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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4-04-29
Completed:
2024-05-13
Words:
24,429
Chapters:
7/7
Comments:
13
Kudos: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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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Hits:
1,372

【徐马】第十三封信件

Summary:

马杰自杀后得到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如果我不想死那我为什么还要自杀?阎王说真不好意思,地府人口大爆炸,暂时调休一下,您就再多活几年吧。
非典型无厘头喜剧。但没有那么搞笑。

Chapter Text

马杰站在阎罗殿外,不知该何去何从,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马杰自己也没想到人死后真的需要下地狱,也想不到死后下地狱竟然还要排队叫号。
马杰看着手里的999号,心怀忐忑地回顾了自己一生,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985本硕最后进众合,忠诚勇敢乐观正直,除了给领导做过小三之后没有任何污点,但是退一万步说,做领导小三这件事难道徐云峰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在民间传说里阎王通常是一个很恐怖的、掌管生杀及审判大权的阴间之神,但马杰见到的阎王是一个年纪不老小的中老年人,白发丛生,戴个眼镜,并不如传说中一样恐怖。马杰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又说不出哪里眼熟,很恭敬地在办公桌前站好,把自己的档案递过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您好。”
“马杰是吧。”阎王抬着眼从镜片上面看了他一眼,拆开档案袋呼啦啦一阵翻,又从桌上成山的文件堆里抽出一本,哗啦啦又是一阵翻,最后以一种很遗憾的语气通知马杰:“很遗憾地通知您,由于我们东亚片区老龄化严重,地府人口大爆炸,目前您要投胎的那条通道已经超额了,但是我们地府针对您这样阳寿未尽的青年魂魄有一个调休计划,可以让暂时不能投胎的魂魄有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这样吧,把这个调休计划给您安排上,您再多活几年,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再给您安一个投胎位,您看成吗?”
这阎王说话还怪有礼貌的,在阴间,阎王都得坐窗口当办事员吗?马杰回忆了一下从小看过听过的各种民间传说、志怪故事,感觉倒也还挺贴合人设的,亲自审判魂魄生前的罪孽怎么不算是一种直接接触群众的一线工作者,想到这儿他又觉得前途渺茫,狠狠地叹了一口气:“那我这个档案是交给您还是我自己保管?”
“您要是放自己手里就成死档了,投不了胎了,得放在我们阎罗殿的档案中心统一保管,到时候安排您投胎的时候才能及时调取您的档案材料。”阎王冲他笑了一下,笑容疲惫且和蔼,“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马杰摇摇头,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向阎王鞠了个躬,“辛苦您了。”
阎王把马杰的档案递给身后的马面,又对马杰露出了一个八颗牙的标准微笑:“应该的,为鬼民服务。”
马杰带着阎王亲手打在魂体上的调休标志在地府街头游荡,阴间不似想象中阴森,街头也跟阳间一样熙攘,如果不是终日不见阳光,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要活着。作为一个新死鬼,他没有去处,不过所幸魂魄不用吃喝也不会疲惫,倒是也不必为了生计奔波。这样的日子马杰过了几天,最开始觉得挺好,没有工作,没有加班,没有DDL,也没有夺命连环call,他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但日子久了,马杰觉得这样也不行,太空虚了。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名利?为了繁衍?还是为了创造个人价值?如果是为了创造个人价值,那人死了,变成鬼了,个人价值还存在吗?马杰一闲下来就开始瞎想,他无意中接到一个哲学社团的宣传折页,欣然往之,希望哲学能解决他鬼生中的疑惑,但没想到一进去就目睹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哲鬼论道”,几个不知道几百年没洗头的老鬼在那儿吵架,吹胡子瞪眼的就差动手,吓得马杰连夜扛起火车就跑了。
跟马杰一起来的是个很年轻的学生鬼,学生鬼生前是学哲学的,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在去参加公务员考试的路上被大卡车撞死了,死相稀碎。同为沙东鬼,学生鬼对马杰一见如故,交流了一堆行测做题小技巧,奈何阴间地府招录公务员不看行测成绩,两个鬼又好一顿扼腕。马杰问他你学哲学的,你能解答我的疑惑吗,你觉得人生的价值是什么,学生鬼收放自如地用自己的身体对他摆了个stop:“打住,一聊这个我就感觉自己在考试,我都死了,你行行好做个人别让我回忆起那些令人痛苦的东西了成不?”
马杰只好点点头,两个青年鬼魂漫无目的地在阴间当街溜子,马杰忙着思考他鬼生存在的价值,不怎么说话,别人嫌起学生鬼死状凄惨,也不爱搭理他,最后还是学生鬼耐不住寂寞主动搭话:“哥,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没必要那么明白,你知道功利主义吗,功利主义认为人类的行为完全以快乐和痛苦为动机,比如功利主义的代表边沁就认为人的本性是避苦就乐的,所以人类做出的一切决策都必须要做到使大多数人都达到最高幸福……”
马杰打断他:“说实话,我有点听不懂,你要么简单点说。”
学生鬼一下子就惆怅了:“总之学哲学没有出路。”
马杰很好心地安慰他:“没事,反正不管有没有出路,死这个事都是大家要经历的嘛。我排队的时候前面是个学计算机的,才28岁就猝死了,人生的价值不在于生命的长度,而在于生命的广度和深度,你学了这么多年哲学,思想肯定已经到达了一个相当的高度,所以你这个生命不比那个老哥的价值要低。”
“哥你这话说得我心里真舒坦,我看你结构化肯定能高分,对了,我还不知道哥你是怎么死的。”学生鬼扭过头看他,有点透明的脸看起来有点眼熟,马杰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怎么到了阴间看谁都脸熟,难不成脸盲症竟是我自己?马杰挠了挠脑袋:“我是自杀的。”
学生鬼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敬畏:“我见过自杀的鬼,自杀的鬼在地府投胎优先率是很靠后的,我劝你还是回阳间多活几年吧,按照现在这个投胎排队的效率,你没准能活到寿终正寝。”
马杰觉得学生鬼说得很有道理,当天就准备好材料去调休所办理调休,窗口的办事员是个年轻的女鬼,剪着齐耳短发,看不清脸,不知道使了什么障眼法,学生鬼说阴间有些鬼死相比较凄惨,所以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真容,所以就用障眼法遮掩。
女鬼看了马杰的材料站起身回去跟同事嘀咕了一阵,马杰不知道自己的材料有什么问题,坐在窗口有点忐忑,过了一会儿女鬼带了一位同样看不清脸,但瞧起来莫名就觉得年纪大些的女鬼过来,给啪啪啪一通盖章,给他发了一个红色的小本:“恭喜您,您的肉身还有生命体征,您可以在原来的肉身上以还阳的方式开展调休,这是您的还阳证,请持还阳证及身份证明到还阳处报到,这是还阳手续所需要的材料清单,您请拿好,还阳处出门右转向前100米。”
于是马杰又拿着新鲜热乎的还阳证去办还阳手续,不比人声鼎沸的调休所,还阳处倒是门可罗雀,马杰在门口转了三圈才找着门在哪儿,还阳处的办事员是个大爷,看见有人来非常惊奇,戴上眼镜把马杰从头到腿打量完更加惊奇:“小伙儿,你是来办还阳的啊?”
马杰把材料递过去,茫然地点点头:“是的,我刚从调休所出来,这是我的材料。”
大爷看看鬼证又看看还阳证,从窗口里探出头来:“哟,真是来还阳的,但是你这有点问题啊,小伙儿,你魂魄不全啊。”
马杰更茫然了,他满打满算到阴间还不够七个工作日,实打实的是个新死鬼,还阳证发到手也没仔细看看,根本没发现自己魂魄有问题,此时面对着还阳证上魂魄缺损四个鲜红的大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不耻下问:“您说我这个问题大吗,还能还阳吗?”
大爷乐了:“我也没说您不能还阳啊,就是还阳之后容易有点问题,我看你这魂魄缺得也不多,顶多就是以后脑子没那么好使记忆力受损,害,还阳不易,还不赶紧着,过一会儿肉身死透了就没机会了。”
马杰还没来得及对大爷道谢,脑门就被大爷拍了一下,一回神已经站上了奈何桥,不由深感大爷修行深厚,真人不露相,守奈何桥的鬼差见他杵在这儿也不觉得稀奇:“还阳去东边,等人去西边,强行闯卡会被立刻注销投胎资格投入十八层地狱,劳驾,您证件出示一下。”
回到阳间的时候马杰还是有点恍惚,他死得太自然,再回到阳间也没什么实感,趁着夜色飘到抢救他肉身的医院,在ICU里转了好几圈也没认出究竟哪个才是自己。插管的人都一个模样,蜡黄的肤色干瘪的身体,马杰真正走入这里的时候才有点后悔,早知道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没有尊严的维持生命,还不如直接在阴间呆到投胎为止呢,所幸他自己选择的自杀手段比较文明,就是简单的死一死,没有闹到需要把身体缝缝补补的地步,不然不仅死相凄惨容易在阴间吓到别人,侥幸还阳了生存质量也不会太好。
但事到临头,也没有反悔的机会,马杰在特护病房的床前阅读了还阳须知,《还阳法》第三章第二节破坏还阳秩序罪规定:还阳人在还阳手续完成后不正常履行还阳义务、以非必要目的游荡人间的,依照情节严重程度,处地狱五十到五百年徒刑,并不得超生;造成严重后果的,处灰飞烟灭。
马杰虽然有勇气自杀,但勇气有的时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过了那一瞬间,反而再也没有抛却一切的勇气和决心,在地狱服刑这事,马杰实在是不太想尝试,更别提灰飞烟灭,死一次已经够痛苦的了,再灰飞烟灭一次是否有点自讨苦吃了。
来都来了,反正是自己的身体,再多活几年又怎么了,难道我马杰还怕了他姓徐的不成?马杰看着趴在床头的徐云峰,想摸他一下,但魂魄的手穿过了徐云峰的灰发,这叫什么,穿过你灰发的我的手,马杰被自己想出的地狱笑话逗乐了,短暂地笑了一下,按照还阳须知上的步骤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自己的身体。
监护仪的警报声随即乱成一团。

