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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刚敖戴眼镜好看，张崇邦始终这么认为。一副平白黑框，在别人脸上刻板，在他脸上却能聚焦似的，会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到他眼睛里。
邱刚敖说总感觉有人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看，盯得他容易紧张，所以他偏爱有框眼镜，心理上像有层隔阂，能好受些。
他刚入行时闹出过审讯前胃痛的笑话，一帮伙计笑到了今天。张崇邦明白他的意思，但又想跟他说说自己的真实感觉，每次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不对味。邱刚敖喜欢什么，邱刚敖觉得怎样合适，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张崇邦来评价了？
只有一次，两队人马刚刚忙完，多数头昏眼花连表都不会看了。时针指着数字2，是早上还是晚上？迟钝地扭头看看窗外，没有天光，迟钝地回答自己说是晚上，再迟钝地觉得这逻辑好笑极了。杯面泡了一杯又一杯，速溶也是，咖啡机都在抗议。到处的热气腾腾没有一处能存在超过两分钟，连轴转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谁都不太在意烫不烫、什么味、够不够，吃喝像完成任务的一个环节。办公室的灯光很白，是那种让人强打起精神的冷光，看久了眼花。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崇邦傻愣愣地和邱刚敖对视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口了。
他说的是，阿敖，其实你戴眼镜……
好巧不巧邱刚敖刚从迷糊的囫囵觉中醒过来，摘了眼镜在揉眼睛。一切都显得更加合理，又好像更加不合理。
邱刚敖轻轻长长地回了一声，嗯？睡得不好，空调吹得又干又冷，他的声音打了结似的粘连，有声的时候有声，没声的时候劲堵在喉咙里。
张崇邦没想好接下来该说什么。
邱刚敖松了松肩膀，开始伸懒腰。盖在他背上的亚麻色格子披肩快要落下来挨到地板，他警觉地伸手去捞。他们玩得近，张崇邦又带头，搞得人人都爱把他当老幺，虽然他也确实差不离。邱刚敖拥有不用自己跑腿的永久续杯鲜奶少糖咖啡，拥有打瞌睡时不同的人贡献的不同颜色款式的披肩外套小毡仔。张崇邦自觉自己对科室里每个人都很关照，不知道队里其他人是怎么读出来的特殊意味的，以至蔚然成风。
张崇邦想远了，回过神来邱刚敖已经把眼镜戴好，看着他等他的下文了。
张崇邦皱了皱眉，又好像想笑笑缓和一下尴尬。最后他表情古怪地说，没什么，你戴眼镜挺好看的，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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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久到邱刚敖蹲了几年监又被放了出来，张崇邦还遇到过一次邱刚敖。科室里的人少了一半，还少了那个大家惯常关心的老幺，不习惯了好久。前几年里张崇邦想见都见不到他，其他人也心照不宣地不敢去见。
实在是太久了。张崇邦几乎没认出他来。
那是一个收到线报的宴会，他们没抓到证据，白跑一趟，除了让张崇邦遇见邱刚敖。
邱刚敖的头发没再规矩地梳到脑后，欲擒故纵般洒出一绺蜷曲的刘海。白衬衣。戴一副细框眼镜，连着一截好看大过实用的眼镜链，链子上穿着彩色珠饰。乍一看很斯文，看久了却张扬，张扬得不像邱刚敖。
镜框划分出的那对特别的眼睛依然在吸引他的注意力，而且黑洞般不厌地吸，远甚过往。仔细看能看到邱刚敖脸上添了道疤，很不真实，不存在于过去也不像存在于现在，它存在于张崇邦的认知里空白的年月。
邱刚敖在听别人说话，微笑着点头。手里的高脚杯轻轻转半圈又转回来，稳得酒液几乎没有晃动。聊完了他才好像恍然看到张崇邦，不咸不淡地向他露出一个应付人的微笑。微得只有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像是亮出那道疤来解释一切，极度冷淡。
但很漂亮……很妖。张崇邦说不上来，确实是同一个人，但笑容却差这么多。
张崇邦性子直脑子转得快，很多想法有时候洪水一般冲过脑海，大多再也记不清了。但这念头反复出现过好多次，张崇邦不得已回味：邱刚敖戴眼镜好看。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