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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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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02-23
Updated:
2025-10-08
Words:
123,687
Chapters:
36/?
Comments:
13
Kudos: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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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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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3

【流花】引狼入室

Summary:

1.abo且兽人设定。狼流Ax兔花O,花养了小狼崽流,所以也会有伪父子设定。HE!
2.bug会很多请无视(?
3.想起一出是一出,又给自己挖坑,更新频率难说……
4.出场角色较多。

Chapter Text

“……3月23日18时28分许,在湾岸线通往C1都心环状线的高速路上,一辆重型半挂车与一辆小型私家车相撞,造成人员伤亡。目前伤员已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据悉,其中一名伤员是安西家所属湘北组的首领……”
电视上主持人面无表情地播报着最新消息,说着说着戛然而止——
电视前的男人一脸严肃又不耐烦地摁下开关。房间窗帘拉得死死的,只有沙发旁暗黄色的灯光微微亮着,房间比男人身上黑色的高领紧身衣还暗。男人上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只有刀削般的下颌线在光源里若隐若现。
“老爹你真是会挑时候……”男人嘴里骂着不恭敬的话,同时将一管拇指粗的针剂缓缓推入手臂内侧暴起的青筋里。
如果此刻有人推开门,就会注意到房间内浓郁到让人窒息的栀子花香。
注射结束,男人难忍地闷哼了一声,过了会儿,围绕在身边的花香变淡,他活动了下肩膀,身体前倾,整张脸暴露在光下,能看清他头上耳朵消失的瞬间。
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
“樱木组长,人已经齐了。”
“好。”男人淡淡地应了声,推开窗户打开通风系统,又往身上喷了整整一瓶阻隔剂,低头嗅了嗅,确定味道不大后,抄起沙发上的黑色大衣外套往身后一披,长腿一迈打开了门。
守在门口的手下沉着地汇报情况。
“赤木当家的,宫城当家的都到了,因为是首领出事,所以连三井当家的也来了。”以下属的身份说完后,他又忍不住以朋友的身份提醒,“花道,你现在还在发情期,去的话只怕……”
“洋平,”樱木花道打断了他的担忧,勾着唇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外总是绷着的脸难得露出同他二十岁年纪相符的表情,“我可是从狼群里厮杀出来的。”
洋平眉头紧簇,还是有些担心,“但你毕竟……”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两个人都懂。
樱木花道还是那句话,“放心。”说完便又恢复严肃的模样,背挺得直直的,一步一步往战场走去。
今晚注定是场恶战。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逐渐出现了返祖现象,经过不断的繁衍,人类根据种族分为了肉食类和草食类。因保留了动物的部分习性,再加上Alpha性别对Omega性别信息素的敏锐度,常常会发生一些恶性捕猎事件,政府下达了系列禁止文件,尤其针对肉食类Alpha,勒令公共场合不允许出现原型,如果需要长期露出耳朵尾巴等必须持有相关部门的许可证件。
人类本就是群居生物,兽化后排除异己的现象更为严重。就以樱木花道所在的安西家为例,这是一个以狼族为主的黑道组织,除了湘北组,其他分组几乎全是肉食动物,只有湘北组大杂烩。且大部分组的当家的,或者说二把手,也都是站在性别链顶端的Alpha。
所以,樱木花道便是其中的异类。
他不仅是兔族,还是Omega。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靠着实力从一堆食肉动物里杀出重围。不仅是湘北组下某分支的头目,还是湘北组的二把手,权力仅次于湘北组的首领,人称“白面佛”的安西光义,也是新闻里发生车祸的人。
樱木花道是被他捡到的,被他栽培的,也是被他一手提拔的,安西光义力排众议将樱木花道推上了现在的位置,而年轻却实力超群的樱木花道也回赠了他这份良苦用心。
但,即使首领认可他,他也用实力证明了他比组里无论是狼还是虎都要强,反对的声音仍然存在。因此,首领出事的消息不过刚刚出现,有些人就按捺不住了。

“既然首领现在不在,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个代理首领来主持大局。”
“我同意。家不可一日无主,更何况最近我们管辖的领域里发生多起恶性捕猎事件,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条子找上门是迟早的事!我推举赤木当家的,他年龄大资历老,而且人脉广,一定能好好带领我们,直到首领没事!”
“首领具体出什么事还不知道,新闻也才刚出,怎么你们一个两个消息这么灵通,立刻就召集人马开会?”
“呃……当然是因为我们心忧湘北,担心山王组或者北泽组趁虚而入。”
“那照你们这么说,我觉得选代理首领没问题,但赤木伯伯年纪这么大了,只怕是有心无力,我倒觉得樱木当家的合适,年轻有为。”
“那怎么行!他一个草食动物怎么能带领我们!”
……
樱木花道全程冷眼旁观。这次局是由赤木当家的发起,而极力举荐赤木当家的则是往常不怎么管事的三井当家,持不同意见站在自己这边的是宫城当家,也是唯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新任当家。
宫城分组比较特殊,当家的于十年前海难去世,继承的大儿子五年前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当家的是二儿子宫城良田,就比樱木花道大一岁。他们家是巨贵犬,只是宫城良田随了他妈妈,是体型较小的贵宾,原型还没樱木花道大——樱木花道属于安哥拉兔,巨型兔的一种,他本人身高也达到了惊人的一米九,比宫城良田高出了一个头。
另外两家都是灰狼,当家的都是宫城良田父亲的同辈。除了樱木花道,各个分组的一把手不是Alpha就是Beta。
局势一片混乱,谁也说不动谁,不同立场的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也没得出个结论,最后是由首领秘书提供的首领提前录好的视频,这才一锤定音。
结论是有了,但不服气的声音却一浪盖过一浪。宫城良田给了个眼神,手下的人立马领会参与到“舌战群儒”中,他自己则偷偷打探消息。
“你早知道了?”他指了指大屏幕上戴着眼镜,圆圆的脑袋上围着一圈雪白的头发,脖子和脸一样粗,套着宽松舒适的毛衣,抱着热水壶躺在沙发上,怎么看都像是普通人家里和气的爷爷形象,一点儿没有黑道大佬气质的人。
樱木花道点点头,又摇摇头。“详细的老爹没告诉我。”
听他这么说,宫城良田心里大概也有了谱,不再多问,观望了下激烈的战局,忽然笑道,“赤木哥和三井哥要是知道他们父亲的算盘,大概恨不得马上飞回来吧?”
赤木刚宪,三井寿,分别是另外两个分组的当家的儿子,因不想掺合黑道的事,目前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在外地读大学。几个组之间关系虽然一般,但年龄相仿的后代倒是挺合得来。
“谁知道呢。”樱木花道耸了耸肩,然后清了清嗓子,勾着食指敲了三下桌子,确保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才慢悠悠地对今晚的讨论进行收尾。
“如首领所言,我将好好带领湘北组,如有异议,”顿了顿,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全场,玩味地一笑,“欢迎来挑战。”
“没其他事的话,散会。”

走出会场大门,樱木花道眉头就紧紧皱成一团,晚风吹过,身上涌起一阵凉意,他的背被汗浸透了——那些老家伙,任由信息素的泄漏,知道靠草食动物本能地害怕食肉动物压不住他,就恶心地从信息素入手。若平常都还好,恰恰遇上他的发情期,即使准备了抑制剂,但Alpha的信息素还是让他喘不过气直想吐。
幸运的是,自他分化成Omega的那天起,老爹就不断地训练他进行信息素脱敏,一般的Alpha在他面前压根占不到便宜,他对Alpha的味道也不会有任何反应,这才使得他在围着一圈Alpha的重压里能够始终挺直腰杆。
“妈的。”但还是忍不住唾了一口。什么铁锈味,金属味……杂七杂八的信息素味道聚在一起就跟泔水一样,狼崽子本来味道就重,这下更是让人喘不过气。
“你回去吧。”樱木花道扯着领口透了透气,哑着声音让水户洋平先走。
“我送你。”
他摆摆手,不由分说把人直接塞进驾驶座。“我想走走散散味。”
水户洋平不放心,“但是你……”
知道他又要唠叨,樱木花道直接转身走了,剩下水户洋平在身后叫了好几声也没理。
会场离他家也就两个街道,走路过去要不了很久。他是真的需要走走,现在身上全是那群狼崽子的味道,臭得要死,他才不想就这样回家。而且这会儿抑制剂效果已经完全消化了,那些老头子的信息素没让他有多难受,反而加速了他对抑制剂的吸收,这会儿正清爽着呢。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街道静悄悄的,路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虽是三月,但冬天还未走远,晚上寒意不减,就连头上的月亮都多了一层冷酷。
“老爹,你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他给了宫城良田那样的回答,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良田走前问他首领情况到底如何,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答案。只是今天这个会展现得很明了了,湘北组绝不能容忍有异心的人。
但是,为什么指明我……
樱木花道思绪混乱,低着脑袋,踢着路面上的石子,慢吞吞地走着。忽然一阵微弱的声响吸引了他注意。
弱肉强食的世界,为了活命,草食动物有着对外界事物天生的警惕性,而经过特殊训练后的樱木花道对这些动静更为敏感。
他仔细观察了会儿,排除有人埋伏的可能性后,才一步一步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垃圾桶旁凌乱地堆放着黑色垃圾袋,随着他的靠近,能听到塑料摩擦的声音,和动物警戒时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声,樱木花道在离目标三米远的地方停下。
虽然垃圾堆在一起的恶臭味很浓,但其中夹杂着的血腥味也不可小觑。好巧不巧,这儿是湘北组和山王组领域交界的地方,他不能轻易插手。他无意参与别人的事,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只是单单站在那儿,好心提醒附近哪里有不属于任何组织、但可以为他们这类人提供医疗帮助的地下医院。
能在这种地方受伤或者因为受伤逃命的人,基本上和他都是同类人。
对方没有回复,低吼声变成了呻吟声。
“呜……”
仁至义尽准备转身离开的樱木花道在听到呜咽声后生生止住了动作。
低吼声出现的时候他大概就知道了对方是狼,但呜咽声一出,他才意识到,这是一只受伤的小狼崽。他站在原地,有些迟疑。
夜空中的云层缓慢行走着,遮住了一半的月亮,越发显得夜晚清冷寂寥。这让他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夜晚,他也是这样在路边奄奄一息等待着死神降临,然而朝他伸过来的手却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樱木花道闭了闭眼,心想,老爹,这让我怎么忍心。
良久,他终于脱下外套,下定决心般转身往暗处走去。

反正现在他身上一堆担子,不差这一个。

Chapter Text

樱木花道的发情期一般会持续四到五天,即使用了抑制剂,身体还是会隐隐不适,更何况自前两年第一次来发情期后,他就一直用着抑制剂,很难保证在身体适应后,抑制剂的效用还能起到多少。为此,赤木刚宪警告了他不止一次。樱木花道每次都说好,转头还是隔三岔五给他发消息讨要最新的、结合他体质的特制抑制剂。
赤木刚宪常常说,他明明是想远离家里的事才毅然决然选择了感兴趣的领域,结果还是脱不开干系。这也难怪,同样是在外地上大学,三井寿因为高三留了一级,现在读大三,而赤木刚宪因在药剂方面的天赋,连续跳级,早就升了博,现在有了自己的实验室,还开了家药剂公司。湘北组的医药用品基本上都从他这儿出。
水户洋平戏称他们湘北率先完成了经济内循环。
但无论赤木刚宪如何不认可他对抑制剂的依赖,还是会想尽办法分析他身体里的信息素浓度改进药效——毕竟,作为他们这一辈彼此心里认可的老大,也是自己家里的老大,难免会把照顾弟弟妹妹的事揽在自己头上。
“过两天给大猩猩打个电话吧。”樱木花道忍受着腹部深处传来的又痛又痒的不适,咬着牙绷着脸翻找着医药箱。
受伤的狼崽子半路上就变了原型,还好樱木花道抱得紧,才没让其摔下去。嘴里骂着臭小子真会找麻烦,但脚上的动作却大幅度加快,用大衣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怀里呜咽的小家伙,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小家伙身上都是血,毛发打了绺胡乱缠绕在一起,看着脏兮兮的,就连脸上也灰扑扑的。他小心地用湿巾简单擦了一遍,然后找出绷带,按照习惯沿着血迹找伤口。可这一找他才发现,小家伙除了右腿内侧有一道比较深的伤口外,其他地方几乎完好无损,只有一些擦磕这样的皮外伤。
敢情还是只落单的小狼崽。
“得亏你遇见我了,不然没饭吃又跑不动,指不定落得什么下场。”樱木花道自夸着想着,利落地包扎好,又准备了点水和食物放在旁边,拿了条毯子盖在蜷成一团的狼崽身上,一番操作结束后,才终于有时间喘口气,抹了把头上的虚汗。
Alpha的那些信息素虽然奈何不了他,但到底数量太多,加上味道难闻,他还坐在那儿的时候就有点低烧,现在完成看孩子的工作已经是极限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樱木花道安慰着自己,脚步虚浮地走向浴室,舒舒服服地浸泡在热水里后,他晕晕乎乎地想:闭关两天,谁也别想来打扰。
这一晚他睡得不是很好。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不断下坠,他总觉得有什么在后面追着自己,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迈开了腿,却仍然感觉在原地踏步。而浓雾中看不清危险还在靠近,他除了徒劳地喘气疯狂跑动双腿,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落进去。
他看见自己被泥沼吞噬,越陷越深,他看着自己挣扎,却无事于补。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泯灭,但突然有人拉了他一把,力气很小,但很坚定。
好温暖……

樱木花道盘算得很好,他甚至给狼崽留了够三天吃的东西,睡前给洋平编辑了条信息,把烂摊子都甩给他。但他的发情周期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刚任了代理首领,怎么可能给他休息的时间,所以第二天一早水户洋平就来敲门了。
水户洋平有他家钥匙,他平常都住在二楼,所以此刻尤其清晰的敲门声来自他的房间。樱木花道摸着头顶上冒出的兔耳,扒拉着折叠起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屏蔽掉一切声音,腹诽着怎么有不长眼的人打扰他,他肚子现在还……嗯?樱木花道闭着眼摸了摸肚子,除了手感熟悉的、沟壑纵横的腹肌,什么感觉都没有,就连用了抑制剂后铁打的第二天胃绞痛副作用也没出现。不过怎么感觉有半边身子麻麻的,脖子那儿痒痒的,他晃了下脑袋,“嘶”得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倒吸了口凉气——他是昨天晚上睡着睡着给自己脖子来了一刀吗?
意识渐渐回笼,感官开始工作,他这才注意到房间里面除了自己还有一个热源体。
他扭头一看,不知道哪来的、仿佛是从雪的国度生出来的十来岁的小男孩正蜷缩着睡在他旁边,死死地抱着他胳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压在他肩膀上。仔细一看,嘴角还带着点褐色的痕迹。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给过巧克力蛋糕?狗又不能吃巧克力。
“花道,你醒了吧,有急事。”
门外还在不断地扰人清梦,樱木花道顾不上去思考小家伙是怎么自来熟地爬上他的床。他只是扫了两眼小孩露在外面的白皙的身体,确定只有昨天包扎的地方有伤口后,就毫不留情地把手抽了出来:他可没这闲工夫带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大了点,只觉得脖子后面抽抽地疼,他随手挠了一下,忽然觉得手指传来的触感不对劲,他狐疑着又摸了一下,“我靠!”当即喊了一声,冲到卫生间一看,果然是牙印!不过就牙印的排列和大小来看,显然不是成年人的杰作。
他妈的狼崽子居然咬他!
樱木花道找了件高龄毛衣套上,出门前还狠狠捏了下睡梦中的人的脸:乱咬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水户还在执拗地敲门。
“来了。”虽然脖子痛,但是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樱木花道从没在发情期的第二天去拿感觉这么轻松过,所以大清早就不得不干活也没生气。他拿了件大衣套上,边开门边问,“什么事这么急?”
“山王组来人了。”水户洋平递给他热气腾腾的包子,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阻隔剂就打算帮忙喷一喷,樱木花道制止了,“不用,没事。”
水户洋平虽然是Beta,但两人一起长大,樱木花道用药也从来不避讳,所以对信息素这些事略知一二。再加上有樱木花道在的地方就有他,抑制剂还有阻隔剂都会随身携带,以防万一,老大还给了他很多专克不安分的Alpha用的东西。他没急着收回去,而是确认了一遍,“那边来的是泽北荣治。”
Omega在发情期,不管做了措施与否,Alpha都是危险的存在。
“好吧。”樱木花道犹豫了下,同意了,“不过你先等我把包子吃完。”
水户洋平洒水一样喷着阻隔剂,观察着樱木花道的状态,问,“是老大那儿来的新的一批抑制剂?要不要再多订一些。”
樱木花道想说不是,但是手里存货确实不多了,他微微颔首。准备就绪后跟着水户洋平下楼梯,他转动了下手表,看着上面显示的不到九点的时间,神情有些不悦,“这么早他找我干嘛?”
“喂,和尚头。”
樱木花道大手推开一楼书房大门,动静之大,让手里拿着包子,嘴里还咬着包子的人猛地抬起了头,因为嘴里塞满了,所以“唔唔”个不停也听不清。樱木花道拍蚊子似的晃了晃手,叉着腿,姿势十分豪放地落座,颇有些嫌弃地扯了几张纸巾过去,“吃相敢不敢再难看点?”
听上去很像是内涵的话,但实际只是对事实的描述。
泽北露出一口白牙,点了点自己嘴边,笑道,“你也一样。”
“……”莫名其妙反被摆了一道,樱木花道狠狠擦了下嘴,开始问正事。
“哦,深津叫我来恭喜你。”
他们这个圈子没有秘密,明明是昨晚定的代理首领,今儿一早其他组织就都知道了。这也在意料之内,樱木花道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不打算回应。
“所以呢,”泽北荣治拿起纸巾草草擦了下手,樱木花道看着眉头又是一紧。泽北将他带来的黑色公文包递了过来,“给你送礼。”
这一看就是深津那家伙的手笔,有话不直接说,就爱整这些花样。樱木花道不跟他客气,直接打开:里面是由塑料袋装好的断掉的针管,和注射剂碎片。
樱木花道眉头皱了起来,泽北荣治贴心地给他解惑,“是我们的人路过捡到的。”说着还给自己邀功,“顺便还救了你们的人。”
意思就是已经看管起来了。
“好,过两天我会上门亲自道谢。”山王组和湘北组算不上对付,山王组势力庞大,地位比后者居上的湘北要高很多,只是山王组现在的首领受恩于老爹,所以到了樱木花道这一代,双方的关系大有缓和。虽然不一定会任何时候都施以援手,但至少不会彼此敌视。唯一不好的就是,经常打交道的深津组长,深津一成,讲话奇怪就算了,做事也总是喜欢打谜语……真是讨嫌的家伙。
但既然他们这么大张旗鼓送上门,想必是份厚礼,这份情他还是要领。樱木花道努努嘴,把东西转交给水户洋平。
“寄给老大吧,顺便早上我们说的那个再要一些。”
交代完后,一看,怎么泽北荣治还在?
泽北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像是读懂了他心中所想,泽北嘿嘿一笑,揉了揉自己那头圆寸,“顺便和你道个别。”
樱木花道挑眉,“要去美国了?”
“早就要去的,都怪深津那家伙拖拖沓沓。”泽北耸了耸肩,看上去有些无奈。
山王组近些年发展很好,连海外也有所涉足。之前泽北就一直说要去,没想到过了三年才成了真。所以樱木花道并不意外,反倒是深津也要跟着去让他吃了一惊,“大生意?他舍得离开这儿?”
谁不知道深津一成是现在山王组的主心骨,他现在离开,不怕其他组织偷偷搞事情?
“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这么厉害。”泽北荣治眼睛一亮,猫耳朵冒了起来,连带着耳朵尖的聪明毛也跟着抖了一抖,带着被夸奖的羞赧揉了揉鼻子。见樱木花道阴沉着脸,他反应过来,讪笑了下,默默收回了耳朵。
虽然属于猫科,但狞猫和普通的家猫区别大了去了。
樱木花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懒得同他多话,只是问了下深津走了谁来替他。
“河田哥呀!”
诶!秃头猩猩!大猩猩从小的冤家。樱木花道很快就想通了,“所以说他毕了业就回组里帮忙?”
“没办法,走了我和深津这两门大将,总得有人镇场子吧。”泽北自夸向来不脸红。搁平时,樱木花道断不会让他继续说下去,但一想到以后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他忍受着泽北荣治长达三分钟的臭屁。
听到最后,人都有点颓了,泽北荣治还兴致勃勃。
“好啦,不打扰你了。”泽北荣治起身,樱木花道也跟着站了起来准备送行。但泽北没急着走,而是凑到樱木花道身边,鼻子动了动,戏谑道,“你身上,味儿有点重呀。”
那大概是洋平给他喷了致死量阻隔剂的效果吧。樱木花道不喜欢别人离他这么近,尤其是Alpha,他正想后退,忽然听见洋平“你是谁”的声音,然后下一秒就被人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腰。
樱木花道一个踉跄,差点倒进泽北荣治的怀里。
“虽然我要走了,但也用不着投怀送抱呀!”
呀呀呀的,这家伙一看就是跟深津待久了,说句话不带语气词就好像会死一样。
樱木花道没想好怎么回,准确说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怎么突然多了个挂件,就只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爸爸!”

Chapter Text

走之前还能有这么一个大“瓜”吃吃,本就不急着离开的泽北荣治更是有了欲坐下的想法,好在水户洋平先他一步收拾了当前混乱的局面,并“友好”地送走了不情不愿更想凑热闹的泽北。大门关上之后,水户才深吸口气,开始整理乱成一锅粥的思绪。
低头一看不知道哪来的小孩还抱着樱木花道,他赶紧先把两人分开,但小孩比他想象中动作灵活多了,反应也很灵敏,试了三四下没抓着人,水户这才开始正视这位貌似不是等闲之辈的不速之客。
樱木花道看上去不是特别意外这小孩的存在,所以他问,“你带回来的?”
“……受伤了。”樱木花道努了努嘴,底气不是很足。但随着他将昨晚实际情况摆出来,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提高,“这么小的小孩,受了伤躺地上,现在虽说春天到了,但晚上吹风不是很冷吗?”
理由这种东西,总是在需要的时候,会变得尤其多。
眼看着樱木花道还要继续上升到惩恶扬善不能只惩恶且忘了他们自己和“恶”也脱离不开关系,水户洋平无奈伸手叫停,“行了,又没不让你养。”
樱木花道抬头,有些瞠目结舌,“谁要养了?”
水户洋平指指他,又指指抱着他不放的家伙。
“松开!”樱木花道这才注意到怎么小家伙这么黏人,他提着小孩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让其站直,然后注意力忽然变了,“现在小孩发育都这么好?”他比划了下小孩和离了一个茶几远的水户洋平的脑袋,惊奇道,“你几岁了?怎么快有洋平高了。”
水户洋平眯着眼睛哂笑一声,随后走近拍开樱木花道那没有礼貌的手。
樱木花道也就在自己家里,尤其是没什么人的时候才咋咋呼呼一点儿威严都没有。所以这会儿眉毛顺着,面部肌肉放松着,还颇为夸张地捧着压根没红的手在那自己给自己吹吹。听了樱木花道刚刚那番累赘又点名了真相的证言,水户洋平大概能猜到他的心路历程,也能理解没办法见死不救。
但这小孩……
他托着下巴仔细端详着。皮肤白皙,相貌端正,或者说比起一般小孩还多了份精致,身上稚气未退,眼神却多了份坚毅和深不可测——真有趣,怎么会有小孩有这种眼神?再往下看,似乎只看到腿那儿有包扎的痕迹,其他地方顶多有一些淤青,看上去更像是撞到的而不是故意施加的。更重要的是,谁会对小孩赶尽杀绝?做他们这一行的,也总有一些底线原则坚守。
不管怎么样,至少不能以同龄小孩的态度来对待。
水户洋平想了想,选择问几个简单但重要的问题。
“你叫什么?”
小孩没说话,只扯着樱木花道的衣服,抬头看着他,一副依恋的样子。樱木花道注意到了,按着他的头转了回去,“看我干嘛,问你话呢。”
没伤着头,也就没有失忆一说。水户洋平想了想,主动自我介绍,来放松小孩的警惕,“我叫水户洋平,他是樱木花道,是我们这儿的老大。”
樱木花道得意地抬起下巴,“没错,就是如此厉害的我救了你。”
“现在可以说了吧?”
小孩点点头,声音跟他的表情看上去一样,淡淡的没有起伏:“流川枫。”
“小家伙名字还挺好听的,”樱木花道嘟囔了句,“但是流川?好像没听说过。”
东有安西会湘北组,西有堂本会山王组,南有田冈会陵南组,北有高头会海南组。若真有流川这一分支,他们多少会有所耳闻。
水户洋平也没听说过,但看流川枫一点儿都没有在陌生环境的怯弱,他不禁有些好奇,“你不想爸爸妈妈?”
受伤一事暂且不提,对小孩来说可能更多的是一种生理心理上的双重创伤,他们不怕事,但目前组里情况复杂,所以不想节外生枝。养一个小孩对他们来说负担不大,也就多张嘴多碗饭,就算还要送他去学校也不会多太多开支——如果他真是一个普通小孩的话。
无论是樱木花道,还是水户洋平,甚至还有组里的很多人,不都是被首领捡回来的?
流川枫歪了下头,过了会儿才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水户洋平皱眉,没有上一辈的恩怨,那谁还要追着小孩不放?
“出来之后,跟着的人不见了,不小心摔了一跤。”流川枫断断续续补充完整,水户洋平的眉间却没得到抚平。
在听到流川枫没有爸妈的时候,樱木花道的想法从只是收留一晚就送回家变成留着也无所谓。这点上,他无形中和洋平达成共识:多一个小孩能多多少开支?
“养到伤好吧,”樱木花道沉吟会儿,手掌轻轻摩挲着沙发靠背,给出了解决方案,“如果有人找他,那就送回去。”
“要是没人找呢?”水户洋平这样问着,流川枫也睁着眼睛等着回复,看上去很像是在窝里嗷嗷待哺的小鸟崽。
樱木花道笑着捏了把流川枫的脸,“没人找就我养啊!他不都叫我爸爸了。”
小孩的事告一段落,樱木花道终于回归正题。
“老爹那儿……”说到一半,忽然发现房间里的第三人还没走,樱木花道止住话头,拎着人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元虎,有个事需要你做一下。”说完他蹲了下来,认认真真同流川枫打着商量,“我这边还有事,先让一个哥哥带你去买点生活用品还有衣服,你乖乖的……”

跟屁虫终于被带走了。水户洋平看着一步三回头还不让人牵的流川枫,忍不住咋了下舌,“这小孩,年纪不大心眼挺多。还跟你讨价还价?”
刚刚樱木花道要他听话,他立马提条件,问如果他听话能怎么样。樱木花道哪想那么多,估摸着这个年纪的小孩,不是要玩具就是要吃的,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所以樱木花道不以为然,反倒觉得,“十岁就能等价交换,说明他不会让自己吃亏。”穿得好不代表过得好,也许平时就生活在战战兢兢的环境只能靠筹码交换呢?樱木花道靠着自己的脑补,对小孩多了一分同情。
是吗?水户洋平狐疑,但也懒得真的同一小孩计较,他补全了樱木花道没问完的话,“首领那儿我问过了,说是治疗中,不接受任何人的探视。”
樱木花道蹙眉,“哪家医院?”
“没说。”
意思是全权交给他了。
“老爹到底怎么想的?”事发突然,老爹是否真正出车祸另说,但就这甩手掌柜的态度,还是让樱木花道有些气鼓鼓地坐了下去,“赤木伯伯那儿,有动静吗?”
“没有。”
“三井伯伯那儿?”
“也没有。”水户洋平说完又想起了底下人报的消息,“就是菊京又在歌舞伎町混到早上才回来。”
樱木花道摆摆手,意思知道了。
“对了,老大打过电话。”
估计是问老爹,问昨晚,顺便问问他,樱木花道点点头,想起另外一个在读大学生,但看了眼时间,又觉得不用问,“估计还没起。”
自从上了大学,三井寿嘴里除了抱怨早课就是抱怨小组作业,但凡没有第一节课,他都会手机关机呼呼大睡谁也找不着他。
“学生还是好好读书吧,”樱木花道敲了敲桌子,又问了些最近组里的动向,无非就是些地盘上有人闹事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现没什么必须他解决不可的事项后,他扭了扭脖子,愉快地决定旷工——“行了,我再去休息会儿。”
不等水户洋平说话,他赶紧堵嘴,“特殊时期请假,可以吧。”
但其实请假也好旷工也罢,真没人管得着他。但这怎么说都是他新任职的第一天,万事总需要一个看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惊喜时间已经过去,早晨的神清气爽也到了电量用尽的时刻,回到房间就又开始头疼肚子疼。为了排遣身体的不舒服,樱木花道开始狂举哑铃。
他们湘北组是不分Alpha、Omega的,老爹对大家的训练都是一视同仁,包括对信息素的抗压。只是樱木花道不满足于日常训练,自己提出要加大剂量,配合赤木刚宪的药剂调配,Alpha的信息素当真奈何不了他,顶多会觉得恶心。也因为他身上的变化过于明显,赤木刚宪才决定继续相关的研究,如果真能实现,或许能造福不少Omega,尤其是位于弱势地位的草食Omega。
当小白鼠这件事,樱木花道没有任何怨言。对他来说,只要能克服不利条件,哪怕是外界给予的力量,他也照用。非要说哪里不顺利,大概还是发情期只能靠抑制剂疏解。刚开始他的反应总是很激烈,光是抑制剂很难压住,腹部深处因空虚而收缩的难耐感比被人围攻还叫他难受。他不是没想过可以找社区申请志愿者,但是Alpha还没近身他就条件反射给了人家一拳,最终也是不了了之,还得靠自己。
“呼……”
余光扫过镜子里眼角微红、出了一头汗的自己,樱木花道单手脱掉衣服,又开始伏地做俯卧撑。这也是赤木刚宪建议的,信息素在身体里的堆积并不一定要靠快感发泄,只是这种途径最快、最便利,但快感的来源反而比运动更消耗体力,且发泄次数过多对身体也不好,倒不如试试靠出汗排解,只是见效慢、且磨人。
当然,这也只是前几年有专家提出的待论证命题,基本上不会有Omega选择在本就不舒服的发情期还去跑步举铁,即使没有恋人陪伴,市面上Omega用的玩具也足以应付。但樱木花道听进去了,且一坚持就是四年。从十五岁开始,今年已经是第五年了。
俗话说,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但运动后的肌肉不会骗你。在普遍薄肌身材的Omega里,樱木花道硬生生闯进了同Alpha媲美的健美身材的赛道,在他们组里甚至一骑绝尘,也就除了实验室就泡健身房的赤木刚宪的肌肉块能一较高下。
活动了一番后,疲惫感涌了上来。洗澡前,他对着镜子又看了看脖子上的牙印,已经消了不少。他知道犬类会有个磨牙期,狼也有?
浴室里充斥着清幽的栀子花香,樱木花道没用沐浴露,只是拿香皂囫囵擦了一遍。房间里水汽氲氤,花香却丝毫不受影响。他边洗边想,忽然发现,狼好像也属于犬类?
冲完澡后,浴缸里的水也放好了,樱木花道舒舒服服地躺下,拿过旁边洗手台上的手机,随意刷了一下,都是娱乐新闻,社会案件主要集中在失踪和民间纷争中。昨晚的车祸就如昙花一现,稀稀拉拉只有几家媒体报道。不过想想也是,伤亡情况不大的车祸几乎每天都在发生,除非是特大型事故,才会引发人们剧烈讨论。
啊对了。樱木花道从浴缸中坐了起来,翻了下邮箱,盯着他需要的数字一个个找——果然,老爹之前让他跟踪的一个项目,昨天便是中标结果公示期的最后一天,不出意外,这两天中标通知书就会邮寄过来。不过这个项目是老爹私下给他的,所以除了洋平,其他人都不知道。老爹的用意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家做终端设备管理系统的公司。
看上去是个掀不起风浪的小合作。
但时间又如此之巧。
他趴在浴缸边,用沾了水的手指在地板上画了一个方块,又画了一个椭圆,想了想又画了个针剂,最后用一个问号将三者串联起来。
不行了,动脑子真不是他强项。
樱木花道设置好浴缸保温的温度,调整好姿势后,在手机上二十分钟的倒计时里,缓缓将自己融化在热汽蒸腾中陷入沉思。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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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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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嘲笑昨天以为会是暴风雨,结果只是飞驰的汽车溅起的斑斑泥点,不过漾出几个半圈就又恢复平静,今天不仅艳阳高照,就连空气都是那么的脆爽,有点像三月上市的桃子。桃子一般在夏季成熟,那会儿的味道会更加鲜嫩多汁,三月虽然也有,口感上就要差了些。樱木花道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桌上准备好的水果盘,挑了一个个头适中,颜色鲜艳的,又挑了个大的、形状圆润的,递给旁边的人,离开前还特意停留了会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
若房间里还有第三人,或者说陌生人,一定会惊讶于有着瀑布般黑亮顺滑长发,披在肩上便挡住了大半肩膀,衬衣下摆隐于腰间仍有着不少空隙折叠的褶皱,剪裁得当的西裤勾勒出修长又纤细的曲线,四肢露出的部位都透露着看成病态的白,其中手腕脚腕处骨头的凸起尤为惊人,怎么看都像是柳枝一般摇摇欲坠地垂荡在河边的纤弱女子,说话的声音却比想象中还要来得醇厚。别说陌生人,就连认识了五六年之久的樱木花道也总会有些恍惚。
“吃过饭了吗?”
“吃了。”
樱木花道点点头,两人各自拿着个桃子站在沙发两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画报。
见对方目不转睛地扫着壁龛里立着的相册,他也跟着望过去——
那是一张合照,时间不算久远,三年前吧,庆祝三井寿顺利入学的纪念。照片上三井寿抱着花,穿着改良版的制服,衬衣上头三粒扣子都已经脱离了岗位,他紧紧挨着安西老爹,冲着镜头露出标准八颗牙的微笑,身后是在最后一刻蹦起来抢镜头的良田,特地赶回来的赤井老大眼神严肃地看着镜头,嘴角一反常态地翘起半弧。樱木花道和洋平站在老爹另一侧。樱木花道活跃得好像他才是照片的主人公,一手揽着老爹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搭在束着头发,衣服扣子规规矩矩地一一系紧,乖巧地冲着镜头比耶的人肩上。
视线一转,照片里的人和照片外的人逐渐重合,只是彼时给人的印象已完全成为了过去式。“年纪轻轻的还没到追忆过去的时候吧?对了,听说你搬家了。”樱木花道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比白开水味道还要恬淡的早桃,一边清理着手上黏腻的汁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对方收回视线,有些惊讶地蹙起了眉头,“谁说我搬家了?”
“你不是一直住在歌舞伎町吗,菊京。”樱木花道平淡地叙述事实,俯身将桌上的纸巾往旁边推了推,随后靠坐在桌上,视线同菊京平齐。刚刚递桃子的时候他已经确认过了,菊京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所以心如愿放回了肚子里,只不过语气还是保留了类似于长辈训话时那种独特的磨人节奏。
傻子也听得出来话中的责备之意。但是菊京只是笑笑,轻声道了个谢,慢条斯理地将手指擦拭干净后,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完放了一份文件在桌上。
樱木花道有些头疼地抚了下额,“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一个Omega就不能离危险远点吗?”
菊京执着地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这条命本来也是你的。而且Omega怎么了,你不也是?”
“……我们不一样。而且,我不需要你报答我。”
“可是你不觉得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和那时候很像吗?”
“那也和你无关。”
“我亲自经历过,比你们都了解得更多!”
“正因为你经历过,所以我才不希望你参与。”
“只有我能帮你。”
别看菊京瘦瘦小小,倔起来就跟驴一样,即使被鞭子抽得鲜血四溅,也不肯多走一步。简直是对牛弹琴,樱木花道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文件上。他捏着文件夹的硬壳,摩挲着表面的颗粒感,没急着翻开。
“你在那,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我能有什么麻烦?我出手阔绰,又不吃他们豆腐,他们巴不得我天天去呢。”
樱木花道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叮嘱他时刻保持警惕,有情况随时联系,钱不够就找洋平。
知道樱木花道这样说意思就是随他去了。菊京小小地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活泼起来,“我来了这么多次都没发现你这房间有什么变化,老爹就经常换装饰品,偶尔摆两个大得吓人的瓷器花瓶,偶尔又放一些雕塑,五花八门的。”
难怪他每次来都要站半天,原来是在玩找不同。樱木花道笑笑,“我对艺术品不了解。”
“老爹身体没事吧?”
樱木花道点点头,又摇摇头。
菊京吃惊,“你也不知道?”说完露出担忧的神情,配上他那柔弱的身姿,好像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应该是他。
“我相信老爹。”老爹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让他担心老爹身体的心七上八下的,眼下也只能靠着相信老爹来安慰自己了。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停留,终于打开了菊京带来的资料。

水户洋平进来的时候,菊京已经走了,剩下一脸愁容的樱木花道撑着下巴,手指间夹着和放在盒子里状态一致的烟。
“三井刚刚来过电话,气急败坏的,我替你解释过了。”房间里没有一丝烟味,但他还是将窗户打开了些,取走没派上用场的烟准备物归原处,拿到手里才发现滤嘴那块已是濒死状态,稍稍用力就会露出里面的烟丝,索性扔到一边。
以三井寿对老爹的崇拜程度,不来电话才有问题。樱木花道轻哼一声表示知道了,将手里的文件推过去,示意水户看看。
“菊京带来的。”
趁水户翻阅的间隙,樱木花道将之前他们管辖领域里发生的恶性事件资料一一打开,转动电脑屏幕对着水户,“你还记得我们捡到菊京的那年吗?”
“嗯……”水户头也不抬地开始回忆,“当然记得了,那会儿我们才十五六岁?因为出现了很多Omega无故失踪的事,警方也没有头绪,但这样频繁又大范围的恶性事件是瞒不住的,所以就聚集了各个组的老大开会,希望得到援助。”
樱木花道接着他的话说,“那个神秘团伙很谨慎,只是突然有一天露了马脚,恰好就在我们这附近。本来这个行动没让我们参与,结果凑巧被我们遇上了。”
“只可惜那些人太狠了,知道暴露了索性不留活口,还好去的及时,不然也没有现在的菊京了。”
即使在黑道组织里长大,也从没见过如此血腥残忍的场面,两人说完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默契地转移话题。
“山王送来的‘礼物’,你已经寄出了吧?”
水户点了点头。
“针剂好像之前没有出现过。”樱木花道滑动着鼠标上下看了看,“警方的报道都很简单,没给我们留太多信息。”
水户勾起嘴唇笑着重复,“警方的报道。”
樱木花道睨了他一眼,“所以我们很被动。”
“难道是新的实验品?”水户举起手在鼻子旁边比了个动作。樱木其实也有些怀疑,但稍作思考后摇了摇头。“如果是,警方的报道就更应该提了。”毕竟现在也在严抓违禁药品,包括他们内部也是严禁沾手,但凡沾了点粉末,组织会毫不留情立即除名。
还有个疑问,那就是消失的Omega与频繁发生的恶性捕猎之间是否有联系。
“我记得老大说过,随着时代的发展,返祖行为的频率已经大大降低,出现捕猎情况也必须满足多个条件,一个是发情期,或者是情绪比较激动、亢奋的时候,再一个双方要严格满足食物链上的天敌关系,才会产生相应的刺激。”再者,大街上要是每时每刻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捕猎,这个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咱们也不用太急,”水户放下文件,从兜里摸出他常用的电子烟吸了一口, 低头瞥见樱木花道正掀着眼皮瞅他,知趣地走到窗户边,对着窗户吞云吐雾,“云光那边还没信儿呢。”云光,兽体是可爱的花栗鼠,平时主要负责老爹名下某家小公司的运营。他有一个朋友恰好在警局,虽然和刑侦科沾不上边,但内部消息总比外面的人知道得多。
他们手里的已知信息太少,得等老大那边化验结果出了才能进行下一步。
“三天后我们去山王组拜访一下吧。”樱木花道随手将文件塞到桌子一角的文件堆里,突然想起来似的,问,“被袭击的是谁?”
他指的是被山王的人救下的、目前帮忙照看着的那名手下。
“虎之介。”
虎之介。樱木花道重复着他的名字。没记错的话,兽体是汤氏瞪羚,Omega。
“好像知道他为什么能逃脱了。”余光瞥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快一点半了。樱木花道有些不悦地用指节敲了敲桌子,“他们出去好几个小时了。”
水户一下没转过弯来,“谁?”
樱木花道瞪着眼睛,双手环胸,讶异水户居然还能有接不上他思路的时刻。
“哦他们!”水户反应过来了,正巧他还没来得及汇报——“我托人打听了下,那个小孩,父母双亡。”
“嗯。”和流川枫自己说的一致,不过,“你打听这个干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也用不着这么谨慎吧。樱木花道嘟囔着,接过手机查看资料的动作倒是老老实实。
资料上信息很少,顶多就是记录了出生年月,籍贯,还有兽型本体等。不过也是,一个十岁的小孩,人生的太阳才刚刚冒出头呢,能费多少笔墨?但樱木花道还是发现了一些疑点。
“他没读书?”幼儿园的记录倒是有,但是小学就成了空白。
水户洋平耸耸肩。他知道的有限,所以没法回答。
“也没有接种疫苗记录?”小孩到了七八岁的年纪都要统一安排到卫生院接种性别分化针,按理说医院都会有记录,再加上各大医院为方便病人就医后台全都联了网,这种基本信息都该查得到才对。
水户拿回手机,扒拉了两下屏幕,“既然没在福利院,就说明有人收养。不过这上面只是简单写了父母双亡,连父母信息都没有。”
“行了别看了。”樱木花道摆摆手,顺便将桌上的空气清新剂对着污染源靠着的窗边喷了喷,“他一小孩能有多少有用信息?”身上没有伤痕,穿着还算富裕,就这点来看,生活不会太差,虽然暂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受伤,不过长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要是被不法分子盯上也正常——指不定就能转手卖出一个好价钱。说到这个,“咱们最近这块没发生拐卖小孩的事吧?”
“应该没有。”
“那就行。”樱木花道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一点四十了,元虎还带着他在外面玩呢?”
“回来了老大!”
水户洋平正想回复带小孩就是耗时快,就远远听见从楼下传来的高亢的声音,接着是塑料袋摩擦着挤着、掺杂着楼梯木板嘎吱响的动静,最后大包小包先撞开了门,随后才是提着背着挂着一堆东西的元虎。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的流川枫也像模像样地两只手满满当当跟在旁边。
元虎高高地举着战利品为自己声援:“樱木老大,我们回来了!”

