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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4-05-16
Completed:
2024-06-23
Words:
38,108
Chapters:
9/9
Comments:
15
Kudos: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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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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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7

【徐马】酒精伤肝

Summary:

小演员马杰希望徐总可以少喝一点酒。
徐总感谢山东客户是个酒蒙子。

Chapter Text

如果说徐云峰恨什么人,这个酷爱酒桌文化的山东客户算是一个。
这年头钢铁不好做,高铭是个只管生不管埋的东西,产能高有什么用,你倒也看看卖不卖得出去啊,积压在库房里都成了负资产,好不容易找到人接盘,还得给人陪酒。
人高马大的山东客户就好茅台这一口,一口闷了杯里的酒液,啧着嘴发出感叹,香醇,就是这个味儿。徐云峰想着库房里的钢材,脸上挂着笑,也陪了一杯。客户说这么小的杯子,喝着不过瘾,大手一挥叫来服务员,你们这儿有饮料杯吗,来几个,徐总是爽快人,咱们今天得尽兴。
徐云峰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不是,谁家好人喝酒按斤来,这是白酒,又不是白水。但他还得给高铭擦屁股,经济下行,资金链断裂的后果他不想看见,这批钢材能卖出去最好,卖不出去就把姓高的和姓胡的一起打包卖到红灯区。他被这想法逗笑了,眼睛弯了一下,少陪,我去趟洗手间。客户豪迈一笑,有人三急,理解。
徐云峰不是真的有三急,来的路上堵车耽误了一会儿,到酒店的时候客户已经在等,烦躁肉眼可见,他一进门先自罚了三杯,白的,客户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徐总,您人贵事忙啊。徐云峰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什么都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客户也举起酒杯,敬徐总。席间又陪了不少,这会儿胃里翻江倒海,徐云峰对自己的深浅还是有数——这会儿估计是快吐了。
在客户面前失态是一种失礼,徐云峰站在洗手池前,水流冲洗着他的双手,微凉,可以稍微提神,也能有稍微片刻的安静。马杰就在这时闯进来搅扰他的独处时光,年轻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头发抓过,把一件简单的白t穿得挺好看,神色痛苦慌张,冲进来就扒着洗手池呕吐,徐云峰闪开一点,以防被呕吐物溅到身上,站在一边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一个酒量不好的小孩。
马杰在应酬上被灌酒,醉得不行,只能跑出来吐,胃液灼伤喉管,心肝脾胃肾都像要位移,马杰趴在洗手池上吐得满面通红。徐云峰喝多了,也挺想吐的,但是看见他吐得这么不体面,就忍了,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感觉,在旁边擦手,十根手指依次擦干,擦手纸碰到无名指根的戒指,有点痒。
马杰挺有素质,吐完自己漱口,还知道扯两张纸把台面抹一下,然后对着镜子调整表情,他脸上的红这时候褪去一些,变成一种酒后的苍白,徐云峰觉得他有点像小狗,马杰把五官都活动了一边,最后拍拍脸,双手握拳:加油!
徐云峰在心底嗤笑一声,这人有病吧,喝成这样还加油呢,回头喝死了都没人收尸。
徐云峰笑别人,也笑自己,他已经笃定这年轻人是个跟他一样的倒霉乙方,为了一点臭钱无休止的透支健康,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药片,没就水,也没水可就,生吞了。
半身都支在水池上的年轻人转过身来,您好,老板,解酒药都是骗人的。
徐云峰第一反应还是这人有病吧。他以一种处在惊讶与惊异之间的目光看向马杰,马杰看他不信,很真诚地跟他说:这位先生,我上个角色是肝胆外科医生,我为了表演好这个角色特地向真正的医生学习过,解酒药真是骗人的,酒精会让肝脏处于慢性炎症中,对肝脏特别不好。
这小子,不会是来求上位的吧。徐云峰到了这个年纪,单身,多金,还长了一张好皮相,就算戴了戒指,也难阻挡一些有心思的人。此刻他看马杰,和看那些特殊工作者没有区别。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区别。
马杰的表情很真诚,眼睛亮亮的水水的,藏在镜片下面,闪着一点光,虽然不是徐云峰的一般口味,但偶尔换换口味,他也不介意。
你是演员?徐云峰问他,马杰点点头,刘海一上一下地晃,有点可爱。
相逢是缘,认识一下?马杰又点头。
徐云峰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副导演就过来了,很干瘦的一个中年人,在太阳底下晒得像碳,推门而入闹出不小动静。小马怎么在这儿啊,大家都等着你了,王导都等急了。
马杰喝懵了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应酬,眼珠慢慢的转了一下,真诚的表情消失了,徐云峰他脸上看了一瞬间的痛苦,但又很快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谄媚和奉承。
他不高兴。徐云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个,也许是因为生意谈得不顺利,又或者是因为这家酒店的卫生间用的香薰他不喜欢,但他下意识跟着这个年轻人一起不高兴,马杰又弯腰在水池边洗了把脸,水珠顺着脸颊滴落,在白t上留下一部分透明的痕迹,这回他看起来清醒了一点,副导演推推搡槡拉拉扯扯地要把他带回去,徐云峰站在镜前,通过镜子观察着发生的一切,置身其中,又从中抽离。马杰出门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头跟他挥了挥手,给他留下一个带酒窝的笑容。视线在镜中交汇,又分开了。
徐云峰送走客户,心里乱哄哄的,不自觉地去想那个小演员怎么样了,他姓马?真名还是艺名?吐成那样,有人接他回家吗?知道喝酒伤身,怎么还把自己喝成这样?
装饰性的灯光让酒店建筑金碧辉煌,徐云峰点燃一支烟,目送着载着客户的车远去。他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和马杰是一种人,戏子是下九流,卖笑,卖脸皮,徐云峰当这个k14难道就不做卖笑和卖脸皮的事吗?山东人喝酒喝得豪迈,把饮料杯当白酒杯用,一言不合就干杯,这杯不喝是不够意思,那杯不喝是不给面子,感情深一口闷,兄弟干了您随意,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进入脆弱的胃,带来疼痛和别的。难道他徐云峰就没长肝,不知道喝酒伤肝吗。他们本质都是一种人,喝酒伤身,但还是会喝的那种人。
马杰那摊儿散得比徐云峰他们晚多了,企业家有分寸,但是剧组的人可没有,马杰喝到最后脸都白了,咽喉和胃都像火烧,头像被人锤,耳鸣眼花,走路踩棉花,干瘦的副导演扶着他出来,旁边就跟着肥猪一样的制片人。导演跟他说,小马啊,你有好福气了,赵哥看上你了,以后跟着赵哥,可有福享了。
马杰虚弱地笑了一下,烂醉如泥的人说不上有意识,副导演一松手就要站不住,软软地往地上出溜,投资商将此视为一种投怀送抱,但是还没抱到,马杰就先别另一个扶住了。扶他的人看起来很瘦,但很挺拔,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指间还夹着一支烟,凑近不清醒的马杰,似乎很体贴地问他怎么样,难不难受。是个来救风尘的体面人。
嚯,徐总,您今天也在这边啊。投资商看了一会儿才认出徐云峰,众和空降的副总虽然不算什么名人,但大潭能叫得上号的企业就那么几家,不认识也有个脸熟,谄媚和奉承转移到了投资商脸上,中年肥胖的男人伸出双手,徐云峰看着他,没动,投资商自觉尴尬,又掏出名片,鄙人不才姓赵,与您有过几面之缘,这是我的名片。徐云峰扫了一眼,掸掉烟灰,惜字如金,赵老板,幸会。
您跟小马这是……?投资商眼珠滴溜转,看完了马杰看徐云峰,又看徐云峰扶住马杰的手,和徐云峰被马杰拽皱的西装。自家孩子,出来闯荡没有轻重。徐云峰盯着投资商,脸上没笑。怎么能说没有轻重呢,小马在我们片子里表现特别好,导演还要让他当男主角呢。王导,你说是不是。导演被点名,于是谄媚也出现在他脸上,是是,小马演技特别好,平常没事就揣摩角色,把角色都演活了。
是吗?徐云峰的语气还是不咸不淡的,萍水相逢,他本意只是想给这个同病相怜的年轻人解围,没想到这剧组这么草台班子,三两句话,情况都没搞清就奉承上了。
想到这儿,徐云峰笑了一下,连自己都没搞清为什么,也弄得剧组一行人一头雾水。人我带走了,你们慢慢玩。明天帮他请一天假,喝成这样,真是不知道轻重。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非要在这种乱哄哄的地方抽烟,非要凑个热闹,又非要捡个麻烦回去。司机沉默地开车,秘书在副驾上联系就近的酒店,马杰醉得不省人事,最开始还能勉强自己坐着,没一会儿就软倒在后座上,双眼紧闭着,睫毛交叉在一起,眉心也纠缠着。徐云峰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扫他的睫毛,有点硬,又有点软,很奇妙的触感,徐云峰承认自己心怀不轨,但趁人之危的事,他还不屑做。
于是马杰第二天下午从宿醉里醒来时,发现在家陌生的酒店,衣服换过了,但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这是遇到好心人了?难道剧组真有这么好心的人?马杰头痛欲裂地回想着剧组成员,究竟谁有这么好心愿意帮一个不愿意伺候投资人的犟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想了,强忍着头痛从卧室里走出去,徐云峰正在客厅对着电脑开远程会,身上是熨烫平整的西装,沉着脸训斥着视频另一头的员工,马杰认出这是昨天在卫生间里认识的男人。那个上解酒药当的大冤种。他是那个好心人?他为什么要帮我,难道世界上真有这么好心的人?
徐云峰的会不会因为马杰终止,会议结束,马杰还在那儿杵着,穿着酒店的浴袍,踩着酒店的拖鞋,露出两条并不纤细,但十分白皙的小腿。这会儿徐云峰是徐总的范儿了,不是那个喝酒要在卫生间偷吃解酒药的男人,徐总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随和,但精确,像精心计算过每一根笑纹的角度,来,坐,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马杰也不是那个说解酒药骗人的小演员了,他只是倔,不是傻子,傻子在这个圈子里是混不下去的,早被人吃干抹净打包扔出去了。他在徐云峰面前坐下,很端正,很笔直,徐云峰看到他浴袍里还穿了助理送来的那件衬衫,谁穿浴袍里面还穿衬衫?
我已经好多了,是您把我带回来的吗?真是让您见笑了,我叫马杰,是个演员,很有幸遇见您。
马杰的自我介绍是提前准备好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他也有。
我姓徐,徐云峰。你可以叫我Jeffrey。徐云峰没有要给他递名片的意思,那是商业场合才需要的东西,现在是私人社交。
徐总。马杰看着他,很上道地称呼。真是让您破费了,这样吧,我扫您收款码,把昨天的房费转给您,或者您给我银行账号也行,我直接手机银行转账转给您,还不用花提现手续费。
徐云峰第一次遇到把提现手续费挂在嘴边的人,反应了一下马杰说的什么意思,又笑了。都是小钱,你这么不想跟我加联系方式吗?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马杰赶紧摸出手机,秘书很贴心,不仅送来了合身的衣物,还给带了根充电线,不然马杰恐怕真的要失联。手机扫码发出滴的一声,马杰加好友打招呼的固定用语是众和娱乐-马杰,但他还摸不准徐总的想法,想了想,又删掉前面的众和娱乐。
他就在徐云峰眼皮底下做这件事,徐云峰看着他搞这些小动作,心底升腾中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喜怒,但很特别,动动手指通过了马杰的好友申请,低头在手机上打字:众和集团,徐云峰。
马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面前坐着的男人是谁,一时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喝醉酒被母公司集团捡到算是怎么回事?
徐云峰看着马杰的反应,很满意。他早在酒店开房时就从马杰兜里摸到了他的身份证,这年头互联网发达得很,不用秘书代劳,他自己动动手指都能把马杰的基本情况摸个清楚,百度百科比简历详细,十分钟里,他连马杰小学拿过三好学生这种小事都了如指掌。
他本有打算砍掉众和娱乐这个半死不活的子公司,但是现在看来,娱乐产业这个板块暂时还有一定存在的价值。

