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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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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0-05-30
Words:
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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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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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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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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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7

【迟勤】今夜不见月亮

Work Text:

罗浮生很少见到爹爹和爸爸在他面前吵架,两个大人都是不会大吵大闹的人,没讲过重话,爹爹生气时也只是眼泪濡湿,湿漉漉的眼睛朝对方一望,也忘记了最初是谁先任性谁错得更多,爸爸一定是先服软的那一个,自己磨不开面子哄人的时候,会派小浮生去哄爹爹出来。

罗浮生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他看到爹爹气得起伏的胸膛,眼泪蓄不住地往下淌,爸爸低声警告了他一句,别在孩子面前提那些事,爹爹就红着眼睛躲回了房间,把门猛的关上,砰的一声像是在发泄怨气,罗浮生觉得这一次不同以往,他抱着吃饭的小碗轻轻放在了桌面上,收回了手,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等着爸爸说让他去哄哄爹爹的时候,他就准备窜下去。只是他什么都没有等来,听到爸爸让他好好吃饭,压低的眉峰和声色让他不敢忤逆,只好继续低头去吃剩下的半碗粥。

罗浮生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看到爸爸在茶几下面摸出了烟盒,站到阳台边开着窗抽烟,罗浮生悄悄趴在门框边探着头看着爸爸的背影,白雾飘升过他的肩头,顺着打开的窗户飘离,像是沉默的愁绪也能随着点燃的烟卷,成白雾如灰落的消散。罗浮生撇撇嘴,坐回他的床边,泄气一般垂着肩膀,他努力回想今天早上,他们到底因为什么而闹别扭。

清晨的时候爸爸在做早餐,爹爹在整理换季的衣服,罗浮生就钻到衣柜里玩闹,有一个很小的整理袋被罗浮生翻了出来,里面是几件很小很漂亮的白色纱裙。罗浮生拿着裙子问爹爹这是谁的衣服呀?他见过幼儿园里的女孩子穿过公主裙,知道这是女孩子穿的衣服。罗勤耕是有一些错愕,很快又平复下来,他拿回那件尺码很小的纱裙,笑着解释道,“生生出生以前呀,男孩儿和女孩儿的衣服都准备了,生生是男孩儿,所以小裙子就剩下啦。”
“那爹爹很喜欢女孩子吗?”罗浮生有点不开心。罗勤耕揉了揉孩子的头发,柔声安慰他,“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爹爹都最喜欢生生。”
罗浮生蹭在爹爹的怀里被哄的咯咯笑,手里拿着那件特别小码的纱裙,他站起在床上,比量着那件小套裙在自己身上,仰着小下巴,“那生生要是女孩儿呢!”罗勤耕笑着弯了眼睛,“生生是女孩儿当然就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啦。”
迟瑞过来叫他们吃早餐,看到罗浮生手里那件小小的纱裙,瞬间黑了脸,冷言冷语地质问他们在干什么。
罗勤耕看到他情绪不对,想快些把衣服收拾起来,罗浮生还在兴头上,还捏着裙装问爸爸好看吗,迟瑞上去一把夺走了纱裙,像是压着怒火责问了一句,“你是个男孩子,为什么要穿裙子?”罗浮生被扯了个踉跄,踩着床跌到了罗勤耕的怀里,不明所以的被责骂,小脸纠起来憋着嘴要哭。

罗勤耕赶紧抱着孩子,手掌轻抚着孩子的背,不客气地回敬过去,“你怪孩子做什么!”
迟瑞怎么会不知道这套裙装是哪里来的,手里掐着白纱,像一只被掐着枯萎败落的白玫瑰,“我还想问你呢,这些衣服为什么还在这里?”