Chapter 2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02

马杰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徐云峰不在身边,他的意识短暂回笼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没能成功,头脑昏沉,四肢僵硬,他把这归咎于当惯了鬼,不太习惯受地心引力支配的感觉,坚决不肯承认这是因为自己的机体曾经停止运转。

身体说不上疼,也说不上舒服,酸麻胀痛兼而有之,马杰感觉自己脑袋又沉又涨,想翻个身,又感觉被谁摁住了,他模糊地听见谁在床边说了什么,却听不清,眼球在眼皮的覆盖下不安地乱转,急切地向床边的人表示自己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搭理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意识沉入海底,躺在冰冷黑暗的海床上,恍惚以为自己真被打入了什么十八层地狱,做小三罪不至此啊!

第二次醒来,马杰才真正恢复了意识,一睁眼,第一眼看见天花板,第二眼看见徐云峰,吓得马杰差点又晕过去,谁家好领导守在自杀的员工旁边,嫌员工命太长吗?

徐云峰守在他床边,灰发白了大半,眉宇间萦绕着深刻的疲惫,穿了一件十分可疑的黑t,马杰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觉得这玩意很像他前段时间购入的优衣库99元联名t,这玩意怎么跑到徐云峰身上了?不过领导就是领导,人长成徐云峰这种外貌,穿什么破衣烂衫也不显廉价,再普通不过的黑t套在徐云峰身上也让他穿出点门道,肩背平阔的男人撑起柔软的布料,愣是让他穿出一种平易近人的英俊气质,搭配他此刻说得上憔悴的外表,连马杰都对此心生怜爱,恨不得亲手抚平那些疲惫与风霜。

马杰有点匪夷所思了,为了一个情人也能做到这种地步,又是穿优衣库又是守病床的,难道徐总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想要扮演一次为爱疯狂?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徐云峰很快察觉到了马杰的动静,他看起担忧又关怀,毛茸茸的眉毛拧起来,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就算是演的也足够让马杰该死地沉溺片刻,“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马杰在医院不敢说假话,死去活来一趟,还是觉得要珍惜生命,斟酌着语气开口:“徐总,我有点头疼。”

徐云峰眉头皱得更紧,没说什么,直接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医生护士急匆匆赶进来,看马杰一副生命体征平稳精神状态良好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对马杰进行了系统查体,重新抽了血,确认马杰的精神状态确实无碍才解开捆住手脚的束缚带。徐云峰站在一边跟医生交谈,马杰一边在床上缓慢地活动着血液循环不畅的四肢,还不忘支棱起耳朵偷听。徐云峰像是耳朵后面长了眼一眼,莫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就跟医生开始借一步说话,马杰装模作样的偷听了半天,只听到一句语焉不详的记忆丧失。

你们聊得不是我的病情吗,为什么还要背着我?总不能因为出钱的是徐云峰就让他为所欲为吧!马杰在心里愤怒蛐蛐,但也没忘了跟护士道谢:“辛苦您了。”护士小姐对他报以灿烂的微笑:“应该的,为病人服务。”马杰觉得这话简直太耳熟了,阴间阳间怎么都这一套说辞,听起来怪吓人的。

还阳处的大爷确实说他魂魄不全容易失忆,马杰躺在病床上,趁着不用面对徐云峰的当口,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往的人生,很完整啊,一点缺失都没有啊,怎么就失忆了呢。病房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串大夫,围着马杰问东问西了半天,又做了一堆量表,不知道是不是徐云峰叫来的。马杰觉得自己大概是住进精神病院的豪华单间了,不然哪儿来的这么多量表可做,不过他也理解,自杀嘛,被人安排进精神病院倒是也正常,不过注重个人形象如徐总,怎么也愿意抛下那点面子,来精神病陪小三呢?不怕嫂子生气吗?

徐云峰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面色沉重,马杰很怕他一张嘴就说出一句: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那才真是吓死个人,马杰虽然一度放弃生命,但他本质还是一个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如果现在告诉他您已经身患绝症时日无多余生将在病痛的折磨中度过,那他还不如真的一头撞死。

趁他没回来的这会儿马杰自己梳理了一下信息,大致理清了现实情况和记忆不符的地方,在记忆中他是自杀,方式是割腕,但现在他的左手手腕光洁如初,连个刀口都没有,反倒是他的脑袋上裹着纱布,这显然非常诡异,护士对他说车祸的病人短时间内有记忆丧失很正常,可是他什么时候出过车祸?难道是进入了平行世界?

徐云峰坐在他床边,手里拿着一个饼干盒,扁方的马口铁上印着憨态可掬的小熊,这与徐云峰很不想衬,马杰多看了几眼,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徐云峰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纸张,马杰飞快地扫了一眼,压在纸张上面的是两个写着结婚证的红本,天杀的徐云峰,你不会是带着跟嫂子的结婚证来跟我说分手的吧,马杰都快疯了,但还是得假装自己没看懂:“徐总,这是?”

“你忘了一些事情。”马杰注意他额头上有一道很浅的伤痕,怪狂野怪性感的,不自觉地就吞咽了一下虚空的口水,徐云峰看着他的眼睛,神情疲惫又温柔,“你可以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吗?”

马杰很难在徐云峰这样的注视下拒绝他的要求,只好点头,双眼垂下去,落在自己扎了留置针的双手上:“我记得我是自杀的,但现在这个情况跟我记忆中的可能有点差别。”

“为什么自杀?”徐云峰又一次皱起眉来,他握住马杰的手,小心避开留置针的位置,翻过来检查两只手腕,毫不意外的一片光洁,血液在动脉里奔流,透过薄薄的皮肤向徐云峰展示着勃勃生机,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只有生命而没有意识的一块死肉,他低下头亲吻马杰的脉搏:“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吗?”

马杰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说实话,这有点暧昧了,也超出了他对两人关系的认知,他顺着徐云峰的问题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在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答案仿佛就在嘴边,马杰张开嘴,吐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我这是怎么了?

徐云峰望着他茫然的神情,心下也了然几分,他把马杰的双手都拢在掌中:“你不记得了?”

马杰表情空白的点点头:“我记得我在家割腕了……然后醒来就在这儿了。”他下意识隐瞒了在“阴间”的一切,人都在精神病院了,再说什么投胎还阳之类的话那不真成精神病了,他马杰大好青年一个,可不想后半生都蹉跎在精神病院里度过。

“那我来说说我知道的情况把。”徐云峰努力使自己的表情放得轻松,“你出了车祸,送到医院就脑死亡了,你……你的遗言是拒绝有创性抢救,但我违背了你的意愿。”

徐云峰掌心温热,但指尖发凉,马杰能看出他是在故作轻松,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沉重的事实,马杰不得不去思考他跟徐云峰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也无法辨别徐云峰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怎么去阴间走了一圈世界天翻地覆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生硬地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们结婚了,马杰。”徐云峰像是早已经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样,打开马杰非常在意的那张结婚证,里面的身份信息赫然是徐云峰和马杰本人。马杰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哆嗦着接过来仔细地检查,他和徐云峰穿着款式相同的衬衫,笑得像一对新婚燕尔的甜蜜情人,马杰的指腹仔细感受着钢印凹凸的手感,伪造证件是要坐牢的,但是这玩意又确实不像是假的,马杰悬着的心不知该不该放下,只好对徐云峰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我们感情怎么样?”

