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温顺可人的玩偶,而是夏洛克他自己:有缺点,耀眼,独立,精彩生动到让约翰能忘了呼吸。
什么也没有改变,可同时一切又都不同了。夏洛克的思考没有往常那么全神贯注,如同他始终都有一部分注意力放在约翰身上。他们的互动中充满了那些饱含感情的小动作:掠过的手指,或是一丝微笑。当夏洛克看着他,他眼睛中闪烁的亮光可不全是因为工作。
这让克制自己变成极为困难的事。当然,他勉力做到了,任自己和夏洛克一样只是安静隐忍的散发温情,而不去越过那条仿佛划在沙上的界线。案子是第一位的,约翰绝不质疑这个。要是指望这个有任何改变,那他就是个傻瓜,至少这是他早已熟悉的角色。他会一直都在,充任夏洛克的回声板,光之传导,就这样,一直到他疲态尽显。
他说不清是几点钟夏洛克叫他去上床睡觉,模模糊糊的还记得固执的要睡沙发,约翰睁开一只眼睛,意识到温暖的盖在他身上的不是毯子,而是夏洛克的大衣,又重又舒服,羊毛、夏洛克和伦敦的气息都融汇在一起,约翰吸了口气。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了变化,又吸了一口,眨着眼睛体味着不同。昨天,这房子里的气味只不过两种,上光蜡显著的香气和烹煮食物的味道。而现在,却是万花筒一般缤纷,由于抑制剂剂量的变化,他的嗅觉又恢复到了最有效的状态。
这里有数十种不同的味道,而夏洛克的味道是他最在意的:他那种总是会让约翰联想到暴雨之前的未结合的Omega的基础体味,尽管不是那种与交合期相随而来的草木葳蕤繁荣茂盛的香气,可是约翰的反应却一样强烈。热流涌过他的身体,从头顶至脚尖,口中生出汨汨津液,逼得他不得不吞咽。欲望沉甸甸的在他腹中跳动,他抿住嘴,用舌头扫过牙齿的锐边。
前一天有那么一两次他注意到了气味变得强烈起来,可是夏洛克皮肤上的味道还只是微咸的人体的麝香味。而现在纷繁复杂的气味强烈到约翰几乎无法承受,他的睫毛扑闪着,整理着闻到后随之而来的各种情绪。
吸引力是本能的条件反射,不需要任何费洛蒙,只要夏洛克的靠近就能触发。夏洛克就在附近,所以约翰就会感到兴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很简单的因果关系。然而此刻还有更多。那气味令他精神集中,聚焦到他最关心的事上。他很放松但也警觉,而且在宽大的沙发上的小睡得到的休息比他这几个星期以来都多。
他安静的起身,将大衣折好搭在沙发背上,然后施施然走向厨房。昨天的衣服贴在他身上,有些难闻又不舒服,可是他没法先去洗澡,需要看一眼夏洛克才是他首当其冲要做的事。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将房间里的情形尽收眼底。夏洛克正坐在厨房岛台边的一个吧凳上,踞坐在边缘如同一个即刻要飞起的生灵。右手纤长的手指握住一支笔,正奋笔疾书,看上去像是化学结构式。他把大部分雷斯垂德发给他们的材料都打印了出来,从病理报告到现场的图片,都堆在他身边,仿佛祭坛上阴森可怕的祭品。
夏洛克状态正佳,约翰简直无法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此刻和他们在贝克街的生活唯一的区别就只是他的着装。通常他要么穿着舒服的居家服,要么整齐的套装。此刻他的衬衫依然是约翰的双手留下的凌乱不整,领口敞开,露出他的脖颈。他把一只袖子整齐的卷了上去,另一只却滑落到小臂的中间。此外,因为约翰想不出的原因,他把袜子脱了,光裸的脚趾在微凉的空气中扭动着。
约翰走进厨房,注意到夏洛克手下的字迹微微踌躇了一下,只是略微一顿,然后又继续下去,而且更快了,如同他急切的想要在约翰打断他之前将脑子里的想法全部都写出来。几秒钟之内,他就放下笔,舒展了一下指关节,抬眼看过来。
“有进展吗?”约翰问道,费力的吞咽了下,看着夏洛克手举过顶伸展了一下: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肌肉的线条,他好想要抚摸。
“如果你愿意管这个叫进展的话。”他回答道,背上的关节作响,他咕哝了一声,用指关节揉了揉眼睛。“虽然微不足道,可也有代价。”
约翰皱起眉,眼神扫过最近几个受害者的档案。能发现的一共三个,而夏洛克从理论上推断应该还有更多没找到的无家可归的受害人,他们的尸体要么在停尸房要么就落进了泰晤士河,或是在伦敦什么被遗忘的阴暗角落里。“你发现了什么?”
夏洛克勾起手指叫他过来,指了指面前摊开的文件。死者全是Alpha,年轻的上班族,有毒瘾,全部都非常符合本案的受害人特征。夏洛克整齐的笔记横在打印的字体上,将有关他们的死亡信息全部都分解成不同的部分,约翰扫视着这些信息。昨天晚上他曾帮着夏洛克将苏格兰场新提供的数据进行了整理归类,然后在他去小睡的这段时间,夏洛克非常勤奋的在工作。
“这几个人是在吃了被污染的药物之后四到六个小时内死亡的。”约翰的声音因为恍然大悟而放轻了,他看着那些被用醒目的红笔圈出来的相关细节。“不管是谁在做这种混合药物,都快要接近他们想要的目标了。”
“可是也更小心谨慎了。”夏洛克耸耸肩。“我怀疑凶手已经开始觉察警方在调查,并且将他的实验对象限制在无家可归者中了。如果我在伦敦的话,一定会去找艾尔西。我肯定她会有不少消息。苏格兰场也许会无视,可是她是不会漏过在城市的流浪者中这样规模的事的。”
“那关于到底是什么化学物质有进展吗?”约翰指了指图表,身子的份量都倚在夏洛克肩膀上,看着散乱在周围的色谱分析结果。“你解决了这个问题吗?”
夏洛克一只手挠了挠头发,蓬松的发卷更是凌乱,他摇摇头耸了下肩。“我能做的就是对于可能的成分做出理论上的猜测,和之前一样。我在等着最近这几个受害人的荷尔蒙水平分析结果。雷斯垂德没有电子版的,所以只能通过迈克罗夫特送过来了。”
“茉莉不能给你一个摘要吗?”
“显然她请了几天假去和家人团聚了,而我又不能信任雷斯垂德能做到巨细无遗。”夏洛克翻了个白眼,一副恼火的模样。“就算我们知道了他们是怎么死的,这也不太可能直接告诉我们究竟是谁干的,而这才是最关键的。”
他用笔叩着厨房台面,满是神经质的紧张和恼怒。耐心从来不是夏洛克的长项,约翰发出个轻声的安抚,没法管住自己的手抚过那双瘦骨嶙峋的肩胛骨。
夏洛克立刻一动不动,笔悬在手里,歪过头,斜睨了约翰一眼。起初约翰疑惑是否自己做了什么越界的事,可是夏洛克脸上的表情更像深思而非恼怒。他鼻孔的翕张虽然微妙但是能看出来,而约翰停下手,想夏洛克这是闻见了什么。
“你的抑制剂剂量已经稳定在一个较低的水平了。”他喃喃的说,从坐着的地方转过身,好面对着约翰。
“你怎么知道的?”
“通常情况下,你早上一醒来,会直奔茶壶而去。你完全做得到一边泡茶一边问我受害人的情况。可是相反,刚刚过去的六分钟,你一直都停留在我的私人空间里,你呼吸的频率和深度都增加了。”夏洛克挑起一边眉毛。“如果是用嘴呼吸说明你需要更多氧气,可是你在用鼻子呼吸。你的嗅觉又恢复了而你正在好好的利用它。”
一侧肩膀抬了下,夏洛克眼光向一边荡开,如同在承认自己的弱点。“这个,再加上你皮肤上化学物质的味道比昨天淡了很多。你一走进房间我就注意到了。”
约翰皱着眉头,疑虑重重的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可是这没用。他的鼻子已经很厉害了,可是没法和夏洛克相比。“如果你隔着十二英尺都能闻出我的味道,我想我确实需要好好洗个澡了。”
“洗澡不会冲淡那个味道的,只是会添上肥皂的味道而已。”夏洛克伸出手,手指绕进约翰的毛衣里,意味深长的扯了一下。约翰很乐意就随着靠了过去,其实他也不需要多大的动作,他本就在夏洛克身边徘徊,所以此刻只需要越过最后几吋的距离,夏洛克的鼻子尖儿就能蹭进他下巴下的颈窝里。
约翰的皮肤上前赴后继涌过一波甜蜜的战栗,他露出脖子任夏洛克嗅闻。他什么也没做:没有嗫喏低语的双唇,或是隐约锋利的牙齿。他只是简单的吸进约翰的气息,仿佛这就足够他维系生命。
这是种美妙的感觉。兴奋不是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而是涌动的背景,但是这个就足够令约翰心旷神怡,他的一条手臂滑到夏洛克背上,松松的搂着他,脸颊贴住夏洛克的头顶,让自己的肺里充满夏洛克的气息。
对于约翰而言,爱人的魅力中,气味总是占据一角。似乎这是Alpha的特点:味道很重要,比起Beta来尤为如此,可是从来都不像现在这样。部分原因是由于夏洛克是个Omega,他们是天生的佳配,可是约翰怀疑这并不是全部的理由。他想不出任何人能给他这样的感觉:不只是满足,而且感觉强壮,安心,就像这个世界上除了这里再没有任何他想要停留的地方。
然而并不是只有他有感觉。夏洛克此刻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每一次吸气都发出细不可闻的哼吟。对于他们两个,这是片刻的休憩,享受着彼此的陪伴,直到约翰腹中饥肠辘辘作响,身体在提醒他除了夏洛克的触摸依偎,还有其它的需求。
“早饭?”他问了句,看着夏洛克皱起鼻子。通常来说,在一个案子中间,约翰根本不会尝试要让夏洛克吃些东西,哪怕是案子卡在某个难点的时候,可是他忍不住要想为了就要来临的交合期,是不是让他吃些东西是必要的。他了解的这方面知识全部都来自教科书,即使从临床来看,这都是十分耗费体力的过程。难道他不是应该一有机会就让夏洛克储备些能量么?
“只要一点吐司。”夏洛克终于让了一步,看起来就像这么小小的妥协在他都是巨大的牺牲。“上面什么都不要抹。”
“来杯茶吧?”看到夏洛克摇头,约翰眉头拧了起来,可是他也没多争辩。当夏洛克忙碌得顾不上自己时照顾他,和有意迫使他改变决定之间只是一线之隔。再加上,夏洛克对于诱惑的反应总是更理想,约翰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将自己的早餐盘子放在夏洛克伸手可及的地方,以备他自己想要吃些什么。
当他泡完茶,端起吐司转过身来,夏洛克已经拿了个苹果在手里,正无意识的啃着,精神全放在面前的文件上。约翰太了解他,根本不会大惊小怪,只是在夏洛克旁边坐定,把吐司放在他手边,开始挖自己碗里的麦片,默默的吃起早饭,又回到刚才的思绪中。
无论是交合期或是结合,他倒也不是全然无知,毕竟他是个全科医生,这意味着他了解基本的概念,就算从没用上过这些知识。他了解他自己生理的基本理论 – 了解结和它的作用,这样一旦碰上相关的病例他能够拿出治疗方案,可是一想到真的要用到他的结,他就有些紧张得背上汗涔涔的。
他早就已经接受了他的性生活里没有结什么事。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约翰意识到他知道的只是教科书里的图片,还有一些青春期时的敷衍了事的性启蒙。那个时候,老师确实有提到过Omega,只是为了让教学内容完整,根本就没有费心讲到细节。
现在夏洛克不只是邀他共渡交合期,还要求他和自己结合,突然之间,约翰知识上的空白点大到了令他坐立难安。他快有大半生再没把自己当做过处男,可是此刻,他觉得自己是:又兴奋又害怕,喜忧参半。
模模糊糊的,他觉得自己麦片碗已经见底了,而他正盯着白色陶瓷,如同那里有他要的答案。在他旁边,夏洛克一动不动,可是约翰能感到他眼神的份量,也许正在推理让约翰分心的是什么。他能知道约翰在想什么吗?他能跟上他的担心吗?还是说夏洛克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确实知道你和我一样有随时改变主意的权利,对吧?”夏洛克问他,他的声音只比耳语略高。“如果你不想要—”
约翰摇摇头,打断了夏洛克的话,不让他说完。他不需要听到夏洛克声音里半掩住的受伤的感觉,也不想听到他的话里所含的害怕。
“我知道,可是不是这个问题,压根儿不是。”他把勺子放下,从座位里转身,手放在膝盖上,吸了口气,努力想要解释。
不止一次,他张口欲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直到他把那些循环往复的小小担心都放在一边,抓住核心的问题。“我在担心我会把一切都搞砸了,因为我对自己在做的事一无所知。”他脸上腾起两块红色,抱起胳膊,盯着铺砖的地板。“如果我弄伤了你呢?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呢?”
他看住夏洛克的眼睛,看到他冲面前的文件飞快的投去几乎是渴望的眼神,就像他宁可让自己的思想在这可怕的案子的礁石上撞个粉碎,也不想讨论性的问题。然而,最终他还是抬起眼,而他的表情既非屈尊俯就,也不是漠然无动于衷。相反,他看着约翰的样子,如同约翰关心的事实很奇怪令他困惑,远非他的经验所能应付的。见鬼,可能确实如此。
夏洛克清了清喉咙,在座位上挪动了下身子。“从前天晚上看来,我认为你无须担心。”他勉力说出来,颧骨上泛起淡淡的粉色。“如果你弄伤了我,你不是有意的;而如果你做错了什么,那么,从失败中你可以学会如何不重蹈覆辙。”他小小的做了个鬼脸。“我猜一旦我的交合期开始,你有足够多练习的机会,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会开始。”
“从你用药之后七十二个小时。”约翰皱了皱眉。“尽管这只是估计的时间。”
“我知道。”夏洛克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后颈,闭上眼睛,脸沉了下来:半是为了他自己身体载具的难以预料而恼火。“昨天,我相当自信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能去康宁汉姆家走一趟然后回来。今天,我都不敢走出这个门。”
这句话引起了约翰的注意,他直起身子,从凳子上溜下来。他的手指按在夏洛克的脉搏点上,手指下感觉着跳跃。夏洛克在座位上僵住了,死盯着约翰的双手,仿佛被催眠了一般,当他终于把眼神移开,表情中有一丝强烈的渴望。
“我需要—”他冲面前的文件比划了下,双手就如同面对一个难以驾驭的乐团的指挥那样挥动。“这案子……”
这样话说半句吞吞吐吐不太像夏洛克一贯的作风,约翰点点头退后一步。他懂夏洛克在要求一些空间,尽管他没有这样说出口。不是说他还没进交合期,意味着威胁还在遥远的地平线。约翰已经能看出那些最初的迹象,说明他的身体状态正在发生变化:脉搏加快,和皮肤上不会褪去的红晕。
也许如果约翰不知道什么将要来临,他会把这些当做正常的受到吸引的表象:夏洛克迷恋他的靠近。然而,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夏洛克尚能控制住自己。此刻他看着约翰的样子就如同只要约翰还在房间里,他除了欣赏他就什么也不能做了。
“那我去洗澡了。”约翰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赶紧清了清喉咙。“除非你还需要我帮忙?”他竖起大拇指冲肩膀后面比划了一下,看见夏洛克摇摇头,握住笔的手关节都发白了。虽然说了要走开,可是约翰感觉脚上灌了铅一般沉重,如同他的身体不想从这里挪开半步。他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转过身去,背对着夏洛克,走开,迈开大步敏捷的朝楼梯走去。
只有当他关上浴室门,锁上锁,他才颤巍巍的吁了口气,重新计算了下在交合期开始之前他们还有多少时间。夏洛克还没开始分泌任何他能察觉的费洛蒙,可是他们之间那种天然的彼此吸引已经又强烈了几分,约翰认为这是警告他们什么即将来临。
当然,他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次数多到他都不费心去数了。多少次,他们站在贝克街的门厅里,血管里流淌着肾上腺素,大笑着,喘着气,然后陷入深深的沉默?就和那时一样,他的身体慢慢的被夏洛克吸引过去,现在只是因为荷尔蒙的作用,这种诱惑的感觉更是强烈了百倍。
约翰已经半硬了,他咬住牙,脱光衣服,打开淋浴花洒,站进水流中。如果夏洛克不是在工作,那约翰早就已经提议他们回到床上,一起在性欲中弄潮,可是他们没那个时间。夏洛克无疑会尽力利用每一秒还能神智清明的时间。而约翰能做的只是准备好迎接那个欲望变成势不可挡的需求的时刻。
他仔细把自己洗干净,用香波揉洗着头发,忽略掉勃起的钝痛。他一把自己冲干净,就关上龙头,走出淋浴间,在腰间裹上一条浴巾,开始刷牙然后剃须。他并不想在浴室中多加逗留,特别是今天早上,他心急难忍的想要回到夏洛克身边,这感觉在他皮肤下始终萦绕不去。
约翰没去管他的脏衣服,直接回到卧室,他的思想转到了之后几天他们的衣食安排。他们应该会需要诸如干净的床单、就在手边的食物和饮料,不需要下楼去厨房取。他不知道他们得有多久无法正常起居,可是约翰知道的是他应该早做准备。
他一穿好衣服,就开始着手工作,模糊的策略在头脑中慢慢成了形。他先翻了翻放卧具的橱柜,换了床单,并确保手边还有备用的。在斑斑湿迹的床单上躺几个小时还能凑合,可是交合期有时候可能会达几天之久,他总有无法忍受的时候。再加上,他觉得让夏洛克有一张干净而舒服的床可用是非常重要的。至少这是约翰能为他提供的。
O.D.X让他们的情境更增添了不确定性。它是会让这个严峻的考验更长、还是会缩短、还是更难?想着这个,他走下楼,朝前一天他见过的食品室走去。
那里有足够多包装得很好不易腐坏的食物:那种无须冷藏也能保鲜的东西。还有瓶装水,约翰尽量的抱起足够多的东西回到楼上,把它们都放在床下,这样需要的时候一伸手就能够到。
他咬着嘴唇儿过了一遍脑子里的清单,然后又去拿了一些备用的毛巾和浴巾。性总是会搞得一塌糊涂的,他怀疑自己到时候会愿意起床去清理,特别是当夏洛克就在他身边的时候。
他用一只手揉了把脸,为自己的行为笑了一声。也许他没准备烛光或是枕头上的玫瑰花瓣,可是他没法否认自己正在布置舞台。
约翰想要夏洛克感觉安全,感觉自己被人关心 – 他们要在一起开始新的篇章,让他过去的经验彻底划上结束线。每当夏洛克提及这件事,他都视作自己身体的背叛,眼中都会蒙上害怕的阴影,而约翰最想要做的就是那个为他抹去阴影的人。夏洛克给了他这个机会。而约翰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不要糟蹋了这个机会。
他最后巡视了一遍,冲自己点了点头。无疑他还会想起其他可能需要的东西,可是此刻这个房间已经储备充足:他已经尽力让这里像个天堂了。
近处传来的声音令他侧耳倾听,然后皱起眉,因为听到夏洛克在吼叫,他深沉的嗓音又紧张又恼怒。顺着声音,他跑下楼梯,停在最下面的梯级上,看着夏洛克正踱来踱去,手里的电话按在耳朵上,龇着牙。
“我才不管它们有多机密!就是—哦,老天爷!”他瞪着手机的屏幕,如同这东西冒犯了他,约翰能看到他的关节收紧,仿佛夏洛克正考虑把这玩意儿摔到墙上去。
“出什么岔子了?”他给了夏洛克一个表示同情的微笑,看着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然后手控诉一般指向大门。
“茉莉的结果到了,可是迈克罗夫特的废物手下不肯给送到房子这边放进信箱。说什么机密啊,担责任啊。”他撇着嘴,身子重心向后,胳膊抱在胸口。“而我不想给任何人打开那扇门。”
夏洛克语调中有些微的颤抖 – 约翰几乎可以理解的防卫的感觉。不是说他没有相同的感觉。迈克罗夫特的人虽说都是Beta,可是这房子的四堵墙感觉就像是他的领地的边界,一想到任何人要越过这道边界,就叫他起鸡皮疙瘩。他不需要任何人靠近夏洛克,完全无法忍受这样的念头,他握起拳,认识到自己的本能反应,然后思索着有什么克服的办法。
“我可以过去给拿回来。”他耸耸肩说,虽然说把夏洛克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哪怕只是半个小时左右也让他难受,可是,他宁可自己忍受一点不安,也不愿意看到夏洛克现在这个样子,这么紧张,几乎都在颤抖,而且近乎绝望。“不会用太久的。”
他本以为夏洛克会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然后赶紧让他出门,可是,相反,他僵住了,喉咙上下动着,如同在吞咽着堵住嗓子的什么东西。他的手落在身体两侧,约翰从最后一级楼梯走下来,问:“夏洛克?”
“我—行吧。谢谢你。”他看着约翰,表情中有一种十分无助的感觉。“带着你的电话,以防有事。”
约翰舔了下嘴唇,仔细观察着夏洛克,然后开口说:“你知道就算过上几天,文件还是会在那儿的吧。它可以等,如果那是你需要的。”他没再多说什么 – 没有告诉夏洛克见鬼的交合期显然就迫在眉睫了 – 可是他给夏洛克提供了借口,如果他想要一个借口的话。他迫使夏洛克评估了下情势,然后看着那对饱满的嘴唇抿紧,紧到血色全无骨头一样惨白,然后他摇了摇头。
“我不 – 我 – ”他一只手按住额头,揪扯着自己的发卷,然后抬眼看着约翰,他的眼神十分锋锐,几乎能刺疼人。“我还能思考。我需要尽可能利用这段时间。你明白吗?”他语调十分急切,似乎约翰的理解无比重要。
“那好。”约翰微笑着,看着夏洛克松了口气,如同他真心以为约翰会拒绝他然后逼着他停下。他提高声音,再一次用简单的话语说清楚他的意思:“这由你来定,夏洛克,全部都是。我会去拿实验报告然后尽快赶回来,行吗?”
他没有说他怀疑可能太晚了。 夏洛克就像一个正看着地狱深渊的人,知道自己必须要跳下去,可是尽量在延捱着无可避免的命运。部分可能是来自夏洛克的固执,和他急切想要解决案子的愿望,可是约翰可以赌上一个月的工资,其中缘由不止如此。这是他用来证明自己的方式,证明他的性别不能局限住他,他能胜过自己的生理。
他这一生,别人都当他是件财产,任何一点掌控夏洛克都会视为珍宝,即使正从他掌握中溜走。而约翰不愿意从他手中夺走这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他飞快的抓起自己的外套和钥匙,朝大门走去。
“我自己会开门进来。”他回头喊了一句,努力抗拒想要掉头回到夏洛克身边然后就胶一样黏在那儿的冲动。“看在老天份上,别给任何人开门。”
“当然。”
约翰能感到夏洛克的眼神在他背上,他走出去,关上门,背对着房子和房子里的人,努力说服自己的双腿移动。需要的不过就是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前面而已,可是就和刚才在厨房里一样,看似简单,却十分艰难。约翰自己的每一个冲动都在叫喊着要他回到房子里去,他咬住牙,逼着自己迈开大步前行。
上帝,如果现在就这么糟糕了,那么时候到了,还会难熬到什么地步啊?想到这个,他呼了口气,手插进外套兜里,手指握住电话,这样如果有振动他就能感觉到。现在他来到了房子外面,鼻子里满是清新凉爽的空气,才意识到房子里面的气味变得有多浓厚了。Omega们能分泌一系列费洛蒙,多数随着交合期到来都会到达峰值:对于一个知道夏洛克的周期重新又要开始并很快就要到达顶点的人,这是个警告。
约翰加快步子,几乎是小跑着,顺着车道朝最内层警戒圈的哨岗而去。从房子到这里有相当的距离,足足四分之三英里,等他到达的时候,已经因为要把夏洛克一个人留下而恼火不已了。也许迈克罗夫特的手下已经预料到他会来,又或者迈克罗夫特警告过他们要留意。不管怎么说,托尼已经在门那里等着他了,把手里的一个文件夹递给他。
“抱歉,华生医生。”他听着足够真诚。“我们不想冒泄密的风险,而且我们也明白,考虑到目前的情况,最好不要靠近房子。”他递过几张叠得整整齐齐,还带着刚出打印机的温度的纸。“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先生也想让您拿到这个。他认为这能让您感到放心。”
约翰匆忙打开最上面一张,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串信息:性病检查表 –全是阴性。无疑另一张应该是夏洛克的,他飞快的略带罪恶感的瞟了一眼,也全是阴性。“什么时候--?”他摇摇头,看着托尼,不知道是应该为此表示感激,还是应该感到恐惧,自己的隐私就这样被侵犯了。
“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先生能下令调查,利用他在伦敦从您那里取得的一些血样。而夏洛克 福尔摩斯先生在到达这里的时候留下了血样,这样我们就能在现有的条件下,一旦出现需要急救的情况,可以立刻响应。”他一定是从约翰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疑虑。“我们有最高级的医疗设备,华生医生。几滴血样就足够了,可是如果您对结果有怀疑的话……”
托尼绕过门,走到大门旁的小屋里,取来一个看着像药房出来的袋子。“一些,呃,装备。”他看着有些不安,肩膀僵硬,约翰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大脑登时懵住了,意识到里面是什么:设计给Alpha发情时专用的避孕套。
他说不好谁更尴尬,是托尼还是他自己,他瞪了另一个人一眼。“是迈克罗夫特给你这些的?”
话刚一出口,约翰就开始摇头,如果他两只手空着,一定会捂住自己的嘴。他不想要知道答案。然而托尼已经开口回答了,他边说边越过约翰的肩膀直直向前看着,如同一个士兵在回答长官的命令。
“不,先生。是安西娅女士。我相信这是她自己的主意。”托尼眼光闪动看着他,他们之间片刻交换了一个会心觉得好玩的眼神。“还有什么其他我能效劳的吗,华生医生?”
“不,那个 – 我觉得你已经帮的不少了。”约翰清了清喉咙,把文件夹在腋下,测试结果和药袋妥帖的塞进衣兜里。“谢谢。”
托尼点头致意,退回到小屋中,关上门,留下约翰一个人,用空着的那只手挠了挠脸。说真的,他应该知道迈克罗夫特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是透过监控探头来看待世界的,而且从来不在意别人的隐私。所以未经他人允许就擅自搞到几滴血样做测试在他又何须犹豫再三?
“耶稣基督。”约翰摇了摇头,转过身,很高兴没人提出用车送他回去。他可不认为自己可以忍受那种尴尬的沉默,托尼就坐在他身边,心知肚明他能准确猜出约翰和夏洛克要做什么。当然了,别人总是认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睡在一起,可是这个不同。夏洛克的性别让这里性的意味格外醒目,不再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而是和他性别的需求相关的明确、私密又无可避免的东西。
约翰昂了下头,把这念头甩在一边,每踏出一步,他的尴尬都减少一分。他可没时间为不相干的人操心。他们爱怎么想都随便他们,谁在乎他们是不是知道他和夏洛克到底在干些什么?他们根本没有理由为此感到羞耻。
约翰重新回到房子门口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冻僵了,差点把文件夹掉在一个水洼里,里面的纸总是要掉出来,他不耐烦的抓住它们,从兜里往外掏出钥匙,插进锁眼,然后用肩膀把门顶开。
立刻,他就被那气味淹没了,想也没想就往门上一靠,铰链都没起作用,门砰的一声撞在门框上。他踉跄了一下,一只手依然还平放在门上,视野里仿佛漩涡在转动,额头上涔涔的冒出汗来。他张着嘴,能听到每一口呼吸都发出嘶嘶的响声,挣扎着抓住他最后的一点理智。
这就好像那时在贝克街:空气中满是夏洛克浓郁的繁茂气味。只是当时约翰是在睡觉,不知道自己浸浴在那气味中有多久,不自觉的出现了反应。此刻,他是清醒的,当事情发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各个部分是如何被激活,而不是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成结,然后痛苦而急切的想要把夏洛克压在身下。
约翰木然的抬起手腕,看着手表检查了下时间。他的神经都在吟唱,令他双膝颤抖,视线模糊,可是总算能计算出来自己去了大约半个小时。还不到三十分钟,变化就已经相当显著了,如同O.D.X.加速了一切。不知怎么,他觉得夏洛克进入交合期本应该是一个缓慢渐变的过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把病理报告放在门边的桌子上,穿过门厅。每一口呼吸,都让他感到热血贲张,酥麻感从头顶窜下穿过他双臂。他的眼睛有种奇怪的感觉,眨着眼,把任何并非夏洛克的形体都当做无意义的东西忽略掉。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约翰猛然回过头,看见夏洛克就站在左边起居室的门口处。他的声音在约翰耳中跳动,嘶哑又紧张,约翰的皮肤立刻起了反应:一种被唤醒的沉重原始的脉动。
他浑身战栗了一下,所有的本能都让他想要扑上去抓住夏洛克,这种冲动不停的冲击着他冷静的自制。他不停的回想当时在贝克街看到的自己镜子中的影像:没有爱恋和兴奋,只是凶猛而危险的欲望。
他不想做这样的人。
“我—”他的声音嘶哑,摇摆了一下,紧紧闭住眼睛,清了清喉咙。“我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
脚步声:赤脚柔软的肌肤踏在光亮的木地板上。每一步都让约翰的期待更加高涨,他双手握紧成拳,不敢睁开眼睛。他不用看都知道夏洛克在走向他。小心的步子每靠近一分,充满约翰鼻腔的气味就增浓一分:层层叠叠,甜美诱惑,让原先只是一缕的性和热望盈满他的身体:粗犷原始。
“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夏洛克的声音在颤抖,喉咙哽住了,他吞咽了下。“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那你需要立刻就离开。”
约翰猛的睁开眼,他难以置信的凝视着夏洛克。他停在不到一臂之远的地方,激动战栗,盯住约翰的双眼仿佛暗沉的灰蓝色石岩,饱满的双唇张开,被自己的牙齿咬得有些肿胀,原本凌乱的衬衫已经不再仅仅是诱惑,而是赤裸裸的情色。上过浆的棉布敞开着,露出夏洛克的胸口和锁骨,夏洛克每一次起伏的呼吸都让布料发出轻响,仿佛允诺。
“我哪儿也不去。”
夏洛克发出的声音让约翰从骨子里感到了战栗:放下心来的贪求的喘息,然后他们的嘴唇就撞在了一起,激烈充满占有欲。夏洛克把约翰一把按在了墙上,他就像是被海啸兜头砸下,努力想要骑上浪头。夏洛克的身体紧贴住约翰,不容分说,把约翰的脸抬起,每一分姿态都透露出强势和饥渴。
这不是约翰想象中顺从哀求的生灵。这是夏洛克在尽取所需:约翰,从各种意义上。他舌头滑动的方式贪婪而淫靡,描画着约翰双唇的轮廓,然后伸进他的嘴里。约翰用呻吟来回应,情难自禁。那些纤长的手指无所不在,探进衣服之下,无孔不入,抚摸着约翰的肌肤,就像是怎么都无法满足。他用下体贴住约翰盈胀的勃起摇动,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那种摩擦的触感和热度。
突然,约翰的腰上被硌了一下,夏洛克退开身子,约翰闷哼了一声,眨着眼驱散眼前欲望的迷雾。眨眼间,夏洛克的手就伸进约翰外套的兜里,掏出了药袋。他只瞟了一眼,就把安全套的盒子往地上一丢,不去管盒子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我们用不着这个。”他喃喃的说,飞快的探出舌头润了下嘴唇,然后把性病检查报告抽了出来。“除非这些对你来说还不够?”
“你怎么--?”约翰努力开口,可是话语都消失在喉咙里,因为夏洛克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一边哼吟着一边吸进约翰的气味。说真的,夏洛克是怎么知道结果的再不重要了。他是个读心者,一个魔术师,一个见鬼的先知,知道约翰一切心中所念。“结果都是好的,都—噢,上帝。”他磕磕巴巴的再也说不下去,因为夏洛克的手向下滑去,隔着牛仔裤拢住了他两腿之间,然后拉开拉链把手指探了进去。
约翰有话想说,却语不能成句,迷失在顺着他的神经燃烧的摧枯拉朽的感觉中。当夏洛克拉开他的内衣,将他的分身解放出来,用手握住他阳物根部已经胀大的结,他只能咬住牙,忍住一声嘶哑急切的嘶吼。
约翰眼前如同有焰火绽放,声音都梗在了喉咙里,双手抓住夏洛克的衬衫,寻找着什么东西能让他不要当时当地就一泄如注。所有的感觉都极度的放大,夏洛克的存在充斥了他全部的思想和身体,而他还在饥渴的索求更多。夏洛克想要他,他没法表现得更明显了。这就是你情我愿 – 约翰终于允许自己放松了一些克制。
他的手指握住夏洛克的手腕,拉住他转了个身,两个人交换了位置,现在是夏洛克靠在墙上,而约翰挤进他的空间,在他绷紧的兴奋身体上蹭揉,低低的说着许多含混不清的淫词色语。事后回想起来,也许那正是夏洛克想要的,他想要约翰再也不压抑自己,因为夏洛克身子一松,双腿发软,头向后仰去,暴露出脖颈,眼帘半垂,显得懒洋洋的,可是眼睛深处闪耀着欲望的火花。
约翰的双手立刻向下,越过夏洛克凌乱不成模样的衬衫,抓住了他的大腿,抬起他,让那两条长腿绕住他的腰,舌头顺着夏洛克的喉咙舔上去,品尝着他成熟甜蜜的味道。这就是种毒品,是他的瘾,是上天诅咒的秘药,他在那奶油般的肌肤上吮吸出一块青紫的印记,夏洛克浑身都颤抖了。
他继续留下印记,这叫他感到心满意足,可是当约翰想到把牙齿陷进夏洛克的后颈窝:一个结合,比他能给予的任何东西都要持久,约翰感到一阵新的渴望顺着脊柱在燃烧。
他的阳物还悬在外面,从凌乱的牛仔裤和内裤的布料中探出来,他提起胯,敏感的冠部顺着夏洛克美妙的臀缝间已经打湿的布料拖曳。长长的手指插进的他的头发,捧住他的后脑,约翰能感到双臂间夏洛克颀长身体的舒展和弓起,战栗而充满力量和迫不及待的渴望。
“约翰--!”
夏洛克用嘶哑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一个绝望的祷告,约翰勉强听到,因为他正把脸埋进夏洛克的颈项,努力想要靠得更近。这不够,对此时的他而言,层层衣料的阻隔似乎难以逾越,夏洛克顺着他的分身碾磨着让约翰喘息连连,不断的分散了心神。
“上楼—”他眨着眼,努力想让晃动的视野稳定下来。“我不能 – 我不要在墙上结住你。”他闭上眼睛,听到夏洛克发出失望的咕哝,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下一次,”他挤出一句,实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也许下一次。来吧。”
夏洛克从约翰腰上把两条腿放下,可是约翰喉咙里立刻冒出了不开心的声音。他的手指抠进夏洛克的大腿,力道足够留下淤青,他身子靠上去,把夏洛克困在墙上。约翰感到头晕目眩:空气不够,也许,或者血液里的欲望太多,他把脸藏进夏洛克的颈窝。
“对不起。”他的嘴唇掠过夏洛克的领子上的肌肤,又满满吸进一口夏洛克馥郁而浓厚的气息。“对不起。”
“是你说要换地方的。”夏洛克指出来,他的声音比平常低了一个八度。他的手指依旧在不停抚摸着约翰的后脑,顺着他的颈项向下,越过肩膀,溜进他毛衣下面,轻轻的挠着他的皮肤。即使这样被约翰用自己身体的分量压住,他依旧不停的在动:他的胯在微微的折磨人一般的扭动,身子弓起,贴向约翰的身体。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约翰努力想能在欲望的风暴中思考,可是没有用,所有的本能都浮现到浅表,无法驯服,特别夏洛克似乎很喜欢他这个样子。他没把约翰推开或是抱怨,虽然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焦躁,约翰轻咬了下他的肩膀,听到了欢愉的喊叫声,低吼着表示满意。
“带我上床,或者在这儿结住我,”夏洛克低吼了一句,发际线上的汗珠闪烁着仿佛星光,“他妈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约翰还没来得及回答,夏洛克就行动了,不再是被动的接受约翰的拥抱。他没有挣扎,只是轻巧的脱身,上一刻他还把自己裹在约翰身上,温暖湿润充满欲望,下一刻他已经站在半步开外,嘴上露出顽皮的笑容,约翰伸手去抓他却扑了空,因为太过渴望,动作都不协调了。
“想要我吗?”夏洛克问道,眼光下垂看着约翰裸露的勃起,翘在他们两个之间,兴奋而疼痛。“那你最好抓住我。”
约翰还没来得及胡乱的表示反对,他就一跃而起朝楼梯冲过去。乍看去这就像是恋人之间的闹着玩,可是约翰将将来得及意识到夏洛克是有意为之,然后的他的思想就集中在一点,把夏洛克抓回来是唯一重要的事。
他想要抓住夏洛克,而夏洛克靠在楼梯顶端的墙上,颤抖着,发出一连串急促呻吟般的笑声,想要被他抓住。
“当心。”约翰吼了一声,这个词在他喉咙里跳动,他冲到夏洛克的身边,双手顺着他的身侧滑下,手指握住夏洛克窄窄的胯。
“非常管用。”夏洛克喘着气说,抓住约翰的毛衣把他拖近,仔仔细细的吻着他,直到约翰双膝几乎支撑不住。这个吻交织着激烈与舒缓:折磨人一般在渴望和需索之间最微妙的舞蹈,约翰的身体随之脉动,因为夏洛克,每一种感觉都无比强烈。他就在这里,这样靠近,而约翰依然觉得还不够。每一次肌肤的相触,每一次舌头的横扫,都把他们驱向爆发的临界点。约翰感觉就如同嗑药,高高的飞起,沉迷在叫做夏洛克 福尔摩斯的瘾中,而似乎夏洛克也没比他强到哪里去,他贴住约翰的肌肤呼吸,仿佛要把他吸收进自己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臣服和猎获两种相反的感觉的奇异结合。
约翰都没注意到他们在移动,夏洛克步步后退,而他在步步进逼,如同世界上最奇异的华尔兹。直到卧室的门砰然打开,他才意识到夏洛克所做的,他在不着痕迹间,用应许的奖励将约翰一步步诱进彀中。
夏洛克为了他们两个,利用了约翰的天性,抓住了约翰眼下唯一的念头,好好的派了用场。这几乎可算是一种操控 – 多少利用了约翰的头脑不清 – 可是约翰却不会这样看待,尤其当夏洛克看着他就如同快要溺水的人看到了安全的港湾,因为渴望,袒露而脆弱,正如约翰自己所感觉的。
他们一个字都没说,就又拥在一处,夏洛克的双臂紧搂着约翰的后背,约翰把手指穿进深色的发卷中,品味着他们亲吻时发出的那些湿唧唧情色的响声,他们亲吻,分开,再次吻住:饥渴而迷失。
颤抖的手指摸索着纽扣和衣服的边缘,粗暴毫无优雅可言,不只一处衣服缝裂开或是发出绷紧的声音。他们两个谁也不在乎。要是能够,约翰宁可把毛衣一撕两半,也不想退后一步好把它从头上脱下来,可是旧羊毛太结实。他放过了毛衣,然后一点也不在意的扯下毛衣下层层的衣服,又靠回来,双手滑进夏洛克已经敞开的衬衫,把它从夏洛克肩上顺着他的双臂拉下。他的手掌在夏洛克飞快跳动的心口处流连,然后描摹过他平坦的腹部,感觉着那里的痉挛。夏洛克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声音,随着他更加兴奋,他的味道又浓厚了几分。
约翰眨着眼,入迷的看着夏洛克的脸,看着他的每一个反应。夏洛克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变化,越来越沉入他变得更加强烈的生理本能中。克制和掩饰都被丢在了一边,残存的最后一点仪态都化作了流畅而肉欲的感觉:夏洛克的身体本能的迎合着约翰的动作,不假思索。他每一次引领,夏洛克都追随而上,任约翰将他放倒在床上,身子靠向他的掌心,让他们胸口贴紧:肌肤相亲,心跳相偕。
约翰之前各种情色的想象中,都不曾出现过这种纯情的场景。然而,此刻他却能在这里看到,并不是处子般的纯真,而是坦诚和信任,深深根植在夏洛克对他的反应中。即使是在欲火烧身的时刻,约翰都惊叹于夏洛克交在他双手中的东西。不只是他自己的身体,还有其他的一切。这是一种彻底的给予,心甘情愿,面对这样重大的奉献,约翰要挣扎着才能喘过气来:夏洛克的饥渴、热情和脆弱全都坦诚裸露,一览无余。
约翰低下头,双手抚摸过夏洛克的身侧,舌头滑过滚烫的肌肤,倾听着夏洛克的欲望交响曲:,哽噎零落的话语,急促的呼吸和随着夏洛克的动作在他们身下悉索作响的被子,无休无止想要索取更多。他的双手无所不在,顺着约翰的肋骨摸索而下,掠过他的腰,然后伸进了约翰松开的裤腰里向下推,如同他多一秒也无法忍受这条牛仔裤还横亘在他们之间。
“啊,等下!”当环绕着他阳物根部的布料被拖着蹭到他的结,约翰皱起眉喊了一声,这让他脊椎都扭曲了,视野里满是星星。“让我来—”他自己动手,脱下了碍手碍脚的衣物,然后把牛仔裤和内裤都踢开到一边。
他跪坐起来开始脱袜子,刚脱掉一只,就惊讶的哽住了。他只来得及听到被子的响动,夏洛克就已经起身,纤长的手指握住了他的结,暖热包裹住了他。
约翰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和回忆都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感官沉浸在荷尔蒙中。夏洛克的舌头在他的冠部闪动,然后头向下压去,约翰忘记了怎么呼吸。当夏洛克的手指极轻柔的拂过他的结,发出了约翰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放荡的声音,百分之百的赞许,约翰的大腿在颤抖。
他伸出手,抚摸着夏洛克的双肩,然后他平坦的脊背,所有能够到的地方。模模糊糊的他注意到肌肉的伸缩,当他睁开眼,才发现除了夏洛克放在约翰两腿间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正埋在他敞开的裤襟里。
剪裁精良的裤子松松的挂在夏洛克的胯上,可是那却不是男人想让自己释放的套弄的动作。相反,他的手更向后够去,约翰低低咒骂了一声,恍然大悟,夏洛克在用手指干着自己。
他再也受不住了,无论是夏洛克不停顶起的下体,或是他那张充满挑逗的嘴,约翰温柔的把他推倒,用一个深深的吻吞下夏洛克失望的抱怨声。“我需要—”他的声音嘶哑,没说完就不得不用力的吞咽下,集中起全部力量好能说话,而不是一味的只顾把夏洛克压在床上直取所需。“我需要在你里面,我可以吗?”
夏洛克的呻吟非常象是放下了心,他的双手拉着约翰的肩膀,就像他没办法想明白要怎么样才能让约翰在他想要的地方或是从哪里开始下手。他顺从的抬起下身,让约翰可以把他的裤子和内裤脱去,衣料已经因为兴奋而濡湿了。那股味道让约翰又兴起一波他不需要的冲动,他不假思索就开始动作,将夏洛克的双腿分开跪在其间,把他拖近,这样他的阳物就滑进了夏洛克润湿的双臀之间,让他们两个都喊出一声粗口。
那感觉是紧致湿热,这样靠近可还是不够,约翰抓住夏洛克的胯,努力控制住他急切的扭动,挣扎着要喘过气来。他不想停下来思考:在这个房间里没有理性存在的空间,可是他逼迫自己努力压过本能。就算不为别的,他也想要证明自己还能做到理性的思考。就算像现在这样,夏洛克已然在他身下战栗失控,犹如神赐,他也需要知道他还能抓住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制力。
“怎么样--?”他咬住牙,拼命忍住不让自己顶向前得到他所想要的而忍得后腰生疼。“怎么做是最好的方式?”
夏洛克咬住嘴唇,用力蠕动向下想要顶住约翰的阳物,然后摇摇头,发卷纷披在枕头上,努力迸出一个回答。“我不在乎。我不管。只要—拜托,约翰,求你!”
约翰闷哼一声,弯下腰,这样他的额头就歇在夏洛克的肚子上,那里的肌肉在跳动,覆着一层薄汗。夏洛克就好像一个火炉,几乎是在发烧,约翰咬住嘴唇挣扎着思考。“翻身趴着。”他终于说出一句,轻推了下夏洛克的胯。“趴着躺好。”
夏洛克做得更好,他翻过身,爬起来跪趴着,双腿大大的分开,小臂伏在枕头上,额头抵住胳膊。这是经典的臣服的姿态,彻底的暴露,约翰的阳物跳动了下,硬得发疼,当夏洛克回过一只手,长长的手指打着转探进探出,毫不羞耻的显示性欲,约翰的阳物更疼了。
约翰的手抖得如风中树叶,他伸出手笼住夏洛克的双臀。夏洛克的苍白鲜明的衬出他蜜色的肌肤,可是他几乎没留意。他太过入迷的看着夏洛克进进出的手指,看到他的节奏越来越凌乱,听到夏洛克发出的沮丧的声音。对他来说,这不够,这样不行。他想要更多,而这是应该由约翰来给他的。
他尽可能轻柔的抓住夏洛克的手腕,将他的手引开放在一边,用自己的手指代替探进去,约翰用力咬住嘴唇,光滑的炙热裹住他。他是想检查夏洛克是否已经能够接纳他。约翰非常清楚,就算是伴侣已经湿了,也不意味着就不需要做准备,可是他从没和一个Omega在一起过,没有这样过。
夏洛克的身体环住他在颤抖,大腿上濡湿闪亮,约翰按捺住想要用舌头舔过的欲望。以后,他对自己保证说。以后,他会纵情尽享夏洛克能给他的一切,可是此刻,需要的是最最基本的性事。夏洛克不想要前戏,不需要被挑逗。他正喘息着扭动着,骑乘着约翰的手,不停的乞求、赞美,还有一遍遍重复着约翰的名字。
“现在!老天,现在,约翰。求你!”
夏洛克向后伸出手,无疑倘若约翰没有顺他的意,便要引导他进入,可是约翰赶在他前头,他阳物的冠部顶住了夏洛克的入口,让他渴望的呻吟起来。约翰的大腿在抖,他的手用力环住自己的分身调整好角度,喘得就像是刚跑完一个马拉松,积聚起足够的意识,再一次确认。
“可以吗?”
他感到夏洛克愣住了,有那么可怕的片刻约翰以为就是这样了:夏洛克终于恢复理智打算收回他的应许了。约翰会听从的,他妈的他会的,哪怕这会要了他的命,可是这念头让他喉咙里冒出一声喘息,几乎就是一个寻求安慰的啜泣。
“可以。”
他还没反应过来,夏洛克就向后一顶,身子一沉让他进入自己,约翰大叫一声。他目不能见耳不能闻,所有的感觉都失灵了,只剩下夏洛克紧紧裹住他的那种感觉,有力的肌肉迫切的接纳了他。他胯朝前一顶,用力埋进更深,夏洛克的头向后一甩,发出不成言语的响亮的赞许。
约翰想要问问他是不是还好,检查他是不是能接纳更多,可是他做不到。他的大脑已经离线,只能处理更低等本能的一系列参数。他本以为发情会让他变得愚蠢:变成没有思想只想满足欲望的动物。他从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新的脑回路让他能读懂夏洛克原始的身体语言和气味,理解他的生理反应:夏洛克颤抖的腰胯,起伏的脊背,和扬起的头 – 无一不是直白的鼓励。
他闷吼一声开始动作,向后退出再向前冲顶,他的结抵住夏洛克的穴口。他迷迷糊糊的想是不是他把顺序搞反了。也许应该等到进入夏洛克后,他的结才要膨大,因为此刻看来,似乎他没可能容下他的结。然而,他没法再多想这个,夏洛克已经加快了速度,动作与他保持了美妙的和谐。
夏洛克也许是在他身下,可是谁在掌控约翰并不会有任何错觉。他的双手是放在夏洛克身上,可说真的只是搭在他身上而已。夏洛克知道怎样动作来得到自己想要的,先是浅而挑逗的摆动然后让他进得更深,迎合着约翰的前挺向后顶去。
“操!”约翰从紧咬的牙缝里迸出句粗口,感到一阵晕眩。兴奋感在他腹中积聚,燃烧的火焰燎上脊柱,下窜到大腿。这样下去,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倘若是在平常的状态下,这会让他感到困窘。这不过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快要结束了,他的控制力就和年少时一样不堪一击,太过兴奋,无法再克制自己。
突然之间夏洛克肩上肌肉起伏,他变换了姿势,不再把头抵在胳膊上,上半身猛然立起,展示了他的力量,他向后坐去,双膝和小腿分开在约翰双腿的两侧,脊背贴住约翰的胸口。这意味着约翰的双手很轻松就可以抱住夏洛克的身体,逗弄他粉红的乳头,然后向下够到他傲然挺立的勃起。
这姿势不舒服,特别是时间一长,可是约翰乐意忍受任何的不适感,无论是双腿肌肉的灼痛感,或是这里那里的肌肉在抽筋,只要他能这样取悦夏洛克:他的头膜拜一样后仰着,低沉浑厚的声音发出祝祷的喘息。
约翰贪婪的在夏洛克的肩胛骨上轻轻咬啮,闷吼着开始动作,随着夏洛克的下压,用力挺入他。约翰口中生津,他的拳头握住了夏洛克的阳物,节奏凌乱的套弄着他,夏洛克惊喜的发出了一声喘息的“啊!”,如同他原本并没指望约翰会触摸他。
夏洛克从头到脚趾都在发抖,腹肌在约翰的胳膊下舒展,他加快了速度,迎着约翰的上挺猛力下压。一波突如其来强烈的快感白光一般闪过,仿佛瞬间被熔化的金属丝,约翰的结滑进了夏洛克的身子,卡在那里入了位。这是再也无法回头的一刻,约翰最后的一点自制消失了。
他握住夏洛克分身的左拳在颤抖,百般套弄挤捏,右手向上,手指环住了夏洛克弓起的喉咙。他能感到急促的气流和夏洛克猛烈跳动的脉搏在他掌下,尽管潜在的威胁就在那里,可是夏洛克没有挣扎,相反,他顺着约翰温柔的引导,向后靠去,身子仿佛一张箭在弦上拉满的弓。
约翰伸直身子,除了环住他的结的急切的热度和在血脉中积聚盘旋的欲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伸出舌头,夏洛克因为期待而战栗起来,约翰长长的顺着他的后颈舔出一道印迹。他可以感到夏洛克胸口随着每一口嘶声的呼吸断续的跳动,和他身体紧绷的姿态:他在等待 – 不敢移动半分,生怕约翰会退缩。
约翰脑海里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说这可不是一个爱人的行为,可是被无视了,他张开嘴,嘴唇滑过被口水润湿的皮肤,然后牙齿陷进了夏洛克柔软的肌肉。
夏洛克浑身一僵,血从约翰牙齿四周渗出,他的口中充满了铁锈的味道和夏洛克那令他迷醉的馥郁繁茂的气息。他的右手依然还放在夏洛克的喉咙上:力度很轻,只是很小心的压住不让他移开,过了很长时间约翰才意识到这根本没有必要。夏洛克哪里也不会去。他的呼吸是极乐时浅浅的呼喊,他的胯用最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在摆动,牵扯着约翰的结,阳物在约翰拳中抽插,然后身子再次绷紧。
稀薄滚烫的液体一波波涌出在约翰指关节上,夏洛克射了。约翰真希望他能看到这一幕,可是做不到,夏洛克的身体紧紧的裹住他,身体里的肌肉攥住他的结,带来一波又一波快感,而约翰除了这美妙到极致的感觉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的高潮来势迅猛,仿佛是从身体中猛的被撕扯出来。他松了口,放开夏洛克,头朝后仰去,
彻底缴了械。他下体抽搐,用力推进,跳动着搏动着想要靠得更近,他的双球抽紧,都感到了疼痛,结也胀到几乎要崩裂,带动他的释放一浪高过一浪,直到他筋疲力尽,累得简直都睁不开眼睛了。
约翰把脸埋进夏洛克的肩胛骨之间,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都粘住,胸口猛烈起伏,大口吸进空气,仿佛快要死掉的人。余韵让他的身体里到处闪耀着火花,因释放而颤抖,约翰极力的打起精神把注意力放到怀里的人身上,而不是他自己狂喜满足的身体。
夏洛克很柔顺,沉沉的靠在他怀里。约翰从贴住他的背上能感到自己飞快的心跳,他舔了舔嘴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血腥味令他失去了平静。
他抬起头凝视着夏洛克后颈窝里深而鲜红的咬痕,青紫开始出现在约翰残忍印记的边缘,他艰难的吞咽了下,依然还能尝到舌头上的铁锈味。夏洛克脖子上是他留下的印记,属于他的标志,这念头随之带来了罪恶感。
约翰想要抽离,却大喘了一声,他的结牢牢的固定在那里,这一移动,让又一波酥麻的兴奋窜过他的身体。
“别动。”夏洛克的口齿有些含混,听着就像有些醉意,他向后伸出手,安抚一样轻轻抚摸着约翰的大腿,动作又笨拙又绵软无力。“你还不能动。”
“你在流血,”他哑声说,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在一缕猩红就要流到夏洛克的背上之前将它抹去。也许这是必要的,可是他用不着咬这么深的。他没能控制好自己 –根本就没做任何努力 –结果就是夏洛克遭罪了。“我不应该的 – 我 – ”他结巴着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挨蹭着夏洛克的背。“我很抱歉。”
“我可不觉得。”
夏洛克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可是快乐。不只是安心,他听着就像是有些腼腆,难为情,羞涩,约翰努力挣扎不去想这真的很惹人怜爱。他真是非常渴望能看到夏洛克的表情,好能理解他的感觉,可是他还被固定在那里,此刻两条大腿酸疼无比,身体也因为使用过度而开始朝他尖声抱怨了。
倘若夏洛克没有开始发抖,他会忍着,可是夏洛克的颤抖不是因为高潮余韵,而是渐渐弥漫的寒冷。他这样双腿大大分开跨坐在约翰身上的姿势肯定不舒服,约翰搂紧他的腰,汇聚起剩下的所有力气,抱住他让他们两个都能躺在床上。“
这过程需要非常小心,又折磨人,不止一次牵动了约翰的结,让他们两个因为意外的快感和隐约的敏感而咝气。终于他们都躺下了,约翰从背后拥住个子高些的夏洛克,把被子拉上来暖暖和和的盖住他们两个。
“它不疼,而且血流不了多久的。”夏洛克喃喃的说,抓过约翰的胳膊放在自己胸口,抱住他,自己向后往约翰怀里又拱了拱。“它不需要包扎,消毒水会刺激伤口,如果你觉得心里不踏实,那就舔舔它。Alpha在发情的时候,唾液里有天然的凝血剂。”
约翰抿紧嘴。他心里想的是无菌纱布和消毒水,可不是他口水里什么令人不放心的东西。可是他没法起身去拿这两样东西,而且他傻到没有提前想到这个。当时他脑子里过清单的时候可没有事后他俩昏昏欲睡然后有个流血的伤口要照料这一项。
他挨蹭着夏洛克的背,吸进他们两个混在一起的气味:毫无疑问夏洛克身体上到处都是他的味道。但是那只是表面上。咬痕会将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比他的结消退还要久远很多,而约翰疑惑是不是夏洛克从此就会是现在这个味道了 –绝大部分是他自己的气味,然后略带一点约翰的气味。
某种意义上这让约翰感到满足,可他不愿意多加细想 –兽性而贪婪—他清了清喉咙,努力集中精神做一个好医生,而不是一个沉浸在占有的满足感中的人。
“结缩回去需要多长时间?”他哑着嗓子问,向下看去。从这个角度其实看不到什么,他还深深埋在里面紧紧贴着夏洛克,可是他能感觉到。此刻,感觉他们两个不可分离,尽管约翰有些这方面的知识,可是有实际经验的人是夏洛克。
他听起来很疲惫,声音沉重又懒洋洋的。“因人而异。一般来说,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你不用—我意思说,如果你想可以抽出去的。不会伤到你的。”
他说这句话的方式里有些什么,微微强调的‘你’字让约翰身子一紧。也许这不会伤到他,尽管约翰觉得这挺难相信,可是似乎这对于夏洛克而言结果可远不是没有痛苦的。这一天他造成的疼痛足够多了,约翰可不想再添上一项。
再说了,要不是想要照料夏洛克的咬痕,约翰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抽身而起。他的老二还硬着,只要结还热情饱满的胀着,就会一直硬下去。夏洛克时不时的会环紧他,逗引出又一波极乐,又亲密又幸福。这样躺着,把夏洛克搂在怀里,两个人连在一起,筋疲力尽,感觉再正确不过了。
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约翰从夏洛克怀里抽出一只手,轻轻拨开他后颈上的发卷儿,这样就不会盖在伤口上。他要做的事违反了他接受过的所有训练。人的嘴是细菌孽生的地方,可是凝血因子的事夏洛克是不会有错的。即使此刻,出血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约翰轻柔的从夏洛克皮肤上舔去薄薄的一层血污,挑起一边眉毛听到他引发的声响:不是性感的,也不是很轻,而是微弱的滚动的表示幸福的呼噜声,让约翰心跳漏了一拍。
约翰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保护欲,令他下一口呼吸听来像是喘息。夏洛克极少允许任何人靠近,即使是在别人施以援手时都保持冷静的独立。可是此刻他躺在这里,柔软而毫无防备。叫人一想到夏洛克的从前就感到心疼,在生理上这么脆弱的时刻他需要有人照料他,可是身边却只有阿列克桑德,约翰肯定那家伙根本就懒得这么做。
他就这样躺着,不停的抚摸着夏洛克,每一下爱抚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而不是兴奋,他等着自己的结消退。一旦可以了,他就轻轻抽出,咬住嘴唇,感到夏洛克垮下的肩膀里失望的意味。
“我马上就回来。”他保证说。“给我一分钟就好。”
他走进房间自带的浴室里,抓过一条毛巾用热水打湿。床下储备的干净毛巾还在,可是似乎不够用。通常他用纸巾擦擦就好,可是他的结让他不能事后立刻就清理,结果液体都开始干了。他拿着毛巾回到卧室里,微笑着看到夏洛克正躺在床的深处看着他,昏昏欲睡而平静:那个伟大的思想暂时消停了。
他轻柔的将精污从夏洛克皮肤上擦去,擦过他的腹部和两腿之间,注意到每一处青紫,留神看着还有没有其它的伤痕,最后让他感到干净舒服。
“还好吗?还有哪儿疼吗?”
夏洛克勉强微弱的应了一声‘没有’。他的眼睫毛懒懒的扑闪着,看上去筋疲力尽,约翰咬住嘴唇,检查了下咬痕,决定暂时就任它这样。出血已经停止了,夏洛克似乎也很满足,更多的是疲倦而不是疼痛。
下一波热潮来袭之前他们没有很多时间,最多几个小时,约翰跪在床边,将夏洛克的头发从额头上拂开。“还有什么你想要的吗?吃的?水?”
“你。”他伸出一只手握住约翰的手腕,弱弱的拉扯了一下。也许夏洛克是太累了,使不出力气,或者,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想要约翰明白这是个邀约而不是命令。无论如何,约翰都顺从了他,把毛巾扔在地板上忘在脑后,自己溜进夏洛克的怀抱中。
“谢谢你。”
夏洛克的感谢只比耳语高一点,他的腿缠上约翰的,用自己的身体裹住约翰就像是想一想要放开约翰他都无法忍受。他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约翰在夏洛克额头热烈的按下一吻,努力吞咽着那堵住嗓子眼的情绪。
他想要说他才是那个应该感激的人。夏洛克给了他一切他想要的,从他一瘸一拐走进贝克街的意义到这个:他的身体,他的感情,和他们之间新的结合。
可是他知道他的话只会被当成耳边风,被当做只是当下的情绪使然而非出自真正的情感。所以约翰把他的感情先放在一边,把夏洛克拉近说出此刻唯一能说的回答。
“别客气。”
Chapter 23: 时光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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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闷哼了几声,随着意识又恢复,他的身体评估了下自己的状态,所有的不适都显现出来。他浑身酸痛,不常用的肌肉在抱怨过度的使用。胃里荡漾着一种恶心和饥饿混合的感觉,喉咙干渴,舌头仿佛是砂纸,牙上也觉得粘腻污秽。倘若不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会以为自己是在宿醉中,可是这三天的纵欢却和酒精没有关系。
约翰皱了皱鼻子,把脸从夏洛克肩上挪开,眨了眨眼,好让眼里干涩的感觉消失,然后仔细察看身边的男子。夏洛克的脸半埋在枕头里,张着嘴,呼吸平稳。身上胡乱裹着被单,东一处西一处露出苍白的肌肤,上面尽是指印和爱痕。若不是夏洛克对此表现出明显的欢愉,约翰会感到非常内疚的。而且,他觉得如果去照照镜子的话,就会发现夏洛克也带着同样的热情在他身上到处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迹。
这简直就是一场纵欢的马拉松,随着时间的流逝,理性的思维不断被推开到一边。有一些部分,约翰只有模糊的回忆,特别是在第一天将尽的时候,那时夏洛克的交合期到达了一个长长的顶峰。
那是最糟糕的部分:二十四小时后,夏洛克的欲望到达了一个病痛的程度,几乎得不到什么舒缓,那些没有拖着约翰攀上高潮的时分,他都昏昏沉沉,发着烧,难受无比,身子剧烈颤抖,以至于手都握不稳水瓶,只能由约翰拿着凑到他嘴边,感激的喝完,又忙着抓住约翰不放。他对约翰的需要甚至压过了身体最基本的需求。
交合期的消退几乎难以察觉,正所谓来势汹汹,去如抽丝。彼此身体激烈的相互摩擦和对结的渴望慢慢的变成了温柔的亲热。他们在高潮中,在彼此的怀抱里晃动身子,交换着亲吻。
现在,约翰知道交合期结束了。夏洛克身上气味的变化这样告诉他。空气里最后一丝繁茂湿润的雨林和热带风暴的味道消失了,代之以一种不同的气息:新的味道。有一缕夏洛克自身暴雨般的气息 – 干净的雨水和清凉的天空, 还有隐隐的辛香和雄麝的味道,以及一丝香甜。这味道充满约翰的鼻腔,顺着他的胸口弥漫,安抚着他隐约的不安。令他感到平静,又深深吸进一口气,纾解他的疲倦。
他轻轻的伸出手,掌心贴着夏洛克的额头,发现他体温正常,没有低烧。他双颊上两抹病态的红晕已经消失,只是眼下还有阴影,他看上去非常安详,快乐的流连在沉睡中。
就这样,没有热烈的眼神观察着他,约翰放任自己好好的欣赏着夏洛克,这样的毫无戒备。从鼻梁上的几点雀斑,一直到眼角羽毛般的纹路,看了个仔细。平素里,夏洛克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世人谁都不能奈何他的模样。此刻,很容易就能看到他的真面目:他温暖的情感和他的才气一样难分伯仲。他是这样美丽,高高在上,卓尔不凡 – 有一半的时间,都绝对是个混蛋,可是约翰还是没法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运气。
夏洛克和他结合了。
这念头就像给他胸膈间来了一拳,约翰深吸了一口气。对于他而言,结合这事的意义可以随他所想,可有可无。所有生理上的影响都发生在夏洛克的身体里,将他牢牢的和约翰绑在一起。只有约翰的气味才能引起他的交合期,只有约翰的结才能响应他。他变成了夏洛克生理意义上的一个开关,将所有配偶的可能性缩小成只有他。
而反之,对约翰就没有这样的约束。Omega即使是在生理上都处在一个不平等的地位,他们对一个人的依赖写在他们的身体血脉中。
他皱了皱眉,知道‘依赖’这个词不正确。夏洛克自己已经证明过了。他需要的并非一个Alpha或是Alpha的行为,而是结合带来的生化反应。它能控制住交合期,不让他的身体被每一个生理周期折磨。如果约翰现在离开,夏洛克就会回到他们相识以来大部分日子的状态,能够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会受到交合期的干扰,除非约翰再次回来。
从很多角度看,这都应该是夏洛克最理智的选择 – 一条已经得到证明的道路 –可却不是他们两个想要的。
约翰用嘴唇描摹着夏洛克肩膀的曲线,一边品尝着他光滑的皮肤上微咸的汗水,吸进他的气息,一边努力想要搞明白这一切 – 他们两个,在一起 – 究竟意味着什么。贝克街的生活是否会一切照旧,一切都如他们已经知道的,只是现在会更好,因为最后一点柏拉图式的友情都已经化作了更多?他们会不会需要非常努力重新寻找平衡,适应他们生活中新的变化,然后不断的要面对会失败的可能?他们能走那么远么?还是说康宁汉姆家会拆散他们两个?
“别想了。”夏洛克暗哑的声音让约翰抬眼看去,看到他黑色的眼睫间露出一抹银色的瞳光。“那可以等等再说。”
“什么可以等?”约翰尽力把声音放轻,尽管他脊椎绷得紧紧的,因为要忍住一声嘶吼咬牙咬得下颚生疼。一想到康宁汉姆家,就让他戒心大作,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溜进他的拥抱中去。
“不管你在担心什么。”他一条胳膊绕上约翰的腰,把他拉近,把鼻子埋进约翰的头顶,发出一声快乐暗哑的轻哼。“可以等等再说。”
通常夏洛克都讨厌重复自己的话,哪怕是为了强调,可是这一次他似乎都没留意到。他忙着挨近约翰的身体。他胳膊的份量让人感觉沉稳,灵巧的手指在他脊椎尾打着转儿轻揉,然后又换成让人安心的长长的抚摸。几分钟的功夫,约翰的怒气就消失了,融化在这美妙幸福的感觉中。
夏洛克是对的。没必要为未来忧心忡忡,特别是当他们还躺在这里,四肢交缠,为第一次在一起筋疲力尽,半迷失在内啡肽的洪流中。他想要蜷在干净的床单上,忘掉世上的一切,只除了身边这个男子。如果他可以,他想让时间停下,好永远驻足在此刻 – 因为即使像现在这样:疲惫,饥肠辘辘,身上又脏又酸疼,约翰都觉得已经不记得曾有什么时候他感觉像这样好。
片刻之后,夏洛克的一条大腿蹭过他两腿之间,打破了他的宁静。他动作很轻柔,可是经过这几天的过度使用,约翰的阳物下定决心对任何浪漫的动作都不做任何反应,当他有些淤紫的肌肉感到疼痛,他没能忍住一声呻吟。
夏洛克僵住了。“你没事吧?”他的手指带着明确的意图滑过约翰的胯,约翰抓住他的手,让他停下。
“疼。”他坦率的回答说。
夏洛克胸口发出一声轻笑,他动了动,双手拿上来拢住约翰的肩胛骨,让两个人额头相抵。这是个有点姿势别扭的拥抱,不是肌肤紧贴,可是靠得很近,他能感到夏洛克身上发散出的热量。
“你以为呢?你一直伴着我,每次我要的时候都会满足我,从没在我想要的时候扔下我不管。”夏洛克的声音因为回忆而变低了,约翰吞咽了下,欲望开始在挺立的乳头下聚集,在他胸口燃烧。夏洛克的嘴唇在他皮肤上喃喃低语,锐利的牙齿捉住他的嘴唇,然后放开了他。
约翰发出一声轻轻的抱怨,因为夏洛克退开,也因为自己的身体拒绝响应在血液中涌动的兴奋而不满。“你去哪里?”他问,看着夏洛克滑下了床。他举手过头伸展了一下,展露出他光影起伏的皮肤,他的关节在作响。
“过去这几天你一直都在照顾我。现在应该得到回报才算公平。”夏洛克扭头给他一个微笑,更多的充满感情,而非挑逗,他将被单盖回约翰的胸口。“待在这儿。我马上就回来。”
约翰有些想要争辩他不需要被这样娇惯,可是夏洛克想要为他做些什么这事叫他感觉新鲜,有些惊讶,就没再反对。反而只是听话的照做了,蜷在他们的安乐窝中,任思绪飘荡。他的感觉和夏洛克在他身边时有些不同,可是听着他在房子里的动静还是觉得很安心:水流的溅响,他轻轻的脚步声,这些声响在他慵懒的边缘扰动,他陷入了轻浅的小睡中。
在他发间穿梭的手指令他从枕上抬起了头,喉咙里冒出有些迷糊的咕哝。夏洛克坐在床边,肩上披的蓝色丝袍掩不住什么。他还没洗澡,至少他的头发还没湿,看见约翰还没足够清醒,指尖的轻柔触摸变成轻捅他的肩膀。
“来吧。我有办法对付你身上的疼痛,可是你得先起床。”
约翰闷哼了声,不想动。床单已经脏了,和他一样都需要好好洗洗,可是还是很舒服,而且床单上的气味很吸引他。起床就意味着他和夏洛克的第一次就算是结束了。正因如此,他知道,而且一点儿都不怀疑,起床会是件痛苦的事。
“你不能给拿到这儿来吗?”看见夏洛克摇了摇头,他皱起鼻子,叹了口气,知道别无他法,只能照做了。
即使坐起来这样的动作都很艰难,腹肌简直在哀嚎,两条大腿灌了铅般沉重,钝痛。当他起身,重力让血液向下流去,加重了两腿间的疼痛,他皱着眉,努力站起身,不出声的咒骂着。
房间一片狼藉,床头柜上堆满半空的水瓶,地上散落着食物的包装纸。垃圾桶边尽是错失了准头的纸团,角落里是一堆要洗的床单,都是约翰趁着夏洛克安静的片刻换下来的。
他眨着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然后摇摇头,跟上夏洛克的脚步。稍后他再清理,等到他不会一弯腰就觉得快要死了一样的时候。他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觉得像是摩擦得脱了层皮,当时是很快乐啦,可是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然而他现在不管有多不舒服,夏洛克肯定都只会加倍的难受。他让约翰进入他身体不晓得多少次,他们也不总是动作轻柔的。更别提咬痕……
“等一下。”他伸出手,抓住了夏洛克的手腕,拉着他停下,站在浴室门口。“你—我有没有伤到你?你需要什么吗?”