罗勤耕拍了拍孩子的背,捧着浮生的小脸儿用指腹擦了擦他的眼角,柔声让生生先回房间。罗浮生爬下床,自己回了房间,迟瑞顺手推上了主卧的房门,他眼瞪着罗勤耕,要一个答案。

“当时没舍得扔就留下了。”罗勤耕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神不在迟瑞身上,而落在那一小包女孩儿穿的新裙装上面。

“那你给浮生穿是什么意思,你分不清男孩儿女孩儿吗?”一件裙装像是踩到了迟瑞的禁区,劈头盖脸地朝着他发脾气。

“我没有给他穿,只是恰好他翻了出来。”罗勤耕皱着眉头,不想同他解释。
“浮生现在年纪这么小,正是建立性别观念的年纪,你这样胡乱的误导他,影响他成长和认知怎么办?”迟瑞压着声音,尽量不让孩子听到他们吵架,尽管他们现在年轻,但为人父母以后总会更加在意孩子的感受。迟瑞发出的声音低哑,却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指责,“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我们不是当时说好一同收拾掉所有的东西,为什么你还要偷偷留着这些裙子?”

“我放不下。孩子又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可以不在乎!”罗勤耕开始歇斯底里。

迟瑞阖了阖眼睛,深吸一口气,“好了勤耕,你先冷静一下,时间不早了,先去吃饭吧。”

他们三个人坐在餐桌上,安静得尴尬,罗浮生低着头专注地吃自己的早餐,夹起来的小笼包都没敢去蘸料,他也不去看两个大人,听到罗勤耕的声音他才抬起头。

“生生,其实那些裙装是…”
罗勤耕还未说完,就被迟瑞打断,“行了,你先别和孩子说那些事。”
罗浮生抱着碗,看着爹爹的眼圈红起来,委屈地眼泪落下来,红着眼睛摔门回了房间。

迟瑞也不知道那人气性那么大,紧锁着眉头心里开始后悔,提起孩子的事就像是触碰逆鳞,迟瑞以为时间可以弥缝一切伤口,只要他小心翼翼,只要他狠心地斩断过去的一切,只要他们有了新的家庭,一个健康的宝贝,一切都会更好的走下去。可是事实不是,伤口不会弥合,那些红色的血肉从罗勤耕的身体上脱离开,并没能随着海洋飘离,反而回旋在他心底盘根错节,扎了根却不会开花,但会永远生长着繁盛的刺。

不被提起不代表被放下,在他不被注意到的这些年,他如何小心翼翼地藏起无人再穿的裙装,如何天未黑就紧紧拉上厚重的窗帘。迟瑞不敢想,他的爱人体贴,敏感又温和,总是安静无言地藏匿哀伤,像是一把软绵绵的刀刺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万分失职,按灭了指间的烟,突然他觉得腿上一热,两只小胳膊抱住了他的大腿,低头看到儿子毛绒绒的发顶,然后小朋友仰着小脸抬头看他,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哄爹爹。

迟瑞鼻尖一酸,差点滴落下眼泪,他抱起孩子到沙发上,跟宝贝商量,“今天去太奶奶家待一天好不好?晚饭之后爸爸去接你回来。”
罗浮生郑重其事地摇头。迟瑞的声音软下来,“我保证,在你回家以后,我会哄好爹爹的,好不好?”

罗浮生垂下头,有些犹豫,“那你得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吵架,我也想知道。”又眨巴眨巴眼睛,跟罗勤耕闪烁水色的眼神如出一辙,罗勤耕时常那样似而委屈地望着他让他心软,迟瑞无奈地认命,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不出更好的言辞去修饰悲剧,他决定向他年幼的孩子坦白。

“我们失去过一个女孩儿,她应当是你的姐姐…”

他们有过一个女儿,在罗勤耕十六岁的时候。在别人都是孩子的年龄,有人早早的当了母亲,他们太早的尝了禁果,罗勤耕心软地央求迟瑞,他想留下它,迟瑞就抱着他说好。别的男孩儿在十六七岁的年纪里,在球场上,在网吧里,罗勤耕却想着腻在迟瑞的怀里,他们会有一个宝贝,有一个家庭。离经叛道对他来说才是如常,如他的身体那样,美妙又天地不容。

四个月的时候,医生说肚子里的是一个女孩儿,罗勤耕欣喜地准备了女孩儿穿的衣服和漂亮的小裙子,他会穿着迟瑞的衣服上学把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不让别人知道他的秘密,再找无数个借口拒绝同学的邀请。他会注意饮食,忌生冷忌油腻,在一个十六岁的生涩年纪里,早早地承担起年轻母亲的责任,他接纳过迟瑞细碎无边际的亲吻,又在他情热正盛的时候可怜兮兮地不让他继续,严肃的小脸摇着头,说这样对孩子不好。迟瑞只好亲吻他的额头,又吻了吻他微微凸起的肚皮,他缩在迟瑞的怀里,不介意热汗与黏腻,他觉得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母亲,身边有疼爱他的人,肚子里孕育着柔软的小生命。