Chapter Text

马杰胆子很大,至少在搭上徐云峰这件事上很大。
徐云峰,总公司空降的执行副总裁,k14,马杰职业生涯里见过最大的橄榄枝,最粗的大腿,最大的诱惑,在对方发出邀请时犹豫一分钟,都是对徐云峰身份的不尊重。
潘怡然跟着保姆车来接马杰,前面开车的是助理老胡,马杰从头到脚都穿着徐云峰秘书购置的新衣,合身但昂贵,衬衫板正地箍着身体,让马杰不自觉地舒展肩背,像要去走红毯,整个人都扭捏起来,潘怡然见他来了,没说什么,递过来一摞本子,选选,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之前那个剧组就别去了,逼你陪酒,什么东西。
马杰还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攥着本子,脸色不太好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潘怡然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在手机对接,语音发了一条又一条。众和娱乐虽然在众和旗下,但实打实是个草台班子,艺人只有小猫三两只,各在各的舒适区糊着,真要论资排辈,马杰都能算得上一哥,可见经营情况实在不善。马杰嗫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了,叛逆,你是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潘怡然百忙之中回给他一个眼神,你跟徐总的事?当然知道了,不然你以为谁给Diana提供了你的穿衣数据?马杰,你不会是被迫的吧。潘怡然担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马杰拢了拢衣领,遮住一枚吻痕。
……那倒也不是。马杰手上沁出汗,剧本被他搓得起了皱褶,热门ip几个字被蹭糊一点,可见打印机质量一般。徐总人挺好的。
你要是不愿意,我帮你拒绝他,咱们就踏踏实实演戏,不弄那些弯弯绕绕的。潘怡然拨了一下头发,朝他笑了一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潘怡然跟马杰是一样的犟种。我新染的头发,怎么样?
马杰看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几缕蓝色的挑染,一种他不太理解的时尚,但他还是真心实意地夸奖了,哄得潘怡然心情不错。我有个闺蜜在总公司当外包,帮你打听过了,徐总作风还算正派,没听说他跟哪个圈内人走得近,最重要的是单身,马杰,你这回傍上黄金单身汉了。
他那个年纪还单身呢?马杰咋舌,离了?
潘怡然在手机上敲打了一会儿,不知道,应该是离异吧,到他这个年纪没结过婚是挺怪的。她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跟马杰咬耳朵,你跟他睡了吗?他行吗?
马杰的脸又红了,面对潘怡然一个大姑娘的询问,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徐云峰是个不错的金主,至少在外形上不像曾经对马杰抛出橄榄枝的老男人一样有碍观瞻,他英俊,体面,成熟,有魅力,往房间里一站,就自然地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气息,而他竟然是亲和的,也不像那些满脑子下三路的人一样,上来就动手动脚,而是十分坦诚地问了他的意愿,我挺喜欢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跟我同样的意思?
马杰进圈时间不算长,但也有几年了,该遇到的不该遇到的都经历过了,扪心自问,如果换成别人,他未必会这么快的抛弃道德底线,但这个叫徐云峰的男人似乎对他有某种特殊的吸引力,面对徐云峰的邀请,他似乎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对着徐云峰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我真的明白吗?马杰有点怀疑自己,但他不敢试探,相逢是缘,但是缘这个东西何其脆弱,又一文不值,会所里的年轻人为了一点钱贱卖身体也叫缘,马杰和徐云峰的缘又与此有何不同。他把我也当那种人吗?马杰有点惆怅,我和那种人也没有分别。他天生比别人更感性一点,长了一副伤春悲秋的柔软肚肠,还
秘书在这时打断了马杰的思路,马杰蹭一下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显示被捉奸在床。与想象中的年轻女士不同,Diana的年纪比马杰想象中稍大一些,干练打扮,短头发,脚底下踩着运动鞋,进了屋先把手里的文件夹交给徐云峰,又转过身来跟马杰打了招呼,马先生您好,我是徐总的秘书,您可以称呼我Diana。
马杰连忙对Diana鞠躬,Diana姐您好,我是马杰,是众和娱乐旗下的艺人。Diana朝他笑,久仰,加个联系方式吧,我以后会为您同步徐总的日程。
为什么Diana要把徐总的日程同步给自己,马杰不敢细想,在徐云峰眼皮底下跟Diana交换过联系方式,又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所幸Diana没给他继续尴尬的时间,从徐云峰手上拿过签好的文件,吹了吹墨迹,一阵风似的就走了,留下一点女士香水的脂粉味,马杰摸了摸鼻子,对着戴上眼镜开始看文件的徐云峰,有点不知所措。
身为副总每天有不少公事要处理,马杰不知道徐云峰临时推掉了日常,只当他还有工作,告辞的话酝酿了好几遍都没说出口,只好又原样坐回沙发上。徐云峰工作时的神情严肃而专注,眉头微微皱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扶手,马杰趁着这个机会观察他,艺术来源于生活,企业家是人,当然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企业家的生活又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徐云峰工作的时候会戴眼镜,眼镜架在鼻梁上,反出幽幽的光,随着低头的动作往下滑了一点,灰白掺杂的头发被发胶固定,钢筋铁骨似的保持着得体的走向,徐云峰不出声,马杰也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在旁边坐着,也不敢玩手机,很乖,室内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似乎是注意到了马杰的目光,徐云峰突然从工作中抽离了,目光抬起来,正对上马杰慌忙别开的脸,在余光里,他似乎笑了一下。我在看你们公司的财报,经营不善啊。他把文件夹搁在一边,翘起二郎腿,从马杰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暗红的鞋底,血一样,好张扬,马杰咽了一口唾液,喉咙滚动,无端地感到燥热。你这些年也拍了一些作品,有想过自己的职业规划吗?
马杰摇头,我这个咖位能有戏接不错了,规划的事,不敢想。
该考虑一下了。徐云峰唇边挂上一点笑意。也是为公司做贡献,不是吗?
马杰摸不准他的意思,从镜片后面看徐云峰,眼眶有点红,眼白里有血丝,但目光却很干净,带点探寻,但过于直白的野心和欲望,与昨夜卫生间里的年轻人微妙的重合,徐云峰摘下眼镜,磕出很清脆的一生,他看起来有点疲惫,揉了一下眉心。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是你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来。
马杰会意,心里虽然挣扎,但还是很顺从地站起来,沙发椅虽然宽大,但显然坐不下第二个成年人,徐云峰也没有给他让出个位置的意思,马杰犹豫了一下,小半个屁股虚坐在扶手上,白色的浴袍随着动作岔开,露出一半大腿,和穿在浴袍里的衬衫。
套这么多层,不热吗?马杰大囧,从脸红到脖子,整个人慌乱得舌头打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徐云峰逗他一下,见效果到了,也不再装正人君子,伸手勾住马杰的腰,稍微一使力就把人拉下来,马杰是个成年男人,落进怀里分量不小,沉甸甸地,教徐云峰抱个满怀,他垂下目光,看向马杰涨红的面孔。你想好了吗?
马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他头发很顺,乖乖地盖在脑门上,因为害羞和惊吓脸涨得通红,眼镜蹭歪了,又被徐云峰扶正,距离过分亲密,马杰就害羞起来,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徐云峰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称得上青涩的气质。
徐云峰笑了一下,他得到一件宝物,于是心情很好,手掌扣住马杰的腰,隔着浴袍和衬衫,捏到一点软软的肉,真的想好了,不后悔?我不做强迫别人的事。
马杰又一次点头,这回他敢直视徐云峰了,拿出身为演员的职业素养,朝徐云峰的双唇吻过去,做情人就是要投怀送抱,然而马杰第一次被人包养,业务不熟练,只是碰了碰嘴唇,不及交换一下体温,就飞快地结束了,马杰脸还是很红,坐在徐云峰怀里,双目紧闭,好一会儿才敢睁开,徐云峰就在这时拿掉他的眼镜,低下头,真正地吻上来。
马杰想起这些就不受控制地脸红,但他也不好意思跟潘怡然一个姑娘说这些,只好打哈哈试图混过去。剧组那边是你的意思,还是徐总的意思?不会弄出什么事来吧。
潘怡然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徐总的意思,我哪有那个权限。不过那个剧组确实不靠谱,早点跑了也好,省得他们带你坠入堕落的深渊。
堕落吗?是挺堕落的。985研究生马杰,进圈本身就是个误会,众和娱乐当年还是众和集团为进军娱乐圈新成立的子公司,马杰考编失利,随便投了个简历,没想到竟然收到了面试邀请,又收到offer,顶着众和集团的金招牌,从哪个角度看都算是一份体面的大厂工作,马杰年少轻狂,还不知道应届生身份的可贵,想着全职考编游手好闲,不如找个工作慢慢考,就这么迈入了众和娱乐的大坑。
子公司新成立,草台班子一个,HR弄错了马杰的入职信息,马杰报道那天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艺人,并马上要被打包送入一个网剧的剧组,天杀的,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人通知我,马杰在会议室里对经纪人露出一个咬牙切齿地笑容。您看我面试的是文案策划,不是艺人,要么您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职位可以让我暂时先干着也成,我服从分配。
自称李哥的HR主管满脸堆笑,马杰从中读出了一点为难。呦,真不好意思,你也知道咱们公司刚成立,现在一切制度还不成熟,之前签的一个小男孩人家另谋高就去了,好不容易砸钱拉来的资源,总不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你就先去剧组把这个坑填上,我看过你的简历,这回角色是个老师,跟你的教育经历正好匹配。
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怎么样,早知道还不如在家全职考编,马杰僵笑着接受了这个安排,在横店炎炎的夏日里开始了他的演艺生涯,从此进入这个资本主义的娱乐圈大染缸。潘怡然对此评价,能想出让你来当艺人凑数这种昏招,这狗公司吃枣药丸。你是怎么进来的?马杰好奇发问。我以前在总公司当外包,那边跟我说来子公司能转正,我就来了,最开始忽悠我去市场营销,结果跟我说经济部缺人,让我来做艺人经纪,这不就一入宫门深似海了,唉,你还是我带过的第一个艺人呢。
那你可不是我的第一个经济人,但你是带我时间最长的经纪人。马杰把剧本一扔,拿小风扇怼着脸吹,要么咱俩一起努努力考个编吧。潘怡然捡起剧本,丢回他怀里,你不如先考虑一下政审的问题吧,别回头塌房了被粉丝举报。马杰就嘿嘿地笑,没事,我没粉。
娱乐公司人员流动都大,众和娱乐这种小体量草台班子能留住人也算天方夜谭,马杰进的第一个组是个小成本网剧,跟众和娱乐如出一辙的草台班子,角色是个中学老师,导演看着马杰地履历啧啧称奇,简直是量身定制,马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唯有尬笑,连自己都要怀疑这个角色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小成本网剧没有好班底,也买不起好本子,剧情不能说异想天开也能说得上荒谬绝伦,马杰读剧本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文字有点超前,等真正开拍的时候更是感觉这个世界可能在运行上存在一些问题,但小马演员爱岗敬业,把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网剧播出后在小圈子里有了点微不足道的水花,马杰也吸到了第一波粉丝,经济人李哥给已经转岗的马杰做工作,马杰,你马上就要火了,就算你不抓住这个机遇,你也要为公司考虑,这样吧,我不管你后续怎么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剧播的宣传期你总是要参与宣传的吧,这都白纸黑字写进合同里的,你也不想承担违约金吧?马杰只好捏着鼻子配合宣发,这种事有一就有二,马杰又一次被打包进剧组的时候才回过味儿来,不是,我不是已经转岗成HR了吗,怎么又把我弄过来拍戏了?
徐云峰问他,你一个985高材生,还是学教育的,怎么想起来当演员了?马杰站在饮水机旁边给他接水,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我说我对表演事业爱得深沉,您信吗?马杰把水放在徐云峰手边,没看他的表情,转身又去餐桌上收拾自己刷了一半的公基题。阴差阳错吧,当份普通工作干,您也不用给我拉那些太好的资源,我自己的演技我知道,别回头祸祸了人家的好本子。
徐云峰抓住他的手,马杰顺势就坐进徐云峰怀里,在徐云峰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已经对这一套程序非常熟练,徐云峰侧过头跟他接吻,很温柔的一个亲吻,马杰偷偷睁眼,看见徐云峰的睫毛和闭合的双眼。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徐云峰问他。
马杰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包养情人这是主打一个钱色交易,如果跟金主说我什么也不好,那岂不是显得有点太装了,马杰抿着嘴想了一会儿,要么您带我去吃火锅吧,我减肥呢,叛逆不让我吃火锅,到时候我可以跟他说是您带我去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点心虚,睫毛不自觉地在颤,瞳仁被眼皮遮住了一半,半藏半露的,见徐云峰没有接话,又飞快地为自己找补。吃火锅确实挺没格调的,那要么您看看想吃什么,我先吃点有滋味的,受不了白水煮菜了。
徐云峰看了他一会儿,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走吧,去吃火锅。
马杰脸有点红,但又不知道为何而红。