樱木花道挑眉:哪来的这么多经费?

Chapter 5

Summary:

人物依次登场,前十章主要安排人物出场了🙂‍↕️

Chapter Text

元虎家有四个弟弟妹妹,他喜欢小孩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才把这个任务给他,但谁能想到他带小孩的激情这么澎湃。樱木花道只是稍微板起脸,进门时还像个新鲜出炉的包子一样热气腾腾的元虎脑袋一下就低了一半,高高举起的手也顺应万有引力的自然规律迅速下垂,反倒叫樱木花道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一边说着辛苦了,一边打发人走。
大概是摸不准自己到底闯祸没有,元虎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水户强行将他半拖半拽带走了。
樱木花道坐回皮质柔软的沙发,才回想起:他今天不是应该在休息吗?耕地的牛都得走一圈歇一圈呢。默默腹诽着自己莫名其妙在“假期”加班,视线穿着占据了大半边沙发和地毯的包装袋里绕过一圈,终于发现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东西——吃的玩的不说,衣服居然一年四季的都有。怎么,这小家伙还真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不过衣服尺码怎么有大有小,元虎买单的时候没核对下?
自回来就一直保持沉默地乖乖待在一边的流川枫走了过来主动答疑,“这些衣服留着给元虎的弟弟妹妹就行。”
“你不穿?”元虎虽然单纯但也要强,不会轻易向别人诉苦,那么买衣服借花献佛这事只能是流川枫的小九九。但话又说回来,他拿我的钱献佛是怎样?樱木花道随机拎出一件颜色比较鲜艳的长衫,捏着肩膀处的走线甩着看了眼图案,给出肯定,“这件小妹应该会喜欢。”
该说流川枫是聪明还是有眼力见呢,他精准地猜中了樱木花道的心理活动,老练地说着不符合年纪的承诺:“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钱我以后都会还你。”
“……”
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但这话出自一个孩子之口,就让听的人有种好像是自己错的感觉。“你一小屁孩能花多少钱,”本来以为菊京这种早桃一样的小孩少见,怎么流川枫也跟早熟的桃子一样,扮演着不符合正常规律的角色,樱木花道忍不住说道说道。“钱的事你别管,这点钱都没有我还怎么混?”这段对话有些过于无厘头,不过也让他抓住了一些线索,“你说不会打扰太久是什么意思?”
小孩鼓了鼓腮帮子,低声说,“字面意思。”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习惯性离家出走?”
小孩哼了一声,“那不是我的家。”
小孩的心思猜不透,樱木花道也无意深究,但如果真是离家出走,问题又来了,“你怎么会受伤?”
流川枫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明明一个字都没说,樱木花道却懂得了他的意思:既然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想必家里也有了防备,那么为了顺利出走,免不了吃点苦头。
但这小孩的态度怎么跟挑了一个品相看着好结果一口下去因为太硬只能蹭了点皮无功而返的桃子一样让人胸闷气短!
一个离家出走都没办法养活自己的小屁孩哪来的底气拿鼻孔看人呢?
“你早上不是叫爸爸叫得挺自然么。”和一个小孩怄气说出去实在是有失大人的脸面,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非得争一口气让小孩意识到到底谁才是老大。
死小孩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的表情:“知恩图报。”
“这和你认爸爸有什么关系?”
“爸爸比哥哥的责任更重。”
“所以?”
“所以我留在这里的可能性会变大。”
“……”樱木花道长吁一口气,忍不住说,“你小小年纪怎么想法这么多,跟狐狸一样。”
流川枫出言纠正道,“我不是狐狸,是狼。”说着还特地露出尾巴甩了甩。
“比喻你懂吗?比喻。”樱木花道这才想起来,小家伙貌似没上学,所以他皱着眉问,“你现在的家里,没让你读书?”明明穿得不差,应该不缺这点钱。
“读了。”
“在哪读的?”
“家里。”
“家庭教师?”
“是的。”流川枫皱了皱鼻子,嘴角向下用力压了压,小声埋怨道,“我讨厌读书。”
樱木花道表示深有同感,但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嘴上还是得强调读书的重要性。
因为是不喜欢的话题,流川枫选择了无视,拿着硕大的三角饭团,独自在沙发角落默默用着餐。
直到此刻,樱木花道仍觉得家里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小孩这件事完全超出常识范围,更别提这小孩是惯性离家出走。听他的意思,如果遇不到合适的人,就靠着雨水和乞讨为生。
该说是胆大妄为还是无知天真呢,总之自己亲手捡来的麻烦,哪怕是为了那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爸爸”,也只能咬着牙认下了。

所谓“休假”,实际上也没轻松到哪去。用了抑制剂的第二天起床时轻飘飘的状态跟过眼云烟一样,一个午觉的工夫,发情期的不适,抑制剂的副作用,便聚在了一起。而他刚刚新任要职,不仅仅是组织的常规工作,还有公司的事也不得不参与——只有公司正常运营,他们才能养活组里的几百号人手。樱木花道有些后悔早两年老爹请人给他们上经营管理类课程时,自己不是在昏昏欲睡就是在书上乱涂鸦了。
好在公司经营不会,但领导总摸得点皮毛吧!只要安排好了专业的人才在合适的岗位,有职业经理人帮忙操控,倒不用费太大的力,比起操心公司内部,更担心竞标时其他公司会不走寻常路。
比起这些,家里多了个小孩也是他要操心的事。虽然事实是压根不需要他操心。
三餐都有人会送来,到点流川枫就会和他一起用餐,其他时候基本都在这栋房子里,只遇到过两次发现他在后院里蹲着逗附近的流浪猫玩。那是刚用过晚餐,太阳还守在岗位的时候,樱木花道闲着没事就坐在院子阳台的台阶上,翘着腿盯着流动的云群,眯着眼睛勾勒着云朵的形状,默默想着和手下匹配的动物形状。他对这栋房子最满意的地方就是这个后院,虽然他本人对园艺一窍不通,但在花店老板的推荐下,抓了几把种子,又买了几盆盆栽,翻过年后,竟然也有了几朵花苞羞涩地绽开了颜,更别提经过几个季度的滋润,挂在墙上一排排漂亮又整洁的紫荆。现在又恰逢樱花盛开的季节,一路花香此起彼伏,只有你不想品,没有你闻不够的。
流川枫就那样蹲在紫荆花下,认真又沉浸地挠着不知道从哪溜进来的三花的下巴,也就这种时候,才让人感觉到小孩就是小孩,无忧无虑的代名词。
小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没一会儿就自动倒地,乖乖地给他露出肚皮。小孩有些惊讶,兴奋地转过头大概想分享,可两人对上眼神后,大概又觉得他们好像没那么熟,抿着嘴又转了回去。
嘿,樱木花道暗自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怎么比猫的警惕心还高。
除了捡到他的那晚,大概是受了伤加上陌生的环境,幼兽会自动寻找温暖且安全的场所,其他时候他就像空气一样循环在屋子里,存在感很弱,但又无处不在。自己不开口,他就绝不说话。樱木花道怕他无聊给了他平板也没见他玩过几次,加上自己忙,同时也需要足够的休息,俩人也就晚饭之后的时间能有些对话。但这小孩偏偏天生有种说起话来总是让人吃瘪的感觉,樱木花道难免赌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干吗和一小孩过不去。
这两天在他的努力下,从惜字如金的流川枫口中倒也获取了更多的消息。
比如这是他第二次离家出走,比如他并不是被收养而是和爷爷生活,只是他和这个爷爷并不熟悉。
虽然相处短暂,但是樱木花道感觉得出来,流川枫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不会赖床,也不会提离谱的要求,除了不爱吃青椒和胡萝卜,基本不挑食,比他在外面遇到过的熊孩子可要方便照顾多了,甚至都不需要他照顾,消炎药都会自己定时定点吃,也就换绷带的时候会敲门请他帮忙。应该是知道他忙,基本不会来打扰,但是他在客厅遇见突发事件不得不席地而坐办公时,桌上的水杯永远都是满的。
所以他才不理解这样的小孩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但无论怎么旁敲侧问,流川枫都闭口不言。
虽然表现得像个狐狸,但实际上就是只小奶猫吧。樱木花道这样想着,走过去加入了撸猫队伍中。
“伤口还疼吗?”
流川枫起身晃了晃腿,因为怕吓到小猫,所以他的动作很轻,“好很多了。”
老大说过,优质的肉食类Alpha,身体机能从小就远超旁人。洋平带来的资料里性别分化一栏是空白的,分化疫苗也没接种,但樱木花道有强烈的语感:这小家伙,大概率是个Alpha。一想到流川枫以后能不费吹灰之力稍微举举铁也许肌肉就能赶超自己,樱木花道就忍不住控诉这不公平的身体构造。
不过他的这点小计较没必要和小朋友说。见小猫不怎么排斥他,也不怎么搭理他,樱木花道伸着手指试图加入按摩大军,随口问道,“这么喜欢,要不养一只?”
流川枫脸上又出现了小猫冲他撒娇时那容光焕发的表情,这次时间更长,再加上他直愣愣地看过来,也给了樱木花道更好地观察他的机会。
看吧,小孩就是小孩,小孩就该表情丰富五官乱飞,小小年纪有什么好苦大仇深的。看到小猫反应都这么大,如果能养一只或许还有新的惊喜?小孩都能养,一只小猫不过小菜一碟。抱着这样的想法,樱木花道抛出了自认为会让眼前的小孩不可自拔的橄榄枝,然而那墨一般黢黑的眼眸里并没有出现预想中足以照亮世界的星光,相反,他看到的是纠结,是长久的思考,樱木花道第一次发现原来沉默的杀伤力这么足。
流川枫迟缓又艰难地摇了摇头。明明养护一条生命才应该更加让人难以抉择,不用背负责任的道路竟也如此崎岖。
樱木花道生起了一探究竟的念头。他不再用那种哄小孩的腔调,而是很认真地以平等关系会谈的语调询问原因。
流川枫沉默不语,只是低头轻柔地顺着三花猫毛发的走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偶尔,几片花瓣在晚风的吹拂下悠悠荡荡地飘入小院,又飞舞着落在他头上、身上,最终回归大地。那轻飘飘的动静,唯有小猫抖动的耳朵捕捉得到,随之而来的是愈发响亮的小猫特有的呼噜声。
哟,嘴还挺严。樱木花道也不着急,闭着眼睛乘着春风,慢悠悠地加码。
“又没让你养,我养你也不许?”
撸猫的动作停了一瞬,但就是这短短几秒的动作,樱木花道也没放过。
“怎么,你觉得我养不好?”
“不是。”
少爷终于开口了。樱木花道挑起眉毛,颇有兴趣地追问,“那是为什么?”想与不想,总得有个理由。
流川枫反问,那你捡到我还养着我,又是为什么?
樱木花道“嘿”了一声,轻轻地敲了一下流川枫的脑袋,“谁让你拿我的问题堵我的,我先问的,得你先答,这才符合规矩。”他现在已经有点习惯了小孩的脑回路了,所以没等小孩说话,他自己先把后路封死,“我是大人所以规矩我说了算。”
果然流川枫皱着鼻子嘴巴也跟着撅了起来。樱木花道看着有些好笑,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在精致的脸庞上显得愈发可爱的鸭子嘴巴,在流川枫恼怒前,主动将姿态放低,音调也轻柔地宛如春风细雨。
他说他们俩“父子一场”,相遇即是缘,他还是第一次交年龄差这么大的朋友,和朋友交交心不过分吧?
他说话的空挡,三花抱着流川枫的手轻轻啃咬着,尾巴亲昵地在他裤脚上扫来扫去,不过片刻就狡猾地留下了或白或黄的独家标记。等待的过程,樱木花道注意力转移到小猫身上,这才发现:嚯,这小家伙的眼珠子竟然是异色的!视线下移又是一个惊喜:居然是只公的!
小概率事件居然这么自然地发生了,他啧啧称奇,与此同时流川枫也终于开口了。
“你是因为我想养的,但是这里不是我的家。只能让它拥有短暂的温暖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它套上项圈。”

余晖透过墙外古树的缝隙洒落,温煦地笼罩着二人一猫,清风送来的花香,透露着丝丝凉意。

Chapter Text

发情期结束后,樱木花道如约到山王组拜访。为表诚意,他不仅抹了发胶做了造型,还找出了衣柜里价格不菲的一套西服,最后再加一件英伦风羊绒呢大衣,踩着一双尖头切尔西靴,仿佛下一秒就要出现在高奢秀场。准备齐全出门前,流川枫趿拉着拖鞋,站在玄关,看着他欲言又止。
樱木花道往上撩了把背头造型,“怎么,没见过这么帅的人?”
没等流川枫说话,底下人迅速给出追捧:老大帅!
樱木花道满意地给出低调的手势,挑眉看向流川枫,意思是只差他没给反应了。
流川枫歪了歪头,只是说出的话并不是樱木花道想听的:“叔叔你不是流氓吗?”
“……”樱木花道安慰自己不能被一小屁孩影响出门心情,但这家伙一句话能踩中两个雷点也真是天赋异禀。他竖起指头耐心解说,“第一,我这么年轻怎么看都是哥哥,当然,如果你叫爸爸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升个辈分;第二,哪有我这么讲道理又英俊潇洒的流氓?”
机智的小孩在面对不想回答的问题时会直接选择换个话题:“那你要去哪?”
得,连称呼都没了,好在基本的礼貌还在,至少用了敬语。
“当然是出门工作了。”樱木花道整理了下衣襟,回头揉了揉有着可爱发旋的黑脑袋,“安心在家待着,待会儿元虎哥哥会过来陪你。”怕流川枫忘了,他特意提醒,“你们一起玩过。”
见小孩抿着嘴又不说话了,樱木花道弯下腰与其平视。
“只要你听话,回来我会满足你一个要求。”

引擎发动后,没一会儿房子连带着那棵茂盛的樱花树就消失在了后视镜里。樱木花道翻阅着赤木刚宪发来的检验结果,冷不丁地来了句,“养猫……得准备什么?”
坐在旁边的水户洋平以为在说检验报告的事,愣了一瞬才回了个“啊”。
“猫呀,就是黑的白的,嗖地一下出现又咻地一下跑掉的猫。”
水户洋平挠了挠脸,“谁要养猫?”
当然是小屁孩了。小孩就喜欢这种柔软又瘦小的生物。
“首先要送医院检查一下,打个疫苗之类的,家里猫砂盆猫粮都要准备……”组里也有人喂养过小猫小狗,所以水户对这些流程还算了解,但话又说回来,“你真要养?”
“我答应了他只要他听话就行。”
“就养猫?”
“就满足他一个要求。”
“那你怎么确定他想养猫?”
樱木花道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然后扔过去,“喏,你自己看。”他自言自语地补充道,“那小子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也就在对着猫的时候脸上表情多得不得了,我要是同意养猫,指不定会跳到天上去。”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自认为对一小孩已经了如指掌,甚至开始幻想起了那只三花被套上专用昵称的项圈出现在家里,流川枫会不会激动到耳朵尾巴都收不回去。
这些天,水户洋平也来过几趟,几乎没见过流川枫有除了“淡淡的”之外的表情,而且不知怎么的、这小家伙似乎唯独对他不怎么亲近。他既没有寄人篱下的怯懦,也没有被人关照着的欣喜,一点儿都不像是离家出走的人,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不是十岁,而是隐瞒了一百岁的寺庙岁月。
可就是这样一个冷静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酷的孩子,在抱着猫时,整个人突然又和街边一本正经舔着最便宜的冰棒都能吃出米其林味道的蘑菇头们重合了。难怪樱木花道这么笃定。
养猫是个新鲜事儿,樱木花道开始考虑猫一般吃什么,还有那只小猫要怎么才能抓到它。水户洋平听着,时不时给出几点过来人的建议,直到下车他才忽然想起:猫是流川枫想养的,可是流川枫呢?会一直留在这里给他们养着吗?

一下车,山王组那股整齐划一的精干气质就扑面而来。和喜欢收集世界各国艺术品,陈列在家里跟开博物馆似的老爹的风格不同,山王组的建筑从里到外都是一板一眼地方方正正的,颜色也都是黑白灰的延伸,跟他们从上到下都顶着利落的圆寸一样,在房屋中介或者装修公司的嘴里,大概是简约现代风,但放樱木花道眼里,这就是妥妥的样板间风——单调且单一。
走进会客室时,里面的人早已等候多时。樱木花道自然地迎了上去,率先打招呼。
“早该来拜访我们河田大哥的!山王组实力雄厚,就得由河田大哥您这样的领导者掌权才对!”
嘴上说着恭维的话,身体却过于熟稔地自己找了块舒服的地方坐下,他谢绝了其他人帮忙,自顾自开始洗茶杯烧水倒茶,还不客气地挑了桌上开封了的茶叶中最贵的一种,一点儿也没有客人的自觉。
“照你这么说,也应该是我先恭喜你才对。”男人丝毫不介意樱木花道的僭越,长腿一迈,大马金刀地落座对面,“我就知道泽北那小子嘴把不住门。”
樱木花道嘿嘿一笑,默认了。
“还以为会门庭若市,只能留一个门缝给我呢。”
“樱木组长亲临,怎能有怠慢之意。”
河田雅史这张嘴,说起话来一向是婉转又动听。樱木花道甘拜下风,殷勤地夹着倒了煮好的茶的茶杯递过去,示意男人尝尝。
男人耸耸肩,捏着被扣转了两圈,放置在鼻下轻轻闻了闻,然后抿了一小口,发出听上去颇为真诚的感叹,“樱木组长亲自泡的茶果然不同凡响。”
谀辞一来一回的,反而是率先发起的樱木花道败下阵来。他撇着嘴,没漏掉男人嘴角转瞬即逝的笑。
河田雅史下半张脸和赤木老大很像,都是厚嘴唇方下巴。不过赤木刚宪的脸线条更硬朗,跟他本人一样正直到甚至有些迂腐。相比之下,河田的脸要有呼吸感的多。他的额头窄窄的,视线收缩至太阳穴后又倏然炸开,两块饱满的颧骨高高地耸立在脸颊两侧,即使他的鼻翼很宽,面部的大片留白也衬得三角眼更加肃杀。很难想象一米七以下的人若是顶着这样辨识度高又刻着不好惹三个字的脸该如何和平生存,更难以想象,六七年前当真只有一米六五的河田雅史,带着这张极具挑衅意味的脸创下了山王组“第一打手”的神话后,不到一年时间,拔竹子一样,一下窜到了一米九几。
丝毫不变的敏捷灵活和身高压迫的强壮,让他的威名更盛了。
樱木花道在他手下也很难讨到好,不过也还是有过直接“盖帽”的辉煌事迹,够他吹几年。
樱木花道就是这点好,无论是谁,甭管是死对头还是什么,他都能出其不意地打好关系。
因而两人都带着新身份的第一次见面,俏皮话说来就来,河田雅史也很配合。只是别看这人好似比自己更有领导范,耍起嘴皮子来,樱木花道远不是他对手。一盏茶下肚,樱木花道就直奔主题。
“虎之介呢?”
“吃好喝好着呢。”
“没受伤吧?”
河田雅史回了个安心的眼神,“那小子机灵着呢,我们的人差点都追不上。有些打斗的痕迹,但无大碍。”他很好奇,“是不是你们那儿的Omega都身怀绝技?”
“是你们对Omega成见太深。”
河田雅史耸耸肩,不置可否,转头问更重要的:“深津的礼物,派上用场了吗?”
“算是吧。”来这儿就没打算有隐瞒,樱木花道点开文件递了过去,“老大那儿的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
河田雅史笑了,显得脸颊两侧高耸的颧骨存在感更强了。他难得说了句实诚的话——
“不然也不会让你们帮忙了。”
“让学生帮忙代价可是很大的。”
河田讶然,“怎么,虎之介这个回报还不够?”
樱木睨他一眼,“能不能大气点?你不都说了,你们差点没追上,这不就说明他自己其实已经解决好了?所以说,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斤斤计较吧。”
河田有些为难,“您知道的,受伤的Omega存在的威胁可不止我们所看到的,再者,大家的一片好心如果总是被这样忽视或者视作理所当然,我们的人也是会心灰意冷的……”
预感到接下来会是被绕晕的长篇大论甚至会偏离主题,樱木花道急忙打断了河田那爱用外交官一样腔调的兜圈子,主动将目的托出:“歌舞伎町!只要关照一下一个人就可以了。”
河田稍加思考就精准嗅到了关键,“菊京?”
“你知道就行。”
“我还纳闷,你怎么会放任他出席这些场所。”
樱木花道将菊京带来的消息简要复述了遍,说完摆出无奈的手势,“儿大不中留你不知道吗?”
“一个儿子还不够你祸祸?”
“……”泽北荣治确实是个大嘴巴。不过他话已经说出来了,河田也听到了,这件事他就当两人达成了共识。前菜消化完了,该上主食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探究的意外抬了抬下巴,直截了当:“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河田雅史神情严肃地双指一拉,放大表格中的某行数据,“纳洛酮。这玩意儿一出现,我想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樱木花道先是颔首,之后又给出不同意见,“你看了后面赤木老大给的结论吗?他说纳洛酮因剂量小,怀疑重点在与疑似改良版赛洛西宾的结合形成的新物质上。”【乱编的,两个物质是真的,但他们结合是我乱写的,请勿深究!】
他凑过去往下翻了翻,嘟囔道,可是看来看去都是为了催眠催幻还有镇定,有必要山路十八弯吗?
“你刚刚说,菊京打听到的是有很多Omega不知不觉就失踪了,而且还都是在草食动物中算比较中大型的。”
Omega原本在草食动物中更为常见,肉食类Omega的出现概率极低,这或许正是食物链末端劣势所导致的局面。然而,返祖现象出现尚不足百年,他们本质上仍是人类。目睹返祖后种族歧视加剧,甚至出现同类相残的事件,樱木花道不禁深思:人类拥有敏锐的五官、惊人的力量以及各种超越极限的能力,却换来针锋相对的残酷对立,这究竟是时代的进步,还是时代的倒退?
“虎之介,不就是这样的Omega吗?”河田雅史进一步分析,再结合近期新闻的通报,他联想到了一个极具可能性、有些荒诞又让人毛骨悚然的推测:“通过让Omega的信息素发生变化,从而诱使Alpha产生捕食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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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花道大方共享掌握的所有信息,就是为了促成双方合作。为了让河田雅史减少考虑的时间,他直接搬出了杀手锏:“你也不希望那个目标变成美纪男吧?”
河田雅史疼爱的弟弟名号一出,两人基本就不存在分歧了。水户洋平见状,适时迎了上来,开始商讨细节。现在敌在暗我在明,首要的就是如何引蛇出洞。
“你自己上?”河田雅史打趣道,“要真是对强悍的Omega感兴趣,你不就是最佳的实验品?”
“咱们现在连对方几个人,多大组织,具体形式,什么都不知道,还轮不到我压轴呢。”
“你舍得让你手下的Omega以身犯险?”
“不。”樱木花道嘴角闪过一丝稳操胜券的微笑,“别忘了我们这边也有医药方面的人才。”谈话接近尾声,他才摸了下口袋,抖了抖烟盒,河田摊手谢绝,他耸了耸肩只好又收了回去。
河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你们尽管发话。”
“他们在虎之介身上没讨到好,应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不过,这毕竟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河田雅史话锋一转,抬眼落在樱木花道身上,“我知道你对Omega的事情一直很上心。如果我们的人受到不明伤害,自然要追查,但如果只是凑巧,只是普通的社会事件……我们不是警察。”
“我只是希望可以避免最坏的情况。”
阳光逐渐穿透云层,斜斜地洒入房间,带来暖意融融的温煦。房间里唯一有生气的,是摆在办公桌上的盆栽,它静静地目送着客人的离去。虎之介早已在大厅等候,远远地便高举手臂,兴奋地打着招呼,显然,那场袭击并未在他心中留下丝毫阴影。
也许是傻人有傻福。樱木花道暗叹着迎了上去,正想宽慰几句,身前忽然被一堵墙给堵住了。不速之客做出了挡路的动作,可不好意思的也是他。看着对方捏着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樱木花道主动抱住了他的肩膀。
“哟,美纪男!大半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他抬手比划了下两人头顶,又绕着不知所措的大块头两圈,满意地揉了揉宽松的外套也藏不住的柔软的肚子,“看来你哥养你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你现在多高?两米有了吧!”
河田美纪男羞赧地点点头,伸出两只手比出数字,“两米一了。”
“那你真是Omega里面的奇迹了!你比我还高呢。”
原本对自己身高还算满意的樱木花道在直观地感受了两米,哦不,两米一带来的压迫感后,他忽然有些不知足:二十岁是不是还能长高呢?实在不行,他没事多打打篮球跑跑步,是不是还有希望?
“长得高是你的福气。学校感觉怎么样,没有人欺负你吧?记得我教你的那招吗?”樱木花道脑袋往前猛地一顶,“遇事不决咱就头槌。”
美纪男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没有的。”
樱木花道放下心来。别看美纪男比大部分成年人还要壮实,但其实他才是个初中生。可能是性格比较软糯,也不喜欢和别人发生冲突,尽管天生比同龄人高出接近两个头,他依旧是容易被欺负的角色。樱木花道第一次见他,就是发现他被一群矮子包裹着,原以为在玩老鹰捉小鸡类的游戏,可美纪男脸色发白、眼神躲闪、整个人不自然地蜷缩着弓着背,怎么看都不是在玩游戏的状态,他赶紧上前解围。之后也遇到了一次,那会儿估计是刚刚性别分化,又给了坏小孩新的欺凌方向,樱木花道索性就将自己的“绝技”传授过去,顺带教育他:人善被人欺!
那之后只要他来山王组,美纪男都会等待着和他见面。
“听说你上学期进了篮球部?那要加油,下次比赛我去看你。”樱木花道本欲揉揉脑袋,结果发现身高差大了点,索性抱了抱发酵面包一样的美纪男,“有空来找我玩,对了,我家最近也有个小孩,你俩可以凑个伴。”
但美纪男似乎没做好见面即告别的准备,他让樱木花道等他会儿,然后小跑着冲进房间,没多久,樱木花道就看见他面带笑容地追了过来。
“哥哥同意我去你家玩了!”
樱木花道有些意外:嗯?
不远处跟着美纪男出来的河田雅史嘴角一翘表示礼貌。
樱木花道才不想遂了他的意,故意大声道,“既然是我们河田组长的意思,那我自然得卖个面子,谁叫河田组长的脸,有这——么——”他夸张地比了两个大括号,“——大呢!”
“哈哈!”美纪男率真地弯着眼睛笑了,接着远处就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你笑什么!”
美纪男立马收敛表情,恭顺地道歉,“对不起,哥哥!”
樱木花道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耶。

回去路上没一会儿虎之介就和美纪男混熟了。开始虎之介一直在找话题,想法设法让美纪男说话,但美纪男性格相对腼腆,即使回答也都是简单的几个字,还是樱木花道起了头,问他篮球部感觉如何。虎之介一听,也来了兴趣,吵着要他分享。开始美纪男声音小小的,在大家“真的呀”“好厉害”的鼓励下,声音大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和动作也更加丰富。
见两个人对话渐入佳境,樱木花道放心地退出。
水户洋平问,打算怎么做。
“再想想,想想。”河田的话不无道理。就凭他们现在看到的,知道的,可能只有三成把握去界定事情的严重性,更何况他们的推测来源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针管,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就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精力,显然这笔生意并不划算。
但有些事情就是注定没法用收支平衡的原则去衡量的吧?樱木花道降了点车窗,感受着车辆行驶时带来的空气流动,不怎么清新的空气中花香弥补了科技发展的副作用,然后就觉得嘴有点单调,套了下口袋刚把东西拿出来,又想起后座还有个中学生,只能放弃,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看着路边硕大的M字招牌,忽然觉得:既然毫无头绪不如转移注意。他压低嗓音,极具诱惑地抛出诱饵:“晚上咱们吃披萨吧,想吃披萨的举手。”
虎之介双手举高,水户开着车也意思了一下,美纪男看看驾驶位上的人,又转头看看小声催促的虎之介,也老老实实地曲起了手臂。
“全票通过。”樱木花道打了个响指,又拨了两个电话,回头粲然一笑,“人多,热闹点。”

流川枫其实习惯了一个人在家。可这几天不仅仅是他,房子的主人也在。虽然房子的主人并不常走出房间,但对他无疑是耐心的,是亲切的。明明是他救了自己,还给了自己休息的地方,却不要求任何回报,真是奇怪。
负责照看他的人说了很多樱木花道的事,说他多么多么厉害,而且对下面人很好,说从没见过这么有魄力的Omega!
元虎天花乱坠地夸了很多话,感觉是把词典里优美的词汇全拿来用上了。流川枫对此不予评价,只是抱着巧克力棒认真听着。
听了这么多有关樱木花道的情报,得知了原来除了在自己面前的这一面,他还有其他样子,流川枫不由得更好奇了。所以在听见门口有动静时,他不由自主地小跑过来,期待着迈入大门的樱木花道会是哪一面。
然而门锁转动之后,首先是一大波声音的冲击,紧接着涌入的是一个多面体——就面前陡然消失的呼吸空间而言,光是能看见的人头就不止三个,更别提其中有一个明显脑袋还有半截没能入画。没能及时出口的打招呼又被吞了进去,流川枫默默贴着墙壁,打量着突然变热闹的玄关。
“哟。”樱木花道百忙之中腾出手招呼了声,随后按住蟑螂一样急着挤进来的虎之介,让他好好换上洋平递过去的拖鞋,再亲自给美纪男拿鞋——虽然并没有那么大号的鞋码,但勉强能包住四分之三的脚,最后的菊京和宫城都是熟人了,自觉地换上他们各自的专属拖鞋。
“老大,这有个小孩!你生的?”要不是有洋平把着,虎之介估计早就冲过去了,但他冒冒失失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偏偏美纪男也惊奇地望过去,然后一副思考的模样。这话逗得洋平无奈地笑了,樱木花道更是三步并两步走过去,直接赏了个脑瓜崩,笑骂道,“你长点脑子吧!十岁就能生孩子了?”
意识到自己不经意中丢人现眼,虎之介讪讪地摸了摸脑袋,不过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是认错态度快但下次还会再犯。
不过落在流川枫身上的眼神只多不少。因为排在队伍末端换好鞋的宫城良田和菊京也加入了。宫城良田上上下下看了几眼,打趣道,“哪来这么精致的小孩给你捡。”
美纪男疯狂点头表示同意。屋子里和流川枫年纪相仿最接近的是他,可身型差距最大的也是他,再加上他见惯了山王组里不苟言笑以及长相崎岖的叔叔们,忽然有一个瓷娃娃出现,他又想摸摸小弟弟的脑袋,又担心自己把握不好力度,只好跟在樱木花道身后,一眼又一眼地看,默默在心里为早些时候樱木花道的点评表示认可:哥哥的脸,确实很大。
菊京探着脑袋,他思考的内容却是另一个方向,“父母得多好看才能生出这么……”他眉头紧皱,结巴了半天还是回归最原始也是最简要的形容,“这么好看的小孩!”
看来临时起意带这群家伙回家是错误的决定。樱木花道掰开一群欣赏稀有物种的家伙,一把把流川枫抱了起来,还贴心地将他的脸转向自己背后,拿出主人家的气势,“行了行了,大家自己找个地方坐吧,想喝什么冰箱里都有。”
蝗虫入境一样的家伙们似不满意,鱼贯离开前还试图摸摸脑袋揉揉小脸,樱木花道不客气地一人一个白眼。
只有美纪男得到了格外优待,樱木花道拉着他给了他个眼神,美纪男不安地搓着手指,小小声地自报家门,不等愚公移山,他这座大山就自己害羞地跑开了。
“……”流川枫的脸都还没转过来呢!樱木花道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雄厚的背影离去,然后回过神来,抱着流川枫往更清净的角落一个箭步滑了进去。
流川枫其实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如说从小就有各式各样的类似的目光,但在这种逼仄的环境里,突然被一群人包围,总是会让他回想起父母的葬礼。他十岁了,早就不是还需要大人搂搂抱抱的年纪,刚开始还想挣扎,但黑色脑袋越来越近,视线越来越强,可呼吸的空间也不断被压缩,他便趁着被抱住的动作将自己藏了起来。
“抱歉啊,没和你说。”注意到小孩抱着他脖子的手热热的、紧紧的,贴着他肚子的腿又微微颤抖着,幅度很小,要不是俩人是这个姿势,他还不一定会发现。在弄清原因前,他率先道了歉,还有些懊悔。
他应该想到的。不论是流川枫还是美纪男,这种安静的小孩,更需要大人的关注,不然他们就会像受惊的小鹿,慌不择路地逃跑,只留下那对湿漉漉又黑黝黝的眸子望着你,让人心软。樱木花道没急着动作,就那样静静地抱着,等待着趴在肩头的人平稳呼吸。
走道里挂了几幅风景画,都是没去过的地方,只是偶然一次经过家居店,看着被画框分割开来的群山,忽然就觉得放在家里也不错,就买了回来。但这样气势雄伟的画,被他挂在并不宽阔的过道里,人与墙壁的距离不过一臂之宽,那云雾缭绕的群山峻岭也不得不弱势三分。但此刻,他抱着小孩蹲在地上,抬头望时,才注意到云层里涌动的磅礴。
“美纪男也是个好孩子。”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对不起。”发情期后的樱木花道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很淡很淡了,再加上他出门都会喷阻隔剂之类的香水,那抹花香早已隐于道路两端绽放的亭亭玉立中。他低垂露出的脖颈因为健身而没有想象中纤细,而隐匿在领口里的细小的牙印也早已淡得看不出印子。流川枫记得当时樱木花道很痛苦的样子,他懵懵懂懂地顺着味道追过去,手足无措间就已经循着本能咬了下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错了,一直惴惴不安的。
“果然是你咬的。”樱木花道并不意外,毕竟家里就他们两个人,要是不是那就成了恐怖故事了。他很大度地原谅了小孩,“狗狗磨牙期我懂的,但是下次不可以这样了,不管对象是谁。”
流川枫终于露出了他的尊荣,垮起个脸:“……我是狼。”
樱木花道耸耸肩,敷衍道,“都是一个大类咯。”
流川枫不说话了。发现自己还黏在人家身上后,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等双脚重回地面,他才问,“你不过去吗?”
客厅那边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樱木花道无所谓道,“我的房子我做主。那你呢,你想过去吗?”
流川枫认真思考着,过了会儿才酷酷地回答,“可以去。”
嚯,瞧瞧这骄傲的小模样,他以为自己是需要三顾茅庐的诸葛亮呢?
“不过你没事了?”
流川枫扭头,用惯用的沉默回答一切。
樱木花道却不想放过他,“哎哟哟,刚才也不知道谁,可怜的嘞,还要人抱抱哦。”
流川枫捏着拳头,涨红着脸反驳,“是你硬要抱我的。”
“那有的人也没有拒绝,而且勒我脖子勒得紧紧的也不知道是谁呢。”樱木花道故意逗他,但显然小孩不经逗,脑袋又扭到一边去了。
“行,不说了。”见流川枫眉毛间的大山已经抚平,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澄澈,樱木花道爽快地结束话题。
走进客厅前,流川枫扯了扯樱木花道的衣角,樱木花道便停下脚步,用眼神发出询问。
“我今天很乖。你出门前说的,还算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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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体感温度还停留在冬季,房间里的温度维持在舒服的水平面,然而在听见流川枫回答时,樱木花道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和他预料的相反,流川枫非但不要求养猫,还希望他不要头脑一热去养猫。
他等了一会儿,又观察了会儿,确定眼前的小孩是在认真当要求提而不是开玩笑,大脑开始宕机。
“不然我会舍不得走的。”会留下记忆,留下美好时光,变成因为持有而更加残酷的留念。
樱木花道有些奇怪,“再来不就好了吗?”他已经忘了决定留下流川枫的初衷,只是笃定在小孩摇摇欲坠时作为大人必须给他强有力的支撑。
“离家出走又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年纪小了点,他咕哝了句,很快又开启导师角色,劝慰道,“两家熟了之后,就不叫离家出走了。”说到这,樱木花道忍不住问,“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流川枫嘴唇动了动,脸部因为纠结而皱成一团,可即使这样,那白皙的小脸依旧可爱。樱木花道等啊等,才等来一句,“你不懂。”
樱木花道来劲了。他年纪虽然也不大,但对标企业岗位,也可以算是在管理岗位待了几年,早就习惯了下属简明扼要的汇报,这种山路十八弯、不含重要信息也毫无意义的内容,已经很久没遇上了。
他沉吟了会儿,决定死犟。
“好。”他拍了下手掌,将两人现有的讲话节奏打断。流川枫懵懂地抬头看,他便竖着指头说,“现在开始快问快答。”为避免这小家伙以不回答应万问题,他补充说必须回答是或不是。
流川枫本就不厚的嘴唇因为抿嘴的动作变成了薄薄的一片,浑身都写满了拒绝。樱木花道假装没看到,直接开始:
“是不是有人打你?”
“……不是。”
“是不是有人骂你?”
“不是。”
“是不是不给你饭吃?”
“不是。”
“你是不是喜欢待在这儿?”
流川枫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回,“是……吧?”
“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是。”
“你……”
“披萨都快冷嘞!你们俩干吗呢?”樱木花道还想多问几个,水户洋平懒洋洋手肘撑着门,颇有礼貌地敲了两下墙,“主人不来,我们就算饿了也不敢开动哎。”
流川枫如释重负般主动走向洋平,摸着肚子很给面子地说,“叔叔,我饿了。”
接着五个脑袋沿着门框整齐地叠罗汉式出场,顶端的美纪男一看就是被强行拽过来的,是唯一一个有些局促不安的,剩下的全是饿鬼投胎。
樱木花道扶额,给了个手势,“吃吧吃吧!”
“耶!”
也不知道一个随时可以吃到的披萨有什么好庆祝的,更不知道元虎和虎之介这俩家伙这么兴奋做什么。
看着流川枫径直朝元虎走去,元虎自然且习惯地将手套递给他,吸管插入饮料放在一边,然后将披萨拔下一块移至盘子,可谓面面俱到,樱木花道忍不住咋了下舌。
耳尖的水户洋平凑了过来,打探刚刚发生的事。
樱木花道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如说他也想咨询一下到底是他奇怪还是流川枫奇怪——怎么会有人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
已经开始大快朵颐的宫城良田听了个前因后果也过来凑热闹。“这也太懂事了吧,”他特意调了有烤肠卷边的披萨,这会儿刚咬下一口热气腾腾的披萨边,龇牙咧嘴地分析着,“不过你为什么要给出这个选择。”
樱木花道被问到了。
“咱们只是暂时充当一下他的监护人,有必要从他出生起的任何细节都要了解到吗?”
樱木花道指出水户洋平话里的夸张,“我不就想问问他离家出走的原因,怎么都扯到那儿去了!”明明是想让朋友们帮忙解惑答疑,现在倒成了对他一个人的“声讨”了。
果然,养孩子当真有点儿难。