夏洛克打趣的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努力忍住一个微笑。“我不会比你糟糕的,”他想了一会儿后说。“出力的是你。我只是享受而已。”
约翰眯起眼睛,显然是回想起有过一次,他躺在那里,享受着夏洛克骑在他身上的快乐,他的背靠着约翰屈起的膝盖,他的身体上汗水闪闪发亮。
“如果能让你感觉好些,我打算和你一起。”夏洛克朝那个大浴缸指了指,里面已经放了三分之二热气腾腾的水。“除非你不打算共浴?”
约翰根本没费事回答,只是拉着夏洛克的手,拖着他走过去,尽力不要一瘸一拐。不光是他,夏洛克的步子也没有平常的优雅,当他脱去丝袍时,手臂也在颤抖。约翰让夏洛克先进浴缸,等着他安顿好,然后自己爬进去,坐在夏洛克两腿之间,背靠着他的胸口。
水面升高了,在浴缸边缘荡漾,有一些溢了出去。约翰放松的长吁了口气,完美的水温让他从皮肤到骨头都感到舒展。“别让我挤到你,”他闭上眼睛,咕哝着说,“也别让我睡着。”
夏洛克哼了一声,他的肌肉在约翰头下起伏,他伸手去拿了什么东西过来。柑橘的香气飘进约翰的鼻子,他睁开一只眼,看见夏洛克正在剥一只克莱门氏小柑橘。他正想着是不是要抱怨下果皮掉进浴缸的事,可是他腹中一阵雷鸣先响了起来。
“吃了它。还有水,温的,这样你喝的水和浴缸里的水就不会有太大温差,不会让你感觉难受。”他说得很是肯定,早有经验,约翰觉得这可能是夏洛克在交合期后通常的程序,虽说多年未用,可是相当熟练。
“谢谢。”嘴里的食物让约翰的感谢说得有些含糊,他很快就吞下了那一小片,伸手去拿更多。他从没意识到交合期会是多么消耗人的过程,不仅是对于Omega而言,Alpha也一样。这是种奇怪的需求的倒置,性被放在任何日常需求之上。现在他自己吃到了苦头:饥饿而脱水。
一部分的他觉得这事应该倒过来,应该是他来给夏洛克拿吃的,保证他喝上足够的水,照料他身体上的疼痛之处,可是就这么一次,他听之任之了。
他们吃着水果,直到指节上都是黏糊糊的果汁,有些顺着胳膊流下去,他们狼吞虎咽,平息辘辘饥肠。这是少有的机会约翰见到夏洛克在他面前真心的享受食物,也许根本不用这么惊奇,夏洛克一定饿坏了。约翰能感觉出他的每一根肋骨,过去的这几天,让他本就不多的脂肪也都消耗完了。
“不会一直这样的。”夏洛克舔着自己的拇指,然后将手浸到水里洗干净。“交合期,我是说。”
“谢天谢地。”约翰咕哝着说,尽量从手里的水瓶里小口小口的啜饮,而不要大口的灌。“否则我可不觉得自己能应付得过来,而且你—”他舔了舔嘴唇,坐起来,这样可以扭头看着正十分艺术的顺着铸铁浴缸的曲线靠坐着的男子。“我原来没想到会是这样。你说过如果得不到满足,事后你会不舒服,可是我没想到交合期中你也会这样。”
“通常都不会的。倘若没有结,不舒服还有发烧在交合期过后几个小时内会出现。”夏洛克耸耸肩,眉间现出沉思。“我不知道是不是O.D.X.的成分干扰了我的生理,还是说这是因为我有太长时间没进入过交合期了。下一次就不会这么—极端了。”
他伸手再次拉过约翰,将他安顿在自己胸口,浴缸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在荡漾。这不是一个对待孩子般的诱哄的拥抱,即使是,约翰也不会反对。时不时能得到他人的照拂,约翰并不会反对,可是这里面不只是温情这么简单。夏洛克的份量在拉扯着他的肩膀,好像全靠了约翰他才能坐着,而且他的情绪里隐隐有些什么,叫约翰咬着嘴唇,担心着。
“你确定没事?”他一只手抚摸着夏洛克的膝盖,拢住凸出的骨头,等着回答。他并不介意夏洛克像现在这样,柔顺又温情脉脉,实际上约翰相当喜欢看见这样的他,可是他所习惯的夏洛克通常的自信和力量现在却有了一丝脆弱的感觉,正是这个叫他觉得胃在绞紧。
“是的,约翰。”好了,至少声音里有一丝夏洛克通常的不耐烦,这熟悉的语调让他挤出了一个疲倦的微笑。“只是—”
“只是什么?”约翰紧张起来,知道夏洛克能觉察到,可是控制不住自己。内疚溜进心中,冰凉滑溜像冰一样,他屏住呼吸,思绪里满是夏洛克接下来可能会说出的话:都不是太好的事。
“如果我破不了案呢?”
约翰眨眨眼,双手在水里摸索着夏洛克的手,把两只都握住,捏了一下。他很想要说当然他能破案,来拂去他的担心,可是自相识以来,夏洛克从没对自己的能力有过怀疑。呃,是有没法解决的案子,因为证据都化作了烟雾,或是出现了类似的让人沮丧的事,然后他会生上几天闷气,可是这个 – 他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那我们就想别的办法。”约翰舔了舔嘴唇,向后用力靠在夏洛克身上,真想能面对他。虽然这浴缸很豪华,可是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在里面还是会感觉逼仄的,倘若他不起身,就没法变换姿势。“我们—”他清了清喉咙,头靠在夏洛克肩上,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们必须这样,绝不能让康宁汉姆得逞。”
他心中涌动的情绪,在他肋骨下发胀,充满整个胸口,却没法将它们化作言语。那几近狂野:对任何想要将他俩拆散的力量本能的暴力冲动。这是他朝出租车司机开枪时体会过的那种本能:他绝不允许这世上有任何东西打倒夏洛克,哪怕是夏洛克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都不行。
“跟我说说。”约翰要求道,就像过去的几天乃至几周之间他所做的那样,请求夏洛克将他复杂的思考过程用言语表达出来,即使当破碎的结合让他不能开口说话时都会这样请求。“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有可能破不了案?”
夏洛克叹口气,他的手指从约翰掌中脱出来,去拿起肥皂,用双手掌心揉搓着。他给约翰的身体打上皂沫,对待约翰仿佛一件艺术品:无上珍贵,亟需小心的修复,动作中无暇的爱意,令约翰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这是个复杂的案子,”夏洛克终于开口说。“已经搁置了太久。也许如果我原来的结合没有破裂,就还能保持调查的势头不减,但是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我都没跟进了。”
“也许多纳文说对了,”约翰低声说,随着夏洛克滑溜溜涂了肥皂的手滑进水里,顺着他的肚子更向下去,深吸了口气。这居然比他们在床上做的那些事感觉还要亲昵,他可真傻,可又确实如此:虽然水里混进了皂液,可也掩不住夏洛克为约翰清洗疲软的阳物的方式,十分温柔,唯恐将那处柔软的肉再弄疼了。“也许某人是有意将阿列克桑德当做目标,好让你不能挡道呢?”
“这样就意味着此人相当了解上流社会,能知道阿列克桑德是我的Alpha。迈克罗夫特已经从公众信息中封存了有关我的结合的信息,一般人是搞不到的。”
“那么哪一种情形更有可能呢?是说凶手是来自上流社会 – 或是和他们有关联 – 除掉阿列克桑德来拖你的后腿,还是说这只是个巧合?”
约翰能想出夏洛克做的鬼脸的样子,皱着脸表示难以置信。“虽然有可能阿列克桑德只是恰好符合被污染的毒品的受害人的各项条件,结果死了,但是要彻底排除掉他是直接目标的可能也是不明智的。”
夏洛克的语调变得慢而沉思,说明他对于凶手的目的和手段有一些想法,可是却缺乏支持的证据。虽然很想继续要求他多给一些解释,可是约翰保持了沉默,容夏洛克给他头发上挤上一些香波,将粗糙灰金发绺间的汗污洗去。
等夏洛克想清楚了会跟他说的,可是这并不意味着约翰不能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
“艾尔西知道。”他尽力让语调显得就事论事。自从多纳文头一个提到可能有人特意选了夏洛克的Alpha下手,约翰就没法把夏洛克的朋友排除在外。他知道雷斯垂德和莎莉询问过她,可是没能得到什么有力的结论,他对她始终无法释疑。
她总是在这一切的边缘徘徊,就像她游走在伦敦地下社会的边缘一样,一直在观察,但是不怎么被卷入,至少她是让夏洛克这样相信的。
“她不可能自己干的。”夏洛克的回答的声音突然小了,因为他捅了捅约翰的背,要求他憋气沉进水里好把他头上的香波洗掉,再浮出来。他用双手捧了些水浇在约翰的头顶,将最后一点残余的香波洗净。“艾尔西很聪明,可是没怎么受过教育。在将药品分发出去这方面她有一些门路,可是要说她能将植物中的活性成分萃取出来,加以混合,再混进毒品里去,那可她可就太棒了,这不太可能。再说了,我很怀疑她有足够的知识来反复调校药品的剂量。我们拿到的几份样本之间的差别相当精确 – 非常科学的方法。
夏洛克皱着眉,看着约翰站起身,他跨出浴缸,水顺着身体流下。“轮到你了,”他简洁的说,抓起肥皂,坐到夏洛克身后,努力不要滑倒把头在浴缸上磕开花。“接着说。她自己一个人干不了,那如果有人帮她呢?”
“那样一来,不管是谁在帮她,都做了绝大部分的工作。想想这里需要的后备条件:他们不仅需要能搞到那些植物,还得有整套设备控制比率,取得不同的效果。再有就是用来当基础的毒品,那些可不是糖豆儿,是药用级别的利他林,几乎可以肯定是直接从医疗性质的机构偷出来的。”
约翰的手指在夏洛克的发卷里穿梭,不放过那之下头皮的每一寸。夏洛克的睫毛扑闪着,他的身体松弛下来,思绪继续飞奔。“还有呢?”他轻声问,看着夏洛克咬了咬嘴唇,然后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个事实,就是不管是谁干的,一定有办法能搞到伦敦停尸房的数据,至少能看到停尸房的报告。否则他们怎么能知道这种药能致死,意识到他们需要调整成分的用量呢?而且不只一次,用的是科学系统的方法。”夏洛克肩膀耸了下。“也许报纸上会有报道,那些有名有姓的受害人,可是流浪者的死因常常会被忽视掉,而这些人才是主要的实验用的荷兰猪。”
“他们不能靠传言知道吗?”约翰问。“无家可归者这圈子不怎么接纳外人,可是像艾尔西这样的人总是能听到不少消息的。她能发现那些死亡的人,并且报告回去。”
“也许吧。”夏洛克顺着约翰的轻柔引导,把头浸入水里。黑色的发卷在水面像海草一样软软的漂浮,然后他又浮出来,将发卷从脸上撩开。“虽然这么说,那其余的呢?我不认为她有那样的技术,也没法搞到需要的草药。有一些很常见,在一般的花圃里就能找到,可是超过一半的草药很难培育,几乎不可能弄到。”
约翰停下在手里揉搓浴皂,盯着满手白色的泡沫,然后开始在夏洛克肩膀和胸口涂抹,仿效着夏洛克几分钟之前刚对他做过的温柔动作。“这样,你意思是说不管是谁干的,都有办法进入上流社会的人的房子?那些种着这些植物的房子?”
夏洛克头向后仰,似乎对约翰直觉的思维跳跃有些惊奇。“从理论上说,艾尔西能搞到一些,可是我怀疑她是否会冒险回到她自己的家里,去采集需要的植物样本。”他叹口气,然后叹气变成了轻哼,约翰的手顺着他的背向下,绕到他的肚子。他温暖的肌肉在约翰掌下跳动,他手伸进水里,皂沫飘散开去,约翰的手伸进了夏洛克的两腿之间。
老天,他怎么还会有性的念头?他们两个应该都已经够了,已经享用过彼此欲望的饕餮盛宴,在之后的余韵中心满意足。然而此刻,约翰的皮肤之下都还有持续轻柔的渴望涌动,当他用手拢着,揉着,清洗着夏洛克柔软的肉,探索它的秘密时,不时这渴望都会变成锐齿凸显出来。
他在夏洛克肩头落下一个吻,然后又拿起肥皂,揉搓了些泡沫,继续他手头的工作。通常,他不是很沉迷于和爱人共浴。偶尔为之,是种乐趣,可是让别人为自己清洗,多少感觉需要相当多的信任。可是他对夏洛克却毫无疑虑,想也没想就接受了共浴,现在夏洛克对他也是一样的。他瘫在约翰身上,轻哼着表示鼓励,约翰的手指向后面又去了几分。
“这可不—”夏洛克吞咽着,喉咙痉挛的动了下。“不太有利于思考。”
“你想要我停手吗?”约翰的声音低沉,手指在夏洛克那个依旧温暖而欢迎的地方打转儿,没有那么松了,可是还微微开着。这个别扭的角度抻着他的肩膀,可是他不在意,特别是当夏洛克的身子在他怀抱里扭动:活生生会呼吸的欲望 – 他的思维却没有迷失在交合期里,相当清醒。
“我不知道。”夏洛克暗哑的回答是纯粹的挫败,约翰忍住一个微笑。公平起见,当他还浑身酸痛疲惫不堪,没法做任何事的时候,他就不该去挑动的。即使此刻,虽然心里已经相当兴奋,可是却没有半点勃起的迹象。再加上,他没漏过夏洛克表情里掠过的一丝不舒服的皱眉,他拿开了手。身体能承受的性事也是有限度的,这几天,他们两个都已经透支到极限了。
“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他捏了捏夏洛克的胯,在他肌肤上又落下一个吻。“我想要你,可是实在太疼了,什么也做不成。”
夏洛克的微笑很小,但是真诚,如同约翰的坦诚叫他吃了一惊,这情景叫约翰的心忽悠了一下。和颀长而赤身裸体的夏洛克共浴,对于抵抗触摸彼此的诱惑一点帮助都没有,他遗憾的叹口气,挪了挪身子。
“来吧。”他要求说。“水开始变凉了,而且除了水果我需要多来点吃的。”
夏洛克朝前俯身,给约翰留出起身的空间。他能感到那双浅色的眼睛望着他,他从暖气上抓起一条浴巾。温暖的布料感觉很美妙,他把自己裹在里面,擦干身体,因为肌肉又开始酸疼身体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布洛芬。”夏洛克提议道,向后一靠,用脚趾扭开热水龙头。“如果你带来的急救箱里没有的话,厨房里应该有。”
“你不来吗?”
夏洛克摇摇头,一绺发卷在他额头跳动,他闭上眼睛说:“还不行。我需要思考。”
约翰抿住嘴,思忖着占据夏洛克思想的究竟是案子还是更私人的事。他的话非常轻柔,一点也不像是打发约翰走。他没在命令约翰走开,可是约翰还是感觉现在最好让他一个人待着:一点私人空间,倘若他们能忍受的话。“
“好吧。”他将浴巾围在腰上,朝门口走去,手放在铜把手上时扭过头去说:“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喊我,好吧?”
夏洛克哼了一声表示同意,约翰跨过门槛,叹口气,把水汽蒸腾的浴室关在门后。几天以来他第一次和夏洛克身处不同的房间,这感觉很奇怪。虽说在夏洛克的交合期中他们也会需要去如厕,可是完全无须在意隐私。约翰想要夏洛克待在自己能看到他的地方,伸手可及,夏洛克也是一样。现在,他们的身体允许他们能够分开,却让约翰心里失去了平衡,好像他把一部分的自己留在了后面。
他摇摇头,尽力排遣开这念头,不去理会心里忐忑难安的情绪,掏出几件干净衣服穿上。已经穿得很旧的柔软衣料摩擦着他几处柔软的肌肤,他调整了下,因为不舒服皱着眉。也许夏洛克是对的,现在头一件要事就是吃点止疼药。他原本没想过事后他也许会很难受 – 他原来担心的只是夏洛克。现在看来,这显然是个错误。
“傻瓜。”他咕哝着说,从床头柜上抓起抑制剂朝厨房走去,他飞快的瞟了眼钟知道该吃下一剂药了。这是唯一会打断他们的事,他手机上设了闹钟,透过欲望的迷雾,提醒他吃药。也许偶尔错过一次并不会有什么后果,可是约翰不愿意冒这个险。就算不为别的,他也不打算把夏洛克置于那样的为难境地:他的自由还没得到保证,头上却悬着可能怀孕的风险。
约翰的胃痉挛了一下,他颤悠悠的吁口气,有意把这个念头推开放到一边,不再多想。像这样,夏洛克成为他的爱人,两个人还结合了,这已经像是做梦一样了,觉得哪怕自己定睛看上一看,它都会像一缕烟一样消失。任何他们共同的未来,他们能做的长期的决定,都是他一时无法掌控的,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的幸福道路上还横着坚固的障碍。
他抿住嘴,打开冰箱,检查了里面的存货,然后开始往盘子里放冷肉和沙拉。还剩了一些面包,快要不新鲜了,不过还能吃,他给塞进烤箱里稍微烘烤一下,然后烧上水。食物的香气让他觉得微微有些头重脚轻,他没费事去坐在桌前,一边准备早饭一边吃着。
至少这是他能解决的问题。应付身体的需要是他的第二天性,即使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提供有营养的食物,以及药物,安慰和水分这些事会让他觉得安心。现在这种局面,他能做的事太少,而这是他所能掌控的。
“有我的份儿吗?”
夏洛克的问话让约翰转过身,手已经指向了他堆得满满的盘子。“相当多。”他递给夏洛克一副刀叉,然后也给自己拿了一副。刚刚他实在太饿了,顾不上礼仪,直接用手抓来吃,可是不知怎么他觉得夏洛克是不会这么干的。“茶?”
“有劳啦。”
他们陷入让人安心的沉默中,厨房里的安谧只是偶尔被刀叉碰到盘子的声响和房子里各种居家的小动静扰动。约翰看着夏洛克,很满意的看到他大口吃着面包、奶酪和火腿。这些足够让他的血糖保持稳定,为他补充一些失去的能量。实际上,他恢复得已经比约翰感觉的要好多了。他穿着深色长裤和紫色衬衫,脸刮得很干净,修饰得整整齐齐。要不是他那种微微抬着胯的坐姿,约翰绝不会相信他在过去的七十二个小时中彻底放纵过。
“你想要个垫子吗?”约翰问,瞧见夏洛克越过茶杯瞪了他一眼,约翰压下笑意。
“至少我没有一瘸一拐。你确定你没事儿?”他看着约翰走向厨房洗碗槽时有意这样说。约翰从上方的橱柜里翻出足够他们两个人的止疼药。
约翰扬着头,从夏洛克的声音中体会出温柔,抓起急救药箱,走回到桌边。“过上一两天我就没事了。”他保证说。“再说了,太值得了。”
夏洛克微微的笑意变成咧开嘴的欢笑,因了这赞美双颊上飞起一抹暖色。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新的反应,这种有些羞涩又含了些挑逗的感觉,约翰实在抗拒不了,为了看到这样的他,他可以出尽法宝:夏洛克在和他嬉闹。
“你拿那个干什么?”他问,指了指约翰手里的绿色箱子,有效的打断了任何想要说出的腼腆的话。
约翰将急救箱放在桌子上,然后到水槽那里洗手。“我想检查一下牙咬的地方。”他耸耸肩,甩了甩手上的水。“我知道你说了没事,可是—”
“可是你非得自己亲眼看看才行。”夏洛克眯起眼睛,然后低下头,用手把发卷梢儿拨在一边,让约翰检查。“那儿不疼。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约翰闭着嘴,没有做声。乍一看去,伤口很是触目惊心:一圈牙印深深的印进肌肤中。周围的青紫就像乌云一样。可是当他仔细看过,能看到伤口显然正在愈合。每处绽裂的伤口都是干的,也很干净,还没结痂,但是都好像烧烙过一样已经封闭了。触手处感觉不到不自然的高温或是肿胀,而且夏洛克活动脖子也很自如无碍。实际上,比起他曾见过的寥寥可数的结合咬痕,这个显得非常利落,也很整齐。
“不一样。”他舔了舔嘴唇,夏洛克歪着头,留意看着他。“你以前那个更不规则,不是因为牙不齐,可是—”
夏洛克定住了,转过身从眼角看着约翰,似乎在掂量要说的话。他的表情有点奇怪的扭曲,约翰从这个角度无法看明白,然后夏洛克清了清喉咙才开口。
“当时我想逃开。”他承认说,在座椅里直起背,把空盘子推到一边。“大多数Omega在结合的时候都没有性经验,整个过程,怎么说呢……会感觉太强烈。结果就是,相当多的人会畏缩。”
约翰咬住牙,点了点头,体会了一下夏洛克话里的意思。多数的结合中,两个人都还没有建立起信任,这很容易想象,一个Omega,焦虑不安,暴露无遗,在那关键的一刻,想要从Alpha的尖利的牙齿下逃开。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当约翰咬住夏洛克的时候,他的反应就像是一个请求,不只是接受,而且相当享受。他相信约翰不会给他造成冗余的伤害,他们的友谊为结合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这就是结果:一个利落整齐的咬痕,而不是什么撕裂狰狞的痕迹。
约翰吞咽了下,把那些想劈面扔给阿列克桑德的指责都给咽回去。这些话没有意义,这杂种已经躺在停尸间了。此外,也轮不到约翰来指责,他不是被错待的那个,夏洛克才是,而且他不需要用暴力的方式寻求公正,只要解决案子就行。
他低下头,吻了下夏洛克的侧颈,然后退开。“我去把你想要的荷尔蒙化验报告拿来,”他说,不动声色间巧妙的改变了话题。无论如何这很值得。因为夏洛克的眼睛中闪耀着欣慰和感激,如同他很乐意把有关他之前结合的一切都放下不再提起。“如果我们运气好,也许晚饭前就能把凶手绳之以法了。”
“不大可能。”
夏洛克的回答随着约翰来到前厅。他从托尼那里取回报告似乎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可是他发现文件还在他丢下的地方,等着有人来看。
当他回到厨房,夏洛克已经伸出手来。他修长的手指抓住文件夹封皮,掀开,把里面的纸页都摊开。他没有给约翰抱歉的眼光,也没有为了自己把注意力转向案子咕哝着找什么借口。相反,他只是在厨房岛台边给约翰留出地方,邀请他共阅眼前的信息。
约翰毫不迟疑就照做了,拉出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开始看报告。在他人眼里,也许这就像他们两个有转换开关,从亲密的恋人瞬间就切换成工作伙伴的模式,可是约翰更能理解,工作和夏洛克生活的方方面面密不可分,这个案子尤其如此,对于他们的未来有着极其重大的影响。就算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对夏洛克的行为有什么不满。他怎么会呢?是工作让夏洛克这样生机勃勃。
他读着那些原始数据,皱起眉,觉察到夏洛克正飞快翻着那些纸页,一脸沉思。约翰本期待能在结果中有所发现,某个不正常的荷尔蒙指数,能指引他们正确的方向,可是所有数据全都在正常范围内: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所有人的都是这样吗?”他问,将手里的纸斜过来,给夏洛克看。
“非常相似。”夏洛克整理着面前的文件,让约翰好检查。“荷尔蒙水平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也全都在最低值。”约翰指出来。“还不至于需要医治,可是……”
“可是他们几乎全都是相同的。除了一两个有细微的差别,所有的结果看上去就跟来自同一个受害人一样。然而这些人的社会经济背景有很大差异,而且主性别也都不同。”夏洛克用指尖抵住嘴唇,眯起眼。“按理来说应当有不少差异的。”
“这可能跟血样采集有关吗?这些尸体在停尸房放了有多久?”
“那也许能解释为什么这些数据都在低限,可是解释不了为什么结果全都相似。”他的手指在纸页上飞舞,指点那些数据,如同他在解开其中的奥秘。“我本指望能发现每个人至少有某一种荷尔蒙水平不正常。能说明有人在操纵他们的生化生理。
“相反,我们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约翰指了指面前的那些文件。“又一个死胡同。”
夏洛克的微笑吸引住了约翰的视线,他屏住呼吸,看着夏洛克眼里点燃的兴趣。“不完全这样。就算说明不了别的,也说明他们有东西需要掩饰。这些样品说明受害人的荷尔蒙水平全都被中和过,也许是用某种缓释药物,混进他们服下的毒品里。不管谁干的,此人都知道通过分析有些东西能被人发现,所以他们采取了掩盖措施。”
约翰点点头,跟上夏洛克的思路。虽说初看上去这些结果没什么特别的,可一经夏洛克指出,他能看出那些数字都太相似了,不可能是自然情况。这些受害人身体里一定都有某种相同的药物,将他们血液里的成分都清除了。
“怎么干的?”约翰眨眨眼,努力思索。“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把几种草药混在一道,成品能有一些药效;Omega们几个世纪以来都在这么做,我自己也是。”夏洛克把胳膊肘支在台面上,指尖交搭在脸前。“我不是唯一一个采用古老的偏方,然后加以改进使之更有效的人。他们用的这种物质,一定花了好几年来改进:这过程还在进行中,否则我们就不会发现有受害人了……”
突然,夏洛克站起身,拉开大步,一边走一边回头喊约翰:“收拾东西,约翰!该走了。”
“你要去干什么?”约翰问他,看到夏洛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约翰翻了个白眼。
“去拿点重要的东西。”
他打开一扇门,消失在房子的另一边,留下约翰去做那些离开前的琐碎准备。约翰叹口气,开始着手工作,清洗碗碟,收拾厨房,把剩下的食物收好,尽量把这里收拾得整齐干净。
然后他上楼去,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卧室。他猜迈克罗夫特雇了人来打扫照看这里,可是他绝不能把眼前的这片灾难留给那个可怜人。
这花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要长很多,把食物包装纸和纸巾团都捡到垃圾桶里,水瓶放进他的包里,和他的脏衣服洗漱用品一道。夏洛克没有费事把带来的东西从包里拿出来,这让约翰省了点事。尽管如此,等他把床单都换下来,脏床单都塞进洗衣机时,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他本以为夏洛克会已经在门厅踱来踱去,急不可耐的想要离开,或是冲上楼来把他拖走,可是他却连人影都不见。相反,当他拎着包走下楼时,这房子格外的安静,除了偶尔屋椽发出的声响,他没听到任何动静。
“夏洛克?”
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约翰闭上嘴,把行李都放在门口,转身朝厨房走去。“夏洛克?”
约翰心里无端的觉得慌乱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要冷静。这房子被严密保护着,而且夏洛克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如果任何人试图抓住他,他一定会闹出比七层地狱还要大的动静,约翰一定能听到。更有可能在约翰做离开的准备时,夏洛克不晓得晃到什么地方,然后被别的东西分了心,沉浸在案子里了。
他穿过厨房,通过一道打开的门,来到奢华的宴会厅,能为来访的贵客举办晚宴的那种。长长的餐桌足以容下十二个人,深色的木头闪闪发亮。落地窗让他能好好欣赏外面修剪过的草坪,然后他注意到似乎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温室。
透明的墙里,有个影子在动,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放心的长出一口气,绕过家具继续走过去。他穿过几个房间,基本没怎么留意细节。不到一分钟之后,他发现了自己正在寻找的东西。
两扇玻璃门开着,门那一边郁郁葱葱。所有的植物都得到精心的照料,繁茂青翠。约翰努力想象了下迈克罗夫特拿着浇水壶,手上满是照料植物时沾上的泥的样子,摇摇头,毫无疑问,他一定是雇了人来负责这事。
这里的空气湿润而温暖,潮湿泥土的气息里混杂着夏洛克更为明亮的气味,为他留下一条嗅觉指引的小径。约翰跟随着自己的鼻子,顺着一条蜿蜒小路,穿过植被,直到来到一个独立的小室中,里面满是工具和园艺用品。
夏洛克背对着约翰,佝偻着肩,弯腰在一张旧桌子上忙碌。他周围散乱放着不少剪下来的枝条,还淌着汁液。夏洛克在用他优雅的笔迹给塑料袋做标签,可是约翰不用看上面的拉丁名都知道这些是什么:都是Omega用来做避孕药的植物。
“这些都是我母亲种的。”
约翰吓了一跳,然后责备自己:不能因为夏洛克似乎全神贯注就以为他注意不到自己的到来。他清了清喉咙,走到桌前,注意到夏洛克何等小心的摆弄着那些标本,留意着不要压坏柔嫩的植物。
“你意思是她用这些做药?”
夏洛克哼了一声表示同意。“我曾以为她对园艺的热爱是为了掩饰她在这里做药的事,可是现在我不是很肯定了。”
“为什么你这么说?”约翰顺着夏洛克的视线看去,看到他们身周的植物。立刻他就认出了圆叶马兜铃的叶子和花,实在太熟悉了,不可能错过,不过这只是许多植物中的一种。它们生长在花床上,一些十分矮小,如覆地的绿毯,另一些则有着长长的枝条。
“她只用马兜铃来做避孕药,我记得看着她做药的样子,但是她也种了很多类似的植物:她的收藏。”
即使夏洛克注意到他顺嘴用了现在时,也没费心改口。他朝长桌上的植物示意了下:比一打还多。“我认得其中几种 – 我自己用过的 – 可是其它的那时候我弄不到手。如果我能在巴茨分析一下这些植物,也许就能发现咱们离破案又近一步。更重要的是,能够弄明白它们之间是如何相互作用的,也许能提示我们受害人都是怎么死的。”
“这些植物都还在真是太好了。”约翰喃喃的说,伸手去摸了摸身旁一棵植物羽毛般的叶片。“你本来以为没人照料它们都已经枯萎了吧。”
“我父亲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他很可能让手下的人照料这些植物,还有这个地方,而且你知道迈克罗夫特是个多恨打破传统的人。此外,这里—”夏洛克住了口,手里拿着一个敞开的袋子,却忘了,他眨着眼,显然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园丁。”
约翰扬起眉,等着他解释。“园丁怎么了?”
“不用非得是上流社会的一员才能接触到这些植物。只要为他们工作就行了。谁会怀疑一个园丁的工作呢?”
约翰眯起眼。“我以为你说过凶手是个医科学生?能接触到利他林和所有那些?”
“很可能他两者都是。学生们通常会在假期打工挣些外快,特别是那些学费昂贵的。”夏洛克摆了摆一只手。“现在这不过是个猜想,可是也许值得跟进。等我们回到伦敦,我就能得到更多信息。”他把塑料袋都拢在一起拿起来就走,离开这个热带丛林,约翰在后面跟着他。
他把门关好,把宁静的温室封在他们身后。“我们怎么回家?开其中的一部车吗?”
夏洛克吁了口气道:“我起初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当我给门口哨岗去电话要车钥匙时,他们通知我我哥哥很乐意用他的私人轿车载我们返回伦敦。显然,他是有事想要商量。”
约翰皱起眉,努力拂去想要尽可能久的避开迈克罗夫特的奇怪念头。这人一眼能看穿一切,而如果夏洛克是对的,他早就已经知道他们会结合了。然而,约翰不乐意去想年长的福尔摩斯完全清楚过去的几天他们俩在做些什么,和他一起在车里坐上两个小时,感觉是一种折磨。
“他没必要跑这么远专程来接咱们两个吧。”他弱弱的提议,看到夏洛克脸上的表情,叹了口气:夏洛克完全理解他,而且和他有同感。“他已经到了,是吧?”
“他本来就在这附近,在一个中间地带,和康宁汉姆家谈判。我猜他要和我们说的主要是谈判达成了什么结果。”
“你意思是说,就像我们破案的期限这一类事?”约翰叹口气,一只手揉了揉脸,点了点头。“好吧。他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夏洛克朝大门旁的窗户指了指,约翰看到闪光锃亮的黑色轿车正在外面的沙砾地上停着,没有熄火。他心沉了下去,左手握成拳,意识到这段只属于他们两个的时光真的要结束了。
那仿佛是个幻境,真是没有道理,约翰疑惑,是不是一旦走出这个门,幻境就会消失。他试着想象他们两个作为一对恋人生活在贝克街的情形,可是办不到,他没办法把他们在夏洛克的祖屋中发现的一切,演绎进他们在都市的生活。
夏洛克的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令他抬起头。他已经将植物标本都装进了包里,然后撂下包,转身面对着约翰,一脸有些不确定的表情问:“你不想走?”
“不想,哦,也不是。”约翰扮了个怪脸,摇了摇头。“我想念贝克街,想念我的扶手椅和赫德森太太和看着你到处胡闹和厨房桌上的尸体零碎儿,可是……”他耸耸肩,不知道要怎么付诸言语。
夏洛克目光闪动,而约翰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那双优美的手环上了他的腰,把他拉过去拥住。他心甘情愿的靠了上去,从夏洛克的皮肤上吸进他发散出的那种新的气息。这让他觉得踏实,觉得更加坚定,当夏洛克的嘴唇轻扫过他的,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需要这么简单的身体上的安抚。
他们的吻很轻柔,每一次呼吸的交会都像是一个承诺,约翰暗骂自己太蠢。他怎么会去想一旦他们走出这扇门,他们已经拥有的一切 – 恋人乃至更多 – 就会被留在身后呢?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艰难曲折,不是一年多来逐步建立起来的么?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而是通向未来漫漫长路中的一步,是约翰打算要和夏洛克一同走下去的路。
他们现在的感觉会伴随着他们,一直伴随着他们。
夏洛克静静的退开,手掌拂过约翰的粗线毛衣,向后一步。“准备好了?”
约翰点点头,没有忽略掉,当他们提起包时,夏洛克离他很近,动作彼此呼应,协调得就像天生就彼此熟悉,他们大步走向前,约翰拉开了屋子的大门。
下午暖融融的阳光令他眯起了眼,衬得迈克罗夫特威严的身影格外鲜明,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站在打开的车门边,观察着他们。只有这时,他脸上没有了冷淡漠然的面具。虽然变化十分微细,可是他眼里有一丝真正的笑意,嘴角微弯,开口说道:
“我想是时候恭喜二位。”
“难道你料想会有别的结果吗?”夏洛克问他,将提包交给司机,连同约翰的一起放进行李箱里。
“凡事涉及到你,我亲爱的弟弟,我总是做好出乎意料的准备,甚至不可思议。”迈克罗夫特朝车子示意了下,微笑从脸上消失,换成了十分严肃的表情,令约翰觉得脊背一阵发毛。“咱们赶紧启程吧。我们有很多事要商议,而且我认为咱们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约翰坐到副驾驶的位置,拉下遮阳板,露出上面的镜子。他压根儿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只是这样一来他就能从镜子里看到后座,不需要一直扭着身子,便能观察夏洛克的反应。
夏洛克自然留意到了他的动作,微笑里有一丝赞许,也坐进车,就在约翰身后,斜着些身子。银色的双眸在镜子里和约翰对视了一眼,然后转向窗外,脸上又是当他哥哥在场时那种熟悉的漠然的面具。
迈克罗夫特朝司机颔首示意可以启程了,沙砾地随着车子开始提速在轮胎下瑟瑟作响。约翰看着镜子里房屋的投影慢慢从视野里消失,没去留意飞掠过的风景,年长的福尔摩斯开始说话。
“过去这几天我一直在跟派翠西亚 康宁汉姆进行商讨。我必须承认,成果十分有限。”约翰觉得能从这三言两语里听出一层沮丧的意味。这一定让迈克罗夫特十分恼火,他是这样习惯一切尽在掌控,这次却不得不委曲求全。“康宁汉姆家正站在自我毁灭的边缘。那位Omega的健康状况日益恶化。虽说派翠西亚 康宁汉姆是这家的Alpha,可是显然她的伴侣才是将一家人凝聚在一起的力量。若是没有她,派翠西亚和她的儿子亨利之间便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我们来说这意味着什么?”约翰问道,手摩挲着自己的大腿,仔细研究着夏洛克静止不动的身影。他没说一个字,看上去对他哥哥的开场白一点也不惊讶。
“这意味着和他们商讨此事的细节,至少可以说是困难重重。亨利 康宁汉姆寸土必争。从法律上说,他并没有发言的立场,可是他一直试图让他的律师证明因为我们宣称夏洛克是作为我的代表前去康宁汉姆家的,因此违反了禁制令。”
“这有效吗?”约翰舔了下嘴唇,觉得脑门开始钝痛,努力跟上思路。
“没用。禁制令的措辞十分清晰。就算他闹上法庭,法官的判决也会对我们有利,当然,更不用说在我还手握阿列克桑德家暴的证据时,闹上法庭是十分不明智的。 如此一来,亨利 康宁汉姆不过是个小障碍,有点烦人,也仅此而已,至少只要他的Alpha母亲还活着,他就无足轻重。”
约翰不用看迈克罗夫特都能知道他在冷笑,他对阿列克桑德的哥哥的不屑一顾显而易见。“这么说亨利不是问题,派翠西亚才是?”
迈克罗夫特挪了挪身子的重心,皮座椅咯吱作响。“她知道伊芙琳是否能恢复的关键在于夏洛克能否指点破获她们儿子的命案。因为担心她的Omega的健康,令她的行为变得不管不顾,冥顽不灵。这简直算不上是谈判,只是她在下最后通牒而已。”
“你就赶紧说出来吧,迈克罗夫特。她给了我们多长时间?”夏洛克没从窗前转过头来,而是选择继续盯着窗外。“很显然她认为一个较短的期限能让我更有破案的动力。那就是她真正想要的。我的所有权也许能带来经济上的好处,可是伊芙琳的健康才是首要的,至少在派翠西亚心里是这样的。”
年长的福尔摩斯清了清喉咙,再开口时听起来有些痛苦。“你们有十天的时间,从你进入康宁汉姆家达成交易开始算起。当警方认定能够提出指控时,他们家就认为你提出的条件得到了满足。光是传唤嫌疑人是不够的。”
约翰认识到了迈克罗夫特话里的意思,闭上了眼睛。几乎一半的期限已经过去了,全用在了夏洛克交合期的需求以及之后安静的亲昵中。时光在流逝,现在他们只有屈指可数的日子来解决这个约翰平生仅见的最困惑难解的案子了。
“这就是你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夏洛克质问道,眉头深锁看着他哥哥。
“恐怕是的。凭着世上已知的法律和判例,我能轻松将那些外国高官显贵玩弄于股掌间。我知道什么时候施压,什么时候显示出让步的样子。可是在现在这个局面下,却没有这样做的基础,夏洛克。这是从未有人涉足的领域。从没有过任何Omega试图通过法律途径从Alpha手里获得自由,我们是否能成功根本就没有任何保证。”
迈克罗夫特叹了口气,约翰能从那股气流中体会出无助的沮丧。纸张系索的声音表明他打开了记事簿,似乎看了看里面写的内容然后说:“当然,也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让你获得自由,正如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可是—”
“可是现在这个交易是最佳选择。”夏洛克一锤定音。他的回答里没有一丝疑虑,也没有需要支持的无言要求。他已经做了决定,约翰知道他会坚持到底。“能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好的结果。”
“只要你能给康宁汉姆家他们想要的答案。”迈克罗夫特的笔敲打着纸页。“倘若实现不了……”他没说完这句话,用沉甸甸的沉默代替了。
约翰吞咽了下,双手握紧了膝盖,从镜子里看着夏洛克。他看上去苍白,不可捉摸,银色的双眸再次聚焦在地平线上,饱满的嘴唇微分。他是在看着外面的景色,抑或是他自己的内心,约翰不得而知,不过他可以猜上一下。
就算此刻,他们在讨论有关他未来的种种不确定,夏洛克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案子的调查上。也许不是全部的注意力。毕竟他没有完全陷入冥想,不过他一直在反复琢磨着各种事实,各种断片残章,等着一切都能各自安放入位的时刻到来。
约翰知道夏洛克也害怕失败,可是此刻看着他,却看不到一点不确定的迹象。迈克罗夫特和约翰一样担心,可是夏洛克似乎不受影响。他肩膀坚定的线条散发出自信,随着车轮飞驰,变得更加强烈。
小路汇入了大道,他们在飞驰,完全不理会限速。不仅是没人会拦下迈克罗夫特,司机的经验也让路程几乎缩短了一半。没用多久,库房,铁路线,狭窄的街巷和栉次鳞比的楼房开始出现在开阔的乡村风景的边缘。伦敦的郊区渐渐变得拥挤,道路也是,红色的刹车灯在四起的暮色里闪烁。
“直接送我们去巴茨。”夏洛克命令道,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征求迈克罗夫特的允许,然后并线换道。他们抄一条小路,掠过安静的后街,横穿过伦敦高峰时拥挤的车流,最后,停在了医院外面。
“你还想要我做些什么吗?”迈克罗夫特问道。“我可以回去继续谈判,努力再为你争取一些时间,可是我怀疑这样利用我的时间价值不大。”
“不用。这没有意义。康宁汉姆家反而可能因为绝望而报复。他们现在不理智,任何指望他们能看清形势的努力都会失败。”约翰看着夏洛克用拇指抹了下下嘴唇。“专心去想应变计划吧。我们还有不少选择的。”
“确实如此。从法律角度而言,你和约翰的结合令情况变得更复杂,可是我们无须再担心你的身体了。”迈克罗夫特的声音里满含赞许。“非常好。我一两天后与你们联络。调查的事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夏洛克眼神移动,在镜子里和约翰对视。这是片刻令人目眩的连接,这一次他完全能读懂那双眼睛里的一切,夏洛克柔软的温情和他锋锐的智慧全都凝聚在那个眼神里了。
“交给我们就行。”
Chapter 24: 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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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的鼻中充满干花的芬芳,几乎掩过了实验室常有的药物的味道。他用手里的研杵将烘干的叶片研磨成粉末,加以萃取,然后配制用于分析的溶液。
当然,他采用的方法不能说非常精确。那些用这些植物配药的Omega通常都会花上几天时间将它们挂起来风干,以求成品浓度更高,可是他没有时间这样做。他需要的只是相似的物质,某种能推动他悬而未决的假设往某个方向摆动的因素。
这感觉就像他在为一把从未见过的锁锻造钥匙,他的思绪像游鱼一样来回飘荡,答案在向他召唤,可总是差一点儿,无法企及。
“好了,又做完一个。”约翰将一份样品的色谱分析图递给他,夏洛克将之与掺入物的加以比较,试图找出任何能指示艾菊存在的数据。尽管他们也许无法从目前所有的巨大数据库中找出是什么混合物杀死了受害人,但是其中各组分的化学特征却是可知的。
“似乎没有。”他下了结论,看着约翰将那种剪下的枝条放到了一边。“虽然因为在物质混合的过程中,化学特性可能会发生变化,可是如果其中有小白菊的话,我们应该能找到一些它存在的证明。”他皱起眉,恨自己的不够精确。这个筛查过程主要建立在他个人掌握的知识上,范围很大,充满偏差,基本就和大海捞针一样。“继续再试。”
约翰立刻听从,他的动作精准有条理,仿佛手术医生排开他的工具,或是战士在拆卸枪支。如果可能,夏洛克愿意花些时间欣赏他的干练,可是他只是满足于瞥视了一眼,视线在约翰强壮的双手和袖子挽起后裸露的小臂上流连了一会儿。
康宁汉姆家设下的时间限制是个麻烦,可是却使得夏洛克有可能在工作的状态下评估他俩关系的变化带来的影响。因为占有欲和嫉妒工作占据了夏洛克的注意力,约翰是有可能阻挠他的,也有可能两个人会产生很大的冲突,可是事实上他们却一如既往,配合默契流畅。
约翰毫不犹豫就服膺于夏洛克广博的知识,协助他,却不期待任何补偿。他既不犹疑,也没有要求夏洛克证明他们之间新建立的感情。夏洛克虽然首先承认了他对于感情关系经验有限,可是发现虽然他俩已经结合,可是约翰的性格却未发生改变,这叫他感到安心。
他抬起手,右手的手指轻掠过脖子上新添凹凸不平的咬痕。他知道这咬痕远没有手指下感觉来得鲜明,可是此刻他任自己摸索着那轮廓,回忆起约翰咬他时是怎样的感觉。他本以为会是蛮横的:被另一个人用蛮力压过的感觉。
相反,约翰让他感觉自己被珍爱。
夏洛克知道部分是由于生理的反应。就算最粗野的咬痕,也会释放多巴胺,带来欣快的感觉,至少也能抑制疼痛。然而,约翰的一咬,以及之后的行为,却远胜于此。首先是约翰想要与他结合带来的快乐,不是因为他的社会地位,或是性别,而是因为他对夏洛克有感情 – 虽然不曾明说。他想要夏洛克,想要他那令人喜忧参半的个性和智慧,再无其他。
然后是约翰照料他的方式。
夏洛克心中一荡,他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努力想要把思绪从那诱人的回忆上拉开。然而,那种新奇的感觉却萦绕不去,时不时会浮现出来,害他无法专心。
约翰向他展示了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什么样子,日日与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每天晚上都躺在彼此的怀抱中。因为许多年来的自我保护,夏洛克多少变得有些愤世嫉俗,曾疑惑过这是不是一种刻意的表演,来诱他放下戒备,可是,不是的,约翰有些时候很狡猾,当情形需要时,他聪明又大胆,可是,他不是两面派,在感情问题上绝对不是。约翰的温柔真正来自他的个性,而且他的行为为此次追查凶手抹上了他个人的色彩。
解决这案子的奖赏绝非知道答案这么转瞬即逝的满足感。抓住凶手,能为他带来一切:贝克街,约翰和他的自由。他又何须除此之外的任何激励呢?
他的双手在机械地动作,量出浓度,配制溶液,简单的化学规则就像轻车熟路,直到质谱仪发出的声响打破了安静。也许约翰在遇到夏洛克之前,并没学习过如何操作这仪器,可是在实验室里给他当了一年的帮手,他已经非常熟悉,能够做出令人满意的结果。
有时候,一种植物,只需要几秒钟,在最终的溶液中就能检测出它的特殊化学物质,有一些就没那么容易,当茉莉走进实验室当值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完全沉浸在实验中。
她很吃惊,问候的时候都有些磕巴了,夏洛克抬起头看到她的眼神从他看到约翰又看了回来。作为一个Beta,她不可能从空气中的气息里发现他们已经结合。然而,茉莉有些时候令人惊奇地敏锐,不需要靠鼻子闻也能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
“我都不知道,你们回伦敦了?”
她说得像个问题,很好的开场白,等着有人给她填补上空白,约翰自告奋勇,夏洛克半心半意地听着。他没告诉她什么特别的事,没提结合,也没提夏洛克离开那时的状态,可是似乎他的答案满足了茉莉的好奇心,尽管并没证实她所怀疑的。
“这样啊,--我很高兴你感觉好些了。”她绞着手指,然后脸上闪过一个感兴趣的表情,有些笨拙地换了个话题:“你还在忙那个案子?”
“显而易见。”他叹口气,约翰抓住他的眼神,挑起一边眉毛,要求他和善一些,或者说至少能让人忍受。“你给出的荷尔蒙检测报告,有人为刻意掩饰的痕迹。至少太千篇一律了。”
茉莉的表情在进门时还充满了不确定,此刻却化作了自信。“我做了两轮测试,以防是因为标准曲线的原因造成结果不对,可是两次给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你需要我帮忙吗?”
他瞥了眼放在左边还需要处理的样本,心里清楚茉莉的参与还有她无可避免会问的问题只会让他分心。“这个不用。有新的受害人吗?”
“没有,最近很消停。”
夏洛克发出个恼火的声音。这城市里还有好多停尸房,好多能寻找新线索的地方,可是滴答作响的时钟压迫着他:始终都在他思绪的风暴中。“搜索一下数据库。看看别处有没有收进尸体。”
“拜托了。”约翰补充了一句,朝她和蔼地一笑,然后将另一批结果递给夏洛克。
他没听到茉莉的回答,忙着专心检视最新的数据,读着那些参数,不出声地咕哝着,然后在那种药物的成分列表上又潦草写下一项。
每找出一种新的成分,都好像在拼图上又添了一片,令整个画面多了一份明朗。乍一看去,一切似乎都是随机的,可是夏洛克知道并非如此。这里面所用的植物相辅相成。这是有意为之 -- 而且十分了解,他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你还好吗?”
夏洛克抬起头,看到约翰正站在实验台的另一边,观察着他。他坚定的表情化作了担心,夏洛克低下头。“还有几种成分需要分离出来。”他看了正等着处理的几份样本,试着判断除了现有的一系列组分之外还能再多确认哪种成分。“不管是谁干的—”
“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这么说并不充分。这个配方能做出一种平衡的混合物,需要用上一个Omega用于避孕的许多材料和工具。”他检视着自己的笔迹,举出一个又一个例子。
“通经剂,和马兜铃一样,能刺激月经周期的循环继续。天南星,能催产。野胡萝卜能防止着床,一些Omega用它当做避孕的预防性措施,虽然单只有它的话,是否有效很难说。”他抿住嘴,考虑着各种可能性。“如果要我猜的话,我觉得还缺失的成分应该是能引起子宫收缩的药物,外加其它的通经剂。”
他拿起一枝粗茎上的紫花,少数几种他还没烘干的植物之一,还有一些蛛网一样的根。“唇萼薄荷和蓝籽红毛七,也叫穿心莲和蓝升麻。这两种,都很危险。前一种的油,倘若吃得太多,一个星期就能要人的命,而蓝升麻处理起来要非常小心。只要一点稀释过的药酊,就能叫人头疼得要命,呕吐,还有其它让人难受的后果。”
他换了双手套,小心地处理着每一种标本。约翰已经戴上了手套,可是夏洛克看着他又多戴了一双,然后用唇萼薄荷挤出汁来。“小心点。”他警告说,抬起头,意识到约翰正观察着他,他的表情介于欣赏和怜惜之间。
“你怎么学到这些的?我意思是说,关于什么草配什么药?我知道你自己用过这些……”他一只手摆了摆,指了指摊在他们面前的各种花草枝叶。
夏洛克将根切成小碎块儿,小心的收集起渗出的汁液,然后调配进适当的溶液。他记得很清楚:那些在柑橘温室里度过的时光;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柑橘的芬芳,他称重,测量;他的第一个成品虽然有效,可是有着可怕的副作用。
“我母亲教给了我最基本的一些知识,在和阿列克桑德结合之前,我带去了从她收集的植物中拿到的种子和枝条,还有一些事先配好的药。可是,我需要了解不同配方的作用。”他摇晃着蓝升麻的溶液,让它充分混合,然后放在一边等着做分析。
他脱下手套,清洗双手,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好能盖过水流的声音。 “一开始的时候,阿列克桑德很愿意满足我的要求。他相信我是在满足一种知识上的好奇心,为我提供了浸色谱法所需要的基本的设备。”他伸手拿过一张纸巾,将手擦干。“用这种方法,我能比较精确地发现我母亲的植物中的一些成分,可以把一些最有效的配在一起。它们的化学结构决定了如何配比,我要做的只是微调一下。”
“就跟在做这件事的人一样。”约翰喃喃地说。
夏洛克转过身,面向实验台,拿起铅笔,在掌中搓着。“也对也不对。在这个案子中,配那种药的人很清楚如何单独使用那些成分,只是将这些都混合在一起之后,才生成了某种衍生物质,产生了意外的效果。某种致命的成分 – 至少对于Alpha是这样。”
约翰靠在实验台上,埋下头,发出一声长叹。他看上去就好像被沉重的负担压住的人,夏洛克的手指在身侧蜷起,感到自己想要伸出手去的冲动。如果他抚摸约翰绷得紧紧的脊椎他会有反应吗?他的肩膀会放松,而他眼睛里那种忧心的神情会消失吗?
以前,他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处境 – 从没想象过和他结合的Alpha同时也是他的朋友和恋人,而不是敌人。这让他充满矛盾,在他眼前的处境和过去的经验之间不知所措。
“这么说,我们在找一个非常了解这个的人,对吧?”约翰抬起头,看着他们周围散落的植物标本说,打断了夏洛克飞奔的思绪。“十分了解这里面的化学和生物学知识的人?”
夏洛克眨了眨眼,双唇中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旁枝末节都消失了,凝聚成一个新的想法,各种事实重新排列组合起来。
“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什么?”
他转过身,一边在屋里转圈儿,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想你是对的。有人在为这怪诞的临床试验提供帮助,可是要说是艾尔西 雅克布我很怀疑。这种特别的药物证明了凶手的专业程度,需要的不仅是多年的学习,也需要个人的经验。这些证据里都很清楚。要不是这样,他们便无法避免那些非常基本的错误,会有人出现基于这些成分本身的副作用,从吐血到呼吸困难到休克,可是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形。”
“好吧。”约翰偏着头,睁大眼睛,倾听着夏洛克说的每一句话。“那你得到了什么结论?”
“理论上说,此人不仅种植这些植物,而且也使用这些植物的本身的药性?什么样的人能对这些植物的效果有这样深刻的体会呢?”
他看着约翰眼中恍然大悟的神情,明亮而深感神奇。“你认为是一个Omega干的?”
“我认为可能有一个Omega在提供指导,给出方法和配方,接受反馈回来的信息,然后加以调整后将流程重复进行一遍。”他闭上眼睛,对着这个缺乏证据的猜测摇了摇头。然而,即使他自己都在质疑这假设是否成立,可是他能看出其中的合理性。他只是需要证据将设想坐实。
“我们需要找出是谁将药物掺进了毒品。这个人是这整个案子的支点。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人,要么他便是凶手,要么他是线索:这人会是某人在城里的眼线和帮手,不管他是否愿意配合,我们都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凶手。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办到呢?“
他俩彼此凝视,沉默仿佛浓厚的烟雾罩了下来。约翰唇边显出皱纹,而夏洛克低下了头,这个关键的空白点让他感到无力。他们手里有很多信息,那么多,他在一一检视,可是直到此刻,想要找到一个嫌疑人的努力全是徒劳,令他痛心。
他不出声地咒骂着,伸手掏出电话,匆忙给雷斯垂德发了条短信。“在巴茨。立刻把你手里所有康宁汉姆案子的资料都送过来。-- 夏 福”
他必须要将所有证据重新再看一遍的事实叫他深感烦躁。这实在太丢人了,破裂的结合怎么能让他变得无能至此,让他堕落成只剩本能、欲求再无其它的生物。
现在他必须拂去他自己推理上的灰尘,而在等待中的每一分钟都是浪费。
“这个。”约翰朝他挥了下什么东西,夏洛克接过结果,看了一眼,证实了他的结论:掺入物中含有薄荷油。尽管他很想直接断定蓝升麻也在其中,好节省些时间,可是这么做会是个愚蠢的疏忽。此外,信息便如同是他的弹药,储备得越多越好。
他坐在凳子上,将各种纸张都拢到面前,检查着每一个峰值,时间在流逝。他们测试过的一两个样本没能给出明确的结论,被相互之间的化学反应干扰得太厉害,无法给出清晰的特征值。只有将所有植物都混合在一起,他们才能知道是否成功分离出了组分。
他开始着手估算混合物中各种组分的浓度,当茉莉从她的办公室出来走进实验室,他抬起头。茉莉一只耳朵因为长时间压在电话上,红红的。“我查过了数据库,凡是我能联络的停尸房我也都打过了电话,可是没什么收获。”她嘴唇扭曲。“至少,没有什么他们乐意承认的。”
“你觉得有人会隐瞒他们收进了一个凶案的受害人的事实?”约翰问道。
“应该是流浪者。如果尸检能给出基本的致死原因,那么遗体就会被从停尸房拉走给处理掉。如果承认尸体可能和什么案子有关,那么可能会占用存放的箱子好几个月。”茉莉脸红了。“倒不是我把他们想得很坏,只是……你懂的,你听到过别人怎么说的。他们不是很好打交道。”
“几乎没人好打交道。”夏洛克咕哝着说,听到走廊的门在响,抬起头,那是橡胶门封蹭在油毡地上的声音。他能分辨出雷斯垂德低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多纳文声音中某种突兀的语调,他眯起眼睛,看了眼钟。他没指望雷斯垂德反应这么快,他在座位中坐直,眼睛盯住门口,看着两位警官推开门走了进来。
和茉莉不同,雷斯垂德有一个Alpha的鼻子,夏洛克没忽视他闻到屋里的味道时步子微微一滞:房间里不仅仅是化学药剂和每个人的味道,还有他和约翰混合的味道,即使是对一个非上流社会的Alpha来说,这味道都是意义重大的。
探长睁大了眼睛,然后又眯缝起来,嘴角上扬。雷斯垂德的内心是浪漫的。他对他前妻的行为就很说明问题,一种忍让和遗憾交织的奇怪感情,而不是愤恨。此刻他看上去真心的感到高兴,比迈克罗夫特表现出那种含蓄的赞许要直白得多。
有那么片刻,夏洛克想雷斯垂德会不会说些什么祝贺的话泄露天机,可是似乎他还是有些头脑的。也许是因为约翰朝他狠狠地看了一眼,又或者是因为房间里没有什么欢快的氛围,他的微笑消失了,眉头困惑地拧在一起,然后把一些文件放在实验台上,严肃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你回来了,很好。”最后他说道,声音里满是别的没有说出的感情。“可是我得说,你们俩似乎不怎么高兴回家。”
约翰吸了口气,又呼了出来,看了眼夏洛克,仿佛是不确定自己能透露多少实情。因为匆忙之间赶回伦敦,他们都忘了要讨论究竟应该让别人知道多少。
夏洛克多年来隐瞒着实情,令他不大愿意承认他们的结合。越少人知道这事就越好,至少等到康宁汉姆家的事解决后。
然而时间不等人,不让苏格兰场知道调查的重要性 – 个人的,也是职业上的 –只会造成各种延误。此外,光凭他们两个来调查这案子也是不可行的。必须要对凶手提出正式的指控,康宁汉姆家才能放弃所有权,为了这个,他也需要警方的权威和配合。
雷斯垂德是可以托付信任的。他和约翰的友情,和夏洛克多年的相识都证明了这点。而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茉莉也是嘴很严的人。直到约翰提起,夏洛克才意识到茉莉已经发现了他的性别的实情。她知道的,比她表露出来的要多,而她能三缄其口。
但是莎莉 多纳文既不是朋友,也不是知音。她站在雷斯垂德身后半步的地方,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情形。她没在看着他和约翰,而是他们周围乱糟糟放着的东西:散落的纸张,丢下的滴管 – 他们的焦急显而易见。
“我以为你不是没法回来吗?”她的问题很直白,挑起一边眉毛,两条胳膊紧紧抱住胸口的文件。“除非你又找到了一个Alpha。”
“你想得不错。”夏洛克伸出手去要她怀里的文件,看着她皱起眉,显然不满意他故意对此沉默。“还好现在这不是个问题了。”
她的嘴唇在颤抖,显然是想要冷笑,可是她的下一个问题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挖苦。“我是不是应该说恭喜二位啊?”
夏洛克看了眼约翰,看到了感情的闪现,而他自己心中也有类似的感觉。他渴望这一切就这么简单,他们的结合是安全的不会受到挑战,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五天后再问我这个问题。”最后他这样回答,冲约翰扬了扬头,示意应该由他来解释。反正约翰来做这件事会更好。要是夏洛克自己来说,总是会变成冷冰冰的干巴巴的声明,而不带个人感情色彩。
他听着约翰的解释,留意着他所说的话,和他的有所保留。他并没明说他俩都同意他们的结合并非权宜之计,而是更多,可是他的语调却说明了这一点:他用轻柔的语调提到夏洛克,而当说起康宁汉姆家时却是严厉而不留情面的。
没有人打断约翰,就连总是喜欢质疑别人的多纳文都没插嘴。一直到约翰说完话,摇了摇头,耸了下肩,她才移动了下重心,张开嘴,表情紧张。
“五天?”她盯着他说,看到他点头,发出了一声叹息。“要是你破不了案呢?”
“一切就会变得无比复杂。我没法说得更明白,因为我无法肯定可能会发生的事。”他毫不犹豫迎上她的眼神。“但是,我倒宁可不要知道。”
她的表情里满是疑虑,可是在那下面却有一丝难过,和一些愤怒,这次不是冲着夏洛克,却是替他感到义愤。
“这样的话,我们最好赶紧动手。”最后她说,把文件放在他边上,拖过一个凳子,坐下来,开始按顺序排列纸张。她很小心避开夏洛克的实验,把信息都摊开在台子上。“有人从上面施压,要我们压一压这个案子,可是……”她偏过头,看着探长。
“可是我们一直都在捅这个案子。”雷斯垂德在约翰旁边清出一块地方,翻着文件,抽出其中一两份。“公平地说,我们没有什么新发现,没发现新的尸体,我们只能回头再检查旧的证据,多做几种测试,诸如此类。”
“然后呢?”
“安德森在设备上发现了一些皮肤细胞,你知道的,就是你在那所破房子里发现的设备?在压片机的铰链里发现了一些人体组织,就好像有人被夹到了手指。”
“DNA?”夏洛克问。
“是的,可是没找到匹配上的人,所以我们没什么进展。虽然他确实说过上皮细胞染了色,还沾有植物蛋白和硝酸钾。”雷斯垂德扬起眉毛。“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可能是个园丁?”夏洛克还没回答,茉莉先说了,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脸红了。她一直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工作,安静不打扰他们。“我爹爹的手总是脏乎乎的。其实他的手不脏,只是被染了色。而硝酸钾是化肥中很常见的成分。”
“他用了很多时间疏松土壤吗?”夏洛克问,扬着头,把她提供的信息归类收集好。
“实际上,是那种一阵儿一阵儿的。他会在花棚里干上几个星期,然后好几个月都不去管它们。后来他病了,可是就算他几年都不去碰花园,他的手指甲周围还是黑乎乎的。”
“有可能其他职业的人也有这个特征吗?比如说农民?”雷斯垂德问。
“一个农民不大可能用手给田地施肥。一般都是用机器,减少接触到所用的化学物质的机会,这减少了手被染色的可能性。”夏洛克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但是,确实有其他可能的解释。”
“可是你说过的,那人可能是个园丁。”约翰提醒他说。“而且要是茉莉是对的,那种颜色不会褪掉,那么你所提出的一个医科学生假期打工的假说还是成立的。”
多纳文用手指叩着桌子,眼神顺着注册的名单看下去,然后递给了夏洛克。“不管我们怎么努力追问,或是说服他我们会帮他,柯克帕特里克都没告诉我们任何他团队中的人。”
“那很可能是因为他清楚我们也就这点招数了。”雷斯垂德抱怨说。“柯克帕特里克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了。我反对过移交他,可是没有用。”
“既然我们从他那里挖不出什么,我又查了一遍艾弗里医疗机构的雇员名录,想要找出可能的嫌疑人。”多纳文将垂到脸上的头发掖回去,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查过了所有全职雇员,但是一无所获,可是还有来来去去的实习学生或者类似的人员。”
“有发现吗?”约翰问,他身子靠向前,急于知道是否有所突破。
“我还在努力设法搞到从各所大学里都有哪些学生被安排到那里,可是他们并不是很热心给我们提供帮助。”她叹口气,手指点住额头,然后看向夏洛克。“我也试过从毒品那个方向入手。你不是说过那些被掺进东西的利他林是药品级别的,很可能是从药房偷出来的吗?”
“很有可能。”他回答说。“我推测你在这方面也没找到什么结论性的证据?”
她摇摇头。“没接到过能和案子关联上的报案,而且如果有人从他工作的医院偷药,这事要么被遮掩过去了,要么就是他们压根儿没发现。”
“而且在没有明确的嫌疑人,没有任何前提的情况下,我们没法进行仔细的搜查。就算不考虑程序问题,我们也没有足够的人力。”一台机器蜂鸣起来,打断了雷斯垂德不管要说的什么,当约翰将最新的测试结果递给夏洛克,雷斯垂德朝他们周围散落的植物指了指。“你们呢?你开始搞园艺了,是吗?”
夏洛克哼了一声,看到了蓝升麻的化学特征值,将它写进清单中。“掺入物的核心成分是一种植物混合物,都是Omega们用来做避孕和流产药的,这是我们已经知道的。我现在正在将范围缩小到用的都是哪些植物。”他将文件递给雷斯垂德。
“这就是全部?”
“绝大部分。”夏洛克看着这几个小时里他鉴定出来的成分,在头脑中匆匆计算着。由于他们使用的样本处理过程不算特别精确,每一种都没剩下多少可供进一步实验。在这个时候,任何失误都是不可原谅的。“我还需要多一些时间好得到更明确的结论。”
“那我们呢?”探长问。“你需要尽可能多的帮助。你想要我们做些什么?”
“继续寻找。”夏洛克伸手又拿过一些手套,戴在手上,开始准备工作。“再把这案子一点一点细看一遍,然后重新组合起来;找找看是否能发现一些新的东西。”
这听着就像是最后的希望,而他不是唯一一个会有这种想法的人。多纳文捏住自己的鼻梁,雷斯垂德又看眼钟,要么是在痛惜又一个晚上不能在家度过,或是为时间流逝而忧心。
是约翰先行动了,他抓过一支笔,把证据都列在面前,然后开始重新审视已经调查过的事实。片刻之后,探长和他的警员也加入进来,留下夏洛克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他双手的动作十分稳定,称量精确,边实验,边观察着反应。
时间在流逝,屋里是低声的交谈,和仪器不时响起的声音,可是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指针在钟面上划过一圈又一圈,没有松口气的声音,没有惊呼。答案依旧模糊不清,不管他们多么努力,也只是一些轮廓和暗示。
“有发现吗?”约翰靠在他旁边,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他手里最新打印出的纸。上面显示了植物提取液的混合物,它们的比例经过调整,试图仿配出掺入物。然而,尽管有很多相似之处显示这个方向正确,但是关键处的不同表明还是缺了某样东西。
夏洛克指了指结果上面覆盖的透明胶片。“这是我们在鞑靼巷发现的东西,它用来和利他林混合,所以那人加进毒品的纯粹是这个。”他叹口气。“已经很接近了,可是还不全对。”
约翰把手放到夏洛克肩上,拇指摩挲着他露出来的脖颈。这只是小小的触摸,令他感到又安慰又兴奋,夏洛克不假思索就靠了上去。
“最有可能的物质,是那人用来除去不正常的荷尔蒙证据的东西。应该是在这个阶段添加进去的,可是到底是什么呢?”他摊开一只手表示疑问。“理论上,有一些物质能达到这个效果,可是要鉴别出来需要花上几个星期。”他皱起眉,揭下手套,用手掌按住眼睛。“就算我能做出相同的配方,也只能证明那人做了什么。除了我们已经推理出的,没法再告诉我们是谁干的。这算不上突破。”
温暖的手指顺着夏洛克的后脖领摩挲着,轻掠过他的皮肤,一阵感觉顺着脊椎向下。即使在这一切开始之前,他一直都本能地意识到约翰的存在。现在,他能辨出他指纹中的涡旋,和它肌肤的温暖,触摸中轻微的战栗,和羽毛般的轻柔中的激情:他们曾在一起的提醒。
他叹口气,对他目前的处境皱眉。无论是身体或是情绪上,他都不在最好的状态。他极为强烈的交合期带来了后果。他的思维依旧敏锐,这点倒值得欣慰,可是肌肉在抽疼,各处关节也是,长时间坐车和坐在实验室里更加剧了疼痛。一个下午过去了,傍晚又变成深夜,可是在解决他们的麻烦方面,依然没有什么进展。
突然,雷斯垂德发出一声困惑的低吼,翻动纸页的声音突然停住。“这是从哪儿来的?”他挥动着一张右手边文件堆里抽出来的纸问道。“我从没见过这个。”
“哦,抱歉。”茉莉向前一步,将那份文件单独理出来,这样就不会和其它的证据搞乱。“这是你们其它几个案子的尸检报告,你知道的,你要我做的?一个是河里发现的女人的尸体,然后是这个肇事逃逸的,最后是无名尸体,已经有点……流汤了。”
“克里斯多夫 塔特,”探长大声念出来,揉了揉一只眼睛。“被藏在肯辛顿花园附近的大型变电箱中。没人注意到他,直到他开始腐烂,造成了短路。你用什么辨别的身份?齿科记录?”