Chapter Text

徐云峰进门,马杰正研究怎么把鱼汤熬成奶白,这是一门简单又高深的学问,足够前半生鲜有掌勺之机的小马深造一下午。
开放式厨房的唯一坏处是厨房里做点什么都满室飘香,徐云峰刚进门就被揭晓了今晚菜谱的谜底,循着味道和抽油烟机的轰鸣在厨房找到马杰,软底的拖鞋走路没声,像幽灵,站了有一会儿都没被马杰发现,该怪谁呢,还是要怪徐云峰自己,谁叫他出场不敲锣打鼓。
总站在人群中心的人受不了这样的冷待,徐云峰心眼很坏,站了一会儿发现马杰没有发现自己的意思,干脆走到身后,突然伸手抱住系着围裙的田螺小马,把马杰吓得一机灵,汤勺掉进汤锅,滚烫的鱼汤溅上手背,烫得马杰哎呦一声,把徐云峰也吓了一跳,他可万万没有SM的爱好,立即抓着马杰的手去冲冷水,关切地向他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今天不是加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当事人马杰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天生脾气好,侧过脸亲了徐云峰一下,手背红成一片还有心思拉家常。不然早点把汤煲上,你回来正好喝。
这么贴心。徐云峰笑了一下,低头看他的手。疼不疼?家里有烫伤膏。
还行,就是溅了一下,没什么大事。马杰也去看自己的手。下回不能在厨房吓我了,不然把汤锅打翻,今天晚上又得挨饿。
怕被你冷落,下次不会了。徐云峰在马杰指示下去调小了火,又折返回来,从后面抱他,这个姿势正好亲吻耳垂,真正怕被冷落的人会是徐云峰吗?那真不好说,k14近来有些患得患失,金钱能换来感情吗,不一定,看情况,徐云峰把嘴唇贴近马杰耳根,亲一下。今天高铭夫人去集团给他送饭,三高吃病号餐也拿出来炫耀,真不嫌丢人。
马杰咂摸着他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要自己去给他送饭?还是单纯在嘲讽高总?K14心,海底针,马杰一时也无法拿捏,想到他的年纪,突然又有点迟疑,徐总,您今年体检了吗?
还没时间。徐云峰叼着耳垂当前菜,声音也含糊。怎么问这个?
这不是想根据您的身体状况给您准备营养餐嘛。马杰笑得又有点心虚,眼神闪烁,睫毛飞颤,他演技实在说不上好,于是徐云峰很轻易地就从他的肢体语言读出心思,这下没有三高也气出高血压了,人到了这个年纪最忌讳别人把三高挂在口头。三高是堕落的象征,是衰老的伊始,没有一个中年人愿意被情人谈论三高,尤其是体检报告上一片绿灯,连腹肌都有六块的徐云峰,马杰,你岂有此理。
徐云峰的声音没他话的内容那么吓人,他的嘴唇还在亲马杰的耳朵,所以马杰也只是害怕了一瞬,就扭过头回去亲他,水龙头还在流水,马杰不忘顺手关上,很居家很贴心一个演员。我这是在关心您。
哦,关心,马杰关心我,徐云峰的表情又有点高深莫测了,如果马杰研究过徐云峰从小到的每一段录像,很难不发现这种表情都出现在什么场景里,徐云峰这个人真是等比例长大,可惜徐云峰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你为什么关心我?
还能为什么?怕您身体不舒服呗。马杰的表情有点疑惑,但还好只是疑惑。再说了,您是我的甲方,关注您的身体健康状况使我身为乙方应该做的,对了,徐总,我下周有个综艺的通告,明天就走。
行,那你注意安全。徐云峰点了下头,又去吻马杰,他通常是这段关系里主动发起亲吻的那个,他的亲吻可以是温柔的,也可以是火热的,这一次是缓而深的,马杰在接吻的时候通常很乖,有时候也会配合一下徐云峰的节奏,但徐云峰这个人就是有自己的节奏,于是大多数情况下,马杰就又成了配合的那个。
马杰一走几天,徐云峰回家都有点不适应,身为一八零百线,马杰大多数时间都处于一个没工作的抠脚状态,徐云峰又在确立包养关系的第一时间就做主让马杰搬了进来,这就给了他们很多相处的时间。
距离产生美,从陌生人迅速成为同居者的最大可能就是一拍两散,偏偏马杰就是有本事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徐云峰打开冰箱,热闹的食材挤满没每一个角落,冷气扑面而来,连徐云峰自己也愣住,一个偶然进入徐云峰生活的外来者,竟然也有资格把这么多东西塞进他的冰箱,太没边界感了。徐云峰找出一盒沙拉,马杰走之前准备好的,怕他不好好吃饭,十分贴心了备好了最起码能吃一周的菜,甚至事无巨细地在饭盒上贴好了如何加热。徐云峰对着粉色便利贴把虾仁送进微波炉加热,在冰箱的另一个角落找到马杰挑好的0脂沙拉汁,拧开瓶子倒出来一点,随便拌了一下就开吃。
徐云峰不是那种没有自理能力的人,做饭他会,没有马杰的时候家里也有住家,再不济还能出去随便吃点,一个成年人总不至于饿死,但马杰似乎就是很担心饿死,出门之前千叮万嘱,要好好吃饭啊,领导。
徐云峰用牙齿斩杀一个小番茄,酸甜,是马杰喜欢的口味。徐云峰不喜欢小番茄,但没事,小番茄而已,只要不是毒药,徐云峰的胃通通笑纳,健康生活有时候是需要做出一些口腹之欲上的牺牲,小番茄在口腔里被咀嚼成酸甜的汁液,徐云峰掏出手机,给马杰发消息:什么时候的飞机?
这个综艺资源还是徐云峰给拉来的,慢综艺,飞行嘉宾也需要呆一周。徐云峰不看综艺,也没时间看,给马杰砸钱拉资源的事都交给潘怡然全权负责,他只管打钱,于是到现在也没闹明白马杰到底去拍了个什么玩意。他已经习惯了下班之后直接回家,而不是在办公室宵衣旰食,徐云峰按熄屏幕,夜色里,万家灯火映上落地窗,徐云峰给自己倒了一点威士忌,这才是属于Jeffrey的生活,冰块投入古典杯,徐云峰坐进沙发里,解锁手机,突然想起马杰。
马杰躲到卫生间才敢回消息,他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金主发消息,徐云峰静音多年的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马杰的小狗头像旁出现一个红点:您是要来机场接我吗?
得寸进尺。徐云峰评价。航班信息在下一刻跳出来,在深色的屏幕上发光,吸引着徐云峰的手指和目光,徐云峰点开图片,放大,又缩小,打开日程看了一会儿,打出三个冷酷无情的字:有应酬。
具体什么应酬属于商业机密,徐云峰不会告诉马杰,,马杰也不会知道,徐云峰睡前也没再收到马杰的消息,马杰又杳无音讯了。
马杰回程那天徐云峰真有应酬,熟悉的山东客户,熟悉的飞天茅台,徐云峰看见这玩意就觉得胃疼,但已经作弊做得很熟练,拆出几片保健品,面无表情地嚼了,吞了。这时候他又想起马杰,马杰像个讨厌的干扰项,总是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影响他冷酷的决断,这回徐云峰想起马杰跟自己说解酒药都是智商税,只有不喝酒才是真正护肝。
难道你肝功能就好吗?徐云峰拿着马杰的体检报告,万里江山一点红,定睛一看,原来是转氨酶升高,马杰撇嘴,表情说不出是不服还是不情愿,领导,久病才能成医,你去问肝功能正常人的人如何护肝,他们肯定没有我精通,面对现实吧徐总,酒精这个玩意就是伤肝。
那好吧。徐云峰举起酒杯,香槟在细长的杯体里冒气泡,cheers,马杰,祝你转氨酶不再升高。
马杰吃瘪的时候喜欢咬牙,咬肌鼓起来,像个仓鼠,仓鼠先生端起香槟杯,里面也是淡黄色冒气泡的液体,马杰说这是液体面包格瓦斯,不含任何酒精。好吧,祝我转氨酶不再升高,cheers,健康的徐先生。
徐总,这回怎么不见戴安娜?我可是对她印象很好。客户三杯酒下肚,微醺,脸上挂着可笑的酒晕,一只手放在将军肚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一见着戴小姐,我就浑身舒服。
徐云峰笑得咬牙切齿,他生气的时候也喜欢咬牙,咬肌在脸上显出轮廓,在酒桌上就显得不那么合时宜。Diana家里有点事,我给她放假了,她一个秘书,本来也不应该陪着来应酬。这话说得够委婉,也够窝囊,徐云峰不喜欢低声下气当乙方,然而形势比人强,为了众和,再不情愿也得摧眉折腰,他不喜欢把功劳拱手让人,自己谈下来的单子也绝不可能让给高铭,徐云峰倒满一整杯,一仰脖干了。张总,您看我爽不爽快?
徐总爽快,我欣赏。客户一拍大腿,肥肉四颤。来,给徐总满上,咱们今天不醉不归。徐云峰给自己硬挤出一张笑脸,好,咱们不醉不归。
马杰接到徐云峰的时候,他已经吐过一轮了,但神志还清醒,走路也能走直线,就是脸色发白。马杰没跟他一起喝过酒,不知道他这是个什么情况,也没人可以问,只好问徐云峰本人,徐总,您现在怎么样,难受吗,想吐吗,用带您去医院吗?
徐云峰伸手拍了拍他脑瓜,硬的,全是发胶,带着造型就过来了?徐云峰把马杰从头看到脚,瘦了,黑了,做了造型之后倒是还挺有几分姿色,可惜衣品还是窝窝囊囊,又不是没钱,怎么还穿这种没型的衣服,给买了还不穿,真是不识好歹。徐云峰有点不满,但活人都站在眼前,别的也就无所谓了,不是今天晚上的飞机吗,怎么到得这么早?
马杰笑得腼腆,扶着徐云峰在KTV彩灯旋转的走廊里穿行,不像情人,像尽职尽责的助理。收工收得早就把机票改签了,Diana姐休假,我怕您身边没人。
徐云峰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我身边不会没人,这是工作场合,手下的人会送我回去。
那不一样嘛,您喝多了,夜里谁照顾您呢,半夜起来找不到水喝,多难受。马杰爱笑,一笑就露出一排很整齐的牙,脸上也显现出一个酒窝,这让他的脸颊看起来很柔软,很适合咬一口,徐云峰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然而他舍不得咬马杰,于是只是在有酒窝的那一侧轻轻亲了一下。马杰脸一下就红了,在走廊五光十色的光污染下也十分显眼,眼珠子乱转,生怕被人发现这里有人乱搞男男关系,然而他也不生气,马杰从不和醉鬼计较,只是凑到徐云峰耳边小声跟他说话。您别亲啦,我还没卸妆呢,把粉底液亲进去对身体不好。
哦,对了,忘了他是个演员了。徐云峰笑了一下,他一跟马杰在一块儿就变得很爱笑,企业高管也要精通表情管理,无缘无故的傻笑会被人判定为人傻钱多和尸位素餐,于是徐云峰只会在适当的时候流露出一点亲和,表情跟精神一样紧绷。跟马杰在一起叫他放松,于是很多笑容就从心里流淌在脸上,徐云峰变得爱笑,爱笑又不是什么坏事,马杰把一个爱笑的徐云峰放进后座,代驾开车,马杰就并排坐在后座,咬着耳朵跟徐云峰说在综艺里的见闻。您去过雪山吗,雪山真壮观啊,我还想过要不要从雪山给您带点什么回来呢,但是上网搜了一下,还是算了。为什么?因为我看网上说高原的生态很脆弱,一朵花需要很努力才能绽放,我随便带点什么回来,不久破坏了人家的努力了吗,这样太坏了,不好不好。
徐云峰靠着他肩膀笑,混酒的后劲让他头痛,一笑更痛,徐云峰笃定这个客户百分百有酒精依赖,不然怎么能对酒精这种东西有如此爱好,喝完白的还要喝洋的,难道他的肝是某种化外之物,能够不受酒精摧残吗?世上必然没有这样一款肝脏,也没有这样一款大脑,徐云峰的思维被酒精麻痹,脑子里怎么想,嘴就很自然的说出来,天马行空的,不像他的风格。马杰,你的梦想是做个好人,还是拯救世界?
马杰竟然还真想了一会儿,神情一如既往地专注,拯救世界这种事我估计没机会了,做个好人也要看好人的评判标准是什么,那我的梦想是做个不好不坏的人吧,不要那么好,但是也别做坏人。
马杰,你怎么界定坏人?徐云峰的问题咬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回去,交浅言深是大忌讳,更何况有外人在场,马杰浑然不觉自己刚刚错过了一场灵魂对话,掏出手机开始检索如何温和醒酒,被推荐了一万条广告,马杰挨个都点进去看了,还要跟徐云峰点评哪些是骗人的,哪些感觉有点道理,徐云峰酒醉、头痛、胃痛,本应该闭上眼睛好好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但马杰把这一切都破坏了,他的头靠着马杰,在减速带的颠簸上被马杰用手护住,这有什么可护的,马杰的肩头并不会把谁碰伤,但徐云峰就是享受了,他把脸贴在马杰手心,轻轻亲了一下马杰的手指,眯起眼睛,在一明暗交替的车厢内去看马杰调暗的屏幕,跟着马杰一起点评,这个确实不太靠谱。
偏方不靠谱,马杰靠谱,作为一个颇有一些应酬经验的小演员,马杰对酒醉的人需要什么服务再清楚不过,拍综艺的时候精神紧绷,真正躺到床上也放松不下来,脑子里乱哄哄地,身边躺着一个徐云峰,马杰翻身侧卧,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试图看清他,潘怡然在回来的飞机上问他,你这么上赶着,不会是徐云峰逼你吧,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做糊咖吧,你这样让我觉得有点害怕,他不会在家里让你给他跪式服务吧?
当然没有,马杰立刻反驳,徐总人还挺好的,很尊重我,而且我是自愿的。
完了马杰,你别是爱上他了,你记住,做咱们这行的,最忌爱上客人。小潘经济发表重要指示。你听说过爱上金主还有好结局的人吗,没有,他们这些有钱人最爱的就是玩弄别人的身心,马杰,你可要擦亮眼睛,别被骗了。
我爱上他了吗?马杰在黑暗中又一次思考,安静的夜晚适合思考,各种念头在马杰的大脑里奔流不息。用一个月的时间爱上一个人太荒谬,但如果那个人是徐云峰,似乎又变得很合理,可是这么短的时间真的足够我看清一个人吗,我了解他吗,他了解我吗,我们之间的金钱关系真的具有唯一性吗?
太多问题困扰马杰,然而马杰天生就是乐天派,翻身平躺,对着一片黑暗的天花板闭上眼,遇事不决睡大觉,有什么天大的事能比睡觉重要呢,柔软的枕头托住他的后脑,意识一点点下沉,马杰在彻底进入梦乡时不会想到,明天又会是什么在等待着他。

Chapter 4

Notes:

剧情快速拉动的一章,马杰逐梦演艺圈之路充满波折。

Chapter Text

马杰的职业生涯有两条路,第一条,勤勤恳恳演戏兢兢业业做人,厚积薄发,等到上了年纪没准有一天能靠什么配角小火一把,走个老戏骨路线;第二条,作弊,投入金主的怀抱,用肉体换资源,走上一条用金钱铺就的康庄大道。

奈何马杰是个骑墙派,职业生涯前半途选了第一条,糊到三十岁还是在演无脑扁平男N号,磨炼演技的路走到一半,好死不死遇到徐云峰,走了岔路,狂奔去第二条,肉体是付出了,但得到的资源也有限,徐云峰这个年纪的人注定对娱乐圈瞬息万变的风向没什么太精准的认知,演员嘛,不就是演戏,作品多了才能被人认识,而且得是精品,马杰笑他,哪有那么多精品,现在都是快餐流水线。徐云峰坐在书房看报告,突然一个作品一个题材爆了,马上就会有同类的出来。

徐云峰的眼镜从电脑上移开,看马杰的眼里带着点疑惑。互联网时代,追逐热度是必然的,难道你也像那些人一样,只想成名,不想留下好的作品吗?

这话说得上诛心,马杰在梦里也出了一身冷汗,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云峰摘下眼镜,神情严肃,我之前以为你是一个有理想有信念的青年,没想到你这么堕落。你走吧,我只包养有理想的人,不包养失足青年。

马杰大叫一声从梦里醒来,还好是梦,太吓人了,谁受得了这个,往身边一摸,空的,冷的,徐云峰大概已经上班去了。马杰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不能说是婴儿般的睡眠,至少也跟失眠多梦早醒绝缘,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做了噩梦,噩梦的方向竟然还跟徐云峰诡异地相关。

然而这也怪不了徐云峰,徐云峰知道他喜欢赖床,通常也不搅扰,安静地起床安静地晨练安静地出门,最开始那几天,马杰装模作样地跟着早起,徐云峰出去晨练,他就去厨房给金主做爱心早餐,徐云峰晨练回来一身汗,去浴室冲澡,坐在餐桌前的时候已经西装革履,头发带一点点水汽,会跟马杰随便聊几句时政,从中式和西式两种早餐里只挑了两条培根和一杯咖啡。

徐云峰端着咖啡对马杰微笑,咖啡机打出来的东西味道总不会太离谱,马杰聪明,学了一次就上手,做出来的咖啡已经非常像样,谁能猜出这是一个第一次接触咖啡机的人。以后不用准备这些,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那您不会低血糖吗,马杰啃着速食包子,脸颊被食物顶起来一块,很可爱。您早上这么大运动量,万一低血糖了怎么办。

我这个年纪,恐怕要担心的不是低血糖。徐云峰叉起一个虾仁,喂到马杰嘴里。不过还是谢谢你,你是第一个把早餐做得这么丰富的人。

马杰这回笑得有点腼腆,他眼睛弯起来的时候像月牙,眉眼舒展开,眼角有一点点细碎的纹,您过奖了,都是预制菜发挥得好。

马杰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徐云峰走之前会把窗帘拉开,阳光普照,这样马杰就不至于睡到中午,然后影响晚上的睡眠,造成恶性循环。徐云峰的“家”是个临江的平层,高端住宅,隔音好,环境也好,搬进来之后,卧室朝南,落日的时候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湘江,床和枕头都软硬适中,中央空调把温度调节得正好,空气里浮动着香薰的芬芳。在这样的环境里谁还能不喜欢睡觉,搬进来之后马杰睡眠时长都有所提升,如果没有打扰甚至能睡到下午,再也没被广场舞的音乐吵醒过,马杰跟潘怡然讨论过,得出的结论是徐云峰年纪大了觉少,不然怎么会有人在睡眠环境上下这种苦工,并且在如此穷奢极欲的睡眠环境下竟然还能在太阳出来之前起床,简直反人类,不是觉少还能是什么。

马杰趿着拖鞋溜达到客厅,客厅里已经有人了,很年轻的一个男孩,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衬衫,底下光着腿,该露的和不该露的都很分明,马杰愣住了,男孩也愣住了,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在揣测对方的身份。

您……是哪位?

你跟云峰哥是什么关系?

两个人的话撞在一起,彼此都有点尴尬,马杰清了一下嗓子,总觉得这场景跟被捉奸在床没什么两样,戏里都演过,捉奸在床嘛,没想到我马杰也有成为当事人的一天。马杰苦笑了一下,都说爱笑的男孩运气不会太差,怎么就我马杰次次走背字。

男孩看马杰的眼神逐渐从疑惑变成警惕,你是谁,为什么在云峰哥家里?

我是徐总的侄子,暂时借住在徐总这边。云峰哥,叫得还这么亲密,别的徐云峰的其它情人,马杰有点不是滋味,故意撒了个谎。我在这边找工作,暂时没地儿住,先在徐总家里借住一段时间。

借住?那你怎么住在主卧。

马杰汗流浃背了,撒一个谎要用一千个来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演员的职业素养拯救了他即将到来的社死。嗯……徐总没告诉我那是主卧,就是随便把我安排在哪里了,可能徐总不经常过来住吧。

你不是云峰哥的侄子吗,怎么不叫他叔叔,反而要叫他徐总,我怎么没听说过云峰哥有个侄子?你不会是从哪儿来的狐狸精吧?

