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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你逃跑
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休假在冬天,林彦俊跟着陈立农回了台湾。
原本陈立农还想说和尤长靖去马来西亚转一圈,可天不遂人愿,尤长靖突然有了个单人通告,陈立农的马来之旅和尤长靖的假期一起泡了汤。为此,林彦俊幸灾乐祸了好几天,最后缠着陈立农要和他回台湾,他的说辞是“台湾同胞应当尽一下地主之谊,带队友遍游台湾”,他的这句话说出口,陈立农仿佛黑人问号附体,最后对他翻了个白眼。
不过,林彦俊才不管陈立农的白眼翻得多好看,自作主张地告诉陈立农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他们一块儿坐飞机到了台北,林彦俊还赖在了陈立农家里,别说他还挺讨陈立农家里人喜欢的,天天能喝上一杯陈立农阿公泡的奶茶。
台北很大很热闹,但他们只能当一对夜行侠客,得等到士林夜市快打烊的时候去吃一顿已经没有那么好味的夜宵。林彦俊和陈立农坐在夜市外面小公园的花坛边,他对陈立农说现在空荡荡的诶,陈立农不理他,只顾着喝那杯透心凉的珍珠奶茶,一边嚼着珍珠圆子一边发表美食家感言:“这个不行,不好喝。”
林彦俊也不理他,自顾自吃鱼丸,冬夜的冷风剐蹭着他的面颊,冻得林彦俊缩了缩肩膀,而他们面前的霓虹招牌似乎也遭了这阵风的攻击,闪了最后的一下兀自熄灭了。
“走吧,该回去了。”陈立农站起身跺了跺脚。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彦俊突如其来有了个小巧思,他把手中的鱼丸放到一边,仰起脸对着陈立农看:“我们去高雄吧。”
“啊?”陈立农显然没能反应过来他这个提议的巧妙之处,露出了一副迷茫的表情,过了几秒之后,陈立农紧了紧外套的领口,反问道:“说啥呢你?”这句话的北方口音被陈立农说得活灵活现,林彦俊听着有些刺耳,他咂咂嘴,也站了起来。
“去高雄啊。”林彦俊揽过陈立农的肩膀,凑在对方的肩头再次提议,“带我去喝你说的超赞的奶茶。”
“你认真的哦?”陈立农侧过脸来对上他的视线,“现在吗?”
“是啊。”林彦俊说得很轻巧,并顺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搜了搜客运班车,一分钟后再次抬起脸冲陈立农眨了眨眼,一边把手机屏幕举到陈立农眼前,“你看,还有车诶。”
陈立农则一脸的无言以对,并大声了“哈”了一声,终于说:“林彦俊,你很有病诶,很晚了诶,我们过去能干嘛?”
“喝奶茶啊。”林彦俊脱口而出。
“这么晚哪有奶茶了啦!”陈立农唉声叹气。
这次轮到林彦俊飞了个白眼送给陈立农:“管不了这么多啦。”他收回搁在了陈立农肩膀上的手臂,反手再次抓住了陈立农手腕就往大马路上走,“再不走要赶不上下个整点的那一班了诶。”
表面上陈立农虽说一直在找借口拒绝他的提议,但脚步还是不停地跟着他在往灯火通明的午夜街道上走。晚风一气儿灌进了林彦俊没来得及扣上的外套里,不过陈立农藏在大衣下面的手腕热热的,把林彦俊的手心都焐热了,好像也不觉得冷。
“林彦俊——”陈立农的声音还在他的耳后,“诶诶,林彦俊,你知道怎么走哦?”
林彦俊回转过头,挑起眉毛说:“当然。”
事实证明林彦俊带错了路,他们去高铁站围着熄了灯的建筑绕了一圈,林彦俊一拍脑袋说:“我们该乘国光客运的哦,陈立农你为什么不纠正我?”