“是的,他的指纹没法辨认了。”茉莉点了点纸上什么地方。“他之前有过案底。贩毒之类的。”
夏洛克抬起头,看着雷斯垂德的疲倦神情消失了。他的眼神在纸上扫来扫去,读着上面的文字,可是夏洛克不需要知道细节也能推理出来。“克里斯多夫塔特,也是‘光速克里斯’?”
“就是一个人。”雷斯垂德呼出一口气,直起身子,看住夏洛克的眼睛,自己脸上的表情中闪烁着希望。“这不可能是巧合,对吧?阿米莉亚 多奈利的毒贩兼情人躺在了停尸房里?”
夏洛克伸出手,从雷斯垂德的手里抽过那份报告。“这不好说。毒贩和顾客之间常常会起争执。他死了有多久?”
“好几个星期,肯定有。”茉莉咬住嘴唇。“变电箱保护了尸体,不会被食腐动物咬坏,而且天气很冷,因此线圈产生的热量不足以加速腐烂。”她耸耸肩。“我认为他被放在那儿至少一个月。也许更长?”
“这么说—”多纳文先看了看雷斯垂德,然后又看向夏洛克。“他和我们这案子有关,还是无关?”
“如果茉莉是对的,那么他在我们释放他之后没几天就死了。这确实增加了他和我们这案子的调查相关的可能性。”
约翰靠过去,越过夏洛克的肩膀,两个人一起看着尸体的照片。残留的软组织结构已经不完整,无法给出可靠的死亡原因,可是下面的骨头却是另一回事,相当特别。“什么东西打击了他的后脑,正好是颅骨和颈椎结合的部位。”约翰指出伤处。“这下击打很可能会切断脑动脉。他可能在倒地之前就死了。要不是事实上有人藏起了他的尸体,几乎看着就像是个意外。”
“也许就是意外。不用费什么力,一场争执就可能失控。用力推上一下,然后一切就结束了。”夏洛克润了润嘴唇,将想法和各种念头都汇集在一起,拼凑起来。“他交待过拿到那些掺过东西的毒品的方式是放下钱拿走货,我记得不错吧?”
“是的。”雷斯垂德闷闷地说。“实际上,对此似乎相当得意呢。”
“可能是因为他说谎了。他至少见过我们这位往毒品里掺东西的人一次。”
“等等,这是怎么知道的?”多纳文问,摇着头翻着记录。“这里可没提到过任何这样的事。”
夏洛克翻了个白眼,轻松地在思维宫殿里回放了一下几个星期前的事,直到他站在阿米莉亚 多奈利尸体旁的那个时间点。她躺在那儿,冰冰冷,一动不动,在停尸床上,她的身体没泄露任何事,除了一点叶子的碎片,而这是整件错综复杂的案子的开端。
“我们在多奈利的头发里发现了一些叶子和花瓣碎片,靠近她头皮的地方。这是当光速克里斯捧住她的头亲吻她时,从他手上转移到她身上的。问题就是,那些残渣起初是怎么跑到他的指甲缝里去的呢?”
他看到周围茫然盯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如果他只接触过那些已经完成的掺好东西的成品,那么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接触到碾碎的马兜铃。要么他是从做药的人那里接触到的,要么他曾在那里,在鞑靼巷,手指曾伸到那些原料里去。”
“也许就是他干的呢?”多纳文猜测道。“也许是他掺进了东西然后再卖了出去?”
“别忘了他很可能连中学文凭都没拿到,更不用说懂得做这种药的实用化学了。”夏洛克指出来。
“此外,他似乎对于多奈利的死真的很伤心。”约翰提醒他们。“我不认为他知道卖给她的毒品有问题。”
“很可能有人告诉他这是新玩意儿:便宜,效果不错,利润也高。他不会多问什么。”夏洛克咬住嘴唇,盯着验尸报告,那就是光速克里斯在这世上留下的印迹了。“不管是哪种情况,他认得我们在找的那个人,能够从一排人里认出他来。这种知识可是危险的……然后他被逮捕了。”
有片刻的沉默,所有人都顺着这个思路想到了可能的结论。“你认为凶手等我们一放了他就杀人灭口了?”雷斯垂德问,挠了挠眉毛。“这混账什么也没告诉我们。”
“他不用说什么,暴露的危险已经在那儿了。”夏洛克耸耸肩。“大力击打是一种不够精准的杀人方法。一把刀或是手枪要更可靠。我怀疑我们在找的凶手只是想揍他一顿 – 问出他都告诉了我们些什么,然后事情出了岔子。”
“这个伤口受力是平均的,”茉莉说,看了眼多纳文和雷斯垂德解释说。“如果有人用力打了你的后脑勺,通常他们会挥动武器,那个角度就意味着伤口各处的受力都会证明是不同的。”
“那你认为他是怎么被放倒的?”探长带着个满含希望的微笑看着茉莉。
“如果要我猜的话,我会说他是被用力推了一下,向后摔倒了,然后磕在什么东西上,一段扶手,也许,更可能是路边石,正好磕在要命的地方。”她耸耸肩,然后夏洛克接了过去。
“不管是谁干的,现在手里多了个麻烦的尸体,他给藏在了变电箱里。”他摇摇头,知道尸体上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能为他们指点上哪里去找嫌疑人。任何痕迹都会因为尸体腐烂而消失了,而且茉莉已经检查过了还有弹性的部位寻找证据。“也许此人也认为自己已经摆脱掉了……”他的话语声消失了,思绪像闪电一样,将各种可能性各种预料的节点连接起来,建立起理论的轮廓,然后回归到一点之上。
“我们需要找到艾尔西。”
他站起身,已然往身上套着大衣,考虑着各种可能的所在。他的手机轻巧地在他的掌中,他发出短信给那些流浪汉情报网里的联络人,他们也许能帮他缩小寻找的范围。
“什么,那个叫雅克布的女孩儿?你的线人?为什么?”雷斯垂德移动了下步子,在他没有跑开之前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们两个同时愣住了,夏洛克是因为惊讶,而雷斯垂德显然是惊恐,如同他刚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每一个人,即使那些并非上流社会的人都知道绝不要去碰触一个结合过的Omega。可是因为相识多年,因为阿列克桑德长期都不在眼前和夏洛克的特立独行,他忘了这件重要的事。取而代之的感觉是友情,这意味着雷斯垂德经常会在他们互动的时候忘记了夏洛克的性别。
然而现在,情况却不同了。夏洛克的Alpha就在这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见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结合刚刚开始,在这个阶段,一个Alpha的领地感正是最强烈的时候。
然而约翰没有发出吼声,没有警告,或是站到两人之间。他只是套上外套,显然并没在意。只是肩膀微微有些僵硬的线条却说出实情。倘若约翰是一个上流社会的Alpha,根本不会觉得这种强烈的占有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当然了,事实并非如此。约翰的表情里充满理性,平静地看着夏洛克把袖子从雷斯垂德手里抽回来,对着脸色发白的雷斯垂德挪揄地一笑。
“光速克里斯是能把我们的杀手和受害人联系起来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他几乎没给我们提供什么信息。而另一方面,艾尔西却给了我们线索,直接带我们找到了凶手的实验室。她也许没见过那人的脸,可是提供了能够让我们收紧网的线索。”
“你认为她可能是另一个目标?”雷斯垂德问,清了清喉咙,后退了一步,手放进兜里,眼睛盯住地板:臣服和尊重的表示。“为什么不在她刚开始打听的时候就除掉她呢?”
“那个毒贩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天天都在老地方工作。艾尔西的行踪飘忽,很难追踪,除非你找到正确的联络人。她是否已经成为目标还没有定论,可是如果她知道光速克里斯失踪的事,一定会采取行动的。”
“要是她在帮助这件事的幕后人呢?”多纳文问。
“那么找到她,我们这案子也就有了很大的进展。”夏洛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苏格兰场不要参与找她这件事;我们用官方渠道是找不到艾尔西的。”他犹豫了一下,承认了另一种可能。“我们也许再也找不到她了。”
雷斯垂德捏住自己的鼻梁。“那我们呢?你需要我们干些什么?”
“我肯定发现光速克里斯的现场已经进行了基本的搜查。去看看在证据中是否有任何被忽视的东西。”夏洛克命令道。“回去再看看。他很可能就死在离藏尸处不远的地方,你们也许能找到一些关于是谁推了他的信息。”他读着电话上收到的短信:全是说没见到的,不过能帮他缩小寻找的范围。“如果需要你们,我会给你电话的。”
“你最好记得打电话。”探长看着约翰,也许知道约翰会更认真对待这个要求。“还有小心点儿,行吗?深更半夜可不是在伦敦拉网找人的好时候。”
夏洛克挤出一声轻哼表示同意,然后大步朝门走去。他穿过巴茨,走向大门口,肌肉因为久不活动感觉僵硬,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如同闪烁的烟火。在一连那么多小时被圈在医院的房间里之后,新鲜的空气感觉像冰一样,拂去了他觉得黏在身上的蛛丝,驱走了疲倦,夏洛克深吸进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对约翰。
“你带着枪吗?”他问,举起胳膊,好引起过往的出租车司机的注意。
约翰的手摸向牛仔裤的后腰:足够肯定。“我们一到巴茨我就从包里掏出来了。”一部出租车在他们身边停下,他坐进车里,安顿好,夏洛克用力把车门关上。“我们要去哪儿?”
“平常时候想要找到艾尔西都很难。通常都是她来找我,或者有人会通知我她在哪里。如果她不想被人找到,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那找到她就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可是你知道从哪里开始?”
“沃克斯霍尔拱门。那里住着很多无家可归者,我们很可能能在那里碰上她的线人之一。”夏洛克的手指叩着自己的膝盖,解释说。“她需要藏起来时,自有一套办法。不管她是凶手,或是另一种受害人,我都相信她会用上这套办法,他们会怎样招呼我们,就很能说明她是否是无辜的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想避开我们,那么那里住的人好说也会对我们怀有敌意。”
“真棒。”约翰叹息一声,在座位里垮下去一些。他看起来心烦意乱,脸色阴沉。昏暗的街灯从他们头顶上闪过,给他的脸上留下深沉的阴影。“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如果她身处险境,她会想尽办法保护她自己。她不会选择从这里逃走。出了伦敦,她只会更危险。在乡下没有比这里更容易藏身的地方。她会留下线索,一个暗示……什么东西能带我们找到她。”夏洛克叹口气,努力不要去揣测他们将要寻找的范围。如果他们运气好,那么可能会很容易。如果不好……
他闭上眼睛,额头靠在车窗上,继续想着那个可怕的念头。从没有过一个案子像这个一样牵涉重大。是曾有过那么一些案子,会让他或者约翰或者他们两个都有危险,当凶手意识到他会被抓住时,他们的风险也会显著增加,可是这个案子不是活下去这么简单的事。在各个方面,这对他都是种挑战,要求他证明自己。感觉康宁汉姆家要求的不仅是他挣得自己的自由,也要求他证明他有能力面对自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
令他感到耻辱的是,他别无选择,只能照他们要求的去做。
“嘿。”
约翰的手落在他的手腕上 – 一个要求,而不是打扰 –令他睁开了眼睛。他看住那双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出租车里,几乎是深蓝,他试着给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可是感觉自己脸上肌肉僵硬。他打起精神,准备好应对有关他是否还好的肤浅问题,可是这么久之后,他应该知道,约翰是不会落入这种俗套的。
“我们会解决的。等我们一抓到干这事的人,我们手里的证据,足够让雷斯垂德和其他人提起指控:DNA,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证据,一切。”约翰的手指缠绕在夏洛克的手指间,这是自从他们离开祖宅后最多的肌肤接触了,夏洛克珍惜地体味着这种感觉。
这是一种本能,渴望身体的接触。结合的生化机制会令他更想加强情绪上的纽带,可是科学角度的理解并不能减弱这种渴望的力量。他渴望回到公寓中,重新占领属于他们共同拥有的领地,加强他们之间正在形成的关系。可是,他却正要在伦敦隐蔽的角落里开始一场拉网式的搜索,迫切地想要找到真相,却可能一无所获。
出租车的刹车声响起,车子停下,大灯的光在水洼上闪烁。钞票悉索作响换了手,司机的轻声道谢还在夏洛克耳中回响,他下了车,竖起衣领挡住落下的雨点。
约翰站在他身边,一脸浓重的疑虑看着近处的阴影。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冒险走在拱门之下,可是那时的追逐飞奔中充满追猎的兴奋。
“走这边。”
回忆徐徐展开,带着他走上熟悉的道路。投资为这里带来了大量时髦的夜店,七彩霓虹中闪烁着一个现代化的伦敦,而贫困潦倒的人则死在附近的暗巷里。一家夜店的音响声敲打着他的耳鼓,他不加理会径直向前走去,离开那些美仑美奂的街面,走进尚未被翻建之风触及的区域。
想要把空地用栅栏圈起来的努力太过敷衍,几乎没什么作用。在这样破败的地方,街灯也昏黄飘摇,浓重的阴影笼罩住他们。约翰打开一支手电,光柱照着到处是垃圾的地面,走在夏洛克身边。
“我们要找什么人?”他清了清喉咙问。他肩膀古怪的角度表明他一只手放在后腰的枪上,已经准备好,随时待发。约翰的双眼,那双时常充满温柔的关心的眼睛,此刻正环视四周,想要从夜幕中辨别出任何身影来。
“我们不找人。”夏洛克低声说,看了眼方向,然后领着约翰走在石头拱廊下。“如果艾尔西想要被找到,那么就有人会来找咱们。”
“那如果她不想呢?”
“她有好多躲藏的地方,都是安全隐蔽的地方。”他伸出手,捏住约翰的衣袖,把他的手从枪上拉开。手电光摇曳着,他边探路边往拱廊更深处走去,可是至少约翰现在是在听他讲话,而不是想象着他们周围的昏暗中隐藏的恐怖。“我已经推理出来其中一两个在哪里,还能再凭逻辑找到其他一些,可是一个一个的找会花很多时间。这个办法更有效率。”
“是你希望吧。”
尽管是挖苦的语气,约翰翻过手,手指坚定地与夏洛克的缠绕在一起,掌心相贴。他用力的一握传递了没有说出的话:他同样希望这里什么地方有他们想要的答案,希望他们不会又走进一个死胡同。
这恶臭的地方很安静,除了远处模糊的市声,夏洛克后脖子感到汗毛直竖,他警觉起来。在这样的天气里,流浪街头的人们会躲进任何能避雨的地方。沃克斯霍尔拱门这里虽然远算不上干净,可是能提供一个干燥的睡觉的地方。然而,这里却见不到一个人。
“听。”
夏洛克服从了约翰的命令,竖起耳朵尽力聆听。“怎么了?”他低声问,任约翰松开握住他的手,又放回到枪上,而他将自己的手伸进衣兜。约翰更擅长使用武器。此外,要是被人看到带着把刀或是类似的凶器,只会更容易挑起事端。不,有更好的,模样普通的东西也能打伤袭击者,他抓住他的钥匙,夹在指缝里,就像一把把小小的刀刃。
“我们被人跟上了。”约翰用极轻的声音说,“因为石砖浸透了水,所以从拱顶上滴下的水很规律。可是时不时的听不到水滴掉在地上的声音,是落在了什么人身上。肩膀上,头顶,诸如此类。”
夏洛克继续面向前方,没有停下步子,还在寻找,可是现在注意力更集中在身后而非前面。约翰不是世上最有观察力的人,可是在某些领域,他十分出色。他做不到看着一个人,然后从他鞋上沾的泥便说出他走过城里哪些道路,可是当他的直觉又回到在军队里时的状态时,他知道如何从周遭的环境中辨出潜在的威胁。
夏洛克默不作声,用胳膊肘顶了顶约翰,不让后面跟着的人看见他摆手的动作,他指了指隧道尽头。他将手指分开比划了一个清楚的V形:分开走然后躲起来,两个人要分别往拱道的两边去。
他们慢慢地开始行动,夏洛克从约翰手里接过手电筒,这样他就能腾出两只手来握枪。当他们走到拱廊尽头的一刻,两个人动如脱兔,各自向不同方向闪去。
夏洛克关了手电,屏住呼吸,等待着平衡发生变化的一刻。如果跟着的人想要伤害他们,那人此刻会有信心出手。如果不是这样,此人便会在阴影里踌躇,因为害怕受到攻击不敢走进有亮光的地方。
他轻轻地嗅了一下,辨别着,将城市的臭气放在一边,然后认出了一缕久不洗澡的皮肤和紧张的汗味儿。
夏洛克冲了出去。
手电的光罩住了他们的跟踪者:光柱令那年轻人眼花头晕,吃惊地倒退几步,用空着的双手掩住脸,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他削瘦的脸上尽是泥污,一双光脚上也都是泥。这能解释为什么他能无声地移动。白天,他很可能干些掏游客的兜这一类的事。然而,要么是把偷来的钱全花在了毒品上,要么就是他手艺不精。他看上去就像有一个星期都没吃过东西了。
“你是谁?”夏洛克眯起眼,看住那男孩挑战的眼神。他太年轻了,夏洛克睡在这里的时候他肯定还没来到这里:又一个籍籍无名的伦敦的流浪者。他也不是夏洛克情报网里的一员,可是这男孩看着他的样子,似乎知道他是谁 – 恼怒中夹杂着一点儿敬意。
“关你屁事。”他啐了一口,当看到约翰从藏身处走出来,手里牢牢握住枪时,男孩畏缩了一下。约翰站在夏洛克身边不远处,观察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和他身后的街道:一个警戒的哨兵。
“下一次你要是打算干这种事,最好先告诉我一声。”他沉声道。
“我告诉你了。”
“没有,你提议我们分开然后藏起来。你可没说要扑向跟着我们的人。”
夏洛克咧嘴笑了,眼神没有离开那个男孩。“他根本算不上威胁,而且他是一个人。他现在重心后移,身子半转开,他准备好了逃走,因为没人会来帮他,而且他是以少对多。公学里教出来的口音,哈罗,或是伊顿。他到城里没多长时间。也就是几个月。他说话的方式说明受到其他人的排挤,他们认为他是逃家的孩子。也许他们是对的。不管怎样,他在这个小圈子里是个外人,今后一段时间也还是这样。从什么时候艾尔西把你护在翅膀下的?”
男孩直了直身子,带着不够自信的蔑视神情扬起脸,上下打量了下夏洛克:“谁说的?”
“她对不合群的人特别心软,也利用他们。正因为不合群,所以会对她忠心耿耿。”
约翰动了一下,夏洛克能感到皮肤上他灼灼的眼神。他是懂得夏洛克说的是过来人的话吗?他是在想象当年的夏洛克也是处在类似的处境,很自然就对艾尔西忠心吗?
“你身上没家伙,因此你并不打算出手攻击,特别是你实在营养不良,连挥拳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造成什么伤害了。有人告诉你盯着我们。话传得很快,而且你也不是彻底被排斥在外以至于完全不知道我在找艾尔西。”他观察着年轻人的脸,留意着他情绪的变化。“你不知道她在哪儿。你只有一个口信,内容本身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可是你在为她担心。为什么?”
灰色的眼睛因为愤怒变得幽深,男孩把两手插进兜里,撇着嘴摇了摇头。“你是夏洛克 福尔摩斯,”他耸耸肩道。“你自己猜吧。她告诉我如果你来这边找她,就告诉你‘马泰罗’。她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冷冷的青草和石头的回忆遽然闪现,夏洛克吸了口气。他本以为会听到暗语,而不是这么私人的口信。她没留下任何机会给其他想救她的人。她给他也只是他留下了口信。艾尔西神通广大,会有人愿意帮她,尽管也许没人会无条件不求回报地帮她。这是意味着在她认识的人中她更信任他?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更为凶险的东西?
“还有一件事,”他喊住那男孩,看着他停下撤退的脚步。男孩站在手电的光的边缘,已经半没入了黑暗。“其他人上哪儿去了。这种天气,这里一般都挤着不少人的。”
浅色的眼睛中闪烁着什么:悲伤,也许,虽然很难肯定。“这个冬天很难捱。”
男孩说的不只是天气,可是没再多解释就消失了,和来的时候一样悄然无息。
约翰呼出一口气,可是没把手枪掖回到后腰那个老地方。“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是的,我非常清楚艾尔西想要我去哪里,可是那究竟是不是她躲藏的地方还不好说。”
约翰担心地皱起眉,给双眼蒙上了阴影,他没说一个字跟上了夏洛克。他还在观察着四周,
留心着每一个拐角,寻找可能的威胁。即使当他们重新回到街灯的亮光中,他都踌躇了一下才把枪掖了回去,还几次回头朝着桥的方向观望。
“那现在去哪儿?”
“托特汉姆墓园。那地方是私人所有,尽管那里有些地方已经翻修过了,还是有几处可以躲藏的地方的。”
约翰惊讶地眨了眨眼,夏洛克又招到一部出租车。“你单凭‘马泰罗’这个词就推测出了这些?”
“这名字刻在那里的一块墓碑上,靠近老教堂。”夏洛克没再详细解释,坐进出租车后座,挪了挪给约翰腾出地方。他一点也不愿意去回忆,他曾经在磕高之后崩溃,抽搐,迷失,拼命想要逃过某个模糊记得的追踪者。
这个墓园为他提供了一些庇护,他踉跄穿过大门,被沉下的地面和丛生的杂草绊倒。最后他趴在一块最牢固的墓石上,脸贴着冷硬的大理石,透过一阵阵的恶心和不听话的身体,努力呼吸。太可怕了。
而艾尔西那时不过是个泛泛之交,他从没能发现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城里的那个地方,不过他隐约疑心过那里是不是她的一个基地。她找到了夏洛克,叱骂他,用各种各样的词骂他是傻瓜,然后留在他身边,一边对他说话,一边用手指描着墓碑上的字,指引他熬过去。
这不是她头一次做这样的事,也不是最后一次,可是这事他牢牢的记住了,因为他并没要求她留下。她完全可以毫不愧疚地就把他扔在那里,可是她却留了下来。
“这地方是我凭逻辑推断出来的。”他解释说,查看着自己的手机,收到了更多短信,可是都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信息能够据以采取行动。“问题是,为什么她想要我去那里呢?是去帮她?还是有别的原因?”
“你认为这可能是个陷阱?”
“你不认为?”
约翰单手抹了一把脸,叹息一声。“你已经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比起几天之前,你似乎开始考虑艾尔西也许和我们不是一个阵线的可能性了。”
“我一直都考虑各种可能性。”夏洛克耸耸肩,没再更多辩驳。说真话,这世上没几个人是他可以信任,认为会真心把他放在心里为他考虑的,尽管过去她曾帮助过他,艾尔西也没能走近他的心。
车窗外伦敦密集的城市景象开始变得稀疏,然后他们又穿过了一大片迷宫般的市区。墓园在城市北部,离河流很远,在这里城市的工业和金融区的喧闹被郊区的静谧取代。
夏洛克下车时并没嘱咐司机等他们,付过钱后关上了车门。雨已经停了,留下一片湿滑的石头,他寻找着大门,然后从兜里掏出了撬锁的工具。
不过几秒钟锁就开了,约翰站在他身后掩护着他,以免被路人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人。这么晚了,多数人都已经上床,或者踉跄着走向公车站到地铁站到伦敦喧闹的市中心。在这里没人会看到他们俩溜进奇怪的墓园。
“噢!”
约翰低声的惊呼完全可以理解。在墓园最主要的区域,一个人要是觉得他们已经把英格兰乏味的海岸远远留在了身后完全情有可原。即使墓石都很有异国情调,整个墓园有种亚洲的风格。白色的大理石反射着微光,墓地很整齐,被悉心照料,墓石上刻的字也都很清晰。
“跟上。”
找到教堂并不难:一座小小的仿哥特式的建筑。颓败的屋顶表明这里已被遗忘,周围围着一圈铁栅栏,为了挡住闲人的敷衍之举。
“你认为她在这里?”约翰问,眯起眼睛打量着这座黑洞洞的方形建筑。墙上面开有些洞,窗玻璃终究没能抵挡住破坏者们,从洞里只能看到教堂内的黑暗,可是那并不意味着这里就完全被荒废了。
夏洛克点点头,蹑手蹑脚顺着外围查看。灌木顺着两边包围了教堂,密不透风。然而在后面的一角,几乎令人难以察觉,栅栏边的砾石地有一些扰动过的痕迹。“这种路障是临时性的。 栅栏的脚是在浮搁在地面之上,而没有插进地里去。”他伸出手,手指握住冰冷单薄的铁棍然后拉到一边。将栅栏系住的锁链很松,让他可以拉开一个缝隙溜进去。“很简单。”
他转过身,看见约翰从栅栏另一侧看了看他,然后跟了上来,金属发出响声,一只鸽子受了惊,从旁边树上的巢里飞起,他皱了皱眉。铁栅栏摇晃了,动静一点不小,可是夏洛克只是对约翰低声的道歉耸了耸肩,没有在意。他现在先想到的倒不是要悄无声息。在外面这里,已经很难了,而他知道,一旦走进瓦砾遍地的教堂内部,想要不弄出声响是不可能的。
“门是锁上的,没必要去开门。看。”他指了指一扇仿佛瞎眼的窗户。和其它的窗户不同,四周还有一圈破碎的玻璃,有人小心地敲去了一些可能剐到人的锐角,留出了一个可以快速进出的通道。
夏洛克正要举步向前,约翰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肘,向后拖了一把,令他停下了,约翰摇了摇头。
“让我先进去,清下场。如果这是个陷阱,那也是冲着你去的。没必要直接就走进陷阱里去。”他掏出枪,背靠住墙,从窗户中窥看了一下。这本可能会让人觉得好笑,可是约翰在这种时候,动作干练而致命。他毫不犹豫端住枪,飞快地检查过两个方向,从砖墙上的洞里跳了进去。
里面非常幽暗,可是即使是从外面,夏洛克都能看到里面,足够约翰查看四周了。屋里没有可以让人藏在后面的家具,没有祭坛,没有壁龛或是侧殿。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房间,满地瓦砾和垃圾,灰尘和鸟粪,古旧的石头散发出墓穴般的寒意。
当夏洛克翻进窗户,约翰摇摇头耸了耸肩,夏洛克一直盯着地板,而约翰抬起头,查看上面已经腐坏的屋椽,看有没有生命的迹象。
“你肯定就是这个地方?”
“很肯定。看。”他向旁边一步,露出窗下一道干净的小径。不是扫出来的,而是有人洒过水,造成一种是雨水溅进来的印象。“这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大部分人都会想这是有雨水从窗户里漏进来,动了这里的灰尘,可是这边并不是迎风的方向,而栅栏也给了人这里被挡住的假象。这里被人小心地洗过,好藏住可能会有的脚印。”
约翰的手指在枪把上调整了下,松了下关节,舔了舔嘴唇。“地上到处都很脏,可是没有什么印迹。似乎没人来过这里。”
夏洛克的眼神扫过地面,用欣赏的眼光检查着那些人为的伪装痕迹。艾尔西也许没受过训练,可是她很狡猾。她能生存下来并不奇怪。“踏步石,”他指点着,踏上一小块砖头作为证明,然后又迈向旁边一块瓦砾。“有人不厌其烦地小心摆放了这些,可以从一块踩到下一块,而且这么干有些时候了。这不是一时兴起。艾尔西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地方。”
他挑着落脚的地方向前,每晃一下都皱皱眉。那些踏脚石的大小更适合脚比他小很多的人,不止一次他差点崴了脚,直到走到了尽头。这条小路带他来到原先可能是祭坛所在的位置。地上有凸出的基石:老旧,灰色,而且光滑。只有你有意寻找,才能注意到石头表面没有灰尘,而且从窗户里是看不见这里的。
“发现了什么?”约翰从踏步石小径的最后一块砖头上跳下来,站到夏洛克身边。
“这座教堂还没古老到无法修复,而维多利亚时期的人总是喜欢浪漫复古风。”夏洛克喃喃地说,蹲下去用手指摩挲着地上一个浅槽里的铁环。“大而无当的假神庙,甚至在教堂里修不必要的司铎密室。”他用手指勾住铁环,肌肉发力,掀起来一些,然后看了眼约翰。
“准备好了?”
约翰点点头,他用力一拉,差点没摔倒,惊奇地发现其实石板没什么分量。只是看上去很沉重,仿佛古老的花岗岩,其实是用廉价的合成材料做的,铰链在黑暗中咯吱作响,移动很顺畅。如果有人躲在那下面等着他们,就算前面没有听到他们进来,此刻无疑能听到了,夏洛克皱起眉,等着有人从下面扑上来。
不是只有他准备好受到攻击。约翰的枪口从没离开过他们脚下慢慢变大的洞口,可是黑漆漆的洞里没有出现什么目标,只是一架梯子,而最上的横档上有一丝液体的微光。
夏洛克不用手指蘸上那些液体也知道那是什么,他的鼻子早已清楚不过的告诉了他。血,最多也就一天,因为寒冷变黏稠了。它染在了金属上,散发出更强烈的气味。他无法辨别下面是否有人:一个受伤的人,或者更甚。在黑暗中等着他的什么可能都有 – 一具尸体,一个陷阱或是一个被劫持的人质。
他们不可能下到那个房间而不被下面的人发现,再加上,他和约翰没有真心想要掩饰行迹,特别是在这一地瓦砾和垃圾的地方。潜行匿踪基本无须考虑,夏洛克干脆放弃掉这个选择,打开手电筒,向下照去。
电筒光象是白色金属一样在光秃秃的地面掠过:四面八方压迫上来的黑暗中一个完美的光圈。夏洛克尽可能变换角度,想看到下面密室的角角落落,可是被窄窄的入口所限,有很多死角看不到。
如果他对目前的处境更有把握一些,他会喊上几声,可是太多因素限制住了他。和约翰不同,通常来说,一点血迹不足以让他闻不到其它的味道,可是寒冷的空气能降低大部分气味分子的能量,此刻他能辨别出的是铁锈和石头建筑冰冷的墓穴灰尘的味道。也许不管是什么人躲在下面,都已经知道有人来了,可是他觉得没必要暴露自己。
“咱们必须一起下去,”他靠过去,这样就可以把嘴贴到约翰耳朵上低语。“你需要空出两只手拿着枪,可是要是你不能掌控手电,就没法看到要瞄准谁。理论上,你能两手各拿一样,可是这样会降低你的准头和减少反应的时间。此外,你也需要攀着梯子下去。”
约翰哼了一声表示同意,表情因为不情愿而变得凝重。他不想让夏洛克盲目地走进任何地方,这很显然,可是这种情况下他们别无选择。艾尔西小心地挑选了她藏身的地方。这是个防御的堡垒,还是个封闭的牢笼,全取决于你怎么猜,当约翰踏上那梯子,夏洛克用舌头舔了圈牙齿。
这是稍纵即逝最易受到攻击的时刻。当约翰背对着下去的时候,下面的人很轻易就能攻击他,事实上约翰很快下到了最底,让夏洛克更有信心了。几秒钟的功夫,他就站在了约翰的身边,肩并着肩,用手电照亮整个房间,揭开黑暗,露出湿漉漉的墙壁和光秃秃的土地。
惨白的树根穿破了砖壁,还有一两处小小的灰白的钙质粘在斑驳的灰泥上:老旧墓穴里的骨头随着土壤沉降了下来。可是这个藏身的洞穴里却没有生命的迹象。手电的光照亮了空荡荡的颓圮的角落,夏洛克难以相信地用手捋了下头发。
约翰抓住他的胳膊,指了指他们下来的路。梯子闪着微光,夏洛克注意到它伸进房间,靠在一面凸出的墙上,而它右边有一扇门,破破烂烂的木头门关着:不管是谁,在需要时可以躲进去的小壁龛。
他和约翰行动一致,一点一点朝那里走去,铁锈样的血的味道更重了,充满他的鼻子,直到再也闻不到其它味道,环绕着他们的墓地湿润的泥土和陈旧的骨头的味道消失了。这里闻起来就像屠场,夏洛克的眼神看向地面,查看着门缝处一滩猩红的液体。
在他边上,约翰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肩膀的线条变柔了,表情变成了另一种忧虑。他看上去不再象准备好面对威胁的人,似乎以为会出现可怕的死亡场景。他浅浅地用嘴呼吸,不规律地吸气,最好避免闻到那个味道,而且他的枪口放低,指向了地面。
事后回想起来,这是个错误。
门砰然打开,房间里想起一声炮轰般的巨响,然后是一个人的身体猛的撞上墙的声音。印象中只是一个动作,和尖锐的恐惧,没有时间做出反应。
暗影跳过来,夏洛克头上爆发出一阵剧痛,然后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Chapter 25: 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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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诱饵
约翰耳朵中回响着血脉中的怒吼,几乎淹没了夏洛克微弱的痛呼。本能和条件反射点燃了他,火花一般溅射,视野的边角覆上一层红色。他扣住扳机的关节在抽紧,只是一时之间无法决定是该先放倒攻击者还是先冲到夏洛克身边,他才没有立刻扣下扳机。
他冲过去,手中的枪口磐石般稳定。他没来得及赶在夏洛克倒地之前抓住他:他沉重地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约翰能做的只是站在他身前,怒火万丈,心跳快得简直要爆裂,每一口呼吸都在唇间嘶嘶作响。
“糟糕!”黑暗的身影跪倒在地,实际上就是趴在了地上,双手摊开,让他能看到手里是空的。“糟糕,我还以为 – ”熟悉的声音哆哆嗦嗦地绝望乞求着,约翰一直用枪瞄准致命的部位。他的手腕因为用力忍住不要扣下扳机而疼痛,徘徊在不能回头的边缘,时间滴答流逝,他在与自己的冲动角力,想要把攻击夏洛克的人一枪撂倒,不管那人是否构成威胁。
终于,被愤怒蒙住的思想又开始清明,一波又一波涌动的怒火也开始退去,他的本能开始屈服于理智。肾上腺素褪去了,代之以一种粘腻绞扭的恐惧,担心着脚下一动不动也没反应的男子。约翰的胳膊感到一阵一阵的刺痛,他动了动手指,感到金属的枪身在他汗湿的手掌中滑动。
“你以为什么?”
夏洛克倒下时,手电掉在了地上,投下诡异的光影:无可名状。此刻他看到尘土中一只细瘦、蜘蛛般的手,一寸一寸地慢慢挪向那轮光影。手指掠过它,然后握住了手电筒。冷硬的光柱向上照去,照亮了房间,而约翰倒吸了一口气。
艾尔西 雅克布的模样十分可怖,她的眼周一圈浓重的阴影,嘴唇干裂,双颊深陷。一边颧骨上有干涸的血迹,脸颊上一道乌青的瘀伤,不到一天的伤痕。
“我以为有人来抓我了,”她嘶哑地说,咬紧牙关,瞪着他,仿佛看他是否敢对她的恐惧评头论足。
他什么也没说,对她的恐惧漠不关心,只是改变姿势,在夏洛克身边跪下,右手的指尖按在他的脉搏点上。他立刻就摸到了脉搏,有力而稳定,仿佛灯塔般在他手指下脉动。
他胸口有什么东西松弛下来,自夏洛克倒下后总算能正常呼吸了,他用力吞咽了下然后转向艾尔西。
她在观察着夏洛克,嘴唇扭曲颤抖,跪坐在自己的脚跟上。她完全不同于这几周来不时出没在他们生活中的那个强势的女人,可是约翰努力不要流露出任何同情。她看上去十分悲惨并不等于她就毫无反抗之力,正如她刚刚证明过的。
突然她转过身去,约翰一惊,左手的枪抬起对准了她的后背。她在散发着恶臭的藏身之处天晓得都是些什么的一堆东西里翻寻。传来一声金属碰击的声音,和几句咒骂,又一波恶臭的血腥气传来,约翰努力控制住作呕的感觉。
“老天,你弄了些什么—”他摇摇头把问题放在一边,这可以等会儿再说。此刻他想要做的一切就是确认夏洛克没事。“你在干什么?”
艾尔西退回来,身子一僵,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变成枪口的目标。她盯着枪,仿佛被催眠一般,如同一只小老鼠被蛇的目光催眠,然后张开握拳的手,露出颤抖的手心里的东西:一些包装完好的医疗用品。
她递过那些东西,仿佛递过橄榄枝,讨好一样将那些东西放在夏洛克胸口。“我有的就是这些了。”她的声音嘶哑,清了清喉咙。“我—我觉得我打得没那么重。空间不够挥动。这只是想争取些时间好让我逃跑。”她朝她即兴抄起的武器点头示意了下:从外面拿进来的树枝,横在她掉落的地方,木头潮湿弯曲。看上去似乎不重,约翰略感到了一丝安慰,因为实际上有可能会更糟。她本可以用一块砖砸向夏洛克。这儿满地都是砖头。
他看着那些纱布和绷带,白花花的衬在夏洛克的深色大衣上,然后又看了看手里的枪,紧紧握在他手中,仿佛手指已经长在了枪上。他的另一只手无力地放在夏洛克的大衣上。“你是一个人?”他问,观察着她的脸,看到她点了点头。
“是的,我—如果你不想放下枪,我可以—”她朝夏洛克的方向挪了挪,好像是想查看一下他,可是还没来得及朝前半分就被约翰的怒吼制止了。
咆哮声从他喉间冲出,狂野而深沉。就算是他想也无法压制住,他的手指蜷起扣进夏洛克的衣服,非常想要将他从这肮脏危险的地窖中拖出去带回安全的贝克街。“别碰他。”
艾尔西的嘴紧紧抿住成了苍白的一线,她举起双手:显而易见投降的姿势。“那你自己来好了。”
约翰的舌头在牙上转了一圈,将手枪放在膝盖旁。枪口冲着墙,以防万一走火。如果艾尔西想要夺枪,她得向前越过夏洛克的身体,而约翰能来得及制止她。她依然可以拿起别的东西当做武器,可是事到如今,至少,约翰不得不相信她。
“别挡住光,”约翰命令道,先用一块消毒棉将自己的双手擦干净,然后手指再次按上夏洛克的脉搏点,重复检查了一下稳定的脉跳。他的呼吸正常,快速而小心地检查过他的额头后,发现艾尔西只不过打破了他的表皮。有一道小擦伤,还有点肿,可是再没有更明显的伤了。
约翰用消毒棉擦拭过伤口,清理干净血污,边希望自己能有办法检查夏洛克皮下是否有伤。不能说因为看上去脑受伤的可能不大,就认为情形不严重。脑内水肿,血管破裂,颅骨骨折:任何事都有可能。然而,他检查得越仔细,心中的疑虑就越大 – 几处细微的迹象,提示他实际上夏洛克并没像他起初看上去那样昏了过去。
那双苍白的眼皮微不可察地颤动,而他的呼吸听着略快了些,不大像是失去了意识。相反,约翰猜开始那一下打懵了他,他是真的因为头上挨了一下倒在了地上。而之后他一动不动,在约翰训练有素的眼光看来更像是假装的。
什么东西在约翰膝盖上蜷起 – 修长的手指捏住了他的裤子褶,证实了他的怀疑,他忍住一言不发,拼命隐忍,按捺住冲动,不要公然责备夏洛克这样吓唬他。他是想要让约翰安心,还是抓住他稳住自己,约翰不知道。重要的是这动作艾尔西看不见。对她而言,夏洛克似乎真的失去了意识。
天晓得他为什么要假装这个,可是约翰继续配合他演了下去。他擦拭着伤口,擦掉周遭的血迹。等到了光线好点的地方他得再检查一下,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如此了,等着那双银色的双眸睁开,锐利带着恼意。
“真有必要这么干吗?”夏洛克恼火地说,皱起脸做出疼痛的表情,这倒没准不是装的。他动作很慢,似乎是在测试自己身体活动的能力,瞪着艾尔西,挣扎着用一只胳膊肘支起自己的身子。他眨着眼,很不舒服的样子,然后一只手按在额头上。“约翰差点开枪打你。”他斜睨着迎上约翰的眼神:在打量。“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还是有开枪的可能的。”
“她给了你一棍,”约翰咕哝着说,耸耸肩,表示他认为这足以成为开枪的理由了。
“他好好的,”艾尔西回敬说,声音细弱,双手抱住自己,一脸怒容看着夏洛克。“你他妈的总是这么戏剧化。”
“你才是那个躲在墓地里,还留下暗号口信的人,”夏洛克提醒她说,然后坐起身。即使在怪异的手电光里,他都显得过于苍白,比平常还要苍白几分,而约翰开始觉得自己应该再评估一下,希望能弄明白这里面多少是表演的成分多少是伤口带来的真正的反应。不管怎样,他都心急难耐地想要将夏洛克从这里弄出去然后好好检查一下。
他张开嘴打算说话,如果不得已就他妈的下命令,可是看了一眼夏洛克的样子,告诉他这一点用也没有。案子优先,而现在约翰不管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他所能做的就是观察着夏洛克的脸,一而再地观察有没有危险的症状,而夏洛克正集中精力应付眼前的情况。
夏洛克伸手拿过手电,照在艾尔西脸上。表面上看来,这似乎是个恫吓,可是约翰知道其中的不同。只要好好看上一看,夏洛克就能看出一切,他只是需要光线而已。
“你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还是说我们等着你的伏兵出现?”
艾尔西的怒容更暗沉了,皱紧眉头,一脸难以置信地张开嘴。她歪着头,显然是想了想夏洛克的话才开口。“你意思是你觉得这是个陷阱?”她所有焦急的表情都消失了,代之以显而易见的怒火。然而并不是受到错误的非难后那种戏剧化的愤怒。“而你还是来了?你这是蠢呢还是说走投无路了?”
夏洛克的表情是他一贯贵族式的不动声色的面具,可是约翰总是不擅长掩饰情绪。只要看一眼他,艾尔西就能得到她需要的答案。她脸一沉,带着好奇的神色上下打量了一下约翰。
“见鬼。发生了什么?”
“你先说。”约翰扬起脸,挺直脊背,瞪着她。夏洛克倒地的情形,依然不断激起他血脉中的愤怒。想要走来走去的冲动让他大腿生疼,而关节感觉像岩石一样,攥成拳。然而,他不能站起来,特别是夏洛克的手依然还攥着他的膝盖 – 他唯一虚弱的迹象。
“你让我们来这里一定是有理由的,”夏洛克补充道。“我建议你开始说说。”他皱起鼻子。“虽然到上面去说会是个好主意。不管你在这里弄了什么东西,闻着都太恶心了。”
艾尔西扭头看了眼她的藏身之处,摇晃的手电光照亮了那个小巢穴。那里有一堆毯子做的窝,一只打火机,一截蜡烛头,约翰还能辨出一个破烂的油漆罐,边缘沾着一种棕红色的粘稠液体,他恶心地皱起眉。“那是什么?”
“猪血。”她眨着眼看着他俩,仿佛是觉得这答案显而易见。“过一会儿你就能习惯那个味道了,可是用这个,任何来这里找我的人会闻不到其它味道。”她咧嘴笑看着约翰。“特别是如果那人是个Alpha的话。告诉你,再过上几天,换谁也闻不到其它味道了。”
“你从哪儿搞到的?”
“要是你知道上哪儿去找,那么能找到各式各样神奇的东西。”
艾尔西挪了下身子,站了起来,约翰的手立刻伸向枪。冰凉的金属在他手指下,吻着他的皮肤,他留恋这种感觉。他全身每一寸都感到紧张,期待着事情有什么新的转折 – 高度警醒,准备好面对攻击。
也许艾尔西看到了他的动作,也许她只是看到了他脸上那种危险的表情,因为她抱起胳膊,深邃的眼睛盯住他。她身上依然到处是害怕的迹象,让她在破旧的衣服中战抖,可是也有退让,似乎她在期待某种暴力落到自己身上。
约翰慢慢地站起身,牙关紧咬,枪垂在身侧。他没有瞄准,还不至于,可是如果需要立刻可以这么做。部分的他知道自己这样并非理智,可是他的不信任已经到达极致,一时无法转圜。
他们盯着彼此,没有说一个字,两个人都等着对方先打破对峙。空气本就因为变质的猪血而恶臭不堪,现在凝重得几乎都能嚼了,约翰在猜想到底谁会先打破平衡,是他还是她?
夏洛克不高兴地咕哝了几声,深沉的声音略带几分责备,他也站了起来。随着他小心地改变身体的姿态,他的大衣发出悉索的声音,他的鞋子在地上一滑,发出了刮擦的声音,十分响亮,他挣扎着保持身体的平衡。
约翰和艾尔西同时伸出手去扶稳夏洛克,忘了他俩正在对峙。艾尔西一向严厉和精明的深色眼睛,现在有一抹愧疚之色。不管她有什么其他的动机,很明显她尊重夏洛克,而任何不信任都原自多年来艰辛的生活和处处小心提防。
尽管约翰很讨厌承认,他能明白她攻击夏洛克的理由:一个吓坏的女人面对可能的威胁做出的反应,而不是有预谋的。
他很快伸出手,从夏洛克手里接过手电,照了照他的眼睛。“你还好吗?”他问,检查夏洛克的瞳孔。“有没有头晕?恶心之类的感觉?”
夏洛克挑起一边眉毛。“我没事。”
约翰对上艾尔西的眼神,两个人都不大相信,沉默在他们之间延伸,他考虑着他们下一步能采取的行动。
“至少得把你弄到楼上去,”最后他提议说,还是不太能确定夏洛克受的伤到底怎样。“那样一来,如果我们需要叫救护车的话,他们找到我们不会太困难。”
“你先上去。”艾尔西命令道,头冲天花板上那个深灰蓝的洞口扬起示意了下。“我虽然没有带任何人来这儿,不等于没人跟着你们俩。”约翰还是心存疑虑,当他露出犹豫的样子,她翻了个白眼。“如果我想干点儿什么,你大可以转过身给我两眼之间来颗子弹,”她说。“再说了,我觉得夏洛克还没脑震荡到不能照料自己。”
“她说得对。”夏洛克叹口气说,从艾尔西的手里把自己的胳膊肘挣脱出来,自己凭两只脚站着,已经站得很稳。“下面这里,唯一的威胁是她。上面可就是另一回事了。确认上面是否安全用不了你多长时间。”
约翰舔了圈牙齿,努力想从夏洛克的表情中揣测他有什么打算。然而,就算他有,他也没能看出来。最后,他别无选择,只能服从地点点头,然后走向梯子,手里握着枪,希望他没有直直走进敌人的手里。
和下来的时候一样,他选择了速度,而非悄声匿迹,梯子横档被他的靴子踩得哗啦作响,他冲上去,在开口出略做停留。最危险的时刻,是他半从翻板门探出身的时候,他的头已经探出去,对于任何躲在阴影里的狙击手或是等待攻击的人而言都是很容易得手的目标。然而,如果他选择停止不前,他们可能被压制住,他的动作范围有限,而他们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不,最好还是冒下险。
约翰冲上去,轻松熟练地一个侧滚。他不理会地上凹凸不平的瓦砾,起身单膝跪地,背向着北边角落,眼神扫视着教堂里的每一寸角落。
这里还是和他们下去时一个样,灰尘遍布,寂静无声。唯一新的东西是椽子上停着一只谷仓猫头鹰,它的喙里叼着根骨头,如同它在回味凭它的才能抓到的不管什么。
“没人。”
他向后一步,等待着,下面传来一阵简短的争论:夏洛克告诉艾尔西先上去,这样他就能看着她,而艾尔西坚持要他先爬上去。看起来艾尔西最后赢了,因为先冒出来的是夏洛克,他用远比约翰优雅得多的姿势钻出翻板门,然后迅速转过身,伸手帮艾尔西出来。
通常情况下约翰可以用任何东西来打赌,她会不屑任何帮助,可是在上面这里,没有那么暗的地方,能更明显看出她的柔弱。她纤细的手腕瘦骨支离,此刻他靠得比较近,能看到她脸上的伤口愈合得不是很好。她手臂上也有一道伤,不大但是很深,而且他注意到已经开始有感染发炎的迹象了。
“你应该去看看那个,”他说,伸出手帮着夏洛克把她拉上来。“那里应该缝针,但是至少你需要消炎药。”
艾尔西看了看伤口,眼神淡然,把外套袖子拉下去遮住伤口,然后瘫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她的军靴上满是干泥,牛仔裤上也是。头发一绺一绺从无檐小帽下垂荡下来,脸色仿佛白纸。她缩在那里,就像是等待判决的女人,手指蜷曲在石头边缘,残破染血的指甲在灰色的石头上格外刺目。
“说吧,”夏洛克要求道,靠在最近的一堵墙上,半侧着身,这样就能透过窗户窥视外面。“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到底是要告诉我们什么?”
约翰稍息站立,双脚分得很开,立在三角形的另一个顶点。这能稍稍让他身体里多余的紧张感泄走一些,而剩下的可以好好加以利用,一直观察着有无其他的危险。
他不是唯一一个充满戒备的人。艾尔西的眼神不停扫视教堂内部,只在遇到夏洛克或是他是稍作停顿,与其用诡诈形容,不如说是巡视;她和约翰一样警觉。即使是夏洛克,通常在调查中总是急于投入了解分析新的线索,此刻也分出一半注意力留意着外面。
“死的人更多了。”她舔了舔嘴唇,揪扯着自己的袖子开始解释。“要不是身在其中,眼瞧着这事发生,很可能根本注意不到。流浪的人都很绝望,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让他们感觉好过那么一会儿,他们都会吞下去。这让他们很容易就成了目标。”她耸耸肩。“通常来说,我们一个月里面也就会少那么两三个人,Alpha,多数是,可是这几个星期,越来越多了。大家都怪天气。”
她毫无笑意的笑声桀桀地穿透空气,在四堵墙上回荡,她摇了摇头。“不是天气。我看到他们吃下药丸,五个小时之后,就死了。不是冻的,也不是饿死的。他们就那么……一动不动了。”她颤抖着吸进一口气,抬起头先看了眼约翰然后又看向夏洛克的方向。“我以为这种事会过去。你们和你们的警察朋友会制止这种事,可是……”
“可是我被迫因为身体原因罢手了,而警察能做的有限,特别是他们没有新的得到确认的受害人。”夏洛克搓着手,眼神因为深思而遥远。“正像我猜的那样,不管是谁干的,那人开始采用安全的方式。我们开始找到更多的证据,而那人开始把实验目标集中在流浪人群中。这些人的死亡很容易掩饰过去。”
艾尔西咬住嘴唇低下头,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住脸:垂头丧气的模样。“我不知道你是否好了,甚至你是否还在伦敦。你自己也有一个烂摊子要收拾,所以我 – 我开始打探 – 看看我能找到些什么。”
“为什么你不去找警察?”约翰问,偏着头,看到她摊开双手表明自己一无所有。
“他们为什么要听我的?再说了,就算他们会听,我告诉他们的那点儿事,他们也没法做什么。”她用大拇指冲夏洛克比了比。“没有他,他们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懂那是什么药或者什么东西掺了进去。他知道!”她揉了揉脸,碰到了脸颊上的伤疤,皱了下眉。“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包括我在内。”
夏洛克移动了,一只手撑在墙上,如同把自己推离墙壁。他肩膀的线条坚定,脊背挺直,每一分都是那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咨询侦探。“这么说发生了什么?一定有什么变化发生,否则你不会躲起来。”
她点点头,靴子刮擦着地面,用脚趾在地上的灰尘里画出模糊的形状。“除了我已经告诉你的,我知道的也不多。有鞑靼巷,可是警察彻底清了那个地方。剩下的就是光速克里斯。一般要找到他并不难,可是—”
“可是有人抢在你之前很久先找到了他。”
“是啊,可怜的混蛋。”她站起身,而约翰观察着她踱步,她的身体线条紧绷,继续说下去。“这城里,到处是人,到处是眼睛,我说的不是摄像头。有些时候若要人不知是很难的。”
她皱了皱鼻子,深吸了口气。“我到处打听,没用多久就找到了一个老家伙,他看见了克里斯被放倒。说那是好几个星期之前的事,就在你们俩来问他之后不久。”她抽搐了下:头一摆,想摇头又停住了。“那个看见这事的流浪汉没打听这事。瞧见这一类事,有可能会丢了小命。而对他而言,确实如此。就在我跟他谈过之后第二天,他被扔在一条小巷的垃圾桶里。就那么扔了,就跟他什么都不是一样。”
她抬起眼,脸上是苦涩的悲伤和愤怒。她看上去不像是为此愤愤难安,而是认命了,就仿佛她从来也没指望过有什么好事。“都没人当这是谋杀。他们说是心脏病。”
“到处打听消息的问题就是,你不知道还有谁会在听。”夏洛克喃喃地说,微微叹了口气,追问更多细节。“很有可能干掉克里斯,还有那个目击者的人,和往毒品里掺进东西的是同一个人。你还知道其他什么情况,任何能帮我们找到他的线索?”
艾尔西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男性,白种人,普通身高,长得也普通……”她话音消失了,双手揉了揉眼睛。“没什么特征。”
约翰心中感到一阵失望,他看向夏洛克,感觉到了他疲惫而沮丧。这就像拿头去撞南墙,一无所获,时间从他们指缝里溜走,而他们到处追逐的线索正像烟一般消失。
“为什么你要躲起来?”夏洛克看着她的样子就像如果他能问出正确的问题,她便能给他这案子的关键。“发生的这些事都没有直接威胁到你,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躲到了这里?”
艾尔西抬起眼。“我得到了警告,有人在找我。他们也用毒品来换消息,小钱儿。”她耸耸肩。“我不蠢。我能看出来这事会朝哪儿去,我可不想被人发现死在哪儿的小巷子里。”
夏洛克朝她走去,让她停下踱步,然后伸出手靠近她脸上的伤。“这是怎么回事?”
艾尔西的手指掠过伤疤的边缘。“我出去想找点吃的喝的。有人追我。我不—我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事有关系,或者那人是个神经病,可是我跑了。在一块墓碑上绊了一跤,然后手也被梯子划伤了……”
“那你的胳膊呢?”约翰问道,指了指她藏在袖子下的伤口。“那个伤口开始发炎了。”
“是窗户。”艾尔西指了指他们进来的那个石头窗户。“我本来不想把玻璃砸了 – 那样一来太容易露馅。”她拉起袖子。“可是我很快改变了主意。费了我好大功夫才把血迹清干净。我没意识到会变这么糟。”
约翰看着夏洛克,看着他安静深思的表情。有些时候,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能够知道他那大脑里在闪过些什么念头,此刻,他能看出来夏洛克在拼命开动脑筋,探索任何可能性。不止一次,他的嘴唇分开,当他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平静充满安静的理性。
“你不能再待在这儿了。约翰是对的,那个伤口需要治疗,而且如果在追你的人就是我们的凶手,那他们已经逼近到不能让人安心了,你不觉得吗?”
艾尔西咬着嘴唇,回头看了眼翻板门,似乎在权衡她的选择。做出决定不容易。她想了很长时间,绞扭着双手,最后慢慢地点了点头。“你有什么打算?”
“我们会把你带回伦敦市中心,给你治伤然后把你安顿在安全的地方。你原先那些藏身之处恐怕都已经不够安全了,这取决于我们的嫌疑人都跟谁谈过,那些人到底能不能守口如瓶。”他犹豫了一下,抬起眉毛。“除非你认为你有什么地方绝对不会被人找到?”
“如果我有,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怎么能知道可以信任你?”这不太像挑战;她听着就像十分挫败,走投无路,十分悲惨,她的肩膀垮了下来,而夏洛克回答了她。
“你不信任,但是你自己带我来到这个地方的。别人不会明白‘马泰罗’这个词的含义。也许这代表不了什么,可是比起其他任何人,你信任我更多一些。”
他们之间传递了些什么:一个凝重严肃的表情,约翰看不明白。他只能猜测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的深度,按捺下一个恼人嫉妒的火花。不管他们之间因为过往而留下了什么羁绊,都和约翰无关。重要的是现在,他向前一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不是只有她需要医治。”他指出来,抱起胳膊,夏洛克叹息一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她刚打昏了你。”
这是夏洛克坦白的好机会,约翰看着他飞快地朝艾尔西的方向内疚地瞟了一眼。
“不,她没有。”他无视掉艾尔西恼怒的抗议,解释说。“尽管当我挨那一下,和倒地的时候,视觉一时受到了干扰。就算我晕过去了,那也就是一会儿的事。”
“你个混蛋!”艾尔西嘶声说,用手背打了他胳膊一下。“你绝对是个混蛋。我还以为把你的脑子打出来了!”
夏洛克明智地从她身边退后一些,下意识地用手去摸了摸瘀伤处。“内疚会让人多说些什么。此外,我决定夸大一些伤势,能让你更放松些。约翰已经足够威胁了。”他转向约翰,冷静而有条理地说。“如果你带我去医院,他们做的检查,和你已经给我做的一样,而且也就这样了。他们甚至连X光都不会给我照。”
约翰叹口气,一只手揉了揉脸,而艾尔西看上去很暴躁。他想要相信夏洛克装死是为了让艾尔西失措好多吐露些什么,可是他见过当夏洛克需要的时候隐瞒更严重的伤势。正因为知道这个,让约翰更加小心谨慎,他抱起胳膊,尽力不要咬着后槽牙,不情愿地同意了。“好吧,可是如果情况有变化—”
“那我就允许你拖着我去急诊室。”夏洛克答应道,尽管他嘴唇上没有浮现微笑,可是眼神却有一些温柔:提示着他感激约翰的关心,而不是觉得约翰在强迫他。“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我们得回去。这个地方我们能不能碰上出租车可没有保证,特别是现在已经是城里俱乐部关门的时候了。我们得依靠公共交通了。”
约翰听到夏洛克反感的语气藏起一个微笑,知道夏洛克是多痛恨和一大堆人一起挤公交。然而,他说的对,他转向艾尔西,指了指翻板门问:“下面有你要拿的东西吗?”
她摇摇头,双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朝窗户走去,没理会自己走路时扬起的灰尘。“没意义了。就算有人发现我曾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了。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伸着脖子,尽力看向外面,这时夏洛克说:“就我所见,这地方没有别人,可是栅栏挡住了我的视线。让约翰先走。等我们到了外面,他得把枪收起来,可是如果任何人看见了我们,而且也看见了他的枪,那足够成为一个警告了。”
约翰点点头,照他的话做了,他依照自己的方式迅速看了眼教堂外围,然后跳出窗户,落在砾石地面上,从栅栏的缝隙中钻了出去。墓地在他面前延伸开去,红尘之外的寂静。闪亮的墓碑间没有人影移动,尽管小径旁的灌木在风中摇曳,荆棘丛太密了,那可不是藏人的好地方。
他跑回去,两根手指勾了勾招呼他们过来,看到艾尔西先出现,夏洛克紧跟着她。夏洛克挨了那一下之后任何动作中的不灵活都消失了。相反倒是艾尔西踉踉跄跄走在他身边,身体因为紧张在发抖。
“你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问道,想着自己要是有包薯片之类的东西能给她就好了。“昨天你弄到什么吃的东西了吗?”
艾尔西摇摇头。“我从墓碑上的水洼里弄了点水喝,你懂的,那些大而平的墓碑。”
“卧碑。”夏洛克给出名词,他们快靠近门口了,他头朝约翰点了点,示意他应该把枪收起来了。
“管它是什么。是干净的雨水。被狗撒上尿的可能不大。”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会给你弄些吃喝的。”约翰保证说。“在你饿昏之前。”
夏洛克打开墓园的门,让约翰和艾尔西过去。开始飘起小雨,街灯的琥珀色光晕里满是细碎的钻石样的光芒,他朝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去。“通常你都把自己照顾得比现在好。”
“通常,可没有人追杀我。”她反驳说。“我在教堂里有点存货的,可是被某些执着的小东西啃破了罐子。全变质了。我最后吃的东西是在屠户那里弄来的一点火腿碎渣。猪血也是从那里搞来的。”
“他们没问你要那个干什么用?”约翰问。
“谁说那是他们给我的?”艾尔西回答,露出一个虚弱而疲倦的微笑。“猪血在垃圾桶里,火腿碎渣也是。我不敢去讨饭,以防有人认出我,而从店里顺东西,万一被抓住会引起注意,而且我好久不偷手都生了。”
“变软弱了。”夏洛克小声说,当艾尔西沉下脸,约翰看见他藏起一个微笑。
有机玻璃做的公车站遮雨棚被荧光灯照得闪闪发亮。一盏灯被砸碎了,另一盏还亮着,他们缩在棚子下等车,三个人挤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约翰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艾尔西吸着鼻子,然后又吸了一次,这一次更加刻意。
约翰感到挨在身边的夏洛克身体绷紧了,花了一分钟他明白过来艾尔西并没有在流清水鼻涕。刚刚因为发臭的猪血,冰冷的石头还有吹过墓园的强风,艾尔西似乎没闻出夏洛克的味道发生了本质的变化。现在,她凑上前,锐利地冲夏洛克看去,然后盯着约翰:她脸上的表情说明在盘算着什么,令约翰想起迈克罗夫特。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好多事就说得通了。”她最后说道,向后靠在公车站的防雨棚上。“现在我更吃惊了,你在我砸他脑袋的时候竟然没开枪。”
“差一点儿。”约翰承认说,感觉到后腰上掖着的枪,记起了刚刚那阵炙热猛烈的愤怒。
艾尔西哼了一声,显然对于她差点儿就吃了粒子弹这事儿满不在乎。相反,她一脸沉思,尽管身体很虚弱,却努力开动脑筋在思考,当她再次开口,是对夏洛克说:“你要怎么摆平这件事?你告诉过我你的Alpha是有家人的。”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夏洛克把手插进兜里,用羊毛大衣裹住自己。“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
艾尔西的表情变成讽刺的笑容。“我不知道,可是我会猜。从你的味道判断,你不过才结合了,几天,最多三天?就算你俩互相憎恨,显然你们并非如此,至少你也应该再等一个星期才出门的,除非你别无选择。”
她一定是捕捉到了约翰十分怀念而渴望的表情,因为她扬了扬眉毛,露出一个笑容。“加强结合是首要的;这是本能。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相反,你却跑到伦敦的这个兔子不拉屎的角落里来找我。我受宠若惊呢。”她皱起脸,眯起眼睛。“而且我可不傻。一定有事。你怎么想起来要来找我?”
夏洛克哼了一声,仿佛她侮辱了他的智慧。“基本逻辑判断。我们一听到毒贩的事,就能想到我们的线人有风险,这是常识。”
“如果你问我,听起来可有点逼不得已。”艾尔西喃喃地说,她站直了身子,因为车来了,灯光从车窗里流泻出来。它发出嘶嘶的声音停下了,而约翰发现他成了买票的人,因为夏洛克和艾尔西径直朝车尾走去,坐在后面就可以留意观察其他的乘客。等到约翰在他们的前头一排坐下,半转过身子,这样就能同时看见他们两个,艾尔西再次开口。
“这案子已经晾在那儿好几个星期了。如果你再耽搁几天,谁也不会多说什么,就算你把这案子扔在脑后,也没人会怪你。好像你也没有新的‘官方正式’确认的受害人,是吧?”她冷笑了一声,将膝盖蜷在胸口,才不管廉价的人造革的椅子上会沾上泥。“除非是有别人出现了?”
约翰看着夏洛克朝她那边投去严肃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读一本书,然后摇了摇头。“就我们所知没有。我来找你是希望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拇指飞快地按动发了个短信。“破案成为当务之急。你没给我们什么线索,可是我们也许可以开始给停尸房施压,找找流浪者中的受害人。大概数目有多少个?”
她耸耸肩,转身去看着窗外。“十个,也许?而且也是有阵子之前的事了。天晓得从那会儿起又有多少人吃了药。我试过警告他们,可是……”她摇摇头。“那些人就是不听。”
沉默降临,艾尔西缩在椅子的一角里,表情紧张而疲惫。夏洛克依然握住手机不放,查看着天晓得什么信息,而约翰同时留意着他俩以及车上的其他乘客。
晚上这个时候,没多少人坐车进城。赶去泡夜店的那波高峰已经过去,而此刻乘车的人都很安静,沉浸在他们自己小小的世界里,车子走走停停载他们往城市的中心而去。
“我们得换地铁回贝克街去,”夏洛克咕哝说。“我得去公寓拿些东西,而且我也没有足够的现金付出租车钱了。”
约翰皱了皱眉,然后赶紧尽量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转向窗外,希望艾尔西没留意到他片刻的困惑。夏洛克很少有现金不够的时候,就算有,他也更可能选择走回贝克街,而不是屈尊去坐喧闹而拥挤的地铁。
他一定是在打什么主意,而约翰意识到他只能顺水推舟。艾尔西就在边上,夏洛克不能详细讲给他听。她已经露出些怀疑的神色,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如果他和夏洛克在她背后再嘀咕些什么的话,她肯定会拔腿就跑。
“那你说的安全的地方在哪儿?”她问,摇摇晃晃站起身,巴士慢慢停下,最后一位乘客也下了车:已经是终点站了。“在你公寓附近,是吗?”
“离得非常近。虽说贝克街很安全,可是最好还是让你躲在另一个地方。”他穿过马路,大衣在身后飞扬,匆匆跑下楼梯,进了地铁站。“如果你和我们待在一起,那在这次调查里,你站在哪一边就确凿无疑了,而继续维护你左右逢源的地位,是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
听到夏洛克这含蓄的警告,艾尔西沉默了:这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她已经让自己卷入了这个案子,她对那些死去的无家可归者的同情,已经让她无法再像通常那样做一个局外人。约翰怀疑她是否会后悔。她会希望自己从没搅合进这事吗?她会希望一切回到从头而她会置身事外吗?
他想,无论如何,太迟了。
车站里很喧闹,那些醉醺醺又笑又闹的吧众们鱼贯通过一直在哔哔作响的检票机。只要几块钱就能买张票 – 比出租车便宜 – 而约翰站在一台自动贩卖机跟前,为艾尔西买了几包薯片,塞进她手里,然后将几枚铜板扔进睡在那旁边的流浪汉的帽子里。
“吃了这些。”他命令道,看着她撕开包装,一下将三片一起塞进嘴里。“别吃太快,不然你会恶心的。等我们到地儿的时候,应该能让你的饿劲儿缓过来了。”他自己的肚子也有同感一般辘辘作响。他用手隔着毛衣揉了揉,努力回忆他上一餐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天早晨似乎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 和他们眼前比起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他渴望吃到正儿八经的外卖,和一张温暖的床。可是却跟在夏洛克身后到处追逐,而且一时还看不到尽头。也许如果这一切开始的时候,他俩都在最佳状态,那么靠着零食和打盹儿他俩能支撑个五天,可是约翰知道这不可能。就连夏洛克都十分疲惫,全凭着头脑的兴奋劲儿支撑着。
也许光凭这个他就能撑下去,也许不行。他们能做的也只是走着瞧了。
地铁列车咣当咣当地顺着铁轨飞奔,挤满了在舞厅里跳得浑身大汗散发着酒气的人们。艾尔西看着所有这些人,手里攥着已经空了的薯片袋子。即使在夜里的这个时候,人群里也能找到阴暗之处,而约翰发现自己在看着每一张脸,想着他们是否如外表般无害。
只有夏洛克似乎很放松,靠在门边的塑胶车厢壁上,凝视着外面的黑暗,看着管道随着车子加速,在墙上上下扭动。他额头上的瘀伤开始变成淡青色,发际线上擦伤的边缘开始凸了起来,有些红肿。然后,尽管带着伤,他似乎很清醒,眼睛闪闪发亮,表情机敏。
“我们应该在摄政公园站下车,”他低声说,当约翰询问地看向他,他朝车厢点了点头。“从那儿走到贝克街很近,而且从这儿到下一站之间,这车厢里有人要吐了。显然新鲜空气更受欢迎。”
“你怎么知道?”艾尔西问道,就在她说这句话时,夏洛克指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已经摇晃起来,脸上油津津一层汗,一副夜里出来玩喝多了的样子。
“那就赶紧吧。”约翰要求道,随着车子尖厉地刹住,他带头朝门走去。他一步跨出车厢,留意着不要在匆忙间丢下夏洛克或是艾尔西。车站的斜面墙被荧光灯照得闪闪发亮,空气中满是地底和太多人挤在一起的浑浊气味。走出去嗅到新鲜空气真让人舒心,他从鼻子里深吸进一口气,嗅到了都市的气息。
“这么说先去你那儿?”艾尔西四下张望,用靴子尖儿在地上划来划去,眼神打量着他们身边的路人,不是踉跄着回家就是正忙忙地去找份外卖填饱肚子到明天早上。伦敦从不入眠,他们身边一直有行人来来去去。“我们没被跟上,是吧?”