那不是为了表示尊敬吗,我这回来是想求徐总帮我在这边找个工作。马杰弯着腰赔笑,庆幸昨晚徐云峰喝醉了,两个人没做点什么有的没的,不然现在岂不是要面临新欢旧爱的修罗场,谁是新欢谁是旧爱还说不清呢。

男孩狐疑地看了马杰一会儿,他一生中鲜有这么局促的时刻,演技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生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被当成小三打,所幸男孩的怀疑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欢天喜地地搂着马杰问东问西,云峰哥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吧?他好久没联系我了,我还当他把我忘了呢。我知道云峰哥心里有我,舍不得让我为难,所以主动来找云峰哥了。哥我怎么称呼你呀,你管云峰哥叫叔叔,那我管你叫哥辈分是不是乱了,哥你是不是年纪比我大,让你叫我婶婶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要么你就叫我名字吧,我叫Tim,哥你叫什么?

您叫我Jack就行。马杰微笑,立刻给自己编了个新名字。您看我在这儿也不方便,要么我帮您联系一下徐总,您跟徐总当面聊,我先回避?

Tim咬着嘴唇看了他一会儿,好吧,你快帮我把云峰哥叫来,我准备了惊喜给他。

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马杰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从徐云峰家落荒而逃,在出门前再三对Tim发誓自己真的帮忙联系了徐总,Tim穿得太少,马杰眼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好不容易才从修罗场预备役里逃出来,不能说吓出一身冷汗,也能说是劫后余生,长出一口浊气。

要不要联系徐云峰呢?马杰坐上网约车还在纠结,联系吧,显得自己有心机,想上位,不联系吧,又觉得有点不仗义,思来想去还是给编辑好了微信,徐云峰的头像是不知道在哪儿拍的风景照,皑皑的雪山插着一面红色的小旗,马杰曾经偷偷放大研究,这是珠穆朗玛峰?还是乞力马扎罗?又或者是梅里雪山?徐云峰也喜欢登山吗,这张照片是他自己拍的吗,他会明白什么是山就在那里吗?

马杰咬咬牙,点下发送键:您认识Tim吗?他在您家里。

徐云峰的消息很快回过来:我现在回去,你保护好自己。

我?保护好自己。马杰坐在自己租的房子里,低头扫视了一下自己,虽然不是肌肉男,但为了上镜好看还是狠狠撸过铁的,真要动起手来恐怕还是Tim更吃亏吧?马杰不解其意,还是回了一个收到,消息发出去又有点忐忑,徐云峰跟Tim是什么关系,徐云峰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吗,我不会真的做了别人的小三吧?

马杰没事干就瞎想,思维一路狂奔,思想也开始滑坡,最后堪堪停止在道德红线的边缘,马杰,不能再这样了,你是要考编的人,给人做小三是会被公示期举报的,这样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马杰对着镜子,朝镜子里自己比出一个大拇指,马杰,加油!

但这事主动权还是在徐云峰那头,马杰再加油也只能从一个居家款小蜜变成狐狸精款小蜜,马杰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这张脸实在不像是能进化成狐狸精的模样,只好长叹一口气,打开考公软件,开始刷历年公基真题,没有前路,总得有退路吧,谁知道被徐云峰甩了之后还能不能继续在众和娱乐干下去,万一被解约了还能继续走回这条考编的路。

马杰在自己家呆了几天,徐云峰一切如常,带他出去吃饭购物看演出,但一直没提让他搬回去的事,Diana也照旧抄送徐云峰的日程,马杰摸不准徐云峰想要干什么,只能照单全收,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情人。徐云峰不说,他也不问,殷勤地早安晚安发过去,徐云峰也照常回复,时不时还要叮嘱他不要熬夜,马杰更是一头雾水,经常莫名其妙地盯着对话框发呆,有时也绞尽脑汁找点话题发过去,徐云峰工作忙,很多时候并不能及时回复,但看到了就会回。

在家抠脚的日子总显得漫长,潘怡然给马杰接了一个商务,直播带货,三个小时说得马杰晕头转向,东西没卖出几件,马杰躺在床上,只觉得主播这个事真不是谁都能干得来的。他抄起手机给徐云峰发微信:接了个商务,我果然不是直播带货的材料。

发完又想徐云峰知道什么是直播带货吗,应该知道吧,把互联网金融挂在嘴上的人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徐云峰会看直播被忽悠买假货吗。马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躺在床上直乐。徐云峰买假货,哈哈哈!

手机振动打破了马杰的浮想,潘怡然打来的,声音是抑制不住的雀跃,马杰,你红了!

我红了?马杰一头雾水,你开玩笑的吧,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别逗我了。

你快看微博,你被人拍了!潘怡然异常激动,天啊马杰,这是我带你之后你最红的时刻了,你快点截图做个纪念,一会儿热搜掉下去了!

马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看微博,连号都忘了切,热搜一看就是买的,內娱戏骨小生傍上企业高管,词条点进去,一半是在问马杰是谁,一半是水军营销号,马杰随便点开一条,好眼熟,自家人,众和娱乐到底能不能做点正常的事?潘怡然在通话里大呼小叫,马杰,这是你的机会,你要抓住,老胡,你在这儿顶着,我要找王总去谈一谈马杰那个电视剧资源,营销号别停啊,徐总买单。

叛逆,你先别着急,你听我说——

还说什么啊,红的机会就这一次,错过就没有了,总公司的公关部不知道上没上班,要是有人找你,你千万装死哈,好不容易红一次,咱们得有自己的节奏,行,挂了,给你撕资源去了。

通话被挂断,Diana的通话又挤进来,谢天谢地,马杰,你跟谁打那么长时间电话,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我家呢,就是租的那个房子,怎么了Diana姐,有什么事吗?

Diana在通话那头明显松了一口气,你现在安全吗,门口有没有人堵你?

啊?马杰愣了一下,还算安全吧,但是我们这个小区没门禁,谁都能进,姐,出啥事了,是因为微博那个事吗?

Diana沉吟了一会儿,你一会儿地址报一下,我找人去接你,你把窗帘拉好,别让人拍到什么不该拍的,行,先这样,一会儿再联系你。

Diana那边背景音很嘈杂,马杰知道自己给他们添了麻烦,也不好多说什么,连声道谢之后等Diana那边先挂才结束通话,拉好窗帘,又反锁了门,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觉得一切都乱了。

我一个糊咖,到底是谁在拍我啊?

马杰把脸埋到手里,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生涯生出危机感。

Chapter 5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来接马杰的是助理老胡,做贼一样戴着帽子墨镜口罩,敲门声三长三短,活像地下党接头。马杰已经打包好了行李,还给额外帮老胡准备了一份,老胡跟妻子离异,一个人在这边打拼,除了马杰恐怕没人帮他想这些,两人把行李提到车里,意料之中的有人跟拍,老胡没见惯这场面,有点起急,你们拍个什么大劲儿啊,侵犯隐私了知道吗!别拍了!

马杰心想坏了,狗仔谁惹得起,多事之秋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安抚完狗仔又赶紧安慰着急上火的老胡,没事儿,让他们拍吧,咱公众人物,被拍两下没什么的,老胡还是不忿,这都叫什么事儿啊,马杰克,你可要被他们冤死了!

马杰心说我可不冤,退一万步说,跟徐云峰好上难道我马杰克没有一点错吗?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我跟徐云峰睡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我回老家考公去,但这话他可不敢跟老胡说,老胡早年是在众和的厂子里当钳工的,后来厂子解散,公司解决下岗工人的就业问题,就把老胡安排进了众和娱乐当助理。小公司,助理都是共用的,马杰工作多些,跟老胡见面的机会也多点,一来二去就熟了。跟徐云峰好上之后,徐云峰觉得他缺个助理,要给他招个新人,马杰心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直接推荐了老胡,老胡从公司艺人共用的助理摇身一变成了马杰的生活助理,工资高了,工作倒是轻松了,于是非常自然地把马杰划在了自己人行列,对马杰被拍这事异常愤慨。

马杰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老胡解释娱乐圈畸形的包养关系,只好闭着嘴巴当鹌鹑,以期老胡永远也发现不了这事的真相。

Diana给的地址是一处高档小区,进出都要扫脸登记,安全系数很高,大概是徐云峰置办的哪处房产,还配了一位阿姨,床软得与徐云峰家的如出一辙,马杰仰躺在床上,感觉有点空虚,又有点茫然。举着手机刷了一会儿,界面在几个app上跳来跳去,都看不进去,最后还是切了小号登微博,熟练地视奸广场。

马杰是个糊咖,跟谁谈恋爱这事根本无人关心,狗仔爆破下来竟然无人伤亡,广场上问马杰是谁的人数远甚于粉丝的人数,粉丝人数寥寥,情绪稳定:马杰你自己努力吧。

偏偏热度总是下不来,舆论来势汹汹,已经逐渐从马杰身上发散出去,深挖众和娱乐背靠的大树。小破公司还能有大树,不就是总公司输血吗,马杰撇嘴,手指还是很诚实地点了进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挖出什么料,总不能是总经理Peter乱搞男女关系吧?

营销号没有让马杰失望,身为内部人员,连马杰自己都不知道众和娱乐最开始成立是因为董事长想讨夫人欢心。胡启明年纪一把,胡闹起来阵仗也大,夫人说现在娱乐行业挺赚钱的,不如试试,胡启明也真敢听信,从总公司调人成立了众和娱乐,总经理让夫人挂职管理,夫人倒是也真过来点了几天卯,最后就把这档子事忘在脑后,再也没踏入过这个金玉其外的子公司一步。

马杰绞尽脑汁回忆,刚进公司的时候是有个保养不错的大姐没事回过来转转,天啊,那是董事长夫人?马杰将信将疑,立刻把微博分享进盼马壮小群,扒这种事还是论坛网速更快,小潘经济飞速回复:派一个人去豆瓣吃瓜,马杰,就你抠脚,你去。

小潘有令,小马听从。马杰打开豆瓣,截然不同的生态,玩梗吃瓜的比粉言粉语的多,马杰顺着小组往下滑,最终点进了一个从徐云峰社交平台看婚恋史的,事到如今,马杰最担心的不是职业生涯毁于一旦,而是一不小心真做了破坏别人家人的小三,演员干不下去还能回家考公,做了小三那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吃瓜这事最杀时间,网友们似乎都过美国时间,最劲爆的料总是出现在最深的夜,每每放下手机才发现时间已经来到第二天,一来二去,马杰逐渐爱上了这种熬夜的感觉,常常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显示凌晨四点,谁家好人吃自己的瓜吃到第二天四点?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舆论逐渐平息,一个不知名的一百零八线跟谁谈恋爱也配得到网友的关注吗,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总有那么几个眼熟的营销号咬着这事不放,新料断断续续地放出来,矛头对准的似乎不是马杰,而是徐云峰和众和,连马杰都看出不对劲。

潘怡然私下跟马杰通气,姓徐的不会得罪什么人了吧,这么整他,马杰你要是见势不对可得赶紧跑路,别回头人家连你也一起恨上。

马杰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如此猜想,但他也是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一只,恨我能干啥,不就是不让我工作,不让我工作更好,我回家考编去,再相遇你就得叫我一声马老师。潘怡然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能不能正经点,我是真觉得徐云峰得罪人了,不然谁花力气这么整他,我打听了一下,大家都是拿钱办事,这得多深的仇才能一直买。

当天晚上马杰心里一直惴惴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多此一举,把这事告诉Diana,Diana回了一个收到,马杰看见回复,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公关部那么多精英,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人家能不知道吗,怎么还轮的上自己这么一个闲人操心了,马杰你真是,唉,人有的时候也贱。

过了没一会儿,马杰收到了徐云峰的消息:照顾好自己。马杰举着手机看了半天,也没品出来照顾好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往上翻翻,连带着那句语焉不详的保护好自己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马杰这回是真的怀疑徐云峰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自作多情,徐云峰能有什么事,还是职业生涯随时报废的自己更可怜一点。

舆论来势汹汹,剑锋直指徐云峰,众和的公关部门似乎打定主意装死,每天执行任务似的删删贴,任由舆论发酵起底,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记者在峰会上提问,徐云峰也只是报以微笑,直接跳到下个问题。这是哪门子公关策略,是觉得自己没有黑料所以不怕深挖?马杰想起论坛上扒众和压榨员工,抨击众和加班文化的帖子,还是觉得这种自信未免也太少见了一点。马杰向Diana打听过,Diana只说是徐总的安排,没再多说别的,潘怡然在群里蛐蛐:我看这老登就是不想承认恋情,他不会真有老婆吧?

那应该没有吧,我看豆瓣都扒到他父母感情不和了,也没见有人爆料他结过婚。但是他手上有戒指,你们说他那戒指是怎么回事。

叛逆潘:我有两个猜想,你要不要听?

Magic:请讲

叛逆潘:1、你是恋爱脑;2、你是小三

叛逆潘:一天到晚别琢磨你那老头了,有时间看看我给你发的那几个本子,挑个喜欢的,再不进组就真成金丝雀了。

潘怡然说得其实不是没有道理,两个月不进组放以前只是抠脚没工作,放现在就是此间乐不思蜀,有人包养就放弃本职工作,简直太堕落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马杰从聊天记录里翻出剧本,进行了一个临时抱佛脚式的苦读,从睁眼读到闭眼,最终在凌晨四点做出了选择,就你了。

挑完剧本,马杰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客厅接水喝,老胡和阿姨都已经睡了,宽敞的客厅一片黑暗,安静得吓人,马杰接完水转过身才发现阳台上站了个活人,吓了一跳,一声卧槽压在喉咙里,差点原地报警,阳台上的人转过身来,指间一点猩红,马杰心脏狂跳,片刻间已经想好了八十种智斗歹徒的方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徐云峰。

这是徐云峰的房产,刷新出一个徐云峰倒也正常,不是,谁家正常副总凌晨在阳台上抽烟?

怎么还没睡?过来,我看看你。徐云峰声音压得很低,对马杰是一种很大的诱惑,马杰又一次怀疑自己爱上徐云峰,很听话地走过去,徐云峰伸手碰了碰他的的侧脸,胖了点。

每天都窝在家里当仓鼠能不胖吗,领导,您得考虑实际情况。马杰有点委屈,有点不服,他其实不比徐云峰矮多少,人高马大一个,委屈起来竟然也像小狗,人和狗的DNA有百分之多少相似徐云峰没有研究过,但眼前这条小狗想必与他没有生殖隔离。徐云峰招手,很松弛的一个动作,像唤狗,夹在指间的烟散发着致癌物,马杰走进致癌物形成的烟雾里,闻到烟味,也闻到一点酒味,凌晨四点的夏夜已经露出一点微明的天光,徐云峰把烟举远了,凑近他,轻轻亲一下,好暧昧。明天让人给你送点器械来,想要椭圆仪还是跑步机?