“我就想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啊。”不用猜,陈立农的口罩下面是满脸的好笑。
走错路以致于他们浪费了宝贵的半个小时,等赶到台北转运站的时候才刚过下一个半点,在候车室无所事事地坐了二十多分钟最后才上了客运巴士。深夜赶路的人很少,整台车上加上他们俩也没有几个人。
他们在巴士的后排落座,陈立农把大衣脱下来盖在了身上,林彦俊则把自己的外套也搁在了陈立农腿上,陈立农对他看了一眼,刘海和口罩之间的眼睛亮晶晶的,陈立农压低声音说:“喂,林彦俊,我会重诶!”虽然嘴上这么说,陈立农还是把林彦俊的外套抱在了怀里。
“热一点能睡个好觉。”林彦俊嘴巴里吐出歪理,伸手戳了戳陈立农唯一裸露出来的侧脸脸颊。
陈立农的眼睛里忿忿的,念叨着:“齁,我真是败给你了哦。”林彦俊因此笑起来,他眼角的笑纹被藏在发梢下面,上扬的嘴角也被口罩掩盖,但他知道陈立农总是知道他是在笑的,因为陈立农立刻就气鼓鼓地对他说:“笑屁啊你。”
这下林彦俊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你就很好笑诶。”
陈立农没管他的这句废话,转而问:“奶茶的部分,你真的那么想喝吗?”
“嗯——”林彦俊沉吟片刻,定定地看了陈立农一会儿,随后说:“其实是想去看你的海啦。”
五个多小时的车程睡过一觉也就过去了,陈立农全程蜷着身子倚靠在林彦俊的肩膀上,下车时林彦俊整条手臂都是麻的。
陈立农拖着他那条酸麻的手臂走在蒙蒙亮的天色里,远处有静悄悄的鸟叫,林彦俊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妙——就好像他们是终于从什么困顿之中逃离了出来,终于能够享受只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宁静——林彦俊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的小巧思点了个赞。
他们在车站租了一台轻型机车,一点都不酷,只比小绵羊稍微大一个号而已。林彦俊载着陈立农慢吞吞地行驶在公路上,头盔为他们隔绝开了空气的冰凉,陈立农的手捏着他的肩膀为他指路,林彦俊认为陈立农相当不解风情,并立即开口指出了这一点:“你不该抱住我的腰吗?”可惜,他的声音被禁锢在了头盔里,闷闷的,只在他一个人的脑袋里打转。
林彦俊并不服输,仰了仰头,他们的头盔便撞到了一起,与此同时他的肩膀被陈立农狠狠拍了一记,他猜陈立农会在头盔里对自己说:“你干嘛啊,你很烂诶。”这样想着他就很快活,于是再一次仰起头撞向陈立农的头盔。
在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陈立农总算读懂了他的心思,两条手臂换在他的腰际,笨重的头盔则贴在他的后背,林彦俊对头盔里的自己说话:“这才对嘛。”
冬日的朝阳在他们眼前缓缓升起,天光也跟着亮堂起来,即便迎面而来的风还是很疾很大,林彦俊的后背倒是暖洋洋的,甚至还把他周身的疲惫也给驱散了。这一刻,他发出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欢呼,他想唱一首歌,却想不起要唱一首怎样的歌,他猜这个问题应该留给身后的陈立农来考虑,或许等到了目的地他可以问陈立农点播歌曲。
等到了那片陈立农记忆中的海岸,他们相继取下头盔,又彼此取笑起了对方乱糟糟的发型。
海风很大又很凉,他们俩笑不过多久就冻得牙齿直打架,陈立农把大衣的领子也立起来,把自己的脖子护得严严实实的,而林彦俊不会放弃耍帅装酷,他用颤抖的嗓音问陈立农:“哪有这么冷,你太夸张了吧。”
“你才夸张好不好?”陈立农搓了搓手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又戴上了,随后用眼神询问林彦俊要不要戴,林彦俊摇了摇头,他这个人,装就是要装到底的。
大清早的,海边除了他们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群歇在岸边的海鸟,他们就像是两个闯入了大自然神秘栖息地的入侵者,惊飞了那一大群鸟,霸占起了那块观海圣地。
说实话,冬季的海并没有美的样子,眼前的一切全都昏昏沉沉灰蒙蒙的,娇弱的阳光铺洒在粼粼的海面上,也带不起一丁点生气。他们在沙地里坐下,陷入了一阵醉人的沉默。