与此同时,一栋坐落在精心修建的花园里,由大理石包裹着的别野里同样热闹非凡,望着投射在窗帘上的影影绰绰便可见一斑。
屋外冷风萧瑟,树叶沙沙作响,屋内热情似火,音乐婉转动听。
悠扬的钢琴声里,人们的窃窃私语成了不同声部的背景音,一波又一波的人群争先去道喜,寒暄两句后,又礼貌退场让出交流的舞台。装了堪堪一半香槟的高脚杯,和着钢琴声碰了一杯又一杯,宴会的主角还留着至少五分之一的量。
那是一个相貌俊俏的男人,剑眉星目,面部立体,鼻梁上架着圆框金边眼镜,细细的链条垂在他宽阔的肩上,展示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许是在自己家,男人只在衬衣外套了一件夏装马甲,衣服剪裁得当,将他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分明,举手投足间绷紧的布料下显现的曲线足以窥见那训练有素的肌肉群。他嘴角挂着温文尔雅的弧度,波澜不惊地在不同人群中流转,恰到好处的关心,让每一个离去的宾客都始终带着感激的笑容,仿佛是自己的请愿得到了许可。男人的举手投足间,尽显绅士风度,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被精心计算过,却又表现自然,不会让人反感。
无需人介绍,他站在那儿,就足以向旁人说明:我便是这宴会的主人。
而在这些穿着光鲜的人群里,有一个明显格格不入的身影引起了男人的注意。那是一个打扮得很职业的女性,她的皮肤很白眼窝很深,带有一丝异域风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发髻挽在脑后,掐腰的西装里是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格外奇怪的高领毛衣。女人局促地解开外套纽扣,在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待了会儿后,她犹豫着将外套脱了下来拿在手里,可尽管如此,她小巧饱满的额头还是泌了不少水珠,高挺的鼻尖似晕了一团腮红,略施粉黛的脸颊也逐渐被红色浸染。
为了不显得突兀,她也挑了杯看上去比较温和的酒,然后维持着握着酒杯的姿势耐心地原地等待着,直到小腿发软前脚掌发胀,熟悉的管家才过来彬彬有礼地引路。
女人因为踩着粗跟皮靴站得太久,走路姿势有些不受控制,但她还是挺直了胸膛,努力沿着地板上的直线往前走。
“莉娅小姐,很抱歉让您久等了。”男人优雅地拿着杯子举着示意了下,可他的肢体动作却呈现出防御姿态,看上去和之前的状态大相径庭,且说的每句话都在暗示着对话结束,“但,您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不知这么晚来有何贵干?”
莉娅轻咬着嘴唇,用那双扑闪澄亮的眼睛泫然欲泣式地望着男人,轻声叹出男人的名字,“稻泽先生,先生……”男人维持着将酒杯举至胸前的动作,那双曾经饱满多情的眼眸忽然变得冰冷,他用眼神威慑女人看清场所。可还没表明来意,莉娅怎会罢休,她不由得唤出了男人的名字,饱含情意的,又是哀求的,“治!”
稻泽治因突如其来的亲密蹙起了眉头,他以饮酒为掩饰,飞快地扫视四周,然后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马会意,而另一边的主持人早已准备好,赶紧出来暖场,将所有目光都吸引了去,稻泽治趁机箍着莉娅的手腕,拖着她闪进了一楼的储物间,关门落锁开灯一气呵成。
“莉娅!老爷子终于松口让我代管公司!这么重要的日子,你……”稻泽露出了不在人前的愠怒,不再佩戴那副翩翩公子的面具,他几乎是吼了出来,青筋迅速爬满额角,对上女人不知何时噙满了泪水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睛,他也只觉得心烦,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他及时止住话头,将女人揽进自己怀抱,大手落在隐藏在宽松的毛衣下不盈一握的细腰上,拇指轻抚着,声音也放柔放慢,他又变成了那个善解人意、温柔贴心的情人,“莉娅呀,我的莉娅!”莉娅只是将自己缩在情人宽阔的胸膛里,微微颤抖着。
稻泽便抱着她,低头赠予了无数个吻,同时用隐忍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难处,“你知道的,老爷子身体不好,上次那一跤又摔得不轻,至少得在医院住上好几年。我为公司打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得到他的认可!他年纪大了,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就行了!”
莉娅还是没有反应,他便重复着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诺言,“我的婚姻不过是政治联姻的需要,早就名存实亡了,等两家企业合作的项目平稳运行开始盈利后,就能开始散布离婚的消息。莉娅。”他弓着背,将那张如同希腊美人的脸捧在手心,拇指拭去妆容晕开的泪痕,从额头吻至饱满的红唇,亲昵又缱绻地叫着女人。
莉娅微微张开嘴唇,接受了男人蕴含着歉意和情意的吻,情人间的缠绵结束,她才小声抽泣着道出来意——
“小枫,小枫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嘴角安抚的幅度不变,但在女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神骤然变冷,“反正他也不是个听话的学生,你何苦这么操心。”
“但他不是坏孩子,我布置的作业他都会乖乖完成。”莉娅没有注意到男人的情绪变化,继续念叨着她的关心,“他才十岁,外面的人会把他吞了的,他那么可爱,那么懂事。你要我照常过来辅导,可是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要我怎么坐得住!”
她又说,“年纪那么小就父母双亡,你……”
稻泽治以吻封口,以同样心疼的语气说,“莉娅,你就是太善良了。”
莉娅眼泪汪汪地抬头看他。
“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人爱他。我是他的家人,好不容易找到他,我当然不能放任他流浪在外。”
“那……”
“他走掉的第二天我们就已经找到他了。”
莉娅激动地揪着男人的衣领,追问孩子的下落。
稻泽治含糊说了个地名,紧接着补充道,“他在那过得很好。你也知道,我没有小孩,这里也没有同龄人,不如就让他多玩几天。”
“可是……”
“我特地派了人监督着,随时可以接他回家,你就放心吧。对了,”他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搓揉着莉娅纤细的手腕,轻扫过白皙皮肤上细细的血管,在她耳边呵气道,“正好我下周出差三天,到时候你陪我去。”
莉娅迅速转变了情绪,惊喜道,“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
打发女人离开后,稻泽治叫了管家过来。但他吩咐的并非是询问小孩的情况,而是——
“老爷子大概多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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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有时候突发奇想就是在给自己添麻烦。
那晚聚餐结束后,元虎来得更勤快了。原本他以为流川枫那小孩跟猫一样,不会轻易亲近某个人,结果两个人不是脑袋碰脑袋,就是关在房间里好几个小时。常常他出门前,这俩家伙在一起,出门后,俩人还在一起!
——元虎那家伙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本职工作?
不过这一切都是从聚餐开始的,所以不需要过多的推理,他也能轻松猜出:一定是宫城那句“过几天你不是就生日了吗”惹的祸。这句话一出,他就敏感地注意到流川枫有些坐立不安。小孩还是挺聪明,谨慎地听着大人们的对话确定这个消息是正确的后,才开始光明正大地发呆。横竖他也不怎么加入话题,走神也走得毫无破绽。但!还是被樱木花道捕捉到了。
毕竟他的初衷是想让两个小孩交个朋友,所以难免分出一份注意力,一会儿看看流川枫,一会儿又看看美纪男。说到这,走神的不止流川枫,就连美纪男听到消息后也咬着手指陷入沉思。
樱木花道不喜欢过生日,也不过生日,因为生日会让他想起本就记忆不深的妈妈。被老爹捡到的时候状态很差,所以身上没留下任何家人的痕迹,记忆中有个模糊的影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话又说回来,一个五岁的小孩,能有多少印象?老爹也总是对此避而不提,久而久之,他就不爱提生日这事了。组里的人或多或少也知道,那天要不是混了几种酒喝得上头,估计也不会有人提。第二天宫城就看着他眼色探探虚实,他自然是一笑了之。
不过河田雅史发过来的图片和配文却是真的叫他笑出了声:[配图]我弟弟凭什么给你准备礼物?
他的心情一下就不再云遮雾罩,得意且嘚瑟地回了句:谁叫我魅力大。
被人关注的感觉不算坏,尤其是收到了山王组派人送来的美纪男亲手做的机关贺卡,封面上用红色的丝带系了一个歪歪扭扭但不失可爱的蝴蝶结,打开之后出现了他们两个卡通形象拥抱的立体插画,右下角还规规整整地署了河田美纪男的大名,他更是高兴得立马就叫人去买了个放标本类的相框,将贺卡裱了起来,放进了书房壁龛的一格,要的就是能给踏入书房的每个人介绍的效果。
所以眼看着到了三月最后一天,他隐约还有点期待。流川枫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还真想不出来他能送什么。
自己原先想着满足他养猫的计划被直接否决,他便没坚持,但还是买了几袋猫粮还有猫罐头之类的备着,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放在后院里显眼的位置。开始还担心这小孩不会跟他犟着来吧,第二天一看,罐头开了一个,猫粮开了一袋,剩下的还找了个长尾夹封口。
哟,他暗自评价道,猫咪看着不大,胃口倒挺好!
既然决定了要心平气和地接受“惊喜”,那么这边就得快处快决了。
察觉到自己的座椅有些重心不稳,他有些不悦地抚摸着手中棒球棒的棒身,漫不经心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座椅”晃了一下。
旁边有人立马上前呵斥,“信不信给你脑袋开花!”
樱木花道抬手做了个手势,底下人立马会意噤了声。
“我这个人呢,不喜欢暴力,也不喜欢流血。”铁制的球棒在粗糙的地板上摩擦出尖锐的声响,然后他利落地起身,检查了下身上有没有沾染到脏东西,余光瞥到握着棒球棒的右手关节上有血渍,侧头示意了下,马上就有人递了一块手帕,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一边说,“河水不犯井水是我们两家的期望,规则也都是老大哥们定下的,怎么就是有不长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是我们湘北组太好说话给了你错觉,还是,因为我当了家,你以为有机可乘?”
他走到双腿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做出拱桥姿势的人面前缓缓蹲下去,怕脏了手,用球棒抵着下巴强迫“座椅”抬起脸——如果那张仿佛涂满了红色颜料、左眼因受重击而抬不起来、鼻梁断了半截、依稀能瞧见嘴角的涎液里挂着颤颤巍巍的牙齿的面部能被称作脸的话。
座椅自然是没法回答的。
樱木花道冷脸起身,随手将棒球棒扔至一边,整理了下衣襟,特地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眉头紧皱,颇有些不爽,“是Alpha了不起吗,发情给谁看。”说到这他忽然生出一个有趣的念头。
“Alpha不是发情时牙齿会变尖吗?”他扯着自己的嘴角,冲着座椅轻笑一声,“那就给他拔了,其他按照规定来。”
说完潇洒转身离去,将那充满痛苦和怨恨的嘶吼声抛之脑后。
出门后新鲜空气的涌入让他沉迷,几个深呼吸后,他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间给座椅安排好了后事:从他身上取下的东西直接寄到他所在的组织,以此作为警示。
“让他们看看,”樱木花道抽完最后一口,塞进一天下来已经如同下班高峰期的电车一样拥挤的烟盒里,用比黑压压的天气还要冰的口吻冷哼道,“敢打我们组Omega的主意,我看他们是嫌命太长。”

废弃工厂的空气浑浊得要命,温度也比外面闷上几度,杂草丛生,人迹罕至,到处是破出墙面的钢筋、没用完胡乱堆在地上形成拦路虎的砖头、还有必不可少的灰尘,阴暗潮湿的环境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恶臭,是垃圾处理场的气味,在这多待一会儿,这味道就跟水泥一样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经过了两个街道,灰调的工厂早已消失在后视镜,樱木花道脸上仍挂着厌恶的表情。
“问过了,那家伙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之前就因为猥亵被抓进去过,说是表现不错提前放出来了,结果狗改不了吃屎,”自家人的场合,难免用词粗鄙了些,水户洋平翻阅着手下传来的资料,一副鄙夷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让他攀上了一点关系,仗着一般大的组会不会特地去管手下的手下,就打着海南组的名号横行霸道招摇过市。”
樱木花道对这种流氓的背景故事不感兴趣,“那个Omega怎么样了?送医院了吗?”
“送了。”水户又打开另一个人的对话框,上下看了看,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那瘪三真够狠的,下体撕裂,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操,差点给人性腺都咬破了。”
“一字不落地一起带给海南组。”
“哪怕不是他们的人?”
“他们管理这么松散,是该整顿一下了。”樱木花道顿了顿,又问了下受伤的Omega家庭情况,嘱咐这段时间多照看些,至于那流氓,“找个厉害点的律师,用最重的刑罚送他进去。”
“需要知会海南组一声吗?”
“需要。”樱木花道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们帮他们处置不安分子,这份人情他们欠定了。”
“好。”水户洋平飞快地敲定日程,看了眼时间,问,“回去吃饭?”
“嗯。”樱木花道往后靠在真皮座椅上,懒洋洋地阖眼,眉头也终于舒展,“回家吃饭。”
“你最近好像状态好了点。”
“是吗?”樱木花道眼皮都没掀一下,低声笑了笑,“可能是作息规范了些吧。”别看流川枫爱睡觉,但睡眠挺浅的,自己偶尔熬夜想着开瓶酒或者泡壶咖啡,忘了有人在动静一打,睡眼惺忪的人就会突然出现,用一动不动地陪伴无声诉说着“你怎么还没睡”的疑问。成长期的小孩正是需要良好睡眠的时期,樱木花道可不能让自己成为坏榜样,一来二去,他的睡觉时间达到了极其健康的标准线。
“十一点之前睡觉后,我真觉得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樱木花道睁开眼,透过中央后视镜观察水户洋平的脸,在不同的光线作用下记录着皮肤呈现出来的状态,评价道,“洋平你这眼圈有点份量。就算年轻,也不能随意挥霍。”
不过是过着正常这个年纪的人会有的作息的水户:……
“明天暂时没什么安排,后天得去公司露个面参加下总经理办公会……”
“明天才是一般学校的开学时间吧?”樱木花道听着听着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水户洋平很丝滑地接下他的话题,“是的。”
“怪不得美纪男要提前将礼物给我呢。”樱木花道点点头,又察觉不对,“那三井他这么早去学校干嘛?”
水户温馨提醒道,“有社会实践。”
“我就说呢!”心还没放下,他再度直起了腰,“那明天都要开学了,流川枫家里还不来个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眼看着樱木花道还有话说,水户洋平率先出招,“话说前头,家教这活我干不了。”
“切,”这种没用的默契让他不满意,“我话还没说呢。”
水户给他出了个主意。
“这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再说吧。”车子已经完全驶离了刚才所在的区域,樱木花道打开窗户透气,“我感觉我跟腌过一样,味儿冲得很。”
“没办法,”水户耸了耸肩表示无奈,“想要不引人注意,就只有这些醉汉、流浪汉以及流氓会去的地方作为选项。”
“醉汉还能找到这儿来?这种烂尾楼一样的幽灵处,真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水户洋平不置可否。
“对了,明天我会去陵南组走一趟,就不给你庆生了。”
“少来,我什么时候要你们给我庆生过。”樱木花道笑着拍了下水户的座椅背面,“那边老头子回来了?”
“嗯。”
“怎么不叫我?”
“他说不爱听你说话。”
“嘿这个老头子!我不过就是说他没有老爹厉害嘛,怎么实话还不让人说?前几年还一直想要挖我去他们组呢。”要是陵南组组长田冈茂一知道樱木花道在外这么编排自己,准急得吐血,“对了,猴老大最近忙啥,他不是说他要搞什么建筑还是施工的?”
“巧了,我还真知道。”
习惯了身边的人消息灵通,樱木花道静待下文。
“他现在在忙着市场开拓,据说初有成效。”
“钓到大鱼了?”
“算是吧,好像是有个中间人介绍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负责人,他们双方还在对接中。”
“想必是条大鱼?”
“如果成功的话,也许。”
樱木花道感叹,“鱼住老哥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出于尊敬,暂时收回“猴老大”这个偶尔会让鱼住跳脚的称呼。接着他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也是,身边有个看似散漫实则手段了得的刺猬头,还有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臭阿福,据赤木老大说,双人对决里,猴老大几乎没赢过刺猬头,而臭阿福就像游戏队伍里那个一直默默升级发育的队友,关键时刻冒出来,冷不丁拿个MVP,鱼住压力确实有些大。”
水户洋平嗯了一声,接过他的话茬,“不过鱼住对组内的事本来也就不大感冒,那些竞争大部分也是好胜心占据上风。”
陈年旧事要回忆起来就会没完没了。两人默契地结束了话题。
车窗外景物还在不断倒退,春分之后的白昼像路灯下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这会儿天还亮着,能瞧见裹着仙女飘带似的金乌缓缓西坠,在道路尽头指引着方向。
距离回家,还有半个小时。
距离这一天的结束,新一天的开始,还有不到六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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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看见熟悉的樱花树的时候,他就知道差不多到了。下车前,水户洋平握着方向盘,转头打趣道,“你要再不下车,那包湿巾都要报废了。”
实际上不止湿巾,车里的无论是空气清新剂还是香水也都被樱木花道轮番征用,直到身上的味道足够复杂到辨认不出那些难闻的部分才满意。他对水户的奚落置若罔闻,头一回在下车后不是径直迈过大门,穿过石子路,直接开锁入户,而是在自家门前停留了会儿。
门牌的感应灯在暮色中微亮,台阶上堆满落叶。他踢开挡路的花瓣,故意踩着凸起的鹅卵石走向门口。辛苦一天,该按按摩,他这样想着。可即便这样,也不过比平常多拐了两个弯,很快就抵达目的地。
“这不过是普普通通、没有什么不同的日子。”他把玩着银色外壳的打火机,喃喃自语道,“退一万步,明天才算正餐,今天顶多算前菜?以前也不是没收到过礼物,老爹雷打不动送礼,可能直到成年为止……等等,我也是去年才二十岁,可是……”想到那个总是把眼神藏在厚厚的镜片下,捏着胡子笑声醇厚而朴实的老爷子不知道现在身体状况如何,樱木花道又有了新的忧虑。
所以老爷子给他的礼物是责任?他将打火机在手中漂亮地转了个圈然后收回兜里,决定什么都不想,顺其自然、照旧地回归往日的节奏。
比指纹解锁声更先响起的是从内部的开门声。讶异转瞬即逝,他还没收拾好表情,索性借着二人的身高差落差,直接看向玄关后的走廊,玩笑了句“怎么你是有蜘蛛感应吗”,低头开始换鞋。
“我从监控里看到你了。”流川枫说道。
他这才想起房子装过智能安防系统,一时语塞。
“大人总是需要思考的时间。”樱木花道换了鞋,站在台阶上,身高差进一步拉大,“你看到了怎么不提醒我?”
“这样我就会打扰到你的思考时间。”流川枫聪明地举一反三,他说得很快,但尾音似乎由于控制不好速度听上去有点颤。
他头顶的头发乱糟糟的,四处乱翘的碎发遮住了可爱的发旋,也许是在等待家里大人回来前浅睡了一会儿。虽然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但七彩条纹的毛衣以及与其呼应的七彩袜子,就好像平白无故家里出现了一道彩虹,多了一份童趣,让晚归的大人忍不住检讨自己。
刚刚还在摆着大人架子的樱木花道这会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能将外套搭在餐厅椅子上,看着上面并未出现的任何可以称作食物的东西,询问,“还没吃饭?”
“你说的,如果五点前你没有发消息,我们就要一起用餐。”
这个规定的确是自己定下的,就在几天前。樱木花道五岁以前的记忆模糊,但从有记忆起,用餐时间总是有很多人,因为有朋友在,即使老爹偶尔缺席,他也不会觉得寂寞。闲暇时也会尝试一些新鲜食谱,除了工作,他在吃这方面不会对自己太苛刻,同样也不会苛待流川枫。如果自己或者元虎都没法及时回家,他特意找了熟悉的钟点阿姨会上门服务,所以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安排够妥当了。
但他忘了,人是需要陪伴的,尤其是小孩。哪怕流川枫并没有提出要求,但看着他平滑到眉尾甚至有些隐约下滑趋势的眉毛,看着他明明透彻得如黑曜石一样却好像淡视万物的双眼,看着他将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会默默关注他的需求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樱木花道觉得自己无法忽视这些行为背后的欲言又止。
不管流川枫想不想,但至少他樱木花道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小孩需要陪伴。哪怕是让人安心到几乎要忘记其存在的小孩。
他忽然就不想去纠结生日的那点事了。无论什么,无论怎样,都是心意,既然是心意,那就坦然接受。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拧巴,本来就回来晚了,现在还要让一个小孩来猜你的心理动态来看你的眼色吗?太阳都落山了,马上月亮换班了,一日三餐还差一餐呢!
“时间不早了,我们赶下进度,我刚看了下冰箱,还有点剩饭,咱们吃蛋包饭怎么样?”相处这几天他慢慢摸清了流川枫的胃,这小孩应该是见过世面的,他带来的那些元虎强烈推荐的说小孩最爱的食物,流川枫反应都很平淡,反倒是他随手下的面,油拌饭,甚至只是一碗水蒸蛋,流川枫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所以这回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蛋炒饭。
果然流川枫表示他没意见。
樱木花道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这时小彩虹忽然凑过来鼻子动了动,然后毫不掩饰地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再退两步,直到退出厨房的工具区,但又恰好能抬着头让樱木花道看到他的地方。
樱木花道以为是小孩怕被油溅到,刚想安慰他要相信哥的技术,下一秒流川枫一句“好臭”让他变了脸色。他赶鸭子式地驱逐着小孩,顺带将厨房的推拉门给关上,搭配着肢体动作,扯着嗓子喊,“油烟味太重了,一边玩去!”
流川枫闻声立马跑了。樱木花道嘿了一声,刚想说句小兔崽子这种时候怎么这么听话,抬眼又看到小兔崽子抱着玩具走了过来,然后直接坐到地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流川枫便当着他的面原地玩起了手中的变形金刚。
樱木花道败下阵来,指挥他去客厅拿个软垫铺到地上。
他转身拿起锅,心头忽地一暖——像那日见流川被小猫逗乐时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将小狼崽和猫咪的形象联系起来的次数多了,当晚樱木花道就做起了被数不胜数的毛绒绒猫咪“围攻”的梦,梦里的猫可比他们家后院那只来去自由的三花黏人多了,迫不及待地供着鼻子往他身上塞,比湿哒哒的鼻头更先贴上皮肤的是带点刺刺的感觉的舌苔。这点瘙痒感完全可以承受,但有个别捣蛋鬼试图咬着他的尾巴往外拉就有点挑战他的底线了,而且那种被尖锐的牙齿叼着皮肉的感觉过分鲜明,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暴起——
直接从梦中惊醒,单手从身后拎起了一只偷偷摸到他房间含着他尾巴的狼崽。
“看来真是口欲期。”上回脖子被咬他就发现了,后面还特地采购了一些狗狗专用的磨牙棒,虽然没有特地查看使用情况,但就目光所及,使用率还是挺高的。本以为这样就能安稳度过,结果小崽子还是打起了他的注意,怎么非得咬点活的东西才爽快?
随着床头灯的暖黄色调缓缓上色,樱木花道注意到他都从床上坐起来且揪住了干坏事的小狼的后颈,但小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门已被他人掌控,只是一味地保持着他那疑似磨牙的姿势,而这时从手掌传来的明显偏高的皮肤热度又在给这件事重新下定义。
睡眠不足外加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尾巴逃出狼口,樱木花道将枕巾裹成毛巾卷塞进流川枫张大的犬齿缝隙,然后用毯子将迟来的开始反抗的狼崽包裹成夹心面包,出门前余光看到分针刚好越过顶端的“12”。
新的一岁,体验如何当好家长。引擎发动前,看着耷拉着脑袋发出沉重的呼吸的狼崽,他自言自语道。
幸运的是,流川枫并无大碍。医生说因为他没有提前接种分化疫苗,而是选择自然分化,所以反应会明显一点,当然也和近期接触过的人有关,简言之就是受其他信息素的影响,所以他体内的信息素浓度的变化曲线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好像还有点奇怪,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医生扶着眼睛,来来回回地翻看电脑上的化验单。樱木花道看着那些图表就头疼,他直接问结论。
“这个嘛,得需要进一步抽血化验。”
“很严重?对身体有影响?”
医生还是那副模棱两可的语气,“影响应该是没有的,至于严重否,得根据结果视情况而定。”
那就是没什么事了。实在不行家里还有个医学大拿呢,樱木花道不再纠结医生嘴中薛定谔的“病情”,问了注意事项,陪着打完点滴,迎着夜色匆匆赶了回去。

于是结束了不安稳的一夜,从疲惫的状态醒来的流川枫还没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樱木花道的味道就传了过来。他看到床边多了一把椅子,而椅子上的人双手环胸,眉头紧锁。他靠近了一点,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也飘了出来。发现自己今天嗅觉格外灵敏后,流川枫很快发现自己还露着耳朵尾巴。三岁小孩才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手忙脚乱地捂着自己耳朵,兵荒马乱间差点忘了收回去的要点,堪堪在樱木花道被他的动静弄醒前一秒才成功。
认为自己勉强守住了尊严的流川枫聪明地先声夺人,“你身体不舒服吗?”
樱木花道伸了个懒腰,看着状态已经恢复的小孩,放下心来,懒洋洋地回,“不舒服的是你。”
“我没有不舒服。”流川枫语速很快地为自己辩解,“耳朵是意外!”
“你分化了。”樱木花道没有注意到小孩刻意强调的小九九,只是陈述着事实。
“我知道我是Alpha。”
“现在你可以完全确定你是Alpha了。”樱木花道顿了顿,忽然问,“你怎么知道你是Alpha?”
流川枫有些不太情愿地提到那个人,“……外公带我做的。”
“做了什么?”
流川枫眼神透露出一丝迷茫,“就是,检测之类的。”
这就有点奇怪了。樱木花道将流川枫赶下床,不让他赖床,帮忙整理床单时流川枫也没闲着,这里拍拍那里铺铺。樱木花道不太明白愿意做麻烦的基因检测不愿意接种最方便的疫苗,哪个更高效显而易见。
流川枫自己换好衣服,将睡衣叠好放在床头,趁着樱木花道思考将被褥卷成豆腐块后又一丝褶皱都没有地铺平,他悄悄溜至旁边的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幅A4大小的画,状似无意地平铺在床面,等待着映入画的新主人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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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流川枫这阵子果然在捣鼓和自己相关的事,樱木花道看到四四方方的画作时想道。果然是小孩子特有的笔触,绿绿的大树,蓝蓝的天空,太阳是角落里四分之一的圆。和腼腆地将情感同绘画一同表现的美纪男不同,他只是画了两人一猫,空白处规规矩矩地用片假名写着生日快乐。
而就在他举着画作欣赏时,画家乖乖地换了衣服,站在大概一臂的距离外,时不时抬眼偷瞄着他的反应。大概是昨晚的身体不适还没有完全好转,他脸上闪着两坨红晕。
樱木花道本来打了很多腹稿,但当他发现画面的角落,在大树的背后,还有一男一女的身影时,他决定抛弃那些长篇大论,选择简单扼要地单刀直入——
“谢谢你,我很高兴。”
他看到那蒲扇一样的睫毛动了动。
“状态好多了,”樱木花道覆上流川枫的额头,又比对了下自己,叮嘱道,“你这几天哪里不舒服就及时和我说,还有医生开的药得按时吃。”
流川枫眼睛里闪过几丝光芒,“你这几天都在?元虎哥哥呢?”
“他家弟弟妹妹这几天开学。”没想到流川枫还挺黏元虎的。樱木花道撇了撇嘴,低头看了眼手表,“再过一会儿入学仪式就开始了。”
“所以你会在?”
看来还是我重要点。樱木花道心情不错地倒了杯温水。流川枫接过,狼吞虎咽地喝完,然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待回答。“可能在?也可能不在——”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好观看流川枫的反应。果然在他说可能在的时候,小孩抬起了头,将那张神采奕奕充满了期待的脸庞露了出来,但紧接着的另外一个可能性又让他抿着嘴缓缓低下了头。
樱木花道逗他,“怎么,你喜欢我在?”
“小朋友本来就不应该一个人在家。”
猜到了他们家小孩嘴硬,樱木花道没有戳穿,但话还是得说前头,“我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闲,在家的时间不会太久。”
“不能带着我吗?”
樱木花道点了点他的翘鼻头,“你以为我是坐办公室呢还带着你,怎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对了,我想着正好你在,我之前就打算不管组织里面大家以后是否继续干这行,还是得懂点基本知识,搞个简单的学习班,你也参加怎么样。”
“……”流川枫用抗拒的身体语言表示他认为不怎么样。
樱木花道装没看见,将面包分装好放进盘子里,同热牛奶一起端过去,贴心提醒,“吃吧,食不语。”
流川枫咕噜咕噜地解决掉了早餐。但这份为未知时间地点会发生的教育课程带来的愁闷,在他发呆了半天后经过书房,一眼发现拥抱贺卡的旁边多了一幅无比眼熟的画报后,一下阴转多晴,远远地看见跳进院子里正洗着脸的三花,小跑着过去抄起猫咪柔软的肚子,无声地转了好几圈。三花大概是忍受不了熟悉的人类突然过于亲密的接触,获得自由的瞬间就急忙逃走了。
路过的樱木花道将这幅场景尽收眼底,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看着小孩红扑扑的脸蛋,以及地面慌不择路的梅花脚印,开怀地笑了。

很快这份笑意就转移到了流川枫脸上。
当然,流川枫和普通小孩不同,相比较而言没有那么喜形于色,但那飞扬的眉毛,明显坐立不安的期待,都将他的真实想法暴露无遗。樱木花道只好在驾驶位上叹气。他猜到了自己没多少喘气的时间,却没想到这个入学仪式让他连个临时能照看一下家里小孩的人都找不着。不住家只是做做晚饭顺便打扫一下卫生的阿姨欢天喜地地陪孙子孙女,组里其他人更是靠不住,两难之下,只好带上了流川枫这个拖油瓶。
下车前他握着方向盘,扭头看着后座的流川枫欲言又止,琢磨着这种时候家长应该怎么说,流川枫已经抢先立字据,“我会乖乖地跟着你,不吵不闹。”
“我让你下车了吗?”樱木花道有些好笑。但出于安全考虑,他不得不拿流川枫当腿部挂件带着他移动。流川枫没有嘴角上翘,但得意的眼神写着他赢了。
下车后樱木花道就没空搭理他了,只是叮嘱不要乱跑也别十万个为什么。
发消息让他过来的宫城良田早就清了场,樱木花道注意到房间外的都是Alpha。一路都有人和他打招呼,也有人偷偷打量着他身边的小家伙,樱木花道敷衍地应着,配合流川枫将脚步放小了些。不过就是菊京情报里消失了一个月的人突然出现,至于这么大阵仗?偏偏房间离得远,绕了几个弯,他就有些不耐烦了。再加上应不完的招呼,后来直接抄起拖油瓶腋下,略过排排等着打招呼的组员,飞速闯进了房间。
“我这么重要?”宫城良田把玩着瑞士军刀,打趣道,“你这响应也太积极了。”说完特意完了弯腰,同流川枫打招呼,“又见面了,小朋友。”
樱木花道没理他,只拿出事先准备的耳机戴在流川枫头上并恐吓他摘下的话就看不到小三花,安顿好后才认真打量起房间陈设。这是间年岁比他要长的房子,从脱落的墙皮和深色的痕迹可见一斑。常见的一居室布局,此刻已经被在场的六七个人塞满。一览无余的麻雀内脏没什么好看的。樱木花道收回审视的目光,随后锁定在已被友好包围住的房间主人身上。
高颧骨,长中庭,头发缺乏打理而紧贴头皮,一下就让人联想到了动画里的章鱼哥。不过从那舒展的叶面一样宽大的耳朵和身后长长地垂在地上的尾巴判断,这应该是长得像章鱼哥的袋鼠。
袋鼠称得上攻击力比较强的草食类动物,但,环顾四周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相反,眼前的袋鼠看上去脸色蜡黄,眼周黑了一圈,眼珠周围布满红血丝,鼻翼两侧法令纹烙印很深,要不是提前看了此人的资料,樱木花道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人才二十二岁,更难以相信资料上天庭饱满眼含微笑的人如今成了这样。
他不免有一个猜测。尤其在宫城掏出一个便当后,让桎梏住袋鼠的人松开,袋鼠原本还惊恐中带着一些怨恨看着他们,突然,他的世界就只剩下吃饭这一件事。他都没等来许可,就忙不迭地开始大快朵颐。
宫城走到旁边,嘴唇往那边努了努,“是不是更像了?”樱木花道摸了摸下巴,眼睛依旧如鹰一样锐利地盯着袋鼠的一举一动。
袋鼠大概是饿坏了,即使自己被莫名其妙的人闯进家里还限制了行动,即使此刻留在房间里的都是Beta——虽然看上去来者不善,但他仍旧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用餐中,达到了近乎忘我的境界。
樱木花道和宫城良田开始当着他的面讨论。
“针眼该不会是点滴吧,”樱木推测道,“你看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脸色也不好。”
“意思是他之前消失,其实是去了医院?”
“不是没有可能。”
宫城顺着补充推测,“住院花去了他的大部分积蓄,所以连饭都吃不起了。”抬眼一看,袋鼠狼吞虎咽,连被勺子带动掉到桌面的饭菜都被他珍惜地捡进嘴里,越发觉得自己的推理天衣无缝。
袋鼠吃得太急,一下呛到了,樱木好心递了瓶水过去。袋鼠瞄了他一眼,不假思索地就喝了进去。
“你不怕我下毒?”
袋鼠终于抬起了头。大概是肚子填饱了,他看上去状态比刚进门时好多了。他扯了扯嘴角,说,“我的命不值钱,你们如果想要,早拿了。”
樱木花道来了点兴趣,“这么豁达?我说我要你的命,你就给吗?”
“虽然不值钱,”袋鼠一边咀嚼一边说话,樱木艰难地辨认出里面的字词,“……我,……也要活着。”
“看来人不傻。”
吃饱喝足后,袋鼠面色红润不少。大概意识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并没有那么危险,他的肩膀不再高耸,眉尾也趋于平缓,甚至还大胆地主动提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樱木花道又重复了句,“聪明人。”他低头看了眼资料上的姓名,不再用袋鼠这个称号,“中村是吧,你比你这随处可见的名字要机灵多了。”
中村说,“消息就是金钱。”
“你说得对,”樱木花道毫不吝啬地给予肯定,“拥有消息者可以走遍天下,我一直信奉这一点,只要能获得需要的消息,我会不择手段。不知道你看过《基督山伯爵》没有,他对付唐格拉尔的手段就是借用了消息的东风,同样的,他的多重身份也是依靠他自己放出的虚虚实实的消息来相互佐证相互掩盖。所以,”说了一大段小说里的剧情后,他话锋一转,手里从宫城那接过的瑞士军刀也弹出了有着尖锐锋芒的小刀——此刻正原地跳着舞,每回停下的方向都恰好指向听话者,“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之后你想吃多少顿饱饭我们都管够。”
在风月场合里浸润久了,这样的场合虽然不常见但也并非稀罕事,可无论中村如何强壮镇定,那银质小刀上反射着刺眼的白光,都足以让他的喉结乱了节奏。
樱木花道知道他肯定会配合,资料显示中村只是因为缺钱才干这行,而且他还在准备成人自考,显然对生活还有期待,不论他身后是否有人,只要能活下去,显然回答几个问题是最经济实惠的选择。但樱木很谨慎,没有直接说他要的是什么信息,中村面面相觑了会儿,只能筛子式地缓缓向外抖落自己的事情。
他先是说了自己是单身家庭,又说童年的遭遇,好不容易上了还算不错的高中,家里人突发恶疾,本就不富裕的家底一下掏了空,无奈下十几岁的年纪就开始站街,后来被举报,惊人介绍进了现在的相对而言“合法”的店,一做就是四年。家人好不容易病情稳定,突然情况急剧下降,ICU的费用压得他喘不过气,积蓄也肉眼可见地回归原始状态,所以……
宫城良田吃惊地打断了中村,“你去试药了?”
“医用药品得经过临床实验,我记得老大好像说过。”樱木花道没有否定其真实性,抬了抬下巴,让中村继续。
“呃,是的,试药,因为报酬很丰厚,我就去了。”
“一个月这么久?”
“是的,他们说新药药性复杂什么的,需要较长时间观察。”
“谁介绍你去的?”
中村努力地回想,然后怔怔地摇了下头,“不记得了。就是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突然有人提起他靠着试药赚了多少多少钱,说管吃管喝还能拿大把报酬,我正好缺钱,就去了,只是没想到花了一个月。”
“你缺勤这么久,老板没找你?”
中村笑了,“老板又不差人,我在不在都没差。”
“你是在哪儿试药的?”
“不记得了。那天就还没喝完我就央求那个人带我去,但是天太黑,路太远,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真想不起来了。”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试药吗?”
“有,不过我们只被允许待在自己的房间。”
宫城怪叫一声,“哪里的慈善机构还能提供单人宿舍。”
中村的记忆似乎只到此为止,关于试的什么药,医生护士有多少人,他有什么感觉等,他都一概不记得。
樱木花道又问了些其他问题,中村都能从善如流,唯独那一个月的记忆莫名出现了大的缺口,但他本人丝毫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有了那笔钱补上了医药费,就是最好的结果,至于过程,他并不在乎,甚至如果还有下一次,没准他依旧会主动请缨。
见没什么其他重要信息了,樱木花道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准备结束这次会面,但很突然地,空气突然变得浓稠,一股异常的味道飘了出来,他捂着鼻子谨慎地后退一步,意识到只有他感觉到了这股怪异。宫城良田瞥见他的动作,关心地问怎么了。
“快,给他来一管抑制剂,他可能发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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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企业里新进职员要进行入职培训一样,要加入湘北租首先要进行生理健康卫生课的考验。樱木花道印象里几乎两三年就会开一次课,上完还要考试。近些年这项工作都由赤木刚宪代劳,后来他去外地读书了,组里就采用视频会议的方式,屏幕里的人一脸严肃地戴着四四方方的眼镜,穿着白大褂,拿着教鞭拍打着黑板,屏幕外整整齐齐坐着身着黑色西服的人,顶着不怎么好惹的脸,认真又别扭地做着笔记,紧张地等待测验。
别人进组发枪,他们组,人手一堆抑制剂,胶囊的、针管的、喷剂的,应有尽有,甚至有人条件反射在大街上救了一个突然信息素紊乱的Omega为此得到了政府部门的嘉奖。
所以在樱木花道紧急下达命令后,离田中君最近的人迅速从兜里掏出抑制剂,准确无误地扎了一针,接着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房门关上后没几秒,一股浓厚的硫磺味沿着房门的缝隙飘了出来,那感觉就好像此处刚放完一捆鞭炮。
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樱木花道眼里就只剩下流川枫了。他并不是离门口最近的人,但还是三步并两步,提起闭着眼睛听音乐的小孩就往门外冲,顺带让守在过道的人一起撤退,直到跑到楼下才得空察看流川枫的状态。
流川枫谈不上不好,但也谈不上好,更重要的,他的耳朵和尾巴又弹了出来,呼吸节奏也有些急促,小孩紧紧抱着他就已经用尽全力,樱木花道只好随手指了个人,“你,开车去医院。”
晚了一步的宫城叫住他,“你干啥去?”
“去医院。”他掂了下怀里的孩子,换了个让对方舒服点的姿势。流川枫身上温度比刚才出门前至少高了好几度,他呜咽着蹭着樱木花道的颈窝,全身都写着不舒服。樱木花道将那有些碍事的耳机取了下来,抛给宫城保管,上车前又探出脑袋叮嘱,“你先别走,过会儿叫医生上门。”
“你这就走了?”宫城握住车把手,弯曲的眉毛一边低一边高,“我还得在这儿等着?”
樱木回,“总得有个领导留下来主持大局吧?”
然后没等宫城反应过来,迅速关上车门,司机也很机灵地一脚油门踩到底。
“我的青春美好时光就是这样耗掉的。”宫城撇了撇嘴,开始摇人,“长谷川!长谷川!人呢?”
“报告,他好像受不了这个信息素,耳朵冒出来就躲起来了。”
“Alpha就是麻烦。你,赶紧联系下我们的常用医生,让他带齐装备尽快赶来这儿。”盯梢的打探好了袋鼠的出行规律,所以他七点不到就赶过来了,这会儿还有点困。宫城计划着在医生来之前先去车里睡会儿,结果扭头一看,刚吩咐的任务,手下人还没动,他不由得疑问,“你是在等着我去做吗?”
那个人颤颤巍巍地说,“我、我没有号码,一直都是长谷川联系的。”
宫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脚,“有问题就去解决,你不会去找他啊?”手下人仿佛恍然大悟一样“哦”了三声,滑稽地敬了个礼,屁颠屁颠地去寻长谷川了。
“唉,这些个榆木脑袋。”宫城右手并住两指,惆怅地在唇边做了个抽烟的动作,“算了,谁让今天是花道生日,这种累活就我来干吧。”
另外一边樱木花道则完全没心思去考虑宫城良田的事,只是神情颇为严肃地将小孩紧紧抱于怀中。流川枫看上去好些了,但脸上红晕未退,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大概是被人抱着会觉得安心,上车后他也没改变姿势,仍赖在樱木花道身上。而樱木花道只是在懊悔,责备自己怎么能带小孩来这种场合,还是在生病状态的小孩。他自诩能看好孩子,可外界的影响数不胜数防不胜防,他不过两只眼睛两只手,即使挡住了物理上的攻击,像信息素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要怎么防备?
怀里的耳朵动了动,他立马揉了揉那小巧黝黑的脑袋,柔声问还好吗。
“我没事。”流川枫摇了摇头,“只是耳朵好像收不回去。”
樱木花道长吁一口气,但是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还没完全下去,又不希望自己的不安传递到孩子身上,只能尽量保持平静地陈述接下来的打算,“好。到了医院我们再看。”
流川枫抬头看着他。但是樱木花道目视前方,绷着脸,所以他只能看到对方刀削般的下颌线和处在高龄边缘的突出的喉结。他往温暖的怀里又拱了拱,“你会陪着我吗?”
“当然。”这种事上,他向来是说到做到。但流川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仿佛在计算可信性。这种时候,流川枫才更像一个小孩,而身体的不适更是增添了一份脆弱的纯真,惹人怜爱。樱木花道不记得自己十岁是什么样子,但他可以肯定,像这样听话懂事的孩子一定是少数。
注意到流川枫时不时抽动着他的鼻子,樱木花道关心地将车座后背上的纸巾扯了几张备用,但是流川枫只是眨眨眼睛,没有动。然后他迟钝地意识到,小家伙不是鼻塞,是在闻他的味道。
他不禁失笑,“你喜欢我的味道?”
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流川枫抿着嘴唇没说话。
樱木花道逗他,“不敢承认?那我不给你闻了。”说着作势脑袋往后仰。出门在外他不会散发信息素,但毕竟是自己身体里随着基因产生的味道,很难说完全掩盖。更何况今天出门没注意,忘了喷阻隔剂,再加上两人距离如此亲密,会被闻到也很正常。
别看流川枫小,毕竟也是Alpha。Alpha嘛,可不就是以鼻子灵出名。
喜欢的味道在向自己挥手告别,流川枫当然不能接受,他焦急地承认,“是的我喜欢!”
也就是对面是小孩才能这样开开玩笑,不然成年人之间大肆宣扬着极其隐私的信息素,如果不是调情那就是骚扰了。樱木花道只是笑,笑完又捏着流川枫的下巴,板起脸说,“但你得补一下生理课知识了。”
说着就开始科普信息素的重要性,以及作为一个成熟的、懂礼貌的Alpha,一定不要在公共场合泄露信息素,更不要不过脑子直接问Omega是什么味道……不知道历经多少次胜利课程学习,测试准确率逐步超过一半到逼近满分,樱木花道不仅牢记知识点,还能信手拈来多个反面案例,滔滔不绝到说完他自己都有些讶异——了解到这种程度,下次他来给大家上课好像都能胜任。
对喜欢学习的孩子来说,听什么都能听得津津有味,而对于樱木花道这种对学习不感冒的,因为身份的转变,站在教育者的角度,他乐在其中,但流川枫就不一样了,提到家教他就想逃避,更何况如此近距离地一对一授课,思绪老早就飞得远远的,同汽车尾气一样飘散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人的激情演说成了自然的环境音,就着舒适的姿势,没一会儿流川枫就美美地进入了睡眠。迟了片刻才发现的樱木花道,又气又笑,最后也只能环着睡着的人,将知识点轻哼成睡眠曲,结束了这堂来之匆匆去也匆匆的课程。
好在流川枫并无大碍。医生说这段时间他的状态都会不稳定,建议大人密切关注,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场合,保证他所处环境的单纯。包括上了一天班后才回家的大人,进门前也要用阻隔剂等尽量将身上味道清理干净,避免产生干扰。
“留院观察不是更方便?”
医生抬起脑袋,扶了下眼镜,“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只是一个过程,并不是病。”
樱木花道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我意思是……”
“家人的信息素构建成了孩子安稳成长的港湾,熟悉的味道能稳稳托举着他度过这个特殊的时期。当然,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过来医院,剩下的,只要陪伴就好了。”
出门前,医生又补充了句,“其实这样顺其自然的方式对孩子成长更有利,只是现在的人都太忙,没有时间,所以才有了分化针的问世。”
敢情流川枫家里不是故意的?樱木花道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回去的路上,流川枫又赖在他身上。十岁小孩的重量称不上什么负担,他一边拍着小孩的背安抚对方,一边看着手机里的最新消息,闲来无事又搜索了一下分化针的来源,想着还好流川枫没上学,不然刚开学就得请假,很容易错过交朋友的时机。
待在家里,那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等等,他停顿了一下,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也不是哪个地方不对,而是从根源上就不对——这里,也不是流川枫的家吧?!
没好意思再返回询问医生,樱木花道不客气地给赤木刚宪打了个电话,得到没问题的回复后,他开始筹备唤醒服务,刚准备抬起手臂,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当坐垫后部分身体已经有些麻痹了,于是中途改变主意,轻轻地拍了下仍在美梦中的人的屁股,哼道,“就你会享受。”
车辆临近目的地时,减速滑行的时间比预想中长了许多,樱木花道抬头看向窗外,意识到了阻碍的源头——一辆加长版林肯,而从车牌号判断,这是赤井组长的车。从车上飘落的樱花瓣来看,应该到了有小一会儿了。
樱木花道一点儿也没觉得不该让长辈等自己,恰恰相反,他觉得这正是个非常适合现身说法的教训。谁让这人老喜欢打突击仗,不提前通知一声就得吃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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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你必须承认,基因很强大,但同时又觉得基因很神奇。就好比赤木一家,赤木刚宪和他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的方脸,又高又壮,皮肤偏黑,头发就跟脾气一样硬,根根分明地立在四周,可晴子小姐又不一样,她皮肤白皙,头发柔顺,巴掌大的脸总是洋溢着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赤木家的人。唉,晴子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对了,她那边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吧,真希望晴子能睡个好觉……
“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番?”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来都要带着苦大仇深的表情打量这座屋子,樱木花道都习惯了这老家伙要挑什么刺,他还想着看在流川枫的面子上大度一回,结果赤木一马来了这么一句,给樱木花道噎得差点大逆不道来一句“别以为你是猴子王就了不起”。
他有些无语地翘起二郎腿,偷着阳台的玻璃看到流川枫在后院又和他的小猫互动,且确认这个距离和只留了一条缝的阳台门不足以让屋内的正常说话声泄露出去后,才扭过头找人算账。
赤木一马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他甚至还觉得,“这种小身板顶什么用?男人家家的,长这么白是怕晚上停电家里没蜡烛么,真不知道你眼睛怎么长的!”
樱木花道被他这通数落给弄得瞠目结舌,“第一,他才十来岁,你能指望这么小的小孩有多大的个子?而且他已经很高了,河田15岁的时候才这么高呢。”
“哼。”
“再者,白皮肤怎么了,人家国外遍地都是白种人呢。”
“那我不管。”
“最最最重要的,谁说他是我的番了?”是我儿子还差不多。樱木花道话还没说完,赤木一马眼睛一亮,“所以你不喜欢这种小白脸挂的。”
“……”樱木花道扶了下额,好半天才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同老头讨论,“伯伯。”这种时候态度得压低点,但一想到又不知道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伯伯两个字听上去还有点咬牙切齿,“赤木伯伯。”
赤木一马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因为事情暂且如他所愿,所以他表情还算舒展,端着杯子慢慢品着,连带着看向院子里玩闹的小孩的眼神都柔和了些。
“我不是早就跟您说过了吗?我和老大就是纯血哥们儿,您能不能别老是打我们主意?您总得给您儿子自由恋爱的权利吧!”
赤木一马眼睛瞪了起来,“我都没让他沾手组里的工作,他还要怎样?怎么,你不想当我儿子?”
“我本来就是您儿子!”
“你这是答应了?”
“伯伯,我是您儿子,老大也是您儿子,您怎么能搞乱伦呢!”
“谁说你是我儿子了?!”
“老头,您怎么年纪越大越不讲理。”樱木花道双手环胸,佯装生气。
赤木一马张了张嘴,闷闷地喝了口茶,很是不满,“如果你不是Omega,我也不是不可以同意你和晴子。而且你这个身份,万一要和其他组联姻……”
“诶诶诶——打住。”樱木花道及时止住了老爷子的美好幻想,“我确实很喜欢晴子,但我们早就是家人了,而且,晴子的幸福由她自己掌握,当然,老大也是,我也是。”
见老爷子态度有所松动,樱木花道继续吹耳边风,比如赤木刚宪现在事业都成功,他过得多好,晴子上学也很快乐,大家自己的生活都经营得很好,再说了,他们才二十出头,干嘛急着结番,很多人结婚了也不一定结番呢。
赤木一马看上去听进去了,但樱木花道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给自己来杯水润润嗓子时,他又冷不丁来了句,“真不行?看不对眼?”
樱木花道第N次拒绝他:不行,不可能,不要想了。
为避免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樱木花道赶紧开口问他过来有什么事。
“哦,看看你有没有丢我们湘北组的面子。”
樱木花道直接戳穿他,“得了吧,你不就是关心我。”
“咳咳,”赤木一马演技很差地咳了两声,“年纪轻轻就身担大任,难免出差错。”
樱木花道不惯着他,“伯伯,说点人话吧。”
“不知道光义那家伙怎么想的,干嘛就非得让你来,就算你在这儿长大,真正做事才干了几年,而且你才成年!”
“已经成年并且又大了一岁。”
“那也还很小!”赤木一马嘟囔着又骂了几句安西光义,随后才说正事,“你好像在关注什么瘾君子用的新型药物,我那边抓了几个毒虫,但是没套出什么对你来说有用的信息。不过做这些恶心事的人,我让部下直接给警察那边卖了个面子。”
“一窝端?”
“那得看他们的能力了。”赤木一马嘴角挂着不屑的角度,他对警察的态度向来模棱两可,“对了,你没生气吧。”
“我?”
老头别过头,含糊着说,“就你上任那天。”
哦!他不提还好,一提樱木花道就想笑。他当时还想着会是被这群过分溺爱小辈的家伙竭力阻止的“恶战”,谁知道连难听的话也就那么几句,虽说信息素的溢出的确有些难受,但这点儿困难都克服不了,他也没脸接下老爹给他的重任。
“你知道的,组里的人难免会有些坏心思,如果你上任得过于顺利,想必后面的问题也会随影而行。当然,我虽然觉得你这个年纪还是太早了点,但是,正是年轻,闯闯又何妨。”
两人又围绕组里近期动态聊了会儿天,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公事,但态度自然得像是家长里短。只是有关老爹的话题,老爷子只字不提,嘴严得很。最后樱木花道还留着老爷子吃了顿饭才好声好气地送走了这尊大佛。
“有问题不要自己扛着!”丢下这句话后,那辆加长版林肯一个漂亮的甩尾便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樱木花道静静看着妖娆着身姿逐渐融入空气的尾气,才后知后觉道:老爷子这是委婉地给他庆生来了!
虽然手里没提东西,但无形之中给他传递了很多组里的消息和人员动态,特别是最后这句话,可不就是暗示有事就找他帮忙么?
樱木花道环胸靠着大门,眼神柔和地望着门前的沥青路。它迤逦而去,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好像,有点儿猜到老爹的用意了。