您干脆给我弄个陆上滑雪机得了,马杰开了个不轻不重的玩笑,我去健身房练练就行了,总不能真让您把我金屋藏娇了。

金屋藏娇不好吗?燃到一半的香烟被徐云峰按进花盆里,马杰有点不太高兴,这花挺娇贵的,您别往里乱丢致癌物,别给我弄死了。花是马杰买的,开放式阳台最宜养花,马杰搬进来第一天就摩拳擦掌,网购了不少花来种,空旷的开放式阳台已经挤满了热热闹闹的绿色,像被马杰用各色食材填满的冰箱,徐云峰摸了一下虎皮兰的叶子,硬的,柔韧的,有点像马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马杰这才顺着他刚刚的问题往下想,徐云峰发现他在真正思考的时候会显露出一种可以被命名为冥思苦想的神色,先是迷茫的,然后又坚定下来,马杰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用工作是很好,那我就不是一个独立的人了,您不会喜欢的。微弱的晨光落在他身上,城市快醒来了,而这里站了两个还未入睡的人,徐云峰的目光与晨光一起落在他身上,是温柔的,你想要什么呢?

没什么,这样就很好了。徐总,有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并不需要交易点什么。马杰与他对视,熬夜的双眼里有血丝,眼下有青黑,而目光竟然是澄澈的,有点肉的圆手握着徐云峰的手,体温交缠,还有一点黏糊糊的汗。马杰很紧张,有些话他问不出口,有些话又不能明说,只好以一种被称作为言外之意的方式讲出来。

马杰要说什么呢?以徐云峰的聪明不会听不出来,徐云峰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他的心鲜活起来,他是一个坚硬的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别人丢进车轮下,看别人成为时代车轮下的摩擦力。高铭说他天生铁肚肠,这话没问题,徐云峰从不觉得柔软是一种美德,商场如战场,杀伐果断的人才能生存,再柔软的肚肠也会在金钱与权力的催化下生出钢铁,铁石心肠如徐云峰,此刻却在马杰的目光下变得柔软。

徐云峰伸手揽过马杰,在他唇边亲吻,刚刚吸过烟的人身上有淡淡的烟味,还有一点酒味,晨光里吹过一点微风,早起的鸟已经在鸣叫,马杰被他搂在怀里,突然很想给他看前不久刚刚在这里安家的一对斑鸠,斑鸠把巢搭得捡漏,摇摇欲坠的,马杰网购了一个鸟窝换上,它们竟然也没发现,现在里面已经有两枚鸟蛋了,新生命即将诞生,那么新生活是否也会到来呢。

马杰没有说出口,言语会破坏很多东西,城市要苏醒,上班的人要奔波,太阳要升起,相爱的人在这一刻只想相拥。没人知道短暂的相拥是否会成为永恒,马杰的下巴搁在徐云峰的肩上,轻轻地闭上眼睛。连日以来芜杂的思绪都像浮尘一样被吹散了,只留下石头上的字,马杰漫无目的地想,他又喝酒了吗,喝酒对肝不好。

徐云峰出现得没有规律,似乎在为什么而奔波,Diana不再抄送徐云峰的日程,换成徐云峰自己报备,网络上扁平的徐云峰跟现实里立体的徐云峰不太一样,话稍微多一点,还喜欢讲点冷幽默,马杰进组之后不能及时回复,有时候拍完一条一看手机,跳出七八条,都是徐云峰在吐槽客户,一会儿说这人有酒精依赖,一会儿又评价别人酒量不行,原来k14也会在背后蛐蛐别人。马杰把脸笑出包子这儿,在人来人往的片场遮遮掩掩的通过文字与他打情骂俏:我看还是徐总的品味更好,一点都不像个酒蒙子。

导演喊马杰再来一条,马杰赶紧把手机往折叠椅上一放去报道,屏幕没有熄灭,徐云峰的回复跳出来:那你有没有兴趣接受我的礼物?

这是一场大戏,从白天拍到晚上,马杰作为男四,只是充当一个背景板的作用,导演和同组的演员态度都很奇怪,Magic你快走吧,这段戏不是主要拍你,马杰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同事心疼自己,坚决要与大家同甘共苦,真正下戏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潘怡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在电话里跟谁吵架,老胡在一边站着,看起来也十分局促,这是怎么了?马杰小声问老胡,老胡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给他看。热搜上明晃晃地挂着徐云峰给他的那条回复,点进去,果然还是副总包养演员那点事。

不是吧,怎么又来!马杰欲哭无泪。

Notes:

有件事在微博说过,但还是有必要再在这里说一遍,如果不喜欢我的文的某些内容或者某些设定可以直接退出,互联网冲浪大家主打一个互相尊重,没必要在别的地方蛐蛐。创作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精力,打厨子这事儿真的非常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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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峰这人就这样,说话藏一半露一半,想要什么从不直说,吃瓜网友比马杰先一步看到徐云峰的心意。这是钱色交易,还是真心相待?只有徐云峰本人知晓。
热搜的事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怎么回复徐云峰,马杰一着急嘴角就起泡,此时嘴角已经在隐隐发痛发痒: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徐云峰回复很快,不麻烦三个字从对话框底端跳出来,来不及分析是什么意思,另一条又跟着跳出来,绿色的气泡,黑色的字体,排成一行让马杰心跳加速的语句:你想不想接受我的礼物?
什么礼物?马杰打字的手有点抖,激动的,潘怡然挂了电话,看他一副丢了魂儿的蠢样,觉得他这幅模样再让人拍了恐怕不好,赶紧把人拽进保姆车,马杰被按在座位上,对着潘怡然抓耳挠腮,叛逆,你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要送我什么?
你还想徐总呢,你到底能不能让别人省省心,这是在片场不是在你家,用完手机就锁屏是每个成年人应尽的义务,还有你,老胡,马杰手机扔椅子上你不知道给他收起来?有人手不干净给偷了怎么办,你不知道他那手机里有多少料,真让人偷了就真成捡手机文学了是吧。潘怡然生起气来说话就像连珠炮,马杰和胡建林两个人坐成一排,连话都不敢说,等潘怡然骂痛快了,马杰才敢出声,现在咋办啊?
还能怎么办,凉拌。潘怡然白眼翻到天上去,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想必此刻业务繁忙,然而她竟然还能分出精力玩烂梗,马杰这回是真不敢说话了,房车里只回荡着美甲撞击手机屏幕的声音。
潘怡然说得不无道理,聊天记录都挂热搜了,还能怎么样,就算撤了也不能当做无事发生,不借此捞一波热度都对不起高位热搜。潘怡然早跟公关部的人混熟了,在马杰收工前就已经敲定了公关方案,徐云峰出手阔绰,还不爱指点江山,作为甲方也是不那么让人讨厌的那一种,只说随便潘怡然发挥。潘怡然在总公司当外包的时候就是驴脾气,听见这话当即顶了一句回去,随便发挥包括给您买黑通稿在内吗?
当然。徐云峰丢出两个字,你替我官宣恋情也也行,保护好马杰,必要的话,多配几个保镖。
我说您到底是得罪什么人了,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我们马杰没事就琢磨这个,觉都睡不好。
还不好界定,徐云峰难得迟疑,我会尽量让这件事不影响到马杰。
一周七天我要抽出八天来反同,潘怡然在退出会议前翻了一个白眼。你家马杰还拜托我帮忙维护一下你的个人声誉呢,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有话能不能当面说?
那边热搜上你来我往地抢占舆论阵地,这边马杰人在剧组还得正常上工,开机之后的每一秒烧得都是真金白银,天塌下来剧组也得正常运转,怎么能因为你一个糊咖停摆?
代拍长枪短炮地在门口堵人,老胡严阵以待,一出门就给马杰打上黑伞,到了片场以刷手机发现,根本遮不住什么,山人自有妙计,没有拍上下班的也有拍路透的,想拍你总有角度能入镜。马杰安慰老胡的话还是那一套,有人拍说明咱红了,红了总是好事吧?
老胡人到中年,在娱乐圈呆了这么久也没跟上互联网时代的日新月异的网速,索性放弃挣扎,跟马杰一起躺平,任由代拍随便出图,奈何有些人就是命里带糊,恋情在热搜上红红黑黑地炒了几轮还是没人在意。代拍卖不出去图,也就不愿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马杰逐渐变得无人问津,反倒是老胡开始发愁,递水的时候十分惆怅地跟马杰讨论,马杰克,你说有人拍是红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马杰接过风扇,哈哈一笑,糊了呗,没事,咱本身就是糊人,平平淡淡才是真。
B组的副导演是个年轻姑娘,跟马杰算是校友,在拍摄上还算比较照顾,正给对手戏演员说戏,听见马杰的话也跟着笑,马杰,你年纪不大,人生感悟倒是不少。跟马杰演对手戏的姑娘也笑,是啊,马杰哥有的时候说话特像我们老师。副导演把剧本翻过一页,人马杰本身就是教育学的高材生。
横店有酷热的夏天,左三层又三层的戏服把人裹成一只大汗淋漓的粽子,导演说置景还需要调整,一声吆喝,副导演就跑过去安排调度。置景调整,这一整段就都要重新拍摄,一上午的进度都被打回原形。大组舍得花钱,棚里放了风机和空调扇,马杰忙里偷闲,站在风扇牵头吹风背台词,肩膀不知道被谁拍了一下,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站在风口吹?
马杰满脑子都是台词和人物,没心思分辨是谁,敷衍着回了一句,头也没回,热嘛,就吹一会儿,一会儿导演喊我我就过去。他的角色是男四,戏份不多,有一条单独的剧情线,整个人物非常立体,马杰从没拿到过这么好的角色,没事就把剧本和原著拿出来揣摩。徐云峰知道他看重这次机会,也没多打扰,马杰正面吹够了换背面吹的时候才发现徐云峰又来了个大变活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用潘怡然的话就是人有时也贱的样子,您怎么来了,热不热?剧组有矿泉水,我给您拿。
顺路,顺便过来看看你。徐云峰鼻尖有一点汗,这也让一点光来到他的鼻尖上,马杰想起徐云峰对他说,做成功人士的首要条件是没有汗腺,马杰不解其意,为什么,害怕狐臭吗?徐云峰笑了他一下,把一块鸡胸喂给他,别人衣冠楚楚,你大汗淋漓,多不体面。
原来徐云峰也怕热,也有不体面的时刻,马杰把手里的小风扇转向徐云峰,试图为他驱散一点暑热,又被徐云峰转回来,您能呆多久,我去跟导演请假。
不用,还没见过你拍戏的样子。徐云峰伸手替马杰把头套上被吹乱的发丝拨正,马杰的长相在娱乐圈里只能算是长得清秀,大制作重视服化道,在妆造上下足了功夫,一通努力下来,平平无奇的马杰也变得修眉俊眼起来,更不用说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几乎让徐云峰有些爱不释手起来,奈何片场人多眼杂,指不定哪里就藏着一个镜头,实在不好做进一步亲密的动作,只好在马杰耳朵上轻轻捏了一下。今天几点收工?
马杰被他弄得脸红,所幸上了底妆,不至于让徐云峰立马看出来,可能比较晚了,今天晚上有夜戏。
真辛苦,都累瘦了,徐云峰从头到脚把马杰看了个遍才下结论,还再想说点什么,导演那边已经在催,马杰脸上立马爬满了踌躇,徐云峰知道他为难,挥了挥手放他走,马杰如蒙大赦,又有点舍不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站好了位置心里也平静不下来,心里老想着徐云峰,NG了两次,再往徐云峰那个方向看,已经没人了。导演过来骂人,马杰立正挨骂,心思却一点点跑远,徐总他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收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马杰回到酒店,妆都不及卸就一头栽倒进床里,趴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去卸妆,把脸皮搓得通红,卸一半有人来敲门,马杰戴上眼镜一看,嚯,又是徐云峰。
徐云峰这人惯常喜欢大变活人,马杰已经习惯了,顶着一张卸了一半妆的大红脸,隔着半米都闻出他喝了酒,整个人闻起来跟醉蟹似的,赶紧把他扶进来在床边坐下,您怎么样,想吐吗?
徐云峰摆摆手,意思是已经吐过了,马杰不解其意,仍是忧心忡忡地担心他想吐,去茶几边把垃圾桶拉过来摆到他脚边,您往这里吐,我先去卸妆,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喊我,成不?看徐云峰点头,他才安心去卸妆洗澡,徐云峰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门口,大着舌头笑话他,你现在看起来像只虾。
那您挺像螃蟹的,醉蟹。马杰认命地去给徐云峰脱外套和衬衫,徐云峰很配合,马杰不合时宜地觉得他像戏里被太监服侍的皇帝,不对啊,那我不就成太监了吗,马杰嘟囔出声,徐云峰没听清,侧脸过来看他,准备偷一个亲吻,却被马杰搡进浴室里,您得洗澡,这么热的天儿,不洗澡可不行。
空调运转吹出冷气,驱散夏季闷罐一样的潮热,马杰坐在床上看剧本,徐云峰从身后抱他,没带换洗得衣服,身上只系了一件浴袍,还带了点没干的水汽,黏糊糊地跟布料贴在一起,又黏在马杰身上,徐云峰的手就从衣服的下摆摸上去,替他分离那层潮乎乎的布料,马杰被他摸得有点痒,躲了一下。徐云峰也跟着晃了一下,顺势就栽倒在床上,浴袍散开,露出小麦色的身体,酒店的壁灯是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下来。马杰分神出来看他,又伸手摸了一下腹肌,想到灼热的阳光和空气,想到大海,想到徐云峰身体上的晒痕,徐云峰说这是冲浪晒的,夏日的海滩阳光会把人灼伤。
他的头发散下来一点,总被发胶固定的灰发在吹干后呈现一种蓬松的质感,随着仰躺的动作又垂下去,像个蘑菇。徐云峰是真醉了,躺在床上笑了一会儿,灼灼的目光黏在马杰身上,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点点马杰,淘气。
说谁淘气呢,马杰有点无奈,很想立刻就跟姓徐的理论一番,但以徐总身上的酒气程度判断,此时此刻徐总恐怕是不能与他辩论的。拍了一晚上打戏,没人想再逞口舌之快,马杰下床收好剧本,回到床上,与徐云峰并排躺在一起,关掉壁灯,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走廊里不知道是哪个剧组晚归,闹哄哄的,吵得人闭不上眼。
马杰睁着眼看天花板,疲劳过度,反而有点睡不着,徐云峰躺在他身边,一个活的会呼吸的人,床垫下陷,薄被被分走一半,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刻,这竟然让马杰有点贪恋,徐云峰的手就放在他手的一旁,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触摸到,马杰耗尽所有自制才没有主动触摸,徐云峰却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马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松开手,但却发现先动手的另有其人,徐云峰捏了捏他的手指,又松开,马杰不知道他睡没睡着,也摸不准他想干什么,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才敢回握。手对人来说是特殊的,直立行走解放了双手,人类这才得以用这一双勤劳的手创造出美好生活里的一切,马杰握着徐云峰的手,仿佛能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心跳和脉搏,他的心渐渐沉下去,马杰闭上眼,就这样睡去,一夜无梦。
翌日凌晨,马杰的闹钟难得比徐云峰还早,徐云峰宿醉,被闹钟吵醒,头痛欲裂,马杰蹭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穿衣洗漱,徐云峰就坐在床边慢慢等待宿醉的劲儿过去,马杰风一样跑进卫生间,刷牙刷到一半又出来,顶着鸡窝头蹲在行李箱旁边翻翻找找,最后翻出一盒止痛药和一条蜂蜜,止痛药塞到徐云峰手里,蜂蜜倒进矿泉水瓶里一通猛摇,也塞进徐云峰手里,又跑进卫生间继续洗漱。
不用他说话,徐云峰也明白他什么意思,马杰贴心得有限,廉价的条装蜂蜜被摇晃出诡异的淡黄色泡沫,挑战着徐云峰的视觉神经。但徐云峰什么都喝得下去,马杰洗漱出来,拍着水乳往外走,正看见徐云峰皱着眉头喝那一瓶“蜂蜜水”,身上还是昨晚那件浴袍,半敞着,隐隐约约地露出胸肌的轮廓。
闹钟又响了一遍,外面天还没亮,马杰觉得有点慢待徐总,又去行李里扒拉,但确实没什么可招待的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好挠着脑袋跟徐云峰道歉,徐总,我这儿就这么点东西,你看看还需要什么?
没什么需要的,我一会儿就走了,你着急吗?
马杰低头看了一下手机,时间还早,不着急。
好,徐云峰坐在床边,我裤子兜里应该有个东西。
马杰不明所以,没理解徐云峰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按照他的指示去找,果然在西裤里找到一只小盒,丝绒材质,像是什么首饰的包装,马杰不愿去想这里面是什么,也不愿去想这东西代表着什么意义,他把小盒交给徐云峰,徐云峰没接,只是扬起下巴,打开看看。
这是您说的礼物吗?马杰用手捏着小盒,手心黏糊糊地出汗,徐云峰点了一下头,唇角露出一点笑意,不打开看看吗?
我怕我打开之后会有非分之想。这话马杰没跟徐云峰说,于是徐云峰之看见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打开了盒子,果不其然是一枚戒指,小小的圆环在微黄的灯光下闪着价值不菲的光泽,徐云峰站起身来,从盒中取出那枚戒指,牵过马杰的手,把这枚可能象征着什么的金属圆环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喜欢吗?徐云峰的手握住他,另一个银色的圆环触碰到马杰的皮肤,这是马杰很在意的一件事,徐云峰没有说,他就不去问,人应该对自己的身份至少有认知,马杰并不像从徐云峰口中听到一些冰冷的话。
喜欢。马杰通过交握的手观察那枚戒指,一模一样的两个圆环套在两个不同的人手上,我想把咱们的关系改变一下,他听见徐云峰说。
可是我要去上工了,徐总。马杰垂着眼睛,他的眼皮有点厚,但睫毛很长,也很黑,眼皮垂下来的时候像某种黑色的鸟的羽毛,遮住他眼中或澄澈或跃动的一点光泽,他喜欢管拍戏叫上工,这是从老胡那里学来的,有一种朴素的工人情怀,徐云峰在他眼角亲了一下,去吧,我过一会儿也走了,这些我们以后再说。
马杰几乎要憋不住自己的质问,您如何定义我们的关系,您如何看待我们的关系,您也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正常的吗,您在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吗,您如何解释Tim的存在呢,您所说的保护我又是什么意思呢,您对我是真心的吗,您爱我吗,您也认为爱具有排他性吗……我可以信任您吗?
马杰问不出口,成年人的关系有时不必刨根问底,可马杰天生就是那种需要追问的人,需要得到确定的、唯一的、有且仅有的回答才能让灵魂安定下来。工作是一个很好的用来逃避的借口,马杰坐在化妆镜前,仍不能平息狂乱的心跳,手机震动,是徐云峰发来消息,潘怡然说徐云峰是人精,这一点没错,马杰还未向徐云峰吐露半分,徐云峰就已经先猜到了他的心思。
马杰握着手机,突然很想向导演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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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是不可能请的,就算马杰带资进组的资源咖,也没这个随便请假的底气,更何况这个机会算是他自己争取来的,哪有不珍惜的道理。
试过三轮戏,定下角色之后徐云峰才带他见导演,带资进组这事不光彩,马杰坐在徐云峰身边有一万个心虚,我这算什么,金丝雀还是资源咖?菊花茶喝了一整壶,导演才姗姗来迟,还没开口介绍就乐了,马杰,我当老徐给我介绍哪个小朋友,原来是你。
马杰激动之余还有点羞赧,赵导!好久不见!皮肤白的人一激动就容易脸红,马杰正属此类,徐云峰眼看着他由白转红,还是没忍住,上手在他头顶搓了一把,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回,最终还是落在马杰身上,你们认识?
这动作有点暧昧了,然而谁都没在意,马杰蓬松的头发被搓乱,又柔顺地恢复原状,只留一两根支楞在头顶,冒着一股傻气,徐云峰顺手抚平,马杰朝他笑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发生在自己头顶的一点小故事。
赵导早就把马杰搂过来,两个肩膀亲亲热热德挨在一起,马杰笑得有点傻,一咧嘴酒窝又露出来,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您不知道吧,我拍的的第一部戏就是跟赵哥合作的,他是我的伯乐!
这事徐云峰真不知道,马杰资源不好,能有工作已经不易,哪儿还轮得到糊人挑本子?作品列表一拉,评分少有过5的,k14的时间寸土寸金,怎能让没营养的网剧消磨,秘书贴心地附上cut的链接,徐云峰转机路上难得有闲暇,点开看了五分钟又关上,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切到微信给马杰发消息,有什么喜欢的本子就让经纪人帮你谈。马杰回复得很客气,好的徐总,暂时还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劳您关心了。
马杰会希望我看他的作品吗?徐云峰有点迟疑,手肘搭在马杰身上,下意识地争抢与马杰的肢体接触权,那我该替马杰感谢赵导的知遇之恩?
这不就成一家人说两家话了?赵导又笑了一下,把自己笑成一个憨厚的中年人,是我得感谢你,老徐,要不是没有你帮助,这些年我不知道混成什么样。
徐云峰也跟着笑了一下,马杰的目光好奇地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徐云峰故意不看他,也想让他尝尝被蒙在鼓里、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滋味,然而似乎有什么作祟,让徐云峰在他小狗一样的好奇神情下变得柔软,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弯起了双眼,也没意识到紧绷的肩背也放松下来,在马杰面前变成了一个毫无戒备的人,把自己的一切都和盘托出。我给过老赵一些投资,本来跟他说好,让他带带你,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
这话听着酸耳朵,马杰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很腼腆地笑,又露出一副很乖的神情,赵导有自己的处世哲学,没对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弯弯绕发表什么意见,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徐云峰碗里,菜是提前点好的,胶东菜,不是徐云峰的口味,倒像是马杰的口味。赵导心情好,想拉着徐云峰喝点啤的,不接话茬就是没意见,反倒是马杰犹犹豫豫不敢开口,一个是金主,一个是导演,怎么看都没有马杰说话的余地。啤酒端上来,两扎,赵导笑得不怀好意,小马开车,咱俩喝。
赵哥,要么我替徐总喝吧,徐总前天才有应酬……马杰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不知道该怎么说,人家徐总跟赵哥是朋友,你又是谁,怎么也管起徐总的事了?马杰脸一下红了,消不下去,徐云峰看他好玩,伸手又捏他肩膀一把,重重地,脱了衣服能看见四个指印,你喝什么,转氨酶不高了?
赵导端着扎啤朝他俩直乐,老徐,你放心,我肯定给咱小马照顾好了,谁让小马喝酒,我先第一个不同意。
那就麻烦你了。徐云峰喝酒像喝水,或许这正是某种精英阶层的天赋,厚重的扎啤杯碰到赵导那杯,发出一声沉重的叮,像打在马杰身上。徐云峰会为想得到的东西付出一切,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身体健康,人体是一台精密仪器,精心护理才能创造更多的价值,一片绿灯的体检报告后面是金钱和精力,然而徐云峰永远都能把这台机器修好吗?
马杰无言地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用粉饰自己的面孔,赵导的确把马杰照顾得很好,男四的本子拿到手,连马杰自己都在恍惚这究竟是不是德不配位,化妆镜前的灯亮得刺目,马杰抿着嘴,从镜子里看到一个妆造精致的自己,好陌生,这人是谁?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想说的话编辑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清空,马杰心潮澎湃,又不知潮水该往何处流淌,最后只变成徐云峰三个字。
刻在石头上的字在水流褪去后也会存在,然而时间奔流不息,海枯石烂的那一天总会到来,徐云峰是不缺耐心的猎人,而马杰是憋不住心事的猎物,自愿地走进粉饰成美好生活的圈套里引颈就戮,镜子里有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马杰有点出神,我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饰演过很多角色,在皮套里体会过千种爱恨的马杰终于发现,原来我也是沉沦在爱欲里的一个人,信息时代回答一个问题简直太容易,动动手指就可以,一个红点来到徐云峰的手机上,我需要时间考虑,徐云峰是有耐心的人,于是也动动手指,我可以一直等你。我不会让您等太久的。那静候佳音。
杀青这天的最后一场戏是死亡戏,戏里为苍生而生的人身死魂消,戏外马杰中剑倒下后还得偷摸从对手戏演员脚底下爬走,自己都憋不住想笑。赵导亲自把花束递到马杰怀里,小马啊,进步很大,期待跟你下次合作,马杰顶着一脸战损妆,灰头土脸的,笑得特别不好意思,想挠挠脑袋,又想起还有头套,只能捏了一下耳朵,您真的抬举我了,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各自合过影,还有下一场戏要忙,都各自回到岗位上,马杰跟老胡两个人从片场往外走,看到同事们都在忙碌,难免有点落寞,老胡替他抱着花,好大两捧,人都要被淹没,马杰克,你以前怎么没这待遇,马杰就笑,以前糊呗,老胡又问,你不是说自己糊了吗,马杰又笑,没糊透呗,那你现在到底算是糊还是不糊,马杰想了一会儿,可能还是糊吧,我还是不太适合做明星。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随时会塌房吧。
塌房,这个我知道,就是你干了坏事的意思,我说马杰克,你跟徐总到底怎么回事,定下来了没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考虑了这么久,其实我也没个答案。
老胡的五官皱成一团,这让他看上去更沧桑了,你们这样可不行,不清不楚的,马杰点头,是啊,等回去就跟徐总说清楚吧,是去是留,总要有个定夺。说完他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也不是一定会不做演员。老胡看这他的眼神有点像看孩子,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脑袋,哥懂你,你做什么决定哥都支持你。
保姆车停得有点远,两个人慢慢往外走,日暮西斜,把影子拖得老长,马杰觉得这一幕颇有诗意,举起手机对着落日拍了一张,又对着老胡拍了一张,他不喜欢自拍,觉得自己这张脸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不知道到底什么人会喜欢,老胡对此老大不同意,马杰克,我看网上说明星多营业才能固粉,你也自拍一张呗,马杰拿他没办法,两个人迎着夕阳,勾肩搭背地拍了一张,潘怡然的微信跳出来,回头别忘了发杀青小作文,马杰对着手机乐,放心,忘不了。
杀青日,消息尤其多,马杰边走边看手机,手指在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往下滑,红点一条一条点进去回复,最后点进跟徐云峰的聊天记录,时间停留在下午,杀青愉快,马杰不自觉地又抿起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两个人关系太尴尬,中间隔着太多东西,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关系,马杰还是有很多问题亟待徐云峰或者他自己回答,想好的话打完又删除,输入框光标闪动,最后回归到一片空白。
徐云峰早就等到保姆车旁边,为了一个惊喜已经被咬出许多个蚊子包,耐心即将告罄,准备直击片场,才看到马杰,马杰低着头看手机,反倒是胡建林先看到他,徐云峰对着胡建林比了一个嘘,三两步走到马杰身边,抓住他,在胡建林惊诧的目光下把他推到车上亲吻。
墙上好脏!我的白衣服!马杰脑海里先冒出了这样的念头,随后才是你疯了,这儿有这么多镜头!满山遍野全是代拍!
他伸手推徐云峰,却在徐云峰的执着下败下阵来,太阳晒的车门滚烫,隔着衣服简直要烫伤马杰的后背,马杰手心里出了点汗,一对手臂举起又放下,最后以一种拥抱的方式犹犹豫豫地留在了徐云峰的背上,以一种看似亲密的方式相拥,是拒绝是接受,马杰自己也说不通,只能茫然地闭上双眼,好吧,我也疯了,人生苦短。笨拙的舌头滑进徐云峰口腔里,薄荷味,谁接吻还先吃薄荷糖,徐云峰就是有备而来。
徐云峰吻够才松开他,马杰嘴上那点口红和假血不知进了谁的肚子,摘了头套的头发乱得像鸡窝,光天化日之下真像被人糟蹋过,老胡已经识趣地走远了,马杰在原地直发愣,明天狗仔会怎么写?或者现在狗仔会怎么写?马杰与金主当街激吻吗?巨大地羞耻感迟钝地涌上来,马杰的手指攥在一起,您怎么来了。
杀青日,我该来看看你。好久不见。徐云峰的手碰了一下他的侧脸,马杰眼尖,看到他手腕上还有个蚊子包,冷气开放的办公室不坐,非要跑到荒郊野岭喂蚊子,图什么呢,马杰想不明白,只好也回一句好久不见。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徐云峰声音里含笑,马杰不用抬头也知道他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有些人一旦拿起腔调来的确魅力四射,这是陷阱,马杰更不想看他,说话也嘟嘟囔囔的,是得进去,不然我真身败名裂了。
什么?徐云峰没听清,拉了一下房车的门,没拉开,钥匙在老胡那儿,我去找他,徐云峰难得吃瘪,马杰没忍住笑了一下,转身就要去找远处喂蚊子的老胡,不用了,我开车了,马杰只好坐进徐云峰车里,并寄希望于徐云峰的膜足够防窥和徐云峰不打算在车里做点什么。
徐云峰这人某种程度上也挺爱装的,要讲格调,要讲品味,这么一点路程也要放个贝6,马杰在电话里跟胡建林说抱歉,得麻烦您把车开回来,我就先回酒店了,胡建林虽然网速遥遥落后,但也好歹是个结过婚的中年人,哪能不明白是要发生什么,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出一句百年好合来,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徐云峰就站在旁边笑,他祝我们百年好合,马杰,你不感谢一下吗?
马杰有点尴尬,只能笑一下,脸上还顶着战损妆,看着跟刚被谁揍了一顿似的,总之不太正常,也不太正经,每日出入间混了个面熟前台欲言又止地多看了他好俩几眼,给马杰吓得不行,生怕徐云峰被人认出来,后背都出了一层潮潮的汗。徐云峰看他尴尬,也不继续逗他,抬步走在前面,比马杰更熟悉他皮鞋踩在地铁上没声儿,步履间露出一点暗红的鞋底,也真难为他去那荒郊野岭。
房卡刷开门锁,里面灯火通明,竟然有人,马杰浑然不觉,正要往里进,被徐云峰一把薅住领子拽了个趔趄,正好躲过什么,明晃晃的东西擦过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点痒,马杰伸手一摸,是血。
发生了什么,哪儿来的血?马杰条件发射地捂住伤口,被徐云峰护在身后。
Tim,有事冲我来。徐云峰拦在他身前,用手臂护住他,十足十的戒备姿态,马杰的大脑转过一个慢半拍的弯儿,终于回过味儿来,这是情杀,劫后余生四个字像山一样压过来,马杰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拨打110,我们这里有人故意伤害持刀行凶救命啊你们快来。
Tim和徐云峰都转过头来看他,马杰觉得有点尴尬,报完地址之后忍不住开始老娘舅,现在是法治社会,酒店走廊里都有摄像头的!Tim兄弟,我知道你可能遇到了一些过不去的坎儿,但我们就不能开诚布公地坐下来谈谈吗,我很希望自己能帮助到你。
这下连Tim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奇怪了,云峰哥,你喜欢这种的吗?
他平常也不这样。徐云峰趁他走神,找准时机空手夺白刃,Tim到底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年轻人,哪能跟徐总这种把冲浪当娱乐的有闲阶级比,刀刃落在地毯上也没声儿,马杰见机行事,赶紧把匕首踩在脚底下,想了想又觉得不安全,一脚踢远。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郑先生。
徐云峰露出一个十分公式化的笑容,而身体竟然是放松的,马杰还没见过他此副模样,先觉得他有点迷人,又觉得有点可怕,一时拿捏保不准他是想要吃人还是想要跟人分餐,徐云峰朝Tim做了个请的手势,怎么,不想谈谈吗?
我就知道云峰哥忘不了我,Tim笑容灿烂,马杰觉得他八成有病,又怕进去被捅,只能用手杵一下徐云峰,意思是屋儿里没监控,万一他还有后招怎么办。
徐云峰显然看懂了他的暗示,耸了下肩膀,朝他又笑了一下,这回看着倒是真情实感,马杰盯着他的脸,很希望在他的表情里读出运筹帷幄四个字,我改主意了,就在这儿谈。
Tim一点头,神色正常,如果不是在几分钟前差点被他要了性命,马杰简直要以为他是正常人,然而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正常,马杰想起教育心理学,云峰哥,只要能跟你说话,在哪里谈我都愿意的。
跟这俩人站在一起,马杰觉得自己可能还是疯了更好。