林彦俊很享受此时此刻,就连他与陈立农之间的沉默也是一样,他的心里空荡又充盈;他感到他们真的从喧嚣之中逃离的出来,这个地方,没有镜头没有闪光灯,没有粉丝也没有经纪人,只有他们两个;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海,这片海现在都是他们的,就像是他和陈立农,此刻只属于彼此。
“陈立农。”林彦俊记起来先前关于点歌的那桩事,侧过脸看向身边的人,陈立农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一抖一抖的,海风掀起了额前的刘海,露出了他饱满的额头,听到林彦俊喊他,陈立农也转回头来迎接他的目光,林彦俊弓着肩膀,盯着跟前的那双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唱首歌吧。”
“唱什么?”陈立农问。
“唱你喜欢的歌。”林彦俊收回视线望向远处,这样说,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回目光,他笑嘻嘻地看着陈立农,他们的眼睛都被海风吹得一眨一眨的,等到视线交集的瞬间,他说,“还是不唱了,把自己完全放空就很好。”
他身边的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林彦俊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环在陈立农的脖颈上,陈立农也有样学样,伸出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甚而把手藏进了他的衣领里,冰得他心脏都跳了一个踉跄。不过林彦俊没有躲开,他长长地吹出一口气,欣赏起了稍纵即逝的温热水雾。陈立农跟着他朝冷空气之中喷吐热量,他们像是两条冒着泡的金鱼一样,比赛起了谁能把雾气吹得更大。
“弱智诶你。”陈立农最终总结陈词。
“我看你玩得也挺开心的。”林彦俊不甘示弱。
陈立农哼了一声,收回了手再次藏进口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发出一声感叹:“啊!”
“怎么了?”林彦俊别过脸,再一次将目光对上陈立农的眼睛。
“我有一个好东西。”陈立农的眼神神秘兮兮的。
“嗯?”在他的疑问中陈立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团,林彦俊见了之后立马切了一声,“你的鼻涕吗?”
陈立农跟着切了一记:“是糖。”
“你哪来的糖?”林彦俊盯着陈立农缩着手慢吞吞地拆那个皱不拉几的纸团,疑惑道:“你放多久了,过期了吧?”
“我不记得了诶。”陈立农很开心的样子,一边说一边把口罩掖在下巴下面,“好像要有一年多了吧,这件衣服我好久没穿了。”说着,纸团展开,里面还有一个精美的塑料包装,上面写了些看不明白的外国字,半透明的塑料纸里是两颗圆圆的糖丸,是粉色的。陈立农将手在咯吱窝底下捂了一会儿才把包装纸拆开,于是乎那两颗粉嫩的糖丸来到了陈立农的手心中央。
林彦俊不置可否,只问:“真的不会中毒哦?”即便他这么说,但还是从陈立农的手掌里取走了一颗糖,扔进了嘴巴里。
这时陈立农笑得露出两排牙齿:“说不定哦。”语毕也把剩下的那颗糖塞进口中。
“还挺好吃齁。”林彦俊说,“是草莓牛奶味的。”
陈立农还是笑得很傻,像个第一次吃糖的小朋友,这让林彦俊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海风把陈立农的脑袋吹坏了。他们一起咔咔嚼着嘴里的硬糖,咀嚼的声音此起彼伏,林彦俊把头靠在陈立农的肩头,试图获取一些对方的体温,这下陈立农咀嚼的声响就更近了,草莓牛奶的甜蜜萦绕在他们的鼻尖,冬日的海风则在他们周围呼啸着转圈,他们被裹在寒风里,似乎是世界上最后的幸存者。
只可惜这点甜蜜一下子就消散在了口腔里。
在他们又一次的相对无言之后,林彦俊找到陈立农的手握在手里,他们的手心之间间隔着先前那团包糖的纸,尖锐的棱角刺在皮肤上,有一点疼。
在风里吹了太久,林彦俊感到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他看向陈立农的侧脸,突然说:“陈立农,不知道为什么,吃完这颗糖我觉得你还挺好看的。”
“你之前觉得我不好看哦?”陈立农也转回脸看着林彦俊,他没有把口罩戴好还堆在下巴那儿,愈渐热烈的午前阳光投射在陈立农的面孔上,林彦俊恍惚觉得陈立农的整张脸都在发光。
“我没想过诶。”林彦俊回答道,他顿了顿,又说,“你该不会给我下迷魂药了吧陈立农?”