大约是顾虑到他的“重要日子”,宫城良田一通牢骚憋到第二天才一股脑地轰炸过来。樱木花道过滤到无用信息,直奔重点,“状态稳定了?”
“嗯,但是还得观察,医生说他的信息素有点奇怪。”宫城顺便吐槽了把,“能不奇怪吗?就是奇怪才要看医生吧!”
“医生也是分科室的,术业有专攻。”他随口安慰了句,“继续观察吧,等稳定了些再派人给他弄个全身体检,到时候再让老大分析一下。”
“还给他体检?我们是什么福利机构吗?”
知道他不过是在借题发挥,樱木花道熟练地置若罔闻,给焦躁的小狗抛了根极具诱惑力的骨头,“过几天有个打手的活,干不干?”
小狗鼻子动了动,似乎快要上钩了。
“你先说,何时何地多少人。”
樱木花道翻了下眼珠,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上次有批货,好不容易运回来,结果又被一个无名之卒抢了……”
小狗耳朵竖了起来,与此同时尖牙也支起了上嘴唇,喉咙里发出低吼——
樱木花道愉快地将具体时间地点发了过去,在宫城龇牙咧嘴地确认信息的时候,长手一揽,搭在他肩上,吹了个口哨,“不见不散咯。”
他这两天也没闲着,托云光的关系连上了警局那边的人,含蓄地表达了下想法,不过没得来有用的信息,于是出门后那原本恭敬的称呼又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四眼仔。洋平一去就是好几天,不过早上发了消息说是启程准备回来了,看他的语气十分自然,估摸着陵南组那边没什么大事。菊京过来闹了几次,无非就是为什么不让他继续“勘察”,樱木花道直接把人扔去云光那边,要他带着菊京熟悉公司运营。中标的那个项目已经开始正式启动了,他前两天也去拜访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对方看上去是教科书一般的标准宅男,厚厚的黑框眼镜,别扭地套了西装,但里面的格子衬衫大喇喇地露出领口,象征性地客套下就交给部下了。
当然,赤木和三井那里他都分别亲自上门拜访了下。毕竟是晚辈,应有的礼节和尊重还是得有。
“看来不用我去了?”送走宫城良田后,水户看了眼在客厅乖乖坐着看电视的流川枫,轻轻带上门后,往沙发上一躺,熟练地打开手机上的新闻界面,一边看一边分享,“某田集团推出了最新款的电车,溜背车身修长,前后排空间都有保障,但这个造型的话你估计不适合坐在后排。”
樱木花道早就在头条刷到了这条新闻,嗯了一声表示同意,“还得是SUV比较舒服,小轿车空间太挤了。”尤其是像他这种大长腿的,完全适应不了逼仄的空间。
“有家网红餐厅被曝光卫生不达标,今年截至目前新生儿数量对比去年降低了一个百分点,……还有著名的稻泽集团放出消息,说他们正在研发一种新型信息素试剂,通过临床试验后,成功问世的话将改变世界,嚯,现在企业家说话都这么威武吗?”水户洋平咋了下舌,顺手点进去一条稻泽集团相关的新闻,“他们董事长换人了?听说创始人一直掌控着整个公司,还预备着进入政界呢,结果身体不行了。但也正因为身体抱恙,才终于松口将公司交接给了他的儿子,虽然只是暂时代理,老爷子还没完全放权呢!”
有赤木刚宪在,樱木花道没怎么关注和医药相关的企业,插嘴道,“只说了儿子,没说大儿子或者小儿子?”
水户洋平很快理解他的意思,“是咯!按理说这种有钱人一般不是都会生个三四个吗?不然万一唯一的孩子是个败家子或者不愿意继承家业,那几十年的打拼不就显得很可惜吗?我看看……他们家好像对隐私方面看得很重,百度百科上的介绍也少得可怜。”
樱木花道有些兴趣缺缺,“你没事也帮我看看孩子。”
“怎么,嫌我事情不够多?还是元虎不合你心意?”
“也不是。”樱木花道想了想说,“我就是觉得他得多和不同人接触。”
水户洋平盯着他。樱木花道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你是Beta,我想这段时间你们多在一起可能会好点。”
“医生这么说的?”
“不,医生说的是和‘家人’在一起。”
“那,他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终于到了樱木花道想要讨论的话题,他一下坐直了身体,真挚又不可思议地拽着友人的手腕,惊奇道,“没有任何反应!”
“这不是好消息?”
“不不不,”他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样很奇怪吧!要不是他和我相差实在太大,而且我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都差怀疑他是不是和我有血缘关系了!”
水户洋平安静地听着,“然后呢?”
“老大说在家里休养是大部分人的选择,但实际上大街上哪有那么多人胡乱散发信息素。而且追根溯源很多人都会有着或多或少的亲戚关系,或者是天生契合的情况,再加上小孩这个阶段感知力还没那么强……”
“所以问题在哪?”
咚咚。
礼貌又不失存在感的敲门声响起。樱木花道比了个“你看”的手势。水户洋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说了句进,然后流川枫推门而入,手里给两人一人拿了瓶饮料。水户有些意外地说谢谢,但仍未知樱木花道的用意。
喝了两口后,他注意到了。
流川枫黏樱木花道黏得紧,送饮料只是一个合理的借口,他甚至都不觉得自己会不会打扰到大人们的谈事——当然也没有人阻止他,于是他很自然地挤在樱木花道所在的单人沙发里,抱着自己的牛奶一声不吭地喝着。
樱木花道给了一个眼神。
水户洋平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缓慢又坚定地耸了耸肩。
抱歉,他只看出了依恋期小孩的可爱,没懂这和樱木花道刚刚所说的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樱木花道张了张嘴,无奈一向机灵的水户一直一脸茫然,加上他想谈论的对象此刻就在他身边不知为何极其满意那狭小且拥挤的空间,他只好将自己要说的话吞了进去。
黏人!平淡的表情下是压抑的嘶吼:这犹如麦芽糖一般的黏牙让人招架不住!

Chapter 14

Notes:

前期故事要到29节才会结束,会把要出来的人一个个点出来,所以小流存在感不是特别强,30之后就是大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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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北组内分工明确,大家各司其职,如同一个公司一样有条不紊地运营着,所以樱木花道即便是突然接手,也不会有特别大的阻碍。
三井家不知为何在投资方面有着格外开阔的眼界和敏锐的感知力,股票投资取得了优异的成果,带来了丰厚的收获,同时在房地产市场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他们购买并持有大量房产,樱木花道虽声称自己独立行事,实则仍倚仗组内身份之便,方能以远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轻松购入现居之所。也正有了这层“房东”的身份,偶尔在寻找一些东躲西藏的“老鼠”时,能有大量的信息及时涌入,极大地缩短了搜寻的时间,也降低了动用大量人手的成本。
赤木组偏后勤,主要是一些娱乐场所的经营和行动的善后处理,由他们保持和政府的联系与合作;武器和工具则出自宫城组,他们有着最发达的交通网,偶尔也会涉及一些灰色地带的货物运输,但这类货物的交易对象大多位居高位,所以行动的安全系数比想象中要高;樱木这边主要就是日常事务,包括保持着行业内行业外不同人士的合作和来往,组内所有的信息都会输送过来汇集,由专门的小组汇聚提炼重要信息,再针对性地交接给负责人,这也是他能迅速适应岗位的来源。
即使对具体的业务比如房地产开发,金融股票交易等不熟悉,他只要了解掌握交易对象的信息,了解交易的目的,进行正确的决策即可。
尽管如此,他还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自己完全融入新的身份。适应是一回事,真正地站在管理者的角度又是另一回事。
——这段时间,他时常会这样思考整个组的情况。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组长”这个身份他逐渐上手,可是“家长”这个身份却怎么也适应不了。明明组里那么多人都能合理安排,区区一个小孩却能让人如此头疼。
“不可以吗?”
昨天他努力想传达给水户的就是这个:不知道是处于分化的时期还是相处久了小孩会下意识依赖身边的人,一直都能乖乖自己睡觉的流川枫忽然提出要和他睡。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人类的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以及和一个不算完全陌生但绝对赶不上家人般亲密,甚至还是其他性别的人同床共枕,是说,他那天的生理课是白费口舌了吗?
樱木花道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流川枫的请求,但那低垂的眼眸和明显失落的表情又让他于心不忍,然后在他约好和宫城行动的这天,流川枫又一次提出想要同行的请求却被拒绝时,那隐含着期待又小心翼翼的问句跟着冒出了头。
他应该、或者说必须斩钉截铁地拒绝,但是某个只是占了报纸很小版面的关于小孩性格养成的报道忽然浮在眼前,文章写着小孩总是被拒绝,情感得不到合适的宣泄,对成长十分不利,他觉得自己承担不了在别人家小孩的成长道路上起重要影响的责任。
他拒绝的态度那样明显,流川枫没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樱木花道觉得胸腔里说不出来的位置有点抽抽地疼。即使老爹对他好,即使组里的大家也都相处和谐,更别提他小小年纪没有了以前的记忆在这里就如同重获新生,他也依旧记得会小心翼翼在玩笑中观察别人的反应,比起主动提要求,更希望是自己能够做成什么,——当然这份细腻敏感在完全融入湘北后就如同小孩总得挨顿打一样促使童年更完整地存在,但他更希望小孩,在这个无忧无虑的年纪,能够任性地撒泼。
他深吸口气,决定退让一步,“你乖乖待在家里,然后……”他猛地吐出口腔内多余的空气,豁出去一般,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晚上我会陪你到睡着。”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最大的退步了。
流川枫看着他,有些遗憾地说,“好吧。”

转头在车上樱木花道就拿着同样的问题咨询宫城良田,得来的回答却是带着嫉妒的羡慕,“安娜小时候怎么没这么粘我!”
“所以你也觉得他太粘人了?”
宫城撤回一个同意,只说,“我觉得小孩对家人以外的人,如果印象好相处也融洽,是很容易产生依赖的情绪的。”
樱木花道忽然揉了揉鼻子,“哎,你不如直接说我这个人善良又贴心得了。”
“……”宫城用眉毛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无语以对。他将视线落在前排驾驶位上的智能路线上,看着系统显示的路程距离,忽然开始捣鼓腕表,“那家伙还犯了什么事?”被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劫货不算新鲜事,多数都会被当场找回并制裁这些不懂规矩的盗贼,所谓不知者无畏,没有损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特意为了这事追究,除非对方太过分。
宫城对此人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事,虽认错态度良好但极其狡猾,稍有懈怠,这家伙就会趁机找准缝隙溜走——生动形象地演绎了老鼠是如何穿梭于城市并隐藏其中。同时还很聪明,他的行为不对,但就结果而言,他总是能精准地找到货物中不是最重要、只是拿来做掩饰但脱手又能赚点油水的东西。抓不到他就算了,宫城至今都不知道这捣乱的家伙长什么样!总感觉有种擦肩而过也认不出敌人的憋屈。不过某种程度上,是宫城的不甚在意逐渐滋长了此人嚣张的行径,慢慢地两人都出名了。
不用说,宫城头上自然是顶着“冤大头”三个字。
所以他很好奇,这只臭老鼠怎么惹到了樱木花道。
“他没惹事。”
宫城惊奇地“咦”了一声,“那你还让我准备打手的活?”
樱木笑着揉了下手腕,“方便他做出正确的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对。这种小兵小卒,用得着你出面?”随便一个虾兵虾将都得出动他们组的一把手,他们组的面子往哪搁?
“我也好奇,他到底值不值得。”
宫城还是有点没明白,既然没惹事,这家伙居然马失前蹄,这么简单就被抓了?那他和对方这几个月的斡旋算什么?
樱木读懂了他的眼神,轻笑一声,还是没挑明,只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到之前宫城还在思考可能性,到之后他的确一眼就明白了。
他张大嘴巴,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些后知后觉的恼羞成怒——“这,这不是福田吗?”

福田吉兆,原陵南组组长的手下,人虽然有点本事,但性格有着致命的特点。陵南组组长对他寄予厚望,训练从不手软,格外严苛,破口大骂是家常便饭,自尊心受损的福田一气之下大逆不道地同组长大打出手,随后被勒令要他关禁闭取消他在组内的一切职务,才能无处施展的福田便赌气跑掉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福田这个人宫城自然是认识的,打过几次照面,但是对方明明兽型比自己小多了,偏偏个子也是樱木那挂顶天立地的,可谓是得天独厚,加上福田总爱挑衅别人,宫城不大搭理他。
樱木慷慨解密,“洋平不是去了一趟陵南组吗,离开前和他们组里一个小家伙喝了个酒,就问出来了。”
“相田彦一啊。”宫城了然。这家伙堪称情报中枢站,比装备更齐全的是他脑海中掌握的信息。那家伙貌似最近才过了二十岁生日,酒醉误事消息一传出去,大概他们组长会立马下发禁酒令吧。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见都是熟面孔,福田的肩膀放松了下来。他取下头上的面具,露出海草一样的头发,眉头紧皱地看着不速之客,睁着极难辨认眼球的三角眼,蠕动着厚重的嘴唇,态度算不上亲近,但也没到冷漠的地步。
樱木也没打算兜圈子,直截了当让他帮忙。如此理直气壮,宫城都多看了他两眼。但不等福田回复,樱木开始往外抖诱饵。
“田冈组长最近心情非常不错呢。”
福田哼了一声,并不在意。
“你们组不知道哪里搜罗来了很多精干,能力都不错。可惜你不在,不然你亲自训练他们田冈组长会更放心吧?毕竟,在他眼里你可是潜力无穷。”
福田肩膀轻微地动了一下,但仍旧一声不吭。
樱木老神在在,看上去胜券在握,“仙道彰也回来了,据说可能会接任你们组下一任组长。”
福田终于有了反应,他噌得一下拍桌而起,紧凑的五官聚集在一起显得他那张脸越发贫瘠,厚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无声地又坐了回去,小眼睛骨溜溜地转动着,似在考量情报的价值。
樱木却戛然而止,对方不说话,他也不说了,径自在屋里闲逛起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窗台上挂着的拳击用沙袋。
“怪不得你不想回组里呢,日子这么潇洒,还不用承担责任,是我我也乐意。”樱木细数着墙上的各种海报,还有欣欣向荣的绿植,不禁感叹着。
福田坐不住了,开始问他想要什么。
“不急。”樱木招呼着宫城过来一起围着桌子坐下,有模有样地掏出一份文件,“我希望我们能长期合作。”
“……”没见过他们这一行这么讲究的,福田拿过文件,没急着翻阅,而是等待着下文。
“你的能力干这些不讨好且只能吃点蝇头小利的活,未免太屈才。”
福田背挺直了些。
“要不是你姑且还算陵南组的成员,我们湘北挺乐意欢迎你这样的人才加入。无论是你敏锐的感知力,冷静的判断力,还是出色的侦查能力,都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力量。”
应该不是宫城的错觉,他感觉福田听着这些话整个人都舒展开了,在场只有他自己皱着脸听着这些他眼里只有一半真实度的恭维话。
樱木又有理有据稍微夸张地点了几句福田的优点,就连称呼也悄然间换成了更显亲昵的“阿福”。注意到对方态度明显软化,樱木切入正题,“……既然是合作,我想我们双方也需要展现一些诚意。过去我们之间的误会既往不咎。”
“?”
樱木大手一挥安抚了下宫城,接着说,“同样,合作期间也希望我们彼此开诚布公。不限于我找你帮忙,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你有需求,我们也会在能力范围内给予支持。”
说完,樱木一个手势,手下立马提着一个密码箱送了上来,打开后将方向调至福田那边。
福田扫了一眼,淡定地关上箱子收下,看样子是默认了,他抬了抬下巴,让对方提条件——“你要我做什么?”

Chapter 15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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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除开刚开始的谨慎,双方谈妥后,福田吉兆便很配合地进行信息置换,再加上樱木花道一掷千金的豪爽,交流起来福田毫不吝啬,大大方方地如实告知他所看到的知道的。
虽然事情并非自己猜测那样,但还是得到了重要的情报,这番交易,樱木花道还算满意。福田就更不用说了,一番交涉下来,他甚至还有时间到厨房提了一箱水作为招待,也就宫城表情看着不大爽快。
他是被喊来当打手的,结果却成了观众,还是一头雾水没看懂剧情发展的那种,强压着心中的好奇看完了全程,按捺着急切搜寻电影揭秘的冲动,等待着离开这个房间,大快朵颐地询问真实用意。宫城百无聊赖地配合演出,直至最后散场,才得救似的三步并两步走至门口,就在他以为结束的时候,樱木花道突然发难:“你还没说,是谁向你出卖了我们的货源信息呢。”
宫城和福田皆是一滞,不同的是,宫城立马喜形于色,终于找回了他今日出行的底气,跟着在旁边施压,福田则是有些意外,嘴唇微微张开,下嘴唇看上去更厚了。
坐在扬长而去的车里,宫城良田还未能消化不到二十分钟的信息量,正琢磨着要说什么,樱木花道忽然拦住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宫城也看到了在他们即将驶离这条街道时,有一辆哑光黑色的轿车缓缓移动着轮子,然后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下来。
“那是?”距离较远,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有模糊间媲美模特的身材不容反驳。
樱木花道很快收回目光,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把玩着铁制烟盒,嘲了一句“信息真不值钱”。
宫城以为他是在说那个出卖者,正好他憋了一上午的气无处可撒,“要不要直接,嗯?”他做了个抹脖的姿势。
樱木瞄了他一眼,笑笑,忽然说,“以为躲在暗处就高枕无忧,以为借着月光就能悄无声息?可这里是地球,不是月球。”
宫城良田直白地愣神表示没听懂。
“下午召集大家开会。”樱木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并不作过多解释。
他对于立威这种事没有太大的兴趣,无奈有人偏要撞枪口,那就不怪他杀鸡儆猴了。
老爹也是,前几年转变性子变得柔和起来,处理不上手段,底下人的心思难免就活络了起来。
就像他,Omega的隐私信息竟能人尽皆知,再比如老爹出事当晚,紧急开会紧急任命,其他组却能实时掌握一手消息,更别提三番五次被打搅工作的宫城良田。
他不追求组内全是精兵干将,能打会思考都是好事,但心不齐,就不能留下这样的毒瘤在身边作威作福。
樱木花道眼神坚定,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次的事件不仅仅是货源信息泄露那么简单,它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了组织内部潜在的裂痕与不安分的暗流。若不趁早解决,恐怕会酝酿出更大的风暴。
车窗外,那辆哑光黑色的轿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樱木花道轻轻吁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峻。
下午,当组内成员陆续抵达会议室时,气氛显得格外凝重。樱木花道站在会议桌前,环视一周,他的目光如同利剑,除了桌上的几位组长,其他都被气势压低了头。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所有人都到齐,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上任时间不长,也一直在熟悉组内业务,没认真和大家打个招呼,借此机会还是想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他没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而是简单地将自己这段时间视察的工作情况总结了下,再让几个一把手轮番汇报。
要求虽然突然了点,但几个组长也不是吃素的,更别提还有宫城良田主动出来打个样,顺便把运输的突发事件告了下状。有他开头,其他组长也跟着做了汇报。与樱木花道预想的差不多,他点对点提了几个问题,原本只是头也不抬机械汇报的三井抬起了头,摸了摸镜片,好似有些意外他怎么知道。
“这段时间我有在关注新闻,发现我们常说的富人区那儿的有名重要地方官员,调去了相对落后的区,我想三井组长您应该能嗅出一些不同寻常。”
“已经在着手开发那边的项目。”
“我就知道您不会忽视掉这样的细节。”樱木花道恭维了句,然后话锋一转,“这种公众消息谁都能看到,但凡是有点敏感度的有心之人都能触碰到政策影响市场波动的大门,我们能知道,别人也能知道。”
他做了个手势,水户洋平会意,接着陈述他们已有的信息:在三井健确定了前期跟踪项目的第二天,就有多家竞争对手也加入了开拓市场的队伍。
“一块肉放在地上,野兽迟早会循味而来,不过是快慢问题。可怎么就这么巧,凡是我们感兴趣、有意向的项目,其他人也这么快就跟上了节奏?”
聪明人已经知道了樱木花道弄这一出的言外之意。赤木一马猛地拍了下桌,怒目扫视四周,破口大骂地让背叛者自己站出来,运气好给他留个全尸。
“这点小事不用您亲自动手。”说时迟那时快,底下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寒光一闪,白进红出,喉咙里喷溅出的鲜血洒了一地,被刺穿的声带甚至没来得及作最后的辩解。
“处理垃圾耽误了会儿,现在我们继续……”樱木花道若无其事地擦拭着双手,视线回到长桌上,轻描淡写地继续会议。场面静悄悄的,甚至能听见窗外变天,由伴随着风起而四射的尘土,渐渐演变成倾斜的细雨,但没有人注意,大家都在屏息凝神。
这场会议,才正式开始。

夜晚雨水开始在地面沸腾,从室内转移到车上的短短几步路便足以打湿裤脚。雨刮器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声音,樱木花道索性提前下车,让司机记得去检修。他则撑着伞,感受着瞬间就疯狂往身上袭击的雨滴,点燃了一支烟。昏暗的街头,斑驳的火点,和敲击着地面的雨声。在风的影响下,他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直至今日,他还是如同雾里看花一样摸不清老爹的意图。就像在确定底下人背叛组织的行径前,他也难以相信往日里能勾肩搭背的人,转头就能为了蝇头小利背信弃义。处理的动作是利落的,但思绪却是解不开的耳机线。
组内的事尚且不提,只看这场杀鸡儆猴能否起效,让他困惑的是这阵子他所关注的Omega事件似乎真的只是杞人忧天。据阿福所说,那家试药厂他溜进去了,不是只有Omega,Alpha也有,看上去很正规,分了很多科室,每个房间也都做了严格的隔离措施,一日三餐餐餐不落,服务体贴到甚至让人怀疑怎么真的会有从天而降的馅饼。而这家试药厂去年就有了,只是知道的人不多。毕竟临床阶段的试药,副作用谁都说不好,要不是真的缺钱,谁会拿身体冒险?
“……”他狠狠嘬了一口,带着白费劲的愁闷将剩下半根摁熄在烟盒里。随后扇了扇周围的空气,希望凶猛的雨水能冲刷掉他身上的烟证。
就在他抬脚转身准备往回走时,有个行色匆匆的女人直直地撞了上来,带着雨中格外清新的茉莉花香,抱了个满怀——应该说差点抱上了,樱木花道及时伸出手接住了她,待对方站稳后,立马收回,低声提醒“请小心”,随后便大步离开。在拐角前,他瞥了一眼,发现女人没有离去,而是原地转悠,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一处住的人他大多认识,但方才女人抬头道谢时露出的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虽然美丽,但却陌生。樱木花道回想着那抹花香,思考了会儿还是选择折回,在女人不接的目光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备用抑制剂递给对方,又看了眼对方在大雨中摇摇欲坠的朝一个方向跑的雨伞,将两人手里的物件进行了对调。女人有些惊讶,但没有拒绝这份好意。樱木花道重复了遍“请小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天的黏腻随着大门关上被隔离在外,而浮躁的心情在看见卧室里亮起的灯后,惊人地获得了平静。
他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灌了口水,又给小朋友带了杯牛奶。
“我不爱喝……”等候多时的流川枫小声嘟囔了句,但很快他又忙着说,“欢迎回来!”
“嗯。”未到变声期的小孩声音听上去圆圆的细细的,即使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也让人觉得无比可爱。樱木花道抖了抖肩膀,似要将黏在身上的雨滴甩掉一样,语调轻快地回,“我回来了。”
“你迟到了。”流川枫嘴上还挂着喝过牛奶的一圈奶渍,就迫不及待地发出声讨。
樱木花道拿出大人的架势:“工作忙啊,忙。”
“忙什么?”
樱木花道看他一眼,“忙工作。”
流川枫瞪着眼睛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所以我问忙什么!”
樱木花道还是那些车轱辘话,“工作忙,当然是忙工作。”为了不让这种听上去没有意义又莫名搞笑的对话继续下去,他俯身托着杯子,命令道,“赶紧喝,待会儿凉了。”
“……”小孩没辙了,只能乖乖听话,随后递出杯子,有些睡眼惺忪地说,“我不爱喝牛奶。”
唬谁呢,哪次不是喝完了。樱木花道有些意外地咕哝了句,但还是默默记下了。
看着流川枫喝完牛奶后,催促他去刷个牙,自己则带着杯子回厨房清洗,步伐是意料之外的轻盈。
路过酒柜有些心痒,但喝了酒就不能立刻洗澡,再者,小孩还睡旁边呢。樱木花道悻悻地“无功而返”,舒服地躺进浴缸后,才意识到:除开以前睡过的大通铺,和模糊不清的更小的时候的记忆,这大概是第一次他与别人同床共枕。不过等他清空完思绪预备装入新的问题,就发现没这个必要了。显然小孩在等待和期待的过程中困意丛生,先行一步进入了梦乡。但也感谢他的生物钟,少了尴尬的哄小孩时间。
他打开床头只够照亮半边枕头的小灯,蹑手蹑脚关了顶灯,尽量放慢动作,在不惊动床上另外一个人的情况下安静地倚在床头。微弱的灯光下,流川枫的脸并不明显,只能瞧见散乱的刘海下小孩特有的婴儿肥。他盯着看了会儿,倒不是觉得小孩有多可爱,单纯好奇小孩真能短时间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柔软之处暴露给本该是陌路之人吗?不过自己好像也是一下就和老爹混熟了,第二回见面就能蹿人家身上。
他这样想着,手掌无意识轻抚着小孩额头,脸上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但这份恬静的心情,很快被窗外逐渐发狂的骤雨给打断。先是一道光从拉紧的窗帘与墙面的缝隙穿过,闪烁着亮着,然后惊天雷追着过来开始响彻云霄。好在他提前做了准备,给小孩耳朵捂紧了,耐心等了会儿才又继续轻拍着睡梦中的人。流川枫大抵是真的累了,巨大的雷声也只是让他身子颤抖了两下,狼耳朵冒了出来对着声音的来源竖着高高的,但人依旧睡得稳稳的。为了让他能够更踏实地享受美梦,樱木花道侧着身子,轻抚着他的背,看着看着忍不住轻哼出声,细细聆听,竟是他自己也不记得何时学会的歌谣,只是下意识的,肌肉记忆跑了出来,跟着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时常会产生这种“走马灯”一样的画面,但都是模糊的,他不知道这些“记忆”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潜意识里期望所投射出来的,他感觉自己偶尔会有一种处在不同时空的感觉,明明时发生在眼前的事,却透过眼前看到了遥远的以前,是以前,还是幻想中不确定的时段?就像此时此刻,哼唱的人是他还是谁?被哄睡的人是流川枫亦或其他人?
雨势渐猛,敲打着窗棂的声音像是某种急促的心跳。樱木花道收回轻抚流川枫发丝的手,指尖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却又莫名浮现出下午会议室里那温热黏稠的液体——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在皮肤下交织,竟奇异地开始错位重合。
他重新躺下,面对着流川枫沉睡的轮廓。黑暗中,那首不成调的歌谣又在脑海里打转,旋律模糊得像隔了层玻璃,却带着一股固执的熟悉感。是……妈妈吗?他记不清那张脸了,只记得某个同样下着雨的夜晚,有双温暖的手拍着他的背,哼着相似的调子。那时的雨也是这样敲着窗户吗?还是说,记忆早已把一切揉成了一团无法拆解的雾?
流川枫在梦中咂了咂嘴,狼耳朵抖了抖,似乎被雷声惊扰。樱木花道下意识地将他往怀里揽了揽,掌心贴着小孩后颈温热的皮肤。这触感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想起下午刺穿那人喉咙时,刀刃切入肉体的滞涩感——同样是生命的温度,却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呈现。
他闭上眼,试图将那血腥的画面驱散,却发现歌谣的调子突然清晰了半拍。原来不是妈妈的声音,是他自己。
下午的决定是临时起意,但真正实施时却又冷静到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也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这么快,这么近,这么突然。
窗外的雷又响了,比之前更震耳,风的吼叫也越来越烈。樱木花道低头,看见流川枫的睫毛在微光中颤了颤。他轻轻按住耳朵,指尖传来细微的抖动。这一刻,他所思虑的种种,譬如刀尖的红,不成调的歌谣,老爹,亦或是眼前的小家伙,都在他胸腔里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他不再去想老爹的意图,也不再纠结那些模糊的“走马灯”。至少此刻,怀里的体温是真的,窗外的雨是真的,一大一小的呼吸是温热的。

Notes:

555没人和我讨论剧情quq 写着写着感觉这篇应该不是同人会喜欢的叙事风格(人物太多、cp太少、剧情太多)但是已经到这儿了咬牙也要写完!按照目前存稿进度,20w应该是要的……

Chapter 16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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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雨一直下,像水龙头坏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摔向地面。房间外,风在号雨在落,房间内倒是静悄悄的,就连一向震动不停的手机也安静得出奇。倒也不是安静,是他懒得回复。比如没收到任何信息但镇静地收拾残局的水户洋平,连续发了三条信息,先是一个问号,再是带着训斥的口吻说这么大的事至少得先商量,最后又发了个好好休息。
不同于稍显聒噪的来自外界的关心,樱木花道本人平静得出奇,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意料。昨天在回家的路上多少还有些恍惚,但作出决定的是他,他也必须接受这个决定,才能继续往前走。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樱木花道没有注意到流川枫揉着眼睛艰难地支起上身的动作,流川枫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他似是有些迟疑,犹豫着靠过来的身子半空中还是挪了回去,懵懵地说早上好。
“醒了?”樱木花道抬手揉了揉睡得四处乱翘的头发,看着小孩努力让自己清醒的样子不免起了点坏心,“睡了一觉感觉怎么样?”
虽然是小孩,刚起床的声音却是低低的,流川枫“嗯”了一声。
樱木花道来了趣,用拇指轻轻按压着小孩脸上的软肉,逗弄他,“你不是就想和我睡吗?和我睡会感觉更好吗?”
如果水户洋平在这儿,一定会忍不住扶额:谨慎用词,规范用词!哪怕对方是小孩!
可对樱木花道来说,正因为是小孩,不会有那些奇怪的联想,所以他说话才不管不顾把不住门,听上去奇怪怎么了,不过是字面意思罢了。
另外,小孩恢复能力还挺强的。他自顾自给人家换睡衣的时候瞥到之前受伤的地方,已经结痂了,皮肤自我修复中,只留下一些淡淡的颜色。
流川枫乖乖地任他摆布,半眯着眼睛,缓慢地收集分析信息,……然后小脸皱了起来。
这反应完全是意料之外。樱木花道给他穿好衣服后又放回床上,不甚其解地咀嚼流川枫的表情。他只是想夸自己有安睡功能来着,哪里惹到这孩子了?
“因为我先睡着了。”流川枫说着还将脑袋扭向一边,只留下气嘟嘟的半边脸和侧着看上去卷翘的睫毛。
果然是小狐狸,这点事上都得精打细算。他突然有些好奇,该不会是想趁机请求下一次?
“昨天工作不顺利吗?”然而流川枫并没有延续这个话题,反倒努力摆脱早起的困意,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带着小孩特有的天真和敏感,发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询问。
“不,”片刻的愣神后,樱木花道勾着嘴角给出了否定的答案,“非常顺利。”
流川枫还是保持着那个表情,似是在努力分析。
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可不太妙,樱木花道翻身下床,本想换掉睡衣,可扣子还没解两粒,背后灼灼的眼神让他停了下来。
行吧,就当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吧。他大方地展示着只扣至接近肋骨处而若隐若现的饱满的胸肌,却稍显笨拙地说看样子雨暂时不会停,可能晚上会有点儿冷,既然这样,要不然今天晚上也一块儿睡。
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一般小孩都更希望有人陪吧,更何况这本就是流川枫的请求。
不过说实在的,无论是犬类还是小孩,体温都挺高的,这种天气睡在旁边还挺舒服。
此时的樱木花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和上回一样的“无脑式”推理,不过很快,流川枫就用行动按下了重播按钮。
“不用了。”他甚至还加了句,“谢谢。”

得到了许可后,流川枫便抱着元虎买的一些绘本和樱木花道共享同一个空间。樱木花道也只是找了个借口,并不是真的有工作要处理,看着上周还只是在门口徘徊,顶多在房间的座椅上翘着腿的孩子,今天不知何时挪到了书桌边的地毯上,一副黏人的样子,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流川枫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接连两次拒绝,他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后,他大概能知道流川枫是怎么想的。无非是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家人——实话说现在这种状态也挺诡异,距离拐卖儿童似乎只有自愿与非自愿的区别——流川枫似乎也知道他总是要回家的。
什么样的家庭会粗放教育成这样?他们以前晚归没提前报备,老爹都会怒发冲冠呢。再仔细想想……樱木花道将钢笔往虎口上挪了挪,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思考着那份水户洋平曾带过来的资料。
以他们组内搜集信息的实力,到他手里的一般是足够详细的最终版,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份资料就只框住了流川枫一家,没有任何父母双方亲属信息。看流川枫的状态,应该不是普通人领养,可若是亲属领养,为什么打听不到一点消息?
要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无论干什么都逃不开绑定个人信息。他还记得自己开始看房到决定买房前,就有不少装修公司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了过来。哪怕语气再恭敬,也逃脱不了背后的信息泄露。而这种情况下,还能将想隐藏的信息捂得严严实实,想必身后的人非富即贵。
他脚尖点地,稍微往前用力,椅子就在相反作用力下往另一边移动。地毯的好处让带有静音功能的轮子更加隐形,而他也得以悄无声息地挪到了能完美俯瞰小孩所有动作的视野范围。
流川枫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总是很认真,就比如他此刻正阅读的图文集,樱木花道已经一目十行看完了,他还停留在最开始的那页。
老套的寓言故事,不过配图十分精美且可爱,至于这么聚精会神?樱木花道视线上移落到那蓬松的黑发丝,目不转睛。因为他知道那儿只要轻轻掀开顶部的一层,就能看到可爱的发旋。这么一看,感觉头发也有点长了,是不是得剪点呢。
不过小孩都挺在意自己头发的,他还记得元虎曾经拍着胸脯给大家传授育儿经验,千万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去剪小孩头发,他弟弟因为一觉醒来刘海短到了眉毛上,哭了一宿而且整整一周都没和他说话。流川枫也会这样吗?他的刘海现在也挺长的,比较碎,要是变成那种锅盖头的齐刘海,……感觉呆呆的。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头发。十几岁之前他的头发也挺长的,后面有段时间特别向往电视里上个时代的那种不良少年,特意留了长长的刘海和发尾,就为了每天早上能捯饬出一个漂亮的飞机头。后来分化成Omega之后,老有人拿他头发说事,再加上那个异常炎热的夏季,还没出门毛茸茸的头发就已经湿了一半,索性剃了个寸头省事,现在倒是头发又长长了些。
“明天带你去剪头发吧。”膝盖微微用力,在流川枫抬头前,他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流川枫脑袋从书桌角落冒了出来,捻了几簇刘海,回道,“我头发还不长呢。”
“那是你觉得。”
“你也是你觉得。”流川枫狡黠地用樱木花道的逻辑反驳他。
“……嘿。”樱木花道喉咙里挤出一个气音。他从第一天就发现了,这小孩说话真不中听,完全不符合那张可爱的脸。不过他大人有大量,决定不和小孩计较。
“等雨停了,我们去收拾下小猫的餐碗吧,一晚上风吹雨淋的,猫粮估计都泡发了吃不得,水碗也得洗洗。”
和小猫相关的事情流川枫总是很上心的,几乎在樱木花道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就不假思索地举起手,郑重地说好。
而樱木花道呢,在看见了映证着“他果然是个孩子”的瞬间,柔和地消化了刚刚自己被噎到的画面。
有了预定的日程安排后,流川枫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话一如既往地少,但尽职尽责地当着樱木花道小尾巴的同时各种小动作丰富了起来。这不禁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
不对,我那会儿能称得上“小时候”吗?小时候的界限应该是几岁来着?樱木花道嘟囔着,纠结了半晌又觉得麻烦,索性还就以这个方便的名称命名。被老爹捡到之前的记忆虽然没有,但是印象里十分亲近老爹后,自己大多数时间也是喜欢跟着老爹转悠,还爱模仿老爹的动作,等老爹不在,就表演给朋友们看,在老爹模仿大赛中,他樱木花道可是蝉联冠军!
那会儿老爹还没开始斯巴达训练,只是看着一群男孩子在一起调皮捣蛋的嫌闹,就打包送去学这学那,后来真正开始上强度,大概是捡到菊京前不久的事了。Omega受到袭击的事件越来越烈,官方的模棱两可的说辞压根起不到平息失去亲人的民众的怒火,可就是这样一个恶性事件,在摸着石头过河中,突然有一天桥自己出现了,然后一切结束了,正如其出现得很突兀一样,也没留下任何拿来化验的痕迹。越是顺利,越觉得蹊跷。
所以他才会抱着1%的希望也要支持菊京的设想。另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猜测需要佐证。
窗外雨势渐小,流川枫的眼睛渐亮,但还没等来阳台门的打开,门铃响了起来。
樱木花道蹙着眉站在过道上嵌着的门铃显示屏前,是一男一女,男的面带笑容,举止十分恭敬,女的则是紧张中又有些期待,饱满的眼珠天然地赐予了她楚楚可怜的气质,而微微上翘的眼角又多了一份难以忽视的媚态,同时也构成了那张如同画卷一样漂亮的脸。不同于本国相对扁平的构造,女人的五官精致骨骼立体,脖子上的颈环标示了她的身份。比起男人的朴实无华,女人显然惹眼多了,这是一位十分美丽的Omega……等等,这不是昨晚那个女人么?