Chapter 8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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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来得很快,Tim已经很熟悉被警察带走这个流程,倒是没多做无谓的挣扎,马杰躺在救护车里,徐云峰和民警并排坐在旁边,小刀划出来的那点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不深,再不包扎就要愈合了,马杰不是那么娇气的人,对着如临大敌的民警和大夫十分无奈,这就是划破了个口子,没啥大事,您给我个创口贴我贴上就行了。
不行,天气热,容易感染。徐云峰还是坚持要去,120跟车的大夫也附和,是啊,小伙子,你这还得验伤呢,民警也跟着附和,是啊,验完了伤才能谈赔偿,一对三,完败,马杰无法,只能听从。
一行人先坐救护车后坐警车,从酒店折腾到医院,又从医院折腾到派出所,凌晨的派出所并不寂寞,马杰和徐云峰一个灰头土脸,一个西装革履,坐在等候区相当引人注目。马杰等得无聊,干脆叫个闪送,借了卫生间卸妆,化学制剂融掉脂粉,露出马杰本来面貌,清秀柔软,眼睛下垂,像小狗,刘海都拢上去,露出为了黏发套剃掉的鬓角,这得多长时间才能长上来,马杰对着镜子发愁。徐云峰从镜子里看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头顶乱翘的头发,有点软,也如想象中一般扎手。
民警终于出来找他们俩,看见马杰,嚯,大变活人,您之前那是特效妆吧?
马杰乐了,对,您见多识广。民警一摆手,害,咱们这个地方,常见,你能跟我往这边进,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马杰看了一眼徐云峰,徐云峰不说话,把决定权交给他,这是我……爱人。
民警面前马杰撒不出谎,只好如实道来,见多识广的民警同志眼神都没多给过来一个,哦,还是情感纠纷是吧,徐先生您在这儿等候一下,马先生先您跟我来。
笔录分开做,流程漫长得让人身心俱疲,马杰等徐云峰等得哈欠连天,徐云峰跟民警握手出来,马杰困得直抹眼泪,徐云峰牵住他的手,十指交缠,过分亲密,马杰想也不想就回握,徐云峰好像笑了一下,多谢警官,那我们先走了。
车停在酒店没开过来,只好打网约车,马杰眼都快睁不开,一上车就靠在车窗上,准备小睡一觉,徐云峰把他揽过来,睡吧,马杰没出声,又往徐云峰身边挪了挪,靠舒服了才闭上眼,司机贴心地把音乐声调小。马杰睡得不深,一会儿梦一会儿醒,梦也是迷乱的,狗仔、导演、热搜和教学任务交替出现,恨不得每个人都要问责一遍:你怎么把一切搞得这么糟?马杰!马杰!马杰!
马杰?无序的梦境终于被打断,睁开眼,徐云峰在叫他,别睡了,一会儿去床上睡。马杰怔了一会儿才从乱梦里回过神,手指摸上徐云峰的脸,是热的,司机的目光正好从后视镜里扫过来,简直要开始崆峒。
重新回到这个走廊,马杰还是有几分犯怵,柔软的地毯让脚步发软,每一扇门里都像藏着持刀行凶的歹徒,杯弓蛇影正适合形容马杰,简直像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徐云峰从他口袋里拿出房卡,这回换一个人开门,马杰脸色不那么好看,这玩笑不好笑,徐云峰回身握了他一下,没事,相信我。
生活比戏剧平稳,至少这套房间没变成土拨鼠之屋,徐云峰检查得仔细,连垃圾桶都翻过一遍,最后还是决定换房,谁知道房间的角落里多没多摄像头?
折腾完换房,马杰那点睡意彻底散去了,坚持要洗澡之后才肯睡觉,伤口不能碰水,徐云峰在他的指挥下从行李里翻出一卷保鲜膜,一圈又一圈,像包扎伤口。你这里怎么还有保鲜膜?马杰有点尴尬,我有点胖,上镜不好看,减肥来着。徐云峰不懂保鲜膜和减肥之间的联系,伸手在马杰肋上摸了一把,确实瘦了,你之前那样就很好。马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趿着拖鞋往浴室走,领导,别说笑了,镜头会说明一切。
热水哗啦啦地放,水流浇在身上,泡沫流进眼里,马杰被刺激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刻意拖慢动作,用一点在浴室里独处的时间来思考一些事情,徐云峰在外面敲门,你还好吗?还好,这就出来,马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浴巾擦干头发,又磨蹭了一会儿,洗过澡的眼镜上还有一点未散尽的雾气,视线就变得雾蒙蒙的,软底的拖鞋踩在地毯上,猫似的没声儿。
屋里没人,马杰从房间找到客厅,目光被一点猩红吸引,是徐云峰在阳台抽烟。窗户向外打开一点小缝,徐云峰没开灯,倚在窗台上,身子一半都被纱帘遮挡了,只露出点模模糊糊的黑影,手里拿着烟灰缸。这场景似曾相识,徐云峰总是喜欢摸黑行动。
在窗帘旁边抽烟容易引起火灾,也容易触发烟雾报警器,到时候就狼狈了。马杰走过去,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被呛得直咳,徐云峰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给他拍背,没听你说会抽烟。
拍戏累了,偶尔会抽一口提神。马杰嘴里还有烟味,苦的,像徐云峰的香水,马杰又咳了一下,声音有点哑,吸烟有害健康。
是啊,有害健康。徐云峰把仅剩的那一点致癌物用手挥散,很不体面的一个动作,马杰觉得有点幼稚,于是也加入了,两个人对着虚空给尼古丁指挥交通,烟雾乘着中央空调送来的风飘到窗外,与大气融为一体,徐云峰轻轻叹了一口气。黑暗让视线变得模糊,马杰的眼睛在眯起的同时微微弯起来,徐云峰伸手摘掉他的眼镜,马杰眼前的世界彻底变得模糊,他显然对此有疑惑,而他只是——看着他,眼神中适时地流露出一点近乎纯真的疑惑。
徐云峰在这时候发现他眼睛下面有两条可爱的肉,真心笑起来的人才会有这个,他很想亲一下,但只是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睫毛,硬硬的毛发像蝴蝶的翅膀,在指腹扇了一下,留下一种十分不屈的触感,想要亲吻一个人的冲动如何克制?徐云峰还是凑上去,手掌落在马杰的后脑,身体贴近了,呼吸都缠在一起,徐云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地亲吻了他的睫毛,马杰下意识闭上眼,薄薄的眼皮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像被什么凶猛的动物用潮热的鼻尖轻轻拱一下,好温柔,好特别。徐云峰的声音从眼皮上方传来。我想你有问题想问我。
深更半夜,一个挂彩一个过劳,这不是一个问问题的好时机,马杰睁开眼,另一个人面孔近在咫尺,过近的距离让每一处细节都变得清晰,马杰在徐云峰脸上看到疲惫和时间带来的痕迹,我好像没给你带来什么好事,马杰从徐云峰的表情里读到落寞。
人活着哪能全是好事,我已经很知足了。马杰这样回答,两个人太近,只能选择拥抱或不拥抱。我想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也想知道您对我是……什么看法。
马杰把话说得委婉,但他知道徐云峰听懂了,他的拇指蹭着马杰后颈,像安抚一只惶惑不安的小动物,马杰由此生出一种毛茸茸的错觉,仿佛自己正在被谁驯服。
你说我是你爱人。
您知道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
那你想要我做你的爱人吗?
我不知道。
我想做你的爱人。徐云峰又一次亲吻他,柔软的嘴唇落在额头上,就形成一种奇妙的触感,好像触碰他的不是嘴唇而是什么会跳动的、生机勃勃的脏器。马杰,那你呢,你想吗?
我不知道。马杰的眼神里有迷茫,刚洗过澡的人有芬芳的身体和蓬松的头发,徐云峰拥抱着他,柔软的浴袍和挺括的衬衫贴在一起,马杰想要后退,但最终还是把下巴搁在了徐云峰肩上,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您也知道,网上说得很难听。
这些都可以解决,不是吗。
但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钱解决,您无法改变别人的看法,我也不能一直带资进组,这对别人不公平,分开对我们都好,不是吗?马杰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月光透过玻璃柔和地洒在他脸上,映出一点模糊的光亮。是泪光吗?徐云峰看不清楚。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分开呢?徐云峰注视着他,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太快速了,在有爱之前先有了关系,以金钱维系的包养关系让爱再难说出口,人怎么能被买卖呢,徐云峰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最大的错误,有些东西不能被金钱衡量价值,马杰比他以为地更早地触碰到了他的灵魂,在某个打着哈欠给他准备宵夜的深夜,在某个再睡五分钟的清晨,又或许在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马杰趴在水池前,自己都喝得不知道东南西北,还要分出心来关心一个陌生人,酒精对肝不好,这谁都知道,可是谁会关心徐云峰的肝是否会被酒精损伤。马杰在冰箱里放酸奶,喝酒之前用这个垫垫肚子,这样不会那么难受,但您得先拿出来放到常温,但也不能太早拿出来,那样容易变质,马杰嘱咐得事无巨细,就像徐云峰是个没有自理能力的未成年人一样。
酸奶是酸奶机做的,没放糖,喝起来从舌头酸到牙根,装在玻璃容器里,瓶口还裹了一层保鲜膜,一看就是私房手作。徐云峰把这东西带到公司,高铭看见了,挤眉弄眼地朝他笑,家里人给弄的?老徐啊,这么多年你可算安定下来了,我和董事长心里都不放心你。徐云峰不自在地把瓶子移走,玻璃瓶壁上沁出一点冷凝水,触手湿凉,这令他更加思念某种温暖的触感。马杰喜欢穿一些很软的衣服,也喜欢一些很软的床品,这跟马杰这个人很相配,当徐云峰想到他的时候,只觉得一片柔软。
柔软也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迫使徐云峰去思考如果一定会失去马杰,那会怎样,站在床上练台词的马杰,看书的时候一定要在身上搭一条毯子的马杰,在家里备课,把自己当学生用的马杰。
一个很好的马杰。
徐云峰发现他似乎离不开马杰。这个人像春雨般渗透进他心的每一个缝隙,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割舍。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不知道。马杰低着头,目光落在徐云峰的手上,那儿有一枚戒指,崭新的,马杰亲手为他戴上的戒指,银色的小环圈住无名指的皮肤,交换戒指的仪式让他们做得轻易而草率,象征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指根在发痒,马杰蜷了一下手指,同样的戒指他也有一枚,为了拍戏摘掉了,放在戒指盒里,被保存的很好,内圈刻了一行小字,马杰半夜睡不着,对着灯研究了半天,才想起这是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徐云峰对哪个情人都这么好吗?他对所有人都这么上心吗?马杰给潘怡然发微信,为什么徐总会在送我的戒指上刻我们认识的那天的日期?干这行的哪有睡得早的,潘怡然的消息回过来,马杰我求你收了神通吧我知道他很爱你了。
选择权在你,马杰。
他爱我吗?马杰在这一刻有点恍惚,徐云峰的目光安静而坚定,和月光一起落在他身上,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乘着风落在他心上,正好搔到最软的一处。爱是什么,赵导给女主角说戏,你得先知道爱情是什么,你才能把这种感情演出来。爱是妥协,两个人历尽千帆,最后血肉模糊地融为一体,女主角回答。那既然相爱这么痛苦,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选择,赵导语速极快,不给人留喘息的时间。因为我想要爱。对了,就这样,带着这个情绪,演吧。
风扇呜呜地转,横店炎热的夏天让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好学生马杰从不放过每一个学习的机会,爱是什么,马杰站在徐云峰面前又一次思考,爱为我带来什么,爱使我失去什么,爱会走向哪里,这些马杰通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似乎舍不得离开面前这个人,潘怡然说你这叫鸭子爱上客人,最后就是一个被白嫖的命,老胡说两个在一起哪用思考这些有的没的,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凑合凑合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哥是过来人。潘怡然翻了个白眼,过来的意思是指结婚又离婚吗,你这是真的有经验,民政局都比别人多去一回。
潘怡然和老胡的辩论谁也没占上风,具体的选择权还是握在马杰手中,马杰深吸了一口气,有段话他准备很久了,一直没勇气、也没机会说,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这个机会,话到嘴边,又不好说得直白了,只好重新起草腹稿。徐总,我有个好消息告诉您,我进面了,离总公司那边不远,本来想等尘埃落定了再告诉您,没想到意外比好消息先来。
徐云峰看着他,在某一个瞬间,他发现自己不理解马杰的话里的内容,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您的提议很好,或许我该以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马杰又有点害羞了,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留给徐云峰去猜,他低头看着浴袍白色的系带,嘴角有一点堪称羞涩的笑意,眼里的有一点细碎的光,隐藏在遮遮掩掩的目光里,像闪烁的星。
得到一颗星星需要付出什么?
徐云峰重新吻上他,柔软的嘴唇碰上另一对柔软的嘴唇,交换的除了唾液和菌群之外的爱意。谁也没有说爱,但谁都知道有一种会被称之为爱的东西流淌在彼此之间。
唇分开了,马杰把下巴放进徐云峰的颈窝里。
城市快要苏醒了。

Notes:

可能有个番外也可能没有
本章是完结章

Chapter 9: 番外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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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马老师