可是他们都没能等到她的降临,她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充满希冀的暖窝,那个尚未见过世界的小生命已经长出嫩红色柔软的四肢,在淌满月光铺满鲜花的海洋上顺水而去。
罗勤耕才看到波光粼粼的巨大月亮,他想女儿眼睛也应该那样漂亮,他差一点朝着细碎闪亮的倒影倒去,迟瑞的手臂拦住了他的肚子,拦在平坦而失去一切的肚子上。

罗勤耕在尚未成为母亲的道路上,就被月亮吃掉了半个身体。他紧紧地抱着迟瑞,哭声震颤着他的胸腔,迟瑞安慰他,女儿变成了天上的月亮,永远明亮地看着他们。

他们太过年轻,年轻到尚不能承担起失去。罗勤耕倒在床上,窗帘大敞着,月光投射在他的床上,亲吻着他半裸着不完整的躯体,他的眼泪汩汩流下,像止不住流淌的月光汇聚成一条小河,他把柔软的绒毯塞到睡衣里,轻轻摸着衣服叫她宝宝。

迟瑞抽了整宿的烟,还记得第二天清晨清洗干净再去亲吻他,在他晦暗不明的神色里,他感受到罗勤耕病了。而在未来的大半年里,罗勤耕疯狂地向他渴求孩子,在他刚刚失去一个孩子以后,身体完全不能再承受怀孕,可是罗勤耕偏执,身体日渐消瘦却不顾一切的要迟瑞给他一个孩子。他们总是在床上直到筋疲力尽,迟瑞抱着他的身体直到摸到他嶙峋的肋骨。他能给到他所有的纵容和疼爱,中止与罗勤耕发现他皮包里的避孕药,空掉的进口药塑料壳,罗勤耕愤怒地砸向了迟瑞的额头,额角被锋利的边缘划出一道血痕。

罗勤耕哭着控诉他为什么就不肯给他一个孩子,迟瑞只是冷静地给他解释,他现在的身体不合适孕育孩子,在拥抱住他的时候,忍下了怀里那只疯掉的母猫对他又抓又咬。

罗勤耕哭累了,眼睛肿到又热又疼,第二天和迟瑞收拾起跟女儿有关的所有物品,再处理掉,迟瑞握着他的手腕,又揽起他的肩膀,他说我们会有重新开始的日子。
罗勤耕说好,抬头望了望无言躲藏起大半的月亮,他也悄悄藏起了几件女儿的小裙装。

那时候他十七岁,重新坐在高中的教室里,闷热的课堂开着窗,身边的学生吵闹,他拄着胳膊吹着风,好像这是他活过的第二世。

后来他读书,工作,平凡且按部就班地长大了。在他二十二岁的那一年,结婚后的第二年,医生说恭喜,是个男孩儿。

罗勤耕对孩子总是尽心且温柔,小心翼翼地守护自己的孩子,好像他时时刻刻,天生就有无尽的柔情去当好一个母亲。和他同去做产检的孕妇,对他很羡慕,问他如何这样得心应手,就像很有经验一样,迟瑞拉着他的手,笑着回应对方,我们也是第一胎,运气好很顺利而已。罗勤耕仰起头看看爱人的脸,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很欣慰的接受了。

浮生出生的时候很顺利,甚至没有让他太多的疼痛,迟瑞更是在他产后贴心地承担下所有照顾孩子的事宜,让他好好休息。罗勤耕抱着孩子在医院的床上喂奶,轻轻拍着怀里的宝贝,月亮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的床面上同他对峙。他的心上像是被掏空了一块那样疼,他爬起来赶紧拉上了窗帘,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他如何把两份爱意投注到一个孩子身上,他都觉得不够,永远也填补不了他心里的愧疚。

