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基里安是我的新室友。
沉闷阴郁的一个雨天,光线昏暗,才过午后已经摁亮了两盏暖色的壁灯。灯的影子被灯罩剪了捏了映在墙上,像两只笨拙的蛾。我在听七里香,他便带着两个薄薄的箱子搬进来了。
冷风细雨吹进来一阵我从未闻过的香水味,基里安匆匆拍去大衣下摆的水。微微打湿的深色金发卷得局促,却不杂乱。
他低头去脱沾了泥雨的鞋,脖颈修长,灰呢大衣的领口湿了一片,脖颈后面也挂着几滴透明。我惊讶这个瘦削男人的突然出现,对着他满身狼狈的雨水不知所措。
"Hi.. You okay? Do you need a hand?"
我去接他的箱子,他抬头对上我的眼睛,那是我见过最蓝最纯粹的眼睛,蓝得像所有年幼天使翅膀上折射的圣光,都被装进一个温和的湖里。眉峰微微蹙着,大概是因为雨而不高兴。
“Thank you, I'm good.”
客客气气地回绝,他便嘟噜噜地推着箱子进了房间。房间已打扫好,他搬进前我就参观过,挂画,地毯,和我一样的书桌,像任何一个年轻人的房间。
他本该像任何一个年轻人。
却独特迷人像一朵清艳脱俗的玉兰花。
——
晚上我冲过澡,在厨房里吃冰淇淋的时候,基里安来把他的茶包们放进壁橱里。内罗毕雨季的夜晚冷冽,他依旧穿着下午来时的衬衫和毛呢背心。
"How is the moving in going?"
礼貌问候无可厚非,本来随意闲聊几句就好。问候完新室友,我握着滚烫的勺子,突然不自在起来。我想尽量挖得优雅些,但是冰冷的冰淇淋桶让我有些狼狈。
他把怀里的几盒茶叶仔细地摆进壁橱,壁橱简陋且老旧,他没有抱怨。
"Thanks for checking. I'm managing. What's your name?"
"...I'm Molly."
"Cillian Murphy. Nice to meet you."
"Nice to meet you."
他没有问我的故乡,年岁,或是职业,就这么平淡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转头回到湿冷的夜里。
墨菲,耐人寻味的姓。很有腔调,读起来要轻咬下嘴唇,重音落在前面,却不舍得潦草地结束。好像比别的英区姓氏要举足轻重一点。
我抱着冰凉的冰淇淋桶,转过头去,无声地读了一遍他的名字。基里安墨菲,竟是墨菲定理的那个墨菲,分毫不差。
所以他的出现,大概也像墨菲定理一样,注定要棋差一步。
机关算尽,处心积虑,终是南柯一梦。
——
两周过去,我逐渐习惯在家里见到基里安。
他总是穿着浴袍,或是外出的装束,有时候穿着袜子,有时候光着脚,开着冰箱门思索,或者给自己泡禾草茶。我喝不惯他的禾草茶,像是小动物喝的禾草汤一般。
大概他也是小动物,一只来自爱尔兰的鹿,或是狐狸,灵光又胆怯的兽。湖蓝色的眼睛写满生命力和哀愁,长睫毛扫过一个又一个急促漫长的夜。
——
一个凉爽的傍晚,天色已晚下来,像深邃的蓝翡翠。我收衣服时收到一顶毛呢的报童帽,孤单地挂在离阳台最近的晾衣绳上。我捏了捏帽檐,已经干得利索,几朵乌云早就压在楼顶上,我便把它搭在我的一堆衣服上拿了进屋。
这是一间老旧的三居室,除了基里安和我,还有一位室友是泰国女孩,会说一点点中文。毛呢报童帽肯定不是泰国女孩的属物,我把衣服往床上一扔,便去敲基里安的卧室门。
天色已经暗得像海边椰子树上的夜晚,他却没有开灯,只点着蜡烛和烟,在看一部旧电影。大概是法语电影,卧室里浓郁又清淡的古龙水味道让我无暇细听。
"Um.. Hi. Sorry to disturb. I guess this is yours."
他吸了一口手里的烟,也许是万宝路,醇厚柔和的烟雾融化进深蓝色的冷夜。我看着他嘴边的烟蒂,一点微弱的红光挣扎着亮起,又吞没在烟丝里。素色的嘴唇没有妆扮却不显憔悴,唇瓣微粉,暧昧地含住烟尾。
"It is. Thanks."
他穿一条淡蓝色的boxer,光着脚来开的门。基里安倚在门边,洗得发旧的柔软T恤落上一点漆黑的烟灰。他接过我递过去的帽子,我们的手指没有碰触。
指甲剪得圆钝的手指把唇间的烟夹走,他和我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几秒间,他低垂着睫毛,像小小的扇子,敛住满湖闪动的月光。
"Goodnight."
基里安转身回到法国电影里。依旧垂着睫毛。
"You too."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放往日常听的张国荣,沉默地把衣服一件件叠好。
然后沉默地躺上我的双人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