你别送了,马杰抓起包往外跑,就几步路的事——

话说一半,被门夹断了,徐云峰头发还在滴水,举着毛巾从浴室出来,只吹到了关门时带起的风。

马杰新老师一上来就当班主任,校长对他委以重任,在办公室促膝长谈,从教书育人的理想聊到投身教育事业的初衷,泪都流了几滴,最后把人送出办公室,手一拍肩,小马,好好干,我看你前途无量。马杰受宠若惊,恨不得从此成为校长门下走狗。哪知入职的饼是一回事,一开学又是另外一回事,教学任务、党建活动、师生关系、家校矛盾……教育理想之外的东西纷至沓来,马杰被教育的海洋淹到鼻子才回过味来,天杀的,又上当了。

苦海无边,上岸的人只是走入另一片苦海,谁说教育行业是象牙塔,我看是明明是斗兽场,学校生源不好,升学率怎么都不够好看,校长锐意改革,先从狠抓作风开始,然而青春期的小孩一个比一个活力四射,下了晚自习还能跟走读生一混出校门钻进网吧,马杰跟着教务处扫荡完周边网吧,一转弯就看见徐云峰的车停在路边,真对不住,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教务主任一摆手,走吧,小马你今天也辛苦了。

多青春啊,马杰坐在副驾上跟徐云峰感叹,月考卷子还摊在腿上,厚厚一摞,装在破了一个口的纸袋里,附带一个穿着全套优衣库的马老师,跟徐云峰的商务风座驾十足十不搭配。徐云峰倾身过来索要一个亲吻,哎,哎,大庭广众的,别回头让学生看见。

天都黑了。

让学生看见了不好,马杰露出一个带点腼腆的笑,回家补给你。

马老师家里是做什么的,学生派出大胆的扒着门打听,我看接送您的都是好车。马杰手里还有没改完的作业,眼镜快滑到鼻尖,打听这个干什么,随堂小测的改错什么时候交一下?学生早就跑远了。

饭桌上马杰把这事拿出来说,眉毛都快皱一起去了,以后别接送了,影响不好,这点路骑个电瓶车就得了,不用劳您大驾,徐云峰眉毛一挑,不置可否,马杰盯着他,Jeffrey,别这个表情,我是认真的。

好吧,悉听尊便,Jeffrey随时为您服务。

马杰被他的语气逗笑,别开玩笑,一会儿吃完饭帮我选个电瓶车。

02 徐总

徐云峰的婚姻状况别人不清楚,胡启明和高铭是清楚的,喜糖盒都拿在手里了,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都连着声恭喜,徐云峰人逢喜事,就差把心情好写在脸上,我家那位想低调点,旅行结婚。那敢情好,准备去哪儿啊,高铭眉毛吊起来,喜糖到手第一时间打开,卖相很差的巧克力。

马杰带学生研学做的巧克力,卖相一般,胜在心意。从表情看,很难说徐云峰没在炫耀,谁家喜糖是这种东西?高铭很不理解,声音和眉毛吊的一样高,哎呀,这个我可吃不了,血糖受不了。

血糖受不了就带回家给孙子吃嘛,胡启明仍旧笑眯眯,乐于在两位副总中间和稀泥,我之前带家里那位去得海岛,给我晒得哟,高铭就在旁边跟着笑,我记得您那段时间都说您跟夫人伉俪情深。这一手马屁拍得不高明,效果却不错,胡启明脸上笑出褶子,都老夫老妻了,感情是稳定一点。

徐总啊,以后可得跟董事长学习啊。高铭挤兑起人来从来都见缝插针,徐云峰朝他露出一个不那么友善的微笑,那是自然,我们这趟的目的地也是海岛,马杰挑得。

旅行结婚,地点定在海岛,马杰是山东人,吃着胶东海鲜长大,对海洋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刚倒过时差就兴致勃勃拉着徐云峰去海边看夕阳,火红圆轮没入海平面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两个人沿着海岸线踩水,潮水很快盖过脚背,从温热变得清凉,徐云峰接了个工作电话。面朝大海谈工作多少有些煞风景,马杰等得无聊,围着他转圈,在沙滩上踩出一圈爱心,踩完自己都觉得土,在一边傻乎乎地笑。

挂掉电话,马杰正举着手机拍照,徐云峰只入镜一双脚,跟马杰一样,没穿鞋。

好吧,我也爱你。徐云峰把正在编辑朋友圈的人搂过来,两个人在夜色和潮水中接了一个带点海风味道的亲吻,这张图片最后也出现在徐云峰的朋友圈中。

画地为牢。

正在休婚假的徐总这样配字。

03 Tim

徐云峰在包间落座,里面的人已经在等候,马杰屁股下像有钉子,等人等得抓耳挠腮,看见徐云峰脸色不好,更加坐立不安。

我不希望你们把马杰牵扯进来,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徐云峰眉头紧蹙,用眼神示意马杰站起来,马杰罕见地没读懂他的意思,在一片称得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回给他了一个疑惑的目光,徐云峰无法,只能去牵他的手,马杰这才懂了,就着他的力气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往外走,还不忘有礼貌地告辞,那我跟云峰先走了。

车停在室外,徐云峰靠在车门外点了一支烟,马杰从副驾驶探出一个脑袋,头发很顺地挡在额头前面,让他看起来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乖巧,这回是我莽撞了,你也少抽几根。

不怪你。徐云峰按灭燃到一半的烟,伸手去摸马杰的头发,马杰把脑袋缩回车里,留给徐云峰一团不带体温的空气,我当然知道不怪我,但我现在有点不高兴。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徐云峰坐进车里,身上还带一点二手烟的气味,马杰皱着眉把脸别过去,车窗升起来,玻璃上映出一张愁眉苦脸的小狗脸,因为你还没有说清楚Tim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云峰笑了一下,就这样?

马杰点了一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这样,我不是不介意这件事。

那我去把他暗杀了,然后抛尸在湘江里。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马杰皱着眉转过头来,你为什么总是扯开话题,难不成你跟他真有一段往事?

那倒也没有,我只是一个被纠缠的可怜虫,我也确实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马杰哼笑,是真没办法,还是舍不得跟他家里的合作?

兼而有之,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为了300%的利润可以做出任何事,我们已经在商议如何逐步从项目中退出,为了家人的安全嘛。徐云峰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手盖在马杰手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你也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什么人的约都赴,万一他们伤害你呢?

马杰把他的手拍开,开车,我饿了,我要吃砂锅粥。

04 马主任

我看过你的简历,徐云峰把米面粮油从后备箱里拿出来,转身又去接马杰手里的水果,没想到你家庭情况这么特殊。

马杰把最后一箱水果放到露营车里,拍了拍手上蹭到的浮尘,没办法,他们那个单位就是这样,我这也不算撒谎吧?

确实不算,徐云峰短促地笑了一声,抽出湿巾递给马杰,又抽出一张自己擦手,令尊对我这种企业家持有什么特殊看法吗?

那倒没有,他不太关注这些,马杰朝他笑了一下,我爸人很好的,您不用紧张。

输密码进家,家里果然没人,电话也打不通,估计是加班呢,回头他看见了会回电话的。马杰早就习惯了父亲过于忙碌的工作,在家里转了一圈,安置好了带回来的礼品,又去厨房炒了两个菜,徐云峰习惯性地打下手。仿苏式建筑厨房空间狭小,两个人挤在里面总是身体打架,马杰几次想把徐云峰轰出去别碍事,被徐云峰以新媳妇上门总得表现一下堵了嘴,最后变成徐云峰在里面掌勺。

马兆到家的时候饭菜都已经上桌了,徐云峰还在厨房忙活最后一个汤,独居的人不怎么开火,往往是在单位食堂凑合,很少有这种称得上团聚的时刻,马杰窝在沙发上玩游戏,闻声站起来,爸。马兆点了一下头,最近怎么样?挺好的,都挺适应的。马兆又点了一下头。适应就好。

互相关心不是这对内敛的养父子的生活常态,徐云峰在来之前私下里做过功课,然而数生所涉密级别高,很难从互联网上搜寻到关于这位马主任的只言片语,从马杰嘴里只能问出他这位养父嘴硬心软,是个百分百的刀子嘴豆腐心。真见了人才知道,这哪儿是刀子嘴,这明明是AI回答,饶是徐云峰巧舌如簧也碰壁,连找了几个话题都只收获了死一般的沉默。

马主任生性不爱闲聊,爱安静,马杰提前打过预防针:我爸不好虚头巴脑那一套,你就做自己就行。

做自己,徐云峰站在水池前把这句话又回味了几遍,马杰在客厅跟马兆聊天,父子俩聊天的风格像汇报工作,很新奇的一种家庭氛围,徐云峰与自己的家庭做比较,发现并没有什么经验可借鉴,父亲这个词对于他而言过于陌生了。

小徐,你坐下,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该来的还是要来,徐云峰坐在马杰旁边,调整出一个状态最饱满的微笑。

05 溜溜

马杰是在一次春游里遇到马溜溜的,当时马溜溜还不姓马,好心人捡到她的时候,小小的襁褓里有一张写着溜溜两个字的纸,于是溜溜就成为了溜溜。

学校春游每年就那么几个地方,马杰天生不喜欢游乐场那些项目,太刺激了,包里除了吃的还背了一摞待完成的教案,把学生洒进游乐场就捡了树荫下的桌椅补教案,把工作时间利用得淋漓尽致,学生经过都要夸一句马老师爱岗敬业。

溜溜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小姑娘衣着整洁,很有礼貌地询问,叔叔,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马杰抬头,发现游人已经把桌椅都占尽了,当然可以,你是一个人吗?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是孤儿院的小孩,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叫溜溜。小女孩把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书放在桌上,很端正地坐上来,与马杰之间隔着一条遥远的对角线,马杰的视线不自觉地被那本书吸引,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会主动阅读的书,粉色的书签插在其中一页,小女孩注意到他的目光,向他解释。今天机构的叔叔阿姨带我们出来玩,我不能坐那些项目,叔叔阿姨允许我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很乖的,不会打扰到您。

马杰朝小姑娘笑了一下,没再追问她为什么不能坐那些项目。尤利西斯,你喜欢看这个?

看不太懂,但是一个人太无聊了,打发时间。两条腿在桌子下晃呀晃,马杰注意到她不同于常人的唇色,对这个显然早慧的小姑娘起了一点恻隐之心,写了一半的教案被合上,马杰向小姑娘抛出橄榄枝,我是老师,我可以给你讲故事。

院里的老师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溜溜的眼神充满警惕,您有什么证据吗,不然我不会相信您的。

马杰把教案展示给她看,小姑娘煞有介事地翻了几页,又浏览了学校宣传界面上马杰的照片和简介,总算对马杰有了一点真正的信任,好吧,您现在可以给我讲故事了,溜溜把像砖头一样厚的书合上,但不要太无聊哦,我听过很多故事的。

溜溜第一晚躺在属于她的家、属于她的房间和属于她的床上的时候,徐云峰站在她床边,相比于马杰,徐云峰显然是这个家庭中看起来比较不好接触的那一个,马溜溜把印满了小兔子的被子盖到眼睛下面,圆溜溜的眼睛从被子上方露出来,向小兔子一样看向徐云峰——手里的绘本。

徐云峰坐进床边的懒人沙发上,整个人窝成一团,翻开绘本的第一页,马杰认为我们需要培养感情,所以把讲故事的任务交给我了,他说你听过很多故事,对讲故事的要求很好,所以我提前预习了一下,如果我讲得不好,希望你可以原谅我,好不好?

马溜溜把被子拉下来一点,尖尖的下巴尖露出来,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06酒精

徐云峰曾经思考过,自己给马杰带来了什么。

金钱?马杰物欲低,根本不图这个,奢侈品牌穿得像淘宝货,上班没几个月就为了捕风捉影的“影响”,把好不容易完成更新的衣柜换成了一水儿的优衣库,连上班都只肯骑那小电驴拎个帆布兜,谁能看出他是众和副总的阔太?

名利?马杰也不喜欢这个,让他出个命比要他命还难受,演员小马曾经跟徐云峰总结过艺人行业的三大缺点,第一没有私生活,第二作息不规律,第三娱乐圈就是个大染缸,好人进去都得变坏,这样不好,不好。逐梦演艺圈本是一场意外,好不容易从中抽身,可万万不能再如那火坑。

他似乎只给马杰带来了很多麻烦。

徐云峰有点低落,他是和高铭一起坐公车来的 ,高铭故意打电话叫儿子来接,他也不肯复输,奈何马溜溜还是屁孩一个,只好打电话给马杰。

马杰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哄溜溜睡觉,摄像头里映出一大一小,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十足十相像的两张脸挤在一起,一个说爸爸今天喝酒了,另一个说是呀,一会儿我要去接爸爸,溜溜好勇敢,能不能自己睡,溜溜眨了眨眼,我想等爸爸回来,马杰捏了一下她的脸,可是爸爸的位置有点远,等爸爸回来就太晚啦,溜溜瘪着嘴思考了一会儿,那好吧,你们要早点回来,我爱你们,马杰笑着亲了一下溜溜的额头,宝贝晚安,爸爸妈妈也爱你。

如果没有我,马杰会跟别人组建成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喝了酒的人喜欢胡思乱想,徐云峰一个人站在酒庄吹风醒酒,酒局上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只有山东客户还留着,一人一支烟,各自占据酒庄门口的一根立柱。

中年人之间的共同话题离不开抱怨家庭,客户主动搭话,哎,徐总,你跟你家里人关系真好。

是啊。徐云峰这会儿有点惜字如金的意思,工作之外他是真不想搭理这人,太能喝了,怎么会有人把白酒当饮料?

我家那位,唉!不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女人,哎呦,你说我一天在外面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她还要说我酒精依赖,古往今来谁不喝酒,那李白杜甫的谁不喝酒,唉——

山东客户抱怨起老婆来十分具体,徐云峰又想起马杰,马杰这会儿在干什么,把溜溜哄睡了没有,夜里凉,得加件外套。

山东客户还在喋喋不休,一支烟燃到尽头,被徐云峰碾灭在脚下,徐云峰又点了一支,拿在手里,迟迟不往嘴边送。马杰把每日可摄入的酒与烟都定了额度,酒精已经超额,烟可万万不能,为马溜溜健康拼搏到九十,徐云峰笑了一下,弯腰捡起地上的烟头,跟手上那支只燃了一半的一起丢到垃圾桶里,马杰说不要随地乱丢垃圾,对孩子的教育不好。

车灯从身后找过来,徐云峰如有预感一般转过身,看见了马杰的车,马杰从车里下来扶他,小狗一样警惕地吻了闻了闻,随即皱起眉头,你喝了不少。

徐云峰点头,借酒装疯,非要在马杰脸上亲一下,马杰总是拿醉鬼没辙,只好从了,终于用安全带把人捆在副驾驶上。

我说你也少喝点,一把年纪了,没必要这么拼命。

徐云峰侧着头看他,马杰双手握着方向盘,嘴抿着,有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怒气冲冲,他关心我,意思是他爱我,徐云峰想,这时他脸上露出了一种轻松的笑意。

好的,徐云峰收到。

Notes:

这回是真的完结了,不是从业人员所以写得乱七八糟的,感谢大家看到这里,谢谢喜欢,我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