“反正我没看到。”夏洛克保证说。约翰意识到他正留意看着商店橱窗映射出的景象,查看他们后面有没有可疑的人,然后不时瞟一眼他的手机。“此外,就算有人跟着我们,也不大可能在人这么多又到处是摄像头的大街上扑过来的。”
夏洛克的步伐比周围的人略快,约翰微感急迫,加快步子跟上他。不能仅仅因为没人跟着他们,就认为他们是安全的,他们一起朝家的方向走去,约翰不去理会路人偶尔投向他们的目光。
终于他们来到了贝克街的路口。夏洛克放慢脚步,大步流星开始变成从容信步,然后清了清喉咙道:“我认为有没有人跟着我们你倒用不着担心。”他的微笑浅而冷漠,头朝前方停在路边的一部车子扬了一下。“你要担心的是前面有谁在等着你。”
车门打开了,约翰皱着眉头看到莎莉和格雷格两个人下了车,镇定而职业。警官手里拿着一副闪闪发亮的手铐,她的眉头紧蹙,眉心间是显示决心的竖纹。就连格雷格都比寻常要严肃得多,提高了他的声音,好让他们隔着段距离也能听到。
“雅克布小姐?你得跟我们走。”
“什么?”艾尔西侧过身子盯着他们两个,无疑她认出了他们是上次在志愿者小馆见过的警察。“为什么?”
“我们就是想问你几个有关案子的问题。”多纳文伸出一只手示意和平。“我们就是想澄清几件事,仅此而已。你最好安安静静跟我们走。”
约翰还没来得及眨眼,艾尔西就蹿了出去。她象匹冲出闸门的马一样,迫不及待想要逃跑。不幸的是,夏洛克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让她失去平衡,另一只手紧紧抱住她的腰,根本不在意她拼命踢他的小腿,嘴里开始骂骂咧咧。
“你他妈的混蛋,夏洛克 福尔摩斯!放开我!”
“我可不这么想。”夏洛克换了下手,让雷斯垂德接过手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手铐扣上的声响似乎格外响亮,约翰意识到他们吸引了很多看热闹的人:陌生的路人们聚拢来看着艾尔西绝望地挣扎着。
“可我什么也没干!”她喊叫着说,看上去就像但凡有半点机会,她会很高兴用指甲把夏洛克的眼珠子抠出来:她被背叛了,夏洛克无动于衷的态度和他的行为是双重的背叛。
“那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朝没标志的警车点了点头,退后一步看着格雷格和莎莉把艾尔西朝车子拖去,用力塞进后座,关上门,挡住了她气喘吁吁愤怒的叫嚷。
他们周围,路人们伸着脖子,想靠近看仔细点。也许如果艾尔西没有大吵大闹,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可是她吸引住了附近能听到的所有人的注意。当探长朝看热闹的人亮出警徽,喊着要他们让开路,走到夏洛克身前,约翰叹了口气。
“你再也别这么干了。我们可不是提供应召抓人服务的。”他叹着气说,捏住自己的鼻梁,朝身后的车子看去,紧闭的车窗挡住了艾尔西和莎莉。“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吗?”
“她需要好好洗个澡,吃上一顿热饭,还有消炎药。”夏洛克回答说。“好好问问她我们所知道的这案子的方方面面。哦,搜一下她有没有武器。除非受到威胁,她不大可能伤人,可是她这星期过得很艰难。”
“她没伤到你们俩嘛。”格雷格指出来,他打量的眼神转到约翰身上。“还是说因为你们多一支枪?”
夏洛克偏了偏头以示承认。“那也许是原因之一。”
约翰听到他的坦承,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感到枪沉甸甸地坠在后腰上。他本以为这武器能吓跑任何会跟着他们的人,可是没考虑过它对艾尔西行为的作用。不管他是多么不信任艾尔西,都没法当她的悲惨模样是假象。难道夏洛克看到了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吗?
格雷格叹口气,一只手挠了挠脸。“瞧,我们得花点功夫处理她,而且老实说,我需要睡上几个小时才能有精神去审问。”他歪着头,好好看了看他们两个,然后微微地挤出个笑。“我说,似乎我不是唯一需要睡上一觉的人。至少得花上六个小时,我们才能给你们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为什么你们不回贝克街去?趁这功夫倒头睡上一会儿?”
夏洛克听到这主意,发出个恼怒的声音。眉毛耷拉下来一脸怒容。“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
“那这段时间你还想做什么?回实验室去?你已经没有多余的样本可以拿来测试了。在伦敦到处瞎晃,希望能撞大运撞上那个幕后策划的人?“格雷格耸耸肩,摇了摇头,而夏洛克抱住了胳膊,一脸不高兴。”正视现实吧。艾尔西身上有我们在找的答案,而你现在还没法跟她谈话。“
夏洛克哼了一声,脸上是不耐烦的蔑视表情,继续沉默。他们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开始散去,戏剧性的场面已经过去,他们也失去了兴趣,约翰在夏洛克身边,等着他做出决定。
终于,他低下头,承认格雷格的话有道理,恨恨地瞟了一眼。“我们早上八点钟到苏格兰场。“
“九点。“格雷格回答说。“在九点之前我都不会让你进门。现在已经快两点了。如果你们赶紧,还能在街角那家店关门之前弄点中餐吃。”
约翰的肚子恰赶在这当口发出一阵雷鸣表示同意,他苦着脸看到格雷格窃笑着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走。“走吧,你们俩。如果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你们关注的话,我会给你们电话的。”
他转身走向警车,坐到方向盘后面,打开后窗上的警灯。引擎发出轰鸣,起步汇进了车流之中。其他车辆不情不愿地给他让开,廓清朝苏格兰场去的道路,约翰目送着他们,疲倦的大脑在努力理解刚刚这几分钟发生的事。
“你不来吗?”夏洛克问他,挨挤了下他肩膀,然后开始迈开步子。
“那要看了。”约翰把冰凉的手抄进兜里,呼出一团白气,小跑着跟了上去。“你会告诉我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吗?我没想到逮捕艾尔西是计划的一部分。”
“你没有吗?”夏洛克无辜的表情只停留了片刻,他叹口气,抄最短路径朝格雷格提过的店走去。他们赶到的正是时候,当约翰发现门没关而疲惫的侍应生强打精神微笑地招呼他们时,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等我们回到公寓我会跟你解释的。你想吃什么?”
他们叫了单,而夏洛克用现金付了帐,又揭示出一个他这晚的各种表演中的一个小骗招。“你的钱本来够付出租车钱的,”约翰咕哝着说,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因为实在太饿等不及回家便从袋子里拿了点儿点心塞嘴里了。“非要坐地铁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夏洛克朝他瞟了一眼,还是缄口不言,顺着贝克街大步流星朝221B走去。钥匙在他手里闪亮,约翰倒着脚,两只手轮流倒换着拿着装了炒饭和其它食物的纸袋,等着夏洛克开门让他们进去。
屋子里黑暗而安静,约翰皱起眉头,希望他们咣当关上门时没有吵醒赫德森太太。他们蹑手蹑脚走上楼梯,身后留下外卖的香气,然后夏洛克溜进房间,打开电灯开关,将大衣从肩上抖落。
约翰根本没功夫干这些,全心都放在手里的食物上,没有费事脱下外套。他无视掉筷子 – 经过这样一天,他怀疑自己是否还有使用筷子所需要的协调性 – 抓起把叉子,一屁股坐进餐桌旁的椅子里。防油纸本身就能当盘子用了,他铲起一叉炒饭,塞进嘴里,等着夏洛克在他对面落座。
“行了,说吧。”他不出声地猛塞了几口饭后要求道,有点纠结不知是先满足自己的辘辘饥肠还是满足对夏洛克的行为的好奇心。“告诉我今天晚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证艾尔西的安全。”他耸耸肩,嘴里嚼着一口芙蓉蛋。他吃饭的模样比约翰斯文得多,十分在行地用着筷子。“我向她保证过要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比苏格兰场的牢房更适合这个定义的地方了。”
“那其他的呢?不必要的使用公共交通?让雷斯垂德和多纳文在马里波恩路而不是咱们公寓门口等着咱们?那儿不够隐蔽。”
“正是。”夏洛克咧开嘴笑了。“如果在墓园那里追她的人就是我们的凶手,那这一路我已经尽最大可能让人发现我们了。坐地铁也是同样的理由。也许多数乘客可能什么也不记得,可是你从不知道有谁在看着。就算没人注意到她,那里也有相当多的无家可归者。有很大的几率她会被人认出来,而忠诚就是那么回事儿。如果有人在买消息,付足够的钱……”
约翰瞪着他,忘了叉子上的饭,对这个晚上的奔波突然有了全新的认知。“你想要她被人看见。”
“我想要她被人看见和我们在一起。”夏洛克纠正说。“不管谁在这一切的幕后,如果他还没迫不及待想要找到艾尔西的话,那他此刻一定会了。特别是她刚刚在热闹的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被拖上了一部警车。”他挥动筷子比划着。“他们不知道她所知有限,只知道她对于他们在干的事是种威胁。”
“这么说你认为他们会追杀她。”约翰舔了舔嘴唇,他的胃口多少得到了满足,已经没那么饿了,此刻比起面前的食物而言,他对夏洛克说的话更有兴趣。
“我就指望这个呢。”夏洛克吃下一个春卷,舔了舔拇指上的蘸汁。“事实是,不管是谁干的,都没有因为警察的调查而罢手,这说明他们在这事里有所得:利益是最有可能的,因为他们在黑市上卖掺进东西的药。他们想要知道是否风险已经大到超过了利得,他们需要知道艾尔西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这计策真是又聪明又莽撞,会让约翰心中一边钦佩一边一阵阵感到一些内疚。“这样说来她不是嫌疑人?”
夏洛克摇摇头。“她是诱饵。如果我带她去一个安全屋,任何对她的模糊怀疑都会被消除。她会被人当成我们的帮手,这会让她的处境更加危险。”他把筷子放在一边,低廉的木头蹭着桌子发出轻响,他继续说道:“让格雷格逮捕她,用这个办法,我就把她放在了我们的对立面。大家会疑惑她对我们而言究竟是敌是友,这样会减少她身上的危险。另外,她在伦敦地下世界的名声也不会被破坏。至少某种程度上是这样的。”
“别人会把她当成你计谋中的一个棋子,而不是自愿帮助我们的人。”约翰点点头,理解了这里面的奥妙。“还有,追她的人,因为这种不确定,也许不会马上就除掉她。”
“非常正确。这就是我既能尽力保证她的安全,又不至于破坏她在调查中对我们的用处的方法。她没法帮助我们找到凶手,可是如果运气好的话,一旦她被警察释放,他会自己找上她的。”
约翰扮了个鬼脸,能感觉出夏洛克的策略中的危险性。有太多事可能出错,可是他们没有太多选择。“你得告诉她,”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说。“如果她从我们手里溜走了,那我们就再也找不到她了,而她不得不自己一个人面对后果。”
夏洛克点点头,用手背擦了擦嘴。椅子脚刮着地板发出声响,他站起身,穿过厨房将烧水壶打开。“我明天会告诉她。如果她提前得到警告,就会乖乖被捕而不会大吵大闹。只有这样才能让消息尽快传到凶手那儿。”他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补充道:“我也得给雷斯垂德和他的人讲清楚。他们事先知道得越少,逮捕这事就显得越真实。”
约翰向后靠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静静摇了摇头。至少夏洛克瞒住的不只他一个。
他看着夏洛克在房间里走动,将水注入茶杯,浸入茶包,拿出牛奶。看上去十分日常普通,好像他们不过是享受一个在家不出门的晚上,而不是追捕一个凶手保证他们的未来;约翰闭上眼睛,真心希望如此。
“给你。”夏洛克将一满杯茶放在他手边,而约翰紧紧握住杯子仿佛那是什么灵丹妙药。就算是在状态好的日子里,跟上夏洛克的计划都是个挑战,而此刻,他的思想已经陷进疲倦的迷雾中,他发现自己不得不强打精神才能思考方方面面的可能性。
“那么说等她一被放出来 – ”
“我们就去找谁在等着她。”夏洛克啜着自己的茶,在升起的热气中眯起眼睛。“他们应该已经认识到她是很难找的,一旦她再次躲起来,那就更难了。他们不会想给她机会溜掉。如果凶手够机灵,会在新英格兰场的几条街之外就赶紧抓住她。”
“而你打算来个黄雀在后。”约翰吹了口气,用手掌揉了揉眼睛。“你要知道,他们也许不会再问什么问题?他们也许会干脆给她胸口插上一刀就完事。”
他留意着想从夏洛克通常的深谋远虑中看出些别的表情。当他看到时欣慰感油然而生:夏洛克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同情,还有权衡。
“那个毒贩的死几乎可以肯定是意外,我们的嫌疑人很可能把他们实验的受害人也当成了意外 – 虽然很遗憾却不得不这么做。”夏洛克的手指叩着杯子说。“而唯一出现的另一具尸体是艾尔西提到的那个,如果这都没被列为谋杀,说明凶手行事十分狡猾,逼不得已才会出手。不管是什么人干的,都不是那种胡乱杀人的类型。”
他耸耸肩,又啜了一口茶。“再说了,如果我是正确的,他们此刻需要决定是不是应该收手逃跑,而这要取决于艾尔西到底跟警察说了什么。”
约翰抿住嘴,没办法忽略掉那许多没有说出来的‘如果’。通常情况下,他都不会质疑夏洛克,可是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案子。那个做药的人一直尽量在回避他们,一直都是一个没有名字也不知道模样的人。关于他他们有相当多外围的信息,可是他依然是调查中各种各样细节之间的一个空白点:一个长相普通的人,艾尔西这样说过。
“那如果这个办法不管用呢?”他问,当遇上夏洛克的眼神吞咽了一下。“如果他没上钩,那该怎么办呢?”
他们隔着桌子面面相觑,而不断延长的沉默就是约翰所需要的全部答案了。这个薄弱的计划就是他们能抓住嫌犯的最佳机会了,如果一无所获,那他们就又回到了原点:两手空空,而时间还在流逝。
“人总是会按一定的模式行事的,”夏洛克最后开口道,向前靠在桌子上,双手摊开,如同在恳求约翰放宽心“没有迹象表明我们的嫌犯精神不正常,会偏离他通常的行为模式。我不是说这计划无懈可击,远非如此,可是我们没有多少选择。”
他低下头,眉头紧蹙。“如果艾尔西不能诱使我们的嫌疑人现身,那我们剩下的办法就只能靠人力搜索,去一所一所大学,一个一个流浪者询问,闹个沸沸扬扬,直到他要么逃走要么正面迎战……”
“可是那得花上很久。”约翰点点头,替夏洛克说完这个句子。他把吃剩的外卖推到一边,伸出手握住夏洛克的双手,感觉着他冰凉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里开始暖和起来。
这是拉近距离的方式,让他们的注意力从调查的困境中转换到他们彼此不离不弃的承诺上来。无论是从工作的意义上还是感情上。而约翰从夏洛克回握他的方式中找到了力量,夏洛克既不犹疑也不敷衍,只是隐隐有些急迫。
一切似乎都摇摇欲坠,仿佛一个用力的眼神都能让一切在他们耳边轰然倒塌。部分的约翰想要无视这事,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人都知道如果他们不能解决这案子会有什么后果,而约翰需要知道他要奋起面对的是什么,他就是无法将这个念头推到一边去。
他用拇指来来回回摩挲着夏洛克的指关节,清了清喉咙,然后问了一个问题,自迈克罗夫特告诉他们时间所剩无几之后就一直萦绕在他脑海的问题。
“如果我们抓不住他会怎样?”他舔了舔嘴唇,看着夏洛克闭上了双眼。“你跟莎莉说过你不知道,可是我不相信。你一定有点主意吧?”
夏洛克的眼神躲开约翰,转向一边,看向窗户,仿佛想要在窗外的空茫中找到答案。终于,他抬起一边肩膀。“那要看了。如果我履行协议,一切就结束了。我和康宁汉姆家达成的交易是我应该回到派翠西亚手中,而她无须担心我哥哥或是任何人的报复。”他指了指后颈,那里的皮肤上有约翰的印记。“这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在一个理想的世界里,他们应该将我的所有权交给你,可是他们更可能把这个结合消除。”
一阵战栗窜过约翰的脊椎,他抿住嘴,不愿意去想,如果康宁汉姆家决定这样做的话,那会对夏洛克的健康有什么样的危害,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的健康。
“不会发生这种事。我绝不会听任这种事发生,你也不会。不管你保证过什么,都不会心甘情愿回到他们手里。”他叹口气,双手向上覆在夏洛克手腕细腻的皮肤上。“迈克罗夫特说过有别的办法的,而你告诉过他去准备应变计划。你说的是什么?”
“如果我们不肯就此罢休,那一切就又回到原先说的法庭大战上。”夏洛克解释说。“和康宁汉姆家的合同凌驾于其它合同之上,至少理论上是如此,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已经太过复杂,任何主张都需要得到法庭的正式认可。”他耸耸肩。“迈克罗夫特会确保他的法律团队准备好来应对任何挑战。他能不能赢现在不可能推断出来。两种可能都有。如果我们赢了,那咱们的结合就有了保障;作为我的Alpha,我的所有权自然就归你所有—”
约翰皱起眉,已经张嘴打算表示反对,可是看到夏洛克摇了摇头表示这是无关紧要的术语而已,他把话咽了回去。“—而康宁汉姆家则失去了一切决定我的未来的权利。”
“要是法官做了有利于他们的判决呢?”约翰低下头,并不想听到夏洛克用低沉而安静的声音列举出可能性,可是却无法忍住不问这个问题。他想要相信,没有一个有理智的人会将一个人判给虐待他的人的家庭,可是这么做虽然正当,却意味着要对抗几百年来的传统。这可能是撬动一种生活方式令它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支点,可是约翰怀疑到底能有几个有权有势的人认为值得去撼动这棵大树。
“一旦判决作出,我立刻会成为他们的财产。非常可能,我们的结合会被打破,我会被卖掉。我哥哥无疑会被禁止与我有任何联络,而你……”夏洛克摇摇头。“我要求迈克罗夫特保证过,用写进合同的方式,他们不会起诉你。他们也许依然会做这样的尝试,可是……”
约翰的呼吸梗在了胸口,悲伤与感激交织成一个结。即使在这一团混乱中,夏洛克依然在保护他 – 努力确保无论他们要面对什么的样的后果,约翰都能避开最糟的事。
“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他握住夏洛克的双手,努力不要去想他们可能会面对的那萦绕不去沉重而可怕的后果。他感到如此疲惫,如同他们两个人都活在分隔了快乐和绝望的那一线锋锐的刀锋之上。他应该感到快乐 – 他应该他妈的觉得无比幸福,因为夏洛克向他要求的不仅是友谊,和权宜之计的结合,而是约翰能给他的一切。相反,他却坐在这里,未来的可能性就像悬在他头上的火药桶,而他对解决问题却无能为力。
夏洛克将手从他掌心抽走,约翰的双手现在握住的只是空气,皮肤上掠过一阵寒意。这就像个不好的兆头,仿佛夏洛克已经从他手指间滑走,约翰吞咽了下,吃下去的外卖沉甸甸地坠在胃里。
椅子脚蹭着地板的声音让他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夏洛克轻柔却坚持地拉着他站起来。他的双手顺着约翰毛衣袖子抚上来,轻轻摇晃了他一下。“我们还没用完规定的时间呢。”他喃喃地说。“再说了,我不认为事情会走到那一步。我们要找的凶手会在艾尔西被放出来时等着她,如果我们逮到了他,那么就能让这案子真相大白。”
夏洛克靠得更近,声音中有更多的强调。“解决这事不会是靠法庭辩论的。只要我还在。”
约翰深吸了口气,留恋地品味着夏洛克皮肤上的气息,靠进他的怀抱里。他是对的,现在杞人忧天没有意义。船到桥头自然直,同时,他们要尽最大的努力让这一切不成其为要面对的问题。
这样被人安慰感觉真好,夏洛克很轻易地就给了他安抚。他做起来似乎很自然,约翰靠在他棉布衣服包裹的肩膀上微笑了,任自己被人珍惜。宽阔的手掌上下抚摸着他的脊背,驱走紧张感,直到剩下的都是疲倦,令他觉得骨头都变得沉重,昏昏欲睡。
“你应该上床去,”最后夏洛克要求他说,他深沉而温柔的声音在约翰耳中滚动。“六个小时多一点之后我们得去苏格兰场,你都快站不住了。”
“你也一样。”约翰抬头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疲倦留下的显而易见的印迹。因为夏洛克鲜少在有案子的时候睡觉,何况现在还有时间限制,这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了。可是刚刚他坐在约翰对面吃了外卖,即使在讲述他的计划时,也同时在满足身体载具的需求。同理,也许这一次他能看出睡上几个小时的好处。
“跟我一起吗?”他尽力不要让声音带有太多情绪,尽他最大的努力让夏洛克知道决定权在他。约翰渴望他,想要感到他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的肌肤,搂着他一起入睡。即使这件事,终究也是和选择权有关的。“就一会儿?”
他准备好了争论的理由:为什么夏洛克应该睡上一会儿是合情合理的理由,可是最后,他没能用上。也许如果有了什么新的线索,或是这案子出现了新的角度可供夏洛克思考,他会拒绝约翰:工作是第一位的。
这一次,事情有所不同。
夏洛克无言地同意了,弯起手指握住约翰的手,温柔而坚定地引着他朝卧室走去。他领着约翰迈着疲倦的步子跨过门槛,替他脱下衣服,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印下轻柔的吻:纯洁又亲密。
夏洛克的床欢迎着他们,温暖又柔软,他把头埋进枕头里,累极了,什么也不想,除了那个躺在他身边的男子。
裸露的肌肤是一种隐隐约约的肉体的诱惑,可是其它的需要占了上风。性事是个遥远的诱惑,更像是抽象的可能,而不是他们两个都想要的东西,约翰用双臂搂住夏洛克,把他拉近。
这是完美的温暖,和毫不踌躇的接受,他们的身体从胸口到膝盖紧紧相依。约翰能感到胸口上传来的夏洛克的心跳,引领着他的脉搏,按照同样稳定的节奏跳动。这是没有需索的温情,约翰吻了吻夏洛克的肩膀,发出了一声叹息。
将要来临的早晨充满各种可能,从也许能破案的光明,到又是一次失败的阴影,可是此刻有的就是这样:夏洛克可靠的怀抱,他们交织的低低的呼吸声,安详宁静。
他们在彼此的怀抱里找到庇护,当约翰睡去的时候,他希望这一点永不改变。
Chapter 26: 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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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场散发着浓咖啡和压力的气息。墙壁中渗透着浓烈的肾上腺素的气味,在约翰的鼻子中盘绕,他闭紧眼睛,想要驱走如蛛网般黏在眼中的倦意。
他不想在这里。他和夏洛克得到的短短几个小时的休息只是让他更感倦怠,他的身体想要更多的休息。有夏洛克在身边,双双相拥安睡,忘记其他的一切,这感觉真好,真正确。这份亲密让约翰的情绪缓和了许多,至少是缓和了那么一会儿,可是此刻他们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而这里的气氛似乎让他感到刺痛。
“拿着。”一纸杯咖啡被塞进他的双手中,约翰眨着眼睛看着杯里的东西:黑色的,从半焦糊的气味判断,应该是所谓的咖啡。没人会把茶泡成这种黑乎乎的模样。他啜了一口,那味道让他皱起鼻子,可是至少咖啡因能让他疲倦的大脑再次开始转动。
“谢谢。”他勉强挤出一句,清了清喉咙,抬眼看着夏洛克。“我发誓我以为睡觉会有帮助,可是我觉得反而比先前更累了。”
“你一连好几天都没能得到足够的休息。”夏洛克指出来。“昨天,我们忙着追踪艾尔西,而之前,你 – 有别的事要忙。”他的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绯红,约翰冲着自己的杯子咧开嘴笑了。“你的身体只是需要比平常更多一些时间才能进入清醒状态,如此而已。”
约翰咕哝了一句,想着这倒是个相当宽容的说法。当他手机上的闹铃响起时,约翰曾恼火得自己都觉难堪,他带了相当大的起床气,因为夏洛克不肯让他在被窝里多赖上哪怕一会儿,而是把他从他们的窝里拖出来,推进淋浴间,而且只让他匆忙塞了几口早饭,就把他拉出了门。结果就是:浑浑噩噩的头脑,肌肉酸疼只想躺倒下来。
他向后靠在墙上,让墙支撑住大部分份量,小口喝着咖啡,至少这饮料是热的而且有咖啡因。他很怀疑这玩意儿的提神作用,可是至少他还明白他需要他的头脑。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那么今天结束之前就能抓住他们的嫌疑人了。他可承担不起在干活时昏昏欲睡的后果。
“部分原因和咬痕有关,”夏洛克喃喃地说,他放松地靠在约翰身边,胳膊蹭过约翰的肩膀,压低声音,好不让苏格兰场的其他人听到。“艾尔西昨天说的没错。任何新结合的Alpha-Omega,即使是那些彼此没什么感情的,都会留在他们的家里相当一段时间。在结合形成时,两人互相之间的亲密对稳定情绪有帮助。你不只是想要留在床上,你是想要和我一起在床上。”
“显而易见。”约翰回答道,他借用了夏洛克的口头禅开了个温和的玩笑。“你不在就没有乐趣了。”他捕捉到了夏洛克向他投来的眼神,被这赞美弄得半是惊讶半是受用。“而且,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是—”他努力想要找到一个办法形容那种深植在他皮肤之下的骚动的感觉。在他这种新的关系中,利用一切可能机会行房是相当标准的行为:轻松地分享亲密的愉悦,可是这不仅仅是发泄,而有着更多的意味。
“这是正常的。”夏洛克解释说,“而且不是只有你有这个感觉。如果不是我必须要解决这个案子,你认为我会在能和你一道闭门不出的时候踏出贝克街半步吗?”
他声音里涌动的饥渴令约翰的脊椎上窜过一阵热流,他抬起眼,比起整个早晨都要清醒许多,仔细审视着夏洛克的脸上强烈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说谎的迹象,即使此刻,夏洛克都不像是在用无伤大雅的小小谎言来让他感觉好过一些。他说的是心里话。约翰想要触摸他的深入骨髓的渴望,夏洛克同样也有,可是他们却不能放任自己,只能一有机会就稍做身体的接触来聊慰饥渴了。
“当这一切结束……”约翰舔了舔嘴唇,冲着这句简单却难以实现的话摇了摇头。即使此刻,都很难相信这件烂事有结束的时候。
“当这一切结束,我打算把你拖回床上,让你有多久就待上多久。”夏洛克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约翰身上,他们之间的空气里充满承诺的意味。只是扬了下头,就仿佛他所有的欲望都汇聚到一处。约翰从中看到他急于完成调查的渴望,此刻他能看到前方的希望所在,还有夏洛克含而不露的渴望中满满的热情。
约翰吞咽了下,忘掉了手里的饮料,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老天,好的。”
他想要那个:公寓的四堵墙环绕着他们,给他们的结合应得的时间。他舌头上几乎能尝到那欲望的味道,他吸进夏洛克的气味,让它充满自己的肺。他身子向前如同被磁石吸引,想要捉住夏洛克的嘴唇轻吻。只是因为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知道他们在多少警察,朋友和嘴快的人的视线中,才让他踌躇不前。
就在这当口儿,旁边有人清了清嗓子,约翰看着夏洛克翻了个白眼,然后才转身去瞧那个打扰了他们的人:“什么事,雷斯垂德?”
格雷格看上去就像是拼命在忍住不要笑出来,他的深色眼睛闪闪发亮。“想要我过一会儿再过来吗?”他问。“我以为你们受不了等待呢,可是我可以先去趟餐厅,弄点儿早饭吃,让你们两个……”他没说完,意味深长地挑起眉毛。
“那倒没必要。”夏洛克回答说。他看上去似乎更像是在容忍格雷格的戏谑,而非难堪,这让约翰盯着杯子里的咖啡残沥松了口气。
他才不在乎被人看到他们两个站在苏格兰场正中接吻呢。只是他还没机会和夏洛克探讨有关此类界限的事。在夏洛克泰半成年生涯中,阿列克桑德都把温情当做武器来对付他,剩下的一半生涯他都在禁欲中,当众亲热他会感到舒服吗?还是说这样的事只适合在贝克街的私密空间里做?
眼下,也许他还是不要撞这个运气吧。此外,虽然夏洛克并没有明确说过要向康宁汉姆家隐瞒结合的事,约翰却感觉最好还是不要张扬他们已经发生变化的关系。这些私密问题的答案可以等以后再来探讨。他们要去抓住一个凶手,而从格雷格脸上的表情判断,艾尔西似乎没告诉他们什么新的情况。
“我们今天挺早就开始了。”格雷格开口解释到。“录音询问,诸如此类,可是除了在志愿者小馆她说的那些,也没有更多的新东西了。”他抬头看着莎莉走过来递了份文件给他。“肯定没有什么证据能让她成为嫌疑犯,所以除非你有别的材料,我们没法再把她留在这里多久。”
“很好。给我几分钟让我和她谈谈,然后就着手准备释放她。”
约翰看着格雷格脸上迷惑的神情,他眉头紧蹙眼睛暗沉。莎莉在他身边抱起胳膊皱起了鼻子。
“你说‘很好’是啥意思?”她质问道。“我还以为你想让这摊烂事赶紧结束呢。”
“我是想,可是如果艾尔西还在牢房里就办不到。我从没说过她是罪犯。你们自己这么认为的。”
“是你要我们逮捕她!”格雷格看着约翰,后者抱歉地耸了耸肩。“如果你觉得她不是幕后人,那他妈的她在这儿干啥?”
夏洛克伸出手,从雷斯垂德手里拿过文件夹,翻看着。约翰只能辨出那是匆忙写下的笔录。“从这个来看,没什么东西。她在哪儿?”
“三号审讯室。我们把她留在那儿,以防你觉得自己运气会更好。”莎莉扬起一边眉毛。“你知道你只会挨顿臭骂吧?你可再也不是她喜欢的人了。”
夏洛克大步走开,她看向约翰,似乎有些纠结,一方面想到夏洛克会在艾尔西手下吃到苦头而幸灾乐祸,另一方面又真的担心她也许会伤到他。“我可不是开玩笑。她每次说到他的名字都跟要照他脸上捅一刀一样。”
“他有个点子。”
“好点子?”格雷格问,他们小跑着跟上去,看到约翰脸上怀疑的表情,格雷格的脸耷拉下来。“喂,夏洛克,我们可以和你一起进去,也可以在镜子后面看。你想要我们在哪儿?”他用大拇指冲旁边屋子的比划了一下,那是观察室。
“让我和艾尔西谈。她也许知道有人在看,可是屋里人越多,她就会觉得威胁越大。”他看着约翰的眼睛,眼神中有一抹歉意。“你也一样,约翰。”
他抱起胳膊,冲夏洛克皱起眉头,等着某种解释。格雷格和莎莉被蒙在鼓里,他可以理解,可是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离开夏洛克身边,特别是此刻,因为艾尔西不止受了惊吓,也被惹火了。
莎莉和格雷格似乎感觉还是走人为上,约翰几乎没注意到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只留下他和夏洛克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为什么你不想要我跟你一起进去?”他问,努力不要带上防卫的语气。 即使在他自己听来,都觉得自己像个想要控制恋人的混蛋,要求他一举一动都要解释。他低下头,希望夏洛克明白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艾尔西认为我和她是地位一样的人-- 或者说她曾经这样认为 – 而你是个威胁。” 夏洛克话中的真实性让人恼火,而约翰佝偻起肩膀,知道自己不能横生枝节。“昨天你不止一次拿枪对着她。就算你没那么做,你毕竟是个Alpha,她对你的成见完全可以理解。而我们目前的处境对此也不会有什么帮助,那意味着你会本能的墨守成规:保护,主宰,不能很好的控制冲动……”
约翰咬住嘴唇,知道他应当道歉。他能明白夏洛克的意思 – 知道他正在自己的天性和本能的一线之间行事 – 可他似乎就是忍不住。
夏洛克靠近过来,他的脚步稳稳地踏在廉价的油毡地上。约翰的身体放松了,随着夏洛克的靠近,他的肌肉开始松弛。他们两个靠得越近,约翰感觉就越好 – 越像他本来的自己 – 倘若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不同,那在别的人眼里看来呢?
“我需要说服她这是最好的办法,这本身就够难的了。你再站在一边,简直就不可能了。”夏洛克的手指拂过贴住他的手,恳求他理解自己的决定。他的眼睛从未离开约翰的脸,直到约翰的指关节松开,低下头表示同意。
“好吧。”他低声说,抬眼看着夏洛克,发出一声叹息。“好吧。就是自己当心。咱们可不需要让她暴怒中揍你一顿。”
“艾尔西更喜欢用骂的,而不是动手。”他摸了摸额头上淤青的边缘表示承认约翰也有几分道理。“不管怎么说,大部分时候是这样。”
他干笑了一声,看着夏洛克转身一边朝审讯室的门走去,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他脱下大衣,搭在走廊里一排塑料椅的椅背上,昂头示意约翰应该进观察室了。
约翰带着几分犹豫服从了,走进邻近的门,瞬间感到自己成了所有注意力的焦点。没人说明嘲暗讽的话,这倒是个安慰。格雷格很明白,可是要是莎莉说些甚么天堂里有麻烦之类的话,约翰绝不能忍受。相反,那位警官只是观察着他,很好奇,可是沉默不语,墙上嵌的镜子另一面透过来的光照亮了她的面容轮廓。
“一切都好?”探长轻声问道,看到约翰点头,在他肩上重重的捏了一下。“很好。想来你不介意告诉告诉我们这个所谓点子是什么吧?”
约翰冲他们面前的画面扬了扬头。“马上你就能直接听他自己说出来了。他得解释给艾尔西听。”
莎莉轻轻地哼了一声。“这倒有意思。他知道她没被铐住吧,是不是?”
约翰耸耸肩,他的眼神盯住前面的那个女人。她瘫坐在椅子里,揪扯着自己胳膊上纱布的线头。有人给了她干净的衣服,棉布料松松地挂在她瘦削的身上,可是至少看上去她干净又暖和。她的头发洗过了,向后扎成一个马尾,也不再因为饥饿而发抖。相反,她的嘴抿成薄薄的一线,约翰没忽略她鼻孔翕张的样子,可能已经闻到了门的另一边夏洛克的气味。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住门板,当他走进门时,她的嘴唇扭曲发出一声怒吼。肩膀线条石头一般冷硬,双手紧握成拳,关节都发白了。看上去就好像她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要跳过桌子把他掐死。
夏洛克对她的愤怒无动于衷,更是火上浇油。他专心看着自己的手机,几乎没看艾尔西一眼,在她对面坐下,两条腿伸在身前,脚踝交叠。他没穿着西服外套,卷起了衬衫袖子。无疑这是有意为之,约翰不由疑惑他这是想让艾尔西感到放松呢还是想进一步激怒她。
“你这杂种,”她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词,声音气得发抖。“混账到家的杂种。”
夏洛克看了一眼她,无动于衷,然后又看回自己的手机,约翰看到艾尔西的手指张开了,似乎在克制自己别去挠他的脸。她苍白的面颊上涌起了愤怒的红色,从椅子上俯身向前,就像准备出击的猛兽。
“你叫人抓我。”她说的就跟这是死刑判决一样。也许吧,在艾尔西看来,这就是。“他妈的那么多年我都缩着头 – 保证自己看上去不会给任何人惹麻烦……我相信你!瞧,现在我落到什么下场!”她指了指四周,光秃秃的墙,灰色的地面。
“我在瞧。”夏洛克放下手机,第一次看住艾尔西的眼睛,她的声音在喉咙里嘶哑了,面对他无懈可击的平静,停下滔滔不绝的指责。“你才是没能观察的人。严密的安保,定时有人巡逻,食物,医治,热水和温暖的床。除了这些,你最看重的中立也没被破坏,就算不为别的,我让人抓了你只会更强调这一点。”
艾尔西眯起了眼,胸口随着深呼吸起伏,可是她没说话,让夏洛克继续解释。“如果我带你去别的地方,你的安全可没这么有保证,而任何看见的人都会相信我们是一伙的。你珍视的不偏不倚的立场可就算告吹了。你好说也会被当成告密的人,这可挺不了多久。”
手机的屏幕亮了,夏洛克查看着,翻过一些讯息,然后抬起眼。“此外,这一切倒也不是全为你。如果你一直躲着,躲足够长时间,我们的嫌疑人也许会放过你。是的,你曾是一个威胁,不过也不是那么大。可是现在你在警察局待了几乎十二个小时,谁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艾尔西咬着后槽牙,一只手捋过落到额头的头发,约翰看到这个显然表示沮丧的迹象,挪了下身子的重心。“我告诉过你也告诉了他们:我不知道别的了。”
“可是不管是谁在幕后,都不会这么肯定。除非他自己来问问你。”
夏洛克扬起一边眉毛,约翰看到艾尔西终于想通了其中关窍。在他身边,格雷格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一只手揉了揉额头,明白了夏洛克的用意。
“你他妈的把我当成诱饵了?!”艾尔西把胳膊支在桌上,脸埋进双手。“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公共汽车,坐地铁……你想要所有人都看到。”
“我也想确保他们相信这事。如果你想要个小小安慰,其他参与的人也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约翰都不知道?”她抬起头瞪着夏洛克,可是得到的唯一回答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她叹口气,额头落在桌子上。无疑她是在想一条出路,和约翰前一天晚上一样,一一列出各种可能性,然后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我别无选择,是吧?”最后她说。“如果我从这里出去,不管你扔到我身上什么烂事儿,我都得自己扛着。”她苦着脸,厌恶地摇摇头,可是另有一些什么闪过,当她再次开口,约翰意识到那是对打败她的人的某种敬意。“永远都比别人超前一步,你不觉得没劲吗?”
“我不是永远超前一步的。”夏洛克纠正她。“有些时候,我超前好几步。这个计谋里最难的部分是知道在哪里设下陷阱。你有好几条路可以离开这座楼,能趁等你的人不注意溜走,这只会逼着他回头抓住你,而那时候旁边可没人帮你。”
艾尔西皱起脸。“那怎么说?你指望我到处闲晃直到他抓到我?因为那样一来就不会可疑什么的。”
夏洛克叹口气,厌倦了她的嘲讽。“在你被逮捕后不久,一个摄像监视网就启动了。任何可疑的人都被监视了。”
约翰感到身边的格雷格的注意力突然集中,连莎莉也变换了下重心,他们两个都看出来夏洛克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内在的联系。他不知道夏洛克已经给他哥哥打电话请求协助了。约翰肯定,换一种情况,他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做。然而,当时间在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流逝,他们现在没时间去玩兄弟斗气。
“今天早上有几个流浪汉在附近安营扎寨了:可能只是个巧合,可是戴克街的行人很少,能要到钱的机会极小。更有可能他们是为了观察你往哪个方向去了,然后好回去报告。”他用手指叩着桌子,然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无论如何,不用去管他们。你需要朝卡斯顿街去。有一个人,从他衣服的质量来看,不是流浪汉,从天亮开始就在那里徘徊了。”
“等等,你知道他在哪儿?”艾尔西不能相信地摊开手质问道,就连莎莉都发出一个短促不确定的声音,无疑在努力跟上夏洛克的逻辑。“那为什么你不直接去抓他?你还需要我干什么?”
夏洛克翻了个白眼,发出一声叹息。“动动脑子。”他瞪着艾尔西,既不眨眼,也不移开视线。“打从我们离开公墓,一切都只是可能而已。卡斯顿街的那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的机会很大,可是如果我们抓错了人,那就可能失去唯一一个结束这个案子调查的机会。”
他抱起胳膊继续说道:“不管是谁干的,那人都不是职业罪犯,可是还是很聪明。那人能评估风险,他们离逃之夭夭只有一线之隔。我们要是犯了错误令他采取行动,这风险可当不起。在抓人之前我们必须十分确定。这就是需要你的地方。”
艾尔西长长地看了他一眼,专注的眼神打量着夏洛克。约翰能从她表情中看出她的气已经消了,肩膀僵硬的线条也慢慢消失,她意识到夏洛克是多么干净利落地把她困在这个计谋的核心了。
“告诉我为什么。”当他看向她,她扬起脸。“为什么你这么着急?这么匆忙可不像你,可是你在冒太多风险。为什么你这么急?”
约翰观察着,看到她眼中恍然大悟的神色。有什么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是什么驱使他们这么疯狂的努力抓住罪犯。此刻,她在等待确认。
他屏住呼吸,等着看夏洛克是回答她还是不理会她的好奇。他的身影一动不动,一张空白的面具遮住了他的思想活动,当他开口,简明扼要。“如果在接下来几天我能找到凶手,阿列克桑德的家族就会放弃对我的所有权。”他挑起一边眉毛,低声又补了一句:“他们是这么说的。”
“而你相信他们?”她嘴唇扭曲,那表情更像是怜悯而非不屑,然后她向后靠在椅背上,和夏洛克一个姿势。
“我没有别的选择。”他重复了她之前的话,可是却没有嘲讽的意味。相反,其中的情绪凝重莫测。
艾尔西深吸一口气,松开双臂,摆弄着袖子,咬着嘴唇深思着。当她最终再次抬起眼,约翰能看出她眼神中新出现的坚定:有力的决心。
“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么。”
夏洛克朝玻璃做了个傲慢的召唤的手势,约翰笑了,格雷格咕哝了一下,莎莉恼火地哼了一声。他们被召唤了,心里也知道。不过他们可不会什么都不说就过去。约翰能感到各种问题环绕着他,就像暴风雨前夕,就在格雷格咬紧的牙关和莎莉抿住的嘴后面。也许他们能理解为什么夏洛克要他们抓艾尔西时把他们蒙在鼓里,可是这不代表他们乐意他这么做。
他跟在两人后面半步,然后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站好,胳膊抱在胸口观察着。夏洛克不需要他帮忙 – 有苏格兰场最能干的人在呢。夏洛克需要空间和自由将他的计划付诸实现,而约翰会给他这两样东西,一点儿问题没有。
“你知道我们不会批准这么做,是吧?”探长质问道,朝艾尔西指了指。“不会有官方批准。我们不能给你当后援。”
“当然不会。”夏洛克皱紧眉,没在意格雷格的担心。“可是,两位警官‘碰巧’赶上了,不算说不过去吧,特别是在离总部很近的地方。”他给了他们一个并无笑意的微笑。“而如果你们抓到的这个骚扰年轻女士的人被发现是主要嫌疑人……”
格雷格叹口气,低下头,一只手叉在胯上,另一只捏住鼻梁。“那你们呢?你们会在哪儿?”
“附近。不能让他看到约翰和我,可能会吓跑他。他需要认为艾尔西是独自一人。当我们能证实找对了人,再出来告诉他他打错了主意。”
“那她呢?”莎莉朝艾尔西点了点示意。“你似乎很肯定那个人想要一些答案,至少一开始是,可是情况可能有变化的。他可能有武器,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此人是很危险的。”
“给艾尔西一件防刺衣穿在衣服下面不是难事。但是,我认为不会有这个必要;用刀子不符合这个人的性格。”
“如果他还没狗急跳墙的话。”莎莉咕哝着说,哼了一声,看到夏洛克不再理她,转而面对艾尔西,清楚简洁地列出细节。
“卡斯顿街的监控分布很密,有不少行人,至少这一端是。走在人行道中间,不要靠路边,这样一来—”
“他很难把我拖到一边什么地方去。”艾尔西翻了个白眼。“我懂。这么说你想要我引蛇出洞?”
“这不难。如果那人有我想的那么聪明,他会选好一个更僻静的地方来问你,他把你带过去的时候会需要你的合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别轻易就跟他走,否则他会起疑心。让他先威胁你一下,好逼着你配合。”
“那然后呢?等他把我带到他想要的地方,我做什么?等着骑士出现?”她嘴上现出一个冷笑,约翰猜那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就算状态不在最好,艾尔西也不是什么落难少女。
夏洛克站起身,手机又回到掌中,可是他的眼神离开屏幕,再一次上下打量了她。“你不用等很长时间的。”
格雷格清了清嗓子,摇摇头举起一只手。“慢着。咱们推断任何去找艾尔西麻烦的人就会是我们想找的人,对吧?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等他一靠近她就动手呢?为什么要等到他把她拖到什么地方?”
“因为他不太可能是一个人干的。”夏洛克朝门走去,拉开门,已经半个身子在外面了。“没有更多的情报我没法确定细节,可是在大庭广众下逮捕他可能会惊动其他参与这案子的人。”他转过身,头朝艾尔西点了下。“去办释放她的手续,等她一准备好就让她走。我们来干剩下的活儿。”
约翰身子一推离开墙边,留意到莎莉和格雷格都服从了,即使不大高兴。他们也许对夏洛克的计划心存疑虑,可是他们见他成功的次数太多了,不会去推翻他的计划。这也许很冒险,可是事已至此,这仍然是成功几率最大的行动计划。
他溜出房间,跟上夏洛克,看着他抓起大衣和外套,顺着走廊朝格雷格的办公室走去。他打开门,把两件衣服都扔在椅子上,然后转过身,几乎害急忙停步的约翰撞上他。
“抱歉。”他低声说,夏洛克咕哝了一句又绕过他,约翰随着转过身去。“你不穿了吗?”
“太显眼了。我没时间伪装了,也只能这样了。”
“那我呢?”约翰看了眼自己的外套,已经知道夏洛克会说什么了。
“你混在人群里不会有问题。我们得在时机正确的时候抓住嫌犯。如果让他早发现了,那一切就完了。”
“那我们怎么能知道什么时候该行动?”约翰问,抓住夏洛克卷起的袖子,拽着他停下。“如果我们跟着艾尔西,马上就会被人看见的。”
“我们不用采取亦步亦趋跟随这么原始的办法。”夏洛克伸出手,抓住约翰的手,飞快的拉了一下,要他跟上。“尽管承认起来很痛苦,我哥哥的监控系统还是有用处的。他会随时通知我艾尔西和目标的位置。这样我们就可以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样一来,如果有变故,我们就会离得太远了。夏洛克……”他的反对意见没说完,就看到夏洛克朝他投来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你不应该小瞧艾尔西自卫的本事,也不要小瞧我想要保证她的安全的愿望。我们的嫌犯不是唯一在街上有眼线的人。我已经安排了几个人沿途观察,必要的时候可以出手。”
“更多流浪汉?”约翰叹口气。“到目前为止他们可没证明有多忠心,是吧?”
“那要看是谁了。有些人是能被收买,可其他人还是会有起码的道德观的。诀窍就在于知道该相信谁。”
自动门簌簌地滑开,约翰跟着夏洛克大步走了出去,呼吸着城市清冷的空气,努力平息自己的焦虑。他想要这个计划可行。尽管有不少瑕疵和不确定,想这计划成功的迫切感,他几乎都能在口中尝到。
“那咱们就干吧。”终于他说,在一个人行横道附近停下。他回身看着夏洛克,意识到那双眼睛已经没有在看他的手机屏幕。夏洛克看着他,如同这是他最后一次有机会这么做,他的审视全神贯注,约翰能感到皮肤上他眼神的份量。
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清澈、微妙又脆弱,约翰用力吞咽了下,驱走没用的陈词滥调。他知道为什么夏洛克这样看着他 – 他明白尽管夏洛克有自信,他也清楚这个计谋中的缺陷。失败是有可能的,他们两个都清楚。
他伸出手握住夏洛克的手腕,飞快地捏了一下。再说同样的担心的话没有意义:重复他的担心害怕什么用也没有。相反,约翰绷直肩膀,即使此刻都是个战士。“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才是夏洛克需要听到的,不要再有更多问题和质疑,只要合作。约翰不会盲从,可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只要动手就好。夏洛克的表情中充满欣慰,只是须臾,但是真的,然后他吸了口气,朝北边指了指。
“从这侧路朝卡斯顿街走。顺道给你自己买点儿吃的,准备好等待。艾尔西还要一会儿。等她动身,我会给你发个短信。”
“那你呢?”
“如果咱们两个不在一起,就少些被认出来的机会。”夏洛克的拇指划过手机屏幕,然后举起给约翰看。“我先赶到前面去,然后再折返回来。我们想要的人也许会回头看,可是我怀疑他不会想到从别的方向来的威胁。”
约翰点点头,仔细看着他掌中的设备。“是这个人吗?”他看着那粗糙的画面。那人影在画面边缘,很可能意识到有监控,努力在避开摄像头。“普普通通的打扮。没有牌子或类似的东西。”
“帽衫是伦敦大学学院的。你能认出徽记。这是他身上唯一明显的标志了。”夏洛克叹口气,从约翰手里拿回手机。他的手指流连了一下,贴在约翰皮肤上的几点热度,然后,也消失了。“他在卡斯顿街半英里长的范围来来回回了好几个小时。迈克罗夫特也注意到他努力避开摄像头的样子,不过不大成功。你要睁大眼睛留意任何穿着类似衣服的人。”
“明白了。”
“还有,约翰?”夏洛克吸了口气,半转过身,人行横道的灯开始持续蜂鸣。“要小心。”说完他就走了,掠过停下的车子前面,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约翰转身,那些要他当心的话语在耳中回荡。夏洛克警告他或是显露担心他的安全这种事不太寻常。他是知道什么约翰不知道的事,还是说处境紧张令他失态了呢?
他摇摇头,双手抄进外套兜里,把步速调整到和周围人一样,成为熙熙攘攘人流中的一个,专心在眼前的任务上。鞋子踩在地上的脚步声盖住了一些附近车子的声音,他一直眼视前方,朝卡斯顿街走去。
这条大道两边是高级写字楼和伦敦的高级酒店,但这只在街面上。漂亮的建筑遮住了那些内部的功能区域:小巷,小院子。无疑夏洛克会利用这些地方,不为人察觉地赶到前面去,他会匆匆前行,他比约翰希望的更了解伦敦那些阴影中的地方。
步行了几分钟之后,一个咖啡店映入他眼帘,大大的窗户反射着微弱的阳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街景:完美。
约翰走进店里,拿了块蛋糕和一杯茶,然后在玻璃窗附近落座。他确保自己坐在一根柱子后面,从外面的人看来半被遮住,然后假装饶有兴趣地读着被人扔着那儿的一份报纸。上面有咖啡杯留下的环形污渍,有人已经把填字游戏做完了,可是他不在意,记着不时翻一下页,暗地里留意着前面的城市景象。
一个无家可归者坐在大门几步开外,缩在一块毯子里,手里拿着个纸杯。他脖子上一条破旧围巾绕了好几圈,遮住了脸的下半部分,可是他的眼神却很锐利。在其他人看来,他也许不过是街上的一件东西,可是约翰留意着他,想判断他是不是嫌犯眼线中的一个。
他还没拿定主意,手机就嗡嗡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抽出手机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短信。
“艾尔西已经离开苏格兰场了。做好准备-夏福”
约翰舔了舔嘴唇,喝光他的茶,心在胸口悠悠地跳动。这是水落石出的一刻。艾尔西是会依计行事呢?还是不顾危险,利用这个得到自由的机会扬长而去呢?
随着时间分秒流逝,他的手心开始潮湿,腿也在抖动。不止一次他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叩着桌子,然后逼着自己停下不动。坐立难安的感觉非常强烈,他咬住牙努力控制好自己。窗外人流依然来来往往,没有变少,可是看不到艾尔西的踪影。
他几乎都要放弃希望了 –祈祷着他没看错她可同时害怕她当了逃兵,终于她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她瘦削的身体上裹着层层叠叠的衣服,肥大的袖子拖下来盖住了手,牛仔裤脚的边拖到人行道地面。一顶无边小帽象王冠一样戴在头上,她快步走着,抱着胳膊低着头。
几秒钟的功夫,她就已经经过了他面前,约翰放下心吞咽了一下,把空盘子推开,听到他的电话又响起皱起眉头。
“等着信号—夏福”
“什么信号?”约翰对自己咕哝道,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凝视着街道,希望能辨别出什么意味着他可以开始行动。
说到底他其实没有等多久。那乞丐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现在约翰认出他的脸:是夏洛克流浪汉网络的一员。拇指微微一翘,挤一下眼就是他需要的全部暗示了,他微一点头然后就动身了,穿过店里拥挤的顾客,走出了大门。
约翰一直把手机握在手里,保持着稳定的步速,努力克制不要加快脚步。艾尔西远远地走在前面,身影时不时被路上的行人遮住。她走得很快,足以显得与众不同 – 约翰猜她是故意的 – 而他尽着自己最大努力,既能让她始终在视线里,又不至于让自己引起注意。他最不想发生的事便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让这个计划露了馅。
一个蹿出来的阴影抓住了他的视线,约翰盯着那个横插进人流的男人:有所图谋而平静。身上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汗衫,头发被帽子遮住了。
那个陌生人跟在了艾尔西身后,近到足够令人不安,但没有直接叫住她。在任何人看来,似乎都是平平无奇的事:只是繁忙街道上的又一个行人罢了,可是约翰能看出他在干什么—在把她挤进旁边的小路上。更糟的是,他不停地遮住约翰的视线,他的个子轻易就能挡住艾尔西的身子。
他集中精神追踪着断断续续出现的身影,努力不引起注意,同时不要丢掉自己的目标。他顺着人行道,不知不觉走过了一段距离,等着那个跟踪艾尔西的男子采取行动的时刻到来,可是那人什么也没干。他更多是一直在那儿,约翰努力忽略掉自己沉重而恐惧的脉跳,等着那似乎永远不会到来的攻击。
突然响起一声喊叫,随之而来是轮胎尖利的刹车声和车喇叭的声音。他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约翰本能地看了过去,分析着眼前的情形。只用了一秒就明白没人受伤,可是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艾尔西不见了。
他为了自己的愚蠢咒骂了一句,加快步子,伸着脖子急于找到她,可是她和跟着她的男子都消失不见了。
他手指磕磕绊绊按着键盘发出条慌乱的短信,原本轻松的步调变成了大步行进,不大客气地推搡着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他的大腿因为想要飞奔起来绷得生疼,可是他克制住自己,用他在军队里学会的那种方式稳稳地左右扫视搜索。
即使经验丰富,他都差点错过了路边一团小小的黑色。太小了,不会是一个人,可是纯黑的布料抓住了他的视线,他倒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他们的疑犯一定是脱掉了帽衫,来蒙蔽监控。
“聪明。”他咕哝了一句,一边赶路一边瞟着手里没有反应的手机。没有夏洛克的回音,正当约翰不出声地咒骂着他的沉默,有什么抓住了他的手肘。
他用力挣脱出来,龇着牙,转身面对威胁。他花了比平常更多一些时间才意识到那是夏洛克,正因为约翰这么麻烦而翻着白眼,然后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拽了他一下。“跟上,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什么,我们要去—”
夏洛克顺着一条窄巷全力冲刺起来,约翰的问题咽了回去,不假思索地跟上他,虽然没有头绪但是心甘情愿,他的心在猛跳,双唇间发出呼吸声,任自己的身体专注在追逐的简单任务上。这很容易 – 本能一样 – 令约翰想起与夏洛克相遇的第一个晚上,跑过半个伦敦追逐一部出租车,一路喘着气欢笑。
在度过紧张的几天之后,他肌肉里的灼烧感倒是种受欢迎的放松:驱走疲惫和萦绕不去的疼痛。也许之后他会为此付出代价,可是当他泥水飞溅穿过浅浅的水洼爬上一道防火梯,实在顾不上在乎这个。这是他的意义所在,他沉迷在这种追逐的清晰要求中。
夏洛克跃过屋顶间的几道缺口,然后又重新跑下去回到地面。爬下锈蚀的梯子不是件容易事,等约翰下到底的时候,夏洛克的呼吸已经平复:只有一层闪闪发亮的薄汗能表明刚刚的剧烈运动。
“我们这是在哪儿?”约翰弯下腰,压低声音喘着粗气问,双手拄在膝盖上,努力重新控制兴奋不已的身体。
“瞧。”夏洛克招呼他靠近,从一堵残破的砖墙角窥视后面的空地。
那是个小小的石头铺就的庭院,离大路很远。周围的建筑似乎都是被废弃的,就算不是,也都是高墙没有窗户。庭院中央曾经是个很小的花园,可是现在杂草丛生,覆满密密纠缠的冬青。有一棵有着长长枝条的树,已然枯死,但是还完好地立着,提供了薄薄的一层纱障,一条细细的蜿蜒小路伸向南边,消失在视线中。
“我要看什么?”约翰悄声问,扭过头看着夏洛克。
“顺着卡斯顿街,有好多这样的能提供私密空间的地方,而这里是最僻静的一个。”
约翰皱起眉,眨着眼睛,从上唇抹去汗水。“那又怎样?我们指望着咱们要找的那家伙会有点常识,利用这里?”
夏洛克从眼角暗沉地瞪了他一眼,就如同约翰是在以为他在撞大运,这得罪了他。“这片地方的监控摄像不多,可是周遭的监控记录表明他昨天晚上在这里盘桓了一段时间。除此之外,冬青下面藏着这个。”
他斜过手机,让约翰看到一张帆布背包的照片,拉链开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小瓶子,熟悉的植物枝条,还有几件设备。“他几乎准备好要跑了。”
“谁给你搞来的照片?”约翰问道,吁了口气,做了个紧张的手势。“你那情报网里的一个?”
“别傻了,约翰。这是安杰罗弄来的。他欠我个小小人情。”夏洛克的手机消失在他兜里,他偏过头,倾听着伦敦交响曲中的某个音符,然后继续说道:“通向这里的主要道路,就是说不用拽着人质跳屋顶的那条,需要走过几乎整条卡斯顿街然后再掉头绕回来,因此我们能比他们提前到这里。据迈克罗夫特说,他们正走在预期的路线上。”
他朝石头空地方向昂了昂头,缩回阴影中。约翰如法炮制,紧贴在夏洛克身侧,紧张地聆听任何能说明这里不只是他们两个的动静。
“那莎莉和格雷格呢?”他悄声问。“他们很难‘撞’到这里吧。”他指了指前面的阴影。“他们都不知道是这里。”
“我已经发短信告诉他们地方了。如果必要,我们以后再给他们编个借口,来解释他们非官方可是挺是时候的出现在这里。”夏洛克的嘴唇蹭过约翰的耳朵。“如果一切照计划进行—”
他突然住口,约翰听到夏洛克吸了口气,同一时刻他听到了脚步声。一双脚踉踉跄跄,在石头地面拖着步子,而另一双却安静而稳定:对这地方更为熟悉。
约翰屈起双膝好透过树枝看得更清楚些,但是也不是很管用。除了模糊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的影子,看不清什么。约翰没法得到任何新的信息,直到那人开口说话,即使如此,那声音中完全没有熟悉感。
“我只需要知道你说了什么。”他听起来很年轻,约翰眯起眼,偏过头好听得更清楚。“就这样。只要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他没有叫喊也没有威胁,可是有种感觉 – 语气强烈到令人不安,令约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听着就像是一个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如果他觉得艾尔西是挡在他和逃跑的出路间的唯一障碍,那她的麻烦可就比夏洛克料想的要大多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艾尔西的声音发抖,她吐字清晰,有说服力,至少约翰听来是这样。“而且警察也一样。”她的靴子刮蹭过地面,向后退了一步,而约翰感觉到夏洛克俯身向前,紧张而专注,她的动作令她出现在视野里。
她把自己紧裹在衣服里,一只胳膊奇怪地伸着,有人还在攥住她的手腕。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哀求,在抓住她的人脸上和另外一件什么东西之间瞟来瞟去,也许是件武器?
“你在说谎。”说话人的声音很安静,更多像是失望而不是生气,约翰对夏洛克皱起眉,努力想要辨别那人的情绪。他曾预料野蛮和暴力,可是不管这人是谁,行事都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工作:充满责任感,理性。
“我不想伤害你。”这句话平铺直叙,可是不知怎么,却比他喊叫出来更富威胁。“这事从来都不是为了伤害他人。”
“咱们需要出手了。”约翰低语道,揪住夏洛克的领子把他拉低靠近。“把他的注意力从艾尔西身上引开。”他看住那双浅色的眼睛,努力用眼神传递他的担心。这一切都叫他不安,无论是利用艾尔西当诱饵,或是他们嫌犯冷静理智的行为。
终于,夏洛克点点头。“从左边。”他用拇指示意了下不远处的树。“绕过去到他身后。我会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
简单的反对已经到了约翰嘴边,可是夏洛克摇摇头,让他安静。“如果你用枪指着靠近他,他会拿艾尔西当挡箭牌,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武器带来的优势了。”他耸耸肩。“从背后,枪会更有用:更直接的威胁,特别是我们能出其不意的时候。”
约翰还没来得及咕哝出回答,夏洛克低下头,双唇在他嘴上蹭了一下,给了他最轻的一个吻。转眼间他就从藏身之处走了出去,昂着头,双手放在兜里。没办法把他揪回来了,约翰用唇语咒骂了一声,意识到他别无选择,只能依照夏洛克的指示行动。
他舔了下牙齿,蹑手蹑脚朝另一个方向而去,检查了下枪的保险,握在手里。这事既要速度,又不能弄出动静,很是困难,当夏洛克低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他放心地叹了口气。
“你是对的,她是在撒谎。”
艾尔西吓得喊叫了一声,声音在封闭的空间回荡。约翰加快脚步,不去管移动时衣服发出的悉索声。树挡住了他的视线,什么也看不到,直到他包抄到位,稳稳地握住枪,将眼前的情形尽收眼底。
那年轻人拖着艾尔西挡在他胸口,瘦削的胳膊绕过她肩膀牢牢抓住她。她在挣扎,又踢又骂,可是不一会儿就安静了。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反射了下光线,约翰认出了那形状:不是枪也不是刀子,而是一个注射器。
银亮的金属针头斜对着艾尔西的脖子,不是通常绑架者那种笨拙的刺戳,这动作受过训练富有经验。针头没有刺入她的肌肉,还没有,这男人瞪着夏洛克,身体的每一寸线条都充满威胁。
“她说警察没察觉你做的事,可是这不是真的。实际上,你在干些什么,他们不清楚的只是很少一点。”夏洛克的声音流畅而漠然,可是眼神却毫不动摇,嘴唇泛起一丝微笑。“唯一缺少的信息是你的身份,而你此刻却采取了这种行动暴露了自己。”他一只手挥了下,示意他抓住艾尔西的动作。“你应该趁还有机会就跑掉的。”
沉默环绕着他们,只是被穿过枯树枝的风声扰乱。约翰真希望能看到那年轻人的脸 – 这样一来就能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是他不得不从夏洛克脸上找出线索:一张平静而观察的面具,完全没有感性的影子。
“你不知道我是谁。”年青人绷直身体,双脚分开站稳,如果他回答的声音里哪怕有一丝怀疑约翰都会感觉好些。可是他的语气就像是已经估量过夏洛克,发现他无足轻重:根本不是个威胁,只不过是另一个小麻烦。
“我不知道?”夏洛克喃喃地说。“一个希望专攻生殖医学的Beta学生,你在假期里打临工,照料一处大产业的花园,挣些外快。”他头冲那人的手点了点。“肥料的颜色已经渗进了你的上皮组织,说明长时间和土壤打交道。就是在那里,你发现了那些植物的功用,而你把它们掺进毒品里,然而我怀疑没有别人的帮助,你是否知道它们的作用。”
约翰润了润嘴唇,努力不要让夏洛克的声音分散了自己的心神,悄然欺上前去。唯一让他不在此刻现身的原因是艾尔西 – 她依然是人质。他不知道注射器里是什么,可是如果假定那种物质对她没影响就太蠢了,而且冒不必要的险没有意义,还不到时候。
“我知道你长什么样,也知道你干了什么。你认为我还需要用多久才能发现剩下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实?如果你跑掉,在我们抓到你之前你还能有几个小时?”夏洛克眼神闪动。“你可以用那个注射器里的无论什么结果掉雅克布小姐,可是那不够干掉我们三个人。”
他们的嫌犯僵住了。“三个……?”
需要的就是这么一秒钟的犹疑,艾尔西立刻行动了。她的靴子一脚剁在那男人的脚背上,头向后撞上他的鼻子,空中响起骨头碰撞骨头的声音。她趁抓住她的人踉跄后退时从他身边挣脱,塑料注射器掉在了石头地上。
约翰冲了上去,用枪顶住那男人的后脑勺,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枪。还没到那一步 – 他宁可打伤他也不愿意直接结果他 – 可是最好还是强调他已经彻底失败,也不要给他一丝逃脱的希望。
“跪下。”他命令道。“两只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跑动的脚步声令约翰抬眼看去,正瞧见艾尔西的身影消失在他和夏洛克曾藏身的那条小巷中。夏洛克没有试图挡住她的去路,而是有礼貌地让在一边让她过去,当约翰看住他的眼睛,他摇摇头,没所谓的样子。“我告诉过她等我们一抓到他就可以离开了。她已经尽力了。”
他抱起胳膊,打量着那个跪在约翰脚前的身影。没有一连串声称无辜的抗议,没有嘶声说出报复的威胁。那个年青人的手握在头后面,缠在头发里,指关节都发白了。血从他鼻子里流下来,也许被艾尔西那一下弄断了,令他的每一下呼吸都带着深沉的咝咝的声音。从这个角度,约翰看不到他大部分的脸,可是他能看到他睫毛闪动,正东张西望,盘算着各种可能性,然后又一一否定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也许看上去屈服了,他的身体摆出投降的姿势,可是约翰却远没有信服。也许这人没有动作,可是他绝对在动脑筋 – 即使此刻都是个威胁 – 突然出现的脚步声令约翰吃了一惊。
格雷格和莎莉正朝他们走来,两个人大步流星,几乎就要跑起来了。通常情况下,约翰都尽力不让雷斯垂德和他的人看见他的手枪。然而,此刻,这把枪也许是唯一能让此人跪在地上的原因。直到警察将此人铐住,他都不敢把枪收起来。
“是他吗?”格雷特偏着头问。“你确定?”
“是的。”夏洛克退后一步,让莎莉上前,手里的手铐闪闪发亮,她把那人的手放到背后,铐好。她深色的眼睛打量着此人,充满职业的判断,然后她伸手拿出无线电,召唤支援,好把这人带回警局。
“他的指纹应该符合我们在设备上采集到的,DNA也是一样。”夏洛克的头冲着冬青下藏着的背包努了努,黑色的布料让人很难发现。“那里面有相当多的证据。我想,也足够逮捕他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包?”那男子的声音有些动摇,掩饰心虚的迹象,他摇了摇肩膀,好像耸肩。“可能是任何人的。”
夏洛克挑起一边眉毛,然后转向雷斯垂德,约翰看到随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嫌犯的皮肤愈发的苍白。“检查一下拉链和提手上的上皮细胞。这足够能让你确认了。即使他戴了手套也一样,这包很旧了。你毫无疑问能证明那是他的。”
莎莉拉着那人站起来,约翰做好准备,等着看他是否会挣扎逃跑。他的双手被缚在背后,这样子是跑不了多远的,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这个企图。
可是他一点没动,甚至在莎莉伸手搜他的兜翻出他的钱包来时都没有看莎莉一眼,莎莉打开钱包检查了一下他的驾照。“卡洛姆 李德。二十二岁,目前住在学校里。”
“彻底调查一下他的背景。我需要知道他都去过哪里,更重要的是,都跟谁交谈过。”夏洛克挪了下重心,急切地打量着李德的表情。“这些不都是他一个人干的。”
李德什么也没说,约翰向后退了一步,将枪掖回牛仔裤中,他瞥到了一眼李德的脸。对于约翰而言,似乎他的脸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可是他没注意到李德额头上的一丝汗水的闪光:到底还是紧张了。他的计划中从没想到会被逮捕,此刻约翰疑惑他脑子里都有些什么绝望的念头和办法。
然而是夏洛克的表情令他顿了一下,第一缕希望和成功的微光变得黯淡。没有出色完成一件工作后的明亮的喜悦,也没有解决了复杂的案子后的洋洋自得。相反,他的模样苍白而困惑,如同李德没能满足他的某种期待。
“我们抓到他了,是吧?”约翰问,看着莎莉和其他警官把疑犯带走。“他不是什么……烟幕弹之类的吧。”
“不太可能,而且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夏洛克走过来,在约翰身边站住。“我不认为咱们的疑犯有那么聪明。他让越多的人参与他的阴谋,那他的秘密就越不安全。是的,我们抓对了人。”
约翰叹口气,一只手揉了揉后脖子。“那为什么你高兴不起来呢?艾尔西没受伤,这件事的幕后人被逮捕了……我漏了什么吗?”
夏洛克朝他投来一个充满爱意的微笑,可是约翰没漏掉他眼神中的疲倦。“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给他清清楚楚的定罪,而我怀疑李德会让我们轻易就做到。我本希望他被抓到时会惊慌失措,这样就会让他参与了此事的事实更明显,也会更容易合作。不幸的是,情况并非如此。他没料到会被逮捕,可是显然也没被吓坏。”
他一只手穿过头发,盯着格雷格,后者显然正在招呼取证组来现场。“他足够理性,能意识到想要暴力反抗逃脱只会让他的处境更糟糕。相反,他集中精神来减少损害 – 可是他是会阻挠我们的调查,还是会认罪并且供出同伙的身份,还要等一等才能知道。”夏洛克没说完,手指蜷在嘴唇上,皱起眉,掏出了他的电话。“我得和迈克罗夫特谈谈。给雷斯垂德找点事做,行吗?”