罗勤耕仔细谨慎地收着那几套裙装,几年过去都崭新如昨,好像那几套衣服的时间,同他未出世的女儿一样,都停在了过去。迟瑞掐着那套白色纱裙质问他的时候,就像掐住了他破碎的心脏,他就是从未放下过,只是他绝口不提地忍下痛,珍惜着眼前完满的家庭。

罗浮生被他们教养的很好,在被倾注很多爱意的家庭里长大,与长辈的交往是平等而坦诚,既有迟瑞的坚强与体贴,也有罗勤耕的温柔和共情,在上幼儿园的年纪就比大多数孩子的心智更成熟,罗勤耕倒并非觉得骄傲,罗浮生是怎样长大的,对他来说都是最好最满意的。

罗浮生吃过晚饭才被接回家里,家里很安静,他悄悄趴在主卧的房门处,看到罗勤耕侧卧的脊背。他仰头小声问爸爸,你到底有没有哄好爹爹?罗浮生跑过去罗勤耕的床前,蹬了拖鞋就爬上去,罗勤耕连忙往里挪了挪,伸手拦住浮生的身体以防他掉下去。
罗浮生躺下来去抱住爹爹的脖子,小手仔细地给他擦了擦眼角,甜甜的奶音问他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罗浮生去搂他的肩膀,小手抱住他的脖子,还学着他以前哄自己的样子,轻轻抚了抚他的肩膀,“爹爹是不是想姐姐了?”罗勤耕虚虚地贴在宝贝地肩膀上,眼泪无声地落下来,他偷偷用手指抹掉,声音带点鼻音,“爸爸都对你说什么了?”

“爸爸告诉我说姐姐变成了天上的月亮,如果有一天她想回来,那一天就不会出现月亮,她就偷偷跑到爹爹肚子里啦。”罗浮生还去摸了摸爹爹的肚子,像是有神奇的魔法,又说,“爹爹现在就应该好好睡一觉,我哄爹爹睡觉好不好?”

罗勤耕轻轻笑,眼泪在眼角滑落下去蹭在枕头上,“你怎么哄呀。”
“你把眼睛闭上。”
罗勤耕就乖乖地闭上眼睛,罗浮生凑过去轻轻亲了他的额头一下,“要好梦,明早还要一起吃早餐哦。”这是每天晚上罗勤耕哄睡他的话。

他闭着眼睛,听到罗浮生从他房间离开的声音,才敢让眼泪流下来,又胡乱地擦在衣袖上。身后的软床下陷,他被搂进一个怀抱里。宽厚的手掌代替了他的衣袖,手背给他擦着眼泪,后来干脆把他翻过来,低头去吻他潮湿的睫毛,然后和他真诚地道歉。

罗勤耕把头转向一侧不看他,手却环住了对方的腰。迟瑞用鼻尖去蹭他,轻柔地问他,“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放不下,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去承担呢。”

“我怕我当初再任性,你就要离开我了。”罗勤耕当初失去太多了,他不确定迟瑞是眷恋他特殊的身体,还是悲悯他单薄的灵魂,他开始让步,听话,一身反骨磨成了温顺的恋人。

迟瑞无奈地笑,去捉他的唇,略带置气地亲吻他,警告他不准有这种想法。疯掉的母猫,年轻的母亲,叛逆的任性的,娇纵的在不成熟的年纪上做着最出格的事。罗勤耕,罗勤耕,迟瑞咬着他的唇,窒息的长吻和短暂的喘息,我不止爱你现在的温顺模样,我爱过你所有不完整的侧面,哪怕终了一生都无法拼出一个完整的你,但我愿意割下自己的来补给你,你到底懂不懂。

罗勤耕看向窗户,苦涩地吞咽口水,他习惯性地早早拉上窗帘,可是今天却没有,他望着晦暗的夜空迷蒙没有光亮,迟瑞的吻落下来,手掌贴过他的腰侧,温柔地挤压他拥抱他更加亲近,罗勤耕分开腿,他们身体相贴,他伸手下去让迟瑞埋进他的身体,他吻着迟瑞的额角,在那个当年留下的浅色疤痕上,对他说,今夜没有月亮。

月亮会落在他的肚子里。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