Notes:

承接上节,有没有人发现🦊已经敞开心扉了!🥰

Chapter Text

能带薪休假还能和恋人朝夕相处,莉娅十分珍惜同稻泽一起出差的机会,可你侬我侬的同时,她又念念不忘一边说着不喜欢学习一边又认真完成任务的流川枫。她观察着稻泽治的心情,找准时机打探小孩的下落,对方口头安抚了几次后,终于松了口,还特意让他的得力下属一同前往。
“你知道的,那可是我唯一的侄子。”他轻轻握住莉娅的手,吻在她指尖,虔诚地说道,“我本该亲自去,但公司早就定了股东大会还有董事会的时间,哪怕我只是代理,”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又迅速切换回沉稳缱绻的语调,“不能,也不该缺席。你会理解我的,莉娅。对吗?”
事实上莉娅并没有认真听他讲话,得到了他的准许后,莉娅就高兴得不能自已,激动地投入那相较宽阔的怀抱,畅想着孩子回来后的日常。为此,在定好的时间前,她按捺不住顶着大雨偷偷前往地址所在地,观察了下周边环境,稍稍放心后,就回家安静地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表达来意后,莉娅微微俯身向流川枫招手,流川枫有些犹豫,还是迈着步子缓缓走了过去。
樱木花道静静观察着,没急着说话——虽然终于有和流川枫相关的人找上了门,也算是意料之中,但这两人根据他们的自我介绍来看,一个是家庭教师,另一个则是家族企业中的员工,换句话说,和自己一样,都是局外人,而不是家里人。
那个叫莉娅的女人看来和流川枫关系不差,流川枫虽不怎么特别亲近她,但也不排斥。至于旁边的……
“您叫我黑川就行。”男人彬彬有礼地右手抚肩,鞠了个躬。比起员工,更像是执事一类的做派。先前握手时,男人还因为自己竟然失礼忘了摘下手套而连连道歉,但不知怎的,樱木花道潜意识就觉得这人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类型,还有那如同面具一样焊在脸上的笑容也让人觉得不适,笑意压根就没浸入眼底,给人一种公事公办的错觉。不过可能他们这种大户人家就是有些瞎讲究,樱木花道大人有大量不打算深究,只是让对方阐述一下来意。
“好的,樱木先生,请准许我为您简单解释一下。”黑川又作了个揖,然后娓娓道来。大意是家主很关心小少爷的去向,可能平日里教导比较严格,小少爷没什么同伴,所以在没有生命威胁的情况下,他们会对小少爷的“叛逆”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次拜访也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同时也对樱木花道受到打扰的事情深表歉意,并且小少爷受到了如此细心的照料,他们也必然不会亏待,已准备好丰厚谢礼。
听上去有理有据,但家里的小孩跑去陌生人家本身就不可思议,所以樱木花道左耳进右耳出,敷衍地应了两声,没往心里去。只是在听到一声声“少爷”的称呼中,还是忍不住想:果然这小孩出身不凡!
黑川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想来经常对上做汇报,有些术语已经成了肌肉记忆。樱木花道面不改色地听着,惊讶地发现对方在说话时也保持着微笑的神态。男人下颌微微有些突出,但这样的缺点在他脸上反而成了优点,偏短的脸型使得男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他的眉毛修理得很细,但并不显得阴柔,眉骨很高,眼眶投下了自然的阴影,……看来这类工作多少也要容貌审核。
樱木花道喜恶分明:虽然不喜欢黑川的公式笑容,但这张还算是舒服的脸他还是认可的。
还有,黑川这个姓氏总感觉有点眼熟。但这个姓氏也不算少见,说起来他们组里是不是也有人叫这名来着。
“……总之,请允许我再次表达对您悉心照料枫少爷的感谢,我们不胜感激!”
听到这,樱木花道不再走神了,而是立马看向正在和莉娅说话的流川枫。他抬着下巴,看着莉娅的眼睛,没有微笑,但是能感受得出来,他很放松。是啊,自己怎么忘了呢,从一开始,流川枫就不是他嘴里的狡猾的小狐狸,而是到了点就会离开的候鸟。只是这一天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早。
黑川还在那儿用尽了各类表达感谢的词汇。樱木花道却独自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感慨中:是不是养育小孩也是这样,总有一天雏鸟会飞离温暖的窝,飞向更广阔的天地?
他收起翘着的腿,往后靠上沙发后背,手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然后托住下巴,食指跟随着黑川说话的节奏敲击着脸颊,聚焦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深——无论如何,他不喜欢计划之外的事。
按照正常逻辑走剧情,黑川的话似乎要到了展现最终目的的时候,既然也感谢过了,想必接下来就是要把孩子接回去了,看莉娅脸上越来越盛的笑容就知道。流川枫也从没什么表情变得有点呆呆的。
重要时刻就这样来临,樱木花道忽然又有些怅然:还没执行的教育计划直接破产,元虎下次过来发现见不着人了一定会大喊大叫,还有那只小三花,他还不知道流川枫给它取了什么名呢……
“……也就是说,我们社长诚挚地发出恳请,如果您愿意,是否让我们少爷在此借住?当然,经济方面我们会大力支持,这张卡您可以随便消费,全由我们买单……”
嗯?樱木花道挑了下眉,怎么和想的不一样?瞬间又有些生气,这些都算不上家人的人,跑过来就为了传递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信息?
莉娅也很震惊,美丽的双眼霎时瞪大,“不!怎么会?小枫不跟着回家吗?”
始终保持着敬业的姿态的黑川冲她半鞠了个躬,“很抱歉,莉娅小姐,这是社长的意思。”说着他又半蹲着询问流川枫的意见,“我想枫少爷也同意,对吗?”
六双眼睛齐刷刷望过去,流川枫扭头对上樱木花道的眼神,点了点头。
“我想,我们这边达成了共识。”
莉娅只好将最后一丝希望放在樱木花道身上,“您,您不会觉得打扰吗?”想来女人压根没预料到这样的局面,所以这会儿她有点懵懵的,求助中还带点委屈,可怜兮兮地看着男人,希望作为另一方,他可以给出她想要的结果。
很遗憾。虽然樱木花道舍不得看到女生楚楚可怜的样子,但既然在场彼此都没有血缘关系,那么他自然是要尊重孩子本人的意见。
“我同意。”

黑川完成任务后就告辞了,莉娅看着有些不甘心,但无论她怎么询问,流川枫都闭口不言,最终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说功课不能落下,如果小枫不愿意回家,那她就来这儿教。
樱木花道注意到流川枫的眉毛瞬间就耷拉了下去,嘴角也是。
这小孩得有多不爱做作业?樱木花道礼貌送别二位时,故意当着流川枫的面叫住莉娅,说欢迎她下次再来,——话刚说完,就感觉衣角一紧。大门一关,再一看,果然小孩的脸臭臭的,而被波及到的腰部衣料也皱皱巴巴的。
樱木花道心情甚好地捏了把他的脸,强行将耷拉的嘴角往上举,“嘴上都能挂壶咯。”
流川枫不语,但涨红的脸可以看出他挺气的。
樱木花道观察了会儿外面确定雨停了,再试探了下院子里地面上的积水,趁流川枫不注意,一把把他捞起夹在腋下,三两步就跨到了小猫专用区域,水碗果然已经浑浊得不行了,还飘了几片叶子,他看了眼就直接往身侧倒掉,然后叠好三个碗,又以同样的姿势跑了回去。
流川枫双脚一落地,就气鼓鼓地抢走他手里的碗,自己默默地走到厨房,樱木花道抽了纸巾简单擦试了下裤脚,跟过去倚着门边,就那样看着流川枫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小猫用碗刷得干干净净,忽然想起重要的事——“小三花叫什么名字?”
“也算是它半个主人吧?总不能一直喵喵叫着,你得取个名。”见流川枫又不答话,樱木花道想起上回问他要不要养猫时这孩子的回复,他便追着说,“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说了我可以养,而且你不取个名字,长得像的小猫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哪个是它呢?”
“我鼻子很灵的。”
“哦,”樱木花道故作恍然大悟道,“因为你是小狗。”
流川枫又生气了,“我是狼!”
瞧,就是要这样有生气才是小孩嘛。樱木花道想了会儿说,“你是觉得只要你没有拥有过,这样即使失去也不会觉得难过吗?”
流川枫动作顿了顿,似乎被戳中了心事,他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小声反驳,“我没有这么想。”
樱木花道不置可否,他双手抱胸,眼神中却满是柔和,“东西也好,人也罢,相遇就是缘呀。即使你觉得你没有养他,你也已经开始对他负责了。”他说着说着又凑近了些,摸了摸小孩低着的头,“本来也没有谁和谁会永远在一块儿,你坐大巴的时候不也是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彼此之间拥有过共同视角的美景就可以了,人活着本来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再说下去就有点上升到哲学的高度了,再加上小孩的家人是真的离开了,樱木花道不确定这个话题是否应该延续,所以他停了停,稍微等流川枫消化这段话后,才继续道,“至于名字嘛,还是得你来取。”
流川枫这次没有再反驳。
见自己的话似乎起了那么一点点作用,樱木花道帮忙将洗好的碗擦干净,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为什么不愿意回家呢?”
“你好像问过这个话题。”
“那是还不熟的时候。我们现在都一起睡了,这点秘密都不愿意共享吗?”樱木花道循循善诱,主动出击,“我不会让你白说的,等价交换。”
“你和我分享你的,我也和你分享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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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两人却都没有急着开始。先是给小猫——名字还是没定下来,流川枫说他要好好想想——准备好新鲜的温水,倒上混杂了冻干的猫粮,再单独准备一小碗罐头,往里添了点粉状维生素,准备齐全后又开始捣鼓两人的午餐。
菜是之前就准备好的,早上就拿了出来放在台面上,土豆胡萝卜还有牛肉,任谁看都知道是土豆炖肉,但黑川临走前的一句“加点魔芋丝更好吃”却让他上了心。流川枫来的这段时间,他亲自下厨的时间很少,大部分都是以速食为主草草了事,可也没亏待过小孩。不就是魔芋丝?加!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上来后,午餐时间也跟着拉长,期间流川枫就默默地跟在旁边,找准打下手的时机干点擦桌子拿盘子的细活。樱木花道反倒觉得他在旁边穿梭有些碍事,可孩子一片心意又不好打击,干脆主动编了点稍微距离远点的活。看着流川枫乐在其中的背影,他又忍不住想:所以刚才那事还继不继续了?这种事不好把握关心与窥探隐私的界限,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难免对孩子造成二次伤害,可要当作过眼云烟,他又没办法置之不理,若要自己先提起——大人那该死的自尊心又在摇摆。
好在流川枫是个不会让人失望的孩子。
他完成了自己被交代的、以及主动请缨的工作后,很突然地就打开了话茬。彼时樱木花道刚开始热锅倒油,所有动作一下都放慢了下来。他刻意维持着侧身对着流川枫的姿势,以免带给小孩压力,耳朵却诚实地带动着脖子偏向一侧。
“爸爸经常带我玩球,妈妈偶尔也会加入……”
樱木花道听了会儿才意识到流川枫说的“家”是哪个家,但他没有打断,而是悄悄将火关了,尽力将周遭的杂音影响降到最弱。小孩的记忆是跳跃式的,不同年龄段有不同的印象深刻的事。因为细节很多,所以听着听着,他眼前就出现了幸福的一家三口的模样。
可是听着听着,樱木花道忽然察觉不对——之前不是说没有爸爸妈妈?虽说父母双亡也的确产生了没有父母的结果,但小孩自己这样回答是不是有点儿过于辛酸。
“约好的出去玩,但是出车祸了……”
流川枫一字一句陈述着惨痛的过去,沉着的表现根本不像十岁的孩子,樱木花道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把抱住孩子的头往自己胸前按。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事情发生已成定局,这么小的孩子能接受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他怎样?
“那你为什么要说没有爸爸妈妈?”
流川枫抬起头,樱木花道却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聚焦,只是空洞地望着上方——
“他说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
老实说,小孩家里第一次有人上门,没有一个是有亲缘关系的就算了,居然还不是来接小孩回家的,也没人在乎小孩过得好不好——当然他自然是照顾得很好——他就有点恼火,只是看在对方无论如何至少态度还行,而且小孩自己没感觉不舒服就算了,但这个家庭教育怎么可以这样?意外有谁可以控制?怎么能直接将痛苦施加给同样是受害者的小孩身上?
可没等他构思如何声讨那不配当家人的种群,流川枫又说,“今天爸爸妈妈死了,还是昨天,我不知道。”
樱木花道没说话。
“因为妈妈很早就和我说过,人总是会死的。虽然活着不是为了死,但总是会死,爸爸妈妈也不会永远陪着我……”
道理听着是这样,可于小孩而言,他尚未发育成熟,对世界的认知还懵懵懂懂,一开始就接受如此残酷冰冷的事实真的好吗?
“总之,你不要信那些王八蛋说的话。”离别这样深奥的课题,现在学实在太早了。好在流川枫有自己的学习思路,他便不多说,只不客气地骂了两句。
“嗯。”流川枫眨了眨眼睛,樱木花道在那黑曜石一样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才不信。要是妈妈听到了,一定会撸起袖子臭骂他!”
“那你妈妈很厉害哦。”
“嗯!”流川枫弯着眼睛很高兴地承认,樱木花道还没来得及摸摸他的头夸他,小孩眼睑又垂了下去,“我每天都很想念她,可是重复的片段来来去去,有些时候她还是背对着我,我叫她,她在笑,可是等我跑过去,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说着说着他停下了,然后整个脑袋又埋了进去。樱木花道同他一起安静地待着,温柔地抚摸着那圆润的后脑勺,希望藉此给他一些力量。
他不知道自己算幸运还是不幸。他也很早就离开了妈妈,但由于记忆的缺失,完全想不起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因此妈妈的存在不仅仅是久远的,更是陌生的,变成了缺少感情色彩的“那个人”,所以情感的链接上似乎也少了一点亲密。他曾问过老爹,对方也都是含糊着一笔带过,所以这越发成为了他心头的一根刺。
周遭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窗外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更别提近距离下布料摩擦间的抽泣声。樱木花道耐心地等着,可等着等着,小孩没动静了。他想扒开脸看,可流川枫死命揪着他后腰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肯抬头。
看来是害羞了。可是他还得做饭呢,被人这样抱着怎么做饭?
“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转身,我去做饭,你去……你去看电视。”别说流川枫害羞,这个场景他也觉得挺尴尬的。所以背后突然一轻,他偷偷地松了口气,可还没完全转过身,又被抓住了。
刚放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樱木花道也没想到,见惯了大场面的自己,也有无措的时刻。
只听身后传来流川枫瓮声瓮气的声音,“该你说了。”
这小狐狸真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
樱木花道提了口气,正准备说,流川枫又摁住他。
“干什么?”
流川枫:“你不准看我。”
“……”他无奈地摊开手,“我没看你,但是我得做饭了,你抓着我我怎么做?”
等小屁孩没其他要求了,樱木花道才整整衣襟,拍拍围裙,做好准备。
他原是打算说自己算是被领养的事,但不知怎的,或许是雨后天晴的环境过于清新,或许是这样的稀松平常十分罕见,让人不自觉就将心底烦恼的事和盘托出。
“对犯了错误的人进行处罚,代价非常之大,我不确定这个决定是否合乎情理。”
话刚出口,樱木花道就有些后悔。他这是在跟小孩说什么呢?大白话都不一定能懂,代价处罚对等什么的,小孩能消化吗?
“人都会犯错的。”
此话一出,樱木花道顿时如鲠在喉。这个问题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知错就改。”
意料之外的回复让他停住手上的动作。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回头看看小孩脸上的神情,可实际上他压根都控制不好自己此刻的面部表情。
流川枫紧接着又说,“妈妈说过,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也不是什么过错都可以原谅。不过,这也算秘密吗?”
眉毛刚舒展开,下一秒差点被噎死。樱木花道扶着额开始赶人,“去去去,看你的电视去。”
流川枫:“你这个秘密我不满意。”
樱木花道:“你再说一句我就回头了哦?我可是说到做到哦?”
“所以晚上罚你跟我睡。”
所以这小孩嘴上那么说,最后还是想要一起睡。樱木花道的心情一下就拨云见日多云转晴了。为了不让孩子总是待在家里,下午趁着天气凉爽,拖着流川枫到了附近的公园,把他往儿童设施里放好,自己则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长椅坐下。
流川枫看上去并不是很乐意,好在公园里小孩多,尤其是年龄更小点的,这类小孩就爱找大孩子玩,再加上他又长得跟橱窗里的童模一样精致,没一会儿就一窝蜂地围了起来吵着要一起玩。寡不敌众的小孩就这样加入了不知道玩什么的队伍中。
是嘛,这个年纪就得大家伙的在一起,玩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嘻嘻哈哈什么也不去想。
樱木花道笑着看了会儿,确保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后,才拿起手机。
他连续下发了几个指令,一个是倒查过去三年湘北组旗下产业的经营合同和财务账本,有问题的汇总形成报告,讯问经手的负责人,一周内给出检查报告,另一个是重点关注业务和生活中同那个被处置了的人有密切联系的人的动态,如有可疑行径,先抓再审。
想了一会儿,他又给老爹发了条信息,即使他知道不会有人回:
“您赋予的信任,我会全力以赴地刀刃向内。”
其实平时也不会这么说话,但一想到老爹神神秘秘不知道策划些什么且完全没商量就给他天降大任,樱木花道又觉得来点阴阳怪气应该的。
身旁忽然飘来几篇落叶。看着不像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更像是被风从地上卷起来的。再一抬头,阴沉的大片云团不知何时盘旋在了公园上方,有的家长见状赶紧吆喝自家小孩。
樱木花道咋了下舌,“这么快就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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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这几天思虑过重,身体隐约有了发情期提前的迹象,在入睡前樱木花道猫到卫生间里给自己来了一针。靠着墙壁等待药效发作的期间,忽然想起最近都没空去做个信息素检查,上周老大还提醒过,过两天得抽个时间加进日程里。
收拾完回房间时,他还特意放慢了脚步,想着自己去楼上锻炼再加了餐,然后洗澡,一晃几个小时过去了,小朋友没准都睡了,结果刚轻手轻脚关上门,转身就对上在床上抱着玩偶的流川枫那灼灼的眼神。
已经能感受到他的期待了。
“小朋友睡太晚可是会长不高哦?”樱木花道掀开被子一角,长腿一迈坐了上去。为了给小孩做表率,他还特地早早地放了一本书在床头。
但可惜他的危言耸听并没有吓到流川枫,小孩显然有他自己的主张:“我一定会长很高的。”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特意说了个参照物,“以后比你高。”
“那你得加油,”樱木花道笑笑,一点儿也不在意。
“你不信?”
樱木花道倒也诚实,告诉他理由:“谁让你牛奶都不爱喝?”
流川枫撅起嘴,嘟囔道,“太淡了。”
“那下次不喝纯牛奶了,我们喝点别的。”
“可以喝其他的牛奶吗?”
“为什么不可以?”见他为难的样子,樱木花道反应过来,“那边……不让你喝?”
“说有很多添加剂,没有营养。”
“……”好像的确是这样,鲜牛奶味道就是淡淡的,想要好喝自然离不开一些工业制品。不过话说到这,樱木花道趁机问流川枫在那边的“家”平时都在做什么。
“我平时不在家,你又不怎么和其他小朋友玩,闷在家里都怕你生病。”
“不会,有兔子陪我。”
“这附近连野兔子都有了?”
流川枫摇了摇头。
“那哪里……”樱木花道灵光一闪,半是不敢相信半是无奈地说,“你该不会是说那只猫吧?”
流川枫一脸纯真,“嗯!”
樱木花道无话可说。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本体是兔子的缘故,导致他对这个称呼有种别样的敏感。但看着小孩高兴的样子,又不好意思说哪有人叫小猫叫兔子,只好将这股挥之不去的惆怅打碎了吞进肚子里。
“你觉得有意思就好。那你在那边都做些什么呢?”樱木花道无意继续这个话题,连忙又拐回原有的意图上。他得多打探打探消息。
“学习。”和说起兔子时兴奋的语气不同,提到那边的事,流川枫的语调一下就低了下去,声音也干干的。
“都是莉娅老师教你的?”
“大部分。老师还会教我英语。”流川枫掰着指头开始算,“原来还有一个钢琴老师,但是舅舅不喜欢。”
第一次听到的关系,樱木花道不动声色追问,“你舅舅不喜欢你弹钢琴吗?”
“是的。”流川枫眉毛扬了一下,像是想起了开心的事,“然后我就不用学了!”
樱木花道没忍住捏了把小孩的脸,故意道,“那还算比较民主咯?”
“我只喜欢看妈妈弹琴,我不喜欢。”说话时流川枫脑袋跟拨浪鼓一样都快摇出残影了。
“他不喜欢,为什么你还要学?”
流川枫的脸又皱起来了,“祖父说的。”
“祖父要求很严格?”
流川枫抱着膝盖玩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好半天才点点头。
樱木花道摸了摸他的脑袋,想起白天收到的黑卡——没记错的话,既没有密码也没有消费限额,足以可见对方的财大气粗,同时也可窥见对普通人的傲慢。
不都是说隔代亲?怎么看流川枫这样,隔代跟隔夜饭一样有毒。
“我第一次见祖父是在医院里。”
生小孩这么重要的喜事,也应该家里人都到场。但那会儿刚出生的小孩眼睛估计都没睁开,这句话的逻辑关系是不是有点混乱?樱木花道没吭声,安静地等待下文。
“说是我长得很像我妈妈,所以接收了我的监护权。”
“……什么意思?”那句话不是指刚出生的时候吗?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事情原委,小孩稍显淡漠的陈述逐步揭开并不温暖的真相,樱木花道的脸沉了下去。
“因为小孩需要有人照顾……”
“好了好了,时间太晚了该睡了。”樱木花道稍显粗暴地中断这段对话,机会难得,但他不愿再听下去了。他抽出被子往两人身上一盖,再推着流川枫向后倒在柔软的枕头,不由分说地直接断掉房间内所有的光源。
啪。
房间迅速变暗,世界变得沉寂。
掌心被睫毛弄得痒痒的,樱木花道吓唬他,“再不睡我就要打屁股了。”
“可我还没说完……”
“不重要的人有什么好说的!不准说,睡觉!”
樱木花道的强势让流川枫有些委屈,“你要我说的。”
“我的错,我有罪,我认罚。”樱木花道利落地道了气势十足的歉,接着又催促,“我可是按照你说的陪你睡了,你也得听话乖乖睡觉知道吗?”
“……你自己答应我的。”
狡猾的狐狸似乎不会轻易落入虚掩的陷阱。樱木花道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但没办法,大人就是有着先天的压倒小孩一头的优势。
“谁让这是我的地盘呢?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
小孩胸脯急速起伏着,感觉憋了很多话,但樱木花道的坚持让他一个音也没发出来,窸窸窣窣一阵,直接翻身背对而睡。掌心不再痒痒的,但不平静的喷洒热气的频率还是出卖了流川枫的装睡。
知道这幼稚的行径里有几分赌气的成分,樱木花道也没办法。他保持这个姿势也很累嘞,还别扭。只是听到小孩自己说出祖父照顾他并不是爱他的事实,以及只要提及这一切就无法绕开父母死亡的环节,他就不忍心再听下去。
不是所有困难都要直面,逃避有时并不可耻。
黑暗中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房间的陈设逐步在夜里显现,掌心不再有挠痒痒的感觉,呼吸也趋于平稳,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向上平移,慢慢将那拧成一团的眉毛抚平,拢好天女散花般炸开的刘海至耳后,纠结半晌,最终轻轻在脸颊印下一吻。
“好梦。”
即使窗户紧闭,窗外雨天过后独有的带有湿润泥土的芳香还是穿透缝隙悄悄充盈着房间,在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熏陶下,没一会儿,樱木花道也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早上起来神清气爽,樱木花道有些讶异突然变好的睡眠,一脸新奇地盘腿坐在床上思考让他睡眠质量提升的变量,被流川枫询问干什么时也毫无保留,于是就得到了这是流川枫功劳的洋洋得意的回答。
没见过这么会顺杆往上爬的人。
但也说不准呢?再试验两回或许就知道答案了,所以这之后,对到了快睡觉的点就抱着枕头不请自来的流川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带着还感叹了一下老大的药剂超管用,一管下去身体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另一方面,或许是他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角色,也完善了对自己一些突发行为逻辑的理解闭合,行动起来不再畏手畏脚,各项指令更加精准,就连习惯了相对随和的相处模式的元虎,说起话来都恭敬多了,水户洋平还笑元虎终于学会了敬语的适用场合。
樱木花道本人倒是没什么大的感受,顶多就是下属们整齐划一的态度使得他也被迫变得更严肃了起来。不过工作效率肉眼可见地提高,这点让人十分满意。
不过效率提高后,看着一沓沓标记了有问题的报告,真是有够上火。
樱木花道皱着眉翻阅着文件。湘北旗下的产业并不都是盈利的,有些不过是糊个口,还有些主要是为了一些特殊时刻预备的特殊场所,因为三井那边负责的投资业务一直以来收益可观,几乎能覆盖整个组内的支出且有盈余,所以其他的只要不是亏损太厉害,老爹都是直接忽视,毕竟底下那么多人,总得有地方去,按时有工资拿,适当地漏点油水也是常有之事。
但总有些人胃口吃大了,不满足于那点小鱼小虾,就开始动歪脑筋了。老爹之前也太松弛了,这账目一看就是做的,哪有门店每个月营业额都一样,甚至连续两年净利润都一模一样,再仔细对比看看,签名都是仿写的,笔触明显很僵硬,而且多份文件签名笔画走向一致到能重叠。如此拙劣且粗糙的手段,竟能张牙舞爪地存活这么久。
有问题的几家直接换了负责人,从上到下大清洗,该辞退的辞退,该退组的退组。
樱木花道的命令不容置喙,再加上他的雷霆手段,迅速引来不少不满——当然都是认为自己“被针对”的人的牢骚,与此同时本就对Omega当家颇有微词的人也浑水摸鱼混了进来。不过很可惜,这些人的行为甚至算不上激进,樱木花道连镇压的想法都升不起来,再加上他手里有确凿的证据,几个组长都默认同意他的行动,持反对意见的人更加掀不起风浪来。
懒得跟这些人费口舌,樱木花道直接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拿钱走人,要么就干脆硬气点等着进一步调查结果,没问题可以留下,但有问题,到时候就不是退组这么简单了,组内的规矩在墙上挂了那么多年,也该下地走走了。
此话一出,心里有鬼的人拿了钱就跑,反对的声浪还没掀起风暴就内部瓦解,那些暗处的人聪明的呢,可能早早地收了手安分守己,愚蠢的则是暴露了自己的异心,樱木花道乐于一网打尽。
此次行动他也没藏着掖着,也不怕其他组会不会趁机想做点什么,相反,到了美国的泽北到了行动的第五天才打电话过来问候,他还觉得消息传得太晚了呢。
原本这几天都很忙,他还在想又不能陪小孩了,谁料莉娅老师不请自来,还带了些书本说课程不能落下。樱木花道倒是乐得有人在家,而且难得能看到流川枫吃瘪的样子,何乐而不为。尤其是偶然间路过,听到莉娅老师在那说这家里大人竟然丢小孩一个人在家根本不负责,小枫还是跟她回去比较好,时间要放在自己家人身上,结果流川枫只是埋头苦干,好似对学习很感兴趣的样子,樱木花道看了就忍不住捂嘴。
他这下算是知道为什么莉娅老师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有时候很热情,有时候又很冷淡,原来是在他照顾了小枫和他怎么这样照顾小枫中左右摇摆。
一切都顺利进行,就连越来越好的睡眠质量也在昭示着光明的未来。
但问题就是,过于顺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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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种请君入瓮的感觉。”
泽北的话还萦绕在耳边,樱木花道嘴上说乌鸦嘴,心里也觉得这种时候明知自己不清白还非要赶着送名单,与其说让人觉得不对劲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挑衅,可事已至此,哪怕是鸿门宴,他也非上不可。
不过还没等他确定行动时间,目标主动发来了消息,邀请新任组长莅临他们店作指导。樱木花道看到消息都觉得好笑。他没有惊动组内其他人,只叫了熟悉的几个过来商讨一下下一步怎么做。
“这是挑衅吧?”宫城良田直接点破,附带一个国际友好的手势,“直接一窝端了得了。”
“没有确凿证据,我们也只是怀疑,毕竟最大受益者的身份摆在那儿,想不怀疑他都难。”水户洋平看着目标在组内过往的经历,啧啧道,“这老家伙都五十岁了还没做好颐养天年的准备,还在这拼。不过职场老人用词就是精准,给人捧得高高的,”说着他回头冲元虎抬了抬下巴,“学着点。”
元虎立马双脚并拢站直身子,中气十足地说,“是!我知道了!”
樱木花道本想说这有什么好学的,但仔细一想,元虎平时说话就比较随意,没准什么时候就被人抓住了话柄,学点场面话也不坏。
“咦,”宫城良田忽然拍了下脑袋,指着桌子上散落的资料左上角的大头照,“这家伙就是那个哪怕你训练拿了第一,也阴恻恻在旁边说是你的信息素影响了其他Alpha的王八蛋吧?”
水户洋平闻言扫了两眼,“应该不是。”
“怎么不是?这家伙一看就喜欢干背地里的那些勾当。”
“应该不是他本人亲口说的,但大概率是他煽动的。”
这个理由宫城良田表示可以接受。
“过去的事就别管了,”樱木花道敲了敲桌子,让大家注意力集中,“还是想想对策吧。”
“对方有什么诉求?”
水户洋平摇头,“都查到这儿了,总不会是央求到此为止。”
“央求也不是这么个语气,不应该那什么,负荆请罪?结果在这绕梁干什么。”
樱木花道沉吟会儿,说,“不管对方耍什么花招,龙潭虎穴也得去。”
“行。”宫城良田爽快地答应下来,“东西我准备。”
水户洋平想了会儿提议道,“保险起见,选一批Beta跟着去吧。”
樱木花道刚想说不用这么谨慎,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周期将近,话到嘴边又转了弯,“就按你说的办。”

三天后,樱木花道一行按约定时间到达地点。
“……我不是说得很清楚,要Beta吗?”下车看清后面车辆跟着下来的人,樱木花道头都大了。
水户洋平摊开双手表示与他无关。
元虎硬着头皮解释,“我以为是在场的人都要来。”
樱木花道只得掏出抑制剂扔过去,“自己做好防护。”
元虎唯唯诺诺地接住,大气不敢出一下。
樱木花道见他过于僵硬,有些反常,皱着眉走近了两步,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冒了出来,大概也是自觉理亏,所以没等樱木花道开口,不请自来的人就两脚蹬地冲了过来紧紧抱住他。樱木花道都不用低头细看也知道是谁,但碍于周围人多,他也不好发作,只得拎着流川枫的领子让他牢牢跟在自己身边——是的,能让元虎心虚带过来的孩子除了流川枫还能是谁。
看到流川枫后,水户洋平眉头也跟着一皱,“小孩怎么也来了?”
“回去再问。”樱木花道周遭气压很低,元虎的脑袋也更低了。
原本还没觉得会不会危险,突然多了个不安因素,感觉人也跟着浮躁了起来。
“带烟了吗?”手下迅速准备掏兜,樱木花道又摆摆手,“算了,有小孩在。”
“他怎么办?”水户洋平问。
元虎刚想举手,樱木花道一个眼神他便立马收了回去。
宫城良田提议,“车里等?反正也会留一批人在这。”
樱木花道低头看向流川枫。小孩拧着他的衣角丝毫没有要松手的迹象,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唉。”他叹了口气,有些犹豫。这种计划外的事情有个发情期就够他操心了,其他时候他更喜欢事情的走向都能在掌控之中。
虽然今天的行动危险系数也就两颗星的样子,但是小孩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总觉得放心不下,反正到哪都需要有人保护,不如自己来,至少看得见摸得着,不用多费心力关注他的动向。
“跟紧我,不准乱跑。”樱木花道还是妥协了,他半蹲着将降噪耳机挂上流川枫的脖子,“进去就给我戴上。”
流川枫双手抓着耳托,以有史以来看上去最听话最乖巧的样子点了点头。
见面次数还算频繁的水户洋平有些讶异,而只见过两三回的宫城良田则感觉良好,甚至上手揉了把流川枫的脑袋,“没想到还挺听话的,带着就带着呗,我们这么多人呢,他还能被吃了不成。”
流川枫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宫城良田的进一步对他发型的破坏,抱着耳机敏捷地跑到樱木花道的另外一边贴着他站着。明明身高在场最矮,他那眼神却莫名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嘿这小不点儿——”对于身高不是最矮的这件事,宫城良田是最开心的,水户洋平都不忍心提醒他要不要看看对方的年龄。
“行了,来人了。”余光看到有四五个人迎面走来的身影,樱木花道敛住神情,抱着流川枫的肩膀转了半个身子,“走,咱们同他会会。”
“樱木组长,好久不见!”话刚落,一个稍显粗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接着是春风满面的笑容和布满刀痕的手一起伸了过来,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浓浓的驱散不掉的鱼腥味,以及没能压住这份味道但存在感也很强的香水味。
流川枫早早地就将脑袋埋进了樱木花道的后背,元虎竭力维持着面部表情,樱木花道眉头都没动一下,礼貌性地回了个礼,“藤泽好。”
藤泽脸上笑容滞了一瞬,瞬间反应过来,拍了拍身边小弟的肩,“瞧瞧,咱们的新组长年轻能干,即使是Omega也能当老大,后生可畏啊,我们这些老家伙真是老咯。”
樱木花道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似在说:我看你有什么花样。
宫城良田嘴快说了句,“年纪确实有点大了。”水户洋平没忍住侧过头轻咳了一声。
一边是整个组的组长,另一边是分组组长,藤泽即使有气也没法发作,“请跟我来!”只是这句带路的话怎么听都有点咬牙切齿。
会议室早已备好,因座位有限,理所当然地只有几位主要负责人进去,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烟,墙上的电视播放着当日新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当背景音。不过樱木花道可没有跟着别人步伐走的想法,面对藤泽的敬茶,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
本想以资历压一头,结果又吃一亏,藤泽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话里话外都在说现在的年轻人目中无人,都不知道尊敬长辈。
“您可别随意给我扣帽子,”樱木花道特意强调了听上去礼貌的称呼,在藤泽注释的目光下拿起茶杯,但只是闻了闻,便又在他失望的眼神下归位,轻笑一声,玩味道,“论资历您确实老……”
其实藤泽长相不算显老的,再加上注重保养,看上去可能比实际年龄能小个十来岁,手下知道他在意这个,平时连“老当益壮”这类词都不敢说,但樱木花道不在乎这些,老就是老,他可没心思还特意换个深厚这类委婉贴心的词语,相反,他恨不能直接说: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还玩心眼使诡计。这么嚣张无非是当年跟着老爹混,做手下的,谁还没有过几次牺牲自己救老大的经历了?也就他拿鸡毛当令箭,吹嘘得不得了,所以平常说话做事都很放肆,不讲章法。
老爹那是体恤这一批跟过他浴血奋战的老手下,大部分都给了丰厚的待遇,反正湘北不差那点钱,分给他们的店铺只要不违法,不强求盈利,就好比大公司给元老级员工的退休保障,也算是不辜负老员工曾经的付出。
“可论职级,我想我还是稍微比您高一点儿的。今天既然是谈公事,那我想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樱木花道似刚想起来,他看向藤泽,做出十分体恤的表情,“不过您叫我樱木就行,不然让老人家还得卑膝屈躬,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藤泽的脸彻底黑了,这边简直是铜墙铁壁,捞不着一点好,于是他将战火转向旁边的小孩,“我们组长连眼光都这么好,简直一脉相承。小朋友,几岁了?”
流川枫扭头不理,藤泽尴尬笑笑。
“老头,该谈正事了吧?”宫城良田见他反应有趣,便也跟着樱木花道学,左一个老头右一个老伯,藤泽太阳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好不容易聚聚,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不着急。”
宫城耸耸肩,挑了两个洗得比较干净的草莓往嘴里一扔,含糊地说,“你不觉得不舒服就行。”
“能和年轻人交流是我的荣幸。”不愧是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藤泽迅速调整好了状态,煞有介事地开始汇报。
看样子还挺正式,特地准备了PPT,将他负责的业务进行了汇总,给各个数据标注了重点,从他志得意满的样子可以看出他本人还是很满意他的工作业绩的。当然,从汇报来看,没有人会否认他的成绩。
“……平时的工作我一直在强调,要初心为舵,使命为帆,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呢。樱木花道兴致缺缺地翻阅着藤泽手下呈上来的纸质报告,注意力却神游至新闻报道。
“据悉,RB集团董事长已康复并重新接管公司……”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想法,之前也和安西组长提过,但是没得到采纳,我想年轻人可能会更理解……”
宫城良田掏了掏耳朵。樱木花道手中的报告翻过了一半,结合藤泽的汇报,他注意到后半部分全是关于信息素方面的信息,一目十行的动作慢了下来,恰好新闻也切换成了娱乐版块,他压着听到藤泽关于信息素方面的长篇大论时的不适,将视线又转移了过来。
“我觉得合理利用信息素之间的碰撞,设置一个地下竞技场,将Alpha的捕猎本能转化为竞技动力,或者VR体验,玩家以为他们在看虚拟的搏斗,实际都是真实的,”藤泽越说越起劲,音调也随之升高,“尤其是Alpha与Omega的对抗,想必会有大批人愿意付费,我们再使用点额外的技术,刺激一下……”
“生命不是玩笑。”宫城良田打断了他,脸色很不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藤泽无所谓地耸耸肩,“别想得太复杂,愿意参与的自然都是签过协议的,收益风险本来就是如影随行,不付出哪来回报。”
“如果真实地发生了捕猎行为呢?”樱木花道按住想拍桌的宫城,宫城还想说什么,但手腕被抓得生疼,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樱木组长您是不是没仔细听这个方案?”藤泽咧开嘴露出那在美容院特地做过的白得渗人的牙齿,“我们的卖点就是捕猎。”
完完全全是反人类的提案,老爹会同意才怪。
藤泽浑然不觉气氛的僵硬,还在勾勒他幻想的蓝图,“除了这个卖点,我们还可以和互联网接轨,筹划着卖课,比如《信息素本能转化手册》《紧急情况omega如何自保》等,也可以根据竞技场的实际情况制作相关的剧本,现在年轻人不就是流行剧本杀吗?”
“……”樱木一行听得瞠目结舌,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对践踏生命的事情能如此坦荡地侃侃而谈,就像菜市场买菜一样不值一提。
遥远的其他国度早已有人实行,樱木花道或多或少听说了些,但这有违人道,他怎么也不想从自己身边的人嘴中听到。樱木花道敏感地偏头看了两眼,确认耳机好好地待在流川枫头上,而他本人也正认真地玩着手机才放下心来。转回头来,眼神又陡然变得冰冷。他轻蔑地将报告扔在桌上,纸张边缘撞出脆响,连流川枫的耳机线都颤了一下。他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藤泽,犀利的目光几乎要击穿眼前的人——
“卖点?你管拿命换钱叫‘卖点’?”听了半天的屁话,心中的怒火早已压抑不住,蹦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地下竞技场?真实搏斗?你那点破算盘我用脚趾头都能算明白!不就是把Alpha当疯狗、Omega当诱饵,看他们撕咬着给你赚钱吗?!”
有小孩在,加之今天他们的计划就是伺机而动,本该理智,可此种情景他妈的能冷静个屁!
他一把抓起报告粗暴翻到关于信息素的内容,哗啦啦扯到藤泽眼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些鬼画符写的是什么?‘刺激技术’?是让Alpha失控的电击器,还是让Omega信息素紊乱的毒药?”
藤泽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刚想开口,樱木的拳头已经砸在桌沿,青筋一样的纹路沿着桌面的凹坑向四周蔓延。“少跟我提什么‘签过协议’!你当那些被你哄骗去的年轻人知道‘风险’两个字怎么写吗?他们以为是玩游戏,你却在背后磨着刀,等着看谁先淌血——这他妈叫竞技?这叫谋杀!”
他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藤泽的脸,眼神像要把人烧穿:“我不管你从哪个阴沟里捡来的馊主意,也不管你背后站着谁。记住了,这里是我们的团队,不是你贩卖人命的屠宰场!我樱木花道当一天组长,哪怕只是代理,就绝不会让这种烂事沾上湘北的边——”
“你想靠践踏人命赚钱?可以。”他直起身,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笑,“那你就去死吧。”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整个办公室静得能听见流川枫耳机里漏出的音乐声。