约翰皱起眉,看着夏洛克朝小庭院的另一边走去,拉开了一段距离好独自一人。然而即使他听不到夏洛克所说的话,也没移开视线,直到格雷格走过来,碰了碰他的手肘好引起他的注意。
“什么事不对劲吗?”他问,头朝夏洛克的方向努了努。“我还以为他的计谋管用了,会很高兴呢。”
约翰叹口气,抬起一边肩膀,摇了摇头。“就和夏洛克说的一样,李德不可能一个人策划这整件事。”
他哼了一声表示同意。“他是个棋子,主要的一个,从他的东西来看,他不笨,可是他是在贯彻其他人的想法;我可以拿一个月的工资赌这个。”
“可是是谁呢?”约翰难以置信地闭上眼睛。“我们有各种各样的证据,能把李德和这事联系上,可是其他同伙的……”他的话语消失了,用沉默代替没说出口的话。
格雷格拉了拉他的外套,试图抚平一些褶皱,然后看住约翰的眼睛。“给我几个钟头,也许我能给你们弄出点东西。就跟夏洛克说的一样,我们要从这孩子身上挖出任何可能的一切。我们调查他这一辈子究竟都干过什么,找出联系。就算我们找不到什么,也不算白白浪费。我们也许不知道是谁策划了这一切,可是他知道。”
“那如果他不肯告诉我们呢?”约翰问。
“那证据也许能。再说了,如果他还有点常识,李德会坦白的。我们有那么多证据,这是唯一能救他自己的办法。这样事态对任何人都会有利的。”
格雷格清了清喉咙,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充满担心。“我能看到的主要问题就是另一个人的事,不管那人是谁。”当约翰疑惑的眼神是唯一的答案,雷斯垂德朝夏洛克点了点头。“他的理论是这里面牵涉着一个Omega,对吧?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就没法逮捕此人。他们不能承担罪责,从法律的角度而言。”
约翰恍然大悟,他暗自责骂自己的愚蠢。夏洛克告诉过他多少次了,一个Omega没有法律权利?就算夏洛克能证明那人谋杀了许多人,也没法提起控告。此人会自由,而他的Alpha会承担罪责。
更糟的是,这会是一个完美的借口,可以让康宁汉姆家从技术上提出异议。通过某种愚蠢而怪异的法律,说阿列克桑德被害的真正幕后凶手逍遥法外了,从而让协议条款永远无法达成,这会是件多么简单的事啊。
约翰苦涩而愤怒地想到,会不会他们从一开始就这么打好算盘了。他们是否真的打算履行协议?还是只是又一种拖延手段,好找些事扰乱夏洛克的部署,同时收集他们的材料准备好为他们的所有权而战?
他摇摇头,咬住牙关,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脑子里闪过几十种可能性,从回到贝克街尽力在他们剩下的时间里相守,一直到收拾好行囊逃离这个国家。
只是任何一种办法对夏洛克都无益。他毕生都走在阿列克桑德和他的家庭前一步,为他现在的生活艰苦战斗,他绝不会丝毫不做反抗就放弃。而且他也不会放下这个案子,哪怕只要还有一条路没有探索过。 这不仅仅是责任,这关乎他个人,而约翰能做的就是自始至终支持他,直到一切结束。
他绷直肩膀,转向格雷格,朝大街的方向扬了扬头。“帮我个忙,让一切都能尽快进行,好吗?现在,咱们先操心究竟是谁干的。等有了结果,再谈要逮捕谁的事。”
格雷格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就接受了约翰的命令。“我去街上等取证组,确保他们能尽快处理现场。待会儿你还在这儿吗?”
约翰耸耸肩,看了一眼夏洛克。“难说。如果不在,我们会在苏格兰场。等一切就绪,他会想要尽快讯问李德的。”
格雷格飞快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就走开了,留下约翰站在安静的庭院里。风吹响树枝,不时夹杂着夏洛克的声音:多数在表示同意,考虑到电话的另一边是迈克罗夫特,这不太寻常。
他没等多久夏洛克就讲完了,拇指按了一下挂断电话,然后将手机一角按在下嘴唇上。即使从远处约翰都能看出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思想上,而不是外面的世界,他慢步靠近,在开口说话前,给夏洛克时间眨着眼睛回过神。
“一切都顺利吗?”
他哼了一声,抬眼看着格雷格和取证组前后脚回来了。“考虑到调查的复杂性,以及可能带来的结果,迈克罗夫特要求时刻了解最新动向。”
“然后呢?”约翰抱起胳膊,专注地看着夏洛克的脸,可是没有表情的脸什么也没透露。他很好地掩饰住了担心,而约翰真希望夏洛克要是能不这么训练有素地隐藏情绪就好了。
夏洛克的嘴分开,精妙的曲线环绕着欲言又止的话语,然后朝雷斯垂德和他的人看了一眼。当他开口讲话,用的是很慢又精心计算过的语速,如同他在用心遣词造句。“他有个计划。迈克罗夫特需要一些时间来做一些基础工作 – 能对我们的案子有帮助的事。同时,我们需要确保我们的指控毫无破绽。”
“什么基础工作?”约翰偏过头,皱着眉,努力跟上这含糊的解释。“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拉住约翰的袖子,无声地示意他跟随,他稳稳地迈开大步,很快就与任何可能听到他们说话的人拉开了距离。他一直沉默,闭紧嘴,他们的脚步声在窄巷里回荡,一直到枯树和缠绕的冬青的根上。
“似乎迈克罗夫特早想到了,不是早几个月,而是几年。他一直都很小心,可是这事非常微妙,保密是最重要的。”
“什么事?”约翰咝咝地问,心在猛跳。“夏洛克……”
夏洛克回头看了一眼,一只手捋过发卷儿,似乎十分担心又拿不定主意,可是当他再度转过头看着约翰,他眼里有炽热的希望的光芒。“你还记得我们和迈克罗夫特讨论都有什么选择的时候吗?他解释过为什么把阿列克桑德这件糟心事闹上法庭不是理想的办法?”
约翰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感觉他们坐在贝克街的起居室里讨论,简直像是上一辈子的事。夏洛克那时因为破裂的结合而脆弱无比,而迈克罗夫特则尽力为他寻求最好的出路。“他说过不能保证判决会对我们有利。”
“可是如果真能对我们有利,就会是一个先例 – 那可能会引起巨大的反响。”
约翰回忆起来了,点了点头。“他说过不会拿你来当社会变革的开路先锋。你同意了。”他想起夏洛克安静的论证,嘴唇扭曲。“你说过法官需要有信心,而你和阿列克桑德的事实在太过复杂,没法黑白分明,分出谁对谁错。”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几乎成了咆哮,他对此的看法并无改变。阿列克桑德是个虐待狂,而夏洛克受苦了。至少在他看来,这事毫无争议。
“这也是个案,孤立的案子。我是唯一的受害人,我的遭遇对于整个社会并无影响。”
约翰摇摇头,不想听到这个说法,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夏洛克就抓住他的胳膊肘,把他定在原地。他的声音只比耳语大一些,非常轻,任何人都听不到,即使约翰都得靠得非常近才能听清楚。“而这个案子则完全不同。”
夏洛克扬起一边眉毛,继续解释道。“这些被掺了杂质的药造成了普通社会成员的死亡,而且不是只有一个两个。尸体足有两位数。之前从没有过Omega犯下过这种规模的罪行。”
约翰皱起脸。“是啊,而且不管我们能证明什么,那人都会逍遥法外。我们甚至不能逮捕他。”
“这倒不一定是真的。至少,如果迈克罗夫特的努力有结果的话。”夏洛克的双眸闪闪发亮,约翰猛的抬起头。
“什么?他—什么?”约翰不理会附近的车流声,只顾盯着夏洛克。“他认为他能改变一切,就这么说变就变?”
“当然不是了。这不是一时冲动之举,约翰。迈克罗夫特多年来一直在努力,寻求盟友,准备应急计划,最重要的是,等待合适的机会。”夏洛克用手指按住嘴唇,皱起眉,努力解释。
“这样的一个罪案,能让普罗大众和上流阶级有了交集,能把一个Omega暴露在聚光灯下,不是作为受害者,而是作为加害人,想想看?”夏洛克耸耸肩。“这是挑战现有成规最理想的时机。即使为了让一个Omega上法庭,法律都得为之变革,你明白了吗?这种情形下,不得不先赋予Omega权利才能审判他们。这就是迈克罗夫特认为他能做的。”
约翰一只手揉着下颚,皱着眉头努力跟上飞快的话语。“那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呢?”这是他最在意的。在认识夏洛克之前,约翰没怎么关注过有关Omega的事。即使现在,当他发现Omega受到的待遇是多么令人发指,也很难让他去关怀那些他从不认识的人。尽管他很想说自己同情他们,可那是谎言。他一切的决心和义愤都是为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子。
夏洛克吁了口气,拉住约翰的手腕,要他继续前行,他们走到大街上朝苏格兰场的方向而去,他压低声音说:“只要迈克罗夫特能把文件都准备好,我们就能对一个Omega提起指控 – 我几乎可以肯定需要这么做。这案子一定不会只解决一半就放下……”
“不,我意思是说,这对你和我,我们两个人有什么用?”约翰伸出手,握住夏洛克的手,意味深长地捏了一下。“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 – 我们两个?”他有些磕巴,努力想理解迈克罗夫特这计谋的影响。
夏洛克吞咽了下,深吸了口气,摇摇头。“这很难说。即使我们能够控告一个Omega嫌犯,审判都会充满争议,而且漫长。从理论上说,采取这种行动,会引发对于Omega所有权和他们的遭遇的关注,可是任何变革都会需要很多年的时间。”
约翰舔了一下牙齿,点点头,了解到这不是他最开始想的那种出路。他们不可能一夕之间就推翻几个世纪之久的社会结构。“这么说来,这不能让你从康宁汉姆家得到自由。我以为也许—”他耸耸肩,为自己曾抱有希望感到愚蠢。
“你以为我哥哥能通过解放所有的Omega来让康宁汉姆家失去所有权。”夏洛克的表情中隐约有着悲哀,如同他羡慕约翰的乐观。“如果这事那么容易,我觉得他早就会这么干了。我们在办的这个案子给了他机会,可是那样深刻的变革不可能没有反对的声音。根本说不好需要多久,或者是否会成功。但是—”
约翰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神,知道夏洛克正在努力飞快思考。“迫使法律改变,好能指控一个Omega嫌犯会从根本撼动这个制度。会给多少代人顽固不化的习俗带来疑问,而这种疑问只会对我们有利。如果我们要和康宁汉姆家对抗,这倒是我们能利用的新形势。”他耸耸肩。“就算不为别的,也许能为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一切都环环相扣,争议与辩驳的大网,让约翰想着就头疼,可是他能理解基本的概念。康宁汉姆家的所有权的引起的质疑越多,他们就越难染指夏洛克。
他只盼望迈克罗夫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啊,”他说,清了清喉咙,努力抓住目前的情势。“我们已经拘押了一个嫌犯,而且认为一个Omega策划了他的一切行动。现在要做什么?”
夏洛克脸上闪现出一个微笑,曾经有着隐约的绝望的表情,现在有了一些确定性。他绷直肩膀,冲着苏格兰场的方向扬起头,疑虑的阴影消失在他闪亮的自信之中。
“现在我们来证明这一点。”
Chapter 27: 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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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又一个小时过去,信息在夏洛克的视线下逐渐成形,他的推理开始变成牢靠的事实。每一条新的数据都是砖瓦,将他推测出的罪案的可能性转化成真实的行为。它们就像是宝石,有形有质,让他可以编织进自一开始他们建立起的证据的大网。
这是个胜利,可是还不够。
午饭时间到来,又过去了,吃的是几乎记不得味道的三明治。他之所以会吃,是因为约翰在一小块一小块的塞进他手里,这样他的思绪可以集中在铺满调查室桌子上的细节中。有人进进出出。有时候他们匆匆说上几句,因为新的发现而雀跃或是困惑。其他人不过是在他视线边缘晃动的影子,来了又无声地走了。
只有约翰一直都在 – 手里拿着铅笔做着笔记,或是轻声地替夏洛克与警察沟通。他去掉警察们的话中无谓的部分,只把他们带来的原始信息转呈给他,如同在祭坛上奉上贡品。
然而约翰并不是夏洛克可以随便就无视的隐形人。他一直都停留在左近:微微牵动着他的意识。这感觉就像他可以深入到他思维宫殿极幽深的地方,追逐线索,可是约翰会一直都在那里,引导他回来,毫无怨言地绕着他运行。
这是夏洛克从不知道自己曾缺失的感觉,仿佛像有了锚一般定心,从约翰搬进贝克街的第一天起便是如此。此刻这感觉更坚实,几乎是有形的力量,不是束缚,而是安全。
他放任自己片刻,呼吸平稳,身体静止,体味着约翰在他身边编织起的安全感。在约翰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渴望这个,可是此刻如果失去,他会悲伤。他需要约翰,即使埋首于案子调查之中,他也会留出几秒时间来心存感激。
夏洛克眨了眼,继续推进。他不在意肌肉中的疲惫感,也不在意因为弯腰俯身让他的背生疼。过后会有时间来安抚他的身体。此刻,他思想里有的只是拼命工作。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在推他,他将眼神从正读的纸页上拖开才意识到房间里不只他们两个。多纳文,雷斯垂德和安德森都在,倚在墙上,手里握着纸杯。每个人的脸都绷紧,就是那种全凭着决心和意志力在做徒劳无获的事的人的样子。
“怎么了?”夏洛克问,约翰递给他一个杯子,他嘟哝着道了谢。他喝了一口苦咖啡,然后放在一边,知道咖啡会变冷然后被遗忘,可是太过专注于眼下的情形,顾不上在乎。“你们发现了什么?”
雷斯垂德先开口,他啃着自己的拇指,表明非常渴望一根烟。“李德什么都不说。他拒绝了律师,天晓得他真的需要一个律师。”
“也许不想暴露细节,即使对律师也不行。”夏洛克皱起眉,想着他们的嫌犯是不是很乐意自投罗网。如果是这样,会是出于对某人的忠诚而牺牲自己呢?还是说为某种原因而战?
“他确认了自己的姓名,只有这个。再没有其他反应。石头墙一样。”
“但也不是完全就没希望了。”多纳文插嘴说道,冲她放在桌上的一叠厚厚的文件指了指。“他的背景调查有不少东西,比如教育经历和曾经住过的地方。我们查过了以前的旧居,还有现在住的地方。”她喝了一口咖啡,盯着杯里的液体,然后抬起眼看着他说:“唯一调查不到的东西就是做雇工的历史。他六年级时有过几份在超市给货架上货的工作,可是除此之外……”她没有说完,只是耸了耸肩。
“隐藏一份体力工作不算难事。这一类工作,很多人都喜欢收现金酬劳:容易避税,也很难追查。”夏洛克咬住牙,意识到他最想得到的信息也许正是最难得到的。“还有别的吗?”
“只有他的哥哥曾在鞑靼巷住过。”警官说。“十几年前了,那会儿那地方还没现在这么糟糕。他搬走了,房子没卖出去,就这么废在那儿了。”
夏洛克点点头。这只是个小小的事实,可是符合这个嫌犯的性格。“李德不是个喜欢冒不必要风险的人。只要可能,他就会选择熟悉的地点。这很合理,在熟悉的地方,危险就会少一些。还有其他的吗?”
“那背包是他的。”安德森放下另一摞打印出的文件,揉了揉一只眼睛,就像是盯着屏幕看的时间太长了。“上面到处是他的DNA,里面的东西也和我们在那地方发现的一致。分析表明,那些植物来自同一种土壤。”
“那利他能呢?”约翰问,头一次开口说话。他就站在边上,胯靠着桌子角,抱着胳膊。“我们能找出他从哪儿弄到的吗?”
“没装在瓶子里,可是包装上有药品的批号。”安德森朝门的方向挥了下手。“我已经让人去追查了。很快我们应该就能知道他是从哪儿偷的了。”
“应该是伦敦大学集团旗下的一家医院,他在那里接受训练。”夏洛克直起身子,因为背疼皱起脸。“从十分熟悉的地方偷东西会容易一些。查一下他的账户记录。如果他在药房里有朋友,他可能会靠行贿来让什么人帮他忙。”
“已经在查了。”多纳文看了眼周遭,眼神落在他们四周散落的文件上。“还有其他的吗?”
安德森点点头,皱起鼻子解释道:“注射器里的东西是硫喷妥钠。一种用于麻醉的巴比妥酸盐。”
“很强效的一种。”约翰的话里满含愤怒。起初夏洛克在想这是不是冲着鉴证组的头儿,可是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这愤怒是冲着李德:抱着害人的念头,滥用本该用于治疗的药物。“在这个国家,这药用于临床诱发昏迷,可是其它国家拿它当做安乐死的药物。只要剂量足够,几分钟的功夫人就没了。”
“针筒里的剂量对于一个平均身材的妇女是致命的。”安德森确认了这点。
约翰哼了一声。“而他还说这从来不是为了伤害任何人。”
“在他思想里,确实如此。”夏洛克指出来,希望这事实能平息一些约翰的愤怒。“主要的目的是测试这种物质。死亡只是副作用,而艾尔西本来会成为附带的牺牲品。”
“可是他希望达到什么目的呢?”多纳文抱起胳膊皱着眉盯住自己的脚。“我们知道他在干什么,可是关于动机却找不到什么,只能去猜,而李德什么也不说。”
夏洛克一只手揉了揉额头,点点头表示同意。“也许那个Omega会更合作一些,如果要我做符合逻辑的推论的话,我会说这东西会和行为调控有关。他们想要控制Alpha的生理。更有意思的问题是,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个地步的?掺进毒品的东西不是随手混合的化学物质,有迹象表明这是个认真而且科学的开发过程,可是一个Omega是怎么发现他们这种混合草药可能的用途的呢?”
有相当数量的可能性:一个比较宽容的Alpha也许会允许他的Omega阅读一些有关生物学的理论资料,可是那会需要Omega通常都得不到的教育背景。而另外的可能性这是偶然间发现的。巧合的想法虽然感觉不对,可是这也是他无法忽视的可能性之一。
“让你的人去查一下过去三年间上流社会Alpha死亡的卷宗。看看有没有谁是符合我们受害人的特征的。”
“这可有点是蒙了,对不对?”雷斯垂德昂起头问。“你希望找到什么?”
“任何无法解释的。Omega们都与世隔绝,他们死亡可能不为人知。当他们消失没有人会过问。然而,一个Omega可很难掩盖他的Alpha的死亡。急病或是死亡都会有记录。”他俯身从桌子另一边拿过多纳文提到的文件。“继续盘问李德。”他拿起一张纸递给雷斯垂德。“这张单子上是所有我们能证明他干过的事。另一面是我们到今天结束时还能添上的指控。”
雷斯垂德吹了声口哨,这份清单相当惊人,多数牵涉到偷盗,往药里掺入杂质,然后分发非法药物,以及随之造成的死亡。“这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我会看看能给你搞到些什么。”
“茉莉正在分析艾尔西告诉我们的其他尸体,至少是那些还没被毁坏的。我们很快能从她那儿听到些消息。”夏洛克叹口气,朝他周围示意了下。“也许我们不知道李德都在哪里被雇佣过,可是也许能从地理上缩小可能的目标范围。”
“那土壤呢?”安德森插嘴说,翻着分析结果,抽出一些报告。“如果这些植物生长在某个花园里……”
夏洛克伸手接过报告,怀疑这没那么容易。植物都长得十分茁壮,应该来自加过化肥的土壤。也许背景地理能有一些相关性,可是很多他们处理的物质都来自盆花土壤,完全不同于本地土壤。“这不大可能。”他回答道,“可是也许能看出些什么来。如果你找到任何其他有用的东西,马上告诉我。”
他们似乎明白自己是被打发走了。通常夏洛克都会听到预料之中的咕哝抱怨,关于谁该做主之类的,可是这一次雷斯垂德和其他人什么也没说就服从了,扔掉他们的咖啡杯走了出去。他不知道他们的配合是源自对他处境的同情,还是出于某种职业上的尊重,可是怎样都没关系。他不能指望单凭一己之力解决这种规模的案子。
“那我呢?”
夏洛克抬头看着约翰,皱了下眉,脖子上僵硬的肌肉在疼痛。他的背也没好到哪里去,约翰瞪了他一眼,有意拖出一把椅子。“根本没必要弯腰站在那儿,就跟秃鹫站在尸体上一样。”他指出来,等着夏洛克拣选好各种文件,然后听话地沉进椅子里。
椅垫很薄,给了最低限度的支撑,可是确实让不适减轻了一些。起码让他的脚不再承受体重,而当约翰的双手在他肩上轻轻按揉,温暖透过夏洛克的棉布衬衫传来,舒适和热度蔓延开来。
这让人分心,可是夏洛克根本做不到告诉约翰停下,他正将夏洛克脖子两边的紧张感驱走,他的手指掠过了夏洛克后颈上的咬痕。伤口愈合得很好,比他前一个咬痕愈合得快多了,上一次因为阿列克桑德的漠不关心,他的伤口有好多天都在渗液和肿痛。
“还疼吗?”约翰问道。他的声音很轻柔,摸索着咬痕:那痕迹是他的齿痕。
“不疼。”夏洛克叹口气,靠向约翰的手掌,沉浸在关爱中。他的思绪还在旋转,将碎片拼成图案,可是在这一刻,他渴望用约翰的触摸来满足自己身体的需要,寻找答案的愿望倒没有那么强烈了。
一个轻吻落在他头顶,让他嘴角翘起,这微笑疲惫但充满感激,他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放在约翰的手腕上,抚摸着那里毛发稀疏的皮肤。“我得工作,”他喃喃地说,都没掩饰自己声音中的遗憾。
“那就工作呗。”
夏洛克头向后仰去,挑起一根眉毛,示意约翰让他分心的本事。他满足地看到约翰回给他的短暂笑容。他拿开双手,夏洛克努力忽视掉失去了爱抚后他的肌肉在战栗。结合带来的生化生理的作用不容小视:大多数时候十分强效。
而约翰简直就是一种瘾。
“那我呢?一定有什么是我能做的。”约翰板起脸翻弄着桌上的文件,搜寻着有没有什么能用上他专业知识的地方。茉莉的病理学报告就很理想,可是没有什么新的信息,还没有,而夏洛克看着他郁闷地决定瞧瞧安德森的报告。“我真是见树不见林。我们以前有过哪个案子有这么多信息吗?”
“我们从没有过哪个案子有这么多受害人。”夏洛克指出来,翻着李德生平调查的详细报告,从孩提时代一直到他的家庭。“全堆在一起了。”
约翰哼了一声表示同意,有好一会儿,屋里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就只有纸页翻过的悉索声。夏洛克坐在那儿,没注意到窗外光线的变化,继续把案子的线索拼在一起,努力将散乱在他们身边的线索织成合理的画面。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十分用力的一敲,令他抬起头,瞧见茉莉走进房间,跟在她身后的是迈克 斯坦福,圆圆的脸红通通的,进房间后关上了门,挡住外面的走廊,而茉莉冲口而出:
“我们知道是什么杀了他们了。”她微笑着,不是那种她脸上常挂着的羞怯不确定的笑容,而是强烈而明确的感觉。“我想到要去检查这个纯属是运气,可是我检查了,然后我就给迈克打了电话,然后……”
约翰举起一只手,面带友好的微笑,示意他们坐下。“等等,等一下。”他要求道,让茉莉把气喘匀。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从巴茨直接就冲到了这里;斯坦福的脸上全是汗,茉莉的马尾也歪斜在一边肩上。“从头开始讲。你发现了是什么结果了那些受害人?”
“是我们两个发现的。”她回答说,从她的包里掏出报告放在桌上,因为被她紧攥过都皱了。她努力抚平纸页,一边做一边手在发抖。“我找到的那会儿都不能确定自己究竟发现了什么。”
“而我根本不会想到要去查那个。”斯坦福插嘴说,冲茉莉笑着,然后迎上夏洛克的视线。“我不太肯定血检是否能发现那个。常规化验肯定会漏掉那个。”
“漏掉什么?”夏洛克问,他的声音安静而有力,等着他们给他亟需的答案。到目前为止,没有明确的证据能将所有受害人和同一个凶手联系起来 – 他们没有白纸黑字的东西能提交给陪审团。如果茉莉和斯坦福能证明这个,那么整个案子调查就会向前迈进一大步。
茉莉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在皱皱巴巴的实验室白大褂上蹭了蹭,看了眼斯坦福,后者摆手示意她开始,他的脸上闪耀着出于友情的骄傲。
“是从一个无家可归者开始的。他是被从城市另一头送进停尸房的,他的尸检报告简直是废话。”她紧张地笑了一声,然后又压了下去,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下去。“他的指纹有案底,因此我能弄到他的病历。他几年前曾受过脑伤。下丘脑受了损害。因此有必要对脑组织进行深入检查。”
她润了润嘴唇,身子靠向前,一只手的边缘按住桌子,手指刀子一样一戳一戳地说:“从表面看,一切正常。直到剖开下丘脑我发现了奇怪的事。脑细胞中充满类似褪黑激素的物质。”
夏洛克扬起一根眉毛,偏着头,盯着茉莉。“一种调节睡眠的荷尔蒙。”
“在Omega的结合破裂时也会发生这种情况。”斯坦福补充说。“你的咬痕开始愈合时你自己就体验过。在Omega身体里,这就类似生理诱发的昏迷。茉莉不是很肯定她的发现是不是相关,可是我知道这会有什么效果。”
“可是每个人,无论是什么性别,都会分泌褪黑激素。”约翰插了一句。“这怎么能要人命呢?”他眯起眼睛琢磨着这事。“我知道因为有镇静作用,它常被用来当做麻醉前的引导剂。这是它的作用吗?大家说那些受害人就那么……停止了。”
斯坦福点了点表示同意。“我们认为如此。人类会分泌少量的褪黑激素。只有Omega们会在生命里某种时刻有分泌高浓度褪黑激素的体验,就是当他们的结合破裂后咬痕开始愈合的时候。他们的身体进化成能耐受这种浓度。”他摇了摇头。“而Alpha就是另一回事……”
“我们也检查了其它部分,好确定我们是对的。”茉莉保证说,显然全心全意要做好一切。“就跟我说的一样,下丘脑饱和了。视网膜上的受体也一样,当我们知道要找什么之后,就能发现其它的部位也有大量褪黑激素,多数在大脑的其余部分,脊髓液里也有。”
她手指绞在一起,扭着双手,继续说道:“都知道Beta的褪黑激素受体比别的性别要少。即使所有受体都饱和了,也不会有致命的效果。他们只是会感到困而已。”
“Alpha们则不同。更类似Omega。”迈克解释说。“有很多受体,许多一般都是不用的,只是进化早期残留下来的。单凭自身,一个Alpha不会分泌很多褪黑激素,只够激活他们细胞中20%的受体,可是如果给他们更多—”他一只手摆了一下,指了指尸检报告。“—那停尸房就要满了。”
夏洛克抓过一根铅笔和一张纸,写下一张植物的清单,都是他们已经知道的掺入物的成分。“在任何生理系统中,不可能改变一种物质的浓度,而身体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反应,可是这个 – 过度分泌褪黑激素,或者哪怕类似的物质 – 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反应。”
他看到斯坦福站起来,绕过桌子,越过他的肩膀来看。约翰站在他另一边,而茉莉伸着脖子,努力想要读出颠倒的字。斯坦福粗粗的手指扫过清单,低低地念着,然后摇了摇头。
“你是对的。让Alpha摄入这些,可能会改变他们的脑分泌:降低攻击性,抑制性欲,可能还会引起某种性功能障碍。”他挠了挠头。“长期使用的话,会对生理有影响,也许会让Alpha产生一些Omega的特征,不过我看不出这怎么会杀死他们。”
“除非不是由这些植物引起的。”
约翰攥住夏洛克的胳膊,他抬起头看着他,约翰力道大得他都疼了,眼睛闪闪发亮。“你不是说过还有其他东西掺在里面,你没法鉴定出的东西?”
夏洛克头脑里突然出现了想法,最后一点信息归了位,令他欣慰地叹了口气。“当然。不是Omega荷尔蒙水平升高造成了过度分泌褪黑激素,而是突然降低引起的。”
他转向斯坦福开始解释。“毒品里掺入的物质能刺激Alpha的身体分泌各种各样高浓度的Omega激素,引起某种失调,可是当他们躺在停尸间里时,所有证据都被去除了。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除了低水平的荷尔蒙浓度。”
“即使是他们正常情况下都会分泌的荷尔蒙也这样。”
“是的。我们假设在被污染的毒品中有某种未知的物质,是一种广谱掩盖剂,类似于他们用来解除某些Alpha抑制剂的效果的物质。它能清除身体血液中大部分活跃的荷尔蒙。如果这发生在Omega身上,这种情况会引发褪黑激素分泌增加,它对Alpha也会有同样效果吗?”
他看着斯坦福和善的脸皱起,然后摇了摇头。“不至于到这么极端的地步。”他看到夏洛克肩膀垮下去而约翰低下了头,沮丧地吁了口气,斯坦福举起一只手说:“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表明在受害人身体里找到的褪黑激素是他们自己身体分泌的。不同的化学物质也可能有类似的效果 – 也许是掩盖剂产生的副产品。”
“我们没时间做分子结构分析,”茉莉解释说,“可是如果分子形状和褪黑激素受体适配的话,也会有同样的作用。”
她抿住嘴,将文件朝夏洛克的方向推过去。“我也检查了一些其他受害人。我在来这里之间检查过的三个都有同样的症状。”她嘴角浮起一个自嘲的微笑。“用短信似乎解释不清这个,而我们知道你在忙,所以觉得应该过来找你。”
夏洛克点点头,重新看她的报告。这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迈进的一步 – 起码现在他们有证据表明受害人都死于同样的原因,必要的话,也能向陪审团解释清楚。“不大可能是这些植物本身引起的死亡。”他看向斯坦福,寻求确认,知道他在这个问题上有丰富的知识,看到他点头表示认同。
“这些植物混合在一起之后是有可能会产生出新的有毒物质的,可是如此一来,受害人身上应该会有更为明显的症状。呕吐,心脏功能出现问题,诸如此类。不。”他指指茉莉的报告。“这才是杀死他们的原因。中枢神经系统被过分抑制,你的病人就成了一具尸体。”斯坦福摇摇头。“如果要我说的话,是你提到的掩盖剂里的东西。我能想到几种功能类似的药物,草药。想要我看看能不能找出到底哪种符合吗?”
“我怀疑这不太容易。在每一批受害人之间,掺入物都有变化。如果是掩盖剂一直在变的话—”
“那我应该能确认那么多。”斯坦福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明亮的微笑。“我不能保证很快会有结果,而且我已经听说了时间是个大问题,可是我会尽力而为。茉莉有你在实验室笔记的复印件,我今天的课也已经完事了。 如果我在业余时间用下实验室,没人会说什么的。”
“我会再检查一下其他的受害人。”茉莉站起身,拿起已经空了的包。“如果有别的发现,我会给你发短信让你知道的。”
夏洛克埋下头,喃喃地道谢,他们离开了,约翰和他们挥手道别。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有那么片刻,屋里只有沉默,他们两个都在消化刚刚得到的信息。
笑声不由自主地响起,约翰不能相信地咯咯笑着,而夏洛克哼了一声,不合时宜,隐约带着歇斯底里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是他们一直都在这个特别的问题上碰壁,在边缘摸索,却从没触到问题的核心。相反,茉莉和斯坦福却凭着灵光一现,找到了答案。真是幸运的转折,他们终于找到了致死原因。
“显而易见。”夏洛克抬眼看着约翰,看着他一屁股坐进茉莉刚空出来的椅子。“这些受害人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是因为实际上,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睡着。只是这种生理上的关机太过极端。”
“饱和的褪黑激素受体会引发一系列反应,抑制住一切:脑功能,呼吸、心跳。他们不会知道出了差错,直到太晚。”约翰抽出茉莉匆忙间完成的报告,扫过上面的数据,然后伸手掏出电话,上网,手指忙碌起来,开始查验事实。
“而且自然,这也让我们的另外一个理论成立。”夏洛克指出来。“如果毒贩子碰巧把掺过东西的毒品卖给了Beta,他们不会出现足以引起注意的病理症状。一些情绪不稳,也许有点嗜睡,可是很快就会过去。他们都不会费事去看医生。这样一来,加上血液检查中不会出现任何异常,这种掺入物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至少直到我们介入。”约翰微微一笑,看着夏洛克在屋里迈开大步踱来踱去,夏洛克的皮肤上都能感到他的眼神。
“如果斯坦福能找出到底是什么物质引起了褪黑激素受体全被激活,那就更容易说服陪审团。如果能说出药物的名字,而不仅仅是形容这个生理过程,那解释起来会更容易。”他伸手拿过电话,然后给雷斯垂德发了个简单的短信。
“找到死因了。--夏福”
如果探长还在审讯李德,那么用短信告知他不太会打断他。如果他需要更详细的信息,他可以选择是立刻就跑过来或是等一个比较恰当的时机。“不幸的是,这只是这复杂案子的一个方面而已。”
“其他的也都在就位,”约翰提点说,即使此刻都很乐观。“我们可以证明李德在毒品里掺进害死了这些人的东西。”
“可是还不能证明是他分发的,也不能证明他是在完成另一个人的指令。这些还停留在理论上,再没有更多了。”
“非常合理的推论。”约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过来,倚在桌子边上,而夏洛克继续踱着步。“你自己说过:即使李德有医学学位,他也不大可能具备这种特别的知识,能理解这些植物的功用,每一次还能调整掺入物的成分。”
“可是证据在哪儿呢?”夏洛克叹息道。“法庭在意的只是证据,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我尽可以推理,可是如果不能给警察提供更实在的东西,都是纸上谈兵。”他仰起头,茉莉的发现带来的欣慰在他的疲倦中黯淡下去。
“那你就推理好了。”约翰耸耸肩。“从回溯中得到证明。这又不是你头一次凭灵感推测,然后等到事实水落石出之后一切才能就位。”
“我不能。”夏洛克摇摇头,看到约翰困惑而担忧的表情连忙说下去。“我有能力演绎推理,可是正如我之前说过的,这案子需要按照条条框框来。如果因为技术原因搞砸了这案子那就—”他停住,用力地吞咽了下,思忖着那种可能性。“如果上了法庭,有人会用任何理由来逃脱罪名,而我绝不能给他们任何这样的理由。”
约翰点点头,深吸了口气,环顾着房间,如同在寻找灵感。“好,那你就解决应该朝哪儿打,咱们得指望格雷格和其他人帮忙完成其余的工作。他们不蠢,他们能做到的。看看他们已经取得的成绩。”
夏洛克皱皱脸,放过了这一点。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一个有根据的猜测总好过什么都没有,而他周围散落着这么多信息,足够他做一个推理了。
“给我找一张地图来?”他要求道。“一张不列颠群岛的大地图就行。雷斯垂德的办公室里有一张的。”
“还要其他的吗?”约翰问,已经赶快出去,急于提供任何可能的帮助。
他摇摇头,眨着眼看着他手里的文件,门在约翰身后关上了。
调查室里不流通的空气四下压迫着他,令他觉得呼吸费力。他的头在跳疼,皮肤起了鸡皮疙瘩,约翰不在这儿,他就像身上缺了肢体一样。
夏洛克呼了口气,大步走到窗前,推开玻璃窗,忽略掉四起的暮色中淅淅沥沥的雨水。这感觉是暂时的,是他们各自的生理带来的又一个恼人之处。如果这个阶段已经过去,结合能够度过新生期,变成他们更可依赖的东西,那一切就会容易些,可是这只是个无用的愿望,不可能达成。
他垂着头,努力忽视头里面滚动的钝痛,和对一支香烟的渴望。他身上一包烟都没有,早先在雷斯垂德抽屉的搜索也一无所获。
清新的微风拂过他的脸,他将手肘支在窗框上,风吹动了他手中的纸页。这感觉似曾相识,工作在提醒他自己的存在,可是他忽略掉,呼吸着城市的空气。他陷在这个沉闷的房间里好多个小时了,理出证据,就像一个考古学家在废墟里挖掘,然后再一片一片拼凑成形。
这是个缓慢的过程,时不时会有恍然大悟的时候,整个案子的面貌朝新的方向发展。茉莉和斯坦福的发现不是第一个突破,他认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整个案子的调查一直都在动态中发展。他能做的就是不断努力跟上新的发现。
门打开了,可是进来的不是约翰。雷斯垂德的味道,焦糖,和一丝烟味,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就揭示了他的到来,夏洛克没有转过身,只是听着探长穿过房间的缓慢的脚步声。
他站定在夏洛克身边,靠着墙。他的西服皱皱巴巴,头发一团凌乱:无疑一直用手抓头发来着,但是令他表情丰富的脸阴沉的不是疲倦。担心令他嘴周围的皱纹更深,那双棕色的眼睛紧盯着夏洛克。
“你还好吗?”一个平静的问题,既不匆忙也无压迫感。可以信赖的人。这让夏洛克想起迈克罗夫特:奇怪的有手足情谊的感觉。
“还能行。”他听到雷斯垂德挪动身体的声音,和抱起胳膊时衣服发出的轻微悉索声。从眼角余光,他能看到探长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你不认为他们会放你走,是吧?你的Alpha的家族。”
雷斯垂德的话唤起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他心里萦绕不去的疑虑,他叹了口气。那疑虑一直都在他脑海里:他为解决阿列克桑德的谋杀案而付出的每一分努力都未必能换来他所希望的,这疑虑一直在咬啮着他。
“这很难说。”最后他喃喃道。“对于他们抱有什么样的打算,无论是什么,我都无能为力。我只能完成交易中我的那部分。”
“即使这么做都快要了你半条命。”雷斯垂德挑起一根眉毛,这令夏洛克感觉更沉重,这个人在犯案现场几乎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对于他当做朋友的人,却明察秋毫。“你和约翰两个人都是。”
对此他无言以对。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掩饰渴望回到贝克街的心情,而探长提供给他们短暂休息的机会让这情形更糟:浅尝了一下他们能拥有的却又马上被剥夺了。
“那你有什么提议?”他从窗户前转过身,发难道:“我又不能把这事交给别人来干。”
“确实。”雷斯垂德的肩膀耷拉下来,夏洛克忍住一声叹息。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形,工作变成了他几乎无法忍受的东西,可是自从他的上一个结合破裂以来,常常都会感到工作是个负担,而不是他的寄托。
他知道,按道理,他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只要他的生理状态稳定了,他的性情也会稳定,可是这并不能叫他眼下的情况有所改善:此刻谜题带来的兴奋就像火焰的余烬,康宁汉姆家的所有权问题就像断头台上悬在他脖子上的刀刃。
“确实,你不能。可是如果你需要任何……”
夏洛克呼了口气。听起来是老调重弹,老一套的保证,即使雷斯垂德是真心的。“帮忙藏尸体?”他问。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探长畏缩一下,看着这个人的职业感和他想帮助朋友的愿望相冲突,可是没起作用。深色的眼睛只是看着他,雷斯垂德耸耸肩,嘴角翘起。
“任何你需要的。”他又重复了一遍,给了他一个悲哀的微笑,然后身子一挺离开墙边,捏了捏夏洛克的肩膀,只是一下。“尽管你哥哥可能比我更擅长湮灭证据。现在,死因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约翰回到房间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并肩而立,探长全神贯注地听着夏洛克把茉莉和斯坦福的发现解释给他听。
约翰进入房间的一瞬,夏洛克便感到了气氛的变化,很短的一瞬:某种尖锐的感觉,很快就消退了。约翰本能地反感有另一个Alpha靠近夏洛克,可是理性上,他明白雷斯垂德是朋友。他的脸上短暂地闪过的那种占有性的保护欲,观察起来十分迷人,夏洛克扬起了一边眉毛。
雷斯垂德移动了下,肩膀的曲线显然道出他的歉意,约翰摆了摆手。“别在意,我在犯傻。”
“会过去的。”夏洛克低声说。他讨厌重复,可是过去的这几天约翰经常需要得到保证。“你拿到地图了吗?”他伸出手,没有抬眼,一卷纸塞进他的手掌。
“多纳文在复印机边,可是她马上就会过来。她似乎因为什么很兴奋。”
“至少有人有突破了。”雷斯垂德嘟哝着说,还在读着茉莉拿过来的报告。
“李德还是什么都不说?”约翰在夏洛克身边站定,脸上满是同情。
“到目前为止,这小傻瓜只要了一杯水。除此之外,他直直的瞪着你。没提任何要求。不回答任何问题。”雷斯垂德怒道。“甚至也没因为自己很聪明而沾沾自喜。”
“没那么聪明。”夏洛克指出来,展开地图,摊在桌上,看着图纸,拿起一枝笔,开始标出和李德生活相关的地点。“不管怎么说,他被抓住了。”
探长向后靠去,双手抹了一把脸。“这倒是真的。每个钟头,我们这边的优势都在见长,而他在节节败退,可是我不认为他会坦白。”夏洛克和约翰两个都看着他,他耷拉下脸。“他会逼着我们一点一点证明一切,等我们完事,他会上法庭,然后让我们再来一遍。他会接受判决服刑。不管我们告他什么,他都不反击。”
夏洛克又圈起一个地名。“也许他只是需要正确的激励?”
门砰然开了,撞在墙上,让他们都吓了一跳。多纳文笑容满面,大步走进屋子,手里挥着一个证物袋。“我刚从负责搜索李德公寓的警官那儿听到回话。那地方很干净,全都收拾好了,就好像有人要去度假。可是,我们的人也想到了要去搜搜他在大学里的储物柜。”
“里面有什么?更多毒品?”
“信件。”这位警官微笑着,眼睛发亮。“不是他的笔迹,也不是那种普通信件。”她将信从桌子上滑过来,夏洛克的眼神立刻被吸引到纸上写满的配方上。这和他在实验室里分析出来的很相似,当多纳文一张接一张地展开,他留意到那上面的日期跨度大约是过去的十八个月。
“掺入物的配方。”他一根手指顺着纸页拖下,读着那些名字和数量,然后看到了他没料到的一种,熟悉,可是没想到。“还有掩盖剂。”
约翰越过他的肩膀也在看,他转身迎上夏洛克的眼睛,在他的眼神里有理解。“你认得那个?”
夏洛克挪了下身子,瞟了雷斯垂德和多纳文一眼。“当我利用这些植物来控制自己的生理时,我从同科植物中选了一种花,好在血检时掩盖我的行为。它能帮助身体更快地将证据代谢掉。”
“而这就是凶手想要的东西。”多纳文低下头,鞋跟敲着地毯。“它能在任何测试结果中掩盖他的所作所为。”
“只不过这种掩盖行为恰恰造成了Alpha受害人的死亡。”他转向约翰飞快地说。“给斯坦福电话。告诉他试试看Sarium Vanadensis【注:实在找不到这个词,或许作者自己杜撰的……】,也叫旋爱花【注:Love-In-A-Spin,实在也找不到这个词,译者杜撰了一个】。正如他所说,也许要花一些功夫,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也许可以节约一些等待的时间。”他将所有的配方都拢在一起,仔细观察着相似之处。
“有信封吗?”他问,看到多纳文摇头,皱了皱脸。邮戳会很有帮助的。现在除了纸的质地和显然十分昂贵的水笔之外,再没有任何能辨认的特征了。
“我们已经查看过是否有指纹,可是—”她闭上嘴,双手向上一摊。“什么也没有。”
“如果这来自一个Omega,那他是怎么把信寄出来的?”雷斯垂德问。“照你说的,他们不大可能被允许跑到信箱那里。用电子邮件倒还容易些。”
夏洛克沉下脸。“电子信息有迹可循。利用邮政系统,虽然很原始,却更隐秘。贴上一张邮票,当邮递员来送信时交给他,然后这不过就是几百万封邮件中的一封。假设信件丢了,上面没有任何犯罪的字眼。回信也一样。只要那个Omega在Alpha之前拿到信件就行,没有比这个更聪明的办法了。”他看了眼多纳文。“你还找到别的东西没有?”
“实际上,有。”她转向雷斯垂德,将他也包括进匆忙解释的对象中。“李德没他自以为的那么聪明。在那个背包的最底下有一张地名单子,我们发现这些地方散布在伦敦各处。我派了所有能找到的人手,半个小时前听到了第一个回报—”
“他放货的地点。”夏洛克咧嘴笑了,因为抢了多纳文的风头而感到小小的满意。
“关键是,”她继续说下去,又提高了一些声音。“我们认为李德藏起了最后一批药。藏东西的地方是满的,警犬很快就发现了那些毒品。我们现在只是等着确认,检查袋子上的指纹和DNA,诸如此类。几个小时之内,我们应该就能全部搞定。”
约翰直起身子,手掌按在桌子上,就在夏洛克旁边。“这么说如果我们有了这个,我们就能证明一切了,对吧?茉莉在检查是否所有受害人都死于同样的原因,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是李德混合了药物并且发售出去。他对这些死亡有直接责任。”
多纳文和雷斯垂德同时点了点头。“说到案件调查本身,已经水落石出了。问题是等到开庭审判,你得回答所有的问题。”探长朝夏洛克正在查看的地图指了指。“不幸的是,我们还少一些东西。”
“我正在着手解决。”夏洛克保证说,他的眼神扫过地图,研读着李德生活的地域。他整个童年都在老家度过,从没离开过很远,直到他来伦敦上大学。他生活在家和伦敦两点一线上,这个事实令夏洛克欣慰,这让他的工作变得容易一些。
整个英格兰,大型房产并非少见,封建时代的遗存。很多已经不属于私人拥有,由国家基金保护起来,可是剩下的足够夏洛克开始圈出可能的嫌疑人,他的手机握在手里,查看着贵族的登记信息。
“他假期回家去吗?”他问,偏着头,看着多纳文在另一堆文件里翻寻。
“他买过去牛津那个方向什么地方的火车票,啊是了,时间正是一年中回家的时候。”她转身将纸页递给雷斯垂德。“他银行往来中另外一件有点意思的事是提现记录。每次几百英镑。”
“他这是像夏洛克说的那样付钱给什么人吗?”
“可能。”她回答约翰的问题。“现金比起其他方式更难追踪,可是如果收钱的人把钱存进银行,那就会有相同的存钱记录。”
“那如果那人把钱花了呢?”约翰叹口气,无疑明白雷斯垂德和多纳文表情中无声的答案。“那人会有那么聪明吗?”
“收好处的人最有可能和药品被偷走的药房有关联。”夏洛克提醒他们,他的声音有些含糊,注意力正全都放在手头的工作上。“等到药品批号的问题搞清楚,你们就能知道应该上哪儿去找了。”
他做了一些笔记,然后直起身子,一边扫视着地图一边说:“李德很可能不愿意为某个酬劳不高的体力工作支付很多汽油费,基于这样的假设,我们要找的地方应该是这些其中之一。”他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清单,有六个地名,旁边注了屋主的姓名。“他们全都位于他父母家开车不多远的范围里,都是上流社会家庭的私宅。我需要一些时间进一步缩小范围。”
“我会让李德自己清净一会儿。”雷斯垂德喃喃地说。“没准这对他有好处。我去看看安德森,看他能不能再添上点什么。你们两个需要什么吗?”
夏洛克摇摇头,已经完全沉浸在手头的事中。他将一些文件拉到面前,检查着上面的内容,希望有什么事实能帮他们缩小搜寻的范围:在一片几乎快要将他们淹没的数据的汪洋大海中找到一个立足点。
“你在找什么?”约翰问道。他一手拉出一把椅子,另一只已然伸了过去,想要帮忙。这是个叫人舒心的手势,毫无怨言,夏洛克的嘴角弯起,绽出个微笑。约翰从他那个角度是看不到的,可是这是他无法压抑的简单的表情,疲倦的快乐:感激约翰在这里,只有益处,不会碍事。
“我不知道。”他坦承道。“任何不对劲的东西。”
“那可不是我能帮得上忙的。”约翰自嘲的语调令夏洛克抬起眼看去,慢慢地打量他。
“我可不会这么肯定。”他递过去一堆文件。“看看这些。如果有任何地方让你感觉不对,告诉我。”
约翰做了个鬼脸,如同他对自己是否有能力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实在缺少信心,可是夏洛克却更了解他。也许约翰没有他那样观察的技巧,可是自他们相识以来,他的直觉开始发达。不止一次,是约翰指出某个场景中什么‘不对劲’,他的本能会告诉他应该让夏洛克的注意力聚焦在什么地方。
“咱们还得有一会儿。”
夏洛克咕哝着表示认同。这一天几乎已经过去了,窗外的城市已经沉入街灯的幽暗中。他没怎么关注。是明是暗,都没关系,时间依然从他掌中流逝,他搜索着每一个可能的家庭的信息,看有没有什么能与这案子联系在一起。
第一家很容易就可以排除。那一家已经有一个世纪之久不曾有过Omega了。众所周知特韦礼安家族在同等地位的圈子里被视为怪人。他们虽不是唯一拒绝为自己的Alpha子女购买Omega的家族,但也是凤毛麟角了。
其他几个就没那么容易。上流社会的事很复杂,而Omega是极为私密的事。即使他曾是这个阶层中的一员,手里也没有什么信息,需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去深挖任何有用的信息。知道那些Alpha们没什么用,他注意力集中放在Omega身上,这时有人进入房间,他闻到了充斥房间的外卖的味道 – 重油重盐的食物。
他几乎没听到约翰发出的欣慰的声音,也没理会多纳文放在他手边的食物。只是他手机嗡嗡响起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了一眼,滑动屏幕,然后又放在一边。
“迈克罗夫特?”约翰边嚼着满口面条边问。
“不是,我的情报网里的一个。我要求几个人查看一下艾尔西,确保她没事。”他意识到约翰充满爱意的打量,在那眼神的份量下挪了挪身子,假意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约翰用手里的保丽龙杯藏起自己的笑容。“你对她有这个心是好事。我可以认为她没事吗?”
“非常好,尽管我觉得要过上好一阵子我们才能再请她帮忙了。”
约翰咯咯笑着表示同意,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然后舔去另一只手上沾到的酱汁。他周围到处是纸页,看上去似乎在努力把这些纸页重新组织起来。
“你有什么发现吗?”夏洛克问了一句,看着约翰在椅子里动了动。
“也没什么。唯一觉得特别之处就是艾弗里医疗研究机构。”
“怎么特别?”
“李德要求过去那里。通常,学生们可以申请轮值到某家医院,可是不能保证学校会操心这事。这里面有一个他的老师写的条子,说明他非常坚持。”约翰耸耸肩。“如果他打算成为生育方面的专家,那么他想要去专科医院也有道理,可是……”
“可是这里可能会有更深刻的原因。”夏洛克抿住嘴,心里琢磨着这事。他们已经知道李德曾在艾弗里研究机构工作过,而且模糊的怀疑他可能曾是柯克帕特里克非法手术小组的一员,可是这一点从没得到过证实。“还有什么我漏掉的吗?”
“莎莉来过说他们发现那批利他能的批号和大学附属医院有关联。他们的管理员正在检查到底少了多少,而且麻醉品组的人也在那儿帮忙,如果需要逮捕什么人的话。”约翰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外卖,嚼了嚼咽了下去。“如果他们逮到了什么人,会去检查一下此人的银行往来,看能不能和这边的支出对上。李德一定在贿赂什么人。”
他叹口气,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就如同在自己大脑里翻寻,尽力给夏洛克提供刚才他出神地做着自己的事的时候错过的信息。“茉莉给格雷格发了份报告。截至目前为止,初步检查结果表明所有受害人都死于同样的原因。至少是那些他们还能检查的。唯一的例外是光速克里斯和目击了他的死亡的那个流浪汉。那个老家伙被注射了高浓度的硫喷妥钠。”
“和李德打算用在艾尔西身上的药一样。”
约翰皱起脸,显然十分厌憎,点了点头。“起码这可以把李德和那起谋杀联系起来。这样,剩下的问题就是那个毒贩了,这会比较难以证明。”
夏洛克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将由检方来决定是否起诉时将克里斯也包括进李德的受害人之中,可是也可能为了整个案子的大局起见,牺牲掉这个比较特殊的个案。
“再来就只有迈克给我发了个短信,说旋爱花的事你是对的。说这东西很可怕 – 效力很强。他在尝试做出引起受害人死亡的物质的分子结构图;也许能帮助陪审团理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约翰安静下来,可是他的沉默隐约有尖锐的感觉。“你刚说你自己用过那样的东西?”
听起来他十分紧张这个问题,夏洛克看到了约翰的关心。那种物质在夏洛克身上能起到他想要的效果而且不会造成伤害,却会害死Alpha,这显然令人不安,夏洛克尽力给他解释。
“这一科植物全都产生同样的类似物:相近,只有细微的差别。我用的那种没有那么强效。它的作用原理是模仿肝脏里常有的那种酶,从而能加快分解复杂的荷尔蒙。”他指了指不同的配方,显示出那种能抹去血液中证据的植物浓度在稳定地下降。“这个有同样的作用,可是更强效,将那些荷尔蒙分子降解成不同的形状,显然造成了致命的结果。掩盖剂是致死的真凶,开发出这个配方的人也怀疑到了这一点。所以每一次都会用得更少一些。”
“可是这人从没从配方中去掉这种植物,因为如果这么做,就意味着证据会留在血液中很久。这样一来很快就会被发现他在干什么。”约翰眯起眼睛沉思着。“尽管他不用掩盖剂,也许也能达到想要的效果?能让Alpha变得性情温和而不会死去。”
夏洛克又回去查看他的手机,他的手指在移动着,嘴里回答着约翰的问题。“可能会有其他的原因需要每一次下药后都除去痕迹。在Alpha的身体里有过多的Omega生化物质会很快影响到他们的行为。随着时间过去,身体能降解它们,可是如果有人反复给下药的话,会有累积效应。正如斯坦福所说,会影响到他们的生理 – 例如引起乳腺组织增生 –这样一来,那个Alpha很可能会去看医生。”
“那就会暴露他被下药的事。”约翰皱紧眉头。“所以这个Omega想要做出一种药,既能改变Alpha的行为,又不至于做过头?”
“这是最有可能的动机,而且他几乎成功了。”夏洛克挑起一边眉毛思索着这种努力。“非常聪明,说真的。在实验室之外想要研发任何一种新药都是非常困难的。他们能做到这一步是个奇迹。”
他知道这样的赞赏约翰不会认同,可是这是不可避免的。摆在他们面前的证据展示出勤奋和智慧:某人在竭尽全力调控生化生理,也许用的还是最原始的设备。对这种全心的投入和天分,无论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他别无选择,只能深表敬意。
约翰叹口气:一个疲倦的声音,如同一个人实在没有力气去重复老生常谈的争辩了。“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吗?任何能帮你缩小范围的东西?”
夏洛克摇摇头。“如果这是个普通的谋杀案,那么我们可以去和嫌疑人谈谈,从这一点开展调查,可是因为牵涉到的是Omega,这不可能。我们甚至得需要迈克罗夫特搞到的文件才能接近他们。”
约翰靠回椅子中,揉着他的膝盖。“这么我们不能上门去问一些问题?”
“不能。这里面一定有点什么。”夏洛克吞咽了下。“在这一堆东西里什么地方,有能把李德和我们要找的人联系起来的东西。只要我能找出来就行。”
他发出一个短促的声音,恼火地把电话撂在一边。屏幕太小,键盘也不好用。如果他在贝克街,会用他的笔电来搜索。现在能替代的也就只有雷斯垂德的电脑了。性能不算高,可是应该够用了。
他站起身,没有费心回答约翰的疑问,就风一样穿过走廊。探长办公室的门开着,他电脑的密码自夏洛克上一次尝试登陆后就没改过。大显示屏和有线网络让他的不见尽头的工作变得不那么费力,夏洛克沉浸在工作中,几乎没注意到约翰也跟了进来,也没注意到环绕他们两个的安静。
起初,他几乎没能找到什么信息能将一个Omega和其他Omega区分出来。没有一个有令人瞩目之处:至少表面看来如此。他一个又一个地回溯着,查找着结合公告,努力找出在被他们的Alpha的姓氏湮没之前的身份。
先入为主的假设虽然危险,可是不得不为之,夏洛克将注意力放在过去的两年之中。李德一定见过他们要找的嫌犯,至少一次,也许不止,可是任何一家在这期间,都不曾有过家庭成员去世。幸运的话,这就意味着罪犯还住在这个区域中,深居在他们Alpha家的四堵高墙中,而李德便是此人在伦敦的耳目和工具。
一个鼻息声令他抬起眼,看到约翰蜷在雷斯垂德一直并排摆放在办公室里的两把椅子上。他将通常堆在上面的文件都推开了,而夏洛克的心猛抽了一下,因为他意识到约翰将他的贝达弗大衣盖在身上,缩在下面,抓紧机会小睡一会儿。这是个好主意,他们两个至少有一个应当好好休息一下,夏洛克任由他去,继续时不时敲打键盘然后沉默地阅读他找到的信息。
当他来到最后一家时,眼睛已然因为缺少润滑而干涩,背也因为长时间坐在雷斯垂德的旧办公椅中而疼痛不已。这一家不像别的几家那么显赫,没有那么渊源深厚,而是一个企业家的第二代。
夏洛克的手指轻叩着自己的脸颊,注意到结合公告既简单又低调。这足以引起他的兴趣。 再结合的公告通常都不那么显眼,除非这样的结合是来之不易的胜利,夏洛克继续挖掘更多细节。
马德莱娜 斯特拉福。没有什么说明她之前的生活,也没提到她娘家的名字,夏洛克叹口气,知道自己得去追查她第一次结合的公告,来找出她曾经是谁。他在旧档案里仔细搜索着,看有没有相符的。他将找到的有可能的档案都先放在一边,逐月逐年追溯回去,直到十年之前。
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摸索了好几个钟头之后,终于撞上了想要的答案。
他的呼吸卡在了喉咙里,这是恍然大悟的一刻,一切碎片都归了位。一波肾上腺素的冲击令他双手在键盘上发抖,他用手捋过头发,然后又读了一遍。
他跳起身,按下打印键,不耐烦地晃动身体。椅子那边,约翰咕哝了几声,被机器的响声拖出了沉睡。“找到点什么了?”他一边用手捂着眼睛一边问。
“不是一点儿。”夏洛克拿起打印出的文件,已经迈开大步朝门走去。“我们又兜回去了。我们应该更关注为什么李德会去艾弗里医疗研究机构的。”
“什么?”约翰有些蹒跚地跟在他身后,肩膀撞在了门框上,低低咒骂了一声,努力跟上。他紧跟着夏洛克,两个人进了调查室,而约翰的问题还是没得到回答。
雷斯垂德和多纳文都瘫在椅子里,衣服皱皱巴巴,满脸倦容,就像那些从一大早就开始工作的人一样。可是,当看到夏洛克的一刻,他们两个立刻直起身子,无疑看出了他眼神中胜利的光芒。
“有进展?”雷斯垂德问道,他站起身,看着夏洛克手里攥的纸页。
“你问过李德和柯克帕特里克的关系没有?”他没管探长的问题,反过来问道。
“问过啊。可是没捞出什么。”他叹口气,摇摇头。“他没反应。就那么瞪着我,好像当我是个傻瓜。”
“也许你没问对问题。”他朝地图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圈出的那些宅邸。“有一个叫马德莱娜 斯特拉福的Omega。她初次结合是在大约二十年前,但不是和目前与她在一起的Alpha。”
所有人都看向他,等着他解释,他将那张打印出的纸递给雷斯垂德。多纳文和约翰也都靠过去,越过探长的肩读着。“她的第一个Alpha肯定是死了,但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我还没机会去查。至于眼下,该引起你们注意的是她出生时的姓名。”
他等待着,看着他们眼神移动然后定住,这么慢才领悟过来简直叫他痛心。
“杜卡特?”约翰喃喃地说,眉头紧蹙。“这不是那个死在手术台的女人吗?那个要和柯克帕特里克私奔的姑娘?”
“安娜丽斯,”夏洛克确认。“我怀疑马德莱娜和她有亲缘关系。很可能是姐妹,而且我拒绝认为她是可能的疑犯这事纯属巧合。”
他手指交搭,努力将脑中飞奔的念头整理出有意义的头绪来。“我的研究表明,尽管她初次结合时安娜丽斯不过是个婴儿,她在第一任Alpha死后回到了自己家里;那位Alpha没有近亲能够继承她。马德莱娜在家里待了不长一段时间,我怀疑就是在那期间安娜丽斯被预售出去了,协议规定当她在十八个月后性显时就要与她的Alpha结合。”
“你觉得这里面含有动机?”多纳文问。夏洛克扬起眉,表示她思维跟上得很快。他到不该觉得惊讶,如果她真的想动脑子的话,思维还是很敏捷的。“也许她俩在寻求一种办法,好让其中一人或是两个人都能摆脱被结合的命运?”
“她们很可能避免不了结合,可是有可能马德莱娜启动了这一切,想要开发出一种东西,让她和安娜丽斯比较容易控制她们的Alpha。”夏洛克一只手揉着嘴,看了一眼雷斯垂德。“去数据库里查一下马德莱娜的第一任结合对象。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去查。”多纳文保证说。“这应该用不了多久。”她没多说一个字就出了门,走廊里回响着她的脚步声,雷斯垂德继续瞪着那份文件。
“那如果这只是个巧合呢?”他问,看到夏洛克脸上闪过的郁闷之色皱起眉。“别那样看着我;这可怜女人和这事一点关系没有是有可能的。我已经接到了你哥哥的一个电话,告知了我他在努力干什么事。”
“然后呢?”
“他说他需要一个名字,才能拿到特别逮捕令之类的东西。如果我们在那张纸上写的名字是错的,再不会得到第二次机会。”
夏洛克恼怒地哼了一声,希望别人能像他一样,能看到他头脑里这案子的全貌。也许还没有证据,可是不管怎样是显而易见的。
“跟李德谈谈。马德莱娜是前年才和这个新的Alpha结合的。她可能就在她妹妹接受柯克帕特里克的治疗前不久才离开杜卡特家。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上下不会超过几个月,开始有人死去。她住进了她新的Alpha的家,而李德就在那里工作,他们两个一起制定了计划。”
“为了安娜丽丝?”
“为了任何需要这药的Omega。”夏洛克摇摇头。他能看出马德莱娜所作所为的深远意义,不只是能够帮助她个人,而且可以帮到任何一个在冷漠的结合中挣扎的Omega。她是否考虑过这点他不得而知。眼下,最重要的是说服每一个人相信她就是他们要找的Omega嫌犯。
“李德一直一言不发,可能是希望保护马德莱娜。她年龄比他大很多,可是他们有关系,柏拉图式或者更进一步。”
“可是 – 他是个Beta,不是吗?”约翰问,扬起眉毛看着夏洛克朝他露出一个怜悯的表情。
“柯克帕特里克也是Beta,可是这没能让安娜丽丝却步,想要和他私奔。Alpha们常会雇佣Beta在家里或自己的产业上工作,认为因为他们辨别不出Omega的热潮,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情事发生。不用说,他们错了。”他不屑地摆摆手。“先别管这个了,如果他保持沉默是希望能让马德莱娜安全,那么这个发现也许能让他松口。就算不会,我觉得他的面部表情也会泄露天机。”
雷斯垂德叹口气,看了一眼钟然后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都得再试一次的。他在审讯室里等着呢。帮个忙,观察一下他?”当夏洛克看向他,他耸耸肩。“你也许能看出我看不到的东西。”
“带路。”
他和约翰肩并肩,跟随着雷斯垂德的身影,穿过苏格兰场的走廊。夜更深了,这座大楼也因为半数的办公室都空了而安静了不少。
“我们没多少时间。”雷斯垂德解释说。“按照法律,李德每隔二十四小时有权得到八个小时不受干扰的休息时间。 我不敢拖过这个时限。这案子,办案的流程和案件本身是一样重要的。”当看到夏洛克疑惑地挑起眉毛,他耸耸肩道:“你哥哥也许对我提到过他打算干什么。我不知道细节,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当那个把案子搞砸了的人。”
他朝审讯室和相邻房间指了指。这布局和当初讯问艾尔西的那间一样,夏洛克熟门熟路地大步走向观察室。“我猜你们两个不会跟我一起进去?”
他摇摇头。如果李德真的拿定主意不开口,那夏洛克的运气也不会有多好。
“好吧。”探长为他们拉开门,然后关好,把他们两个留在安静的黑暗中。墙里的扬声器能让他们听到这边都说了什么,而玻璃能让他们无遮无碍地看到审讯室里的情形,夏洛克用了片刻打量着李德的模样。
这个学生的双手平放在桌子上,手指分开。他的头发还是之前刷了发胶的模样,一丝不乱,脸上平静没有表情。然而尽管他努力做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夏洛克依然能看出破绽。
每当他的手移动时,他的手掌都会留下雾迹,他的眼神环顾四周,打量着空荡荡的房间里的一切。雷斯垂德一进房间,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探长身上,表情中没有任何异常。他绷着脸,头偏向一侧,等着听到一连串的发问。
雷斯垂德问了那些预备问题,再一次询问他是否想要律师。他只用一个字拒绝了提议,李德的声音平静但是嘶哑,很可能声带因为压力而紧张。
之后沉默延续了好一会儿,探长很乐意让李德坐在那儿出汗。当他终于抬起眼,带着一种礼貌地询问的表情:一个面具,表示回答并不重要,因为他已经知道事实了。他没有提出问题,也没让李德放松。没有任何客套。相反,雷斯垂德吐出两个单词,可是即使是他都没漏过年轻人脸色转白的模样。
“马德莱娜 斯特拉福。”
李德舔了舔嘴唇,润了下干燥的皮肤,双手在桌子上抽搐:毫无疑问吃了一惊。约翰站在夏洛克旁边,向前靠去,仔细看着嫌犯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从他胸膛的起伏,到他将双脚收回放在椅子下,动作突兀而紧张,如同他想要缩小自己占据的空间。
雷斯垂德就像紧追兔子不放的猎犬,乘胜直追,列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就像是在念这部烂剧的演员名单。
随着他念出每一个名字,李德的举止越来越动摇。
夏洛克没再看下去。没必要了。雷斯垂德尽可以利用李德的惊讶穷追猛打。也许他会重新建立起防御的墙,然后退缩回去,可是此刻,利用他这软弱的一刻,探长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答案。
走廊里清凉的空气拂在他脸上,他从兜里掏出电话,毫不犹豫拨了他哥哥的号码。三声之后他就接了起来,他的问候被夏洛克的宣言打断。
“马德莱娜 斯特拉福,曾用名马德莱娜 杜卡特。这就是你要写在文件上的名字。”
“我不会问你是否确定来贬低你的智慧,”迈克罗夫特喃喃地说。“否则你根本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
“显然。”夏洛克站在那儿,身子摇摆,一只手叉在胯上。他的身体充满了焦躁,咬着牙让自己静止下来。“你要用多久才能准备好一切?”
他哥哥停顿了一下,显然在考虑怎么回答。“我们需要动作迅速,可是在这种阶段,任何文件中的瑕疵,后果都会是灾难性的。给我些时间,到早晨。”他停了一下,将声音放低,从命令的语调改成更为秘密的声调。“我希望用不着提醒你不要仓促行事吧?目前的情形说得好些也是十分微妙的。我已经遭到了认真的抵抗。”
“足以让这事不成吗?”
迈克罗夫特的笑声毫无笑意。“不会。夏洛克,这事一定能办到,而且很快就能。我要求你做的只有耐心一点。”
夏洛克凝视着墙上的钟,指针已经摆向午夜,又一天就要过去了。“我们没剩多少时间了。”
“四十八小时,不会有太大出入。别觉得我忘了康宁汉姆家的事。”迈克罗夫特的声音放柔和,就像夏洛克记得小时候听过的那种安慰的语调,直到青春期带来他们之间第一个隔阂,最终让他和迈克罗夫特变成现在这种有了距离的关系。“你就集中精力处理好案子所有细节,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电话挂断了,夏洛克耳中留下长音的回响。他闭上眼睛,将手机放进兜里,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骚动:希望和恐惧,欣慰和绝望。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是还是有很多没能得到回答的问题。还有两天,迈克罗夫特说了。
他只希望时间能够用。
Chapter 28: 险象环生
Chapter Text
约翰的安全带横过胸口,紧紧扣住他急切跳动的心。他急不可耐,随着每一口呼吸,这感觉愈发强烈。终于他们要行动了;现在唯一能拖慢他们的,就是伦敦高峰时的拥堵了。
这一晚他都在时不时的浅睡和浑身酸疼地醒来之间轮回。和格雷格、莎莉一样,他逮到机会就在苏格兰场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小睡上一会儿。只有夏洛克凭着意志,也出于需要,通宵未眠,直到晨光降临。即使此刻,他还在工作,他正读着摊开在腿上的一份文件,根本没注意他们周围教人心烦的拥堵的车辆。
约翰在座位上移动了一下,手指叩着膝盖,发出一声恼火的叹息。在他前面,司机冲着后视镜挑了挑眉毛,瞪着他。无疑她更习惯于迈克罗夫特职业性的沉默,约翰抱起胳膊,环视了一圈这辆借来的车里简单却奢华的内部。
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大福尔摩斯走进了苏格兰场,而他并非单独前来。那有着稀疏头发、瘦削身体的陌生人,脸上的皱纹透露出他的年龄,可是他紧绷的下颚笔直的脊背告诉了约翰他需要知道的信息。
前任高级军官。
他需要用力按捺下敬礼的冲动,而不只他如此。此人的到来,在苏格兰场引起一阵小心翼翼的骚动,正是这个人手里拿着文件走进了总督察的办公室。
“迈克 格林勋爵。”
约翰眨着眼睛,惊讶地看着夏洛克。“什么?”