“我们很相爱。”徐云峰声音有些哽咽,把脸埋进手里,脊柱弯折下去,马杰便只能看到他头顶丛生的白发,“那天是我们的纪念日,我出差了,你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徐云峰没有再说下去,马杰也没法再听下去了,突如其来的意外,逝去的丈夫,执拗地留下丈夫生命的未亡人,马杰在如此深刻的情感面前有点不知所措,他对徐云峰叙述中的内容产生了一点微妙的熟悉感,但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如果马杰是徐云峰的丈夫,那嫂子又去哪儿了?难不成我马杰小三上位,真的挤走原配了?他不敢把这个话直接问出来,只能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但至少结果是好的,我目前生命体征恐怕比您还平稳一点,不过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目前的状况,毕竟我的记忆和现在的情况有一些……出入。”说是出入可能还不准确,简直是天翻地覆。

徐云峰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他身上还穿着优衣库联名t,这种形象明明与徐云峰这个人有极大的不匹配,但是马杰莫名地就觉得他这样其实要比西装革履顺眼很多,也熟悉得多,不会是因为他其实已经看惯了徐云峰这幅平价居家皮肤吧所以才觉得不稀奇吧,完了,我不会真的成了资本家夫人吧,马杰在心里大叫,他难以想象自己拥有一个怎样丰富多彩的人生,尤其是在开始翻看饼干盒里的其他物品之后。

“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些信件,你觉得很有意义,特意保存起来,在发现你记忆有缺失之后我就回家把它们拿来了,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它们。”徐云峰展开一张已经有点泛黄卷翘的便签,递到马杰手里。

很平常的一张便签纸,白色的纸张,右下角印着众合的logo,马杰很喜欢的一款,黏得牢,不爱卷,也不留胶痕,每次领耗材都要带一包回来,显示器下面贴了一排,唯一的缺点是时间久了容易发黄,比如手上这一张,看起来应该放了有几年,上面的字迹是徐云峰的,很好认的字迹,上面只有四个字:周末愉快。

天杀的,我为什么会留着这张便签,还让徐云峰知道了,我难道不要脸的吗,马杰浅浅地崩溃了,徐云峰目光黏在便签上出神,声音轻轻地,为马杰的社死添砖加瓦:“我很意外你还留着它。”

是啊,我也很意外。马杰感觉自己又当小丑了,他已经丝滑地接受了自己的记忆有一部分偏差这件事,但谁能想到还有只记得一半另一半忘了这种笑话,他把便签小心地抚平,放回饼干盒里,这是徐云峰送他的第一份礼物,装在顺丰文件袋里寄到他家门口,他不明所以地打开,里面滑出一张他死活也抢不到的演唱会门票和一张便签,没有落款,只有语焉不详的周末愉快,但他在看到这张便签的第一时间就认出这是徐云峰的字迹。

后来这张便签去哪儿了呢?马杰努力回忆,但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他记得自己在内场奋力挥舞荧光棒,也记得那首《她来听我的演唱会》,摄像头扫到旁边的情侣,女孩们激动地在镜头下接吻,他在旁边挥舞着荧光棒疯狂尖叫。

记忆像影片在脑海中播放,每一帧都鲜活如初,马杰叹了一口气,翻了一下饼干盒里的东西,主动地握住徐云峰的手掌,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你管这个叫书信吗?”

徐云峰短促地笑了一下,马杰看到他眼角的泪痕和显而易见的悲伤:

“是啊,书信。”

Notes:

本文不含任何穿越重生交换灵魂平行宇宙元素,只有大量叙述性诡计,欢迎从不可靠叙述者小马的叙述中寻找bug

Chapter Text

跟徐云峰相处,在很多时候要承担一定的心理压力。
譬如徐云峰坚称他们的婚姻已经对外公开,但马杰实在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会把自己是徐云峰合法丈夫这事公之于众的娇夫,天啊那我还要不要脸了,工作还干不干得下去了,这怎么可能呢,更何况在他的记忆里,徐云峰明明有一位十分相爱的妻子,而他马杰就是被迫介入他们幸福婚姻的万恶的男小三。这个世道打小三虽然不兴武斗了,但马杰可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的PDF出现在众合内部外部各种群里,所以他把小三这个职业也做的很小心,除了徐云峰的历任助理与秘书,基本上没有人知道k8马杰跟k14徐云峰还保持着多年不正当关系。
马杰当男小三这事说出去别人可能都不信,谁给k14当五年情人还能依旧徘徊在k8死活升不上去,这不是被白操了吗,难不成马杰真的在很多钱和一点爱里选择了一点爱吗,关键是看徐云峰那衣冠禽兽的样儿,也不像是能给马杰一点爱的样子吧,潘怡然当年在得知k8马杰的隐藏身份之后曾经发出灵魂质问:“马杰你不会是爱他吧?”
以马杰的性格当然也不会承认自己做出了小伙儿爱老头这种自甘堕落的行为,只能说形势逼人,k14有令那k7也莫敢不从啊。潘怡然立刻对他竖起大拇指,并留下三字真言:“你超爱。”
马杰是否真的超爱徐云峰已经成为当今世界的未解之谜,徐云峰给马杰看了车祸现场的监控录像,大卡车撞上来的一瞬间马杰如有实感,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徐云峰怕他勾起不好的回忆,立刻就收走了手机,马杰躺在病床上,头上还缠着纱布,坐久了头晕,对着天花板沉思了一会儿:“我现在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奇幻了,徐总。”
徐云峰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他变得很爱叹气,马杰忍不住去想徐云峰欧洲项目半途夭折的时候也会这么叹气吗,人有的时候真的很贱,只要徐云峰流露出一丁点脆弱,他就想亲手把这个破碎的老头给缝上。马杰不止一次地在心里狠狠地吐槽自己,有这么爱吗,想想他银行卡里多少钱,想想你银行卡里多少钱,有那心疼资本家的时间,还是思考一下哪儿的厕所买得起吧。
马杰在床上纠结片刻,开始出言安慰:“我觉得失忆也没什么不好,夫妻生活总得有点摩擦吧,我忘了那些鸡毛蒜皮的摩擦,没准咱们的感情就更好了。”他这话有一半是胡话,马杰这几天跟着大夫的引导梳理记忆,爱情没梳理出多少,意见倒梳理出一大堆。
比如徐云峰非要在郊外的花园别墅过夜,安静是安静了,他前一天晚上挨操到深夜,第二天早上还得五点起床打车去上班,结果网约车压根就不接这荒郊野外的凌晨单,只能蹭徐云峰的车回去,徐云峰路上非要带他去吃潮汕私房菜的早点,一吃就吃到十点多,以至于错过了打卡时间,耽误了这个月的全勤奖。
又比如,徐云峰有的时候很喜欢工作时间叫他上去说点闲话,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主打一个陪伴,马杰理解k14的时间比金钱宝贵,但拜托,k8的时间也很宝贵,我马杰也不是天天都有鱼摸,每天在工位上消失十几分钟真的很难向Vivian做出合理解释,难道Vivian带着全组人跳槽没有我无故脱岗的错吗?
再比如,算了,能比如的事太多,马杰对和蔼的大夫坦白,看,我脑子里只有这些,不是我对徐总心怀芥蒂,是实际情况他不允许啊。
跟马杰谈话的大夫上了点年纪,声音温柔:“那你想怎么处理这段感情呢?”
马杰被她问住,他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好像谁对他说过,是叛逆吗?知心小妹不是叛逆的风格。是老胡吗?处理感情这种用词也不是老胡能说出口的,马杰细数了身边的亲密关系,似乎没有人能说出这种风格的话,只能把这又归结为记忆紊乱带来的错觉,可是这种错觉未免也太过频繁,频繁到马杰几乎要产生一点怀疑,难道我不是叫马杰,而是叫楚门?可这儿也不像是有摄像头的样子啊!
马杰学着徐云峰的样子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徐云峰叹气的模样其实也很性感,无奈的表情,从胸腔里徐徐吐出的浊气,和吐气后那点微不可见但是又被他目光精确捕捉的嘴角的牵拉,那是一个笑吗?马杰这个时候觉得自己才是摄像头,不然谁要把领导的表情观察得那么仔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有的时候我觉得这一切都很虚假,不像是真实存在的,我上百度搜了,这是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大夫您别骗我,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看病可不能用百度看,您现在情况挺好的,量表的结果呢也都正常,以您目前的情况是不支持精神分裂这种诊断的。”大夫笑了一下,“您现在也别太焦虑,很多记忆出现问题的病人都会产生一些继发的心理问题,这都是很常见的,如果您心理实在不舒服的话,可以跟家人朋友多聊一聊,转移一下注意力,我一会儿也会跟您的家属谈一谈,让他多注意关怀您的心理健康的。”
家属,那不是就是徐云峰吗。马杰抿了一下嘴,心情有点复杂,他父母早亡,亲缘淡薄,靠着众合的资助才能读到大学,毕业之后进入众合也算是一种投桃报李,从户口本上看,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徐云峰一个人可以被称呼为他的家属了,所以这个“照顾关怀”的重任当然要落到徐云峰头上,即便马杰对比并不报太大希望。
徐云峰来得很勤,或者说干脆就是在给他陪床,k14不用坐班的好处就体现在这儿了,信息化时代,远程办公也没影响徐总签下大项目,视频会里徐总西装革履,背景不合时宜的闯入一只吊瓶,市场部的Patrick在会前狗腿的关心:“听说您家里人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徐云峰扭头去看在病床上打游戏打得起劲儿的马杰一眼,严肃的神情温柔了一瞬,难得地回答了公事以外的客套:“目前还可以。”于是会议里响起一片七嘴八舌的早日康复,那边的马杰听不到徐云峰耳机里的声音,但是他又在虚拟世界里带领球队拿下一场比赛,扔了手柄坐在床上大喊牛逼,徐云峰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笑了一下,客气地回应了各位下属的嘱咐:“等他好了,我给大家发奖金。”于是视频里又爆发出一片七嘴八舌的欢呼。
会议结束,徐云峰照例推马杰下去走走,马杰人虽然醒了,但大脑到底是曾经遭受过猛烈撞击,站起来容易头晕,徐云峰就专门挑出每天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推他出去转转,马杰也也抗议过为什么不能给我来个电动的,这样我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徐云峰捏了捏他的酒窝,没说话,但马杰在他的脸上看出了后怕。
三月春光正明媚,医院旁边是个街心公园,里面有个人工湖,没风的日子徐云峰会带他在湖边坐一会儿,给他念念书,内容当然是徐云峰自己挑的,有的时候是加缪,有的时候是艾青,马杰很惊讶徐云峰会读艾青的诗歌,扭过头看他,徐云峰只是笑笑,继续往下念:“我的生命/也像你们的生命/一样的憔悴呀。”
马杰恢复得好些了,也会站起来走走,私立医院有专门针对他们这样病人的康复中心,有专门的康复师指导他如何重新控制自己不听使唤的下身,徐云峰会在身边扶着他,在他踉跄是用自己坚实的臂膀将他怀抱。马杰的鼻尖磕在徐云峰胸口,眼镜碰歪了,他听见自己胸膛里有澎湃的春潮。
“这回是真的爱上徐云峰了。”马杰向潘怡然坦白,潘怡然结束了一个通告,从另一个城市特意回来看他,“我其实并不知道他有没有骗我。”
“骗不骗你那么重要吗,他爱你,你爱他,你们从此笑哈哈,这有什么不好吗?”潘怡然看他的表情有一丝怜悯,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恨铁不成钢,“你之前是挺勇敢一个人,杀夫证道的事都干了,怎么这个时候退缩了?”
马杰又一次觉得眼前的场景无比熟悉,有什么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又有什么场景与当下重叠,马杰下意识地张口:“你要是实在过不去这个坎儿,就把他的财产都转给我,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你怎么把我的台词抢了?”潘怡然一愣,随即笑开了,“行啊你马杰,都学会抢答了。”
马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眩晕,一段不属于他脑海的记忆强行插入了进来,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这句话不该发生在这里,可是这句话发生在哪里?潘怡然在什么时候对我说过这句话?为什么我会记得?马杰急切地抓住潘怡然的手:“你是不是跟我说过这句话?”
潘怡然也被他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马杰这样,顺着他的问题回忆了一阵,最终还是茫然地摇头:“我没印象了,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是想起什么了吗?”她知道马杰失忆了不好受,但马杰的表情实在太吓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呼叫铃,斟酌着语气安慰马杰,“也许是我记错了,我现在这个记性实在是不太行。”
不该是这样的。马杰的牙齿不自觉地打颤,头痛得像针扎,眼前的场景都在扭曲,护士很快赶来,一见他这个模样就转身出去叫了医生,马杰头痛欲裂,蜷缩在床上发抖,眼前天地旋转,强烈的、不属于他的情绪在脑海中翻涌,他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用力抓紧自己的手臂,整个人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冰凉的液体被注入身体,马杰昏迷前喃喃说着什么,惊魂未定的潘怡然凑过去听,只听到了徐云峰的名字。……这个时候还要叫老公,马杰你真的是没救了。
马杰醒来的时候徐云峰坐在他床前看东西,马杰没戴眼镜,模模糊糊地看着他发了一会儿呆,很快就被徐云峰发现了。徐云峰凑过来,帮他戴上眼镜,看了他一会儿,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额头:“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没有?”
马杰摇摇头,又点点头,伸手拉过徐云峰虚触在额头上的手,观察他戴在指根的戒指。
不一样。
恐慌在他心底蔓延,马杰把脸贴在徐云峰的手心,企图从另一个人的体温中获得一点真实,徐云峰低下头,久违地在他额头落下一个亲吻,这是马杰醒来后他们之间第一个亲吻,只有眷恋与安慰,马杰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徐总,您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徐云峰擦掉他眼角的那滴泪:“我也不知道,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您骗我了吗?”马杰看着他,希望从他的表情上找出答案。
“没有。”徐云峰很快给出了答复,他注视着马杰,神情中渐渐流露出一点悲伤,“你觉得我骗你了吗?”
马杰又摇了摇头,用手指碰了碰徐云峰戴在指根的戒指:“它跟我记忆里的不一样,您跟我记忆里的也不一样,我不知道是我脑子出了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出了问题,总是感觉很迷茫。”
“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徐云峰握住了他的手。
马杰看着他,很久才点了一下头。