Chapter 21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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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现场一阵静默,有守在门外不知情的人蹑手蹑脚地进来添茶,低着头不敢看也不敢听,迅速做完手头工作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曾多次入狱备受争议的某网红博主因大量发布信息素相关提案引发热议,据悉近日已成功当选议会议……”
主持人还在以机械式的语调播报着新闻,樱木花道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只觉得越发烦躁,直接往远处一拨,眼不见为净。
气氛一下降至冰点。
因为有嘴替了,宫城良田气消了大半,再加上对面老东西被呛的憋屈神情,让他饶有兴趣地品起了茶,非常肆意地在一旁大声点评。
水户洋平则悠哉悠哉地冷眼观察全场,想着话都说到这大概率不欢而散,看来这场会议可以提前结束了。
眼看着藤泽的脸越来越臭,水户洋平预备叫外面的人准备返程的消息也已经在对话框出现,藤泽突然咳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端起茶杯,假惺惺道,“瞧我,年纪大了易忘事,”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了太多次脱敏了,居然自己调侃了起来,“说了这么久大家都渴了吧。没事,不急,我们慢慢聊。”
说着拿出了敬酒的气势先干为敬,樱木花道眯着眼睛看他给大家展示干净的杯底,不予置评。
随后藤泽就像刚刚的红脖子急眼没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地开始谈他们店里的生意,谈是怎么和市政部门斡旋的。
樱木花道对这些没兴趣,只是好奇老家伙想如何收场。刚刚的那个计划显然已经非常完善,得到了否认还能这么淡定,想必还有其他事相求。
“我发现,这个组织架构一开始框架得搭好,搭不好就直接开干,后期很难改……”
到底是浸润职场多年,有些废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要不是先前那惊世骇俗的发言,这段关于管理心得的话,还以为是特意在上级面前表现自己呢。
衣角动了动,樱木花道扭头一看,是流川枫,在给他展示屏幕上动画有趣的一幕。樱木花道不怎么看这些,也听不到声音,但是殷勤地眨着黑亮的眼睛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流川枫看着很可爱,果然是小孩呢,他想,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天气渐暖的缘故,相对密闭的环境待久了总觉得有些热。
“哎哟,我才看到,这小孩俊得呢。”
樱木花道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动作,正长篇大论的藤泽自然也注意到了,于是话题十分丝滑地转移了过来。
“看来您很喜欢孩子。”
樱木花道不置可否。
藤泽眼珠子一转,忽然以惋惜的口吻说,“其实我们要想生意做得久,还得和其他大企业打好关系,可惜我们安西组长小孩早已结婚,不然……”
看似说得委婉,真实意图早已表露无遗。水户洋平面无表情地握着手机,等待恰当的时机。宫城良田已经失去了兴致,从品茶到了品鉴水果。
樱木花道安静地听着。
没有预想中激进的反应,藤泽顿了顿,又咳了下,“联姻其实挺常见的,双赢嘛!而且现在离婚又算不了什么,这交易还挺划算吧。”
宫城插嘴,“真要这么划算,你怎么不去。”
“那也得有身份,还得有这个能力嘛,我哪有我们樱木组长这么英俊帅气,即使不是联姻,Alpha也会排队等号的。”
说来说去,主意还是打在了樱木花道身上。
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自信。怎么敢越级给领导指挥的。且不说湘北不需要联姻这样的手段,就算需要,何以见得他樱木花道就是这个合适的人选了,而且这种做法,首先说不的估计就是老爹。他才不会同意把人当商品。
话说到这,已经完全了解话不投机,无需再继续这无聊的会议了。
樱木花道起身,整理了下衣物,将先前溅到身上的渣滓抖了抖,再敲了敲全神贯注的流川枫的耳机,示意他可以准备起身离开,无视藤泽还想挽留的举动,径直朝门口走去。
藤泽没发话,加上真正的组里目前老大在这,底下人也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挡在门口,只能任由樱木一行离去。
“忘了告诉你,我们对你的检查快收尾了。”
藤泽僵在原地,五官有些扭曲。
“虽然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给你机会,但既然你迫不及待地要送上来……不管你和外面谁勾搭上了,也不管你这些年做过什么贡献,我说过,湘北不留有二心的人。”
元虎早早地就在门外等候,见状赶紧迎了上来,观察了下各人的神色,机警地闭上嘴没有傻傻地问怎么样,只是自觉地跨步到流川枫的另一侧跟着往前走。
不好跟大人搭话,小孩总能问上两句。只是流川枫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怎么叫好玩,他只是坐在那看了动画而已,谈不上多好玩,当然也不算无聊。
“这还不好玩呀,你要求真高。”
元虎还想问,忽然感觉汗毛倒立,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后脖子一抽一抽地疼,如针刺一样,紧接着空气变得稀薄,呼吸开始急促,很快樱木花道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刚准备搭把手预防元虎跌倒,没来得及问,水户一声惊呼,“花道,躲开!”
樱木花道怎么可能躲开。比水户的声音先到来的是刺鼻的鱼腥味,大张旗鼓地彰显其主人的存在,靠,这傻叉妄想动用信息素压制,他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反手抱住流川枫,另一只手使了点劲将元虎推了出去,暴吼,“走!”
“就知道这老东西一肚子坏水!”Beta们对信息素不敏感所以收到的影响较小,但不知道藤泽用了什么手段,他的信息素黑云盖世一般阴恻恻地追过来,即使是Beta也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宫城跳起来挡在樱木身前,水户则迅速接住元虎,并摸出他口袋里樱木给的抑制剂来了一针。
元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四肢都在颤栗,比起发情更像是发抖,状态很不对劲。但是樱木花道没时间思考这些,他死命咬着嘴唇,口腔里一股金属味才勉强让头脑保持清醒。按理说随着年纪的上升,信息素浓度会下降,赤木老大说过,五六十岁的年纪,AO身上的信息素会越来越稀薄,藤泽已经五十好几了,不应该有这么强的信息素攻击性。
“唔……”身侧传来细微的呻吟声,樱木花道心里一颤,紧抱小孩的手捏得更紧了。Alpha之间本就排斥得厉害,更别提这样毫不掩饰地溢出,流川枫还在分化期,被没有血缘关系的同性攻击想必十分难受。樱木花道没法子帮他缓解,只能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动作轻柔地形成一个隔离的茧房将小孩包裹其中。这种时候,只能寄希望Omega的信息素能够舒缓一下。
呻吟声渐小,樱木花道的心才放了下来。始作俑者也在渐浓的腥臭味中现身。
“操!这老头是疯了吗!”宫城在旁边小声骂了句。
樱木花道也跟着蹙眉。
步步逼近的不是藤泽本人,而是通体近乎白色毛发的狼一个一个脚印地走近。在本体身上也明显地展现出了衰老的迹象——藤泽年轻时可是一头黑狼,可眼前的狼除了耳朵尖还有隐藏在毛发中的深色的痕迹,几乎识别不出那曾经是黝黑的毛发。可即便如此,兽型靠近的压迫感也丝毫未减,反而因距离的缩短变浓的信息素让人更加难受。
“咕噜噜……”旁边也传来了低吼声。手心里柔然的头发也变成了更加富有弹性的肌肤,流川枫竟有了兽化的迹象。
“柯柯……”藤泽似胜券在握,不急不缓地用爪子在地面滑行,张嘴展示他的獠牙以示警告。
这不像是一时兴起,更像是蓄谋已久。
这一刻,樱木花道才终于感受到这场会议为什么让人感觉到别扭。
更擅长耍阴招的藤泽竟开诚布公地将见不得光的心眼摆在桌面,丝毫不介意被提前得知他未来可能会实行的计划,这可不是一个行事相对谨慎的人会犯的错误。
所以果然是鸿门宴,显然今天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会议,也不可能是单纯的“叙旧”“考察”。
流川枫受到信息素的攻击,难受地想要挣脱樱木花道的怀抱,瞳孔也不知不觉变成了竖瞳,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的敌人。虽然还小,但到底也是个狼崽,骨子里的血性隐藏不了。只是现在可不是时候啊,樱木花道暗道。
“速战速决!”樱木花道总归是受了不少训练,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勉强支撑,但是元虎就不行了,他从近乎晕厥的状态转为全身发热,抑制剂也只能暂时压制,保不齐发情期会突然迸发,水户尽全力抱着他,没法去帮忙,只能扯着嗓子喊撤退。
无论藤泽想要怎样,只要捏准他兽化的把柄,之后就能以合法的手段送他入狱,都不用脏自己的手,但问题就是要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樱木花道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基本和藤泽这边的人六四开,再加上还有些人摇摆不定,总体而言樱木一行还占上风,只是混乱主战场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樱木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能将孩子转交给手下。
宫城带了很多武器,只是藤泽这地儿算是繁华地区,三个街道外就有一个最近的派出所驻点,所以冷兵器是最后的选择,目前只能防御为主。
另一边,藤泽发现光靠信息素压制没达到理想效果,迅速改变主意,转而嘶吼着扑向目标怀中的流川枫,尖嘴直指后勃颈脆弱的地方。樱木花道连忙侧身将流川枫死死护在怀里——那一瞬间他其实有些走神,眼前的画面似乎和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曾经似乎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只是那时的他是被保护的一方,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可他却突发耳鸣什么也听不见,樱木花道的脑袋剧烈地抽痛起来,碎片地涌入让他难以消化,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好时机,身体本能地选择了防御——右手不假思索地挡在流川枫颈前,藤泽的嘴贯穿了樱木前臂,鲜血四溅,小狼的低吼瞬间变为呜咽。
伤口的剧痛让樱木越发清醒,而藤泽的举动也彻底激怒了他。秘密训练中有一项赤木刚宪的私人研究,认为信息素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只要利用好也可以当做武器,不是只有Alpha能进行压制,通过训练后的Omega同样可以。樱木花道也只是尝试过几次,尚未熟练掌握,但情况紧急,加上鱼腥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他屏住呼吸,注意力集中,将信息素聚集在一块针对性地蹦出,澎湃的如海啸一般的信息素冲击力让藤泽下意识松了口,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而流川枫被血腥味和樱木的信息素刺激,也彻底完成了兽化。通体银白的幼狼形态显现,獠牙外露,面带凶相,主动挡在樱木身前。
眼看着樱木拖住了对方,宫城也没闲着,他利用场地狭窄的优势,掷出特地携带的电击棒击中藤泽后腿,另一只手拿着刀就直直地刺了下去——甭管什么信息素,物理攻击准没错,藤泽痛苦地哀嚎一声,樱木感觉到鱼腥味淡了些,但空气仍然十分逼仄,让人难受,像密闭的旱厕让人透不过气。
藤泽因受伤动作有些迟缓,樱木死死拦住蠢蠢欲动的幼狼避免其擅自行动,宫城则乘势追击,抽出带血的刀刃,狠狠一通乱捅。藤泽吃痛嘶吼,信息素瞬间紊乱,一股打翻的臭鸡蛋味逐渐弥漫空中。老狼行动受限,樱木的手下找准时机上前桎梏住,这场闹剧终于要划上句号。
藤泽见大势已去,还想垂死挣扎,吐着血也要拼命释放让人作呕的信息素,樱木忍着剧痛上前,和宫城一同死死锁住其咽喉,近距离用信息素反向攻击,浓郁的花香猛地绽放开来,彻底吞噬了那股腥臭味,藤泽也最终架不住三四个人的五花大绑瘫软在地,逐渐变回人形,嘴里还念叨着“我没输”。
“……”
咚!
樱木花道也支撑不住了,Alpha狂轰滥炸的高浓度信息素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加上手臂被贯穿的咬伤,他还能勉强站住已经是极限。伤口忽然传来湿湿的触感,一看,是小狼贴着他,不断舔着伤口试图止血。
宫城骂骂咧咧地将刀扔到一边,给了藤泽几脚,水户安顿好元虎后,急忙过来指挥打扫现场。
事出突然,好在顺利解决。但是看着紧紧依偎着自己的小狼,樱木花道嘴角怎么也弯不起来。
……

他不该将孩子牵扯其中的。
不能再有下次了。
也不会有下次了。

Notes:

马上俩人要分开了,然后就会快进到10年后。我看了下目前的存稿够我一天发一章(如果我记得的话)
*因为是剧情向人物真的很多,主角戏份都在30章之后!!!🥹🥹🥹

Chapter Text

知道父亲好转的那一刻,稻泽治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守在医院的心腹第一时间就汇报给了他,而他站在仅仅是冠以“代理”之名的办公室里,挂掉电话,从高楼俯视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心情是一如既往的怅然。
事情好像总是不符合他的期望,这么多年,他所想要的总是不能如愿。尤其是在他第一时间赶到医院——那到底是他的父亲,出于情理他也该寒暄几句——得来的却是“回到你自己的岗位”这样冷冰冰的命令。他感觉自己一无是处,他的努力没有人在意。
春意盎然再到夏至初至,加厚的外套一层层换下,嫩绿的枝条一层层抽出,这期间他不断地出差谈合作,推进了好几个滞后的项目,经手的数个项目顺利完成节点,各大媒体均有报道,取得了不小的反响,还没来得及汇报,就已经被轻飘飘一句话带过。
老爷子的下一句话是,他要看看那个孩子学得怎么样了。
“……”稻泽治从没有像现在那样觉得自己悲惨过。以前姐姐在的时候,同样是Alpha,老爷子眼中也只有姐姐;现在姐姐不在了,老爷子眼里变成了姐姐的孩子。
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回答:
“……好。”
走出病房前,他停顿了下脚步,鬼使神差地回头,试想也许会有那么一瞬间老爷子会想起他,但是没有,老爷子交代完就闭上了眼,根本没工夫施舍他一个眼神。
稻泽治关上门,面无表情地叫来管家,让他先回家整理。
走出医院,他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根烟架在手指上,一旁的下属见状,很有眼色地一边用手掌挡风,一边用打火机点燃。
金乌已坠,他来之前都还在加班,来的路上都没注意到夕阳,而上电梯下电梯,进出病房的短短时间,地面的影子已被深色覆盖,城市的霓虹灯逐渐亮起,世界又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下属问回公司还是回家。
他狠吸了一口,眯着眼睛享受吞云吐雾的感觉,随后将才抽了半根的烟囫囵收进烟包里,弯腰进了车后座。
“去公司。”
傍晚的车道总是拥挤的,刺眼的红色尾灯此起彼伏玩着打地鼠。察言观色的下属一路保持沉默,稻泽治也不会没事同旁人吐露心事。他把玩着烟盒,闭上眼短暂地休息会后,又开始思考来之前没做完的工作。
研发部提交了几个方案,他还没来得及看完。
“黑川。”
对面很快接起电话,“您请指示。”
“去把那孩子接回家,”他揉了揉太阳穴,连续加班以及突然变大的烟瘾让他疲惫不堪,稻泽靠上座位后背,右腿膝盖搭上左腿,漫不经心地说,“过家家游戏结束了。”
“是。”
挂电话前,稻泽又叮嘱了句,“带上莉娅吧。”她应该会很高兴。
莉娅确实很高兴。从得知可以接小枫回家起,就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平常进行家教的房间,整理了不知道多少次根本不乱的书籍,又从头到尾按照科目排列了一次,所有文具都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她的屁股几坐几离,管家带着黑川过来时,她早早就听着脚步声迎了出来,脸颊微微泛红,眼睛闪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我准备好了。”她说。
她一直都觉得不能任由小孩任性,虽然她去过几次的确发现小枫的状态比在家里好,可那到底是别人家啊!她相信,小孩的判断力不够,难免会倾向于不强求自己学习的地方,不过没关系,她一定会带小枫回家。旁敲侧击了几回,加上她每次去了之后,回来都会不厌其烦地重复没什么新鲜事的小孩动态,她能感受到稻泽的态度也有所松动。
她知道稻泽对老爷子一直持有复杂的态度,但她也知道老爷子说话的份量,所以私下她都会偷偷为老爷子祈祷。稻泽家的具体情况她没去打听,有些秘辛也不是她能知道的,但她是老爷子要求招聘的家教老师,老爷子也很关注小枫的学习情况,所以她十分期待老爷子的回归。
阿治那边的所有情绪她会包容。
去接流川枫的路上,莉娅忍不住唱起歌来。充当司机的黑川夸她嗓子好。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是合唱团的。”莉娅腼腆地笑了笑。
“您好像很喜欢枫少爷。”
“是啊!他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
“呵呵,”黑川抿着嘴笑,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前的路况,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该怎么和小枫说呢?他会跟我们回来吗?”莉娅高兴了会儿,又开始担忧起来。
黑川安慰她,“您不用太担心,他会回来的。”
莉娅睁大眼睛,“你怎么能确定呢?”
“这个嘛,”黑川跟着前面的车流往左打方向盘,驶入直行道路后,扭头冲莉娅露出和蔼的微笑,“毕竟有您这样关心他的人在。”
莉娅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将碎发撩至耳后,满怀期待地说,“要是顺利就好了呢。”
黑川附和,“是啊,顺利的话就好了。”

稻泽治加完班,外面已经明月高悬。回到家没有看到流川枫,还算意料之中。但交代的任务没完成,他又有些不快。管家接过他的外套,汇报说莉娅小姐和黑川先生已经协商好了,明天接回家。
“好。房间那些都整理过了吧?”得到肯定的答复,稻泽治就不做关注了,随口问了一句。
管家微微屈身,“您放心,都打扫好了。”
“明天……”明天也是老爷子回家的日子,稻泽治解袖扣的动作顿了顿,转身拍拍管家的肩膀,“我明天出差,家里你多费心。”
管家依旧是那副恭敬的语调,“好的。”

整体来说,接流川枫回家还算顺利,虽然需要第二天再跑一趟,但只要结果不变,莉娅还是很满意的。
黑川没有驶向她已经记住了建筑环境的小区时,莉娅就抱有疑惑,当地点变为医院,一颗心更是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至少受伤的不是流川枫。
他的暂时代理人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他们去的时候是其他人接待的。
水户洋平没有赘述为何出现在医院,对莉娅他们的来意也表示理解,只是樱木花道尚在昏迷中,他不能自作主张,更何况这事情主要牵扯的是小孩本人,所以他拉着流川枫单独谈了会儿话。
流川枫没有受伤,但是信息素受到了冲击,不过并无大碍,加上他体质好,受到了樱木花道信息素的滋润和保护,到儿童专用的信息素医院吊了两瓶水就没事了,只是樱木花道没醒,他便恹恹的守在一旁,不肯回家。
水户洋平冷静地分析了现在的处境,说虽然樱木花道并没有吩咐他,但他也认为目前流川枫不适合留在这,太危险,他的存在只会让樱木花道分心。流川枫不服,却说不出辩解的话,只能撅着嘴将脸贴着打着点滴的樱木花道的手。
“之后再接你回来。”水户洋平眨眨眼,许下了他的承诺。他相信,樱木花道醒来的话,也会这么说。
流川枫很喜欢他的用词。“回来”而不是“过来”,给他一种这边是他的家的感觉。
扭捏了一阵,流川枫同意了跟着回稻泽家,不过他要再陪樱木花道一晚才肯走。
老实说,莉娅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实际情况已经比预想得好了太多,况且这也不算什么棘手的请求,樱木花道的病房是VIP房间,设施齐全,空气清新,还有精美的小食水果,所以很快就获得了许可。
只是第二天在回家的车上,流川枫有些神情低落地望着窗外,让莉娅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依旧充当着司机角色的黑川打开了话茬。
“等您再长大点,变得强大后,就可以保护樱木先生了。”
接收到关键词,流川枫脑袋动了下,“变得强大?”
“是啊,”黑川笑着说,“只要您够强大,您就可以抵御外界的伤害。”
莉娅坐在流川枫的旁边,怎么看他都看不够。她说,“不那么厉害也没关系,有我们在呢。”
流川枫低下头,“可是……会受伤。”
“你没事就行了呀!”
黑川继续说,“强大是可以有选择权的。”
“什么意思?”流川枫问。
“这样你就可以选择不伤害别人,但同时你又有自保的能力。”
莉娅皱着眉,“他现在还小,学这些太早了吧。”
过了会儿又觉得自己语气有点不好,补充道,“不过黑川君你的情绪好像挺高涨的,昨天开始就这样了。”
“哦,”黑川回答说,“毕竟是接枫少爷回家。虽然好像有些对不起还在病床上的樱木先生,但也原谅我这次吧!”
莉娅表示理解,还是忍不住强调,“不过还是别太早让小枫接触这些,他太小了。”
黑川耸耸肩,“我就是随便说说。”
“不,”流川枫抬起头,眼神坚毅,“我想变得强大。”
“唉,乖孩子……”看着小孩有着过早过成熟的想法莉娅就觉得心疼,她抱着流川枫的脑袋长叹口气,“咱们不想这些,咱们乖乖的过日子就好了。”
黑川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忙说,“莉娅小姐说得对。您还小,不必想这些。”
但流川枫已经听不进去了。窗外光影斑驳的绿意涌动,青枫随风轻轻摇曳,小小的他默默地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如果樱木花道知道了,一定会给他脑袋一栗子的种子。

Chapter 23

Notes:

流川枫暂时退场,但没关系,下一次见面就是成年形态!

Chapter Text

水户洋平这几天是最忙的。藤泽那边交给宫城处理,事先同关系较好的警方内部人员沟通后,决定先由组内处理,得从老家伙嘴里挖出点东西把他榨干才对得起他主谋的这场闹剧。元虎回去后也跟着住院了,高烧不退,做完手术的樱木花道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水户敏锐地感觉到或许和当天藤泽的信息素有关,马不停蹄就联系了赤木刚宪,得知事情始末后,赤木也是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一向沉稳的他也忍不住骂了句“沐猴而冠的家伙”,气冲冲地收集需要的材料后就泡进了组里的实验室。
藤泽事件闹得还挺大的,水户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稍微模糊了真实情况,在组内稍稍渲染了一下,樱木花道强势且强劲有力的形象越发牢固,有些不好的声音也削弱了许多,有了藤泽这个前车之鉴在,总是让人心烦的苍蝇嗡嗡声也小了不少。赤木组长来了趟医院,暂时定为等樱木醒了之后召开大会,三井组长也表示同意。
赤木组长来了就发了一通脾气,大动肝火,拍着桌骂安西组长搞得什么鬼,其中一些用词极其激进,水户手动闭耳装听不见。最后还得好声好气地送走这尊大佛。
可以说,在樱木花道昏迷的期间,水户洋平就没停过。宫城笑他是代理“代理组长”,名号层层加码,但能力确实一等一。水户回了个玩笑说既然这样,不如把手上有些活转交给他,宫城立马摊开双手以表和平。
“不过有这么严重吗?”一周过去了,流川枫都回去五天了,樱木花道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医生来查房也就是那几句,听得人耳朵都要起茧了。想到这,宫城掏了掏耳朵,想起来出发之前赤木老大交代他的信息,“对了,老大说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水户打起了点精神,“出结果了?”
这几天冷静下来想想,那天藤泽不同寻常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捕猎行为,但他本人并没有处于发情期或者易感期,所以这个激发条件和对他人的影响程度就有待考究。再联想到出现过的类似的社会事件,让人忍不住猜想:或许,捕猎行为的出现不一定都是被动的,若是有人刻意利用呢?就如同藤泽提出的竞技场,不也有隐含这层意思在?
若真是这样,藤泽背后的人,或者说某个团体,很危险。这是与全人类作对。
“老大提取了藤泽的信息素,从中发现了一些特殊物质,说和之前你们寄过去的一批药剂相似,这些物质是如何影响使用者本人,又是如何通过使用者影响他人,老大说还要进一步分析验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花道没事,高烧退了就说明在好转。”
水户沉思,“那为什么还没醒呢?”
宫城看了病床上平和得像只是睡了一觉的人一眼,重复了赤木刚宪提出的可能性:
“大概,是他本人有不想醒来的理由吧。”

樱木花道觉得身体很重,身后总觉得有人在追,他也拼命摆动着四肢,可就是跑不起来提不起速。眼皮耷拉着,很沉重,眼珠却要跳出眼眶一样不断用力,产生一种睡了又没睡的错觉。
刚开始他没有在做梦。昏迷过去后,藤泽扑过来时脑海里闪过的碎片开始重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有了清晰的来源,而一直以来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也终于有了明晰的五官——那是他的妈妈,不远处是追捕的人群和嘶吼着扑上来的猛攻,妈妈反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背,不顾一切地挡在他面前,他的视线被遮挡,但肌肤的撕裂声,妈妈压抑的痛苦的呻吟,还有外界的嘈杂,然后最终都归于平静。
那天明明记得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可为何等他的眼睛重新适应光明,眼前却是雨水涟涟?
他看着那几乎被染成红色的白裙子,看着妈妈颤抖着手想抱抱他,可另一只手不得不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尽力阻挡着从手指缝隙间汩汩而出的鲜血,想要最后再安慰她受惊的儿子。可此时世界太安静了,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妈妈颤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很害怕,这逼真的场景让他不愿再回想,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妈妈的体温,……直到他被另一双手抱起。
“睡吧,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那是比现在要稍年轻些,头发还未完全花白的老爹。
记忆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更加年幼的画面。妈妈抱着他哄他,给他唱晚安曲。那个熟悉的音调,清晰得如字幕一般的歌词,啊,原来这首歌是这样唱的。
很快他变大了,开始可以跑了,妈妈蹲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笑眯眯地朝他拍拍手,鼓励他,他扑进妈妈的怀抱后,两人咯咯咯地笑成一团,夕阳下拉长的影子格外温馨。
但这般温馨的场景很快就消失不见,最后的印象便是血一样的雨帘,天空都是红色的,让他感觉到舒适无比的茉莉香也越变越淡直至消失……
后面的事不用看他也知道。忽然切换为第三视角,他冷眼旁观着被老爹抱回去后高烧不退的自己,以及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的自己,就这样傻傻地开始了在湘北组的生活。
因为一次都没有提起过那天发生的事情,问起之前的记忆也都是很努力思考后说不记得了,老爹咨询了医生后,决定禁止提及以前的事,尤其是“妈妈”。
成长之后,樱木花道也困惑过自己的身世,但对自己就像亲儿子一样的老爹,还有友好相处的大家,他觉得这里就是家,他再一次缩进了老爹为他编织的安全的茧房里,心安理得地过着现在的生活。
妈妈当时在想什么呢?
樱木花道想起了自己。
或许什么都没想,就只是要保护好身后的孩子,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是这样。被藤泽袭击,他满脑子都是不能让流川枫受伤,他还小,他才刚分化,他才刚和世界打交道,怎么能让花一样的孩子受伤。
只是自己怎么做都无所谓,换成妈妈后,他又多么希望妈妈可以自私一点,多照顾一下自己,再多抱抱他,再多亲亲他……
一直以来的迷雾散开后,樱木花道迫切地想要醒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没有时间耗在这里。可无论他怎么跑,怎么喊,周围都是黑黢黢的,空荡荡的,他听不到回声感受不到空间的远近,看不到光线只能凭着感觉走。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清醒着做梦是如此难受,他分明能感受到梦境中的一切,可正因为他知道这是梦,迈出的每一步才觉得越发艰险。开始只是三步并两步的走,后面直接跑了起来。反正是梦,就算一直跑去也不会觉得累不是吗?只是精神十分疲惫,因为脚下的路没有尽头。
他大步地向前跑,渴望回到现实。眼前依旧一片黑暗,但有风刮过,递来四季的味道,春季长出新芽的嫩叶的香味,夏季自带蝉鸣背景的清凉的薄荷味,秋季十里飘香的桂花味还有农田里饱满的收割的味道,最后来到冬季,风也变得刺骨,冬季的味道是具象化的疼痛,从鼻尖穿入蔓延至四肢,空气成了清脆的饼干,一掰就碎,落下稀稀疏疏的细渣铺满大地。
他就这样跑啊跑,不知疲倦地往前冲,经过一个又一个四季,终于闻到了四季以外的味道,终于听到了风声以外的声响。
风依旧在吹,但专属于母亲的茉莉香却逐渐变浓,他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但依稀间,孩子压抑的哭声越来越响。
是啊!他还不知道那孩子到底受伤没有,分化有没有受影响,现在会不会红着眼睛等着他醒来……

……
“医生,医生!”
白色。
“醒了!他醒了!”
消毒水味。
看来是在医院。也是,他都做了不知道多久的梦了,能不在医院吗?那焦急的声音听着像和元虎关系好的一个孩子,叫什么来着,虎之介?对,就是虎之介。他想说不用这么着急,但是嗓子跟糊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意识也在缓慢回笼,等能自主表达时,医生已经迅速地查过心率看过血压了。
“虎之介。”樱木花道撑起完好的那只手手肘,扯着还有些干涩的喉咙唤了一声。
被叫到名字的人身体一颤,慌不迭地又是调整病床高度又是接了杯温水,惴惴不安地守在旁边等候吩咐。
“你不用这么紧张。现在几点?”
“下午五点。”说完,虎之介又主动说道,“我,我刚刚已经和洋平哥报备过了,他们应该会很快过来。”
其实樱木花道有很多事想做,但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奇怪的是,梦里很焦急,醒来反倒平静了。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忽然又兴起了点乐趣,“洋平哥?”
“啊,”虎之介意识到自己平时的习惯跑了出来,磕磕绊绊地解释说,“我们都是这么叫的。”
“那怎么叫我?”
“樱、樱木组长。”
“骗人,元虎私下可不这么叫我。”
虎之介低下头,扭着手指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樱木花道无声笑了笑,决定不再逗这个才十八岁的小孩。都还没成年呢,啤酒都不能喝。
“元虎呢?”
“他三天前就恢复过来了,上午还在呢,下午洋、水户大哥把他叫回去了。”
应该的,怎么能让一个刚恢复的小孩守在这儿。
樱木花道又问,“这几天,没什么事吧?”
虎之介有些迷茫,“没有……吧?哦对了!赤木大哥回来了。”
“呃……”樱木花道表情有些难看,他这冒冒失失的还受了伤,总觉得自己要挨训。藤泽怎么处理他相信洋平心里有数就不多问,本来还想问问流川枫怎么样,后来又想估计洋平带在身边或者留在家里的可能性比较大,虎之介不一定知道。
“我没什么事,你不用在这候着。”
“是。”嘴上答应了,身体一动未动。
樱木花道:?
“你要是有事,不对,没事也不用在这干等。”
“我没事。”
“……”樱木花道无奈地把话摊开来讲,“我意思是,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虎之介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夸张地鞠了个堪称九十度的躬,慌慌忙忙地走了。医院的门没那么顺溜,他一次没关好,手上不由得用了点劲,最后门“咚”得狠狠撞上,路过的病人都吓得停下脚步。
樱木花道不用想也知道那抹艳红这会儿估计成红辣椒了。
他闭上眼睛勾起嘴唇,受伤的手因为有包扎固定住了吊在半空,他还没习惯,扭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啊,看来这真的不是梦了,他回到现实了。

Chapter Text

已经彻底瞧不见春天的影子了,到了黄昏,阳光晕染成橘色,气温仍然位于穿着长袖的病服稍微挽起点袖子更舒适的刻度。樱木花道望着窗边的葱葱郁郁,急切地等待着空白时间空缺信息的填满。
很快病房被推开,但节奏密集的脚步声昭示了前来的不止一人。赤木刚宪身上甚至还套着白色的大褂,也不怕发生紧急情况被人误拉入手术室,更让人意外的是,本该在学校的三井寿竟也到了场。
他也没受什么重伤,这么多人齐聚于此不会显得大动干戈了点?
水户洋平主动解释,“不是我叫的。”
宫城良田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好在老大那儿。”完了又拍拍像憋了气的三井寿,“这家伙是趁着周末赶回来的,本来打算明天回去,巧了吗这不是,刚好赶上了。”
“我就说怎么收不到一点儿消息,出事了都不告诉我!”有了说话的空隙,三井寿不吐不快,他忿忿道,“也不知道我爸为什么非要我去学金融,我又不是这块料!让我留在组里多好,在外边什么消息都不知道,这次要不是我敏锐发现了不对劲偷偷跑回来,你们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诉我?”
宫城听到了关键词,用手肘推了推他,揶揄道,“什么偷偷,你不就是想正大光明地回来,这里有多好。”
三井气得脸红,“我是这样的人吗!”
“行了,”赤木刚宪出声制止了这俩人幼稚的行径,“樱木还没完全恢复,需要静养。”
老大发声,其他人只有噤声的份。
樱木花道赶紧打圆场,“没事,我感觉挺好的,热热闹闹多好。”又觑了下赤木的脸色,给了水户一个眼神。水户秒懂,顺着赤木的话说为了不多打扰,他就长话短说了。
他大概汇报了下目前藤泽事件的检查进展,顺着他负责业务板块的平时交往,大致确定了一些名单,组内涉及人员直接公布了处罚名单,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警示,但查到的内容目前就只有这些,外部究竟是长期在和谁联系,取得了什么又交换了什么没有任何线索遗留,老家伙还是很谨慎地留了一手,能被查出来的大概也是他不在意的。
樱木花道神情严肃地听完,给予了水户肯定,“你处理得很及时,辛苦了。”
在这里既是上下级的汇报,也是朋友间的彼此关心,所以洋平微微欠身,故意用谄媚的声音说,“这都是我该做的。”
故意掐尖的嗓音和惺惺作态的表扬,让在场的人愣了一瞬后笑了起来。气氛一下缓和了许多。
待情绪平稳后,赤木刚宪才开始说他那边的进度。
“通过抽取到的血液样本的分析,的确发现了可疑之处。目前基本可以确定,你身上的不良反应是被刺激出来的,藤泽的捕猎行为是药物的影响。”说着他又皱起了眉,有些惋惜,“这个药物的作用比我想象得要强,代谢时间也短,所以很难寻根溯源,只能确定有,但不能确定具体组成。”赤木刚宪又展开科普了下公众已知的关于捕猎行为的常识,并提供了一些新的研究理论:捕猎行为作为反人类的行为存在,其本身也会吞噬原主,有很强的副作用。比如目前被看管的藤泽,就出现了疑似中风的症状。
“捕猎的攻击性有两点,一个是从兽型出发,这是源于自然界的弱肉强食的定理,老鼠躲不过蛇,羊逃不过狼,再一个就是信息素压制。”赤木刚宪看了樱木花道一眼,“我们日常生活很难也很少遇到会全面释放信息素就为了压制别人的情形,所以大部分人都对此没有概念,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打了个比方,踢足球的人如果是专业的,要走职业道路,势必要克服有高速旋转的物体冲着脸来时下意识躲开的条件反射,就必须通过千百次的磨炼来习惯,这样才能在比赛中准确无误地用头接球,而不是因为身体反应的害怕而错失。
“未知都是恐怖的,Alpha要释放十成的压制信息素也是需要一定的训练,同理Omega经过训练,便能产生一定的抵抗性,”他对樱木花道投以赞许的目光,“你做得很好。”
三井懵懵懂懂地点头,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之前大家一起训练的时候,疲惫的时候会控制不住信息素,但是花道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原来是这样!那我也要练!”
宫城给了他一脚, “你练什么练,是Omega吗你就练。”
三井不服,“我学习怎么控制不行吗,那个什么释放技巧我可以学学,万一以后还有使阴招的家伙在,那我反其道而行之,先压制他,不行吗?”
“……那你加油。”Beta没有信息素,自然也没什么可训练的。不过宫城突然想起那天自己的感受,他虽然没有体会到后面元虎说的什么臭臭的味道和让人窒息的溺水感,但是他也感觉到了类似于气氛突然变冷,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不适感。
“信息素浓度越过阈值,再超过一定的界限后,Beta也能有所感知,只是相比之下作用于Omega的效果会更好,Beta顶多会有点头晕。”赤木刚宪解释道。
“老大,你觉得研发这类药物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一想到这样的东西在市场流窜,樱木花道就止不住地恶心。他打断了大家的话,直勾勾地看着赤木刚宪,希望能从信息素专家嘴里听到一些可能会让他更愤怒也可能会让他稍微放心些的回答。
赤木刚宪不语,只是推了推眼镜。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樱木花道有些如坐针毡。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可能是没任何头绪的Omega消失或者说Omega诱拐事件中重要的线索之一,甚至觉得无论是菊京,还是……他母亲,或许都与此有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背后的组织实在是太恐怖了,至少酝酿了十年,这十年间又还有多少不被人所知的受害者?又有多少个因此而四分五裂的家庭?
他不敢想。
赤木刚宪保守地说,“没有进一步的检验我不能妄自揣测。但只有一点能肯定。”
樱木花道抬头看他。不知为何他屏住了呼吸。
“它是对这个社会有害的。”
病房陷入沉默,能听见一墙之隔的马路上川流不息的引擎声。
“总之我会继续关注。”赤木刚宪转头看向宫城良田。宫城良田下意识站直身子,旁边原本歪着膝盖像稍息站姿的三井也不知不觉挺起了背。
这就是来自从小长大的名副其实的大哥的威严。
“没有开枪是明智的选择。”
宫城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毕竟要是开枪了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但准备还是稍显不足,”说这话时,顺带扫视了一下同样在现场的樱木花道和水户洋平,除了三井全都默默移开了目光。
“信息素滥用的取证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方便,密闭的环境还好,通风适当的话,人还没赶到现场,证据就没了。下次行动前要深思。”
“是……”
三个人露出小狗犯错的可怜兮兮的表情,赤木刚宪笑了。“行了,整体来说表现很好。”
宫城提高音量,兴奋地说,“真的?”
“这应该是你们到现在的级别第一次有这么大的行动吧,没有人员伤亡,受伤范围可控,已经很不错了,”顿了顿,他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说,“我想安西组长一定很欣慰。”
“你收到消息了?”
赤木摇头,“我猜的。”
樱木花道有些泄气,“好吧。不过等见到老爹我一定要狠狠撸他的胡子一把!”
三井嚷嚷道,“那怎么行!”
宫城直接一把推开三井的脸,在旁边推波助澜,“别理这个老爹推!花道,我支持你!”
洋平看着这一幕有些忍俊不禁。这要是让组里人看到了一定会大跌眼镜吧——虽然一块儿长大的或者看着他们长大的人都习惯了。这些家伙一贯这样吵吵闹闹的。
既然樱木花道没事,组里也都有条不紊的,你一句我一句就莫名其妙唠起了小时候的事。开始樱木花道还听得津津有味,后面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想起他本来打算看到洋平就要问的事,只是人太多了,聊聊这个聊聊那个就没给他机会。
好在水户是个会看眼色的,主动说,“他回去了。”
知道内情的宫城很快也跟上了节奏,“家里人过来接的。”水户摇头,“不是家里人,还是上次那两人。”
赤木刚宪之前收过樱木花道关于小孩分化期的咨询,所以也反应了过来,静静听着没说话。只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三井一头雾水地问他们在说谁。
樱木花道只关心一点,“他没事吧?”
“医生检查过了,没事。”
“他自己同意回去?”
“是。”
既然是流川枫自己的选择,那他也不好说什么。小孩回家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之后还会来吗?为什么突然会主动回家呢……
宫城插嘴道,“不过花道,你为什么不想醒来?”
“什么?”
“医生说的,说你其实没什么事了,但你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你是不是梦见什么了?”宫城开着玩笑,其实他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就这阵子的观察,樱木花道对小孩多多少少投射了一些感情,突然说分开就分开,难免会有些情绪吧,刚醒来的人可不能情绪波动,宫城觉得自己这番举动还挺善解人意的。
“……”樱木花道沉吟,不知道是否该和盘托出。
水户洋平看出来了他的犹豫,“花道?”
“没事的花道,我们都在呢!”三井也跟着在一旁鼓励,还推了把赤木,让他也说说。
赤木刚宪:……
樱木花道倒也没想瞒着,他组织了下语言,冷不丁地侧了下身子,因为动作大,衣服下摆往上缩了一截,露出里面的大片纹身。
水户洋平以为是他哪儿不舒服,正想按铃,樱木花道连忙制止。
“我当时纹身的时候,不是有一处为了遮盖疤痕让纹身师给我弄了个向上延伸盘根错节的枝干吗?”
与黑道无关,单纯是个人爱好,樱木花道的后背刺着倒挂着的有着盘根交错的躯干,从肩胛骨处蜿蜒如深色的裂谷,虬曲的枝干遍布在训练有素的肌肉上,沿着骨节生长,然后沿着脊椎骨如惊雷般朝两侧炸开,在荆棘上攀爬着粗壮的巨蟒凶猛地吐着蛇信子的图案。蛇尾从腋下斜掠至腰间,蛇头屹立在枝干顶端,一半的树枝被蛇身绞断,断裂的木茬融为蛇身体的一部分,嵌在蛇鳞缝隙,露出骇人的一面。随着樱木花道的呼吸,那蛇信子就跟活了一样颤动着,乍然看到的人都会受不住惊吓。
因为是在年初才跑去纹的,所以现在整个纹路都还很清晰,恢复得很好没有增生,只是那条蛇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樱木花道望向窗外,四格窗户的左下角也有一棵树,只是同他身上的不一样,这棵树正蓬勃生长着,肆意地分享着它茂盛的生命力,竭尽全力地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和枝叶的清香。
他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仿佛也闻到了那属于夏天的味道。
然后,他轻轻地说:
“那是我妈妈的抓痕。”
为了救我。