“和迈克罗夫特一起的人是迈克 格林勋爵:一个十分有力的盟友。”他抬起眼,看着约翰的身姿,然后叹了口气。“你抱着胳膊,可是脊背挺直。你甚至都没靠在椅背上。你对他的军阶做出了相应的反应。他曾经是位将军。”
“那现在呢?”约翰透了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一点都没耽搁。在那个办公室里待了不过二十分钟,所有文件都签好,万事俱备了。”
夏洛克的微笑毫无笑意。“跟迈克罗夫特差不多,他会说他在大英政府里忝居一个小小席位。实际上,他是伦敦市长背后的人,此人在这个大都市的警察圈里握有绝对权威。”他翻过一页,对着文字皱起眉。“他和内政大臣也有关系,可以对司法和监狱系统有些影响。考虑到今天结束前我们希望能把一个Omega关进牢里,他的参与是相当必要的。”
“肯定能让每一个人都调动起来。我觉得从没见过格雷格动作这么快。”
夏洛克哼了一声,可是约翰能分辨出他正全神贯注在正读的文件中,没有在听。莎莉在钻进雷斯垂德的车子之前把这份文件塞给了他,他们两个同乘一部警车,还有另外几部警车也跟着。他们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同样陷在车流中,可能同样急不可耐。
“我还以为你哥哥会和我们一起去。要么同去,要么把我们留在后方。”
夏洛克朝他看的那一眼表明他倒想看看迈克罗夫特把他们留在后面试试。“他恨跑腿,再说了,他的时间最好还是用在伦敦的准备工作上。逮捕我们的嫌疑人只是第一步。她需要被单独关押在安全的地方,而整个过程必须进行得很透明。”
他叹了口气。约翰半转过身,看到夏洛克嘴唇抿紧的线条。“眼下的情形里,什么都不是那么简单的。迈克罗夫特说在逮捕证里已经命名我为Omega调查专家。这样一来,可以先发制人,扫除一切因为我的性别而引发的反对声音,可是同样的偏见,却可能对我们的嫌疑人有利。”
“你认为辩护方会努力把她描绘成受害人?”
“某种意义上,我们指望他们这么做。我们需要用这场审判让大家质疑,Omega们是否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同等的权利。”他举起一只手,不让约翰回应。“知道他们应该有是一回事,可是落实到法律上是另一回事。那就是我们想要的。那会让一切不同。”
“那如果她的辩护团队成功了呢?”约翰轻声问。“如果他们证明了她不能对她的行为负责呢?”
夏洛克皱紧眉,摇了摇头。“这会是场灾难,让上流社会更可以把Omega当做财产来对待了。” 他手里拿着文件示意了一下,将这份看起来似乎是尸检报告的文件递了过去。“这也会是司法系统的严重的失败。我认为就算是最好的辩护团队也没法让她从这事里脱身。”
约翰扫视着文件,努力解读病理学家潦草的笔迹。“我看的这份是什么?”
“这报告是关于马德莱娜 杜卡特上一任Alpha,叫做威廉姆 霍华德的。她叫了救护车,可是急救人员说他当场就死了。她的供词声称他们当时正在吃早餐,然后他就抓住胸口。她急忙赶去叫急救,等她回来,他已经死了。”他的电话响了,夏洛克掏出电话,回了条短信,然后又把电话收了起来。
约翰皱起眉头,疑惑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他的血液检查表明他没在服用任何药物,这就排除了他有心脏病史的可能。这可能是自身发病,可是……”
“可是什么?”夏洛克扬起一边眉毛,约翰叹口气,怀疑他已经知道了答案。这是夏洛克确保他用心注意的办法。
“叫救护车需要用,多少,最多五分钟吧?彻底心搏骤停,能在这么短时间就致死是灾难性的。应该能发现很多心脏损伤。是有一点,病理学家说这是因为生活方式和岁数造成的。我会预料至少能看到有血管破裂,可是情况却不是这样。”他翻过一页,期望能看到更多信息解释这一异常,可是只看到了白纸。“怎么会没人指出这一点呢?”
“威廉姆 霍华德没有家人,没人提出调查请求,而警察一般都会放过这种事。比起干涉上流社会的事,他们的饭碗更重要些。”夏洛克靠过去,点了点另外一段。“还有一处矛盾的地方:如果他是在吃饭的时候心脏出了问题,那么为什么他胃里的食物几乎已经消化了呢?还应该是未消化的才对。”
“头脑不清的证人?”约翰提议说。“就算平时,人的证词也没那么可靠。如果她的结合破裂了……”
夏洛克喉咙里发出个沮丧的声音。“这人死得太可疑了 – 所有的事实都表明如此。如果她是在她的第一个Alpha身上用了早期的成品呢?他有可能是她的第一个测试对象。”他朝依旧握在约翰手里的文件点头示意了下。“尸检检查了最基本的,没有更多。他们不会去查我们已经知道的那种物质。”
约翰眯起眼,看着夏洛克意味深长的表情。他太清楚那个表情了:这就是他确信自己的理论,但是无法找到证据来证明它时的表情。“什么让你这么确定这是她干的?”
夏洛克重重吁了口气,揉着后脖子,迎上约翰的目光。“因为当我和阿列克桑德在一起时,考虑过类似的事。吃药来控制自己的生育是一回事,可是这并不能改变Alpha令人厌恶的行为。”
约翰顿时生出一股怒火,不是为了夏洛克的坦承,而是冲着那个害得他考虑这种非常手段的男人。他已经知道,在他们共同生活的末期,夏洛克在阿列克桑德的咖啡里下避孕药。这是背水一战想夺回一些控制权的举动,而约翰无法为这个责备他。然而,夏洛克的行为和理论中杜卡特的行为还是有不同的。
起码,夏洛克没有害死任何人。
“无论如何,这个错综复杂的罪案表明总有一个起始点。”他继续说道。“一定发生过什么事,让马德莱娜 杜卡特相信她做的那种药是可行的。”
约翰眨着眼,看着验尸报告,挥了挥强调说:“我可不认为她第一个Alpha的死亡能算是胜利……”
夏洛克耸耸肩。“她也许会把他的死当成一个挫折,而不是失败,特别是他的死亡没引起怀疑。假设,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药起作用了呢?”
这问题悬在他们两人之间,大有可能,但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在目前,这只是又一个假设,夏洛克心里清楚。
“猜测是没用的,”他咕哝着说,怒视着自己脚下的干净的脚垫。“唯一知道她第一个Alpha是怎么死的人,是马德莱娜自己,除非我们到了那里,不会知道更多了。”
约翰看向窗外,伦敦拥挤的街道已经变成宽阔的高速路了。城市的郊区从他们身边飞掠退后,时而退让给大片田野,时而又簇聚出现。他看到了到牛津的公里数指示牌,“也许,再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到了。”他保证说。
他把文件放下,抖了抖腿,提醒自己耐心。他和夏洛克不同,除了窗外变幻的风景和外套口袋里手枪沉甸甸的份量,再没有什么可以分心的。他不敢把枪留在苏格兰场,也没时间放回贝克街去。再说了,就他所知,也许会用得上呢。
又一声纸页的悉索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瞧了一眼,靠过去越过夏洛克肩膀去看。他一手拿着李德收到的信件的复印件,上面是手写的配方,整齐,朴素的字迹。另一只手里拿了张A4纸。
一张结合证书。
“武器,”夏洛克用解释的口气说,“迈克罗夫特的好意。尽管我们有这些信,可是没有什么能证实信是马德莱娜写的。至少,在他给我们这个之前。”
夏洛克的拇指按在文件上Omega签名之处,用整齐朴素的字迹签下的她的名字。即使从约翰坐的地方,也能看出两个笔迹的相似性。笔迹鉴定虽说算不上百分百的牢不可破,可是此刻能建立这样的联系却是必须的。
“她自己签了这个?”他问,抬眼看到夏洛克点了点头。
“就跟我签了自己的一样。有一些Omega会拒绝签署,可是会被认为是叛逆的象征。监护人的签字也一样有效。如果是由他人代签的,那么必须在文件上注明。”
他将那张纸重又折好,塞进贝达弗大衣的内袋,凝视着窗外。他的眼神遥远,可是不是那种深入他思维宫殿的视而不见专注的模样。无论是什么占据了夏洛克的思绪,都是比较浅层的那种,令他微微皱起鼻子,嘴唇扭曲。
约翰伸出手,抚摸着夏洛克握成拳头的手指关节,看着他松开手指将约翰的手握住。这些日子,似乎这就是他们能有的了 – 手掌短暂的相触 – 而想要更多的渴望在他身体里涌动。
他的眼神瞟向后视镜,里面反射出司机的脸。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前方的路上。迈克罗夫特看重手下人的谨慎,而约翰怀疑她是否觉得有必要报告一下后座上发生的偷吻事件。他倒是想有个私密空间,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瞧着,可是这也许是未来一段时间内他们最接近独处的时候了。
他悄悄地解开安全带,挪了过去,然后伸出手。他抚摸着夏洛克的脸颊,摸到了粗糙的胡茬儿,把他从思绪中拖出来,回到当下。
他不需要请求。夏洛克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的想法,那双浅色的眼眸中有同样的热情在闪耀。他听到夏洛克的呼吸声中极轻微的一个咝声,就好像,即使现在,约翰是多么想要他这件事都还能让他感到神奇。想到这惊奇来自最本质的情感,叫他感到心疼,他抬起点头,闭上眼睛,引着夏洛克低下头。
柔软饱满的双唇拂过约翰的嘴唇,他的皮肤上感到的只是比低语多一些压力。这让他神经在震颤,他抓住贝达弗的衣领,手上感到衣料的质感,把夏洛克拉近。迫切从他的吻里流露,强烈无比,而夏洛克渴望的叹息在他耳中舒展开。
这便是他想要的:夏洛克真真切切地靠着他,不是无法触及的一个形象。他想要温暖的肌肤贴住他的双手,和他们交汇的急促的呼吸。
夏洛克宽阔的手掌边缘贴住他的脸,感觉舒服又安全,变幻的世界里一种可靠,当他退开,约翰跟了过去,额头抵住夏洛克的额头,不愿意他们之间再有更多距离。
“我—”他吞咽了下,不知道说什么好。部分的他觉得应该为在他哥哥的车后座上偷吻夏洛克而向他道歉,可是他根本不后悔这么做。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又被放在了中心。也许他说不好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会怎样,可是他有信心一切能顺利。
“谢谢你。”
夏洛克嘴角弯成那个熟悉的私密的浅笑,他用拇指摩挲着约翰的下巴。“我拿不准这是不是你想要的,”他坦白说,一只肩膀耸了下。这不是过去几个小时在查案的时候表示不屑的动作,而是一个有些脆弱的动作。“这种随意的亲昵。我不 – 我没什么经验。”
约翰吞咽了下,意识到夏洛克误会了他想要给他空间的举动。约翰只想站开一点好让他工作,而夏洛克却以为是他想要保持距离,这实在错得离谱。
“我以为—”他顿了下,伸手握住夏洛克线条纤细的手腕。“我一直在担心这是不是个糟糕的主意。如果康宁汉姆家听说了……”
夏洛克飞快地坚定地摇摇头,如果要把他的担心甩到一边去。“不会有区别的。再说了,我宁愿担这个风险。”
“我宁愿这根本就不是个风险。”约翰喃喃地说,向后一靠,手落在膝盖上,紧紧按住。
夏洛克的手掌盖住他的手指,坚定而温柔,飞快地捏了一下。“给我几天的时间,也许就不是风险了。”
他伸出手,拖过安全带绕过约翰的身子给他扣好,把他安全地固定在中间的座位上。这是个无声的命令,留在这儿,不要坐回到另一侧的座位去。这是夏洛克确认想要他在这里,不仅仅是在这里,还要胳膊贴着胳膊,大腿挨着大腿:亲密,不可分离。
这姿态给了约翰力量,他叹口气,任轻松的沉默降临。车子的引擎一直在轰鸣,他凝视着前方,看着外面的风景变幻,和其它车子的金属光泽。他们经过了小镇和散落的农场,整段时间中,夏洛克的手一直握住约翰的,他的注意力始终都锁定在他们肌肤相贴之处。
不止一次,他几乎都要开口问他在想什么了,可是感觉就好像是突兀的入侵。此外,他也不想打扰夏洛克的沉思,特别是他的表情变得柔和,模糊,沉浸在幻想中时。这让约翰想起曾经有一次,几个星期之前,他们一起躺在贝克街他的床上,笼在被窝里,夏洛克把玩着他的手指,欣赏着约翰手指粗大,平淡无奇的双手。
他不习惯有人像那样看着他。多数人只是打量他一下然后就无视了,可是夏洛克并不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从没停止看他。到现在,肯定约翰已经不是个谜了吧?
“还有五分钟到达目的地,福尔摩斯先生。”
司机平静的话语就像泼了盆凉水,约翰在座位上挺直身子,紧张像铁板一样包住他脊椎。在他身边,夏洛克依然放松,他假装出的不经意几乎真的一样,只是他看着环绕着斯特拉福家周遭的环境时,眼睛周围的线条发紧。
约翰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一大片松树林掩映着精心修剪过的花园。铺好的车道通向一座现代化建筑,见过康宁汉姆家庄严的大宅后,这座房子似乎与周围格格不入,满眼是玻璃和梁柱,而不是砖石和灰泥。
格雷格和他的人停在大门视线之外,车子停在边上,他们彼此交谈,检查装备。他们看着迈克罗夫特的车开过来停在不远之处,当约翰和夏洛克下车时,探长已经朝他们走过来。
探长穿了件干净的外套遮住了皱皱巴巴的衬衫,表情凝重,显得眼下的阴影更深。约翰不知道格雷格前一晚偷空睡了多会儿,可是知道他没回家。当他走到他们面前停住,抱起胳膊绷直肩膀时,眼神依然机敏专注。
“说吧,你有什么计划?”当夏洛克扬起眉毛,他微笑了。“我不傻。如果就是逮捕这么简单,你就不会跟过来了。你有目的。如果我不知道要怎么做的话,就没法帮你达到目的了。”
夏洛克冲格雷格手里的逮捕令点了点头。“把那个先收好。没有那个,我们只能拘押那个Alpha。”他朝房子的方向指了指,从这个地方,房子被树林遮住,是看不到的。“就Omega所知,她的所作所为,不会给她个人带来什么后果。她不受法律约束,也许甚至把她的Alpha被逮捕这事当成好事。”
“这倒是让他不再碍事的一个办法。”约翰喃喃地说。“她的结合不会破裂,可是也不会被他再捏在手里。”
“正是。如果她认为自己是安全的,也许会更配合。”
格雷格双手叉在胯上,有些疑虑的样子。“从法律上说,这有点狡猾。这样一来,她对控方说的任何话,我们都不能当成供认。”
“是不能,可是如果她已经回答了很多不利的话,当她被逮捕后,再重复一遍的几率就会大一些。再说了,如果能得到那房子里的证据,比如说那些植物,那么她说的话也许就不是必需的了。”
格雷格叹口气,看了眼约翰,然后低头看了下手表。“不管要做什么,不能再拖了。逮捕令有效时间只有十二个小时,而我们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用掉三个小时了。”
“这不太寻常,是吧?”约翰问。“还有期限?”
“这整件事没有一处能说得上‘寻常’。”探长挤出个微笑,用手按住额头,揉着太阳穴,想要缓解缠绕不去的头疼。“说到这个,你的枪在哪儿?”
在约翰还没想起要瞒着枪的事之前,格雷格就看到他自认有罪的表情,他皱紧眉头,用大拇指朝车子方向比划了一下。“枪留在外面,约翰。”
他刚咕哝着要抱怨,格雷格就举起一只手,很快用力地摇摇头。“瞧,这件事,就算不添进一支非法枪支,就已经够复杂了。你不是一个人;你有足够的后援,我们料想也不会遇到多少反抗 – 肯定不会需要用到致命的武器。”他叹口气。“我只是努力减少把这事搞砸的一切可能。”
虽然很想要争辩,想说多少次他们身处所谓安全的处境,到头来却发现全靠了枪才能保住性命,可是约翰太了解格雷格,明白他的提议更像是个命令。如果他坚持要带着枪,那么被勒令留在外面的几率会很大,他可绝不会置身事外的。
他朝夏洛克犹犹豫豫地看了眼,约翰掉头绕到副驾的门那边,从兜里掏出枪塞到前座下面看不到的地方。即使司机好奇他在干什么,她也没流露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朝他点了下头表示承诺,约翰走开了。
当他又走回到这边,格雷格说:“谢了。我知道你想带着枪进去,哪怕你不打算用它,可是如果有什么时候必须严格照着规章办事,那就是现在了。我们让你们两个跟来,已经很勉强了。只是因为迈克罗夫特在文件里下了功夫,你们才没有留在苏格兰场。”
“逮捕令上有我的名字,可以减少我们的出现被当成问题的机会。”夏洛克越过格雷格,看着在等待的莎莉和其他警员。“我们能动手了吗?”
探长出了口气,憔悴的脸表情严肃,可是没再多说什么。和警方许多其他人不一样,他很愿意借助夏洛克的专长。“是的,好了。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吗?”
“这样的房子往往不止一个出入口。在外围安排人看住整个地方是明智之举。如果你是对的,我们不需要带着一打警员进入房子。让他们在外面警戒。”
探长看了眼站在能听到他们说话的范围内的莎莉。见他点头,她立刻开始工作,手里拿着张地图,指点着给几个警员分派任务,告诉他们应该到哪里去,而雷斯垂德解释道:“我也召集了一部分当地警方的人。一旦那个Omega发现我们要抓的人是她,也许会逃跑。我们这边有越多的人就越好。莎莉会负责组织他们。”
“只要十五分钟,所有人都能到位,”警官补充道。“我和你们一起进去,但是狄罗伟和玛姬会负责守住这里。”她朝那对儿穿着反光外套的警官指了指,他们两个已经就位了。“我告诉他们不让任何人进出。还有其它要嘱咐的吗?”
探长摇摇头,她便跟在格雷格身边,两个人大步朝大门走去,约翰和夏洛克紧随其后。警官腰带上别着个无线对讲机,音量已经关小,约翰没漏过他们两个都带着警棍,虽然还在套里,但是怎么说都是个保证。
另有一个警员跟着他们,走在最后面,鞋子踩在地上,发出稳定的脚步声。这个女警的名字叫哈丁,她身上穿的制服让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多了些可信度,他们走近了前门。
“这是正确的地址,是吧?”格雷格朝莎莉嘀咕了一句,约翰打量着房子空白的窗户。要是他们大老远跑到这里却发现没人在家,那就是运气问题了。
“如果不是的话,现在想起来也太迟了。”她伸出手按下了门铃。空中响起一两声门铃声,一只狗吠叫起来,可是经过让人觉得漫长又折磨的片刻,才有了其它有人的迹象。
门打开了,向后露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的T恤上满是汗迹,手里拿着条毛巾,正擦着脸。他脸红扑扑的,喘着粗气,要不是事实上他穿着运动衣,约翰都会以为他们打搅了什么更为私密的好事。
“怎么回事?”他问道,恼火地把额前的头发向后一捋。“你们是什么人?”
“斯特拉福先生?”格雷格把手伸进兜里,掏出警徽,举给那男人看。“雷斯垂德探长。我们能谈谈吗?”
斯特拉福低下眼看了看证件,然后又抬起头,脸色苍白。约翰有片刻都以为他要冲着格雷格甩上门了,可是终于他点了点头,后撤一步,让他们过去。“当然。进来吧。”他紧张地笑了声。“尽管我要说,如果是关于那张超速罚单,这阵仗也太大了,你觉得呢?”
雷斯垂德只是冷笑一下,斯特拉福脸上焦虑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眼神在莎莉和格雷格之间逡巡,最后落到夏洛克身上。
“那个可不该让他到处乱跑,”他低吼一声。“不管结合没结合。”
约翰身子一闪,把自己插在斯特拉福和夏洛克之间。他抱起胳膊,什么都没说,等着那个Alpha自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也许斯特拉福的反应不是性攻击,可是远不是平和无害的。尽管约翰恨这么做,可是也许只有他的在场,才是唯一能逼退斯特拉福的原因。
这男人皱起鼻子,打量着约翰的模样,看到了廉价的衣服,磨损的靴子,然后看进他的眼睛。“我还以为警察中随便哪个都养不起一个Omega呢。”
“你养一个也很吃力。”夏洛克的话语声穿透空气,像黑色的丝绸,暗沉充满威胁。“当然了,马德莱娜 杜卡特要价不高。”
斯特拉福向后一缩,目瞪口呆盯着夏洛克。约翰拿不准他是因为夏洛克在对他说话而吃惊,还是夏洛克说的话叫他哑口无言,不管是哪种,效果都让他显得很滑稽。
“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前一个Alpha死得不明不白,还是说这不是你担心的呢?”
约翰看了眼格雷格,忍住一个笑容。也许夏洛克没有证据,可是必要的时候,他才不怕拿他的设想当剑一样来挥动。
“华生医生和福尔摩斯先生是调查顾问,”格雷格介绍说,他的双手抄在兜里,面无表情。“我需要你充分配合我团队里的每一个人,斯特拉福先生。恐怕这事比一张超速罚单要严重得多。”
“嘿,如果这跟麦蒂的上一个Alpha有关,那事没有任何需要调查的地方。是心脏病。”他朝夏洛克瞪了一眼。“其它的都不过是谣言。”
“可是伦敦死了不少Alpha就不是了。”格雷格从兜里掏出他的记事簿,翻到特定的一页。“恐怕马德莱娜 杜卡特女士与更为严重的罪案有牵连。”
“怎么回事?”
约翰转过身,观察着正在厨房门口站着的那个女人。她两只手都抓住一边门框,没有跨过,身体佝偻着尽量不占地方,低着头,勾着背,一副柔弱低声下气的模样。
他几乎上了当,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同情之意。只是夏洛克咕哝了句‘不要脸’才让他又仔细看了看。
她和她妹妹很像,鼻子没那么尖,脸也更圆一些,可是她们之间的关系显而易见。马德莱娜穿着干净的名牌跑鞋和一身高档运动服。和她的Alpha不同,她额头上没有汗水在闪亮,脸上的化妆也没有一丝模糊。这让约翰想起夏洛克用过的伪装;不明显,可是隐约感到是在刻意给他人某种印象。
然后是她的眼睛,专注而敏锐,绝对与她弱小的模样格格不入。她从睫毛下轮流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约翰和其他人都不过是扫了一眼,可是当她的眼神落到夏洛克身上,约翰留意到她的脊背僵了一下,指关节也发白了。
她已经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当他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阴影和挑衅,任何关于这点的怀疑都消失了。没有愤怒或是罪恶感,只是恼火,如同他们只不过是小麻烦。夏洛克是对的,她没把他们当做问题,可是她也没放下面具上前来。相反她朝后面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向她的Alpha。“艾迪?”
“我们来这儿是因为卡洛姆 李德。”
莎莉的话让斯特拉福皱起眉,已经张嘴准备否认,可是约翰在观察马德莱娜,注意到她眼睛和嘴唇都微微一紧,这就跟夏洛克流露心里想法时的微妙动作一样。她早已谙熟如何隐藏自己的感觉,深藏不露大部分人都无法察觉。即使此刻,她没有惊慌也没有脸色发白。她的反应是挺直身子,抱起双臂,然后深吸了口气。
“他怎么了?”
“你认得他?”斯特拉福问。
随便换个时间,他那副被背叛的表情都会显得荒唐可笑。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就和夏洛克对他说话时一个模样。之后,是对一个Omega居然帮助警方调查这事难以置信的表情。此刻,他眨着眼看着马德莱娜,如同不能理解她居然在这房子里还认识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他在花园干活,”她指点说。“是你自己雇的他。他在假期会来给安娜贝拉和马库斯打下手。”
“那这又有什么关系 – 你刚说马德莱娜和什么谋杀有牵连。”斯洛克哼了一声。“是他说了什么吗?他告发了什么吗?”
格雷格挺直身体,朝马德莱娜身后的厨房示意了下。“我们能坐下说吗?”
斯特拉福掂量了片刻,然后让到一边,挥手示意他们。“请自便,”他咕哝了句,当夏洛克经过他身边时,他转过身,如同不承认他的存在。
而马德莱娜正相反,她无法把目光从夏洛克身上移开,小心又着迷。她似乎不在意约翰或是格雷格,可是她看着夏洛克,就像一只动物打量着另一只,盘算着是否是个威胁。
他们都进入厨房后,她保持着距离,背贴着墙看着莎莉和格雷格落座。斯特拉福还是站着,走到另一边的早餐吧台那里,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约翰跟着夏洛克,轻松地站着,估量着情势的变化,虽然放松,可是随时能投入行动。
他不引人注意地从鼻子吸了口气,闻到厨房清洁剂的明亮味道和那之下食物的有机物的气息。格雷格和莎莉的气味没比环境的味道重多少,至少和从斯特拉福身上倾泻而出的焦虑气味比而言。他没像看上去那样,对马德莱娜的罪名难以置信,即使此刻,他都在越过杯子沿打量着她,如同是第一次见到她。
那个Omega的味道则又不同,约翰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意识到她的情绪更像是来了兴致而不是警觉。难道李德用某种方法警告过她了吗?她是在等着他们出现吗?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对现在这个局面有心理准备?
什么挨挤了他腰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眼神遇上夏洛克的,顺着他闪动的视线朝左看去。远端墙上有一扇玻璃门,那一边温室的暖意从门缝透进来。花圃间是沙色石头铺成的短径,约翰能看到几种熟悉的植物。他可以拿任何东西来打赌,那样本一定和他们在伦敦找到的完全符合,他能感到夏洛克的身体里的紧张,急于得到他需要的最后几点证据。
“那要不是李德让你们来的,你们为什么到这儿来?”斯特拉福问道,当的一声放下杯子。“他犯的罪和我们完全无关。”
“在他的所有物里发现了杜卡特女士的信件,表明并非如此。”夏洛克将手伸进内兜,抽出他早前给约翰看过的文件,然后扔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面上。格雷格将文件展开,按平边角,好让斯特拉福能看到上面写的内容。“都是些指示,告诉李德先生如何将马德莱娜指定的化学物质混和。然后这种物质被用来掺进非法药物中。”
斯特拉福的嗤笑划过空中。“这么说死了几个瘾君子,谁会在乎啊?”
约翰咬紧牙关,想着他们发现的尸体:生活在社会边缘,忍饥挨饿的男男女女,绝望地想要逃脱几个小时。他想起空荡荡的沃克斯霍尔拱门和艾尔西声音中空洞的恐惧,可是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夏洛克,没有多久之前夏洛克自己也曾是个瘾君子。每个人都会有因为自己的理由做出错误选择的时候,可是罪不至死。
“我们在乎。”格雷格一点笑意都没有。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反感看着斯特拉福,如同这个上流阶层的企业家每一分钟都更证明了自己的毫无价值。“除了十七个已经确认的无家可归者的死亡,还有相当数量的上班族死于同样的原因。”
斯特拉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一只手抹了把脸。“你是在说我的Omega,一个过去两年都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女人,做了—什么来着?秘密的瘾君子杀手?为什么?到底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夏洛克叹口气,坦白地流露出失望之情,约翰为此按捺下一个笑容。斯特拉福头脑太简单了,顺着最简单的思路想,夏洛克转过身背对着那个Alpha,不再注意他的样子,让约翰心情大好。此刻,那双眼睛的眼神落在马德莱娜身上,后者扬起脸,抱着胳膊,仿佛在挑战他。
“毒品是个障眼法:便于分发的办法而已。你的目标不是瘾君子,而是Alpha们。从统计数字而言,Alpha们更容易耽溺于某种癖好,更爱铤而走险:饮酒,赌博和滥用药物。非常理想的目标。”他指了指摊开的信件。“你给了李德配方,他调配药物掺进毒品里,然后留意各个停尸房,让你知道结果。之后你会调整配方,再进行一轮测试。”
“配方 – 什么?他在说什么?”斯特拉福双手抓住早餐吧的边缘,轮流瞪了所有人一圈然后落到夏洛克身上,怒容满面。
约翰翕动鼻翼,闻到了气味的变化,愤怒取代了焦虑。他不需要看到斯特拉福眼睛里的不信任就能知道他脾气上来了。厌恶看到夏洛克在他的房子里变成了别的什么 – 仇恨而本能。
“掺入物的本意不是杀人。是为了控制Alpha的行为,让他们不那么有攻击性,性欲减退。”夏洛克瞟了他一眼,无动于衷。“马德莱娜在人群中做非法的临床测试。其他性别的人吃了这种药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是Alpha们 – 她针对的目标 – 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又看回马德莱娜,歪着头。“你甚至知道是哪种东西害死了他们:能在血检中掩盖你的所作所为的掩饰剂,可是你不敢不用它。你认为如果去掉它会暴露你的行为,所以你一直在降低用量,希望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剂量。”
她眨着眼,着魔一样看着他。她没说一个字确认或是否认夏洛克的话,她沉默的时间越长,约翰就越感到不安。他没料到马德莱娜这种漠然的反应。他不认为这说明她无辜,而是说明她聪明。这叫约翰感觉有什么东西 – 不知道的侧面 – 即使夏洛克都没能看穿,想到这么一个盲点的存在,叫约翰心中暗生恐惧。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斯特拉福的话打破了沉默,马德莱娜和夏洛克两个人放开彼此之间怪异而算计的凝视,都看向他。
“有问题?”夏洛克挑起一边眉毛,也许在享受他直接对斯特拉福说话时,那个Alpha不安的模样。
“这一切都—这是科学。超出了一个Omega的能力,你不这么看?”
约翰说不上怒视斯特拉福的眼神中谁的最冷酷。莎莉的眼神几乎能削断铁块,而格雷格的嘴唇做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屋子里唯一对这句话丝毫也不感到惊讶的,是那两个被提到的人。马德莱娜的面具样的表情像镜子一样光滑,什么情绪都没透露,而夏洛克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都被这无动于衷的表情掩盖了。
“可是没超出你手里的那个的能力。”夏洛克眯起眼,双手抄在贝达弗的口袋里。“告诉我,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奇怪的地方?”他眼神飘向胯下的位置,很明显的暗示。“雄风不振?”
斯特拉福的脸瞬间就变了颜色,从苍白转为猪肝色,他绕过早餐吧冲过来,龇着牙,怒气冲天,半举起了拳头。马德莱娜发出一声惊叫,可是没人理会她,约翰和格雷格两个冲上前,探长坐着的凳子砰地翻倒在地。
有他们两个,很容易就能制服斯特拉福笨拙的攻击。朝膝盖踢上一脚,将他身子一拧胸口按在厨房台面上,同时莎莉的手铐已经将他的手铐在背后,限制了他进一步挣扎。
“你非得这么干不可?”格雷格朝夏洛克嘟哝道,而约翰正好看到他点了点头然后朝马德莱娜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她两只手捂在嘴上,被她Alpha突然的爆发吓得从墙角跑了出来。
“我没有。”她放下双手垂在身边,越过厨房,这样就能弯腰看住斯特拉福的眼睛。“我没给你吃任何东西。我 – 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
夏洛克吸了口气,从牙缝里发出充满怀疑的声音。“好吧……”他扮了个鬼脸,约翰看到马德莱娜冲他投去怨毒的目光,皱起眉头。“不全是真的,对吧?”
“什么?”斯特拉福问道,莎莉和哈丁不理会他的抗议,把他按进椅子里,他的头发都披散到脸上。莎莉告知他他的权利,声音平静地念着那些熟极而流的词句,可是那个Alpha根本没在听。他来回看着夏洛克和马德莱娜,因为愤怒浑身发抖。“你们在说什么?”
“冰箱上贴的食谱,考虑到旁边还有血糖仪,不是用于控制体重的。”他指了指旁边架子上放的一个小装置。“你有糖尿病。一直处于医疗监控下。”
夏洛克耸耸肩,又转向马德莱娜,继续着他的推断。“你自己家里的Alpha会是个方便的测试对象,可是风险太大了。如果血检方式正确,一个医生就能发现你有所图谋。不管怎样,谁知道你掺进去的东西会和他的血液生化物质发生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扬起脸,挂着个步步进逼的微笑。“你不愿意威廉姆 霍华德的事在他身上重演,是吧?霍华德死的时候,心脏毫无问题,他却被怀疑死于心脏病。你给他吃了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马德莱娜身上,从莎莉一直到斯特拉福,每一个人都想在她脸上找出罪恶感。她纤细的手弯曲成爪,而约翰不由得想她是不是要给夏洛克来上一拳。如果她动手,约翰会毫不犹豫制止她,到头来,他没必要采取什么行动。马德莱娜吞咽了下,手从牛仔裤的前面滑了下去,低声回答说:
“那是个意外。”
她举起一只颤抖的手,将头发掖回耳后,低下头,目光下垂。约翰说不好她这悔恨的模样是做给她的Alpha或是做给警察看。他只知道夏洛克才不相信她呢。
“害死他也许是个意外,可是用Omega常拿来避孕的草药给他吃就不是了。”
约翰舔了舔嘴唇,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夏洛克在冒险,用他的推断来施压,看她是否会露出破绽。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以前他在罪案现场这么做过很多次了,可是他还是能感到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大家都在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刻意做出的低声下气的假象消失了。原先只能隐约可见的智慧和决心现在充分显现出来,约翰不由为这改变惊叹。这让她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女人,根本无法忽视。他百思不解,斯特拉福怎么能和她住在一起却从没发现她真正的样子呢:根本不是柔弱而平和的女子,而是自有主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她的目光在她Alpha身上转了几圈,然后落在夏洛克身上,冷静而毫不让步。“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情形,”终于她开口道。“他们想要的就是个继承人,而且他们才不管怎么从你身上得到。他们不给你发言权,所以你得靠自己的双手来掌握。我父亲教会给我怎么配制草药。我放在自己的茶里,好压一下那个味道。”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有一天,威廉姆拿错了茶杯。”
她脸上绽出微笑,充满喜悦的真正的微笑。要不是在眼下这个情形,会是个美丽的微笑。“这是他干过的最好的事。没过几个小时,他就成了个不一样的人。彬彬有礼,充满耐心……”她的脸沉下来,变得阴沉。“这让我不由得问自己,如果他才是问题所在,为什么我却是往自己身体里灌毒药的人呢。”
“所以你就这么一直做了下去。”夏洛克像鹰一样盯着她,记录分析着看到的不管什么没有明说出来的意思。
“难道你不会吗?”她伸手拿过她Alpha放下的咖啡杯,走去将残余的咖啡倒进洗碗池,一边说一边让自己有事可做。“我的生活改变了。几乎感到我能忍耐着活下去了。”她将杯子放到一边,关上水龙头。“然后他开始出现副作用了。他没法勃起 – 这是Alpha们最害怕的事。”她朝斯特拉福比划了一下。“看看他对你的话是怎么反应的。威廉姆给他的医生打了电话,而就在他告诉我下午约诊了几分钟前,他刚喝下一杯加了药的茶。”
约翰猜出了这事的走向,嘴角沉了下来。夏洛克说中了。她发现了她的避孕疗法对她Alpha的行为会有怎样的影响,并采取了相应的行动。可是那不是害死他的原因,而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你慌了。”
“我采取了行动。”
她的手掌在洗碗池边缘拍了一下,戒指打在石头台面上发出叮的一声,然后她用手一撑,离开台面,走到房间正中停下,抱起胳膊。“我等了一个小时,然后给他另泡了杯茶。我在里面放了旋爱花。我父亲总是告诉我,如果我吃了太多其它那些药,就应该吃些这个,这能从血液里除掉那些化学物质,我会感觉舒服些。”她迎上夏洛克的眼神,如果她是在说谎,那她一定是约翰见过的最好的演员了。“我只是努力想要掩饰自己做的事。我真的没想过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
她的手伸向颈后,约翰意识到她是在摸她的咬痕,也许记起了现在这个咬痕之前的那个。“我无能为力,帮不了他。救护车还没到,他就死了。他们把我带回自己家,一切就此结束。除了一点流言,没有一个人多想这事。无论如何,直到现在。”她朝夏洛克皱起眉,沉下脸。“我想我们两个算是彼此彼此吧。”
夏洛克对此没有争辩,约翰明白马德莱娜的话有道理。倘若夏洛克是个Alpha,面对这个案子,他还会有相关的知识,能让他看清楚这其中曲折的原委吗?他大部分的专业知识都来自他个人的体验,要是没有这些,约翰很怀疑他们是否能解开马德莱娜所作所为的奥秘。
“而且,如果不是为了你妹妹,也许一切确实就会到此结束。”
听到夏洛克的话,斯特拉福发出一声苦恼的叫喊。这男人依然还坐在椅子上,缩着身子,仿佛肚子上被插了一刀。他铐住的手在背后绷紧了,约翰能看出他的身子在簌簌发抖。
“等等。我 – 马德莱娜不知道安娜莉丝的事。”
夏洛克看了眼那个Omega,一眼就看到了她僵直的身子,紧张的肩膀。“错。也许你没告诉她,可是李德说了。我怀疑她妹妹死时,他可是第一时间见证了。”
沉默降临,只有马德莱娜浅而急促的呼吸声。她没有哭泣,可是很接近了。约翰能看到她眼睛里的泪光:旧日的哀伤,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强烈,可是还在。斯特拉福的样子同样崩溃,这情形也让他深受其害。
“傻姑娘。”马德莱娜摇摇头,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我告诉她再等等 – 再多一点儿耐心……我们有时间。她还没性显,可是她陷入了爱河。”她的声音充满不屑,吞咽了一下,仿佛压下自己唾弃的冲动。“她把自己的心给了一个割开她的身体,然后把她扔在手术台上死去的男人。”
她的胸口起伏,约翰能看出她姿态的动摇:经月累日的无助和沮丧爆发出来。“我们就快成功了!我们有进展,可是她 – 她再也不能等了。卡洛姆想阻止她。他说当手术出了岔子,他努力过救她,可是……”
她说不下去了,眼神茫然,瞪着她自己想象中的可怕画面。对于斯特拉福和苏格兰场的警察,她是注意力的焦点,可是约翰皱起眉,努力回忆起那个特别的犯罪场景,然后朝夏洛克看去。
他的眉头因为类似的疑惑而微微蹙起,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两个人心里有同样的想法。那里根本没有试图抢救安娜莉丝 杜卡特的迹象。没人试图修补破损的动脉,为她输血。根本没有这种备用设备,也没有时间。
而如果李德在这事上对马德莱娜说了谎,那么他在这件事中的角色比他们起初设想的可能更活跃,更主动。
“你妹妹过世后,是他说服你继续的吗?”
马德莱娜在一阵神经质发作中拨弄着拉链的小拉环,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眼睛一眨不眨瞪着地板,眼神始终不离开地砖。“他建议过,就这些。如果我们能成功,这药能帮助安娜莉丝应付她的Alpha,可是她不是唯一一个能受益的。”她眨了下眼睛,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盯住夏洛克的眼睛。“你不需要我告诉你这个。你有过同样的处境。”
她额头紧蹙,约翰看着她将伤痛放到一边,藏在计谋受挫的沮丧之下。她的模样,类似于夏洛克在案子陷入僵局时一样,想不通又恼火,她又重复了一句:“我们就快成功了。”
“可是你从没想过收手?”格雷格粗噶的声音令人吃惊。约翰几乎都忘了他也在场,就站在早餐吧边上,沉默地观察着。他已经扶起了凳子,倚在边上,保持着不偏不倚的身体姿态。“你知道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有人在死去,可是你还是继续干?”
她变了下重心,将手抄进衣兜,盯着探长。“既然Alpha对待Omega的方式不会改变,那我又为什么要停手?”
“也许当你开始用你的药来当做武器,你应该质疑一下自己的动机?”夏洛克建议道,他的眼睛毫不留情看进马德莱娜的深处。“在那一刻,你再没有任何道德优势可言,过失杀人的罪名变成了谋杀。还有其他人吗,还是说只有阿列克桑德 康宁汉姆是你蓄意杀害的?”
约翰眨了眨眼睛,藏起他的惊讶,夏洛克搬出了莎莉的推测。这位警官提出有人故意杀了阿列克桑德好让夏洛克置身事外,这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而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一说法。
马德莱娜微笑了,同样看住夏洛克。她的双眼因为之前的泪水而充满血丝,可是她毫不畏缩。“福尔摩斯先生,那你就证明一下,祝你好运。”
夏洛克看向雷斯垂德,约翰看到了他眼神中的疑问。如果探长在这场谈话中有话要补充,那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是探长唯一的反应,然后他将那张始终握在手里的纸递了出去,什么也没问。
“我不认为这会有任何问题。”夏洛克喃喃地说。“我肯定到时候我们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你是否犯下了这条罪行。”
她的微笑黯淡下去,眯起眼睛。“你说的是他吧。”她朝斯特拉福的方向点了点头,清楚接下来是什么,约翰几乎要为她感到难过了。“指控都会落在他身上,不是我。”
夏洛克挑起一边眉毛,伸直手臂将那张纸递过去好让她看清楚上面的字。文件简单明了,毫无争议,马德莱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恐怕不是这样。你被逮捕了。”
她瞪着眼睛,脸上唯一一点血色都没了,嘴唇翕动无声地抗议着。头发随着她摇头的动作簌簌在响,先开始很慢,然后变得激烈。在她左边,哈丁开始行动,拿着一副手铐走到她后面。她没有上前进行逮捕,还没有,约翰能看出她在权衡形势,制服下的身体做好了准备。
“那不可能。”马德莱娜呼吸凌乱,提高了声音,变成尖叫。“那不 – 一个Omega没有法律地位!不能为他们犯下的任何罪行负责!”
“对于这个案子,法律破了例。”
她的表情如打碎的瓷器,最后一点控制力消失,露出了恐惧和憎恨交织的情绪。她的鞋子蹭着瓷砖发出响声,她转身要跑,惊讶地发现哈丁正等着她,大叫了起来。
马德莱娜做出了反应,她伸开手掌用力扇在哈丁的耳朵上。这是典型的自卫的动作,毫不犹豫,那位警官踉跄退后,因为响声和疼痛眩晕了一会儿。
就是这一秒钟的失措给了这个Omega需要的机会。约翰都没来得及眨眼,她就跑了,穿过温室敞开的门,在任何人来得及行动前消失在植物丛里。
“绕到房子那边。要截住她!”夏洛克给其他人下了命令,就跑出去追赶,约翰骂了一句,冲出去跟上他。
他能听到在他身后莎莉在用对讲机,向警戒圈里的警察吼叫着命令。格雷格和哈丁听从夏洛克的指令,门砰然打开,他们跑出去,匆忙赶往前门,拼命在马德莱娜跑远之前截住她逃跑的路线。
巨大的温室里潮湿的空气压迫着约翰的肌肤,他们顺着小路飞奔,速度飞快,不止一根植物的枝条在约翰经过时在他脸颊上留下了划痕。然后他根本顾不上,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夏洛克的背影上,努力要跟上他,下定决心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一阵凉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闷吼了一声,意识到温室里还有一道门通向外面的花园。他能看到伸展的绿色草坪和远处隐约出现的环绕着宅子的松树林。马德莱娜在前面,飞快穿过中间地带,埋着头大步飞奔。她知道要往哪里跑,而且快得就像她的性命全系于此。
约翰跟着夏洛克冲进花园,加速上去,稳稳地跑在他身边。他能听到身后格雷格和几个其他警官的声音,也许正拼命跑着,希望能覆盖更大一片地方,可是马德莱娜占了先机,已经消失在树林里。
在他脚下,柔软的草坪很快变成了干燥皴裂的土地,散落着松针,弥漫着树脂的味道。树干间的空气阴沉黯淡,阴云密布的天气里,没有足够的光线能透过树冠照进来。地上到处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断落的树枝,等着绊倒不小心的人,他们紧跟着她正在远去的身影,同时努力不要扭到自己的脚踝。
前方她的身影模糊得仿佛一个鬼魂,她本能地在树与树之间穿行,树干时不时会挡住他们的视线。约翰一直盯着她,可是随着每一刻过去,视线越来越不清楚,他眨着眼睛把汗珠从眼睫毛上抖去。
只是一次呼吸之间,马德莱娜消失了。
树林分开了,他们来到一块小小的空地上。约翰能看到有人将几棵枯朽的树砍去留下的树桩,还有头上一小片俯视着他们的天空。
夏洛克咒骂着,他的大衣随着他左右转身的动作发出悉索的响声,他打量着周围的阴影,然后闭上眼睛将手按在太阳穴上。他的嘴唇在无声地翕动,约翰四下张望,继续寻找马德莱娜的踪迹,有点想念衣兜里手枪的份量。
“有主意了吗?”他问,他胸膛起伏,努力把气喘匀。
夏洛克双手垂放在身侧,鼻翼翕张,摇了摇头。“整个宅子被包围了。有雷斯垂德从苏格兰场带来的人手,还有当地警方的增援,她不可能跑出去而不被发现。”
约翰用手抹了一把上唇,努力聆听,可是只能到树枝间的风声和婉转的鸟语,别的什么也没有。他甚至听不到汽车的声音。是雷斯垂德把路封了?还是这些树挡住了所有的声音?
“她能有什么选择?”
“不多。”夏洛克回答道。“她的Alpha被拘押了,所以即使他愿意帮助她,也无能为力。她没有武器,或者说至少是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武器,这是个劣势。她不可能靠暴力或威胁穿过警察的封锁线。如果我是她,我会先躲起来,然后等着合适的机会出现。”
约翰双手叉在胯上,环视着这小片空地,看着阴暗的树林。这些树种得太密了,为了争夺阳光,长得细瘦狰狞。更糟的是,马德莱娜比他们更熟悉这个地方。她一定知道所有能躲藏起来拖延时间的地方,而他们只能盲目地搜寻她。
“如果雷斯垂德能弄些狗来—”
一只林鸽飞起的动静打断了约翰剩下的话,他惊讶地一旋身,神经紧张起来。树枝在响,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暗影便呼啸破空而来,越过他视野边缘,打在夏洛克后脑上。
他警告的叫声在自己听来非常响亮,他冲向前,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冲击。他抓住夏洛克的胳膊,看着他被那一下打懵,踉跄着,约翰只来得及看到地上有块石头,然后夏洛克就倒了下去。
约翰被带倒,跪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他的手立刻摸到夏洛克的后脑,嘴里发出一连串问句,手指拿开时上面有血迹。
“夏洛克,看着我。你能聚焦吗?能看清吗?”他手里没有东西能阻止血液从伤口流出来,他摸到了夏洛克头上一个巨大的肿包,就在靠近头顶的地方,他骂了一声。他想他应该谢天谢地这石头没砸在几天前被艾尔西打中的同一个地方,可是说真的,他们现在可不想再添上任何头上的伤口这样的麻烦。
“分散注意力,”夏洛克艰难吐出一句,他咬着牙,紧紧闭着眼睛抵抗疼痛。当他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可是他的瞳孔是一样大小,当约翰用手遮住他额头时,瞳孔也能放大。“她会回房子那里。”
“那里有莎莉还有天晓得多少警察在守着。”他回报说,知道那位警官不会辜负他的信心。当情况发生突变,一团糟的时候,任何一个苏格兰场的警察都不会惊慌失措。他们会把活干好。“来,我们得照料下这个。”
话刚出口,他看到夏洛克僵住了,朝约翰背后的什么挺身过去,他的动作笨拙,很快就停下了,而约翰感到附近有什么东西,像一道火焰顺着脊椎下去。一直纤细的手落在他肩膀上,暗示着力量,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甩开还击,就感到冰冷的金属抵住他的脉搏点。
“我不这么认为,你说呢?我不是会躲起来的那种人。”
寂静中马德莱娜的声音很轻柔,交谈的感觉,他吞咽了下,努力将细节看进眼里。她全身都绷紧,坚定冷厉。虽然很苗条,可是她很强壮。他可以用任何东西打赌,曾经有人教过她基本的防身术。她似乎比一般人都在意自己的身体,约翰暗暗诅咒她的这个优势。
如果他是站着,那么很容易就能脱身,可是像这样,跪在夏洛克身边,没有迅速站稳脚跟的办法。这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吗?如果夏洛克没有被第一下打倒,她会一直拿石头砸过来直到砸中他吗?
毫无希望,他查看着夏洛克的脸,努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自己能利用的信息好摆脱目前的处境,可是夏洛克脸上的阴郁的表情是被打败的表情。夏洛克的注意力放在抵着约翰皮肤的那东西上 – 非常尖细,不可能是刀子 – 约翰闭上眼睛,意识到那是注射器或者类似的东西,精致,但是绝不容小觑的威胁。
“他受伤了。”他咬着牙说,对身后的女人毫不客气。“他需要治疗,除非你想在清单上再添一条谋杀罪?”
“我没兴趣跟你说话。”她的声音充满不屑,当她的指甲抠进他衣服下的伤疤,约翰皱起眉。“把你的两只手都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华生医生,我会解释这么干有什么用。”
他照她说的做了,盯着他右手上染着的血迹,夏洛克的血在清凉的空气里已经变得粘稠。马德莱娜对此似乎无动于衷;约翰根本察觉不到她任何弱点,那怕是手上最微弱的颤抖,她的声音平稳而自信。
“我们要去这产业的边界,你们得说服一位警察用车搭我到最近的火车站。如果你们拒绝,或者有任何人在路上尝试做什么,那我就把针管里的东西打进华生医生的血里去。”她移动了下重心,约翰意识到她是为了把双脚更稳地立在地上。他看不见她,可是能感到她背水一战的决心。
她的计划怎么说也是漏洞百出。即使他们照她命令做了,帮她上了火车,他们也能抢在她前头到下一站抓住她。要么她这是疯狂地想要逃脱,要么就是有什么他没想到的地方。
“针管里是什么?”夏洛克问道。他的双手平放在他身子下面,半被贝达弗大衣遮住,约翰看到了一个微小的动作,眯起了眼睛。
“这是最早那个配方的掺入物,剧毒,起效很快。”马德莱娜回答说。“我一直留着,以防艾迪会变成麻烦。给他下药很容易,如果事情变得……不那么方便的时候。这药只要打进血管,你的医生几分钟内就会死。也许你能从这考验中活下来,福尔摩斯先生,可是他不能。”
夏洛克眨着眼,审视着马德莱娜,手指在地上蜷曲起来。在一个陌生人眼里,也许看起来就像因为沮丧把手握成拳的动作,可是约翰心里有数。
“我怎么能确信你说的是实话呢?这针管里可能是任何东西。水,盐水,任何无害的东西。”他耸耸肩。“只是虚张声势。”
“你愿意冒那个险吗?”
约翰对上夏洛克的眼睛,他们无声地用眼神交流的时候他伸出舌头润了下嘴唇。他知道约翰不是个会吓得动弹不得的人,他是个战士,在拖延时间,夏洛克信任他能随机应变。
他大腿上的肌肉紧张起来,他稍微移动了下,做好准备,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 一个无声的誓言,无论夏洛克能想出什么样的计划,他都会尽最大的可能来实现它。他能感到身后的马德莱娜误会了他的动作,认为他们同意了。
完美。
夏洛克手臂一扬,朝他们的方向洒出一把土和松针。灰尘残叶纷纷落下,可是约翰已经闭住眼睛,躲过土最大的那阵子,向左一个侧滚然后跳起身来。
马德莱娜闪躲着,嘴里骂骂咧咧,踉跄退后几步,灰土泥沙落在她身上。他只有一线占得先机的空当,等她站稳,一只手从眼睛上抹去灰土,另一只将针筒向上举着,这机会已然稍纵即逝。
约翰扑上去,可是他抓住她手腕的那当口,她反击了,额头猛地撞在他鼻子上。约翰在她动作前一秒发现了她的意图,可是脸上依然一阵剧痛,尖锐无可躲避。这让他眼里充满泪水,头在跳疼,可是他眨着眼等着这阵不适过去,都没浪费口水咒骂。
他也许比她强壮,可是动作慢了一步,马德莱娜像鳗鱼一样扭动,想要挣脱他的掌握。她了解如何动作能让人很难抓牢她,而且一有机会就用上她的脚和膝盖还有牙齿。和夏洛克不同,约翰对她没有什么身高上的优势,尽管竭尽全力,他也很难占到上风。
脚下的树枝被踩断,发出的声响都无法打破他的全神贯注,可是马德莱娜发出一声愤怒的呜咽,双眼闪烁,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一挣。一次心跳之间,她就掉头和身扑向他,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约翰眼前金星乱舞,感到一阵剧痛。他挫败地咬住牙关,努力抱住挣扎怒骂,竭力想要挣脱的她。他刚刚把力气更多是放在抓住她,而不是让她失去行动能力,现在想改变策略已经太迟。他没有东西能给她头上来上一下,就算努力想要挥出一拳,他的肌肉却奇怪的反应不灵。
突然之间,她愤怒的吼叫变成了吃痛的喊声,有人把她从他身上拉开,摔在他身边的地上,约翰皱了皱脸。一副银亮的手铐铐在她手腕上,多纳文骑在她背上,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有当她感到已经控制住了马德莱娜,才松开抓住她头发的手,把那女人的另一只手也扭到后腰处。
“来得及时,”他咕哝着说,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含混,皱起了眉,莎莉飞快地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你没事吧?”她问道,他皱下脸感到自己身上各处的擦伤和淤青。马德莱娜结结实实地干了一仗,即使此刻她都还在挣扎,那位警官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时,她拼命挣着被铐住的双手。
“是,我 –”
“约翰。”夏洛克嘶哑的声音让他抬起头。他倚在一棵树上,苍白虚弱,衬衫领子上染着一大片血迹。可是他似乎对自己的伤口无动于衷,根本不去理会,只是挣扎着想要站稳,惊恐地盯着约翰肩膀附近的什么东西。
飞快的看了一眼,约翰意识到有一处疼痛远比淤青严重。针筒悬在他的外套上,活塞已经推了进去,他能感到针头坠在他肌肉里。
他咬紧牙,一阵焦虑涌遍全身,诅咒自己的运气。他全副身心都放在把马德莱娜放倒这事上面,甚至都没注意到针头扎进去。此刻可憎的针管吊在他的胳膊上,他伸出手给拔了下来,检查了一下染血的针尖。
“约翰。”夏洛克离开那棵树,踉跄向前,双膝猛地撞在地上,满是土的双手按上约翰的双颊和额头。他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夏洛克就朝围过来的警官大喊,要救护车,他的手掠过约翰的脖子来到他胸口。
“嘿。”他伸手握住夏洛克的双手,没去管他喉咙里哽住的抗议的声音。“如果有人需要帮助,那是你。来,我要带你去大门口。得让人看看你头上的伤。”
就在他准备要起身的时候,约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土地似乎从他脚下退开,他的下一口呼吸几乎都没能越过嘴唇。他耳朵里在嗡嗡作响,怪异的疼痛感在眼睛后面聚集起来。
模模糊糊地,他听到夏洛克在喊格雷格。一声原始惊恐的喊叫,约翰伸出手,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一阵麻木感在胸口弥漫开。远远地,他听到马德莱娜在得意地笑,不过只是比白噪略响一点罢了。
他胃在抽搐,感到四肢铅一般沉重,无法协调自己的动作。强有力的双臂抱住他,把他扶起来,一连串无意义的话语扰动了空气。他脑子里只有自己缓慢不规律的心跳,用一只手压在自己脸上,感到皮肤上一层冷汗。
他渴望坐下,可是其他人扶着他,半拖着他穿过树林,他努力搬动自己的脚,踉踉跄跄跟着正在帮助他的人的步伐。有人在对他说安心的话,问他问题。格雷格,他想,可是他不太明白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夏洛克在他另外一侧,他的气息熟悉,可是渗着恐惧的味道。格雷格也一样,散发着不安的感觉,约翰吞咽了下,嘴里发干,意识到他们的恐惧是因为他。
“这里就行。”
他的双手碰到了温暖的石头,有人把他放在地上,把他留在那里,努力在飘摇的世界中挣扎着寻找方向。
他应该感到害怕的,因为他身体里弥漫的这种不怀好意的沉重不仅是睡意,而是某种更为永久的东西。然而,即使这种担心他都顾不上。他所有的念头就是夏洛克,他后脖子上的咬痕都还没完全愈合 – 他们的结合还在襁褓中,就已经面临毁灭了。
时间在跳动,他的视野变成断断续续的画面,夏洛克在他周围踉跄着走动,身子摇摇晃晃,而格雷格在对着电话飞快地下达命令。
他肋骨下感到一阵烧灼的不适,一声痛呼卡在了他喉咙里,无法停止。立刻,一双颤抖的手放在他脸上,抬起他的头,把什么东西压在他嘴唇上。某种粗糙的杯子,可是里面苦涩的液体让他作呕后退,他努力理解着夏洛克疯狂的哀求。
“相信我,约翰。你得喝了它。全喝了。”
他没解释那是什么,而约翰的舌头转动不灵也问不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呛咳着把那难闻的东西吞咽下去,尽力不要呕出来。汗水顺着他脊背淌下,外套的份量令他窒息,他浑身颤抖,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用力攀住地面。
终于,那液体全喝下去了,在约翰胃里翻滚,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努力聚焦,看到了温室里的绿色植物和玻璃墙。他在意的倒不是周围的环境。唯一要紧的是那个正蜷在他身边的男人。
夏洛克的头发是一片乱蓬蓬的深色发卷,眼睛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巨大。他的手一直放在约翰的脉搏上,用力到能留下淤痕,可是夏洛克的眼神从没离开他的,似乎只要四目相对,他就能让约翰的意识不溜走。他的模样憔悴不堪,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可是他依然是约翰这一生最想要的一切。
他嘶哑的声音,含混不清地从他舌头上发出来,而夏洛克摇着头,要他安静。他嘴唇紧紧抿着,惨白没有血色,可是约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这样就可以在那只泥污颤抖的手掌心里按下一个笨拙的吻,然后终于勉力说出了几个安静的字。
“我爱你。”
长长的手指在他皮肤上抽搐了一下,吃惊的表示,这让约翰微笑,而眼睛却不听话地闭了起来。世界消失了,让他无法触及,他的心跳更为不稳,随着下一次呼吸越来越慢。
就算夏洛克回答了他,约翰也听不到了。
Chapter 29: 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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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厚的无意识包裹着约翰的知觉,就像一层微亮的柏油覆盖在一切之上。他的无意识中没有光怪陆离的画面,也没有任何外面世界的存在迹象。直到第一缕微弱的觉醒感找上他,他才有了点感觉自己曾是多么迷失。
手术。
这念头挤进他的大脑,可是不是,阿富汗是陈年往事,他肩膀上的伤现在只是个平整的疤痕。这不是高烧中的恍惚,而是通常会让他联想到麻醉的绝对的虚无感:就像是有人按下按钮,关掉了他所有意识,只为了再一次唤醒他。
一个机器的声音慢慢化成了心率监测器的响声,约翰全心听着这声音,听着规律的跳动。他迟钝的大脑似乎用了无尽的时间才把这有节奏的声音和他胸腔里那块跳动的肌肉联系起来,即使这念头让他头脑为之一振,他又失去了意识,重新陷入到深处。
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与世隔绝,不知道白天黑夜。一直有什么在淡入又淡出:温柔的手检查着他还有奇怪飘忽的声音。有时候有人的声音 – 他听不出是什么的安静的低语。他拿不准那些是话语,或只是声音,外语或是根本无意义的东西。
有人握住他的手,他松弛的手指被人捧在掌心里。他想要回应,想要回握住那人,好让人把他从裹挟着他的浪潮中拉上去,可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又怎么可能移动呢?
这开始变成一场战斗:漫长的黑暗间或出现片刻的意识。每一次他浮上来,都要做更多尝试和理解,从他口中的焦渴疼痛,到他四肢百骸中深入骨髓的疲惫。不止一次他怀疑自己是否瘫痪了,因为无论如何努力,他都没有办法移动身体半分。
而握住他手的人从没放开过他,或许说就约翰所知没有放开过。这是他的基石,一直提醒着他,他并不孤单。每一次他有了一点醒来的意识,都会确认那只手还在 – 长长的手指,强有力的关节握住他的手掌。
然后,感觉有一个世纪之久,他拼命想要睁开眼睛的努力终于成功了。
他头上是雪白的天花板,一盏荧光灯在闪亮,照得他皱起眉,想要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但是没有用。他的双臂死沉死沉的,他能做到的一切就是手指微微抽搐了下。
“约翰?”
夏洛克。这就好像,只凭一个词,他就够到了约翰的大脑里,打开了所有开关,让乱糟糟的念头全都各就其位。所有他挣扎着想要辨认的东西,从他身边的人到周围的环境都开始有了意义:只要他有心看,就能明白。
他在医院里,坐在他床边的是夏洛克,看上去简直糟糕透顶。他凝视着约翰,双唇分开,仿佛不敢相信约翰睁开了眼并且对上了焦。他胡子拉碴,如果两人换个位置,约翰肯定夏洛克能知道他是有几天没见过刮胡刀了。可是,约翰就算好的时候也没这个推理能力。他只能猜一定是有很长时间了。至少好几天。
“嗨。”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感觉只比喘息稍响一些滚过他感觉厚重的舌头。他皱起眉,舔了舔嘴唇,闭紧眼睛。“怎么回事?”
他听起来就像是喝多了,只是发出一连串含混不清的声音,可是夏洛克能懂。也许没有约翰自己听起来那么糟糕,或者只是因为夏洛克早已习惯了约翰半梦半醒中的抱怨:习惯了在深夜里把他叫醒,要他陪着去满伦敦追某个罪犯。
“我—你—”夏洛克顿住,约翰看着他的喉结随着他用力吞咽在动,他闭上眼睛,两只手握紧了约翰的手指。“马德莱娜 杜卡特给你注射了那种掺入物。几分钟的功夫你就失去意识了。”
他的声音嘶哑,越来越低最后消失,约翰整个人警觉起来。夏洛克的肩膀在颤抖,原来只是极轻微的战栗,很容易就被忽略,现在则是他整个瘦削的身体在颤抖,如同他一直在努力控制住自己,但是终于失败了。
约翰双唇间逸出一声同情的呜咽。即使在他眼下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夏洛克的难过都在敲打着他的知觉。他想要坐起来,把夏洛克拉过来,用双臂搂住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可是做不到。他能动动手指,蜷下脚趾,四肢却无法动作,就像是有人给他胸口压了块铅毯。
他身边的心率监测器开始加快了,他的身体对夏洛克的痛苦做出了反应,心率也上去了。
这动静让夏洛克惊觉,开始动作。他的手越过约翰头顶按下了呼唤铃,让医生赶紧过来。一会儿工夫,约翰就能听到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才明白过来这不是间普通的病房,这间单人病房中的设备全是他能在重症监护室里看到的,无疑付钱的是财力雄厚的迈克罗夫特。
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他还没来得及问,两位医生就快步走进来,一位脸上挂着微笑赶到他床边,另一位伸手拿起他的病历,眉头紧蹙,全神贯注检查着似乎是很长的一串记录。
“很高兴看到你醒过来。”那位医生查看了下心率监测仪的读数,然后注意力都放回到约翰身上。“我是克莱门特医生,这位是威尔金森医生,我们神经病学的顾问。”他指了指自己的同事,后者职业性地点了下头,然后绕到他左边查看他手上挂着的点滴。“你能告诉我们你有什么感觉吗?”
“累。”这是他脑海里浮出的第一个词,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没有给别的念头留下空间。“重。”他想再说多些,多给医生们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是一次说上这些,已经让他上气不接下气,头也晕晕乎乎。
那位男医生嗯了一声,问了他几个基本问题,名字啊时事啊,听到约翰简洁的回答表示满意。同时,威尔金森医生掏出一支手电靠近约翰,夏洛克给她让开地方,她微笑着道了谢。
通常约翰接受任何治疗的时候,夏洛克都会凑在边上,对医护人员喋喋不休,给人造成他们全都不称职的印象。这一次他却闪开,选择走到窗边,叫约翰感到一阵失落。
“我只想检查一些反射反应。”威尔金森医生说,她一边工作一边解释。“考虑到我们要应对的化学物质的作用,你目前的状态都在意料之中。”
她用手电照他的眼睛,看他眨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可是她似乎对约翰瞳孔的反应很满意。然后她开始检查他身体的其余部分,要他确认是否对皮肤上的针尖有感觉。没有麻木的地方,可是当她抬起他的胳膊,需要用力承担胳膊的全部份量,她抿住嘴,点了下头。
“因为这药对大脑的作用,和某些受体结合,产生出一种麻醉性的荷尔蒙,可以预料会出现肌肉无力的症状。我们睡着时也是一样,只是程度会轻。等到这种化学物质都从身体里代谢掉,你会恢复行动能力。”她站到他脚边,用她的尖刺顺着他的脚底移动,看到他脚趾的反射性动作,表示赞许。“从你入院到现在,你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进步。”
“多久?”约翰问。他本想要解释一下,他是想问他这样没有知觉让夏洛克在他床边担心得要命有多久了,可是再一次,他说不出来,只能无用地瘫在枕头上。
“你失去意识大约八十五个小时,”克莱门特医生从他正在写的病历上抬起眼,解释道。“我们当即就采用了刺激你的中枢神经系统的方法治疗,同时保护你的心脏、肺、肝脏和肾脏的功能。通常情况下,我们都会尽力从病人的身体中把毒物排出去 –洗胃之类的方法 – 可是毒物进入了你的血液循环,非常快就起了作用,你到医院的时候,大部分毒物都已经吸收了。所以,我们把主要精力放在阻断减缓药物的效果,等着药物分子自行降解。”
“它已经在降解了。”威尔金森医生朝他指了指,表示他现在醒来的状态。“我们还需要一直观察你,可是我毫不怀疑你会完全康复。”她微笑了,约翰注意到她提高了声音,好确保夏洛克也能听到她的预后意见。“尽量休息。我会给你拿些冰块来润润你的喉咙,可是在我们确认之前,不能吃固体食物。”
约翰尽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禁食一点也不意外。就算他的肠胃功能没有和别的器官一样,受到抑制,在排毒的过程中,也不能用消化来给他的肾脏和肝脏加重负担。
他们把这事说得很轻巧,好像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可是从生理上,约翰知道不是这么简单。回想起来,那时他已经生命垂危了,要不是因为夏洛克,还有他在温室里给他吃下的什么东西,他怀疑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
也许是这些医生保住了他,可是救他命的是夏洛克。
眼皮缓慢地垂下,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再次费力睁开眼,不愿意示弱。他失去知觉太长时间,不想在回到活生生的世界后,这么快就又失去掌握。相反,他让自己去观察,忽略掉病房、医疗仪器,只看着夏洛克。
他依然站在窗边,荧光灯照出他背部鲜明的线条,而晨光在他脸上映出珍珠般的色泽。令他看上去仿佛半透明一般,就像是梦里走出来的人。约翰非常渴望想要确认他是真实的,可是那不可能。他动弹不得,更别说起床了。
“夏洛克?”