Chapter Text

马杰趁着徐云峰不在偷偷翻看过很多次的饼干盒再一次被摆到台面上,马杰盘腿坐在床上,把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摆出来,严肃地向徐云峰宣布他现在已经开始调查,您可以保持沉默,但您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徐云峰被逗笑了,伸手过去,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又亲了一下,柔软的灰发蹭在马杰脸上,痒痒的,马杰有点不好意思,躲了一下,徐云峰不肯让他躲,又把他捉过来,贴着脸颊亲了一下:“好的,马侦探。”
马杰被他弄得有点脸红,于理他不应当拒绝自己合法丈夫的亲吻,于情他也无法拒绝,在很多瞬间他不得不承认徐云峰是个英俊的男人,尤其是认真打扮过之后,他不是一个肤浅地、只会欣赏皮囊的人,但似乎总是会被一个老男人的外表迷惑,他的心不自觉地跳动,向这个人靠近,于是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徐云峰身上移走,免得再被这老孔雀勾引:“我仔细看过了,这些东西一共有五类。”
“第一类是一些便利贴之类的日常用品,基本都是您写的,也基本都是贴在您送的礼物上,不过在我的记忆里,我并不记得我有把他们收纳起来,只有这张是不同的。”马杰从里面挑出一张印着酒店logo的便签,“我不记得这张是什么。”
便利贴是上仍是徐云峰的笔迹:给你批了病假,好好休息。J.
徐云峰接过便签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这是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给你留下的,当时你有点发烧,所以是病假。”
很合理的解释,但马杰一点印象都没有,很奇怪,他完全忘记了他是怎么跟徐云峰是如何开始的,并且从未怀疑过。有些事就是这样,不主动去思考就不会发现疑点,马杰咽了一下口水,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您当时是已婚吗?”
他真的很关心自己是不是男小三,虽然徐云峰亲口否认过他的男小三身份,但是他并不相信这老登一把年纪了真的没结过婚,记忆这种东西总不能无中生有,因此马杰对此总是持怀疑态度。
徐云峰摇头,话语流畅,看起来倒是十分真诚:“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婚有一段时间了,跟前妻是和平分手,不存在任何纠纷,也没有过错方,分割协议可以稍后让律师发来。”
“但在我的记忆里,是我介入了您的婚姻,当了男小三。”马杰的叙述很克制,“当然,我没有破坏您婚姻的意思,所以直到我死前,您还是已婚状态,跟妻子也很恩爱,一直戴着婚戒,但不是这个款式,我记得是一个挺普通的素圈,上面没这么多钻。”
徐云峰把戒指取下来放进他手心:“这是我们的婚戒,你也有一枚,手术的时候摘下来了,放在我那里。”他从放在一边的包里取出一个小盒,也放进马杰手里,马杰打开来看,里面是另一枚戒指,与徐云峰那枚稍显不同,外圈镶了一圈不太起眼的碎钻,做出山峰起伏的样子,内圈刻了字:Jeffrey&Magic,马杰又去看徐云峰那枚,Magic&Jeffrey,除了顺序不一样,没有什么区别,马杰尝试着套在无名指上,银亮的金属严丝合缝地遮住指根一圈浅浅的戒痕,如影随形的熟悉感又回来了,马杰没由来地感到心安,就像它本来就应该在这儿一样。马杰叹了一口气,把属于徐云峰的那一枚还给他,没再把戒指摘下来。
徐云峰重新戴好戒指:“现在轮到我提问了。你为什么自杀?跟我有关吗?”
马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也有点无措,支吾了一阵,还是决定向他坦白:“就是有点想不开,冲动了,事后我也挺后悔的。”不堪精神压力自杀这种事说出来,比阴间人口爆炸需要调休还可笑,但是当徐云峰看着他的眼睛,他就不自觉地就想把那些没机会说的话都说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徐云峰会怎么看他,他下意识觉得徐云峰是可信任的,可依靠的,即使徐云峰就是那个导致他自杀的罪魁祸首,他也想把自己的心事说给这个人听:“我给您做小三嘛,我就觉得特别罪恶,尤其是看到您和您家人那么幸福,我就觉得自己特别下贱,一时想不开。”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小杰。”徐云峰的指腹轻轻蹭过他脸颊,他看见徐云峰的眼中有担忧和怜惜,这样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徐云峰脸上呢,“我该怎么跟你分担呢?”
不用分担,都过去了。
马杰很想这样回答,让那些悲伤的、痛苦的、彷徨的、无助的事都成为过去吧,以后就是光明的了。他张开嘴想要回答,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疑虑始终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他一时也摸不清头绪,徐云峰真的会跟自己这么说话吗?如果徐云峰不会这么说话,那他为什么又觉得这一切这么该死的熟悉呢?
头又开始痛,这似乎是某种预兆,马杰强忍着头痛,多年社畜经历让他能够将表面上的平静维持地很好:“您不用替我分担,都过去了,况且也不一定是真的。您还是跟我一起看证据吧。”他指着第二叠纸张:“这一堆也不用说了,您送我的这些首饰都太贵重了,我一个k8也确实没什么机会戴,您下次还是送点实用的吧;这一摞没什么好说,都是贺卡,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您还是挺有情趣的,还挑个有狗脚印的。”
“你不记得了吗?”徐云峰打断他,伸手从贺卡中挑出那个一张印着狗脚印的贺卡:
Magic:Happy Birthday. J.
很徐云峰式的贺卡,马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只能报以疑惑的眼神,徐云峰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大概是徐云峰某处住宅的监控画面,空旷的客厅散落了一地狗玩具,毛茸茸的小狗窝在沙发上,露出一个委屈的脑袋。
一个不太妙的猜想正在马杰脑中成型,马杰干笑了一声:“领导,您说的Magic不会是它吧。”
徐云峰颔首。
天杀的到底是谁把我的名字起给狗徐云峰我要报警抓你!马杰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您起得这个名字还挺巧的呢,哈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挺巧的。Magic,这个名字确实还挺常见的,哈哈。”
监控有呼唤功能,小狗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支棱起身子跳到监控前,嗷嗷叫着把监控一头拱翻,徐云峰失笑,伸手在马杰后颈捏了一把,像是在捏小狗:“你起的名字。”
“怎么可能!”马杰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是我起的,我马杰克绝对不会跟一条狗同名!士可杀不可辱!徐总,您要是把我当弱智的话就有点过分了!”
徐云峰看着他促狭地笑,但渐渐也流露出一点落寞来:“当时你在路边捡到它,着急出差,就把它送到宠物医院,结果把自己的名字填到宠物姓名上了,等你回来就已经改不过来了,只好这么叫。”
他这么说,马杰好像有点印象,宠物医生遗憾地真抱歉马先生,我们也没想到Magic是主人的名字,您可以在以后纠正一下,也许能起到效果,徐云峰在旁边添油加醋,我觉得Magic这个名字也挺好的,忠诚、勇敢、乐观,还很正直,如果你不喜欢,以后纠正就行了。
“Magic应该不会怪你忘记它。”徐云峰的双眼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重新收拢好一叠贺卡,把印了小狗爪印那一张放在最上面,“不过你可能得先向它道歉,毕竟它是一条很聪明的小狗。”
这是真实的吗?他跟徐云峰有一条很聪明的小狗吗?马杰又一次开始怀疑,为什么只有在徐云峰提到Magic的时候他才会想起这些事,为什么他对记忆的残缺毫不怀疑?我是真实的吗?徐云峰是真实的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马杰的头更痛了,他拧了自己一把,强迫着自己往下说:“好吧,那我暂时接受它叫Magic,但Magic是我捡的狗,它姓名的决定权在我,您无权干涉。”
“那你拧自己干什么?”徐云峰拉开他的手,撩起衣服查看腰上皮肉,温热的手指蹭过去,很痒,带起一片熟悉的战栗。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不在做梦,这一切太不像真的了,说实话,我有的时候怀疑你们都是我幻想出来的,”马杰笑了一下,十分主动地握住徐云峰的手,“您说,您当初是怎么跟我在一起的?”
这问题难得把徐云峰问住了,面对经侦的讯问高压也能不动如山的k14表情难得地如马杰预料之中地出现了空白,马杰闭了一下眼,拉过徐云峰的手,柔软的嘴唇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带着戒指的指根。
徐云峰的目光移过来,平静地,温柔如湖水一样,马杰想起徐云峰推自己在湖边春风,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两个人就静静在湖边走着,谁也不说话,最后徐云峰会找个阳光正好的地方跟他一起坐下,慢慢地读带来的书,他就坐在旁边听着,看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有时他会跟徐云峰聊天,这时候徐云峰就会停下,静静地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这时候徐云峰又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了,他会跟徐云峰说这个鸟叫戴胜,因为长得很怪,被叫博物君的亲儿子,您知道博物君是谁吗,就是一个科普博主,他什么鸟都认识,您知道夹竹桃天蛾幼虫吗,这是博物君的另一种亲儿子。徐云峰不嫌他啰嗦,也不嫌他思维跳跃,两个人有的时候会坐很久,坐到日暮西斜,有的时候坐一会儿就走了,徐云峰从石子路上把他往回推,轮椅把马杰屁股都震麻了。
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马杰忍着头痛亲吻上去,世界天旋地转,他在亲吻里尝到泪水的味道,那些温柔的、温暖的片段也逐渐崩裂湮灭,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可以他没有机会再听徐云峰讲完其它关于“信件”的事了。
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马杰的世界重归黑暗。