Chapter 25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既然已经醒过来了,樱木花道就不是能在病房里坐以待毙的人。得到医生的许可,就马不停蹄收拾东西回家。放了一阵假的阿姨回来看到他就高兴地不得了,立即张罗着要做点适合病人吃的大补的大餐。
三井寿原本还想腆着脸多待几天,直接被赤木刚宪给撵了回去。赤木刚宪走之前给樱木花道重新做了信息素测评,发现他的信息素出奇地平和,感觉状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甚至提议下回发情热到的时候,可以试试不用抑制剂。
樱木花道以为他是要自己接受志愿者,吓了一跳。
赤木解释说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不用依赖抑制剂,就像之前那样,用适当的运动等方式来疏解即可,不过这也只是他的一些推测,等发生了再说。
樱木花道笑着说原来是做实验。
“总之,”赤木刚宪扔给他一个包裹,叮嘱道,“这是新的为你定制的抑制剂,有需要再用。”
老大出品,必为精品。樱木花道不客气地笑纳。
他回家之后,先是元虎赶来哭哭啼啼了一阵,被樱木说家里的大哥怎么能这么脆弱给弄得不好意思,再是因为路途相对遥远而稍微来晚了些的菊京。
刚进门眼睛就红了,话还没说,眼泪就哗哗流下来了。哎哟,看着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都不知道谁该安慰谁。
“我这不是没事吗?”有了新的猜想后,他对菊京的态度又复杂了一分。菊京没有说过他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从他对医院有下意识的害怕,尤其是对细长的针剂类有着仿佛刻进骨子里的恐怖,大致也能猜出来那一定不好受。而自己经历过那样的事后,他忍不住想,菊京会不会曾经是实验类似捕猎行为的试验品?毕竟捕猎行为大部分都是针对的Omega,Beta即使是草食类,因为对信息素的不敏感,使得他们鲜少会作为被攻击的对象。Omega就不一样了, 如果真有人进行这样惨无人道的实验,Omega绝对是最符合实验条件的牺牲品。当然,这些也许只是他的一些较为极端的猜测,他并不希望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对菊京的怜爱不知不觉又上了一层楼。
樱木花道拿哭哭啼啼的人没辙,只好用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将小巧的菊京揽至怀里,有些不熟练地说着慰藉的话。
“呜呜……嗯。”菊京甚至打了个嗝。
“好好,乖,没事。”
“都、都怪我,”菊京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说,“不该和你说……”
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樱木花道还是听了个大概。无非就是觉得他自己当时的提议太傻了,害得樱木花道付出这么多精力还差点受伤。
“你的提议没问题,”樱木花道第一时间就给予了他肯定,“之后我也不会放弃。”
“真、真的吗?”
樱木花道点头。他原本也就觉得蹊跷,即使目前为止一无所获也不打算放弃。可何况,回忆起来的有关母亲的事,也有诸多可疑之处。
他不希望这样痛苦的事降临到更多人身上,不希望Omega要惶惶度日。
怀中的人不再颤抖,呼吸频率也逐渐恢复,只是姿势还维持着不变,樱木花道一只手还挂在胸前,菊京则主动用两只手环抱住了他。
“你好香啊。”菊京小声地说。
“……”家里到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难免会有信息素的残留,但这家伙没皮没脸地直接说出来?樱木花道真想敲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都在想什么。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也是Omega哦。”

樱木花道完全没闲着,把水户洋平整理的近期工作汇报看完后,马上就开了大会,再一次严明了组织纪律,并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是Omega又怎样,照样撂倒Alpha,与其搞这些小动作,不如好好发展组织,做大做强对在座的每一位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湘北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希望大家慎重考虑,不要被短期利益所蒙蔽,进修一下怎么才算是权衡利弊。
他给自己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手头的工作越来越顺,底下的人也越来越顺手,公司那边连中了好几个标,项目工期都顺利推进,还因为表现甚好获得了政府的嘉奖,业绩一升,名誉一高,数不清的生意自动上门,湘北一时风光无限,其他组的组长纷纷发来贺电,山王还大张旗鼓地摆了迎宾队,并主动提出合作延长。
藤泽身上挖不到有效的信息后,就直接扔给了警察,捕猎这样的恶性事件隐去关键人物关键地点后也出现在了官方的通报里,他们行业内自然是不需要掐头去尾,本就英名远扬的樱木花道这下更是声名鹊起。而一向谨慎周全的河田雅史也有了和樱木花道类似的猜测,主动提出延长合作。
福田那边则是觉得自己的情报价值被低估了,一个电话过来讨要报酬,不过话还没说完,屏幕那边就换了另一个人——仙道彰,也是上回摆放福田离开时,出现的那辆车上走下的人,陵南现任组长。
福田已回归组织,当然他们之间的合作并不受影响,如此干净爽快的交易福田表示之后也十分欢迎。不过福田想的是赚钱,仙道彰想的就比他深入了。他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又为福田这种临时加价的行为表示歉意(福田在旁边嚷嚷着我自己接的活我靠自己赚的钱,别以为你是老大就能替我做决定),说明码标价的合作他们绝不会做出临时加码这种行为。
樱木花道心想:这不是福田个人的行为吗,怎么突然就上升到组与组之间合作的高度了?
电话那头传来很明显的摔东西的声音,福田一定是发了很大的脾气。樱木花道倒是无所谓,他也没有要加钱的意愿,不过陵南有意示好,他也乐得倾听。
仙道彰这人,谈不上多爽快,毕竟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总是说不到点子上去,话里话外还在打探消息,但合作诚意很高。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实际情况和盘托出,只是表现出对樱木花道未来可能进行的某项行动有着丰厚的兴趣,如果可以,他也想给予一些帮助。
“理由?”山王组是因为组长有个Omega亲弟弟,他能感同身受,所以愿意跟着做这项从金钱的收益来说是零回报率的工作,但是陵南组他想不出来为什么。
怎么,现在黑道们都转性了?都开始喜欢兼济天下了?
仙道彰听上去有些委婉的害羞,可清朗的声线又让人觉得他就是故意的,甚至还乐在其中。
“谁叫我就是乐善好施的人呢?”
“……”
算了,反正看福田那家伙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坏人,知道他是人才,所以还会二次招揽进组,这样惜才的组织,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事先声明,没有钱赚哦。”
“哈哈,谈钱多庸……”
樱木花道直接挂掉了电话。
妈的,真装!

水户洋平不理解为什么要把陵南也拉进来。
“我们和那边接触不算多,能信任吗?”
“反正又不吃亏?”
水户看上去有些顾虑。陵南和湘北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加上各自管辖的区域相离甚远,没什么利益冲突所以关系还算过得去。但这新任组长这么积极地要合作,总觉得有猫腻。
各个组织归根到底也算得上商人,商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做没有利润的事。
“合作是他们提的,信息自然也需要他们提供。”樱木花道眨了眨眼睛,“小福田不是在他们那儿?不用钱就能有情报的话,何乐而不为?”
话虽如此……
“再说了,这种事若真有牵扯,那没脸见人的也是他们组。他们组长,前任组长,和老爹也打过交道,想必不会不深谙这其中道理,不至于趟这趟浑水。”
水户勉强接受,没直接松口,只说多接触几次再说。
樱木花道又说,“藤泽那天不是说联姻吗?我后来仔细想了想……”
“不能吧?联姻怎么会落到我们这儿。”
樱木花道让他先打住,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你想想,为什么会有联姻的存在?无非是一方需要另一方的庇护,而联姻就成了这其中体面又便捷的桥梁。藤泽既然会这么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是弱势的一方,我们是需要向别人联姻的一方。当然,我并不赞同这个看法,但是,既然有人小看,那我们就要变强,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你才接受陵南的合作邀请?”
“算是吧,”樱木花道摸了摸下巴,那儿光溜溜的,连一根胡茬都没有,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看来你已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那就看看吧,看陵南能做到什么程度。”
“话虽如此,我们该出力还是得出力,毕竟是合作嘛。”
水户比了个我知道了的手势。
“对了,”樱木花道拿出手机,敲敲打打发了个地址过去。
“这是?”
“记得老爹之前安排的那个项目合作吗?”
“你要去那儿?项目有问题?”
樱木花道一一否定,然后哼了一声,“早该去了!”

隐身幕后这么久,老头子也该现身了吧!

Notes:

大爆发,把存稿一次性多上传一些。因为终于写到了两个人第一次手工作业,有点兴奋,决定多放出一些,让大流早日出场!

Chapter Text

夏季的傍晚连风都是温热的。橘调的日光打在地面,道路的尽头都泛着暖黄的色泽。风轻轻吹着,叶子随之往一个方向舞动,看上去是稀松平常的一天。
恰好赶上下班的点,行色匆匆的人群很多,也有三五成群嘻嘻哈哈穿着制服的学生,抱着脑袋,肩膀微低地挎着书包,车的速度不快,经过时还能捕捉两声叽叽喳喳的笑。
樱木花道惊觉自己很久没这样单纯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享受眨眼之间就切换的美景,也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别人的生活。
“真要去那儿?你确定?”
“算是吧。”不是百分百确信,只是觉得去看看也无妨。不然如何解释老爹非得要他接这个项目,又一声不吭地人间蒸发?“之前是没时间,现在都发生这么些事了,老爹不露个面说不过去吧?”
“但是我们是公开招标,如果真和老爹有关系,程序不合规吧?”
“我们又不是政府直管企业,谁在乎?还是有谁会冷不丁过来审计?”
“话虽如此……”
“咱们内部的监察部门的运行流程,不都摆在明面嘛。”
水户洋平耸了耸肩,不予置评。
“猜错了,就当跟合作商见个面,关心一下项目进展。”
看样子都规划好了,水户洋平也不再提问。红灯亮,车停了,有大人牵着小孩小步过马路。目送他们顺利换到另一边街道,然后绿灯亮,车子起步,水户随口道,“想他吗?”
“哪有时间想,”樱木花道以为还在说老爹,“想见见他倒是真的。”说着做了个揉捏的动作,“我得好好看看这小老头想干啥。”
“我是说流川枫。”
“哦,”樱木花道愣了一下,后背重新贴上车座,扭头看向另一边,低声说,“本来这也不是他家。”
回避问题那就是想了。
“其实那小孩还挺乖的。”水户洋平算是除了元虎,和流川枫接触最多的人了。小孩态度虽然爱答不理的,但见到人会乖乖打招呼,自己给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几乎不需要人操心。而且有他在,樱木花道这冷冷清清的家里也多了几分温暖,他也经常突然来一句“和孩子约了晚饭”就要赶回家。
水户洋平觉得流川枫出现的时机还挺巧的。开始觉得会麻烦,毕竟樱木花道刚当上代理组长,难免要管理组内方方面面大大小小的事,还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也要预防那些明枪暗箭,总觉得会很累,也怕他挺不住。手下能不能干是一回事,有很多事情只能当一把手的亲自来做,压力也是难以同他人而语的。
宣布代理组长的那天樱木花道情绪看上去还挺紧绷的,不过流川枫来了之后,虽然忙还是很忙,樱木花道的状态比想象中要好,还有时间打趣逗乐,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所以即便流川枫多少分去了樱木花道一些精力,水户洋平仍然觉得整体是利大于弊的。加上两回拜访,流川枫的亲属没有一个露面,他对此也颇有微词,那天看到孩子差点出事,他也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不够细心。
“要想照顾好孩子,安保措施还需要更完善。”总不能让孩子置身在危险之中。
“洋平,没看出来你还挺喜欢他的。”樱木花道有些惊讶,想了想,又笑了,“其实我也挺喜欢他的。”
他都没时间去思考这个命题,该说想还是不想?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人与人之间真能产生这么深的羁绊吗?刨去他外出工作和睡觉的时间,两人真正相处的净时间能有一周吗?很难说。
其实他现在还是觉得养个孩子挺麻烦的,尽管流川枫的自理能力已经是上上成。但那毕竟是个孩子,有个小孩在家里,就会忍不住想他吃饭了没,有没有按时喝水,无不无聊,有没有受伤……无论了解有多深,你无法克制对他的关心。
“小孩体温还挺高的,”他突然说,如数家珍地将记忆铺开,“他睡觉很老实,抱着他一动不动,有时候睡熟了耳朵会跑出来,手感还挺好!”
樱木花道丝毫不介意流川枫那两只狼耳朵,反而觉得很可爱,但流川枫本人却很讨厌身体不受控制,如果醒来发现露出了耳朵,一大早都会脸臭臭的。
“他还挑食,但是刚来的时候皱着脸也会全部吃掉,顶多就是吃一口讨厌的比如胡萝卜,然后灌一口水,给肚子吃得撑了起来,其中一半都是水。后来熟了就放开了,不爱吃的偷偷挑到你碗里,也会更加大方地表达自己的喜好。”给人一种,啊,终于变熟了的成就感。
水户洋平点评:那不就跟猫一样嘛!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说起来,猫咪怎么处理的?”
“跟原来一样,放粮放水,我定期更换。”樱木花道叹了口气,“就是小猫发现自己的朋友不在了,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哦。”
“那不是还有你在嘛?”
樱木花道摇头,“小猫可不亲我。”
毕竟那是主体性很强的生物,哪有这么容易就被小恩小惠收买。
“所以你很想他吧?”水户洋平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唔,也许吧。”
樱木花道还是选择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水户才不惯着他,直接把可能变为肯定,“那就当你想了。”
樱木花道忍俊不禁,“想不想又能怎样?”
小孩都回自己家了,还把他拐过来不成。
“不会怎样,”水户洋平漫不经心地说着,平地放了个大雷,“但万一有什么行动,我也方便提前准备。”
“?法治社会!”
“但我们是黑社会。”
“……”樱木花道受不了他这段有些惊世骇俗的发言,又将脑袋扭至窗外,待车子驶过两个红绿灯后,反刍这段话,开始只是肩膀微耸发出一些气音,后来直接大声笑了出来,开怀的声音徜徉在车内。
水户洋平摸着方向盘,过了会儿也笑了。
什么法治社会黑社会的,哪有人没事把这些挂嘴边。
樱木花道笑得还抹了把眼泪,给水户未来值了条新路,“我觉得你干漫才也会干得不错。”
“怎么,没信心发展好湘北,这就开始为下属想后路了?”
水户洋平可不是会坐以待毙等着被人调侃的类型,樱木花道被他噎了一道,只好嘟囔道,“哎呀我就这么一说,湘北发展好着呢。”
“是,我们湘北一路高歌。”
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到一公里时,水户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手指在方向盘上来回摩挲,樱木花道贴心地让他有话直说。
“你要找老爹,还有部分是因为你妈妈吗?”现在一切发展都步入正轨,组内的工作流程也更加规范,时间不长,但樱木花道的位置基本是稳了——他们不像企业,可能非得创作多大利润有多少丰功伟绩才能认可老大的地位,寻根溯源还得是实力强劲,要让底下人认可有带领整个组往前走的本领,再者,组长前面还有个“代理”的定语,哪怕代理期间不尽人意,对外界的说辞也可进可退。所以恰好在这个时间点要找老爹,水户觉得只有这样才说得过去。
樱木花道也不扭捏,爽快地承认了。
那天他只说了没想到被掩盖了的疤痕背后竟是母亲深厚的爱,没有细说,所以水户也只是猜测过去有不好的经历。那几道抓痕他以前可是见过的,还想过小孩身上怎么能有这么恐怖的伤疤,得是被大型动物攻击才会留下吧,没想到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
未来的工作一定会有很多事项需要水户洋平的配合,所以樱木花道毫不保留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怀疑无论是我妈妈,菊京,还是藤泽,背后很可能会有着同一个操作线。”
他没有说的是,自从想起了妈妈,记忆在慢慢回笼,他意识到那些美好的片段发生的场景大部分都是在四四方方的有高墙的地方。比起医院,感觉更像是实验场所。
只是记忆不清晰,他也纠结是事实如此,还是自己对这些事的过于关注导致记忆自行塑造成他所期望的能产生线索的方向,所以没有太大把握。但根据回忆他翻找了出事那年的所有新闻,没有任何有关年轻女性受伤的报道,这更加深了其中的疑点。
他不可能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昨天我还笑陵南组长怎么发起了慈善心,”樱木花道自嘲道,“最不像黑道的原来是我自己。”
水户洋平淡淡地说,“谁说黑道就不能造福社会了。”
“……”樱木花道看了他一眼,“洋平,你这话说出去的话,很多老黑道人怕是天都要塌了。”
水户洋平坚持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对黑道的定义本来就很狭窄。”过了会儿,他又自己说,“不过某些时候用黑道的名义处理起来更方便。”
配合着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刀动作。
樱木花道:得,不愧是黑道里长大的。
“待会儿要是见到老爹了,你想好说辞了吗?”
樱木花道胸有成竹地拍了下胸脯,“早打好腹稿了!”

……说是这么说,当两人上了电梯,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而对方也很爽快地指引着他们,大门打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后,樱木花道瞳孔变大,第一反应还是扑了上去,超大声地叫着“老爹”!
作为代理组长,这个行为显得有些幼稚,但考虑到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两人关系又一直不错,一切又是如此地顺理成章。
“老爹,老爹!”
水户洋平和其他人悄悄退了出去,将这宝贵的会面交予二人。樱木花道激动地唤着老爹,摸着那胖乎乎的脸,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确定老爹看上去状态不错,才松了口气,下一秒又板起脸:“车祸是假的吧?”
安西光义捏着眼镜框抬了抬,笑呵呵地说,“是。”
“那就好。”樱木花道彻底放下心来。不管老爹意图是什么,没有真正受伤就是万幸。
“不过怎么新闻报道都能搞得如此逼真?这也是人脉?”
“不,”安西光义摇了摇头,“车祸是真的,不过那天在车上的不是我。”
樱木花道又紧张起来,“有预谋?”
“算是吧,我就将计就计,正好也想休息休息。”
樱木花道有点不开心,直接上手揉了把老爹肉嘟嘟的下巴,“也不先和我通下气。”
组内重任一下扛到他的肩膀上,都没时间关心老爹“伤势”。
安西光义很欣慰地看着他,“你做得很好。”
“也不看看我是谁,又是谁带出来的!”樱木花道得意地翘起了下巴,表情和每回训练赢了后的肌肉走向一模一样。
小崽子有些臭屁,但说出来还是很中听的。
“不过老爹,”樱木花道又严肃起来,“你真得给我透个底,你想做什么,以及之后想要我怎么做。还有,”他抓起老爹的手死死按在掌心里,“我想起妈妈了。”
安西光义看上去并没有多惊讶,只是说了一句“是吗”。
“所以有关她的事,如果您知道的话,我也想请求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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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光义深深地看了樱木花道一眼。组内这些他看着长大的小孩,都有一本大相册。四季更替,时光变迁,有些孩子能明显看出五官的蜕变,褪去婴儿肥的稚嫩,雕刻出坚毅的曲线,樱木花道便是其中之一。他教组内的小孩格斗技巧,不是为了所谓的黑道,只是希望小孩能有自保能力。他让Omega训练信息素脱敏,也是为了能够减轻来者不善的Alpha的影响。但是樱木花道对自己要求很高,也很严格,他没要求大家要达到什么程度,但樱木花道总是其中最努力也是最出色的那个,同时他的黑道生活也如鱼得水,适应得很好,感觉别人都是融入环境,到他这成了环境跟着他变化。他不服输,也很好强,从不觉得Omega和其他性别有什么不同,训练刻苦又投入,安西偶尔会想,如果不是黑道,樱木花道会不会有更大的造化?
“我带你来这儿,选择究竟对还是不对?”安西对着那受伤的手说道。
樱木花道想都没想回答道,“谁知道呢?”
“我觉得我现在走的这条路很好,很稳!”他继续分析着,顺便给老爹展示了下打了石膏的手虽然挂在脖子上,但五指还灵活着呢,“您怎么知道我要是没来这儿就一定比现在好呢?人家都是可能现在过得不好,所以拼命地去猜测另一条路一定更好的可能性,我这好好的,干嘛去想不存在的事?”
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不要去美化你没走过的路。
这是樱木花道与专家意见最统一的一次。
“哎哟老爹,一阵子不见你怎么突然伤春悲秋了起来,这可是黑道老大该有的样子。”
安西光义“呼呼”地笑着,圆滚滚的肚子随之一鼓一鼓的,樱木花道趁机增加新的证据:哪有黑道老大笑起来这么暖洋洋的!
这位即使穿着一身黑和服或者黑色西装的人走在路上,大家看到他和和气气的脸也只会觉得是哪家慈祥的长辈,怎么看都和黑道扯不上关系。
“不说这个了,老爹,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安西好脾气地问先回答哪个。
“先……”樱木花道停顿了一下,其实私心想迫不及待地询问有关妈妈的事,但又担心控制不好情绪影响后面的对话,单词在舌尖滚了一圈到嘴边时换成了其他的读音,“先说组里的事吧。”
说说车祸怎么搞的,说说为什么突然指明他搞代理,下一步又有什么打算。
“你对我这个老头要求还挺高的。”安西光义乐呵呵的,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严肃性,樱木花道都不知道过去这老头是怎么带领湘北组闯天地的,难道是像海贼王一样:看在我的面子上?
两个人都面对面交流了,安西光义也没有要隐藏的意思。
车祸只是一个预感,不过可能别人还没来得及行动,雨天开车出车祸也正常,前方的车忽然打滑,躲避不急就追尾了,好在车子质量好,车内的人没怎么受伤,只有一个部下受了点轻伤。
樱木花道歪了下题,“什么车这么抗造?花了大价钱吧。”
安西光义比了个数字。
樱木花道两眼放光,脱口而出——“我知道您要给我补什么生日礼物了!”
代理组长他任劳任怨地不眠不休,要点奖励不过分吧?
安西光义财大气粗地表示早准备好了。
樱木花道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点。
总之车祸的事实已发生,安西觉得不如借此机会后退一步,得以更全面地观察时局走向,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又所谓只缘身在此山中,他得跳脱出现在的身份,才能更清晰地作出结论,亦或是,静静地等待樱木花道替他做这个决定。
听上去有理有据的,樱木花道却毫不留情地一语点破,“您就是懒得收拾烂摊子,丢给我罢了。”
安西光义也不反驳,只是推着眼镜笑。
组内人有异心其实并不意外,安西只是觉得有些小鱼小虾没必要大动干戈,说到底都离不开一个“财”,只要不过分,只要不贩毒,只要不违法,他也就不去追究。有些手下总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实际就跟上课一样,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能纵观全场,看透每个人的小动作,就看老师是否要点破。
但是慢慢的,有些人的行为开始猖獗起来,组内的一些消息也越传越远。如果再不整顿,湘北只会让人觉得是软脚虾。加之樱木花道这样的Omega并不常见,外界对他似乎也很感兴趣,安西想不如趁此机会推一把。
一方面,如果以后樱木花道真要接手湘北,他需要熟悉湘北的各个业务,同时也需要培养他自己的班组。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如果樱木花道途中发现自己其实不适合黑道,那么以他的年纪完全还有退出的富余。
“老爹,这你可说错了。”
安西光义抬头,思考刚刚那番话会存在的逻辑错误。
樱木花道翘起嘴角,无比自信地说,“组长这位子,除了我还有谁能胜任啊,您的选择从一开始就只有我。”
是,事实证明他做得很好。
“老爹你可得好好犒劳我。”樱木花道撇了下嘴,意有所指,“你知道的,我要求很高的。”
态度看上去很尊敬,实际敬语的头衔不知不觉都摘了下来。
“不过老爹,你和这个公司有啥交情?怎么想到来这儿躲清静。”
“故人的小孩自己创业的,我顺水推舟了一下。而且我觉得,以后她也许可以帮到你。”
“有这么厉害?”樱木花道环顾了下四周,半信半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以为是一整座写字楼,还感叹挺气派,结果到了前厅才发现原来只是租了其中一层,办公室装潢也很简略,整体色调偏黑白灰,和山王那边风格有点像,整个一工业风。当然山王整体档次要高多了。所以他觉得,更像是没钱风。
“待会儿带你认识认识。”说到这,安西光义又忍不住夸赞樱木花道,“我知道你和山王还有陵南都有联系,挺好的,大家打好关系,方便未来合作。”
樱木花道半开玩笑道,“是啊,不提前了解一下,万一以后要联姻呢?”
“我可不是老古董。不过你们年轻人如果相处下来自己觉得可以的话,我也是大力支持。”
听到这话,比直接说要他联姻还难受。
河田雅史?仙道彰?无论哪个都让人起鸡皮疙瘩。樱木花道赶紧转移话题。
“下一步我希望还是由你继续代理,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好。”
“怎么?你不是做得挺好?”
樱木花道老实道,“那是多亏了有洋平还有良亲。”在熟悉的长辈面前,朋友的名号也都换成了更亲昵的称呼,“我还要多学习。”
安西光义听了却说,“我还以为是你想多陪陪那个孩子呢。”
“您连流川枫都知道?”樱木花道心生佩服,这信息网到底怎么生成的?
“所以我说了你们以后合作或许会很方便哦。”
樱木花道正襟危坐,终于正视起了这家小公司。
“养孩子感觉怎么样?”
“就……挺有感触吧,突然多了一个人要惦记。”就像他跟水户洋平说的那样,流川枫已经是小孩堆里很听话的类型了,不需要大人多操心,照顾起来几乎没遇上什么困难。小孩就是,不听话呢大人觉得烦,过于听话吧,又会心疼。这么丁点的孩子就该无忧物流,小小年纪就看大人眼色怎么能行。
说到这,樱木花道还不忘偷偷告了赤木一马一状,说赤木伯伯竟然说流川枫是他的童养媳!
“哈哈哈,”安西光义大笑几声,“的确是他的风格!”
樱木花道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这不存心拿我开涮呢。”
安西光义没有和他站在同一战线,而是也开了个玩笑——
“也就大个十岁,以后怎么样谁说得准?”
樱木花道一下就泄了气。这方面他还真说不过这些长辈。
但也许是聊到了比较轻松的话题,在即将说起妈妈时,他感觉肩膀没有来时那么僵硬了。

抛开安西光义对樱木花道的养育之情不谈,以樱木花道的性子两人也能初成忘年交,公事私事堆一块儿,聊个一场电影的时间绰绰有余。
待在外面等候的水户洋平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跟这边招待的工作人员也聊了起来。说是别看工作环境简陋,但员工福利好,老板又是年轻人,经常搞活动——不是那种假日或者工作后非得续摊的那种聚会哦,就是大家都喜欢也愿意参加的文娱活动,逢年过节的奖金也丰厚。当然福利好,老板要求也高,但说白了,到哪不是干,加班加点只是偶尔,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这倒是。”水户洋平十分认可。
“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说话的大哥不知道洋平比他小,想着自己也才工作一年基本上都还算是实习生的程度,所以说话都带着敬语,水户也毫不脸红地笑纳,听着大哥跟他说心里话,“我觉得有梦想的人还是少数,哪有那么多梦啊,我只做发财的梦。”
很实在的大哥,水户洋平咧开嘴笑,赞同他的观点,“是,我也想发财。”
大哥更起劲了,“所以说工作就是谋生活,我把工作干好,老板钱给到位,就很完美了。你是不知道,我有个同期,好不容易进了理想的公司,结果各种琐事都使唤他,完了还要经常性加班,他比我工作还晚点,才半年吧?肩周炎还是颈椎病就犯了,为了不影响工作,平时还得挤时间去推拿针灸呢,可惨了!”
水户洋平想那是挺惨的,怎么这待遇比他们组还差。
“那你怎么来了这里?”水户洋平挺好奇组外的人的生活,他和樱木花道差不多,在组里长大,从事组里的工作和呼吸一样自然,他也不觉得奇怪,但是其他人又有怎样的过法,偶尔也会好奇。
大哥挠挠头,笑得有些憨厚,“是我之前打游戏的时候发现游戏里有几个bug老是影响我升级,我就偷偷黑进他们系统,给改了后台代码,然后在一次组队的时候说漏嘴,恰好被我们老板发现了。”
没看出来啊,大哥还有折手段。“原来是电脑高手。”水户洋平拱手作揖,“佩服佩服。”
“在说什么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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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一家公司想要长久地发展,职工福利是必须保障到位的。”
“同意。”
“大不了就是老板到手少点,但不能亏待底下的人,大家平时还是很辛苦的。”
“……”
结束谈话后,推门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几个人轻松随意地围着长桌,桌上摆着甜点咖啡,比起说多方会谈更像是休闲娱乐一刻。水户洋平整个肢体动作看上去都很放松,整个人都偏向主座的位置,认真倾听着,时不时给出一些回应,看起来双方交谈甚欢。
水户洋平对面坐着的是今天带领他们俩的接待人员,头发剃得很短,衣服是很容易就联想到某个职业的棕绿相间的格子衫,皮肤比水户白一点,坐在那儿起了个陪衬的作用,基本不会插话。
重磅级人物大概就是这位坐到主座,游刃有余地输出观点的女士吧。她有着一头自然卷的头发,额前耷拉着几簇也依然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眉毛上挑,鼻梁很高,双眼皮褶皱很深,夸大了唇部的妆容在她脸上神奇地适配,贴身的上衣勾勒出健美的线条,配上健康的肤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夏日阳光一样闪亮。
“他们出来了。”
樱木花道主动走上前握手,“想必您就是老爹口中的老板了。您好,我是樱木花道。”
“久仰大名,樱木组长。”
两人握手都是中规中矩的,短短一瞬的触碰,樱木花道还是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美,他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您健身真是卓有成效。”
“偶尔玩玩。我看你也不错。”
樱木花道就不谦虚了,他为自己的付出很骄傲,“那是,我是肌肉狂魔。”
安西光义适时走上前,看着自己中意的后辈们很是欣慰。
“看来你们都已经认识了。但我还是介绍一下吧,樱木花道,我未来的接班人,现在是湘北组的代理人。”
这话一出,原本还只是规规矩矩希望自己是个透明人不被发现的大哥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上下看了好几遍,水户洋平被他的小动作逗乐了,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这位是我朋友的侄女,井上彩子,擅长IT,以后大家经常要打交道的,没事多联络联络感情。”
“和这么厉害的大美女合作是我的荣幸。不过怎么称呼呢?彩子老板喜欢别人怎么叫?”
水户洋平以及大哥:怎么一上来就开始直呼名字。
井上彩子倒是不在意,她洒脱地勾起红唇,大方地说,“我比你大,叫我彩子姐就行。”
“彩子姐多生分,大姐大怎么样?我觉得这名字酷。”
樱木花道给人取外号的坏习惯蹦出来了,水户洋平无奈掩面,暗道幸好老爹在,也算是熟人。
“可以呀,你怎么方便怎么来。”赤木彩子也是个直爽的性格,就这么几句话她就和樱木花道表现出了那种和认识了很久的人之间聊天的氛围,大概是觉得会说出这样的话和黑道组长的身份有个反差感,她说着说着还踮起脚摸了下樱木花道的头发,夸了一句,“你头发颜色真好看。很衬你。”
樱木花道也不觉得冒犯,反而很高兴,“我也觉得红色适合我。”
安西光义也笑了起来,“就知道你们俩相处起来很容易。今天就到这儿吧?”
樱木花道看向他,有些惊讶,“老爹你不跟着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
樱木花道被老爹的理直气壮弄得哑口无言。
“再过段时间吧,”被樱木花道那样盯着,安西光义最终还是松了口,“我这骤然回去可能会扰乱你现在的节奏,再等等吧。”
“那得和我保持联系。”樱木花道瞥了井上彩子一眼,后者对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我多大的人了还用你操心?”
樱木花道只好勉强同意。本来还想多和老爹待一会儿,但是看到彩子姐还有员工都搁旁边等着,又觉得打扰别人工作不好,只能起身告辞。彩子姐非要送他们下楼,大概是见水户洋平坐那儿闲聊的时候,面前的甜点都空了,还特意打包了一些递过来,这份体贴让一向风轻云淡的水户洋平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是有多喜欢吃甜点,纯粹是无聊,以及确实有点饿,不知不觉就吃了一个又一个。
“我的联系方式,”彩子姐一人给了张名片,示意他们看看背面,“这是我的私人电话,有急事随时call我。”
“没问题,彩子姐。”
出了地下车库后,樱木花道又改了说法,“还是不能频繁来。”
他现在身份敏感,行踪指不定会被谁关注,如果经常拜访,暴露老爹的位置不说,也可能给彩子姐带来麻烦。
“安西组长能安心待在这儿,说明这里的保密性和安全程度是可以信任的。”不过他也觉得樱木花道说得对,“行事小心点总没错。”
“嗯。”
樱木花道懒洋洋地靠着车座,有些失神地望着不断倒退的街边景象。水户洋平刻意放缓了车速,知道他需要静一静,又打开了蓝牙,舒缓的音乐悠扬地飘了出来,是电影里常用的温馨画面的背景音,有近似安神的效果。
前奏是缓慢抒情的钢琴导入,然后女歌手仿佛在雨季里穿梭给人一种雾蒙蒙的、有些潮湿的嗓音牵着音符一步步走了出来,引导着绵绵细雨一点一滴地覆盖在听众身上,但不是刺激黏糊的暴雨,就只是淡淡的,细细的,碎碎的,偶然低头,衣服上会出现小小圆圆的洇湿的图案,然后微微浸开的程度。
老爹的话就这样渗透了进来。

“很遗憾的是,我对你母亲了解得并不多。”
算是意料之中吧,樱木花道悄悄捏紧了拳头。
“没能救活你母亲我很抱歉。”
樱木花道摇了摇头,“这不是您的错。”
“抱你回来你烧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你年纪又小,我不忍心告诉你事实,医生也说建议不要轻易刺激,就只能假装不知道地将你带大。”
这之后的事情樱木花道自己也都知道,他一声不吭地听着。内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但又不知道情绪该如何发散。出事那天的雨原来至今都还在他身上飘散,而脸上滑过的水痕,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安西光义作为陌生人确实掌握不了太多信息,好在黑道的身份获取一些消息还算便利,这才东凑西凑凑出了他母亲短暂的一生。
“你母亲很优秀,是他们那届唯一一个拿了国家奖学金,然后以优秀毕业生毕业的Omega女大学生。”看着樱木花道紧咬着下唇,他温柔地拍了拍因用力而血管暴起的手背,“你母亲毕业就进了研究院,医疗那方面的我不太懂,不过你可以想想赤木,都是类似的。你母亲在那干了三年,期间取得了许多成果。你知道吗,你母亲牵头研究的Omega抑制剂至今都是最好用的,在医疗史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原来母亲一直在身边。
在赤木刚宪给他量身定制抑制剂之前,樱木花道一直用的都是红榜第一的抑制剂,效果温和副作用小,但是起效快,再加上价格实惠,可以说是每个Omega在来了发热潮后首先使用的一支。
他打起精神,努力想汲取更多有关妈妈的消息,一丁点儿都不想错过。
但,事实却不如他所愿。
“三年后,你母亲就突然消失了。有人说她是被国家招安参与秘密研究,有人说是她因太过劳累提前隐退,猜测很多。但是,一个研究员,哪怕是一个科学家的消失,并不会吸引大众长时间关注,再加上她是Omega,那时候Omega的处境比现在还要艰难,大家更爱关注Alpha的成就,所以很快就被淡忘了。”
“再一次出现,身边便有了你。”
樱木花道沉默了一会儿,想起另一个即使在他的梦里也没有出现的身份,“父亲呢?”
“这个……”安西光义面露难色,“没有任何与你父亲相关的资料,你应该是你母亲独自养育的。”
行踪不明,单身母亲,很难想象他母亲那些年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会被人袭击?”
他母亲手无寸铁,怎么会惹来这么大麻烦,还是说有人想灭口?
“我们根据现场情况和你母亲的随身行李,猜测你母亲可能是在出逃过程中被追击,而那些人……”安西光义停顿了会儿,压低声音说,“你知道那时候市面流行的一款信息素喷剂,少量使用有类似于兴奋剂的作用,但若过量则会精神错乱,诱发捕猎行为。”
本来只是在小部分人群中传播,后来因某加工工厂失误,错与其他正常类产品调换,导致流入大众市场,不知真相的人觉得味道好闻,且用了之后心情愉悦有干劲,无意之中就超过了限定量,导致伤人事件频繁发生,终于引起了政府的关注,该工厂被勒令停工,相关负责人直接进了监狱,该产品也成了禁用品。
“这些年也陆陆续续搜集到了一些消息,我都整理好了,放在本家书房靠窗的第二个柜子下方第二格抽屉里,密码是你的生日。什么时候看,之后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

后面老爹还拉着他说了一些,毕竟这些事埋在他心里也沉甸甸的,但是樱木花道想起来也不知道好事还是坏事,背后的沉重自然是排除不了的,可另一方面,他了解情况后,之后就能自己拿主意。
樱木花道现在脑子还有些乱乱的,眉心拉平眉尾耷拉着,眉间是抹不开的愁。
他母亲专注自己喜欢的事情并取得成就,他为此感到高兴,可母亲之后的遭遇又让他止不住地心疼,更别提那场惨绝人寰的事故——究竟是事故还是人为?老爹一定也是觉得蹊跷,才会哪怕手中线索很少,还是一直在跟踪。
信息量超出想象地大,光是消化估计就得一阵儿。樱木花道靠着窗,只觉得胃有些抽疼,他下意识蜷住身子,以一种防御的姿势对抗着安全带。
水户洋平看出他的不适,问要不要来点吃的。樱木花道摇了摇头。他现在吃不下,也没有心情吃东西。
“那要不要去看看那孩子?”
提到流川枫,樱木花道睁开了眼。他竟真的有些犹豫,不过也的确想探望一下看看孩子在那个家生活的怎么样。
不过还没等他做决定,提出建议的人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我忘了我不知道地址。”联系方式也只有那个叫黑川的家伙留下的名片。
“说起来,流川枫父亲好像也姓黑川,我们组里也有十来个黑川,真够常见的。”
“算了,回去吧。”
地址打听一下总会有的,但是他的状态不佳,见到孩子也不一定表现好,时间还长,机会多的是。
车辆驶离主路后,沿着海岸线缓缓前行,一声长鸣,电车缓缓出现,墨绿色外壳倒影着渲染开来的夕阳,如画一般叫人沉醉,远处的富士山若隐若现静静地俯瞰大地,就这样迎送一天的结束。
很美,但忧愁同解不开的云雾一样浮在天上,留下一团一团未化开的笔墨。
樱木花道缓缓闭上了眼。
原以为事情解决了大半,没想到老大难还在后头。而被问题困扰着的樱木花道并没有意识到,他觉得时间还长,他觉得机会还多,曾收留过一个小孩的痕迹慢慢随着四季更迭而代谢掉,唯有手上痊愈后呈现暗纹浮雕、后来又找纹身师做成了飘落的枫叶的图案的伤疤成了唯一有联系的慰藉。