听他这样说,陈立农作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说哇哦,他说:“说不定就是诶!”
林彦俊根本没有想到陈立农会是这样的反应,轻声地笑了起来:“屁啦。”
“是真的哦。”陈立农的眼睛一闪一闪,“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这回林彦俊笑得很大声,他说:“好巧哦,我也有点喜欢你。”这像是一句玩笑话,又像是真心的,不过林彦俊来不及琢磨这个了,反正现在整个世界里就只有他和陈立农两个人,于是他凑近上去咬了咬陈立农干燥起皮的嘴唇。
陈立农没有推却他,而是调整了坐姿,面朝林彦俊坐着,陈立农的脸上是一些说不清的淡然神色,他们对着彼此,蓦地林彦俊像是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歌声,是陈立农的声音,即便陈立农微张着嘴巴并没有任何动作,歌声倒是一清二楚的,林彦俊侧了侧脑袋想这能不能算自己点歌成功了呢?
接着他再次贴近陈立农的脸,他们的脸颊碰到一起,都是冰凉一片,他们的嘴唇也碰到一起,如同在触碰世上仅存的温热。
林彦俊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了陈立农的后脑勺,他有些粗鲁地撬开对方的唇舌,品尝起了陈立农口腔中残存的糖果甜味,与此同时,陈立农也在尽力回应他,他感觉到了,他们的舌头缠在一起,好像本就是密不可分的一股绳。他们交换着唾液,林彦俊吸取着陈立农嘴巴里最后的甜蜜,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将它继续延长,也不知道它到底能够滞留到哪一刻。
他们的亲吻是忘乎所以的,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可当他们最后分开,天还是天,海还是海,他还是他,陈立农也还是陈立农——他的手指离开陈立农脑后的发丝——他们或许只是度过了不曾存在的一个世纪。
林彦俊定定地看着陈立农,陈立农在对他笑,他跟着笑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松开那只握了好久的陈立农的手,陈立农便顺势伸了个懒腰,他听到陈立农叹了一口气,其中包含的情绪无从得知。陈立农说:“这太超过了。”
“这太超过了。”陈立农看向他重复道。
林彦俊没有看回去,只是眯着眼睛望向海的边际,片刻后他附和道:“是诶,太过头了。”说完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身边的人,陈立农朝他眨了眨眼睛,很是俏皮的样子。
“不过幸好——”面前的人除了嘴唇发红一切如常,“现在药效消失了。”说着,陈立农笑弯了眼睛,看上去像是两道月牙,朦朦胧胧的,疏离又切近。
“是哦。”林彦俊用肩膀碰了碰陈立农的肩膀,“幸好是这样。”
他的话语间,海鸟的鸣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好像立刻就要过来夺回它们的领地。
至此,林彦俊想,他们逃离都市的冒险就快演到剧终了。林彦俊认为自己没有舍不得,像是做了一场梦,醒过来还是要脚踏实地回去原本的生活;生活总是在那里,乏味又劳累,梦却不常有,这回做了一场,是痛快的一场就行。
林彦俊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粘黏的沙粒,他说:“走啦,陈立农。”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