Chapter 5

Notes:

世界线收束中,还差一点就完结了

Chapter Text

马杰重新站在阎罗殿前,手里拿着999的号码牌,拜托,为什么这也要重来一次,你们阴间的号码牌难道只有999这一个数字吗?
马杰叹了一口气,重新把自己的材料递过去:“您好,我是马杰。”
阎王还是那个戴眼镜的中老年男子,还在审阅上一个人的材料,边审边啪啪啪盖章,听到动静推了推眼镜,目光从镜片上方扫过来:“您好,马先生。”
“您不觉得我有点眼熟吗?”
阎王翻着材料的手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看他:“您是来办过调休业务吧,当时业务是我替您代办的,对您有点印象。得跟您说一下,还是上次的事,按理说呢您这个调休方案应该最少再持续二十年,但是现在出现了不可抗力,调休被迫中止,我们是没有办法继续的,请您理解一下,现在医疗水平太发达了,火葬流程也比以前快速很多,借尸还魂这个业务就比较难以开展,我们这边也主要是配合阳间政府工作,也不能让人家难做不是?”
“嗯,我理解的,您看我目前这个情况是在这边继续等着投胎,还是?”
马杰态度良好,没有一点想要大闹的意思,阎王也松了一口气:“这样吧,我跟我们领导沟通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安置您,毕竟生死簿上您的阳寿未尽,按理您现在是无法进入投胎排队序列的,我们得考虑一下,这样吧,您留一下您的联系方式,等讨论的结果出来,我们再通知您,您看咱们这样处理好吗?”
咱俩谁跟谁啊,这样当然好,马杰对阎王报以微笑:“当然可以,正好这几天我也有一个要见的人,您到时候通知我就好了。”
“那您留一下联系方式吧。”阎王操纵鼠标,打开一个新的界面,马杰也没注意如今阴间也开始电子化办公了,不由为自己的想象力折服,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就离开了,他不知道阴间是否有运营商服务,在阳间的联系方式是否可以无痛转移到阴间,但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在次久留,有一个人还在路的尽头等他。
马杰又一次在阴间的街头游荡,阴间的风物也如阳间一般繁华,马杰也学聪明了,光靠两条腿要走到什么时候,这一次他选择公共交通,远处开来一辆11路,马杰二话不说就上去,向投币箱里投了一枚冥币,在哲学社团站下车,又一次在门口遇到了学生鬼,学生鬼看到他很高兴,扑上来就问哥你还阳还得怎么样了,马杰第一次伸手摸了一下他血肉模糊的鬼朋友,半透明的魂体彼此穿透,并不产生任何物理触碰:“不太顺利,在阳间变成了一个傻子。”
“变成傻子怎么办,那岂不是生活起居都要被人照顾?”学生鬼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也太没尊严了,幸好我阳寿已尽,不然做个十年八年的瘫子,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马杰找了个地方坐下,仰头看着一团模糊的学生鬼,“所以我又回来找你做伴儿了,惊不惊喜?”
“哎呀,哥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帮你点一点加速投胎!”学生鬼有点恨铁不成钢,血肉模糊的身体一会儿变成这样,一会儿变成那样,可塑性强得有点超过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投胎!投胎懂吗。”
马杰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马上又坚定起来:“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投胎呢?你比我年轻这么多,不想着早点投胎吗?”
学生鬼好像叹了一口气,血肉模糊的一团竟然有点无奈:“我投不了胎了呀,我是横死,横死的鬼是没法投胎的。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运气那么好,有家人给你维持生命体征,我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马杰从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递给学生鬼,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谈起:“我从阎罗殿帮你把手续办好了,阎罗殿说批注你还阳,你家人还在等你。”
“太牛了哥,这种名额你都能找来!”学生鬼接过档案看了半天,手指珍惜地拂过姓名那一栏的马杰两个字,血肉模糊的身体逐渐拼凑出真实的样貌,比马杰稍微矮一点,也比马杰青涩一点,顺毛刘海黑框眼镜,看起来很乖,马杰把手盖上他头顶,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像是在告别,也像是在安慰。
一个年轻很多的马杰就站在他眼前,他像是逐渐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恍然大悟:“哥你怎么长得跟我一样,你是从未来过来的吗?哥你这是不是改变历史了,那祖父悖论还生效吗?我们会不会陷入时间循环?完了,哥你还能回去吗?”
马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眼前的迷雾散去了,但他还没有做好抉择,他不想欺骗自己,只好作出回答:“我也不知道,留在这儿也挺好的,至少不用上班。”
学生鬼看看马杰,又看看自己,最终在身体消散之前指了指马杰的左手:“哥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你家人也在等你呢,你们肯定很幸福吧。”
是吗?
学生鬼彻底消失了,马杰从来到阴间就感觉空落落的。他为自己编织了一场美好的幻想,但是幻想总归有要回到现实的那一瞬,他不愿面对现实的冰冷,却也不愿沉浸在虚妄的美好,阴间大概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安全区,只要龟缩在这里,就不用再面对那些痛苦的现实。
我有家人在等我吗?
马杰心中浮起一点疑云,不自觉地去摸左手的戒指,这是一枚最普通的素戒,马杰在柜台挑了半天,最后选中这个,严丝合缝地套在手指上,欺骗他人,也欺骗自己。人与人的关系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金属圈而发生改变,徐云峰看到了,也只是笑了一声,继续做他自己的事。
戒指后来去哪里了呢?江边、螺丝钉、落地的戒指,原来时过境迁,再痛苦的抉择也会如水过无痕,鲜明的痛苦都随着时间淡去了,留在身上的只有一点怅惘。马杰试图把戒指摘下来,可那枚小小的金属圈像长在他身上一样,与肌肤之间没有一丝缝隙,任马杰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撼动分毫,“魂魄”感知不到痛苦,马杰对着戒指生出一点无奈。这个戒指怎么跟徐云峰一样甩不掉。
马杰又想起徐云峰,一个在他最绝望的时刻给了他一点希望的人,割舍不掉的怎会是套在指根的金属圈,藏在内圈上的名字真的只是他的隐秘心愿吗?上千个日夜的耳鬓厮磨,难道徐云峰就真的是铁石心肠吗?马杰摸着戒指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徐云峰,他早就会死在那场车祸里,徐云峰给了他人生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于是他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依恋都倾注在这个人身上,孤注一掷地坐着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傻事,或许有朝一日徐云峰看到那个饼干盒的时候也会很疑惑:举手之劳,怎么有人就能记一辈子吗?
可他是个傻子,对他好的人忘不了,对他不好的人也偏偏记不得,臆想出一枚可笑的戒指和一个可笑的阴间,饼干盒里的第四类物品是一叠银行流水,记录着徐云峰这些年来汇入他账户的所有钱款,上学时的那些他已经还清了,徐云峰不需要这点小钱,他只能把那些钱放户头里长利息,后来作为情人收到的那些卖身钱,他也没有动过,薄薄的银行卡静静地躺在饼干盒里,就像马杰永远都说不出口的真心一样不见天日。
受资助的学生会给资助人写信,马杰也会,他每年给徐云峰写一封信,汇报自己的学习成绩,后来就成为了习惯,他给徐云峰写了十三封信,徐云峰也回复了他十三封,他把这个习惯停止在三十岁,那天晚上,他向他的“爱人”扔出了一枚螺丝钉。
金属落地弹出声响,死去的不是徐云峰力挽狂澜的大计,而是马杰自己的一颗真心。
马杰从没想到做鬼也会心痛,他轻轻抚摸着戒指,岁月已经让贵金属不再闪耀,他曾经幻想过如果跟徐云峰真的有一对婚戒会是什么样,他要在戒指上雕刻山峦起伏,别人会猜这是徐云峰的名字,不是的,这是他们排除万难时跨越的万水千山。
“雕刻不好,我看还是镶嵌吧,费工而已。”徐云峰这样评价他的想法,马杰记得他正在翻一本书,脸上带了点笑意,床头的阅读灯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徐云峰翻了一页书,把诗轻轻读给他听:“里面见不到什么灵光和奇迹,只见蠕动着一个个的活人。”
可徐云峰真的给他读过诗。他们交换过戒指,结婚证上也盖过钢印,他们是法律上的夫妻和尘世间的爱人,他忘了那么多事,他记得那么多事,记忆变成一场笑话,一场撞击让他的人生成了碎片,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其实他那么在意那些灰暗和痛苦的过往,以至于沉沦其中,忘记了坦途上的一切。
马杰站在阎罗殿门口,叹了一口气,他重新迈步进去,把自己的材料递给阎王,阎王的头顶有点微秃,脑门上抬头纹也不少,把999号等位牌收回来,扔进装满五颜六色号牌的盒子里:“马先生您好,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没什么,就是我要走了,来跟您告个别。”马杰坐在玻璃的另一头,脸上难得有了一点真情实感的笑意,拨开迷雾,等待他的竟然不是苦痛,“我家人还在等我。”
“那恭喜您了,我这边帮您加急办理一下还阳业务,您还是像之前一样,去还阳处报道,那边的工作人员那会协助您完成接下来的程序。”阎王面带微笑,其实他是一个很和蔼的人。
难道我老了真的会秃顶吗?马杰有点不太甘心,决心回去之后买点黑芝麻糊吃,脱发要从青年抓起,就是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脑壳还完不完整,马杰又叹了一口气,对阎王露出一个标准化微笑,带着戒指的手向阎王伸出:“马先生,您家人也在等您。”
阎王的表情逐渐从迷茫到沉默,接待窗口消失了,阎王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马杰面前,戴着戒指的手与马杰相握,阎罗殿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马杰静静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在黑暗来临前的一瞬主动闭上了眼。
马杰忐忑地想:不知道睁眼的时候会不会看到徐云峰,他安全落地了吗?