这是声低语;他做不到更多,可是立即就有了回应。夏洛克身子猛地一震,仿佛有电流通过他,从沉思中惊醒。通常,约翰会认定他是故意站在那个地方:假装给别人留出单独空间,其实在从玻璃的倒影中观察他人一举一动的方法,可是这一次,夏洛克应该不是想这么做。
他转过来看着房间,吃惊地发现又只剩他们两个了,约翰看着他打着晃走回床边的椅子那里。他没有再伸手拿起约翰的手,而是把膝盖蜷在胸口,脚放在椅子边上,佝偻着肩膀。
他筋疲力尽了,至少需要睡上十二个小时和一顿热腾腾的饭,哪个在先倒不重要。可是约翰现在没办法逼着他去这么做。他能做的一切就是看着,努力想要理解夏洛克脸上那种奇怪的空白表情,但是一无所获。
一个护士救了他们,打破了这种奇怪的默然相对,她拿来一杯子冰块,放在夏洛克的双手中,太清楚在约翰目前的情况下,自己没法进食。
夏洛克吃惊地盯着冰块片刻,仿佛很费力要弄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当他终于回过味来,脸上自我厌恶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好笑了。
他靠得更近些,因为急于照顾约翰,带动了椅子刮蹭在地上。夏洛克留神着不要拉扯到约翰身上连接着心率监控器的连线,瞟了那设备一眼,然后坐下,伸手进杯子,把冰块送进约翰张开的嘴里。
冰块的凉意叫人一振,把约翰大脑中的迷雾赶开了一些,清凉的水滑进他干渴的喉咙。这感觉很奇妙,生命的甘甜,他贪恋地再次张开嘴,急切地索取更多,顾不上哀叹实际上他还无力照顾自己身体的其它要求。
“谢谢。”终于他努力说出一句,声音近乎正常了。他的嘴唇还是干的,可是至少可以用舌头润一下,而且喉咙里也不再是砂纸一样的感觉了。
夏洛克把杯子放在床头的小柜上,冰块在杯子里叮当作响,约翰留意到他还在颤抖。这让他想要不顾自己的身体去伸出手抱住他,直到夏洛克靠在他身上放松下来,安全又快乐,可是他目前的状况却无法可想。即使把手在床垫上挪动那么几寸,好轻碰一下夏洛克的手腕,都要费尽吃奶的力气,他诅咒着自己的虚弱。
然而,夏洛克立刻做出了热烈的回应,让他转瞬就不再恼火。就好像夏洛克一直在等着他示意,自己还有人要,他立刻再次握住了约翰的手,紧紧抓住,仿佛约翰才是他的救生索,而不是相反。
他没法翻身,可是经过巨大的努力,他终于向夏洛克靠近了一些。这只是个很小的成就,可是此刻他把任何办得到的事都当成是种胜利。再说了,这很值得,夏洛克向前坐到椅子边,勾起肩膀,弯着腰,这样就可以把额头贴在约翰的额角。
这半是耳鬓厮磨的动作,轻柔充满爱意,令约翰微笑。夏洛克对待他就像他是易碎的玻璃,哪怕稍微用些力,他都会破掉,可是他压根儿不想抱怨。像这样,他并没感觉脆弱,准确点说,更容易被打动,而夏洛克靠得这样近,温暖而真切,活生生的,对他的平静有莫大的益处。
或者说,直到他留意到夏洛克衬衫领子上已经陈旧的血迹。
他猛然回想起来了:干旱的地上一块有尖角的石头;上面染着猩红的血迹,夏洛克身子摇晃。还有其他的画面,电影一样,黯淡发灰,可是一时还没有能力去好好思考,带着士兵的务实,他首先做的,是身体不停地抽动,表示担心。
老天,如果他身体没事,他会把夏洛克拖近,小心地用手指伸进他的发卷,自己来探查一下他的伤口,可是他连这个也无能为力。他只能用尽全力,尽力把需要的词语凑在一起,带着关心一字一句喘着气问:“告诉我,有人检查过你的头了。”
他扬起点头,额角的皮肤蹭过夏洛克的额头,他尽力挪开一些头好能看到夏洛克的眼神,尽量寻找任何掩饰的迹象。
夏洛克却没回答他,只是拿起约翰的手,身子更向前弯一些,引着约翰的手指来到靠近他头顶的伤口处。约翰本料到会有干结的血块,裂开的皮肤,而就在那儿,有一些被忽略的细软的发卷,还有就是一些奇怪又粗糙的感觉,很可能是皮钉。
“雷斯垂德叫人照料过,就在他们 – 当我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夏洛克没有费事拿开约翰的手,就把头放在他手下,任他断断续续地抚摸。“我没失去意识,也没有迹象表明有颅内伤。他们观察你的同时,也观察了我一下。”
夏洛克的头现在枕在约翰的枕边,共享着同一块小小廉价的布料,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从一开始,他基本上 –或者根本没有-离开过约翰身边。就算夏洛克没说什么,约翰也能从他的模样上猜出来。他不免疑惑护士得有多少次要赶走夏洛克,结果只能在他的固执面前碰壁。有没有过其他人在这里,先劝夏洛克照顾好自己,然后才能不眠不休地守着约翰呢?
约翰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可是此刻他无力问任何问题。他脑子浑浑噩噩:案子,夏洛克,疼痛和接下来乱哄哄的一切。除了这些,还有点别的事,重要的事,在他意识边缘徘徊,就像是到了嘴边却说不出的词,可是要了他的命他也想不起来。
这事让他心烦,有人将被单拉过他肩膀,喃喃低语着约翰听不明白的宽慰的话语。他没注意到自己眼睛又闭上了,他想要睁开,睫毛抖动着,放在夏洛克头上的手再度落回到床垫上。
“留下?”
夏洛克的回答是一句耳语,十分近:一缕声音引着约翰又回到黑暗中。
“当然。”
这一次,不再是死一般的无意识,他做梦了。纷乱的声音和颜色 – 毫无意义,约翰无法理解。它们缠绕不休,一开始明亮,可是不祥,光滑的边缘开始破裂狰狞。
非常沉重的份量把他压在地上,看不见的牙齿悬在他喉咙的脉搏点处,准备撕开他。然而,当他用超常的努力,聚集起力量,准备与之战斗时,他上方除了空气别无他物。他的感官欺骗了他,一声叫喊卡在约翰胸口,被看不见的掌握压得窒息。
恐惧将他从沉睡中拽了出来,他的心脏在胸口猛烈跳动,呼吸浅而凌乱,一头冷汗。他能听到仪器发出声响,告诉医护人员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有人已经在他身边,手掌放在他肩膀上。
“康宁汉姆家!”他喘息着说,胸口被惊恐攥住,脸皱成一团。这就是他想不起来的事:一直让他悬着心的事。医生说他睡过去好几天了,这意味着最后期限已经过了。就在约翰对这个世界没有知觉的时候,他们的时间用完了,各种可能涌进他脑海,让他喉咙发堵。
老天,如果夏洛克在这里仅仅是因为他们同意了呢?如果能够守在他床边,是夏洛克能从这件可怕的事中赢得的唯一胜利呢?他们是否趁约翰昏睡的时候已经打破了结合,切断了他们之间的纽带呢?他们的结合能从马德莱娜对他做的事中幸存下来吗?他第一次醒来时,没想到要去确认夏洛克的气味,现在他死抓住夏洛克的手腕,不顾自己颤抖着,双眼被泪水刺疼。
“约翰,听我说!”夏洛克的双手捧着他的脸,声音在他知觉中回响。逼着他把注意力不要放在房间或是医院上,而是专注在面前的男子身上。“不管你在想什么,你错了。我们没从阿列克桑德家人那里听到任何消息。他们没有来找我们,我们也没去招惹他们,你这样子的时候,我们不能。”
几个护士进了病房,带着职业的镇定进行各种检查,要不是他的眼睛只盯着夏洛克,会对她们心生敬意的。
温柔的拇指摩挲着他胡子拉碴的脸颊,来来回回一遍遍抚摸着,约翰的感觉牢牢抓住这个动作,随着它一口一口吸气。夏洛克瞬间就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相应地把动作放缓,两个人默不作声一起努力着。
终于,约翰能够顺利地呼吸,不再呛噎,夏洛克拿开一只手,翻过胳膊,这样就能露出他手腕内侧。苍白的肌肤凑在约翰鼻子下,蓝色的血管在夏洛克松开的袖口下蜿蜒,可是约翰顾不上看,他全神贯注在他的气味上,哪怕十分微弱。
夏洛克凭常理知道,像约翰这样,惊惧却又没法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最不该做的就是把他按住,即使是他信任的人也不行。因此夏洛克露出自己的脖子,腰弯得更深,用身体把约翰圈在床垫上。这是种让步,让他能吸进夏洛克皮肤上的气味,又不会让他变得更加惊慌。
约翰沉进枕头里,为了掩饰自己还在战栗而咬住牙。他感觉就好像要把自己的身体抖得七零八落,胸膛剧烈起伏,脉搏快得就像跑了一场马拉松。即使有夏洛克在,被他的气味安抚,他似乎也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其中一位护士表示她去找顾问医生来。
他没反对,夏洛克也没有。这让约翰想诅咒,夹在难为情和无论怎么努力都不消失的恐惧之间,他似乎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基本功能。这就像是他刚从阿富汗回国后的那些苦闷的日子一样,生活在一个文明世界,却感觉喘不上气来。自然,这种联想于他无益,当约翰又抽了一口气,感觉火烧一样一路向下而一脸痛苦,夏洛克抽搐了一下。
“他们不会给我用镇静剂。”片刻后他勉强说出一句,转而看向夏洛克。“如果我们关于毒物的理论是正确的话,他们不会想冒这个险。”
夏洛克摇摇头,可是没有回答,让约翰靠自己没有章法的诊断去寻找答案。他流利地把最基本的诊断过了一遍,一边说着话,只是因为他能说话,他的声音又是他自己的了,随着每一刻,话语变得流畅起来。这算不上多么大的进步,可是如果在这种悲惨的情况下,这能让他重拾一些力量,他就当做自己迈进了一步好了。
门发出一声轻响,他抬起眼看见威尔金森医生正站在门口观察他,不时对他模糊的评估点头表示认可。“你做的不错,”她说,声音中善意多过敷衍,她朝心率监测仪扬了扬头,那上面反映出约翰的脉搏正变得稳定。“你能描述下发生了什么吗?”
约翰照她说的做了,尽量简洁。他还没力气说长句子。此外,用临床术语会让他觉得少些尴尬。他不想解释,当他想到他的结合破裂,几乎是哭着醒来。唯一一个他信任的人,能看到他脆弱的人,已经看到了这一幕,用话语帮他度过,用事实帮助约翰重新定下心来。
威尔金森医生没有打断他,可是她点着头,用心听着约翰所说的一切,短发在灯下闪亮,她在病历上飞快做了个笔记,检查了下心率监测仪的数据,记下他心动过速的峰值。
“一般来说,我们应该给你用药,可是问题在于,我们无法确定你身体里残留的毒物是否会与治疗用药发生反应。华生医生,我知道这很叫人沮丧,可是还是把药物介入降低到最少为好。”
她用钢笔叩着她的写字板,舔了下嘴唇,瞧了眼钟。“我们每二十四个小时就化验一次你的血样和尿样,检查肝功和肾功能,确保无虞。然而,我想给你做个心脏检查会是个不错的主意。这种情况下,做个基础的超声波心动图就够了,只是确认下没有组织损伤。”
“可能会有吗?”
这还是夏洛克第一次直接问大夫,约翰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把夏洛克因为太过疲倦无法掩饰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害怕。在他身上到处留下了痕迹,让约翰回想起在斯特拉福家夏洛克张大双眼的惊恐模样:泥污的双手捧着他的脸,和紧张的呼吸。也许,他的难过此刻已经没有那么明显,可是还在,就在他皮肤之下,抽走了他脸上所有的血色。更糟的是,约翰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安慰他。他也只能捏捏夏洛克的手腕,提醒他他哪里都没去。
“这是一种可能性,”她肯定说,胳膊抱在身前。“心率和呼吸次数降低可以造成血氧饱和度降低,从而导致组织细胞缺氧。至于我自己,我最关心的是华生医生的神经系统的功能。然而,作为一个失去意识很长时间的人而言,他的精神灵敏度和身体的运动性已经很好了,而且还在持续进步。”
她微笑了。“我对他的恢复情况非常满意。说到这里,克莱门特医生主要关心他的心律。通常,我们会等到病人再恢复一些才做额外的检查,可是我想现在就做也算小心为上。”
她看着约翰等他同意,等到他表示之后才继续说下去:“我们会安排你今天稍晚做这个检查。如果有任何不正常的迹象,我们会讨论接下去该怎么办。”她把病历放回到他的床尾,眯起眼睛看了看约翰头上几乎已经空了的输液袋,然后又检查了一下他的导尿管。“护士马上就会来。还有什么我能拿给你的吗?”
“没了,谢谢。”约翰朝她微微笑了下,盼着她赶紧离开。他想要和夏洛克谈谈,从他嘴里问出自己昏睡不醒时错过的事,然而如果屋里有别人在,他怀疑自己是否能得到明确的答案。
等到威尔金森一离开,约翰集中精神,用尽全部力气挪动他的手,握住了夏洛克的胳膊,动作笨拙,力道也弱,如果夏洛克想,很容易就能挣脱,可是他没有。相反,他停住,不再朝椅子方向移动,而是待在约翰床边。他眼中蒙着疲倦的阴影,可是阴影之下的眼神却机敏锐利,毫无倦意。
“告诉我。”他吞咽了下,真希望自己能翻过来侧身躺着,更理想的话,把夏洛克拽下来和他一起躺在狭窄的床垫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在斯特拉福家?”
“你还记得什么?”夏洛克弯起腿把一只穿着袜子的脚放到床上,脸颊支在膝盖上。他从半垂的扇子般的睫毛下看着约翰,伸手将约翰额头上的一缕乱发拂开。
他尽量迎上夏洛克的触摸,沉浸夏洛克手指在他额头上的感觉里,考虑着这问题。“到达斯特拉福家,当你对那个Alpha说话时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从没见过人这么震惊。他不能相信他的耳朵。”
夏洛克哼了一声,嘴角爬上一丝笑意。“还有呢?”
“马德莱娜。”约翰闭上眼睛,好更好地回想那小个子女人的模样。“你说她无耻。”
一声叹息逸出夏洛克的双唇。“好多年她都在摆布他人:对于很多Omega而言,这是生存必须技巧。”
约翰闷哼一声,在床垫上挪了下,努力想要躺得舒服一些。他开始感觉疼痛了,身体开始一点点苏醒,用各种疼痛不适提醒他肉体的存在。“好吧,还是挺有用的。我已经准备相信她了,至少在你把她拆穿之前。你给她看了逮捕她的法律文件。她逃跑……”他记起她曾在逃跑时打了一个警官。“哈丁没事吧?”
“你是唯一一个受了重伤的。”夏洛克挑起一根眉毛,不过打趣的表情很快就消失在煞白的皮肤下。“还有几个人受了点皮肉伤,也就这样。你还记得别的吗?”
约翰眯起眼睛,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你头上挨了一下;她用注射器威胁我……最后是莎莉把她铐住了,在她把针管扎到我肩膀上之后。我不---”他皱起眉,在脑海里搜索着。“我记不得她打算要干什么了。”
“她想逃跑。”夏洛克用手掌按住他的眼睛。“去火车站什么的。乍看去,用这法子毫无希望,可是等我们把所有人都拘押了之后,雷斯垂德派人去查了。马德莱娜根本不打算上火车。安娜贝拉,看园子的人之一,正在一部车里等着她,准备好送她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又一个同伙?”约翰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一个好心人。她曾经答应过马德莱娜,如果她遭到了虐待,就会帮助她逃跑。显然,马德莱娜从温室里看到我们朝房子走,溜进艾迪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以防万一她需要逃跑。”
约翰对着被单皱起眉,眼神茫然地落在身上所盖织物的起伏褶皱中,努力思索着夏洛克说的话。“她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夏洛克耸耸肩,舌头在牙齿上绕了一圈,摇摇头。“这一点不可能确定。我怀疑马德莱娜料到会有事发的那天,也可能警察会问上些问题而不逮捕她的Alpha,这样的风险也会有的。在这种情况下,她可能会面临他暴力相向。这是个随机应变的策略,她毫不犹豫就用上了。不过也是徒劳。”
他犹豫了一下,看到约翰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关节都在作响。刚清醒这么一点时间他就感觉这么累,真是太可笑了。部分原因是因为肾上腺素冲击,恐慌症发作之后会出现的症状,可是约翰要是现在就睡那就才见鬼,他好不容易让夏洛克开口说话了。
“继续。”他要求道,逼着自己只是眨了眨眼而不要合拢眼皮。“马德莱娜被逮捕了,然后你让我喝了—管它是什么。”他皱起鼻子,记起那个可怕的味道。
夏洛克把脚放回地上,摇了摇头,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之前他回答得总是很快,乐意告诉约翰他不知道的事。此刻,约翰只能猜他为什么犹豫。通常,他都会标榜下自己的聪明,可是这一次却没有。
“如果你觉得要感谢什么人,那就谢斯坦福吧,不是我。”
“迈克?”约翰皱起眉,没跟上思路。“他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他在测分子结构。我们在去斯特拉福家路上的时候,他用短信告诉了我他的发现。那种能够与Alpha的褪黑激素受体结合,害死他们的物质,也能和其它一些化学物质结合,特别是二硫化物。”夏洛克耸耸肩。“如果我能让哪怕是部分毒物和其它物质而不是你的受体结合……”
“就可以减轻损害。”约翰舔了舔嘴唇,开始有点理解了。“可是迈克不是那个把有效的解毒剂灌进我喉咙里的人,”他指出来,笨拙地顶了夏洛克的胳膊肘一下,手在床垫上伸开,手心向上,要求着。“你才是。”
“撞大运。”
“我才不管!”如果他的力气都在,就会是一声吼叫了。可是眼下他也只能低哼一声。“夏洛克,那东西救了我,不是吗?你那会儿有脑震荡,可是还是聪明到能在迈克告诉你的事实基础上配出药来。就是那东西,不是吗?某种富含二硫化物的植物?”
夏洛克盯着约翰摊开的手掌,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没了血色,而他就像在看着另一个世界,完全看不到此刻他面前的任何东西。
“我什么也不能做,”他轻声说,一脸痛恨自己的表情。“你在和马德莱娜打斗,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帮忙。如果我能抓住她,那她压根儿就没可能把针头扎进你的身体,可是我 – 我没能。”
他的声音破碎了,约翰伸出手,硬拖着自己的身体移动,好能捏住夏洛克皱皱巴巴的衬衫袖子,拉了一下,引起他的注意。他应该知道那就和他现在一样,爱莫能助的感觉困扰着夏洛克。在打斗中他没能帮上约翰的忙,至少在他眼里看来是这样,而之后他所做的,太少也太迟。
通常,他都是最先看明白一件事内在逻辑的人,能理性地思考,不会怨天尤人,可是此刻夏洛克却做不到。他太累了,情绪和身体都是,而这就是结果:错误看待的事实和深深的自责,在夏洛克的表情之下萦绕不去。
“你救了我,”他又说了一遍,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他能摆出来证明夏洛克的成功。他还在这儿,还活着,心存感激,而夏洛克还死钻在牛角尖里,为自己没能让约翰避免受伤而自责。“我在乎的就只有这个。”
他咬住牙,揪着手指间的布料。这动作无力得可笑,可是夏洛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把约翰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当约翰努力做到了用力一拉,比之前要有力,他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约翰这一拉让夏洛克身子一歪,顺势躺了下来,耳朵贴住约翰胸口,一只膝盖蜷在床垫上。
夏洛克喉咙里闷闷地发出个不同意的声音,可是他没起身,或是再坐起来,约翰狡黠地一笑,看着他把脸埋进被单,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地飞快地挤了约翰一下。
也许这份量会让他感到幽闭恐惧,太容易让他记起那种慢慢开始褪去的奇怪的半瘫痪状态,可是夏洛克的体重让他安心,真切而无可否认,约翰沉浸其中,手在夏洛克肩膀的衬衫布料上画着小小的图案。
“那个是野蒜。”
有那么一会儿,约翰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当他意识到那是夏洛克让他喝下的东西,他扮了个鬼脸。“主啊。怪不得那么难喝。”
“当液泡被捣碎时,会释放出大量的二硫化二丙烯。我用水箱里的水混合了一下。如果用静脉注射的话会更有效,可是……”
他皱着脸,很高兴当时夏洛克在绝望中没试这个法子。把提纯过的溶液打进血液中去是一回事,可是把他猜是生蒜糊的东西打进去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效果已经够好了。”
“希望如此。”
约翰听到夏洛克的低语,闭上眼睛,感觉着他的手指在来回抚摸着他的胳膊,拂过浅色的汗毛,让他起了鸡皮疙瘩。他想要指出来他恢复得已经很快了,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就从仅能勉强动下手指到可以抬起胳膊。医生的警告都是出于谨慎的预防措施,尽管还有些惧怕萦绕不去,约翰得相信他们的预后意见。
“我会好的。”他低声说,抬起手拢进夏洛克的头发,留意着他头顶后面的伤口。他从夏洛克头顶抚摸到他的脖子,意识到自己扫过了咬痕,然后又反向抚摸回来,用他此刻能倾注的全部感情安抚着夏洛克。
可是夏洛克在他的爱抚下,并没有放松或是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身体内的紧张依然还在,约翰抿住嘴,努力不要担忧此刻生硬又不确定的沉默。
不止一次,夏洛克吸气仿佛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在他终于开口之前,足足过去了好几分钟,他的声音很紧张,如同他在挣扎,要不顾自己的判断,把话说出口。“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在温室里的时候。”
约翰的手不动了,身边的监测仪泄露了他突然加快的心跳。通常,夏洛克都会去关注那仪器,当做某种证明,可是他没理会监测仪的声音,偏着头,对上约翰的眼神。
他很想要假装不知道夏洛克指的是什么,可是约翰太累了,硬不起心肠来。毕竟夏洛克先提起了这事,他应当知道真情。
“是的。”这是很难忘记的。尽管那时他已经难辨东西,可是想要告诉夏洛克他的心意的念头却火热而沉重。那句话他从不轻易对任何人说出口,不是因为本能,而是出于绝对必要,他才会说。回想当时,他几乎肯定自己会死,他在乎的一切就是要让夏洛克知道。
他的心意并没有改变。
约翰吞咽了下,暗自咒骂自己残存的一丝懦弱,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我是真心的。”
他暗自做好准备,充满焦虑地等着夏洛克会抽身而退。也许,如果马德莱娜没有把他带到生死关头,他永远不会把那句话大声说出来。也许他会安安静静地,把爱意藏在一举一动中,而不是说出来,可是话已出口,想要改变事实已经太迟。
而且就算他能,他也不会。
夏洛克的身体登时一软,突如其来的重量把约翰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他吃惊地眨着眼睛向下看去。他都没有意识到夏洛克曾有多么紧张,直到他放松下来。他的脸还偎在约翰胸口,约翰只能勉强看到他嘴角翘起的微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有点别扭有点害羞的微笑,而是足以让他整张脸都笑逐颜开。
约翰把贴在夏洛克额头上的一缕头发拨开,然后把手放在他脸上。夏洛克立刻就向着约翰的触摸转过头,用嘴唇轻扫过约翰的手腕。
“谢谢你。”
他松了口气,之前都没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努力想要把自己的傻笑忍回去,却可耻地失败了。他没指望夏洛克会对他说出同样的句子,现在不会,也许以后也不会,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感情不够深厚。像现在这样,夏洛克留在他身边,快乐,而且接受约翰的情感,足以说明这一点。他用自己的温柔来回报约翰的每一次爱抚:给约翰手腕上的一下轻抚,或是手掌心里若有若无的轻吻,约翰珍惜着每一刻这样的时光。
慢慢地,他的呼吸平静下来,随着夏洛克贴在他身侧的胸口的缓慢起伏,变得平稳。他的眼皮又一次开始要落下来,他想要抵抗,实在太想在有夏洛克相伴时保持清醒,可是都是徒劳。
睡意再度袭来,席卷了他的意识。他不知道护士来检查过他的用药和其它重要的事项,也没感觉到夏洛克离开。直到克莱门特大夫开始在他床边摆放仪器,才惊动了他,在向晚的光线中,感到晕晕沉沉,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抱歉。”医生喃喃地说,没有提高声音,约翰看过去,意识到夏洛克被惊动了些,此刻正蜷在椅子里熟睡。“我本来想等到你醒了再做的,可是威尔金森大夫跟我解释了上午发生的事。我想最好还是确认下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嗯好。”约翰舔了舔嘴唇,很想念那些此刻都已经化了的冰块,然后在医生做着准备的时候,观察了下周围的变化。“只是一次恐慌症发作。”
克莱门特头朝夏洛克那边歪了一下:“你的伴侣告诉了我你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个。你今天早上不舒服的时候,心电有轻微的紊乱。这可能是你的身体在排出毒物时的副作用,而且不会再发生,可是我们还是想确定一下。你胸口感到过疼痛吗?有意料之外扩散的麻木感吗?任何这一类的感觉?
约翰摇摇头,回答了有关家庭病史的问题,他的病服被解开,胸口抹上了冰冷的胶体。他知道通常这类检查都是放射科医生来做,可是他的情况不同寻常。他是个让人感兴趣的病例,正因如此,得到了医学顾问的私人关注。
克莱门特医生检查得很仔细,帮助约翰侧躺好,调整管子的位置,支撑好约翰的重量,好从不同角度检查。他查看一切,约翰尽力不要在等着他最后的诊断时忐忑不安。
终于,他完成了检查,把检查棒放在一边,用十分专业的动作快速为约翰擦干净身上的胶体,同时告诉他:“华生医生,从目前所见,一切都好。心肌组织很健康,瓣膜也没有损伤,而且没有任何功能紊乱的迹象。”
“好的,那可 – 挺好。”约翰微笑着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注意到医生看他的方式,无疑脑子里在记下他恢复的情况。“那现在呢?我猜你还不会让我出院吧?”
克莱门特抱歉地向他笑了笑,摇摇头,在约翰的病历上写了点东西,然后把笔放进兜里。“恐怕不行。我们会和之前一样,继续观察你。明天我们会让你试着吃点东西,重新评估你的活动能力。我完全相信在七十二个小时之内,你就能完全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等你不用人辅助可以行走,也没任何其它并发症状出现,我们可以考虑让你出院。还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约翰看了眼夏洛克,马上抓住这个机会。“有没有可能给这里再加张床?他不会离开,可是……”他指了指夏洛克半蜷的姿势,看着克莱门特医生,尽力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些什么。整个国家,大部分医院都存在病床短缺的问题,他会宁可夏洛克这么不舒服下去,而不要占用一个病患的病床,可是有什么告诉他,在这里,这不会是个问题。
“那他会用吗?”医生问道。
“如果是我说的,他会的。”约翰保证说,等着医生终于点了头。“谢谢。”
“我会看看我们能不能腾一张出来。等一下会有人送过来。”克莱门特医生最后向他露齿一笑,整理好电线和心脏超声波仪器,把仪器从他床前推走。“尽量多休息。他不是唯一需要睡觉的人。”
约翰想要争辩,他这一阵子,天晓得有多久,除了睡觉什么也没干,可是他咽了回去,带着完全服从的样子,在床上安顿好。然而他没有闭上眼睛,部分原因是他要确认医生遵守了承诺,部分也是因为此刻他比几天以来都要清醒:虽然还得躺在薄薄的床垫上,可是清醒到足够明白周围的一切。
他打量着房间消磨了一会儿,注意到有一些他第一次醒来时看到的仪器已经不见了,让这里看上去不再那么像医疗器械展示间,而更像是一个普通的观察病房了。这再次肯定了他在好转,表明医护人员很满意他的进展。
一张床被推进门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皱着眉看到夏洛克被惊醒,张大眼睛,一时有些糊涂,然后记起他身在何处,立刻搜寻约翰,当意识到约翰还在这里,紧张的肩膀才松弛下来。
约翰等到护工把床推到合适的位置,扣好脚轮,立刻要求道:“趁你还没倒下,躺下来。”
这倒不是没来由的担心。即使坐在那里,夏洛克也在打晃,依然在努力东拼西凑浑浑噩噩的意识,想要清醒。他的亏觉可不是在椅子里蜷缩着睡上个把钟头就能补上的,约翰看到夏洛克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他没费事脱衣服,只是拉起薄毯钻了进去,发卷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他们身边,护工正重新摆放家具,一个护士拿了杯冰块进来,小心地放进约翰手中。
他感到触手冰凉,不过至少他能握住塑料杯了。更有甚者,他右手越来越灵便,能拿起冰块送进嘴里,体味着水润过舌头的感觉。这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个把钟头前,约翰就连这点自理能力都没有,所以他尽量利用起来。
几分钟后,他的指关节开始抽筋,左臂的震颤也越来越明显。他告诉自己说这本来就在预料之中,逼着自己不要一直担心神经损伤这一类事,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翻身侧躺依然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可是似乎刚才克莱门特医生帮他这么做时,让他的肌肉记起了该怎么运动。他小心着管子和电线,慢慢挪动,直到能面对夏洛克,看着他身影的线条,和深色睫毛间一抹银色。
“怎么样了?”夏洛克用低沉的声音问,约翰挑起一根眉毛,表示疑问。“心脏超声检查:你的病服被重新系过了,床单上还有用过的胶体的痕迹。还有,门边上有一点橡胶的痕迹,是某种东西的轮子留下的,我睡着前还没有。”他机械地说着,提醒约翰,即使此刻,他依然观察入微。
“一切都好,”他回答说,希望能伸出手握住夏洛克的手。即使他和夏洛克都伸长胳膊,如果两个人中没人移动一下的话,手指尖也碰不上。
明天,约翰对自己保证说。明天他一定能恢复到可以坐起来,然后把夏洛克拖过来好好抱上一抱,真心实意用力抱住,而不是一个疲倦的身体靠着另一个。他要抚摸他的后背,亲手感觉一下夏洛克是不是像看上去那样又瘦了,因为不知道照顾自己饿的半死,还有满心的忧虑。
但是眼下,这样的愿望他无法实现。他所能做的一切就是低声说着安慰的话,夜深了,夏洛克的表情被睡意变得柔和,呼吸沉重起来,总算能够得到他应得的休息。
约翰又清醒了约摸一个多小时,听着周围医院里的声响,看着窗外微微被照亮的夜色。等他终于入睡,也是断断续续,时不时被有不知所谓的梦境和闪回打扰。
当约翰被什么莫名而异样的存在从睡眠中惊醒,感觉仿佛时间没有流逝。他身体紧张,努力让自己平稳呼吸,继续装睡。他飞快地思考着各种可能的情况。在他床边的是友是敌?是无害的医护人员还是不知名的攻击者?
“你好,华生医生。”
“迈克罗夫特。”约翰叹口气,睁开眼睛,迎上早晨的阳光和夏洛克兄长的审视,他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腿上摊着一份文件,可是约翰没去管他,把注意力放到另一张床上,发现床是空的,立刻警觉起来。“夏洛克在哪儿?”
“正占着这所设施中的一间浴室。他快要危害公共卫生了。”迈克罗夫特为自己说的冷笑话微微一笑,可是这只是为了掩饰之后敏锐的目光,从约翰的外表中看出天晓得什么。“他很快就会回来。你感觉怎么样?我相信是好些了?”
“好多了。”约翰挪动身子,试图用胳膊撑着坐起来,成功了,他松了一口气。他还是有些摇摇欲坠,感觉就好像是刚从重感冒中恢复知觉,可是他的肌肉总算找回了一些力量,关节活动起来也轻松了些。
他吞咽了一下,感觉喉咙干涩,惊奇地看到迈克罗夫特递给他一只杯子。他没听到他移动,可是他就在那儿,站在约翰的床边,一边提供帮助,一边努力不要显出居高临下的样子。
约翰感激地接过杯子,认出那是昨天晚上的冰块,现在全化了。虽然很想大口喝下去,可是他逼着自己一点一点啜饮,每次只喝下一小口水,判断下他的胃有何反应。
他喝了几口之后,把杯子递了回去,向后坐好,等着他的大脑和身体其余部分同步。他有点失衡感,也许是因为躺了太久的缘故,他闭紧眼睛然后又睁开,努力想看清这个世界。
“夏洛克还好吗?”
迈克罗夫特点点头,抿了下嘴。“在这种情况下,已经算得上不错了。在斯特拉福家发生的事,让他 – 受了震动。”
如果要约翰来判断的话,迈克罗夫特的意思是夏洛克吓坏了。放在平常时候,夏洛克会把恐惧隐藏起来,假装它不存在,可是过去的这几天,谁都能看得出来。
“他会好的,需要点时间,你也一样,如果医生的预后诊断可以信赖的话。”迈克罗夫特指了指他床尾的病历,无疑他已经看过了。“本来可能会更糟的。”
约翰闭上眼睛,完全清楚到底会糟糕到什么地步。简直不敢去想。死去的人一了百了,他不是承受后果折磨的那个,可是夏洛克……老天,几个星期的功夫,又一次结合破裂。他能挺得过去吗?结合还在新鲜期时就破裂,造成的损伤会小些,还是更严重?
他咽了一下,靠在枕头上,双手放在腿上,努力不要去想那个情形:夏洛克受了伤,又哀恸欲绝,约翰才是该被怪罪的人。于是他咬着牙迎上迈克罗夫特的眼神。
“可是没有。”他指出来。“我们得到所需要的了,对不对?”
迈克罗夫特坐回椅中,一如既往庄重得体。他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膝盖上,双手交握,腰杆笔直,颔首表示肯定。“卡洛姆 李德和马德莱娜 杜卡特被控犯有多项罪行,包括谋杀阿列克桑德 康宁汉姆。新发现了他们两人之间更多信件,表明他们知道夏洛克的职业声望,然后挖掘了一下他的私人生活。结合这两种情况,我们相信贝克街受到了监视,阿列克桑德的回归被……注意到了。”
“所以他们杀了他好让夏洛克离开这案子,就和莎莉想的一样。”约翰呼了口气,抿住嘴,思忖着自己是否也被同样看待:他是夏洛克的弱点,而不是他的力量所在。他不打算为阿列克桑德的死惋惜,可是也许他能从中学到个教训。
“李德和杜卡特都将出庭受审。有不少党派反对逮捕这位Omega,可是我们早有预案。”迈克罗夫特用手指叩着膝盖,向窗外看去,继续说道:“陪审团已经选定,马上就会有新闻报道。那才是真相将要闪亮登场的地方。重点不是审判本身,而是公众的反应。”
迈克罗夫特看了眼表。“如果一切照我们预想的方向进行,这可能是历史性的一天:一个转折点。”
“那如果不能呢?”约翰咬着嘴唇,看着迈克罗夫特没有表情的脸绷紧了。
“咱们还是希望不要知道这个答案吧。即使她因为法律的不公被判无罪,她被逮捕乃至在陪审团面前受审这个事实,也足够撼动目前的体制现状了。”他扬起脸,挑起一根眉毛。“然而,如果她被判了刑,我也相信她会被判刑,那么整个社会对于改革的呼声,我想任何反对党派都不能坐视不理。”
门口有动静,约翰抬头看去,看见夏洛克,心里为之一振。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也换上了干净衣服,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靠在门框上,观察着他们两个。当他意识到已经吸引了约翰的注意时,嘴角翘起,挂上个小小的笑容,然后向前一步走进屋来,依然是那么引人注目。
“迈克罗夫特,我相信约翰关心社会问题,可是,我同样相信,他最关心的是我将会如何。”
“我也一样。”大福尔摩斯叹口气,站起身,把座位让给夏洛克。他们简单而无声地交流了一下,似乎其间牵涉到不少次怒容满面,最后夏洛克让步了,把椅子拖近约翰床边,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约翰看到这情形压下一个微笑。“我还没听到康宁汉姆家任何消息,尽管我已经告知他们是谁杀了他家的儿子,并且凶手已经受到指控。”
“是在最后期限之前还是之后?”约翰问道,看到迈克罗夫特闭上眼睛,肩膀也垮了下来。
“这点倒是有待商榷。”他承认。“就算误了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他用手指尖捏住鼻梁,而约翰认为他的沮丧不是表演。如果他处在迈克罗夫特的位置,不得不暗中各种操纵,好能让审判变成现实,他实在很难想象会是怎样。无疑,他得努力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除了事件本身,还有随之而来的后续。光是想想,约翰已经头疼了。
迈克罗夫特继续说道:“说到康宁汉姆家可能会有什么举动,虽然我很想能说些让你安心的话,但是恐怕目前没有进一步的消息。现在贝克街已受到观察,医院本身的安全也加强了,以防他们打算做些莽撞的事。然而,这可能性不大。你们在伦敦的风险会更大--”
“等下,我们没回家?”约翰的脸涨红了,看了眼窗外。这里可以俯瞰一个不太起眼的乡村花园,可是此刻他留意了,才发现几乎没有车流的声音穿过玻璃。“我们在哪儿?”
“牛津。”夏洛克告诉他。“你在斯特拉福家倒下后,被空运到最近的有条件抢救的医院。就算用飞机,伦敦也太远了。”
约翰咽了一下,低下眼睛看着盖着被单的腿,努力消化这信息,在大脑里给它留下位置,然后点了点头。“好吧。抱歉。我应该早想到的。”
“考虑到你的情况,这是情有可原的疏忽。”迈克罗夫特和蔼地低声说。
夏洛克看上去就像要给他哥哥脑袋上来上一下,约翰靠过去,抓起他的手,紧紧握住。夏洛克立刻回应了他,向前俯身,靠近他,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这足够让他不再理会迈克罗夫特的自得,约翰没漏过大福尔摩斯脸上闪过的一丝微笑,然后迈克罗夫特朝窗前走去,面对着玻璃说:
“正如我曾说过的,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让阿列克桑德这件事有了结果,可是他们如果继续无视我的请求的话,那么恐怕我们最好的办法是耐心,至少目前如此。”
“特别是你现在正忙着组织一场革命呢。”夏洛克咕哝道。
“别这么戏剧化,”迈克罗夫特责备他说。“这不是一场革命,然而,目前的态势很微妙,需要我的—”
“干预?”
他转过身瞪着夏洛克。“监督。”他用手抹了抹西服,抚平几道褶皱。“一旦我得到任何消息,你会是第一个知道的。此刻,我建议你还是专心恢复身体。”他的眼神从约翰转到他弟弟身上,刻意流连了一会儿。“你们两个都是。”
夏洛克翻了个白眼,发出一声叹息,迈克罗夫特拿起他留在椅子附近的文件,夹在胳膊下,向他们道别。“很不幸,有很多事需要我费心,我得回到城里去。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们有我的电话。约翰?”他微笑了,真诚,只是眼神里还带有一丝微弱的权威感。“要赶快好起来,你会的吧?”
他用通常的姿势扬长而去,手里拿着电话。无疑已经开始回到他的关系网中,指挥着伦敦发生的不管什么事。迈克罗夫特居然会过来,这叫约翰感到惊奇,可是看了眼夏洛克,就告诉了他需要知道的一切。迈克罗夫特来这里不是为了约翰,不全是。他最关心的还是夏洛克。
迈克罗夫特刚一离开,夏洛克脸上最后一丝无动于衷的表情就消失了。他扔下椅子,坐到约翰的床边,胯挨着约翰的大腿。“你还好吗?如果我知道你会醒,就不会走开了。”
约翰摇摇头。“我很好,”他保证说。“有迈克罗夫特看着我呢。再说了,你也需要洗个澡。我都开始觉得你的胡子会一直待在那儿了。”他用手指顺着夏洛克光滑的下颏儿掠过,以示强调,当夏洛克对他做了同样的事,故意摸到他长了好几天的胡子,他含糊地道了个歉。“等我自己能洗澡的,马上就刮掉。”
想到干净这事,他吁了口气。他的身体又脏又酸痛,胃里有种疼痛的感觉,说不清是饿还是恶心。如果他要求的话,医院肯定能提供擦洗和修面的服务。当他没有意识的时候,他们也许清理过他,至少部分清理过,可是现在,无法自理这事让他恼火得走向另一个极端。他宁可等到自己能起床,为洗个澡筋疲力尽,也不愿意让别人来打理他的基本个人卫生。
他疲惫地向前靠去,头歇在夏洛克肩膀上,一条胳膊搂住他的背。这是个笨拙的拥抱,可是约翰总算实践了昨晚对自己的承诺,享受着夏洛克身体的靠近和温暖,感觉就像是什么灵药。
然而他却没得到回应。夏洛克身体依旧僵硬,有那么可怕的一瞬,他当成这是种拒绝。他正准备要退开,有什么东西,感觉像是缠结的丝网一般的束缚绷断了,然后他发现自己整个被夏洛克抱住了。
他发出的声响像是一声放下心的啜泣,几天来百转千回的纠结哽住他的喉咙,快要让他窒息。这个 – 夏洛克的热度和颤抖的肌肉,放松的感觉和烘托出他身上香气的肥皂味 – 比任何医生能给他的都要好:一剂灵丹妙药。
他把脸埋进夏洛克的衬衫,深深吸气,感觉着夏洛克叹气时胸口的起伏。他光滑的脸颊贴住约翰有些扎手的脸,锐利的颧骨贴在约翰的皮肤上,坚实而招人喜爱的线条,他们紧紧相拥:热情四溢。
“我想回家。”
夏洛克听上去就和约翰感觉的一样疲惫,尽管睡了不少时候,还是很累。他能摸出他脊椎的线条,被太多压力压弯,约翰渴望地怀念着贝克街的庇护 – 一个火焰熊熊的壁炉,一张舒适的床:宁静而安全。
“我也一样。”他承认说,身子后撤一些,看进夏洛克的双眸,用拇指摩挲着他眼睛下的黑眼圈。“医生认为也许再过一两天……我只要可以—”他比划了一下,示意他的身体和还要走过的恢复的历程。
“你会的。”夏洛克说得很肯定,把他的手放在约翰的下巴上,抚摸过他的脉搏点,如同他是什么极精致的东西。“两天前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醒了。”他坦白道,用力吞咽了下。“看看你现在。”
他低下头,用额头挨蹭着约翰的额头。这是极其美妙的温柔,约翰沉浸在这毫不掩饰的爱意中。他是对的,虽然康复之路也许会很艰难,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所要做的就是持续努力,而且夏洛克也会从旁帮助他的。
从这一天起,约翰在完全康复的道路上可谓一日千里。每一个小时都会有新的胜利,从吃下他的第一口食物,到护士把他身上最后一根管子给拔了。他咬住牙迈出了最初摇摇晃晃的几步,因为可以做到一连几个小时清醒而松了口气。夜里他睡得很沉,白天则尽力遵照医嘱,恢复他失去的力量。
而这些时刻,夏洛克一直都在,照料他,不时还偷得一个吻。他没有过度保护也没有指手画脚,知道约翰会讨厌这样。他一直用关于护士的推理和外面世界的消息来让他开心,一直就在左近,只要约翰要求,随时可以伸出援手。
这一切用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此刻,他恢复意识后第六天,约翰终于恢复到可以完全自理。只要他可以自己洗澡而不会出什么岔子,医护人员很乐意让他出院。
他关掉龙头,身上滴答着水,因为膝盖有些抖,一只手撑在墙上扶住。自从恢复意识后,这不是他第一次洗澡,却是第一次完完全全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完成这个考验。
他深吸口气,给自己一点时间,然后走出来,将一块浴巾围在腰上,好好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
他手背上静脉点滴留下的淤青开始褪去,变成淡青色,肩膀上被马德莱娜 杜卡特扎那一针的地方也是一样。抓伤都结了疤,开始愈合,而且二十四小时以来他没用过任何药物。他双臂酸痛,时不时还会有些晕眩,可是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他把身上擦干,拿起夏洛克留给他的袋子,坐在盖上盖子的马桶上,为自己穿上熟悉而舒服的衣服。穿过只能勉强遮体的纸做的病服袍之后,衣服的感觉有些异样,可是他能感觉到织物的质地,卷起袖子,靠在水槽上,做好刮胡子的准备。
他看到了自己在镜子中反映出的双眼,尽力不要因为肌肤上依然未褪去的证据而皱眉。他的皮肤干燥而苍白,脸也比这一切开始之前瘦了。在荧光灯下,他的头发颜色发灰,胡子也让他显得老了十岁。
至少这个问题他能解决。
他小心翼翼地刮着,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医生向他保证了几天之后这症状就会消失。威尔金森大夫给他做了几个神经传导的测试,排除了任何永久神经损伤的可能性。这只是身体自己在调整,好回到没被下药时的健康状态。
然而,这让剃刀刮过他下颏儿这动作比平时要危险,当他终于刮完脸而没有见血,把这当成一个胜利。至少现在他看上去像是自己了,他冲洗过剃刀,甩干水。等他刷完牙,梳好湿着的头发,感觉自己又象是人了,收拾好东西,打开浴室门,朝夏洛克微笑。
夏洛克回应他的表情交织着放心和热情,叫他心中感到一阵快乐。也许,他们两个看上去都不在最好的状态:夏洛克依然比先前要瘦,这么久以来的压力让他憔悴,可是这不意味着两人之间那熟悉的欲望就有所减退。实际上,约翰肯定要不是有医生在房间里,两位都在填写文件,他应该已经在夏洛克怀抱里了。
夏洛克问:“准备好走了?”他站起身伸手去拿他的大衣。
约翰还没来得及回答,威尔金森大夫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微笑说:“一分钟。最后的检查结果没有问题,我们很乐意让你出院。但是--”
“我们要把你的病案转给一位伦敦的顾问医生。”克莱门特医生语气中含着歉意,约翰叹口气,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结束。“纯粹是为了观察你,如果你有任何担心的话,那里也有熟悉你情况的人可以联络。”
他的神经病科医生补充道:“华生医生,已经为你约好了这位医生,就在三天之后。我建议你赴约。你这样的病例,康复过程也是前所未有的,我们最好再多观察你一段时间。”
“他会去的。”夏洛克拿过名片扫了眼那个名字,保证说。“你们会确保如果有紧急情况,医生手里的数据是最新的吧?”
“已经传过去了。我们做了非常详尽的记录,并且确保上传到系统里了。任何将要提供治疗的人,都能得到所需要的详细信息。”
“谢谢你们。”约翰把名片从夏洛克手指间扯出来,放进兜里,然后面对全程医治他的两位医生。“我很感激。”这样的表达也许不够,他们两位尽量在夏洛克的努力基础之上确保他活了下来,可是也没有更多语言可以表达的,他用微笑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两位医生颔首致意后离开了病房。
夏洛克从他手里拉下那个包,手放在他后腰扶着他。他对夏洛克说:“我能拿那个。”夏洛克的回答只是哼了一声表示认可,约翰叹口气,决定不再多争。
其实他挺高兴夏洛克把包接了过去。他也许已经恢复到可以吃东西喝水,走上几圈,可是不能否认他还是因为发生的事很虚弱。他此刻最好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把一只脚放到另只一脚前面,而不要担心手里拿的东西。
他们走出医院的大门,一阵清新的凉风将他的头发从额前吹起,约翰闭上眼睛,享受着在屋里待了那么之后,来到户外的振奋。淡淡的日光抚摸着他脸,他眯起眼,看着前门外面,直到看到一辆熟悉的轿车停在路边,引擎在空转着。
“迈克罗夫特?”他问。
“希望只是他的司机。”夏洛克把包放进后备箱,约翰滑进后座,留意到女司机正是送他们去斯特拉福家的那位。她点头致意,这一次嘴上带着个隐约的微笑,似乎很高兴看到他还是囫囵个儿完好无缺。
“华生医生,你的枪已经送回到你的住处了。”他还没得及靠向前,检查副驾座椅下面,她就开口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觉得如果有人在他的私人座驾中发现它,也许会……尴尬。”
约翰低头表示理解,夏洛克也上车坐在他身边,他的微笑变成了笑容满面。贝达弗大衣在皮座椅上发出悉索的声音,他把约翰挤到角落里,好让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和车厢壁的夹角里。
然而,夏洛克没有退到座位另一端,而是选择把他瘦削的身子挤在中间座位。这座位可远算不上舒服,他都伸不开腿,可是夏洛克似乎不在乎,就那么靠在约翰身上。
他尽量把身子放低,足够让约翰可以用手臂环住他的肩膀,而约翰一点都没犹豫就这么做了。这些天来一直被搂着抱着,能回报的感觉很好,他在夏洛克身边安顿好,享受着两个人的接触。
那么些天,他们中间总有碍事的医疗设备,再加之约翰的身体状况,可以这样无所顾虑地互相接触真像是巨大的奖励。他们互相依偎,从指尖到手掌,从肩膀到大腿都亲密无间,而夏洛克的大拇指一直在约翰的膝盖窝处滑动,简直能叫人发疯。
他心痒难忍,想要更多,把层层的毛料和棉布揭去,肌肤相贴。可是让他几乎难以呼吸的并不是想要释放的热望。至少说到性这方面,虽然他心里是很愿意,他的肌肉还是虚弱。相反,是想蜷在夏洛克的怀抱中的渴望让他身体里充满慵懒又昏沉的感觉。他想要二人时光:交谈,用餐,睡觉,为将要来临的无论何事储备好力量。
从夏洛克抓住他的力度,和不时尖锐的呼吸可以知道,约翰不是唯一急于回家的人。不止一次夏洛克看向他,脸色绯红,眼神热烈。要不是发自内心,都会叫人觉得有些忸怩,可是夏洛克将他的感情袒露无遗,约翰尽了最大努力,不要一路上心急难耐地坐立不安。
伦敦开始出现在他们周围,当他们穿过车流,出现越来越多栉次鳞比的高楼。终于,车子开上了贝克街,在他们熟悉的黑色大门前缓缓停下,约翰肩膀上沉重的份量移开了。
他们到家了。
夏洛克已经从约翰的怀抱中起身,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行李袋,约翰也从车里钻出来站好,诅咒着自己腿上还残留的抽搐的感觉。如果他想要尽快能跟上夏洛克的步伐的话,得跟那位顾问医生谈谈,好尽快彻底恢复。
他站在门前石阶上,耐心地等着夏洛克找钥匙,他一边嘟囔一边翻找,先是他的大衣口袋,然后是他的袋子。附近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旋转过来看着他们,约翰按捺住想要向它招招手的冲动,靠在门上,深呼吸,看着街上的车流。
一部锃亮的豪华轿车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忍住不要叹息。“似乎你哥哥来给咱们接风了。”
“什么?”夏洛克挺直身子,钥匙在手心里闪闪发光,他朝那部车皱起眉,由好奇突然变成了别的什么。他的手抓住了约翰胳膊肘,几乎要透过毛衣给他留下指印,约翰感觉到突然之间,浑身都紧张起来。“那不是迈克罗夫特。”
约翰屏住呼吸,看着车子停下,轮胎轻吻着铺路石。深色的窗户反射出贝克街的前门,完全看不见车里坐着的人,他想也没想就站到了夏洛克身前。
“那是谁--?”
车门砰然开了,闪光锃亮的倒影滑向一边,车门开处,露出了里面坐的女人。
派翠西亚 康宁汉姆。
Chapter 30: 破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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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的手指陷进约翰后背的外套中,布料皱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想拉住他还是支持的表示,可是如此一来他能感到约翰结实的脊柱,硬挺毫不退让。
也许他应该感激康宁汉姆家拖了这么长时间,无意间给了约翰时间重拾他的力量,可是夏洛克一时顾不上想到这些。重要的是他们这时候来所为何事,无论他家要做什么,长久以来他和约翰为了保证他们的未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告一段落。
在阳光下,派翠西亚的头发闪耀着铁灰色,她的嘴唇抿成薄薄的坚定的一线。她脸上已经没有了那时在她家中看到的悲伤。相反,她面无表情,岁月留下的皱纹中没有情绪的迹象,身姿也很僵硬。
这是一个重拾威严的女人。她为自己套上了权威和地位的大氅,夏洛克的眼神打量着她,努力寻找也许能解释她为何而来的任何迹象。
她看上去无懈可击,身上的衣服平整,鞋子光可鉴人。没有半分迹象显示颤抖的双手,鞋跟上也没有泥迹可以指示在来到他们家门之前她去过哪里。只有一个极小的细节很明显,他眯起眼睛看着她袖子上一点墨水的印迹。颜色还很鲜明,说明这是新染上的,可是这是否与他们的未来有关那是另一回事。
有一点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瞥了一眼,看到迈克罗夫特的司机走下车,同时把手机放进衣兜,从她脸上他解读出一切,然后她的脸又回归成庄重的面具。
他的哥哥已经在路上了。
司机站到约翰右边,两个人形成了一道防御工事,挡在夏洛克和豪华轿车旁的女人之间:默认的敌对状态。如此一来,形成了片刻的对峙,双方都在等着对方先采取行动。
派翠西亚没说什么,向边上迈了一步,伸出手去扶车里没人注意到的另一位乘客。
夏洛克眨着眼,看到伊芙琳出现了,齐耳短发挡住了她的面容,她直起身子。片刻之后,她将发绺掖到耳后,让他得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脸。
她的模样如同大病初愈,更像是约翰和他自己一般,她比原先要瘦,柔软的脸颊陷了下去露出了骨头的线条。她的双手和手腕也很细瘦,夏洛克没漏掉她的手指绕住派翠西亚的手的动作。她捏了一下,关节发白,但是这是谁在给谁安慰?
她出现在康宁汉姆家之外的地方出人意料,可是她身上没有显出这是第一次她的Alpha允许她离开家的样子。喧腾的车流声和城市的忙碌景象没引起她的反应,夏洛克猜测着她之前是否经常进城。是派翠西亚坚持要她相伴呢?还是伊芙琳自有主张坚持要求呢?
尽管她的哀伤令她显得虚弱,可是夏洛克除非是瞎了,才会忽略掉她姿态中的力量:她的Alpha的姿态的写照。迈克罗夫特说过她日渐衰弱,可是夏洛克看到的却并非如此。她耳朵上和喉咙口都点缀着钻饰,衣着光鲜,十分合身 – 完美的装束,说明都是新添置的 – 这一切都说明了接受现实并生存下去。她已经不是一个自暴自弃的人,当他对上她的眼神,能看到那里面有一种希望的光芒,尽管有些黯淡。
“我们一定要在大街上谈吗?”
派翠西亚挑起一边眉毛,对约翰说,夏洛克看到约翰特意回头看了他一眼,把这问题留给夏洛克,夏洛克藏起一个小小的微笑,因为很明显,约翰其实不想让任何一个康宁汉姆家的人踏进他们的家一步。
这时惹恼派翠西亚很无谓,可是夏洛克非常累,打从骨头里想要蜷缩进贝克街的庇护中。虽然这只是个小小的报复,他还是这么做了,因此他把回答给了伊芙琳,而不是她身边的那个Alpha。
“我们在等一个人。”
话音未落,另一部车靠路边停下。 它的轮胎没发出擦地的刹车声,门也没有砰然打开显示出急切,可是夏洛克知道迈克罗夫特在克制自己,尽可能从容地现身。一定是城里其它地方的监控摄像中有了康宁汉姆家出现的迹象,他们的目的地引起了迈克罗夫特的警觉。否则没有任何其它解释能说明他为何来得这么快。
“抱歉。”他打着招呼,先向派翠西亚致意,然后刻意地对伊芙琳也点了点头,将她也包括进交谈中。“倘若我早知道你们来了,我一定会在我弟弟回家的时候就恭候在这里。”
这是裹在陈词滥调中的迎战,夏洛克叹口气,尽管他讨厌这个,可还是不由得欣赏他哥哥的方式。尽管不着一字,他实际上已经在质问康宁汉姆家来此究竟是为何事,要求他们披露此行的意图。
夏洛克松开抓住约翰外套的手,手指拂过他的脊背,知道即使别人都没看到,但约翰能感觉到这短暂的安抚。这是他能给他的全部了,安慰和歉意全在这一个动作中,然后他转身打开了门锁。
“我相信康宁汉姆家希望进屋去继续讨论。”他抓住迈克罗夫特的眼神,自己的表情保持空白。让他们进去不是约翰想做的,无疑迈克罗夫特也看不出这么做有什么道理。毕竟,这是感性之举。夏洛克最想不过的,是让自己置身在艰苦努力得到的存在中:这是个证明,证明他的价值远胜于谁该拥有谁的无尽争斗。
他没有回头,踏进门,立刻闻到了木器上光蜡和清洁剂的味道。赫德森太太不可或缺的蓝铃花味道很微弱,说明她昨天就离开了,而且还没回来:可能去拜访她姐姐了。等到他爬上楼梯,意识到她也进过他们的房间: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替他们料理家务。
这一点在他打开门后得到了证实,他们的房间干净整齐,架子都擦得干干净净,案件卷宗堆放在他的椅子边。吸过尘的地毯平平整整,房间里也没有那些一个多星期没人住的地方通常会有的陈腐没人使用的气味。
夏洛克没去管跟在他身后的人,深吸一口气,吸进这个地方毫无争议属于他和约翰的气息。
他脱下贝达弗大衣,搭在椅子背上,然后绷直肩膀。在221B的四壁之间,他觉得自己能够面对一切。而在外面,在大街上,则似乎太过动荡不安全,就好像康宁汉姆家可以把他拖走,而无论是约翰还是迈克罗夫特都无法阻止他们。至少这个地方是他的要塞,而且他在走进门的派翠西亚的表情中看出她也认可这一点。
那表情很隐蔽,可是他早已习惯了寻找其他人想要掩饰的东西。她的姿势原本十分严板,此刻变得柔和,暗示着某种接受,而从她到来的一刻起,第一次她抬头迎上了他的眼神。
她是要求进屋的人,夏洛克疑惑她是不是想要看看他是如何生活的。她是希望看到他无法照顾自己的迹象吗?当做某种她可以用来坚持他需要他家照顾的证据?还是说她在需求某种确认?
他闭上眼睛,把在脑海中子弹一样飞来飞去的念头都赶开。此刻任何假设都没有用,做推理是危险的。他心里已经第一次开始有微小的希望在蠢蠢欲动,可是他不能任它们生根,现在还不行。要等到派翠西亚表明她此行的用意。
约翰是最后一个进屋的,一脸凝重的表情走在一行人后面。他的外套之下肩膀绷得紧紧的,抱着胳膊,双腿分立。他看上去比夏洛克在他床边守着时已经好上千倍了,可是,即使此刻,他脸上都还有连日压力的痕迹。
他扬起眉,刻意朝约翰的扶手椅瞟了一眼,看到约翰用一下摇头表示拒绝他的提议时一点也不吃惊。这种时候,约翰不会坐下,让自己比一屋子人都要矮,特别是屋子里的人可能会威胁到夏洛克的自由。他宁可站着,受点罪,也不能做出他视为弱点的屈服的举动。
没人示意康宁汉姆家的人落座,而且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坐下。他们不是为了主人好客而来,夏洛克等着什么人打破沉默。
迈克罗夫特看了他一眼,用挑起的眉毛表示询问,看他是否愿意做讲话的人,可是夏洛克摇了摇头。有时间有地方可以让他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此刻此地不是。迈克罗夫特作为一个上流社会的Alpha,又是之前出面谈判的人,是引领这次谈话的理想人选。他和约翰在需要的时候可以补充,尽管是不是有人会听他们讲话那是另一回事。
“是什么让我们有这样的荣幸?”他的哥哥最后开口道。他没有微笑,也没有客套。突如其来是迈克罗夫特惯用的方式,可是这里面自有道理,所以连他都暂时放弃掉礼节。“正如我所说,你们的到访实属……出乎意料。”
“你一定知道总归会听到我们的消息的。”派翠西亚嘲弄道,站得笔直,扬起脸。“我们本来打算只和华生医生以及你弟弟谈一谈。”她吸了口气,无疑在解读房间里的气味。“福尔摩斯先生,我必须承认,我很惊讶看到你依然还在代表你弟弟,而他已经和其他人结合了。”她的语调平淡而严厉。“或许我应该加一句,既没得到许可,也没支付礼金。”
约翰哈地笑了一声,夏洛克眉头紧蹙看着他一脸反抗的表情。“唯一需要的许可来自夏洛克,而他给出了许可。”
派翠西亚挑起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约翰。然而这并不是认为他天真无知的蔑视的眼光,而是仔细衡量,如同她看出约翰对自己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她也会认真对待这句话。“虽然如此,我的意思是作为夏洛克目前的Alpha,你此刻要对他的利益和所有权负责。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先生的参与既无必要也不受欢迎。”
“不是每一个人都这样看。”夏洛克轻声道,他这句话是为了他哥哥而说。他很少会主动给迈克罗夫特任何形式的安慰,可是全靠迈克罗夫特种种努力,他和约翰才能得到必要的时间来解决问题,不仅仅是案子,还有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也许在外人看来,迈克罗夫特的行动未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欠缺章法,可是夏洛克深知他哥哥这种声东击西手法的价值。明着感谢他似乎不可想象,但是至少他可以给他哥哥这个:就算没有别的,此刻也要为他仗义执言。
“我继续过问我弟弟的事情,既非擅作主张,也不是没有先例。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果我退出,那可就是我的错了。”迈克罗夫特解释道。
派翠西亚哼了一声,对于迈克罗夫特公然不顾几个世纪以来,一旦Omega与其他Alpha结合后,其亲族就不得再过问的传统表示嗤之以鼻。换做十年前,迈克罗夫特绝不会考虑做出他目前的举动,可是时间和发生的事已经改变了他的思维方式。
“那如果我拒绝与你讨论此事呢?”派翠西亚回击道,向前踏出半步,鞋跟敲打地板,手攥成拳头。她的戒指,在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微弱阳光中闪烁,脸上的纹路因为真正的愤怒加深了。
“那可非常不明智。”
夏洛克先看了看他哥哥,又朝约翰看去,注意到他们的鼻孔都张大了,正吸进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费洛蒙。在生活里,Alpha们要是学不会控制自己天生好斗的本能,几乎没有办法有所成就,可是此刻对于所有当事人,情势都太迫人。对抗争斗了那么久,终于到了一个爆发点,派翠西亚的骄傲撞上了迈克罗夫特的智慧和约翰的决心。也许此事不会演变成肢体冲突,可是也不会帮助任何人取得什么进展。
他注意到在派翠西亚身后,伊芙琳的肩膀垂了下来,双唇间逸出一声叹息,翻了个白眼。她拨弄着自己的耳坠,指甲闪闪发亮,一个神经质的小动作,然后她看到了夏洛克的眼神。
她慢慢地朝厨房歪了下头以示邀请。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们,就连夏洛克过去打开窗户都没注意到。约翰后退一步让他过去,可是他没法让自己离开迈克罗夫特和派翠西亚,两个人正在做意气之争,你来我往搬出一条又一条技术性条款,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一阵清风吹动了他椅子边的纸张,夏洛克转开身。良好的通风不会缓解三个Alpha之间的紧张气氛,可是运气好的话,能叫他们头脑清醒一下,足够打破目前的僵局。
而同时,他会听听伊芙琳要对他说什么。
他走进厨房,停在另一个Omega够不到他的地方。她手无寸铁也没显示出敌意,可是马德莱娜 杜卡特那件事却充分说明想当然会是件多么危险的事。阿列克桑德的Omega母亲也许不像派翠西亚那样具有威胁性,可是并不意味着她就不能对他造成伤害。
他压根儿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伊芙琳用右手抚了一下左臂的衣袖,飞快地朝她的Alpha那个方向瞪了一眼,然后看住夏洛克的眼神。她脸上没有任何取悦他人的面具:没有屈尊俯就的微笑,也没有温婉娴静的表情。她直直地看着他,扬起瘦削的脸,吸了一口气。
“我还希望派翠西亚自己就能搞定这事。”她喃喃地说,压低声音,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本来会的,我知道,可是—”伊芙琳眼光朝下,摇了摇头。“要是我说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是在说谎。”
她朝那三个Alpha示意了一下,夏洛克看过去,用片刻看到表面之下的东西,压下一个微笑。乍一看去,他们似乎毫不退让,还在就合法性进行无谓的争辩,可是迈克罗夫特的姿态已经放得柔和,更为接受,也找回了自控,派翠西亚的情形和他差不多。
而约翰则站得远一些,从吹进来的风中受益最多,效果十分明显。看不出他在与自己的本能抗争,相反,他看上去平静而自制,站在另外两个人之间,如同哨兵守卫着两个交战国的边境。他既没上前干预,也没企图取得对话的控制权,可是夏洛克能感到那双蓝色双眼的眼神的份量,他回过头面对伊芙琳。
她看了一眼派翠西亚,然后伸手从背在身侧的坤包里抽出一个奶白的信封。“我在车里从她那里拿来的,以防出现什么情况让她不愿意或者无法亲自把这个交出来。”她用手指顺着信封边缘抹过绕过信封一角,紧接着翻转手腕,将信封交给了夏洛克。“拿着,这个是你的了。”
信封上什么也没写:一层外壳,保护其中的内容不被他人窥看。信封背面有一枚蜡封,夏洛克努力忽视自己的手指在颤抖,弄破蜡封,抽出一张A4大小的纸。信纸叠得很整齐,夏洛克看着伊芙琳,然后展开信纸,眼光落在其中的文字上。
怎么看这份文件都不起眼。打印整齐,措辞冰冷简洁,没留下任何商榷的空间。上面的签名看着很新,他大脑里什么地方一直在为自己的推理得到证实而庆贺,签名的墨水颜色和派翠西亚袖子上的墨迹一致。然而,这只是小小不然的杂念,和他所看到的完全不相干。
他从牙缝中尖利地倒吸了一口气,吃惊的身体提醒他需要呼吸。他眼角的余光看到约翰警觉地动了起来,朝他的方向迈了半步,可是夏洛克没去管他。他不能,此刻不能,难以置信和震惊交织在一起顺着他的神经奔腾。
“怎么—?”他眨着眼,努力想要找到合适的词来问出这个问题。他脑子里一时有太多东西在翻腾:强烈的怀疑和犹豫发出刺耳的声音,向下强压着那涌泉一般要将他淹没的情绪。“我没想到……”
“我们会遵守约定?”
约翰发出一个短促的吃惊的声音,而夏洛克看着他在犹豫。他能看出约翰想要伸出援手,可是却没有过来越俎代庖。他唯一的动作就是站得近一些,只要夏洛克需要随时可以反应。
伊芙琳的微笑既苦涩又甜蜜,她抬手握住他的胳膊肘,扶着他后退这样就可以靠在桌子边上。他感到震惊,摇摇欲坠,但是又十分警醒,留意到她手握之处所含的母亲般的关爱,和她脸上表示理解的一丝担心。
“我猜一开始的时候,你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次,她的眼神没有再飘向派翠西亚那边,不再有微妙的对她的Alpha的服从感。她说的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夏洛克一边听着她说,一边盯着那张信纸,反反复复地读着。
“我看着我的家人都露出他们最坏的一面,光顾着争论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是最好的办法,完全都没停下来想想这件事里理亏的地方。传统给了他们这个权力,不如说他们相信他们有,而完全不加质疑。”
“什么让他们改变了想法?”他嘶声问。
她把手从他胳膊上缩回来,并拢手指在面前晃了晃然后低下头。“好多事。”她抿住嘴,而夏洛克在思忖他在伊芙琳 康宁汉姆身上究竟发现了多少自主性。“那天你来找我们的时候,我的悲伤是真心的,我为阿列克桑德要求正义的时候没有别的动机。只是后来我才意识到我在要求你证明自己。不是向我,而是向一切怀疑Omega的能力的人证明你自己。”
她瘦瘦的肩膀耸了一下,颤悠悠地吁了口气。“我尽了最大努力来做一个理性的声音。在阿列克桑德那样对待你之后,我们于良心上,怎么还能再提出要求?就连我想要看到杀害他的人被抓住似乎都是个过分的要求。”
她盯着地板,头发像帘幕一样遮住她两侧脸颊。“然而,走到那一步,已经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还有整个家族的声誉。你哥哥的威胁被他们视为挑战,而亨利,特别是他,做了好几次努力说服派翠西亚以牙还牙:为战而战,完全不考虑讲道理,纯粹是意气之争。”
夏洛克保持沉默,一点都不为她所披露的内情而感到吃惊。在亨利扭曲的世界观中,他无疑认为起来应战,哪怕最后输掉,也要好过躺在那里接受发生的事情。在上流社会那个封闭的圈子里,充满了强大的传统力量带来的权威感,而夏洛克则被看做一个威胁。
伊芙琳的微笑中有一丝满意。“我越想,就越盼望你能履行承诺,不仅仅是因为我能够知道谁谋害了我的儿子,也因为那将会是由一个Omega – 你 –破了这个案子。你可以用你的成功来挑战被认为是普遍而可接受的观念。”
“那如果我没能做到呢?”夏洛克手伸向身后,撑在厨房的桌子上支持自己的份量,看着阴影掠过她的双眼,和她嘴边现出的纹路。
她的沉默就是他需要的答案。
如果他没能揭示马德莱娜 杜卡特的罪行,那么康宁汉姆家就会试图夺取他。即使他们心里考虑过不遵守约定,也会揪着他没能履约的事不放,而不管伊芙琳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们的想法。
“等到我们得到消息说凶手是一个Omega,会被逮捕并且出庭受审,那么真相就很清晰了。发生的一切不再仅仅和我们有关,而是和整个上流阶级的未来有关,一切有可能最终会走向变革,好的变革。”她看向派翠西亚,而夏洛克意识到,至少那两个人已经停止口舌之争,沉默地聆听着伊芙琳冷静的解释。
“这是我希望得到的借口。”派翠西亚说,离开迈克罗夫特站立的地方朝夏洛克走去,边走边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我不得不与你哥哥对抗,因为我受到的压力不仅来自我自己家族内部,整个上流社会也会给我巨大的压力。我们之间的矛盾,也许是私人恩怨,可是细节在流传,也被视作维系上流社会团结的薄弱环节。说起来很丢人,我任那种压力蒙蔽了我的判断力。”
她深吸一口气,夏洛克注意到她一直背对着迈克罗夫特,如同她无法忍受看到他的表情。也许她害怕看到他得胜的得意样子,可是从这里,夏洛克观察到的只是理解的皱眉,就像是迈克罗夫特很了解同样的压力:无论他对事情有着什么样个人的看法,都要求他从众随俗,不得质疑。
“无论审判结果如何,这件事本身就有改变一切的力量。其他人不会再把我放弃你的所有权视为失败。多数人反而会把这看做我们减少损失的办法。”她冷冷地微笑,挪揄着她所生活的那个阶层。“通过你的行动,别人一定会认定是你哥哥办到的,你制造出这样一个局面,让我的家族得以保全脸面。我很感激这不是你本来的意图,可是无论如何,对我们双方都有益。”
她朝夏洛克手里的纸示意了一下,最下面的签名引起了他的注意。派翠西亚的签名横过纸面,证人他猜是她的律师。今天的日期整齐地在下面,数字清晰而准确。这让夏洛克有些眩晕地想到,就在那天上午某个时候 – 也许是他和约翰在医院里的时候,甚或是两个人相拥蜷在车后座朝贝克街飞驰的时候 – 阿列克桑德的家族终于把他想要的给了他。
“剩下所需要的就是你的Alpha的签名,然后它就能生效了。”
他没漏过派翠西亚的语调中的一丝歉意 – 如同她不愿意让依然还有效的法律来减少他们的胜利感。当然了,这并不是真正的自由,他的人身权利并没有得到承认。他依然是一个Omega,至少此刻还是这样,这是他所能得到的最近乎于自主的方式了:康宁汉姆家把他交给他可以信任的Alpha。
“约翰?”