Chapter 6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马杰第五次睁眼才彻底恢复意识,守在他床边的是胡建林,见他醒了立刻大呼小叫,白大褂及时赶到,马杰嗓子疼得说不出话,只能躺在床上被动的接受,配合医生的讯问和查体,车祸后迟钝的大脑努力运转,试图拼凑出现在的情况。

徐云峰来得很快,马杰躺在柔软的病床上,没眼镜可戴,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很遗憾地确认徐云峰穿了三件套,而不是一身胡乱套上的、很有戏剧效果的99元优衣库联名t,不过这样很好,商业精英企业家就该穿这个。

徐云峰在床边站定,手抬起又放下,还是没敢碰他,马杰现在这个全副武装的木乃伊样实在也没处下手,犹豫了半天只能弯腰在他露出来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胡建林这次倒是没有大呼小叫,不知道是否已经习惯了如此诡异的场景。

双唇与额头相触的一瞬间,他离徐云峰很近,朦胧一片的世界里,马杰看见徐云峰眼里有泪,他口不能言,只能对他眨眨眼睛,戴着氧气面罩的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

徐云峰把脸贴在他手上,马杰久违地触碰到爱人温热的躯体,灵魂都跟着战栗了一下,现实跟幻觉实在是有很大不同,资本家的手也跟活人一样温热。他有很多话想跟徐云峰说,但疼痛干哑的咽喉发不出一点声响,耳鸣持续不断,眼皮也沉得发酸,两个人默默无言地互看了一会儿,马杰又陷入了昏迷似的睡眠。

再醒来已是傍晚,徐云峰在一边的桌子上办公,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马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想打扰徐云峰办公,看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时间被睡眠切割成片段,徐云峰去年正式接过了董事长的位子,手头要办的事多如牛毛,为了守着马杰,几乎把整个办公室都搬来了病房,也就是钞能力到位,不然肯定让医院赶出去。

马杰能说出话已经是几天后,插过管的喉咙多少会受点损伤,马杰声音沙哑地问徐云峰这几天怎么样,徐云峰站在床边,反常地沉默了,马杰伸手去够眼镜,想要一探究竟,被徐云峰按住,崭新的镜架被重新架上鼻梁,被镜片矫正过的光投在视网膜上,马杰的世界终于恢复清晰,他看到徐云峰眼里有泪。

“我又差点失去你。”徐云峰温热的唇触碰他的指根,一个亲吻,马杰指根被他亲得发烫,这里本来是一圈浅浅的戒痕,做手术不能戴戒指,徐云峰从护士手里接过戒指之后把它保存得很好,小小的铂金素戒雕刻了山峰的形状,内圈刻了名字,Magic&Jeffrey,这串字母在马杰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后又重新贴在他无名指根的肌肤上,亲密地宣告他已经走入了一段被称作婚姻的法律关系。

马杰不太愿意看到徐云峰这样,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他们爱情的佐证,但马杰作为一个情感上的守财奴,他希望他年长的爱人永远被快乐和幸福充斥,而不是满溢泪水和悲伤,心肠软得根本见不得徐云峰流泪,奈何他现在确实是卧病在床,一身顺毛无处发挥,只好来点口头安慰,费尽心机地说点俏皮话:“我这不是从阎王殿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吗,徐总,领导,亲爱的,老公……云峰。”

徐云峰把脸埋在他掌心,湿漉漉的,潮乎乎的,温热的呼吸扫过掌心,带来一种奇怪的酸胀——他的心随着徐云峰的眼泪一点点被酸涩充满,又变成鼓胀的爱,从心房流向四肢百骸,马杰轻轻捏了一下徐云峰的手指,黏糊的话说不好意思说,触及灵魂的也开不了口,马杰抿一下嘴,继续顾左右而言他:“我这么大一个活人躺在你面前了,哎,您别哭了,您哭得我心里有点难受,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老来得子舍不得我呢。”

这话太荒唐,不像话。徐云峰的眼泪一下就止住了,论破坏气氛马杰的确是行家,脸上泪痕未干,气氛有点尴尬,徐云峰草草抹了一把,带一点湿气的手指反握住马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躺久了有点无聊,能看会儿球就好了。”马杰计策成功,马上就坡下驴,提出无理要求,“如果还能有游戏机玩,那我现在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徐云峰这回是真让他气得流不出来眼泪了,愤愤在马杰手上捏了一把,说话都咬着后槽牙:“你就不问问我怎么样?”

马杰又朝徐云峰笑,他一笑脸上就露出个酒窝,有点傻气,又很可爱,正是徐云峰用尽手段也要抓在掌心的挚爱款:“您能哭能笑能生气的,就别跟我这个病人计较了,我都这样了,您就别耍这点小性子了。Magic怎么样了?小狗有没有想我。”

我成耍小性儿的了?徐云峰简直要怀疑马杰车祸把脑子撞坏了,但现在不是辩论这个的时候,徐云峰让他几句话弄得心情大起大落,这会儿情绪倒是平稳很多,眼泪一擦,又变回那个杀伐果断的冷酷精英,很帅、很酷,马杰不惜被骂工贼也要倒贴的挚爱款徐总。徐总帮伤病号小马掖好被角,十分黏糊地又在马杰额头上亲了一下,冷酷精英有的时候也可以很纯爱:“家里一切都好,Magic这几天很想你,等你再好一点可以和他视频,我也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在这儿安心养伤。”

马杰一想到Magic就迫不及待地想看视频,Magic是他和徐云峰关系的见证狗,在某种意义上怎么不算他和徐云峰的孩子,徐云峰禁不住他撒娇耍赖,只好调出监控给他看,马杰对着手机一口一个Magic叫得亲热,徐云峰坐在一边,忍不住又吃起狗的醋,以马杰刚做完手术不易久看屏幕为由收回手机,并跟马杰约法三章:“游戏可以玩,但不可以久玩,控制在半小时以内;Magic可以看,但不能久看,每次要控制在二十分钟以内;如果马杰不配合,那么徐云峰有资格取消该类活动。”

然而上游政策下有对策,Jeffrey总日理万机,总有出去应酬的时刻,众合那么大一个企业,总不能针由着徐云峰来玩票,徐云峰在员工大会上保证过,会把众合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因为家人生病就无视责任,既对不起当初的承诺,也对不起徐云峰个人的追求,是以徐云峰的生活轨迹是不是还是要被工作填满。这就给了马杰很大的操作空间,徐云峰应酬结束回到病房,马杰正在Football Manager里试图科学地拯救中国足球,玩得太沉迷,连徐云峰进门的动静都忽视了,徐云峰的手落在他肩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马杰就差点吓得窜出二里地:“哈哈,徐总,我这刚开始玩。”

徐云峰一摸电脑,烫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转过头盯着马杰,马杰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主动坦白:“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个梦,当时就梦见玩这游戏,醒了就特别想玩——我错了,但是能让我再玩儿一会儿吗,我感觉这回国足能出线。”

徐云峰不明白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在虚拟世界深耕一百年就能救国足吗?你不是阿森纳的球迷吗,什么时候也开始给国足操心了,他盯了马杰一会儿,马杰心理素质极强地与他对视,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徐云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伸手又捏了一把马杰的脸:“行了,你玩吧,我去洗个澡。”

马杰受宠若惊。

徐云峰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马杰还在打游戏,徐云峰真不理解了,这有什么好玩的,但话是自己说的,总不好再吃回去,喝了酒不适合再处理工作,就捡起平常给马杰读的睡前读物,顺着书签打开上次念到的位置,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徐云峰最近总感觉自己有点多心,书摊开在腿上,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FM玩起来就容易沉迷,马杰在青训里找到一个小牛,还没来得兴奋,一个坐直,突然想起徐云峰还在,一扭头就看见徐云峰正对着书本发呆,这书马杰知道,一本诗集,徐云峰年纪不小,会的浪漫把戏也不少,他有的时候白天睡得多了,晚上睡不着,徐云峰就会给他念一会儿书,诗比小说好,小说听了一章还想一章,诗句温和的文字足以抚平一个人躁动的内心。

读诗这个习惯是马杰带来的,马杰本科学哲学,研究生才跨入管理学的深坑,骨子里其实多少带了点浪漫主义色彩,经常会通过阅读一些文学作品来增加灵魂的深度。那一年他们还是见不得光的潜规则关系,徐云峰驾幸出租屋,马杰洗澡出来,就看见徐云峰在翻他放在床头的诗集,马杰在自己最喜欢的那一页插了书签,徐云峰靠在床头,身上穿着马杰的套头衫,还带点水汽的灰发有点打卷,看起来很柔软地垂在额头上,看他出来,对他笑了一下:“你还读这个。”

马杰觉得有点羞耻,无言点头,徐云峰手指拂过书页,轻轻地读出上面的墨字:“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徐云峰声音很低,睫毛垂下来,神情说得上温柔了,“你喜欢这样的诗。”

这是个陈述句,马杰在这一刻听到血液流淌的噪音,似乎有什么在他身体里活过来,他不受控制地向徐云峰走近,又在床角止步,短发上滴下来的水打湿床单,马杰盯着书签垂出来的流苏,向灵魂出窍一样,轻轻地背诵出最后两句:“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徐云峰笑了一下,伸手把他拉过来,两个人就这样靠近,随后一个亲吻落下来,不带任何爱欲的、只有亲昵的亲吻,滚烫地贴在马杰的皮肤上,徐云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低地、充满韵律地复述着马杰的诗:“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如果爱情能够在某个瞬间被具象,马杰想,那也许就是这一刻。

马杰松了松肩膀,坐了久了肌肉酸痛,这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不同的是他手上多了一枚戒指,他看了正在发呆的徐云峰一会儿,突然出声:“给我念了这么多,你最喜欢哪一首?”徐云峰被他的声音惊动,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有一瞬的茫然,他鲜少露出这样的神情,马杰看了也觉得可爱:“我以为您看书呢。”结果您是对着书发呆装文艺,后半句马杰觉得有点刻薄,没说出口。

徐云峰合上书,走到马杰床边,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不痛,但为了把玩游戏的事轻轻揭过,马杰还是很夸张地叫痛:“您不能因为我发现了您在发呆就打击报复我!”

活宝。徐云峰拿他没办法,又在脸那边捏了一下,马杰还是很夸张地叫痛,叫完痛又挪过来,很亲昵地挨在他身边,已经把撒娇这个流程走得很熟练:“您究竟更喜欢哪一首?老公?”

“这很重要吗?”徐云峰不想把酒气沾在他身上,躲了一下,马杰不明所以,以为他装逼被戳破恼羞成怒,笑眯眯地又贴上来,脸上出现一个酒窝,生死边缘又走了一遭,马杰悟出了一点类似及时行乐的道理,活生生的人就在身边,何必去执着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手腕上的疤痕是痛苦的证明,也是他又一次新生的开始。

马杰曾经是天字第一号傻子,愚蠢地因为一些文字爱上一个人,愚蠢地为了虚空的道德放弃珍贵的生命,但所幸他爱上的那个人已经回头是岸,马杰的运气特别不好,有三次差点失去生命,但每一次都被一个叫徐云峰的人拉了回来,这个人给他带来很多痛苦,但又给他带来重生的勇气。长达十三年的通信里有很多东西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变成他灵魂里沉甸甸的实质,正如徐云峰在第十三封回信里写:

我不是拯救者,你也不是被拯救的人,我的生命像你一样憔悴,也充满很多卑鄙和阴暗,正如同你说得那样,崇拜只会让人陷入盲目,或许你应该看清真实的我。

“你最喜欢的那一首。”真实的徐云峰给出了他的回答,他注视着马杰,马杰在他的双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读到爱与柔情,“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人在活着的时候会经历很多痛苦的事,但只要死了,这些事就都烟消云散了;人在活着的时候也会经历很多幸福的事,但只要死了,幸福也成为梦幻泡影。那就让那些痛苦的事都成为过去,用相爱填满生命中所剩下的每一个瞬间。

马杰笑了一下,轻轻亲吻徐云峰的耳廓。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Notes:

正文到这里结束了,这篇卡得有点久,也有很多故弄玄虚的地方没有交代清楚,自己看也觉得会很厕品,有些内容可能会写两个番外再交代一下。
写本文的初衷其实是想跟大家说珍惜生命,但好像也没太表达出来,因为我在私信里收到了一个宝宝的倾诉,所以在这里我想对一些可能正在经历痛苦的宝宝说:你们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有需要可以跟我说,我很乐意帮助你们。

Chapter 7: 番外

Summary:

马杰写给徐云峰的十三封信,和徐云峰的十三封回信。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1 尊敬的徐先生:

      您好!

      不知您是否记得我,我是您资助的学生。去年夏天我与父母出行,不幸遭遇车祸,是您见义勇为,拯救了我的生命,也是您慷慨解囊,给我资助,让我能够继续完成学业。我目前已经复课了,同学和老师们都很关心我,落下的功课我会尽快补上。

      很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您,只能祝您身体健康!一切顺利!这是我对您最真诚的祝愿。

      Ps:给您准备了一点我们这边的特产,希望您喜欢。

      此致

敬礼

一个受您资助的学生

 

 

2 小朋友:

      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太感谢我。特产已经收到,分了一些给下属,他们很喜欢,向你转达感谢。

      好好学习,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人。

Jeffrey

 

3 徐先生:

      您好!祝您新年快乐!

      不知道这样冒昧地跟您通信是否会打扰您,但我还是大着胆子写下了这封信,我猜您可能会想知道我的近况。今年我正式升入高三,课业压力大了很多,过得很充实,没那么多时间去想那件事了。这一年我过得很好,老师和同学知道我家里的情况,都很照顾我,有的时候也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但我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善意。我以后也会带着这些善意继续前行,当然,也包括您的那份。

      我有按照您的嘱托好好学习,但对于想要考取哪所大学,我目前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不知道您是否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呢?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不知道该向谁咨询,所以只好来问您。

      我的成绩单和奖状都附在信后了,我会继续努力,希望可以不辜负您的期待。

      再次祝您新年快乐!

      此致

敬礼

一个有点冒昧的学生

 

4 小同学:

      我没什么建议能给你,因为我跟你们走的是不同的路,如果你想出国深造,那我们倒是可以聊聊。我的一位朋友正在高校任职,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联系他。你是一个很坚韧的孩子,希望你可以保持这样的优点。期待你的好消息。

      另:不必称呼我为徐先生,叫我Jeffrey就好。

Jeffrey

 

5 Jeffrey: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我的录取结果出来了,我考上了梦校的哲学系!这一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收到通知书的时候我幸福得想哭!能读哲学真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我太高兴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之我特别特别高兴。

      不知道这个时候给您写信会不会打扰您,但我希望可以第一时间跟您分享这份喜悦!希望这个成绩可以不辜负您的期待!(我也取了一个英文名。)

      祝您一切顺利!