夏洛克念出他的名字,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掠过的表情。明亮的几乎无法呼吸的希望中糅杂着不确定和反感的阴影。约翰知道自己有权签署这份文件意味着把夏洛克交给了他 – 他将被授予所有权 – 而显然这算不上令人愉快的想法。
“一定得我来签吗?”他一心一意看着夏洛克的眼神,不去管屋子里的其他人,问道。“迈克罗夫特签不行吗?”
夏洛克摇摇头,很高兴无论是他哥哥还是派翠西亚都没选在这个时候嘲笑约翰对上流阶层法律的无知。“如果我还没结合,那么就该由迈克罗夫特来签,可是情况不是这样。你是我的Alpha,而且你神智健全,必须由你来签署。你是唯一一个官方能够认可的签署人。”
“目前如此。”迈克罗夫特补充道,他的声音里有着重重的承诺意味。“约翰,我知道你觉得拥有我弟弟这想法令人厌恶,然而,除非变革完成,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夏洛克看住约翰的眼睛,希望他可以单凭眼神就能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感。回溯到他的第一次结合,当阿列克桑德签署这么一份类似的东西时,他体验到的除了令人心寒的恐惧和不得不接受的感觉之外,再无其它。这一次不同,所以尽管当着众人的面,夏洛克知道他得尽力来让约翰感到放心。
“如果一定得有人来签的话,那么我很高兴是你。”他吞咽了一下,刻意无视其他人,又补了一句:“你是我选择的人。”
约翰的表情明朗了,疑虑让位给了理解,他低下头表示同意。似乎每走一步,他都需要夏洛克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无可否认的。他应该开始意识到,在他们共同分享的一切事情中,他已经得到了夏洛克完全的同意。也许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不算最理想,可是已经远远好过任何其它办法。
约翰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过一支笔,这时迈克罗夫特把手放在他小臂上,他停了下来。“稍等片刻。我们需要一个证人。茱莉亚,能拜托你吗?”
夏洛克惊讶地抬头看去,看到了迈克罗夫特的司机在门廊里的沉默身影,他都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进了屋子。她面无表情,泰然自若,尽管无疑她听到了一切。此刻,她移动身形,从她所站的地方走到约翰身边。冷静的双眼看着他签上名,然后在给证人留下的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康宁汉姆家对他的所有权就这么消失了。
夏洛克吁出一口气,感觉到双唇间的震颤。他的皮肤感觉苍白又湿冷,脉搏在锁骨下剧烈跳动。他奋斗了这么久,先是对抗他的Alpha的残暴,继而是他的家族的权利,此刻感觉一切是这样不真实。
从他性显那一天起,那之后的许多年,他一直都是在逆流中奋力向前,反抗这个社会对他的期待。此刻,他终于到达了他想要的地方 – 他的生活,工作和约翰,--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他一直都不相信这一切能变成现实:一个不可能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我想我们该走了。”伊芙琳轻声说。夏洛克猛然从难以置信的情绪中回过神,看到她已经半转过身去。她把手伸给派翠西亚,那个Alpha小心握住,看了看约翰和迈克罗夫特,然后朝夏洛克点头致意。
“谢谢你,福尔摩斯先生。”
她没有澄清,也没有道歉。重要的是,无论她说什么,言语都是空洞无力的。毕竟,悔恨不能抹去阿列克桑德的所作所为,也不能抚平心灵的伤口。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而派翠西亚知道这一点。再没有什么他们能做的,也再没什么话需要他们说。
脚步声回响,在光秃秃的楼板上十分响亮,向着楼下而去,而夏洛克直到听到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的轻响,才允许自己呼吸。这整件事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放,断断续续的画面,零落的声音,他的大脑在努力整理,摆弄过来摆弄过去,直到变成他可以理解的东西。
“那,就这样了?”
约翰轮番看着他们两个,紧张又无措,如同他在等着什么坏消息。尽管怀着希望,他们都以为还得有一番争斗。就连迈克罗夫特都准备好来到这里唇枪舌剑一番。敌意确实有,但是没有抵抗,就好像靠在一扇以为上锁的门上,却发现门毫不费力就开了,阿列克桑德的双亲毫不抵抗,倒让夏洛克一时晕头转向。
“还没全好。”迈克罗夫特回答说,伸手拿过桌上的证书,又给折好。“我得去把这个做个副本,然后到相应的政府部门登记在册。我立刻就去办。”他把那张纸放进他的西服口袋,眼神已经飘向远处,而夏洛克点点头表示理解。
如果就这样,只有一份原件,除了极少数几个人知道之外,没有官方记录,这是不够的。万一文件被毁,并且康宁汉姆家否认它曾经存在过,那么,即使出现这种事的几率极小,他们都有可能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起点。
“你有时间吗?你不是应该去盯着杜卡特的审判吗?”夏洛克的声音听起来嘶哑,可是他没去管自己锯齿一样的喉咙。
“我有相当多值得信任的人手,正在全天候工作,确保审判进行顺利。”迈克罗夫特拍拍自己的衣襟,示意文件所在的地方。“而这个,我相信需要我亲自去办。一旦文件登记在册,我会立刻通知你,并且原件一旦用完马上就归还给你。”
他向门口走去,半道停了一下,眼神跟着他的司机正离开的背影,然后回身面对约翰和夏洛克。他看着他们两个,可是这一次,没有再说什么希望他们彼此照应的俗套,也没有说什么需要他的帮忙就打电话的含糊暗示。也许是因为,这一次,他懂得这类话无须再说,迈克罗夫特带着一个微微的笑容,点头告别,然后转身下楼去了。
贝克街似乎缩拢来环裹住他们两个,随着迈克罗夫特自行离去,消失在视线中,盔甲上最后一个裂口也消失了。他车子的引擎声在夏洛克耳朵里低低轰鸣回响,然后,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伦敦的城市旋律从开着的窗户飘进来,喧嚣,但是熟悉得让人安心。
在医院陌生消毒的小小空间里待了近乎一个星期,此刻的城市显得生机勃勃,换个时间,夏洛克也许会欣赏片刻,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这几乎无法渗透进他的思绪。
直到约翰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他才眨着眼睛回过神来,集中精神去想他的当下,感觉就像是去抓一样滑不留手的东西,可是约翰正结结实实在他面前,他的身体散发着微微的热度,靠近并低下头,这样就可以看住夏洛克低垂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也许约翰知道没有必要去问夏洛克是不是还好。他只是用双掌抚上夏洛克的双臂,先给了他一些时间,如果他想就可以走开,然后把他拉近。
他效仿着约翰的动作,把他宽阔的身体拥进怀中,他能感到约翰贴在他喉咙口的轻轻的呼吸声,和手掌下沁凉的外套。也许他是凭身高把约翰拢在怀中的那个,可是却是约翰在支撑着他,强壮而坚定,毫无怨言地承受住夏洛克的份量。
渐渐地,从派翠西亚 康宁汉姆走下车的那一刻起就紧张的肌肉开始放松,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不可抑制的战栗,什么东西急速地从他的头顶一直窜到脚尖。几秒钟之内,又来了一次,当约翰开始退开身子,夏洛克收紧双臂,发出一声短促的抗议。
约翰的呼吸尖利,夏洛克意识到不是只有他在颤抖。约翰的战栗轻微一些,就像被拨动的竖琴的琴弦,可是在他安稳下来后,那战栗依旧还在,他的脸埋在夏洛克颈窝里,可以清晰地感到他贴在胸口的心跳。
“是震惊。”他喃喃地说,而夏洛克想他不只是在给自己的微弱症状下诊断。“所有的一切 – 我想一下子太多了。”他为自己的轻描淡写挤出一个微弱的笑声,可是却没有笑意,反而带着一丝丝苦涩的意味。
夏洛克知道他的感觉。一个崭新的生活在他面前展开,虽然现在伸手可及,却不知道要如何接受。一切都太过强烈,无论他如何努力,他多么智慧,都没有办法停止他的难以置信带来的疑梦疑幻恍惚不定的感觉。
“嗨。”约翰把嘴唇按在夏洛克的脉搏点上,这个吻湿润而激烈,如同他能感觉到夏洛克的混乱,想要将它们驱散。“夏洛克,怎么--?”
叫他难为情的是,他下一口呼吸卡在了胸口,一声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冲出喉咙。他的眼睛刺痛,他知道约翰能感觉到泪水滴进了他的头发,那么明显,让他们两个人都感到惊讶。
老天,这太可笑了,可是很像是他和阿列克桑德的结合刚刚破裂时那样,他没有选择,完全被情绪掌控,把他胀得满满的,极度的快乐和怀疑交织在一起,而他的身体似乎认为眼泪是唯一能宣泄压力的出口。
约翰没有哄他叫他不要哭泣。他也没有退开,没有被激怒,只是站在那里静静承受,他的双手抚摸着夏洛克的背,从腰到肩膀,如同努力在弥补裂缝维系着他的完整。这和阿列克桑德死去的时候攫住他的生猛的悲伤不同,可是这股稳定轻柔的急流同样让他悲伤难抑,夏洛克把脸埋进约翰的头顶。
他吸着气,约翰的气味随之在鼻腔中盘绕,让他找到了一些安慰。这是可以计量的东西:不是头发表面隐约浮现的医院的味道,或是不对头的洗发水,而是在那之下雄麝般辛香的气息。这气味似乎渗进他的头脑里,把浅表意识里难过的锯齿般的感觉抚平,让它变得鹅卵石般光滑,容易把握:潮涌般泛滥的泪水渐渐退去。
终于,当夏洛克的呼吸不再颤抖,约翰把双手移到他的胳膊上,让他向后退开一些,以便好好看看他。无疑他能看到还湿润粘成一绺一绺的睫毛,和一张泪痕狼藉的脸,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兜里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递给夏洛克。
“来。”他轻声说,他的模样就像有万语千言,可是全都给咽了回去。他领着夏洛克来到烧水壶那里,手指摆动指了指。“你来搞定茶。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天知道,我们两个都得吃点比医院伙食要强的东西。”
这是想要让一切恢复正常的努力 – 用日常的琐事让他们两个都感到踏实,夏洛克照他的话做了,一边听着烧水的咝咝声,一边看约翰在冰箱里翻找。
一个多星期没人照料,冰箱里本应是灾难地带,可是约翰发出的短促惊喜的叫声,说明有人在里面的东西都变得实在不堪之前动手收拾过了。架子上放着食物,包括几个砂锅,夏洛克知道那是赫德森太太的。
“还说不是我们的管家呢。”他嘀咕道,而约翰端出一个带盖的陶锅,发出一个赞许的声音,把它放到炉子上加热。
“更像是救命恩人。”他回答说,夏洛克心里和他有同样的感觉。此刻,简单的生活需求,诸如采购,甚至是叫外卖,他都无力办到。至少有了这个,他们两个谁都不用出门。他们可以守在贝克街安全的小巢里,为将要到来的无论什么积蓄力量。
他记起他答应过要在床上待上一个星期,要让他们的结合和他们的关系稳定下来,可是即使此事似乎都不可能办到。这就好像,此刻他们已经达成目标,可是无论他或是约翰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这让他们不知所措,陷在某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中,看不出前行的道路。
“我感觉就好像在等着另一只鞋子掉下来。”约翰抬起眼看着他,夏洛克伸手去拿两只杯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扭头看向约翰站的地方,他的肩膀耷拉着,脸上有许多纹路。“就像这里面还有诈一样。”
夏洛克发出一个怀疑的声音,纠结着不知道是该否认这种可能性好让约翰放心,还是承认会有微乎其微的风险。最后,他摇摇头,开始准备泡茶的东西,一边看着手里做的事一边说:“不太可能。一旦迈克罗夫特完成文件的登记,这应该用不了一个小时,你的所有权基本就没有任何人能挑战了。”
约翰用来搅拌牛肉浓汤的勺子磕在了锅子边上,夏洛克抬起眼看到约翰一脸怒容。“就不应该还有什么所有权。”他沉声道。“就不应该在一张纸上签个名字然后你就—”
他猛然住口,把说了很多次的抗议咽了回去,夏洛克努力逼着自己的大脑想出一些让约翰安心的话。然而,没什么他可以说出来让约翰不那么愤怒的话。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一切会变得不同。他猜除非这么一天来临,否则迈克罗夫特绝不会罢休,可是这一类变革是不会一蹴而就的。可能会用上几十年的时间,在这之前,总得有个人把名字落在那份文件上。
夏洛克把茶放在那儿泡着,伸出手,拉过约翰外套的领子,把袖子顺着他胳膊脱下。至少他穿着毛衣,看上去就不太像马上就要走出去。夏洛克知道这担心毫无道理,可是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在咱们两人之间,这只是个形式。”他把外衣搭在一张椅子背上,按照约翰无声的要求拿出两个盘子。“因为即使你对我有那个权力可是并不意味着你要行使它。”
“不,老天,当然不会。”约翰撂下锅子,由着它在火上炖着,伸手再次拉过夏洛克的双手,安抚地握住。“我只是恨有这么一回事 – 他妈的还是必须的。”
夏洛克低下头,希望能有什么缓和一下约翰的怒意,可是没什么他能说的。他理解,也感激约翰对此事的厌恶,在忍受过上流社会的行为之后,约翰的态度令他耳目一新,可是结合协议限制住的不见得只有夏洛克。
“你确实知道这对双方都有效力吧?”他问,看着约翰眯起眼睛思考。“正如你不会对我提出要求,我也不会期望……”他耸耸肩,艰难地吞咽了下。“我不会用协议条款约束你来对我负责。你不用 – 你不一定非得留下,如果你决定和别人在一起会更好,或是自己单过,或者……”
他没说完,因为自己笨嘴拙舌有些难为情。他不是想让约翰觉得自己不想要他,可是无论他怎么解释,在他自己耳朵里听来就是如此:无所谓,几乎是拒绝,虽然这离真相简直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无数情绪从约翰脸上闪过,变幻太快,夏洛克无法解读。他鼻梁上先是出现一道皱纹,困惑的表示,表明他在努力理解夏洛克的意思是什么。“那你想要我留下吗?”
“当然。”这话夏洛克倒是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了。“我,我的意思是—”
约翰向前一步,双唇轻柔地贴上他的下巴,堵住了夏洛克的话,他的动作既不含占有欲,也不是要求,而是令人心安的。“我了解。你不想让我感觉我好像别无选择。对你也是一样的。这个—”他低头看向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舌头舔了一圈牙齿,可是他没有逃避这场讨论。“这件事,我们双方都有选择的余地,而此刻,我们都是对方想要的人,是吧?”
夏洛克靠上前,额头抵住约翰的额头,品味着那触感。“是的。”
空中飘起一股什么东西快要烧糊的味道,约翰拉开身子,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去检查他们的晚饭。“你最好还是坐下,吃点这个,会有帮助的。”
夏洛克叹口气,坐下,努力忽略掉身上一阵一阵发冷的感觉。每一次他走到约翰双臂之外的地方,那种好像自己被割断了系绳,飘荡到自己的生活之外的感觉都会回来,让每一次互动都有种奇怪的微不足道的感觉。然而每当约翰触摸他,就好像他被猛地拉回来,踏踏实实地待在唯一牢靠的东西上。
约翰把冒着热气的盘子放在他面前,又拿过刀叉,坐进他对面的椅子中。狭长的桌子意味着他们互相可以蹭到膝盖,随着约翰向前挪动,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密感觉变得实实在在。而随着夏洛克效仿他的动作,约翰的嘴角翘了起来,两个人不假思索都靠向共享的空间。
他们在沉默中吃了一会儿,环绕着他们的宁静越来越浓,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夏洛克不止一次查看他的手机,等着他哥哥发来短信,好让自己能够彻底放下心来。可是每一次,屏幕都是一片空白,他厌烦地把手机放到桌子的一边。
“你相信吗?”约翰问,看到夏洛克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弄得皱起眉,他耸了耸肩。“就是关于派翠西亚说的,我们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这样就算放弃掉你,也不至于招来整个上流社会的非议?”
夏洛克面色凝重,嚼着一块牛肉,咽了下去,然后把刀叉放在一边。约翰只给了他一小盘,可是他觉得很难受实在吃不完,他的胃就跟打了结一样。
“这只是部分真相。”他回答说。“如果她真的想放我走的话,那么不管上流社会说什么,她自己都会应付。她的两个孩子都有伴侣,而且和迈克罗夫特揭露阿列克桑德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放我走算不上丑闻。”他伸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热饮,然后摇摇头。“康宁汉姆家不傻。杜卡特被审判只是给了她一个借口;它把任何其它可能都排除了。”
约翰放下叉子,叮的一声碰到了盘子边。“什么意思?”
“想想看。这件事,会让上流社会是如何对待Omega的事走到聚光灯下。在这种氛围中,有哪个家族会冒险去谈一个结合协议?当他们知道,他们对Omega的权利有可能会被剥夺,这时候谁会去找麻烦买一个Omega啊?”
他向椅背上靠去,眯起眼睛。“杜卡特受审,让整个上流社会陷入动荡。也许目前还没发生任何事,可是那些了解目前情势的人能感觉到变革即将到来。这样一来,我就是一个不太牢靠的资产,而正如派翠西亚所说,减少损失更安全。”
这是个纯粹从利益出发的理论。他知道约翰会愿意相信派翠西亚的决定中,多少有些同情的成分,可是夏洛克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周旋太久,不会考虑这种可能。也许负疚的感觉多少有点作用,可是对于那个家里的Alpha们,他们的感性也就到此为止了。
约翰撂下吃了一半的饭,伸出手,越过桌子,无声地要求着。看到他给予温情,也想要得到同样的回报,让夏洛克心跳漏了一拍。考虑到约翰以往的行为,他不该再感到惊讶了,可是这依然会叫他感到有电流通过一般那种酥麻的感觉,因为约翰想要他,不只是为了热情似火的床第之事,也想要在平常共同的生活中随意而无所求的亲昵。
“对你而言,你在意吗?他们把你拱手出让的理由是什么有区别吗?如果这意味着他们从此消失。”
夏洛克猜如果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普通人,约翰根本不会多余问这个问题。他一定会猜出会有一些感性的反应,但是不会说出来,可是他已经习惯于夏洛克的思维方式。他知道不要想当然地以为夏洛克认为什么有意义什么有关联。
“不会比你更在意。”约翰皱了皱脸,而夏洛克把茶放下,站起身,伸手把约翰也拉起来。“你觉得我应得的更多。”
“你确实应得更多。这事里没有—”他飞快地用力摇了下头,鼻孔大张。“杀死阿列克桑德的凶手受审了,康宁汉姆家得到了正义。你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你的?”
夏洛克抿住嘴,料想约翰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而且得到确认不会感到高兴,可是他还是回答道:“从法律的角度,我不会得到。”他没去管约翰爆出的沮丧的声音,抬起手指放到他脸上,让他抬头看住他的眼神。“可是我还活着,在这里,而他不在了。”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两人之间多年的相争相抗。想起阿列克桑德造成的痛苦,想起逃跑后夏洛克过的仿佛是在刀尖上行走般的日子,永远都在回头张望。此刻,拜马德莱娜杜卡特所赐,他再也无须如此了。他再也不会在早晨醒来的时候,想着这会不会是夏洛克的Alpha回来把他拖回他所憎恶的生活中的一天。
也许,从道义上这是可以接受的结局,可是如果要夏洛克选择,是看到阿列克桑德活着,但是为他的所作所为而锒铛入狱,还是死掉躺在停尸间里,夏洛克知道他会宁可阿列克桑德死去。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最终他说道,从任何意义上这句话都是真的,不仅是阿列克桑德的命运,也包括他自己的。他睁开眼睛,在约翰脸上搜寻着理解,看到他领悟了。
“我也是。”约翰扬起一边眉毛,表情中隐约有一丝调笑的意味。虽然没有把凝重的阴影完全驱散,可是还是叫人受用,夏洛克十分珍惜。
他抬起手,双手颤抖着捧住约翰的脸,用拇指顺着他的嘴唇摩挲着。感觉他们接吻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除了在苏格兰场,在医院里匆匆偷来的那些吻。欲望攫住了他,他的表情中一定是流露了出来,因为约翰的双眸变得深沉,瞳孔放大了,然后让夏洛克不情愿的是,他退后了一步。
“床?我意思不是—”约翰一手挠了挠后脖子,突然结巴起来,也和夏洛克一样有点不确定起来。他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声音低下来,近乎耳语,坦白道:“我只是想要再靠近你一点儿。”
渴望顺着夏洛克脊椎展开,不再有一阵一阵的寒战。像这样,身体还在恢复,又经过这一天的各种事,听到这邀约让人松口气,夏洛克很乐意接受,跟上约翰的引领。
外面天色阴沉,暗淡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让雪白的床单更是白得发亮。鼓鼓的枕头又松软又舒服,在等着他们,约翰沉坐进床垫,打心眼里舒服地咕哝了一声,叫夏洛克微笑起来。
夏洛克脱下外套,开始解衬衫扣子,同时欣赏着约翰毫不在意把自己衣服扒下来的动作。这让他有机会好好看一看约翰:不再虚弱,也没有被医院的灯光照得苍白,相当自信,尽管身上的瘀伤还有浅色的痕迹。
约翰身上唯一剩下的衣物就是他的内裤,夏洛克看着他钻进被子里,头倒在枕头上,舒服地叹了口气。他在那里看上去可真好,在夏洛克的床上,没有躺在任何一侧,而是大大方方地摊在正中。夏洛克很喜欢眼前的景象,某种归属的感觉横扫过他。到目前为止,除了那唯一一个疲倦的夜晚,他们都是在约翰的房间或是贝克街之外度过他们的亲密时光,而此刻把这份亲密带进夏洛克个人的空间,令它显得更为真实。
随着布料的悉索声,他脱下最后一件衣服,只留着他的短裤,爬上床躺到约翰身边。约翰立刻拉近了距离,把胳膊伸进夏洛克身下,腿伸进他膝盖之间,夏洛克微笑绽放的脸半藏在枕头里。他让两个人从胸口到大腿都紧紧相贴:约翰的心跳贴住他的,微有些软肉的肚子贴在夏洛克的皮肤上。
好极了。
这是纯粹的相拥,基本到不需要他们一个在另一个身体之中,夏洛克任自己浸浴在约翰的温暖,和他双臂令人信赖可以倚靠的重量之中。这是舒缓的片刻,夏洛克轻轻的呼吸声在他们两人之间,直到约翰的双唇温柔地蹭过他的,偷走了他的呼吸。
隐约感官的诱惑变得更为明确,令他血脉偾张,立刻燥热起来。约翰加大了力道,跟着一下舌头的轻扫,夏洛克邀他入内,唾液润滑的那块肉懒懒地压进来,虽然动作很慢,热情却分毫不少。
夏洛克沉浸在约翰的爱抚中,大脑开始迟钝,丢掉了一切不确定,如同蝴蝶破茧而出。他的大脑里除了在他身边移动的这个身体和他手下约翰宽阔的脊背,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他任自己的手指漫游,时而爬上约翰的脖子拢住他的后颈,要求他更靠近,更深,然后又四处游荡。约翰也是一样,一只手被夏洛克压在身下,抚摸着他的腰窝,另一只手滑过他的肩膀,到他的喉咙,悬在他脉搏点处,然后又抚摸上来揉进他的头发。
他们仿佛是在提醒他们自己彼此的存在,描摹着身体的轮廓,用每一下爱抚皴染色彩。在一个依然还有不确定的现实中,他们是彼此的确定,夏洛克紧紧抓住这个认知,胸口滚动着低低的呻吟。
约翰用同样的声音做了回应,美丽而隐秘,夏洛克退开一些,从牙缝里咝着气,一阵美妙的战栗传遍全身。他短裤里已经硬了,他的身体无视约翰说的此事无关性的话,他想要把胯移开一些,意识到事实上约翰还软着。
“抱歉。“他喘息着说,脸上因为欲望和难为情而感到烧热,约翰用鼻子挨蹭着他,一只手顺着夏洛克轻颤的腹部蜿蜒而下,摸到他勃起的轮廓。“我知道你不想—”
“错了。”约翰悄声说。“相信我,夏洛克,我想要你。我就是—我觉得自己还没恢复到那个程度。”他向下看了眼,脸上浮现出愁容。“相当明显。医生警告过我,也许这个问题还会持续上一两天。”
夏洛克还没来得及回答,约翰的手再次移动,伸进去抚摸他两腿间湿润的地方,力道足够,不会让他觉得痒,可又慢到不只是挑逗。“可是那不意味着我不能帮你弄出来,如果你想要……”他没说完,舌头探出来润了润嘴唇,偏过头。他的眼睛在问,一根手指扫过夏洛克的双球的曲线,向更后面探去,到了那块棉布已经湿了地方。
夏洛克好容易发出一声原始又极乐的呻吟,抬起手抓住约翰的肩膀,分开双腿,他的许可再明白不过。
他还不太习以为常,可是在他们短短的在一起的时间里,约翰早已不止一次证明过他是多么在意夏洛克的快乐。那不是约翰在满足自己的同时,顺手为之而已。相反,这是他的重点,夏洛克咬住嘴唇,让约翰把手伸进他的短裤,左手环住他的分身用力地一撸。
嘴唇顺着他的下颚,滑到他的脉搏点,牙齿隐隐约约地抵在他敏感的神经末梢。片刻之后,约翰吻住夏洛克的嘴,他的吻不再是稳稳的,而是更多更强烈,直到一切都不再重要,只有约翰的爱抚,努力把夏洛克带上高潮。
他身子挺向前,约翰的手掌被困在他的内裤中,滑过他阳物的冠部,让他发出热烈的呻吟。然而叫他感觉更好的是,约翰把他搂紧,看着一切,在日光下,在没有被情热遮蔽住清明的头脑时,了解着夏洛克。他看着夏洛克耸身扭动,靠得更近,而夏洛克伸手用蜷曲的手指够他,回应着他的每一下爱抚和亲吻,脊背上如有电流窜过。
“你—”他没能说完,约翰拉下夏洛克的短裤,褪到大腿上,好给自己更多空间动作,他开始有节奏的一下一下长长地撸动着,让夏洛克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想要问有没有什么他可以回报的。他感觉有点罪恶,不知羞耻地索取着约翰给他的,却没有回报,可是夏洛克的思绪凌乱了,迷失在小腹中聚起的欲求中,让他不停耸动着腰胯。“操,约翰!”
约翰胸口响起一个低沉贪婪的声音,他移动了下身子,换过右手来继续有节奏地撸动夏洛克的勃起,左手向下,滑进夏洛克两腿间湿润的地方,先润滑了一下他的手指,然后小心地挤了进去。
夏洛克呼吸一滞,约翰缓慢而悠闲的亲吻和无尽的关爱点燃了欢愉的火焰,他的身体在热流中战栗。他已经很近了,约翰的手指只是几下轻勾和滑动,就让夏洛克失去了自己,大脑一片白热,在高潮中崩溃。
约翰的名字是他双唇间的一声喘息,他到了,射精时的抽搐近乎疼痛,撒满约翰握住他分身的手,同时肌肉抽搐着环紧在他身体里的手指。
这就像被浪涛一样感官的冲击湮没,抹去了一切。好半天,才退去,留下他躺在那里,无力又满足,约翰在吻着他的锁骨,贴着夏洛克的肌肤喃喃地说着赞美的话语。
“还好吗?”
夏洛克好不容易嗯了一声,在约翰抽出手指时,皱了下眉。他充满渴望地用手指抹过他兴奋时流出的粘滑液体,然后用手肘撑起身子,低头向他微笑着。夏洛克回给他同样的表情,珍惜地体味着约翰显而易见的快乐,和他身体内洋溢着的美满的感觉。
“我马上就回来。”约翰保证说。被子掀开了,凉凉的空气包裹住夏洛克。他听到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旁边浴室里水流的声音,可是他没有再睁开眼睛,直到约翰回来,手里拿着一块湿毛巾,为夏洛克擦去肚子上的精液。
他轻轻地抓住约翰的手腕,伸手把毛巾从他手里抽出来,嘴唇按在还有肥皂香味的指关节上,然后把自己擦干净。片刻之后,他把毛巾扔在地板上,不去管约翰不赞同的啧啧声,用力把他拉下来又偷得一个吻。
“你确定,没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夏洛克最终问,声音在一路轻喘中支离破碎。
约翰挨蹭着夏洛克的额头。“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他保证说,躺到一边,把夏洛克的胳膊拉过来搭在自己腰上,重新恢复到相拥的姿势,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眼下,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他搂紧夏洛克的胯,示意他们交缠的身体。
夏洛克在约翰额头按下一吻,喃喃地说着感激的话语,然后他移动下身子,把依然还挂在他脚踝上的内裤踢掉,重新又躺好。如果这就是约翰的想要的 – 亲密和热爱 – 那么夏洛克很乐意服从。他沉入这一刻的宁谧中,让约翰的双臂搂着他。
他正要陷入浅睡中的时候,床头柜上传来的嗡嗡声打破了宁静:外面世界的侵入,让夏洛克血管中涌过一波肾上腺素的冲击。他在床上扭过身子,没管约翰慵懒的表示疑问的哼哼,抓起手机盯着屏幕,在等着短信打开的时候,心悬到嗓子眼里。
“证书已经登记在册。大功告成。--迈 福”
夏洛克读了不止一遍,让这些词语渗进他的意识,刻进他的思维宫殿。回想起来,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不是康宁汉姆家的祝福,或是他们声称放弃他的所有权,而是这个无可否认的确认,现在如同他所盼望的那样成真了。
“夏洛克?”约翰粗糙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翻过身面对着他,手机屏幕对着约翰举着,这样他就可以读到那个简单的信息。他眼睛紧闭又张开,眨着眼赶走睡意,专心地看着上面的单词,然后抬眼看住夏洛克的脸。
“这么说,这就成了?”他问,听上去就像他不敢抱有希望。“现在是正式的了?”
夏洛克把手机放到一边,任它落在床单的皱褶中,再次抱住约翰,放下心的那一阵感觉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是的。”
一切都过去了。再不会有回到康宁汉姆家的事情,他们也不可能再食言改变想法。更要紧的是,再也没有人可以出现在他的门口,然后夺走他的一切。
他的生活现在是他自己的,是他所想要的生活,而此刻,约翰在热烈又快乐地吻着他,他终于相信了这一点。
Chapter 31: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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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尾声
荧屏的最下方闪出爆炸性新闻的红色条幅,亮白的字横在站在老贝利外无数的记者之下。媒体一片混乱,镁光灯闪成一片,记者们都在喊叫着提问,一个声音大过另一个,而每一个声音都湮没在一片嘈杂中。
约翰弯着腰,小臂歇在他的扶手椅上,专心地看着电视。某个官员模样的人,也许就是雷斯垂德的上司,或是地位更高的人将要向屏息等待的全国人民发布一个声明,如果那些记者能容他开口的话。
自从马德莱娜 杜卡特被逮捕后已经过去了十一周:万众瞩目的庭审持续了几乎三个月。期间不时会有那么几天有关报道会减少一些,回到日常老生常谈的谋杀、儿童失踪、政治斗争和战争主题上。然而媒体总是会一而再回到这个案子,此刻,似乎就要到这一乐章宏大的终曲了。
“有罪。”夏洛克站在约翰身边说,无疑在闪动的画面中看到了许多细微之处。他的手顺着约翰的背,从后颈一直抚摸到他的牛仔裤腰的上沿:火热、缓慢而悠长的接触。这安抚的手势感觉更多是为了夏洛克而不是约翰:他的爱人伸出手,正如他经常所做,为的是确认约翰还在这儿。
“你怎么知道的?迈克罗夫特给你发短信了?”
夏洛克哼了一声,移动了下坐在沙发扶手上,穿着袜子的脚踩在座位上,身体的角度正对着约翰弯着的身子。
“才不是呢。”回答闷声闷气的,几乎是受到冒犯的感觉,约翰忍住一个微笑,而夏洛克指点着那些证据:“他穿得很利落,可是领带上有一滴液体的污渍。洒了的咖啡。他认为裁定要花的时间会很长,所以做好了等待的准备。而其实他不用等很长时间。他在匆忙中弄洒了饮料。有罪判决是检方的胜利,对于这样一个案子,他们想要立刻发布声明。”
“这么多东西,你就从他的领带上就能看出来?”约翰挑起一根眉毛问。
“那是,这个还有他的头发。”
约翰还没来得及再逗弄几句,那个人就开始说话了,幸好有那一大堆塞到他面前的麦克风,他柔和的苏格兰口音才能盖过记者们的喧哗。
“经过时间不长的审议,陪审团达成了他们的裁决。”他暗灰色的眼睛扫视了下人群。“对于所有的指控,马德莱娜杜卡特被认定有罪。”
顿时一片人声鼎沸,约翰皱着眉,疑惑着这个人怎么能做到面对这样一片混乱还能保持平静。那些人在问所有意料之中的问题,不仅仅是关于判刑,那个还需要一些时候才能宣布,还有连珠炮一样关于更深远的社会政策可能变革的问题。
现在每一个人都在谈论Omega受到的压迫。有游行,有请愿,还有互联网上匿名进行的激烈争辩。眼前的事情令普罗大众一片哗然,而媒体更是风助火势。再没有人能说自己一无所知,而接下来便是要求变革的呼声。
约翰看向夏洛克,看着电视惨淡的光在他无动于衷的脸上跳动。在整个庭审期间和环绕着庭审的种种喧哗中,他似乎一直对于这件所有伦敦人在关注的事漠不关心。哦,约翰毫不怀疑他会留意,注意舆论的动向,可是他自己很少谈论,也没对他们的成功表达过任何满意之情。
可是现在,他却在仔细观察电视报道寻找线索,对现场兴味十足,就如同对待任何一个犯罪现场,约翰吸了口气,问出了这几周来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桓不去的问题:“你认为这有用吗?这一切?这会让一切不同吗?”他问道,一只手朝新闻画面指了指。
夏洛克眨了眨眼,扬起头,一边肩膀抬了一下。有那么一会儿,约翰以为这就是他得到的所有回答了,可是接下来夏洛克开口了,他的声音坚定并且控制得很好。
“我不知道。”他叹口气,手掌抚过他的结合咬痕,如同在考虑各种可能性。“说到底,改变法律是最容易的部分;而应对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后果才是最大的挑战。”
他看到约翰给了他一个疑惑的表情,扬起了一根眉毛。“如果Alpha失去了他们对Omega的权利,那么所有Omega们就失去了金钱意义上的价值,这会让他们如何呢?你就会看到一群极为脆弱的个体进入到普通人行列,却没有现成的任何机构来帮助他们。”
夏洛克叹着气,摊开双手解释说:“需要能够让Omega们进入社会但是不会受他们自身生理困扰的药物,这方面的研究极为有限。对于未经测试的药物的需求会急剧上升,在制药公司能够赶上形式发展之前,几乎没有单独隔离的高等教育机构能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他两手合十,动作慢而深思。“对于Omega成人,被雇佣的机会很可能接近于零。他们无从获得必要的技能来养活自己。而无论是被他们的家庭驱逐或是寻求逃离家庭的Omega们,他们的无力,令他们落入人口贩子手中的可能性不容小视。如果政治家们为了拉选票而急于求成,那他们很可能会将Omega们送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约翰嘴紧闭着,意识到夏洛克说得是多么正确,心都沉了下去。他从没停下来考虑过Omega们将要面对的事 – 如果不经过好好考虑就给予Omega们自由也许给他们带来的更多是伤害。夏洛克是个案,至少现在是这样。他用了许多年建立起了自己的生活,能够自给自足,可是其他人并没有这样的根基。没有钱,没有家,也得不到帮助,他们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糟糕境地,正如夏洛克第一次逃离阿列克桑德时那样。
“不会走到那一步的,是吧?”他问,已经隐约感到夏洛克的回答会是什么。在这种事上,政府以往可真没有什么好口碑。在影响力比较的大的事上采取立法措施,也都很快就能达成结果,可是后续措施一团混乱,不得人心。
“也许吧。这取决于那些手握实权的人们 – 类似于迈克罗夫特那样的官员,而不是政治家 – 是否有时间做好准备,并预见到要采取的必要措施。如果他们真的明智,就会开始给媒体施加压力,来解释为什么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立即着手改革有可能会是灾难。”夏洛克耸耸肩,摇了摇头。“这是各方政治的平衡,类似于迈克罗夫特和他那一类人这辈子都在做的事。”
这是个小小的希望,可是夏洛克含蓄地赞美他哥哥的能力突出了这件事中的真相。事态的发展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掌握的了。他和夏洛克在把杜卡特送上法庭这一事件中尽过自己的力。而此刻他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等着看未来将会如何。
“她会成为这件事的代表人物。”
夏洛克的话打断了约翰的思绪,他顺着夏洛克的眼神看回电视上,正赶上看到一大群记者正在掉转方向。用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是为什么,眯起眼睛,看到带着手铐的马德莱娜本人被警官扶着塞进囚车的瞬间。
这和李德被带走时的景象大为不同。那个男人在今天的早些时候被裁定有罪。当他离开法庭时,是被盖在一件大衣之下,从等待的大群媒体前匆忙被带走。而马德莱娜则相反,头昂得高高的,肩膀绷直,双眼直视前方。她没有对上任何人的眼神,脸上也没有任何失魂落魄的样子。约翰心想,她看起来更像是殉道者而非罪犯,平静地接受了她的命运,如同她决定这代价值得付出。
在四起的暮色里,记者们还在连珠炮一样不歇气地说个不停,可是约翰没去理会他们,夏洛克的声音盖过了他们的。“不管什么时候,当人们想到这件事,都会想到她,而她知道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她不躲不藏。审判也好,舆论哗然也罢,也许这并不是她最初寻求的目标,可是结果也许总归一样:Omega们得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的自由。”
约翰看着车门在马德莱娜身后关上,警车的蓝色灯光在画面上闪烁。她这是这个国家所需要的:某个他们可以关注的人 – 一个破冰之人,无论好坏,将会慢慢成为变革的代表人物。
他想到迈克罗夫特曾激烈反对将夏洛克被他的Alpha虐待的事诉诸法庭。此刻,他明白这是为什么了。如果他们当时这么做了,那么现在占据所有标题的将会是夏洛克的名字。每一个伦敦人都会知道他是谁,那他还怎么可能回到他为自己铸造的生活中呢?想要不引人瞩目是不能的,也许他会是一些人的英雄,可无疑也会成为另一些人的目标。
约翰把这念头拂到一边,拒绝再去想这些如果曾经。事情并没走到那一步,而他也第一次理解了为什么迈克罗夫特不愿意把夏洛克的过去公诸于众。毕竟他是为了自己弟弟好。
他用力吞咽了下,伸出手,顺着夏洛克的小臂摩挲着,朝着屏幕扭过头去。“你认为她会怎么被判刑?”
夏洛克移动了下,身子依然坐在沙发扶手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考虑着约翰的问题。“这很难说。通常,量刑都会反映罪行的严重程度。因为她的行为,死了相当多的人,可是……”他皱起脸。“这会是政治。”
约翰沉下脸,痛恨会有任何其它因素搀和进司法决定中。这场庭审关乎审判犯法的人,也同样关乎公众的反响。要是觉得杜卡特的判决会有任何不同那就太蠢了。“这么说你不认为她会被判无期?”
夏洛克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当他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令约翰感到脊背上一阵汗毛直竖。“对,可是考虑到她对我的同伴所做的事,她应该被判终身监禁。”
这句激烈又安静的话语令约翰的呼吸卡在了喉咙里。有一瞬的功夫,他以为夏洛克说的是阿列克桑德,可是不对,夏洛克才不在乎那个。他说的是她对约翰的所作所为,扎在他肩膀上的针头,和注入他血液的毒药,而他管约翰叫……
“你的同伴?”
夏洛克转过头看着他,眼神明亮。他盯着约翰看了一会儿,然后眼神向上看向左边,无疑进入他思维宫殿的浅层,重放了遍刚刚发生的事。
在外人听来,也许夏洛克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好笑,可是约翰却心里很清楚。对于一个Omega,一个同伴不是什么你在酒吧里和他喝上一杯的人。他记得夏洛克在好几个月前曾经解释过,这个词是拿来形容极为融洽的结合伴侣的。
通常,这个词只用在彼此倾心相爱的结合中,正因如此,在上流社会中,几乎罕见到可以说绝迹了。阿列克桑德从来都配不上这样的称呼,这一点夏洛克和迈克罗夫特两个人都表明得很清楚。一般人很少留心这些称呼之类的事,除非他们了解内情,而约翰则把这件事给忘掉了。
直到此刻。
沉默环绕着他们,几乎是贝克街长久以来最安静的时刻。夏洛克的表情深不可测,一片空白,这种表情约翰可有日子没有见过了。他已经习惯了夏洛克在有他陪伴时,有点点微妙的放得开的感觉,突然没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脸上被糊了一巴掌,响亮而突兀。
然而约翰处变不惊,他的拇指摩挲着夏洛克的手腕,等待着。他们之间的沟通已经越来越默契,两个人都在努力战胜自己的不安全感。然而,两人彼此心照不宣不说什么爱的宣言,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至少不会经常挂在嘴边。而他们花了好几周的时间来学习彼此察言观色,在这方面做得比以往什么时候都好,能看出所有没有说出的口的话,而且一样会珍惜。
这个是不同的。
夏洛克腿一摆,站起身,走进约翰的个人空间,约翰挺直身子迎上他。这不是退却,而是主动上前,而当夏洛克的双手放在了约翰的胯上,把他拖近时,约翰努力不要因为放下心而瘫在夏洛克身上。
他抵在约翰额头上的份量,是他们两个紧紧相贴的身体最上面的接触点:紧紧相拥,而将他们分开的不过是几层衣服。约翰能感到夏洛克贴在他胸口的心跳,而充满他耳中的声音慢而沉着。
“显而易见。”他低声说,鼻子尖儿顺着约翰的鼻子向下,嘴唇诱人地靠近。“你怎么可能不是呢?”
夏洛克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他,尤其是他正在努力向约翰展示他是多么在乎他,这叫约翰觉得自己可真是傻。他对约翰的心意,在白天他们每一次的碰触和亲吻中,在夜晚夏洛克安静又贪婪地索求他的方式里,将他包裹在一个安适的大茧中。他的感觉刻写在他们共享的每一刻中,自从三个月前他们结合之后,约翰根本没有理由怀疑夏洛克感情的深度。
可是听到夏洛克亲口说出来,听到他用发自肺腑不容有他的低吼声说出来,让他感到心中爆发出一阵热流流遍他的血脉。他的脉搏在喉咙下搏动,双手环上夏洛克的腰,放在他后背上。
夏洛克立刻回应了他,靠向他的触摸,他身体的温暖令约翰感到一阵酥麻,遍体生热,热烈而无可逃避,欲望在双腿之间积聚起来。
夏洛克微微前挺的胯让约翰兴奋的感觉更加强烈,呼吸在唇齿间咝咝有声,双手扣得更紧,不知道是想要把夏洛克搂得更近还是想将他向后拉开一些。无论怎样,想让他察觉不到约翰牛仔裤里的坚硬都是不可能的了,约翰睁开眼睛,看到夏洛克正带着某种清澈的好奇观察着他。
“为什么?”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当夏洛克发现约翰对他的热望时,常会问他这个问题。一开始的时候,这听起来就像他有些踌躇,不止一次约翰都会立刻退开,他不想对夏洛克施压的欲望盖过了对他的渴求。可是,没过多久,他开始明白这问题真正的意义:夏洛克是真心渴望知道答案。
夏洛克一直都在试图用理性解释他周遭的世界。他的问题不是不乐意,而是说明他在努力理解这种他从没有过的人际关系,而约翰是不会拒绝他的。
有些时候这很难解释。这是一种感觉,一种向往,一种渴望,只有夏洛克才能够满足他,不是因为他的性别,而是因为他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其余的时候,理由更为琐碎:某种模样,他身体锐利的线条,或是在案件中,当其他人都还如堕五里雾中时他灵光乍现的时刻。
这一次,约翰甚至不需要去思考答案。夏洛克也许不是凡事都形于色的人,可是他管约翰叫他的同伴,其中的深情显而易见。
“因为你爱我。”
他等着听到夏洛克的否认,心在胸口跳得像是要爆开,可是没有。相反,那双饱满的嘴唇拂过他的,纯洁而甜蜜。这让他战栗,他的身体再次吟唱,轻轻地呻吟着。他轻咬着夏洛克的下嘴唇儿,然后探出舌头,品尝着夏洛克皮肤上残留的伦敦空气的味道和那种鲜明的暴风骤雨之前的气息。
这味道在约翰口中弥漫到每一个角落,令他情迷意乱无法抵挡。这不是交合期原始而势不可挡的强烈气味。自从第一次之后,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又体验过两次交合期了,约翰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强烈的生理渴求是什么样的。然而,这个却是夏洛克在自然状态下的兴奋:美妙而引人入胜。
夏洛克喉咙里发出渴求的声音,约翰移动双手,抓住了他西装外套的前襟,踮起脚尖深长地吻住他。他们不慌不忙,抚摸挑逗,在这令人迷乱的愉悦中放任自己。
“傻瓜。”约翰喘着气宠溺地说,当他拉开身子,脸颊红热双腿发软。
“你还是我?”夏洛克轻轻啃咬着约翰的下颚,当约翰头向后仰,他低哼了一声表示赞许。探出舌头扫过约翰的脉搏点,然后嘴唇覆了上去,吮吸着那处柔软的肌肤。
“咱俩都是。”约翰呻吟着说。“你是没想到要告诉我,而我呢是在此之前没往那儿猜。”
他惊呼一声肩胛骨撞到了墙上。太过迷失于夏洛克的嘴唇灵巧地戏弄着他喉咙上湿润的皮肤,都没留意到他一直在挤着他向后退去。
夏洛克的勃起顶着他,透过精裁细缝的裤子传来火热的感觉,约翰一挺胯,听到夏洛克喉咙里卡住的渴望的呻吟,他笑了。片刻之后,他发现自己被举了起来,温暖的双手抬住他的臀部,他被挤在夏洛克颀长优美的身形和墙之间。
这意味着他们的嘴唇在相同的高度,而约翰毫不犹豫就利用起来。他的手指伸进夏洛克的头发中,吻住他,四唇相接舌头相抵,分开又再次找到对方,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他太爱这个,爱的是一开始不太敢提要求的夏洛克现在会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做。这几周来,他们一直都厮守在安全的贝克街,加强他们的结合,这就是约翰下定决心用一切能想到的方式鼓励夏洛克做的事。一开始他总是一而再地问夏洛克喜欢什么,与他分享力量,而不是独揽大权,而且更多的时候把决定权放在夏洛克手里。
此刻,他得到了酬劳,夏洛克会大胆向前,给他热烈的回应。没有什么,就连交合期和发情,都比不上这个被惊才绝艳的夏洛克热望的简单事实更能让他情热爱炽。
他将夏洛克的外衣褪下肩膀,衣料发出悉索的声响,结果袖子卡在了手肘那里,约翰闷哼一声表示不乐意。除非夏洛克此刻放松掌握,否则没有办法脱下这件衣服,几秒钟不到的功夫,约翰的恼火把他们的吻变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
夏洛克温柔地放下他,向后退了一步,那件外套得以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此刻他穿着衬衫,最上头一颗扣子没有系,领口敞开着。
约翰贪婪地伸出手,把衬衫从裤腰中揪出来,一只手滑进衣服下面。精瘦的肌肉在他的触摸下跳动,透过薄薄的布料,他能看到夏洛克的乳尖挺立起来。他的拇指拂过那泄露实情的小肉粒,看着夏洛克眼睫扑闪,喉咙里卡住一声喘息。
低下头他吮吸着,舌头感到布料的粗糙,他用牙蹭过那处敏感的皮肤。夏洛克说了句粗口,整个身体渴望地扭动着,而约翰半压下脸上的坏笑。白皙的手指握住了他的胳膊,他咯咯笑着任夏洛克揪扯着他的毛衣,显然又想要约翰脱掉它又不情愿让他退开好脱衣服。
“来。这边。”他把夏洛克的手从他胳膊上拉开,让他们手指相缠,拉着他走向卧室。
夏洛克无需更多要求,迈着大步很快就抢在了前头,约翰笑了。他发现自己被拽进了门,然后砰的一声门在他身后关上,夏洛克伸出手开始揭他的衣服。
这简直是一片混乱,胡乱的吻,好多扣子,颤抖的手指和半解开的鞋带。他们气喘吁吁中夹杂着笑声和渴望的喊叫,在昏黄的街灯光中亲昵:这是他们唯一的光源。
约翰扳了下开关打开了床头灯,改变了这个。曾有过在夜的浓荫下一个身体贴住另一个载沉载浮,可是今晚却不是那样的夜晚。他想要看着夏洛克的手每一次掠过他的皮肤 – 享受哪些灵巧的手指历数着他的肋骨,因为亲吻而肿胀的唇在他的肉体上抒发爱意。
他们把最后的衣物都脱下,再不去理会,拨到床垫的一边,夏洛克的份量压在约翰的身体上。凉爽的空气吻着他没有被火热的肌肤贴住的地方,夏洛克沉甸甸的阳物挤在他双腿之间,点燃一串肉欲的火花,约翰蜷起了脚趾。然而这并不是贪心地需索更多,节奏更像是挑逗,约翰感觉着夏洛克的双手四处游走。
干爽的掌心顺着他的肋骨抚摸向身侧,所过之处,留下竖立的汗毛。这反应没有被忽视,所以尽管约翰声称这不是因为他冷,夏洛克却充耳不闻,移了下身子把被子从他们身下拉出来然后把他们两个都罩在一层棉布和羽绒之下。
很快被子就会变得多余,他们两个心里都知道,可是此刻却是舒适的,没有感到碍事,约翰发出一声快活的哼哼,再次伸手把夏洛克拉下来响亮地亲吻他。
他们沉浸在彼此的感觉中,动作伴着急切的熟悉感。两个人在床上共度了许多良宵,很清楚他们在做什么,随着夏洛克吮吸到他的锁骨,把血液都吸到表面,让一阵隐约带着威胁感的兴奋顺着约翰的脊柱闪过,约翰倒吸了一口气。
他胡乱摩挲的双手顺着夏洛克的背向下,指甲划过白皙的肌肤,令夏洛克挺胯在他身上碾揉,让两个人都是一阵急喘。这是快乐也是折磨,约翰一时难以抉择,又想要追逐这感觉,又想退开一些好让它更长久。
他想都没想就分开双腿,好让夏洛克更深地安顿在他两腿之间,然后用双脚绕住夏洛克的小腿,让它们并拢,然后腰用力向上一耸,作为回报。这动作令夏洛克呼出他的名字:一个简单颤抖的音节在空中萦绕,他的阳物滑到了约翰的双球下面。
他们同时倒吸了口气,在卧室里听来就像是浪潮冲过。约翰头向后一倒,牙齿陷进了嘴唇里,敏感的皮肤仿佛因了快感在发亮。夏洛克还没有顶住他,也没弄疼他,可是他就在那里,而约翰纷乱的欲求终于有了焦点,知道了他想要这一晚如何进行下去。
他问道:“你愿意吗?”他的声音充满渴求,在他上面的夏洛克紧张起来。他的勃起在约翰的两腿间抽搐,这感觉令约翰想要用力向下抵住它。
“我—”夏洛克用胳膊肘支撑住自己,这几个星期以来,在他们探索彼此身体的时刻,他第一次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全新的领域,他们之前从没这样做过,尽管约翰几乎不止一次就要开口索求。起初他隐忍不发,是因为他觉得夏洛克可能不感兴趣,他没法这样达到高潮,可是现在他更了解夏洛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表明,他无须一定要按照什么神奇的公式来让夏洛克释放。此外,随着夏洛克愈来愈自信,他触摸约翰的屁股的次数也更加频繁:随着日子过去,好奇的轻如羽毛的碰触变得更加大胆。
可是他从没提起过这个话题。他是在渴望得到对方的邀约吗?哪怕约翰希望由他主动提出?还是说如果他开口便会越过某种约翰不知道的界线?或者夏洛克根本不想要这个?
可是都不对,那张脸上的表情既非不适也不是厌恶。苍白的面颊现在嫣红照眼,他的双眼因了这可能性而闪闪发亮。只有眉间的皱纹似乎有些不对劲,约翰伸出手,用拇指抚平那里的纹路,扭了扭胯,呼吸卡在喉咙里。
“跟我说说?”他要求说,声音有些紧张。他感到浑身发热,欲望在肌肤里脉动。这可没什么帮助,尽管夏洛克在思考,他的勃起却没消退半分,它的存在依然明显,就在那里,令约翰的神经在吟唱。“如果你不想我们不是非得—”
夏洛克发出的声音让约翰展颜,他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因为笑声就快要从胸口冒出来了。那可不是不感兴趣的声音:滚动的低吼穿透约翰的胸口在回荡,让他整个身体都兴奋不已。
“就是—”夏洛克再次皱眉,约翰猜,那张脸上的绯红,除了性奋,还有相当一部分是难为情。他一边肩膀耸了耸,一只手从约翰的胯上拿开放在了他的胸口。“我不知道怎么……”
他没说完,约翰开始了然于心。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没有多久之前,因为相对来说不太熟悉夏洛克的生理构造而有些手足无措。而且他也许不是夏洛克的第一个Alpha,但他是第一个要求这种事的。
他伸长一条胳膊在床头抽屉里摸索,找到了一些润滑剂塞进夏洛克手里。“那我来教你。”他喘着气说,尽力不要因为一阵兴奋而颤抖。“如果你想的话?”
夏洛克欣然从命的样子真是美妙,他的瞳孔变得巨大,呼吸也断续破碎,约翰把他拉下来再次吻住他,湿润而肉欲。话语缠绕在肌肤相接之间,约翰听明白了夏洛克在说什么,一再迫切地重复着简单的请求,约翰感到腹中如有蝶翼扑闪。
“教我,”他贴着约翰的唇喃喃地说,嘴唇热烈地压上来是之间唯一的标点。“教我怎么做?”
“向下。”约翰勉力说出一句,仰起头好吸一口空气,几乎被这口气呛到,因为夏洛克听从他,牙齿和舌头留下一条燃烧的路径,从他的喉咙到胸口。他蠕动身子向下,所以腹部蹭过了约翰的分身,令他双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老天,可是夏洛克朝他的分身吹了口气,令他的硬挺贴着腹部搏动,被子之下仿佛炎热的热带。约翰赶紧掀开被子,这样他就可以看着夏洛克,他深色的发卷散在约翰的胯间,然后掀开了润滑剂的盖子。
至少这个不用教他。也许他从约翰那里早已学会了,因为尽管夏洛克有天然润滑,约翰循着他一贯宁过之毋不及的信条,依然坚持要用到那个瓶子。不管怎样,夏洛克朝手指上倒了一大堆润滑剂,抹开涂匀,然后用另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体,跪在约翰两条大腿之间。
沁凉的手指滑到约翰的阴囊后面,绕着他的洞眼打转,他整个身体都因为期待而燃烧。可是在他开口要求夏洛克继续之前,他都没有试图把手指探进去。夏洛克的热切在他每一次战栗的呼吸中表露无遗,可是却没有急于求成:他做得非常慢而小心,几乎都是一种折磨了。
“我不是 – 不是一碰就碎的,”约翰保证说,伸手飞快地撸了自己一把,适逢夏洛克随着他的动作手向前一送,约翰呻吟着表示赞许。“你得用不止一根手指。”
他看到夏洛克翻了个白眼,显然表示至少这个他懂,约翰笑了。他在等待,手指慢慢地探进约翰自然抗拒的肌肉中,而他承认很感激夏洛克的这份耐心。尽管他急于想要夏洛克进入他的身体,可是他有日子没做过这个了,而且他曾有过不止一次,由于床伴不够耐心,令他的快感几乎变成痛苦。
“看看你能不能找到我的前列腺。”他发出挑战,耸起腰,夏洛克加进了第二根手指,给约翰一些时间适应,然后小心翼翼的动作开始有了意图。这是让他分心的完美的办法,把夏洛克的注意力从不要弄疼约翰转到专心找出他身体里那处敏感的一点。
约翰闭上眼睛,身体因为欲望绷紧,不时费力地给出一些指点。他能感到夏洛克的眼睛盯着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从约翰正稳稳地撸着自己的左手,和他随着夏洛克掠过那一点附近而倒抽气的样子,他耐心的探索终于得到了奖励。
再一下,约翰无法忍住喉咙里一声长长的破碎的呻吟,或是大腿肌肉的弹跳,忍不住兴奋收紧的肌肉裹住夏洛克的手指。
他都忘了那感觉是多么好,突然闪现的快感。他自慰时虽说也这么做过,可是由别人来挑逗那处敏感点是不同的,不可预料性会带来新鲜的快感。
这就像是,既然已经发现了他所寻找的,夏洛克开始全神贯注来观察约翰如何响应不同的触摸,记住所有的反应。也许他在解读约翰的表情,可是约翰太过沉浸在快感中,顾不上这个了,只是模糊地担心着他自己会这么就丢盔卸甲,前液开始漏出来滴落在腹部。
“夏洛克—拜托!”
他意识到夏洛克弯下腰,深色头发的脑袋正对着约翰的肚子。他能感到他断断续续的呼吸,当他故意收缩肌肉,听到了夏洛克微弱低声的粗口。他一只手还在忙碌,第三根润滑的手指探进去,和前两根一起,把约翰彻底打开。他猜夏洛克的另一只手正攥住自己的阳物根部,正迫切地努力延长正在发生的事。
“现在。”约翰勉力说,搡了一下夏洛克的肩膀,快感的战栗令他无力。每一声喘息,都只是为了吸进一点儿干燥的空气,胸口和额头凝结着汗珠。“现在就好。求你,夏洛克……”
他不需要再次请求,约翰大大地张开双腿,夏洛克蠕动着靠近,粗壮勃起的龟头,涂满润滑,对准然后慢慢地流畅地压了进去。
夏洛克发出一个声音,仿佛他才是被插入的那个:一声发自肺腑的闷哼,让约翰双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能感到夏洛克在簌簌战抖,极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本能,不要不管不顾地顶进去。约翰知道他正体验的感觉是多么强烈,尽管如此,他逼着自己等待。
微弱的灼痛和绷紧的感觉消退了,消失在身体内火热的充实和满足的感觉之下。约翰把腿放在夏洛克身子两侧,感觉着汗湿的皮肤的滑动,飞快地挤了他一下以示鼓励。这个姿势让他能够使上力,可以引导夏洛克,同时又尽可能给他控制权,约翰动了一下,听到急切又充满欲求的声音从他恋人的喉咙里冲出来。
“等下!”他恳求着,一只手抓住约翰的大腿,力道大到能留下分散的小小的圆形指印。“等等,只要 – 只要给我一分钟。”
他一副情热放纵的模样,几绺发卷儿粘在汗湿的额头上,绯红色一直延伸到白皙的胸口。看着夏洛克这样拼命忍住不要释放,被这从未有过的体验刺激得无计可施,真叫约翰感到兴奋。也许他没法比约翰坚持得更久,可是此刻,约翰真的不在乎。他想要看着夏洛克在他身体里一泻千里,迫不及待令他贪心,他双膝夹紧夏洛克的身体,耸了耸胯。
这是夏洛克所需要的全部暗示,他给了约翰一个黑暗又饥渴的眼神,然后抽出又冲顶进去,点燃了兴奋的火花。
原有的轻柔很快就失去了节奏,变成断续而带有一丝野性的东西。夏洛克的手指紧紧握住他的胯,牢牢地按住他,操进他的身子,约翰攀住夏洛克的小臂,应和着夏洛克的每一下抽插,胸口发出一声声喘息。
哦可是这感觉太好:不是什么精心编排的舞蹈,也不是发情时原始粗犷的冲击。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他们正在做的事没有隐秘的含义。这是给予和接受快乐,当夏洛克弯下腰,胡乱偷得一个吻,约翰的大腿绷紧了。
他们的双唇分开发出湿哒哒的一声响,夏洛克的额头抵住约翰的锁骨,把脸藏在约翰的肌肤里。他发出一声嘶哑抱歉的声音,哽咽着约翰的名字,几乎像是一声抽泣,然后身子一紧,约翰随即感到了夏洛克埋在他身体里那处的搏动。
他把夏洛克搂紧,毫不掩饰他是多么享受被充满的感觉。性事的意义远远不止于高潮,即使释放的需要在抓挠着他自己的脊柱,他依然欣赏着夏洛克高潮到来时再也无法坚持,在他的怀抱里分崩离析的模样。
他抬起点头,在夏洛克的额角按下一个吻,贴着他的皮肤喃喃说着赞美的话。他抚摸着夏洛克的脊背,直到他能够到的最远的地方,手指尖划过咸涩的汗水,感觉着接二连三窜过夏洛克身体的余韵。他的阳物再次跳动,约翰闷哼了一声,勉强才嘶哑着回答了夏洛克的道歉。
“我应该再多坚持一会儿的。”他含含糊糊地说,听上去就像是半醉了。
“得多练。”约翰费力地说,他的声音有些尖,因为夏洛克的呼吸令他的胸腹起伏,挤到了约翰正夹在他们两个之间的硬挺。“仅此而已。”
夏洛克发出一个声音,约翰不是很能明白,某种温软几乎是好奇的声音。“你会再让我尝试?”他抬起头,眼神因为满足而迷离,头发乱蓬蓬的。那双饱满的嘴唇,因为亲吻而肿胀,微微分开,约翰无法抗拒,又凑上去再要了一个吻,贴着夏洛克的肚子蹭着,感觉到夏洛克正在软下来的分身在他身体里移动。
“老天,当然会。”他贴着夏洛克的嘴轻声说。“无论你想要什么,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要。”
这可不是半心半意的承诺,根本不是。他想要夏洛克去体验性的方方面面,不仅仅是长久以来社会灌输给他的什么才是可以接受的Omega的行为。他想要夏洛克去寻求自己的快乐,同时也给出快乐。他们应该分享一切,从约翰将他吮吸至高潮时他呜咽的方式,一直到未来会有的第一次,当他深而硬挺地在约翰身体里时,约翰高潮时夹紧他的反应。
这念头让他呼吸为之一窒,还没能够缓过来,夏洛克已经在亲吻他,有力而坚定。当他退开,他的声音在约翰听来有一些顽皮。
他说:“眼下,我想要你高潮。”他胳膊上的肌肉绷紧,一只手撑在床垫上,身子故意向下滑去。
夏洛克的嘴火热地含住他,令约翰冲着天花板喊出一声粗口,他整个身子弹起来,胯向上一顶,而回答他磕磕巴巴道歉的,是夏洛克灵巧的舌头一卷,拖过约翰柔软的龟头。
一只温暖的手拢住玩弄着他的双球,然后手指又挤了回来,顺着润滑剂和夏洛克的精液摩挲。它们徘徊在约翰最火热的部位,约翰呻吟出声。他喘不上气说不出话 – 没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风暴在他体内慢慢酝酿 – 可是他可以把腿张得更开,显而易见的邀约。
“啊!”
他咬住嘴唇,尽力忍住渴望和欣慰的低吟,夏洛克的两根手指滑进他的身体,轻松地抽动,开始配合上嘴的动作,就像是把约翰的身体当做小提琴来演奏。这感觉美妙、精彩,充实可是不紧绷,而随着夏洛克的动作发出的湿滑的声音在约翰耳里是淫靡之音。
这让他身体里燃烧的烈焰更是火上浇油,顺着他的骨骼燎烧,随着夏洛克脑袋的每一次起伏愈发强烈。他能感到每一次呼气撩动他双腿间的毛发,即使已经情迷意乱,这细微之处依然让约翰颤抖。
然后夏洛克勾起手指嘴上用力一吸,约翰顿时一败涂地。
释放的浪潮席卷过他,极乐传遍他的身体,他在夏洛克的嘴里脉动,裹紧了在他身体里的手指。这样强烈,充斥着他全部的感官,直到一切都消失,只剩了他们温暖的肌肤,和电闪雷鸣的风暴一般的高潮。
只是因为模糊地想到他可能呛住夏洛克,才让他停止冲顶。他紧紧揪住床单,死死定住,他的赞美里夹杂着不成言语的叫喊,身体剧烈燃烧直到耗尽他不由自主给出的一切。
终于,他瘫软在床垫上,腹肌在断断续续地抽搐,胸膛起伏,一口一口抽着气。夏洛克慢慢地松开他,双唇掠过约翰双腿间敏感软垂的肉,然后坐回到自己的脚跟上。
而那副景象,约翰余生都会珍惜。夏洛克凌乱而放纵的模样,手擦过他的嘴,从半垂的眼帘下看着约翰。他的白皙肌肤在唯一的一盏灯下闪闪发亮,象牙白上带着一抹金色,零星散布着约翰的胡茬蹭出的粉红和他的牙齿留下的痕迹。
“过来。”约翰抬起胳膊,尽力不去理会那轻飘得几乎不真实的感觉,召唤夏洛克靠近,这样就可以在他的鼻子上落下一个吻。“谢谢。”
夏洛克挑起一根眉毛,头一偏,给了他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害他几乎笑出来。“我认为我才是应该感谢你的人。”他咕哝着说,夏洛克真诚的微笑令约翰心中感到一阵兴奋和喜悦。
“那我们只好感激我们有彼此啦,是吧?”
夏洛克嘟哝着表示同意,然后有些踌躇地从他们的窝里滑出去,保证马上就回来。很快就听到了水流的溅响 – 约翰猜是在洗他的手 – 他很快地用手掌抹了把腹部,那里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清理。尽管他没有提醒,夏洛克不得不吞咽下去,可是几个星期之前他就很清楚地表明了他喜欢那个味道。可是,这不能拦着约翰在夏洛克回来后,起床去了洗手间,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然后回到等待着他的温暖中。
夏洛克大喇喇地趴在床上,几乎占了整张床,约翰笑了一声,躺到他身边,把被子拖上来盖过夏洛克的肩膀,然后钻到夏洛克的胳膊下,挨近他。他的右手抚过夏洛克的脊背,松松地搂住他,拇指摩挲着夏洛克腰上的浅窝,感觉着那里光滑的柔软肌肤。
“你会待在床上吗?”约翰问他,把鼻子埋进夏洛克的肩膀,品味着那里结合的气息。那是种甜美的气息,他一边吸进去一边等着夏洛克的反应。
他们在一起并不意味着夏洛克的睡眠习惯有所改进。他依然会在半夜三更起床,去做实验或是拉小提琴,即使有时他在约翰怀抱里睡去,也不意味着早晨他还在那儿。
夏洛克嗯了一声,把脸埋进约翰的头发中,咕哝了句表示肯定的话。他的身体热而沉重,肌肉酸软,把自己安顿好。被盖在悉索作响,床发出吱呀的声音,他们两个让自己舒舒服服地安顿在彼此的怀抱中。
慢慢地,宁谧环绕住他们,只是被他们的步调一致的呼吸声扰动。约翰看着夏洛克的侧影,看到安详令他面容舒展,浅浅的睡意在拉拽着他。他了解那种感觉。睡意在他思想的边缘徘徊,可是此刻约翰在抵抗,他快乐地看着身边的这个男子,不受打扰,也没人在观察着他。
有很多时候,夏洛克看起来就像是只可远观不可触摸的艺术品,平静而完美。他的智慧令他超凡出众,而且令他不可接近。可是尽管在那些时候他十分美丽,约翰更喜欢眼前这样的他:乱乱的,有些柔弱,毫不掩饰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在他肋骨之下,他的心似乎在发胀,自真正的幸福中生发出来的令他喘不上气的宁静的喜悦,将他的心胀满得几乎要爆裂开。他以前从没想到他的生活会走上这条道路。回想他刚从阿富汗回国时,似乎连一个微笑都很难做到。而现在,约翰说不准他是否停止过微笑。
也许他们的生活算不上完美:他们还是会吵架,夏洛克对于那些他认为不值得同情的人依然傲慢,可是约翰绝不会希望生活是另一个样子。
夏洛克选择了他分享的不只是他的床榻,而是他的存在的方方面面,这是他永远不会推开的东西。只要夏洛克还想要他,他就会在这里。约翰的爱不会是锁住他的牢笼,而是日复一日的承诺。
而夏洛克回馈了他的爱。
他的爱人,他的伴侣。
他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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