Magic

 

6 Magic:

      我也替你感到高兴,你不必在意我的期盼,这是你自己的道路,你只需要选择自己想要的那一条就可以。我上学的时候也读过一点哲学,哲学使人聪明,希望你学有所成。

      Magic这个名字很有趣。

Jeffrey

 

7 Jeffrey:

      哲学真是跟我想得太不一样了,大学生活也跟我想得太不一样了!我一点都不后悔选择哲学,这远比我想象的有趣、深奥多了,同学们都很厉害,我感觉自己还有所欠缺,但

      我找了一份兼职,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您买了一点礼物,不贵重,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这个寒假我没有回家,第一次在陌生的城市过年,感觉有点孤独,希望我可以早点习惯,成为一个真正自立的人。您是否也有这样孤独的时刻呢,如果有的话,您又怎么排遣呢?

      祝您新春愉快,万事顺遂,期待您的回信。

Magic

 

8 Magic:

      很高兴你选择了一份自己热爱的事业。

      回想在外求学的日子,看似遥远,但也有一些就像发生在昨天的片段。你问我是否会感到孤独,确实会的,但孤独并非一件坏事,孤独可以让人看清自己的灵魂。如果这份孤独让你无所适从,不妨去找一些事情做,让自己充实起来。

      礼物已经收到,感谢,下次不必破费,给你准备了一点回礼。

Jeffrey

 

9 Jeffrey:

      这一年过得好快啊!课业很忙碌,我还加入了一个社团,里面的同学每个都很厉害,我跟他们比就是一个文盲,我再也不好意思对别人说我喜欢读诗歌了。我交到了很多朋友,您说得对,孤独并不是一件坏事,现在我已经可以和孤独和平共处了。

      给您分享一首我很喜欢的小诗,是北岛的《回答》,我誊抄下来附在信后,希望您能够喜欢。

Magic

 

10 Magic:

      很好的一首诗,很高兴看到你的进步。

Jeffrey

 

11 Jeffrey:

      新年快乐!

      我现在有点迷茫,不知道跟您分享合不合适。哲学是一门很好的学科,我深爱哲学,但哲学并不能让我吃饱穿暖,我不知是该坚持自己的理想,还是该放弃理想,重新选择一门能够让我吃饱饭的专业。我已经决定继续深造,但对究竟要选择什么还有疑虑,我跟朋友们交流过很多次,但在真正面临选择时,还时感到迷茫。

      感觉我一直挺打扰您的,但我真的不知道该向谁倾诉这些心事了。

Magic

 

12 M:

      我出差了一段时间,相信在此刻你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

J.

 

13 Jeffrey:

      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我还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还感到迷茫,但是看到了您的支持,我就安心很多,至少您是支持我的决定的。说一句话有点僭越的话,在很多需要抉择的时刻,我都将您当做一种很遥远的心理支撑。虽然没在现实生活中真正与您交往,但总感觉您已经成为我人生的导师。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您感到冒昧,但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希望我以后不会后悔。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祝您新年快乐。

Magic

 

 

14 M:

      在陌生人身上寄托情感是不明智的,我希望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祝好。

J.

 

15 Jeffrey:

      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动笔给您写这封信,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如愿考取了本校管理学的硕士,现在已经读完了第一个学期。跨入一门新的学科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如此愚笨,我奋力追赶同门们的步伐,但我的基础还是太薄弱了,我要加倍努力才能。收到您的回信后我认真思考了您的话,我认为您的话很有道理,生活需要脚踏实地,把心情寄托在不认识的人身上是非常不明智的。但我无法否认您在我人生中所发挥的影响,从您拯救我生命,并资助我学业的那一刻起,您就是我的恩人了。我并不是说您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我只是无法忘记您对我的帮助。崇拜会让人变得盲目,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我的这些胡言乱语让您见笑了,如果您觉得打扰,我不会再给您写信。祝您新年快乐。

      此致

敬礼

Magic

 

16 M:

      不必妄自菲薄,如果你想报答我,以后可以来我这里工作,我需要像你这样优秀的员工。我不认为管理学功利,功利也不是一件坏事。如果你需要实习机会,我可以帮你在众合内推。不要给自己太多心理压力。新年快乐。

J.

 

17 Jeffrey:

      很感谢您的包容。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向您汇报一下我的近况吧,我跟同学一起做的项目获了一个小小的奖,我把奖状的复印件附在信的后面了,虽然不是什么很高的成就,但我真的超级开心!在收到您的回信之后,我试着向众合投递了简历,现在我已经在众合实习啦!组长跟我说,如果我表现好的话,明年毕业之后没准能直接转正,您也在众合工作吗?如果有机会,我想向您当面致谢!

      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Magic

 

18 M:

      能够通过简历筛选,说明你也很优秀,众合的用人标准很严格,欢迎你加入。

J.

 

19 Jeffrey:

      我终于拿到毕业证书了!虽然经历了一些坎坷,但还是顺利毕业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文章发不出去要延毕了呢,好在有惊无险!不知道您对我的毕业论文感不感兴趣,但在这个东西我自己读了也有点羞耻,就不给您看了,免得学术垃圾玷污您的双眼。哈哈,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对自己的这点成果也挺满意的。

      再跟您分享一个好消息,我成功转正了,众合竞争实在太激烈了,我一度担心自己留不下来,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第一个月正式工资发下来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真的可以主宰我自己的人生。在您看来这些可能挺幼稚的,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准备了一点小礼物,不贵,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放心,不构成贿赂,希望您能喜欢。

Magic

 

20 M:

      礼物已经收到,这些诗很好,感谢你的分享。恭喜你独立。

J.

 

21 Jeffrey:

      新年快乐!上班真的好累啊,我现在理解为什么别人都不喜欢上班了,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我遇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事……这让我对自己之前的一些认知有了怀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希望我可以早日自洽。您可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吗?在面临一些道德上的抉择的时候。您放心,我不会做有损众合利益的事,这些都是我一些私人情感上的问题。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唉,又让您看笑话了,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Magic

 

22 M:

      道德是为遵守道德标准的人制定的,如果是我,我会选择铲平心里那道坎儿。当然,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实际上该怎么做,你还是要遵从你的内心。我没什么在这方面的体悟,但也算看着你长大,希望你能开心。

J.

 

23 Jeffrey:

      还是先跟您分享一点好消息吧,我升职了!付出有回报的感觉真好,这是我这一年来最开心的事,正如我之前跟您说得那样,我正在面临着一些道德上的抉择,虽然现在我还没有想明白我想要什么,但我相信总能找到一些解决办法的。新的一年又快到了,不知道我会不会开启新生活呢?也祝您新年快乐,一帆风顺。

Magic

24 M:

      祝你早日开启新生活,也祝你早日能做出自己的抉择。

J.

 

25 徐云峰:

      您好。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称呼您,可能您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但请允许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徐总您好,我是人力资源中心员工关系与企业文化部三组的马杰,也是受您资助多年的学生Magic。

      写到这里,我其实也不知道该跟您说什么了,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从哪儿说起。您的信件在我无助的时候给了我很多支撑,在我需要作出选择的每一个瞬间让我感到被支持。我曾经一度以为您是我的拯救者,把您当一个遥远的偶像崇拜,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报答您的馈赠,追赶您的脚步。我把您当做圣人,而我是个傻瓜。

      但现在看来,很多东西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您不是我的拯救者,是我一厢情愿地把您放到这个位置上,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一次又一次的打扰您。我不知道您是否认出了我,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我认清了您,也认清了自己。我承认,我对您抱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依恋,在很多时候,我甚至认为我爱您,并在这种假想里做出在您看来可能很天真的事。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会拒绝您的邀请,又或者说如果可以重来,我更愿意死在那场车祸里,让一切都不要开始。生命如此憔悴,我已经找不到那些温暖了。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写到这里,又觉得没必要了。大概您也不想听我是如何在道德困境里挣扎的。

      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通信,徐总,祝您新年快乐。

      顺颂商祺。

马杰

 

 

26 马杰:

      我想了很久才提笔,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面对你。道歉的话已经说过了,咨询师建议我也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可是我又有什么话可说呢?金钱和权力确实会异化一个人。我知道我伤害了你,这种伤害不能被谅解消弭。这些时间我总是在反省自己:我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发现我错得太多,也错得太久。我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无论何时都可以力挽狂澜,差点失去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自己的荒谬、

      我爱你,这句话我向你说过太少次,不知道现在告诉你,还能不能抵消我的过错,但也请你相信我真心的悔过,我将会用我所能做的一切来偿还给你带来的伤害。我很希望你愿意重新给我机会,但如果你从此不想再见到我,我也尊重你的选择,我只希望你从此以后一切都好。

      我不是拯救者,你也不是被拯救的人,我的生命像你一样憔悴,也充满很多卑鄙和阴暗,正如同你说得那样,崇拜只会让人陷入盲目,或许你应该看清真实的我。你的生命不是我给予,你的成就也是靠你自己得来,没有我,你依旧可以走到这里,你一直可以主宰你的人生,你不欠我什么,是我对你有所亏欠。

      马杰,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也变成你这样的人。

徐云峰

Notes:

这篇到这里就完全结束了,感觉还有很多地方没有交代清楚,如果没有看懂的话可以在评论区问我,写得烂七八糟的,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我们下一篇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