Chapter 29: 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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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车了。”
樱木花道睁开眼,淡淡地回了句,“嗯。”
水户洋平提前下车,举手示意其他人不用上前,自己转至另外一侧,亲自给樱木花道开门,“今天大家可是特意聚在一起庆祝的日子。”
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表情不大好看,樱木花道揉了揉眉尖,依旧是一句简单的答复了事。下车后,两排背手站立的黑衣人群整齐划一地吼着“恭迎老大”!樱木花道实在是听不惯,摆摆手表示够了。
水户洋平见状,一个手势,手下们立即噤声微微后退了半步。他往前一步跟在樱木花道身后,压低声音问,“怎么突然状态不太好?出门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樱木花道有些头疼地扭了下脖子,“没什么,就是……”
就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樱木组长,终于等来你大驾光临咯。”说话的是河田雅史,然后压根藏不住早就暴露了的美纪男在后面激动地招着手。樱木花道微微勾起嘴角回应。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明日花道’,果然气质非凡。”仙道彰最近听说迷上了把玩手串,随时随地都在为他手中那核桃大小的手串抛光。配上他那身极具艺术感的长衫,颇有种大师的味道。
樱木花道仍然保持他对仙道彰的初印象:嗯,装逼大师。
毕业后留了一头长发,后来嫌麻烦又剪回短发的三井寿也跟着迎了出来,他和樱木花道的关系显然更近,所以说起话来更加随意。
“哟,花道,就等你呢!”
稍慢半拍赶在三井之后出来的宫城良田也大大咧咧地附和,“是啊,庆祝我们伟大的组长上任五周年纪念正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呢!”
井上彩子披着一头浓密的波浪卷,窈窕地走出来,笑着说了声恭喜。
被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打趣,梦醒时被过去萦绕耳畔的阴霾也终于消散,樱木花道不再板着脸,而是大大方方地接受来自各方的“恭维”,提前开始了他今日的感言,“不胜感激!我能有今日,全靠各位的帮扶,路上有点事来晚了,待会儿我先自罚三杯如何?”
说是庆祝,其实主要目的是开一下碰头会,不过既然挂了个庆祝会的名头,樱木花道也幽默地将话题往上引。大家之后都还有行程,后半句自然是说笑。
说归说,热络气氛的目的达到了,年轻的组长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会议室。
看到会议室上还有模有样地挂着庆祝他上任五周年的横幅,樱木花道哭笑不得,宫城指三井,三井瞪着眼睛不承认,看了一圈发现不适合指组外的人,于是食指就落在了水户身上。水户指着自己:?
“我又没生气,怎么还你推我我推你的,大家都是领导层了,怎么第一时间还是推卸责任呢?”樱木花道开玩笑地呵斥道,语句里没一点儿要问罪的意思。其实他也觉得挺好玩的,还有仪式感,即使是刚过了三十一岁的自己,见到此场景也能会心一笑,丝毫不觉得幼稚。
看到硕大的五周年三个字,樱木花道还有些感叹:是啊,他正式接班居然已经有五年了,而距离他当年任代理组长已不知不觉过去了十年。
代理组长当了半年,他就耐不住把老爹揪了回来,死皮赖脸地要他再干几年——人七八十岁的大爷还在兢兢业业地上班,老爹六十出头正当年!再者,他老不出山,其他组也会有疑惑,接班的工作还是得循序渐进。话说得很漂亮,给人一种老爹就回来帮忙过个渡的感觉,实际老爹这一回来就又扎扎实实干了四年半。
期间樱木花道去了趟美国,顺道拜访了下深津河泽北。代理湘北后,他才发现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作为管理者他还有很多不足,尤其是时代的发展,他们组织的结构等也在跟着进步,不再是以前单纯的实力崇拜,当然现在实力依旧是第一,但他必须考虑到怎么能让湘北走得更加长远。
当然,以上都是更加冠冕堂皇地摆在桌面上的合理理由。实际上,他去美国还有一点就是去调查与他母亲相关的事。
他按照老爹的指示,回了趟本家找到了所有和他母亲有关的资料,后来赤木刚宪那边实验解析有了新的成果,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两份资料里,出现了一些频率高且极其类似的化学元素,咨询过赤木刚宪后得到了证实,并且顺藤摸瓜发现他母亲曾在国外网站使用同一个假名发表了几篇研究信息素的论文以及相关的文章,里面有许多天马行空的假设,有的在当时就得到了证实,还有的从长远来看,也已经由其他科研团队进行了落地。
论文的评价褒贬不一,源于里面有着认为信息素是可以训练当作武器使用的猜测,还有着认为现在人们对捕猎行为的认知太过狭隘,其行为的催化应满足多方面条件。她在其中一篇文章中言辞激烈地批判政府为了简化办案手续,直截了当将案件定性为捕猎,或者只要出现捕猎,不去深挖背后的真实原因而是一刀切为恶性事件,都是懒政的行为,完全漠视大众群体的真实情感和需要。这样的文章能发表已是对政府的挑衅,樱木花道也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找到。
他如痴如醉地啃着这些曾经对他来说如催眠剂一样无趣的科研材料,疯狂找寻着母亲的记忆。他母亲既有着对科研的热爱,也有着对底层人民的关怀。
但,这也就已经是全部了。他母亲是福利院出身,而那家福利院也早已倒闭,无法获取任何相关资料,只有她的母校里还能捡到一些过去的荣耀——这就是优秀毕业生的含金量,在校期间也一如既往的优秀。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担心被有心人惦记,和曾经与母亲打过交道的老师同学联系见面,樱木花道都没有亲自出面,而是靠着别人代行回来反馈寄存在电子设备里的录音文件带着他穿越时光回顾母亲夺目又出色的校园时光。
母亲毕业后应该是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所以大家提起她先是回忆她有多优秀,是很能干的女孩子,接着便是询问她现在在哪儿工作,是否继续科研,之后还有没有发表文献,现状如何,最后才问有没有结婚生子。对此樱木花道既觉得欣慰,骄傲,又觉得遗憾。
他在美国待了三年,除了学习,也有在继续跟踪。在泽北他们的帮助下,顺藤摸瓜找到了一家违禁药品代工厂,但很遗憾,对方都是单线联系,他们这种小工厂也不过是很小很小的一枚棋子,随时可以丢弃,不足为提。在他们的努力下,终于得到了一些线索:药品的来源是日本。
就这样,兜兜转转还是回了国内。
“上个月有三起都是完全不认识,也没有交叉关系的人之间发生的。”水户洋平报告着最新的数据,樱木花道皱着眉头听着,问地点呢?
“也没有关联性,都是他们各自平时生活的道路。”
捕猎行为若频繁发生会引发群众恐慌,所以官方会进行有意识地模糊数据,樱木花道他们也是和警局内部人员沟通了很多次才终于获得对方的内部权限,得以实时掌握真实数据。
统计分析数据工作量很大,还得根据行为发生的地点、环境影响、二人关系等进一步分类,然后再从其中筛选出存在疑虑的,并将发生地点、人物背景等进行标记。
他们有一个专门的会议室用来存放相关资料,三井寿毕业后回了组也参与其中,第一次见还感叹了句以为在拍侦探剧,破什么大案疑案要案呢。
其实并没有直接线索指明捕猎行为的猫腻,但Omega失踪类似的事件背后的原因更加复杂,索性两线并启,哪边线索多重哪边。但他们进展一直不大乐观也是数据太少了,犯罪行为且不论有预谋还是激情动作,背后是否有其他人的推波助澜,二者要联合起来需要的证明堪比科学界一些可能百年都未解的谜。
比起这些莫名其妙发起攻击的Alpha,樱木花道更在乎伤者。
“Omega伤亡情况?”
“上个月受到袭击的四名草食Omega当场死亡,一名牧羊犬Beta轻伤。”
“Alpha呢?”
“两名死亡,一名重伤现已入狱。”
仙道彰忽然举起手,“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之前就有一个小小的猜想,和大家分享下可以吗?”
樱木花道做了个请的动作。
仙道彰轻飘飘地起身,接过水户洋平手里的翻页器,“看了一下之前的数据,我发现按照比例而言,Omega与Alpha的伤亡比例大概在2:1。”
宫城良田有些不解,“那怎么呢?”
“我们的重心一直在Omega身上,认为捕猎捕猎,是针对Omega的一场行动,但有没有可能,他针对的不仅仅是Omega?”
“说下去。”
“我觉得这是一场堪称‘清洗’的行为,目的就是留下某些人眼里更加优质的基因。当然也不排除就是单纯讨厌Alpha或者Omega。”仙道彰指向屏幕上关于分析受害者Omega兽型族类的饼状图,意味深长地说,“当场死亡的大部分都是种族也很弱小的草食系,而重伤还留有一口呼吸的基本都是相对强壮,在自然界也能靠四肢或者强劲的角进行抵抗的族类,而至今为止,我们所知道的受伤情况忽略不计,可以说是成功逃脱的例子只有一个。”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那就是当年为了保护流川枫而来不及躲避受了轻伤的樱木花道。
“当然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他耸了耸肩,随口道,“或许只是故意制造恐慌,以此推动自家产品占据市场呢?”
仙道彰的猜测很大胆,同时也侧面映证捕猎行为的背后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阴谋。
“正巧,刚刚收到一份邮件,”水户洋平灵活地操作着平板面板,将邮件里的内容投屏上去。
樱木花道看到上面熟悉的、母亲曾用过的化名,屏住了呼吸。
“知情者联系,樱木雅香女士关于捕猎行为和信息素之间关联与分析的论文,除了发表的那篇,还有待发表的另外一篇,天马行空的想象或许会掀起AO特殊性别的狂热拥护者的暴乱,也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误入歧途,编辑部也是因为这些顾虑而迟迟没有发表,后来不仅樱木女士联系不上了,当时负责她的编辑也因意外离世而资料缺失,便只能搁置。现存的原稿后半段核心内容已遗失,发给我们的资料是不完整的。”
樱木花道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说,“转给老大。”赤木刚宪三年前已经证实,市面现有的部分违禁药品都有他母亲当年出于医疗作用研发的影子。很多物质就是如此,一体两面,关键在如何使用。他母亲很聪明,但狡猾的背后之人也不遑多让。
樱木花道曾经还怀疑过母亲同届或者共过事的人,但都没发现可疑之处。而母亲曾经就职过的公司,因为不以利益为目的,被其他医药集团合伙排挤,最终被吞并,当年的负责人也郁郁而终,想寻找线索难上加难。
井上彩子插了一句,“编辑部那边原稿有电子版本的吗?”
“应该有?”水户洋平不太确定,“看他说遗失,听上去更像是纸质版。”
“如果电子版是硬盘损伤的问题,我可以试着修复。”
“好,我立马联系。”
彩子又汇报了下进度,“我这边找到了樱木女士之前就职过的企业使用过的局域网络,我们的人员正在全力攻破,大概一周时间,或许能找到一些残留的数据。”
“辛苦你了,彩子姐。”
河田雅史跟着说,“我这边有着丰富猎头经验的人也在继续搜集信息,或许能从当年的员工的去向着手。不过毕竟时间有点久了,这几年费了不少功夫也才搜集到几十个人,我想重心还得是研发部门或者更高级别的领导层的去向更重要,目前进度大概就是这样。”
樱木花道认认真真做着笔记,发自内心地感叹,“大家真的都辛苦了。有时间我做东,大家随便点!”
仙道彰笑眯眯地换了个串,说湘北还是这么大气。
“应该的。”
让其他组来帮忙,尤其是寻找关于他母亲的事上出了这么多力,樱木花道于情于理都要有所报答。说是合作,但其实各个组互不干扰,受到帮助的时候偏多。但别人愿意帮你是一回事,你懂得领情且回报又是另一回事。
恰好三井寿接手了他父亲的工作,虽然三井本人在投资方面天赋欠佳,但底下总有一些得力助手,樱木花道慷慨地将一些信息共享给山王和陵南,也算是有福共享了,尤其是他们有预感地早早囤了一批黄金股,两年过后由于国际形势的变化,金价翻了两倍不止,大家都赚了个盆满钵满。抛开这些年逐渐积累的情谊不谈,有如此丰厚的实实在在的“报酬”,别人自然也愿意伸出援手。
樱木花道从以前就不是会心安理得承别人情的人,他是那种别人帮一分他至少还三分的性子,眼看后面的合作一大半都在照顾他追查母亲的线索,面上他不说,其实纠结死了。
所以,在这次会议结束后,其他两个组长不约而同地一起宽慰他,“你母亲的事已经不是你个人的事了,她的背后显然有更多牵扯,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河田雅史一如既往地实在,“以后投资也多带带我。”
仙道彰则是说这么有趣的事情也别忘了他。
“抱歉,用词不当。我是说这种有挑战性的事情可以多考虑一下我。”
樱木花道被他们俩逗乐了,也开了个玩笑,“好,下次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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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花道偶尔会陷入矛盾之中:一方面他希望没有新的数据的增加,可另一方面他们又需要靠累计数据增加线索。十年了进度似乎还停滞不前,难免有些焦虑。
“洋平,你说他们究竟是怎么挑选受害者的呢?怎么就能精确到肉食类Alpha去攻击草食类Omega?”
“我个人觉得他们应该不是靠人工排查。”只有两个人的会议室里,樱木花道提出了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水户洋平猜测,“我觉得反倒是在利用每个人的兽型的天性。”
如果是这样,手段相当高明了。
“之前老大提过,捕猎行为发生时,大部分人是缺乏自我意识的,但是兽型他会遵循本能,也就是说他会首要选择附近的草食类,当然与其说本能,也有点像骨子里的劣根性。”
水户洋平打了个比方,“为什么有的自称精神病的犯人在街上无差别杀人,可其实针对对象全是女人老人或者小孩?因为人骨子里就会趋利避害,就知道弱肉强食,挥刀首先向弱者。”
顺着他的思路,樱木花道也打开了新的角度,“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从一开始目标就已经确定了,或者说,通过某种手段,当然也可能是基因注定的,这类人群他就是有着某个更高发的遗传因子,再通过外界的刺激,日积月累的,某一天,嘭,就爆发了。”
就像隐晦地在饭菜里加入有毒的微量元素,每天摄入一点对生活影响不大,但时间久了,消化不了的有害物质堆积多了,副作用就体现了。尤其是很多元素天生相克,只要运用好这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实现不为人知的目的。
越思考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大,樱木花道感叹, “怎么之前没想到这个角度呢?”
“灵感总是突然一天从天而降的。”
水户洋平也只是猜测。电视剧里也都是这样演的,一个合格的侦探除了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也要会联想,要是一个出色的说故事的人,能将一切串联起来,最终才能攫取真相。
但是问题又来了,“什么办法能避人耳目地实现如此大范围的撒网呢?”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先不说这个了,”樱木花道疲惫地摇了摇手,“说点别的。”
水户洋平当真重新报告起来,“预计下周开年中报告总结会,各个组的数据都收集得差不多了,公司那边同步,你得出席参加一下。”
组内这几年风平浪静得很,基本不用操心。再加上彩子姐帮他们大手一挥,建立了什么大数据库,管理起来更方便了,各组下面的分组的管理就像企业中的二级或者三级单位,定期往系统上填报数据更新资料,相关通知也走系统发送,节省了不少事,会议都能少开一半。
说到这,樱木花道都觉得认识彩子姐晚了,早点认识早点升级嘛!而且自从彩子姐几乎成了他们组的编外人员后,靠他们的一些科技手段IT知识,抱有二心或者有不轨企图的人无所遁形。
“对了,菊京的宝宝下个月过五岁生日,邀请我们去开生日派对。”
樱木花道忍不住感叹,“时间好快啊。”
印象里菊京还是会靠着他哭哭啼啼的小孩的样子,怎么都为人父母了!
“不过也是,”他又反应过来,看着玻璃上倒映着的越发坚毅的脸,摸了摸鼻子,“我都三十一了。”
水户洋平适时补刀,“而且连对象都没有。”说着还举起了左手,上面镶钻的戒指闪闪发亮。
“老大都没有,我不急。”樱木花道连忙搬出赤木刚宪。无论别人怎么调侃,只要有一心扑在医学事业而单身至今每次回家都会被暴躁的赤木一马催婚的赤木刚宪在,樱木花道单身的事就得往后排。
“我们家兔子也是高龄了呢,今年十二岁了。”考虑到小猫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不如从前,樱木花道还特地将后墙开了个洞,方便它进出。每回说起这个有粮眼里才有“娘”的家伙,樱木花道就忍不住笑:哪有人给一只小猫取名兔子啊!这么一算,能想出这种名字的人如今也已成年了。
水户洋平猜出了他的想法,说,“在读书吧,二十来岁,刚好是大学的年纪。”
“会吗?”樱木花道笑笑,他可是记得某个人只要提到学习就撅着嘴的样子呢。“不过肯定比你高了。”
水户洋平:……
“为什么不联系他?”
这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但确实事情多,而小孩子呢,也就相处了一两个月,成年人与小孩,真能在短时间内拥有如此深厚的情感以至于一直念叨吗?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存疑。
樱木花道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刚开始是有联系过的,结果发现电话手表联系不上,估计是换了新的设备或者坏了,小孩又没有手机,他也不适合主动联系黑川,就搁置了。
后来其实也有机会,但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或者说本身自己这个身份就很危险,他觉得没必要将普通人牵扯进来。十岁的小孩记忆力也不见得有多好,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了。
时间长了之后也就不想了,顶多在书房看到那方方正正摆在显眼位置的曾经的生日礼物时,下意识会心一笑罢了。
“不说这个了,给菊京那小孩的生日礼物你准备买什么?我参考一下。”
水户洋平却避开这个问题,十分谨慎道,“又想抄袭我?”
“话怎么说这么难听?喜欢的东西谁会嫌多!”
“……”水户洋平直接用表情表示:不信。
樱木花道给自己找补:“我就是参考一下新的岁数新的类别,你也知道我不擅长送礼物,更不擅长给小孩送礼物。”
水户洋平死不松口,“请自己看着办。”
说着就坚定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樱木花道只能唉声叹气地念着自己作为Boss多么失败。然而水户洋平自认为他的工作已经高效完成,所以直接无视。伤心的Boss揪住心脏做出伤心的动作,而水户洋平只是淡漠地站在门口说家里饭熟了,急着回家,问是否要送他一程。
“……要。”
他很想说不要,但不巧,他没开车来。
樱木花道就这样故意臭着脸直到下车。
水户洋平叹了口气。
樱木花道以为有戏,给对方的台阶都铺好了。
结果水户洋平只是目送他下车,刚起了个头,“对了,赤木组长说有个合适的人……”樱木花道就自动后退了一步。不用想也知道是赤木大伯想给他介绍对象。不知道是不是自家两个孩子都在外,也都是单身,主意就打到了离得最近、感情状况同样没有新情况的樱木花道身上。老实说这不是第一次了,也正因此,只要听到类似的话,他就头皮发麻。
水户洋平耸了耸肩,升起车窗,头也不回地走了。
樱木花道在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还和那么多人在一起,回到家后,只剩下空旷的家看上去就有些冷清。樱木花道简单收拾了下,便拿着衣服去了浴室。对着镜子脱下衣服,能看到强健的肉体上多出的大片的纹身。他对纹身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执着,但是受伤之后就总觉得有些突兀,干脆就一块儿做了遮盖,而这些年日积月累的,不知不觉两边大臂至斜方肌的地方,全都布满了延伸的枝条,如果只看前面,更像是一片荆棘的丛林,从后往前看,就像是在孕育着崭新的生命。
大部分都是在美国伤的。陵南如此乐意合作,也是他在美国帮忙追回了鱼住生意被骗潜逃国外的钱款。据阿福透露,鱼住大哥是太想做出一番事业,轻信了某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所谓实际控制人,承诺给项目,但先要缴纳四千万的履约保证金。保证金不少刚开始也犹豫,但对方给出了他们已向当地政府的土地储备中心缴纳了六千万的用地申请保证金,相当于一个担保,于是双方就达成了协议。开工仪式顺利进行后,鱼住这边先缴纳了一半的保证金,并成立了项目部准备进场施工,然而土地手续一直没有办理完毕,拖了一年后,鱼住坐不住了,选择了报案,而此时对方已带领全家携款潜逃。资金已事先转移海外,即使报案也无法追回。
这种时候他们黑道组织的身份就非常适合处理这种事情。正巧知道樱木花道去了美国,就立马联系上了,樱木花道也乐于卖这个人情,顺带着让泽北也掺和一脚,日后三组联动起来彼此能更熟悉。
现在回想起来,他在美国的生活还挺丰富的。最开心的莫过于跟着晴子学语言。晴子读完艺术学院后,顺利留在国外,还开了个人画展。知道樱木花道在寻找有关母亲的事,晴子也帮了很大的忙——她在这边人脉广,导师又是有名的艺术家,同一些期刊杂志的编辑取得联系比想象中容易,对此他感激不尽。晴子只是说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
和国内各大组织之间有协议不同,美国的黑帮要混乱得多。也许是因为家家户户都允许持枪,也或许是年轻人很容易就沉溺在飘飘然的药品中,富人区还好,贫民窟简直是穷恶霸的老巢。
算了不想了。那种睡在自己的呕吐物上,醒来一手酒瓶一手嗑药,醉生梦死的景象他再也不想看见了。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樱木花道觉得还是回国舒服。
浴缸里热水已经蓄好了,他用手试探了下温度,就惬意的以四仰八叉的姿势躺了下去。浴缸贴合他的身高做了加长,所以可以将两条长腿伸直,舒舒服服地泡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成家也没有谈恋爱的缘故,樱木花道还不太习惯自己的年龄已经到了新的阶段。他三十了?明明感觉二十多岁就在昨天,怎么一眨眼就偷偷进一位了。要说时间带来了什么,也许是在为人处世上更加周到吧。他依旧保持着二十来岁的习惯,所以多年过去,岁月的变化好像也就仅仅是时间的流逝。
时间就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永动机,不会为任何人加速,也不会为任何人减速,就只是安安静静地运行着,目送太阳升起月亮下落,看着地球转了一圈又一圈。
提到转圈他突然想起好玩的事。
虽然人们常说的是东南西北四大会,但实际还有一些其他的分支。尤其是时代发展后,很多叫嚣着什么创新型黑道组织的人冒了头。樱木花道是不知道黑道还能创新什么,他也不关注,直到海南组的牧绅一突然说要加新人。
理由也很简单,原本他们四会互不打扰,有要事才会碰面。但现在樱木花道联合另外两个组会合作的消息早已传得风风雨雨,搞得好像单独排斥了距离远联系少的海南会一样,再加上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容易失衡,之后若有投票环节,结果就缺少了公信力。出于多方制衡的目的,牧绅一提议增加一些新鲜血液。
河田雅史不大乐意,仙道彰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玩着他的串仿佛局外人一样坐在那看戏。樱木花道其实持中立态度。他对加人的提议没有意见,只是这些人是否有资格有实力,暂且存疑。不过他对这些大的调整可能会带来的变化一向持乐观态度,觉得创新一下未尝不可,所以总体态度还是较为积极的。
牧绅一带来了三个人。据说是近几年发展比较快,且迅速壮大,相对优质的几组。根据流程需要,樱木花道将他们行业内默认的规矩简要说明了一下,特地强调了组内有争斗不能随意使用冷兵器,其次不可以沾手任何关于违禁品的生意,其他的不做多要求,大家各自发展,自负盈亏。
“我有个异议。”脸上穿了起码有八个孔的黄毛小子举起了手,散漫地说道。
樱木花道礼貌地请他发言。
“没有说不让使用信息素吧?年轻人肝火旺,释放信息素也难免,”黄毛伸出蛇一样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唇钉,吊儿郎当地做了个下流的手势,与此同时,挑衅地对着樱木花道放出了些信息素,故作苦恼道,“要是打着打着就干起来了,这怎么算?”
且不说这个问题本身就很无赖,而他没礼貌的行为更是有着很强的针对性。
樱木花道神色不变,反倒先看了牧绅一一眼。牧绅一别过头,显然不打算插手,算是默认了。
既然这个引荐人没意见,樱木花道也不客气了。他一向爱憎分明,对这种傲慢的Alpha小鬼,最喜欢打脸了。
在这种场合想用信息素进行压制的人背后的想法一览无遗,无非就是想给在场唯一一个Omega下马威。但说真的,每回遇到这样普信的Alpha,樱木花道都很好奇:时代不都进步了很久了吗?怎么Alpha还老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呢?
就这劣质Alpha稀稀拉拉的信息素,在他眼里都不够格。
仙道彰还特意换了个位置,把舞台交给樱木花道发挥。河田雅史更是在察觉到让人不爽的Alpha同性信息素后,就已经对这次会议失去了兴趣。
看吧,这才是正常Alpha会有的反应。
樱木花道冷眼看着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黄毛,心道,不就是信息素吗?谁还没有?又是谁规定了只能Alpha压制Omega?
别忘了,他当年可就是靠着信息素反将了Alpha一军。
花香味缓缓溢出的时候,黄毛还在窃喜,以为是Omega对他的信息素产生了反应,可还没等他讥讽的话说出口,卡喉伴随着溺水一般窒息的压迫感一起盖了过来。
樱木花道可不是什么善人。
黄毛比他矮了半个头,看上去也跟营养不良似的瘦的只有一把骨头,樱木花道轻轻松松就单手掐着脖子将他拎了起来。黄毛无法呼吸,痛苦地无助挣扎着,血管沿着血液流动方向暴起,脖子以上都憋红了。比起被掐脖子的窒息感,更难受的是那只冲他而来的铺天盖地的花蜜。
温柔刀,刀刀要人命。这就是樱木花道的花香味信息素带给在场Alpha的感受。
另外两个原本也有点瞧不上这次会议的Alpha连忙挺直了背,不再挂着不屑的表情,老老实实地将双手放在桌上。
黄毛忍不住开始低头求饶了,但是没人理会,直到他开始翻白眼口吐白沫,仙道彰才好心出言说让这个可怜儿下来吧。
双脚离地久了难免会缺氧。
樱木花道也顺着这个台阶松了手。
“你们有意见吗?”虽然嘴角上翘,但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樱木花道朝着另外两个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那两个人只敢摇头,其他的大气不敢出。
“行,那这个直接否决,你同意吗?”他问的是牧绅一。
牧绅一也不扭捏,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并承认是自己的失误。
“牧伯伯别这么说。”樱木花道像丢垃圾一样将还在抽搐的黄毛扔了出去。既然他失去了资格,自然也失去了继续待在这的身份。会议开到这,基本也进入了尾声,他说话随意起来,某种程度上也是给了另外两个人一颗定心丸:无论你们表现如何,日后发展如何,至少此刻,暂时算过关。
仙道彰哈哈笑起来,“怎么从叔叔进化成伯伯了。”
河田雅史点评,樱木花道的嘴还是很毒,但又不得不承认,一针见血。
牧绅一反倒习惯了,没表示什么。不过在听到这个称呼时,他还是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哈哈哈……”现在回想起来,樱木花道还是忍不住大笑。
谁让牧绅一长得过于成熟,又是个制服控,那老练的气场只有叔叔才贴切。
“诶,等到四五十岁的时候,该不会伯伯就要变成爷爷了吧。”想到若干年后被叫爷爷又会一脸便秘的牧绅一,浴缸溅起了不少水花,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浴室里,畅快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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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着那天他灵活运用信息素的场面,樱木花道再一次觉得自藤泽事件后,他越发不敢懈怠这方面的训练是正确的选择。那天不知道其他人注意到没有,在他单手桎梏住黄毛前,他的信息素率先凝成了项圈状将其控制住。这也是他第三次勉强算是成功将信息素“实体化”。
一直以来人们对信息素的认知都很狭隘,毕竟Beta是大多数,信息素更像是AO之间锁链一样的串联。除了AO彼此能感知,以及这种奇特的存在会影响AO的大脑认知,实际上信息素本身有着很大的开发空间。这点,樱木雅香在学生时代的论文中就曾有三言两语提及过。只是当时没有进一步的拓展,也缺乏相应的数据支撑,参考文献也少得可怜,所以没有掀起浪花。
樱木花道不是专业的,他也描述不出来那种感觉。赤木刚宪说,最好的理解就是类比肌肉。肌肉就是用进废退,信息素的控制也一样。
樱木花道手指一挥,空气中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圆圈,不仔细看感受不到其存在,但时间长了,不同角度下光的折射便能隐约察觉。但若想对他人产生影响,就必须全神贯注凝神屏息才行。
还记得他误打误撞悟出了一些门道跑去和赤木刚宪分享时,后者还有些惊讶。组里训练其实主要还是针对信息素耐受,赤木刚宪有些模糊的想法但也缺乏理论支撑,这种学生自己领悟的全新领域,还得靠学生自己摸索,不过赤木刚宪有认真记录樱木花道的一些心得和进步,想着也许某一天形成完整数据报告后,真能发现什么验证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为了追查一些事情,接触信息素方面的专业知识接触多了,偶尔樱木花道也忍不住觉得自己是不是体内真有什么特殊基因,还是他如武侠小说里天赋异禀的主角一样,天生慧根?
“也许有,也许没有。人的基因本来就很神奇,每个人擅长的领域都不同。我觉得不如以数学解题的常用思路来命名,就代号为X吧。”赤木刚宪如是说。
“X……”回想着老大说过的话,樱木花道来回观摩着自己的手,除了青筋明显,指节粗,关节分明且手掌大,也没什么独到之处。
他感觉自己其实才刚摸到门槛,且遇到了瓶颈。首先使用范围受限。信息素本身是摸不着看不见的,是只有AO能感知的这样一个存在,樱木花道自己就如同一个媒介,将气体变成既有液体的流动自由性也有固体的稳定性的这么一个东西,听上去很牛,实际操作的标准非常高。
但凡在场有非我方联盟的第三人在,使出这项技能的樱木花道就是个完全不设防的靶子,某种程度来说,这技能还有些鸡肋,不如他直接上拳头来得快。他也试过让组里的Omega跟着练,但抽象的表达只能意会,大家打着座搁那儿苦心冥想,与其说在集体训练,不如说在集体念经。
思考真不是他的强项,这么一会儿就传来了练臀推两小时的疲倦。
樱木花道缓缓将自己下沉,水面腾起一串泡泡。
洗完澡后,他简单擦了下头发就套着睡裤走了出来,毛巾随意地搭在脖子上,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最近他特别爱在睡前小酌一杯,这样能睡得更熟些。
然后准备打开电视看看新闻,此起彼伏的猫叫声扰到了他。扭头一看,嚯,兔子带着几只常常来串门已经成了熟客的小猫咪,嗷嗷待哺地在玻璃门前用肉垫拍着门。
“别叫了祖宗们。”樱木花道发现这些家伙就是恃宠而骄。饿了就喵喵叫,吃饱了就翻脸不认人,不给抱也不给摸,舔完爪子做完清理,就甩甩屁股,轻盈地跑走了。
看到樱木花道带着粮仓过来,手里还拿了两个已经倒出来的罐头,几只小猫非常整齐地用尾巴开始升旗。樱木花道两只手都满了,偏偏这些家伙还要上来拦路,他只能一边叫着让一让一边踮着脚小心地避免踩到。
盘子还没落地,贪吃鬼们就竖着耳朵鼻子嗅了上来。崭新的猫粮金字塔无人问津,肉罐头前门庭若市。趁着小家伙们狼吞虎咽,樱木花道又去换了一趟水,这才有时间趁着猫咪们没空理他,偷偷摸摸这个,又拍拍那个的屁股。
不过他不会停留太久,他现在还谨记着兔子的小主人以前说的,猫咪是很警觉的生物,即使你给了他食物,但认生的情况下,你待在那儿,小猫就不会靠近。所以樱木花道都是很惨地在最开始手速飞快地摸两下,再是后面去收拾的时候如果还有猫在趁机再摸两下。
兔子最先吃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坐在阳台阶梯上的樱木花道旁边,懒懒看他一眼,然后坐下开始舔毛。
可能是太安静了吧,也可能是逐渐变深的蓝色天空昭示着一天的尾声,徒增一丝清冷。樱木花道和兔子说起话来。
“到最后还是变成我养你了。”
兔子:……
“你真是命好,被他看中了。”
兔子:……
“我上次可是看到了你跟其他猫打架,都十几岁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兔子不语,只一味洗脸。
或许是喝了点酒,或许是兔子难得赏了脸,樱木花道又自言自语说了些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直到兔子有些烦了,“喵”了一声。樱木花道才停下。
有小猫凑过来好奇地闻他放在一旁的酒杯,樱木花道赶紧举高手,威慑道,“小猫可不能喝。”
“不过我可以。”说着就要仰头入口,也是这个瞬间,他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过了半天才喃喃道,“又到了圆月啊。”
天上的月亮还挂着地球仪上分区的版块图案,周围的云块分割成弧形,半包围形式紧紧依偎在月亮旁边。
真好。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此温柔的月色终于不是孤独的个体了,真好。
然后就因为一时兴起多喝了两杯,红酒这东西本来就后劲足,生物钟醒了,但头疼到快裂开,樱木花道在床上坐着缓了很久才能稳稳当当地双脚落地。
看来小酌怡情的量还得再少点。
又看了眼时间,幸好他平常的生活习惯就很好,今天虽然比平时晚了些,但也才八点不到,出门前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美纪男约了他逛展呢。
和外表不同,美纪男内心十分细腻,再加上身边Omega较少,和樱木花道熟悉之后,就经常会和他分享。樱木花道也喜欢这可爱的孩子,但凡是收到来自美纪男的消息,都会认真对待,再三斟酌后回复。知道美纪男对市面上大部分抑制剂都过敏,体质比较特殊,他还特地让赤木刚宪也帮美纪男量身定制了专用抑制剂,为此河田雅史还特地上门道谢呢。
樱木花道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紧接着又说他不接受这么简单的形式的道谢,就当他这个做哥哥的欠一个人情,下次还就是了。
河田雅史笑着来,黑着脸回去。樱木花道乐不可支,谁让这秃头猩猩平常总是在这些方面斤斤计较,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罢了!
因为身份特殊,樱木花道特地换了偏休闲的衣服,上身宽松的深色卫衣里面套了件白色打底,下面是五分牛仔裤,踩一双篮球鞋,最后还戴了顶棒球帽,出门前照了下镜子,又摸了副眼镜框出来戴上,可谓是全副武装。
其实他也不想这么麻烦。但老实说他这种身份,脸对大众来说不算特别陌生。还记得他上任那天,不知道哪来的长焦镜头刚好拍下他下车的场景,图片还加了黑白滤镜,突出了肃穆的氛围,配文是又一位被耽误的帅哥黑道!
为什么是又?因为在他之前先是有着麦色肌肤眼角还点缀了性感泪痣的牧绅一,接着是气质儒雅的仙道彰,而且他们三个人的共同特点都是:腰高腿长身材好。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不像以前是真的可能出门没准就碰上黑社会小命没了,再加上全民互联网时代,大家便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说什么,光是讨论眉容貌的帖子就盖了几栋大楼。
樱木花道出门又不喜欢被左右护法的,感觉在搞特殊,再加上前几年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年轻小子故意要拿他示威或者想证明自己,时不时就有小偷小摸冒出来,不知死活地想要袭击,当然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粉丝看到后凑上来要签名,所以就只能乔装打扮。
不过说到这有个搞笑的。明明他们这一代里,最先当上组长的是山王那边的,深津和现在的河田,但帖子完全无视了这两人的存在,倒是泽北还会吐几个泡泡,诈一下尸。难怪那次开会河田雅史看上去还挺高兴——牧绅一带进来的几人,确实长得都不咋地。
“嗨,美纪男!”老远就看到了站在地铁口,抱着手机尽力将自己那庞大的身躯缩成一团的人,但那身高实在太惹眼了,还是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眼光。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美纪男望了过来,肉嘟嘟的脸上立马喜笑颜开,举起手机使劲挥了挥。
“哎哟你慢点。”樱木花道都担心手机掉了,三步并两步迎了上去。
美纪男看上去情绪很高涨的样子,见他开心,樱木花道便没多问,跟着排队检票,然后一排排走过去看着他看不懂的画。樱木花道心想,还好是美纪男,要换个人,别到时候这个考考那个问问,他一个都答不上来那就太丢脸了。
“好看”“漂亮”“这个也好美”,美纪男似乎也只是单纯地欣赏色彩,不像旁边有的游客认认真真地分析作者的意图还是构图,赏析用笔之精巧,上色之浑然天成。
“哇,这个背影,好美,但是好孤独……”一声惊呼飘了过来,樱木花道也跟着看过去。
那是一副很大的画,占了一整个版面。画面很简单,是一个女人的侧颜,女人穿着一袭睡袍,月光皎皎,她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文件,纸张翘起了一角她也没有发现,正全神贯注于面前的工作中。女人的脸并没有刻画出来,但那种宛如梦中的朦胧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吸引。
女人的头发随意地合拢,用发绳稍微绑上两圈,轻轻垂在脑后,漏掉的碎发向后扬起,看来这是一个有风的夜晚。
有那么一瞬间,樱木花道忽然懂了为什么会给人“孤独”的感觉。有关月亮的文艺作品,似乎总和团聚与离别相关,而且月亮本身不是发光体,若不是地球自转,若不是表面能反射太阳光,月亮也只是一个孤独的在宇宙中行走的星球。女人面部的留白使得观者无法窥探其当下的心情,又好像在暗示着她“不被看见”的生活状态,既无人关注,又何须袒露?
樱木花道胡思乱想着。
“她一定很喜欢她的工作。”美纪男忽然感叹道。
樱木花道猛地抬头,豁然开朗。
孤独或许是其中一种解说,但单从画面来看,女人也许就只是专注于她的工作。
后面又看了其他的画,但樱木花道始终挂念着月光下的女人。他忽然觉得,他妈妈工作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认真,聚神。

“那幅画能购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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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展负责人又高兴又惊讶。高兴的是这幅画终于有人买了,惊讶的是这幅画居然真的有人买。或许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太突然了,负责人的心里话也脱口而出,抬头对上买家疑惑的神情,连忙解释,“因为这幅画的作者并不出名,展出的也只有这一幅作品。虽然觉得好看的人不少,但是作者定价很高,说等待有缘人。但您也知道,买画要么是非专业的人士在资金充裕的情况下冲着好看买单,要么是收藏用,也有有着独到眼光的人拿来投资,所以这幅画几乎算是一个钉子户了。”
“确实好看。”樱木花道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画中的朦胧月光,觉得这趟不亏。
价格确实有点高,美纪男在旁边小声地再三确认真的要买吗?
负责人耳尖听到了,立马说单看价格似乎高,但一幅作品包含着作者的心血,创作是无价的。
知道负责人有多担心这笔生意做不成了,樱木花道轻笑道,“没事,谁让我和这幅画有缘呢。”
定好送货时间和送货地址后,负责人亲自送他们出门,热切地给了两张名片,表示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联系。
樱木花道瞳孔微动,突然问,“我买的画的作者,还会有新作品吗?”
负责人很遗憾地摇了摇头,说画家在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美纪男又改变了他的想法,说画家终于能遇上一个懂他的作品的人,也算没有遗憾了。
“也许吧,”樱木花道说道,“不够你真没有想要的?有的话可以和我说,就当是送你的入职礼物了。”
美纪男今年毕业顺利入职,同时也加入了业余的篮球联盟,樱木花道早就说了要好好庆祝,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多好,不过工作不一定快乐,总之我这儿二十四小时为你敞开,随时来咨询。”
“嗯!”美纪男爽快地答应了。
樱木花道很是欣慰。如果是十年前的美纪男,大概会扭扭捏捏地说“怕打扰您”,现在的美纪男在表达自己的需求时要大方多了。可以说,美纪男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这要是以后美纪男结婚,他不会比秃头猩猩反应还大吧?
“谈恋爱了吗?”樱木花道忽然发现他们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聊过这类话题,青春期的孩子不是一般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憧憬?还是说年龄差大了代沟实在难以跨越?
美纪男摇了摇头,很诚实地说,“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樱木花道来了些兴趣。其实他也觉得恋不恋爱没必要,而且美纪男这么单纯一孩子,无论对象是谁,他都不放心。虽说美纪男这体格摆在这儿,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吃亏,但话又说回来——“该不会是欺负你个头太大了吧?”
“没有没有,大家都很好。”樱木花道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表情也严肃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撸袖子去干人了,美纪男里面拉住他,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就是没意思。”
樱木花道也想说确实没意思,可是他也没谈过恋爱,经历都没有的人哪来底气给小孩传授经验?别回头河田雅史怪他带坏美纪男——天地良心,不谈恋爱怎么能算“坏”,他可不信等美纪男真谈恋爱那天,他那当哥哥的会不急。
所以,零经验的人只能说,“反正也不急。咱们人生才开始,年纪还小着呢,你先多玩玩,看看世界看看海,恋爱也是要讲缘分的。”恰好今天买画的例子就用上了,樱木花道用得意的腔调继续,“有缘分的人无论何时遇到都不算晚,没缘分的人遇到了也会走散。”
“那要是有缘无分呢?”
樱木花道想都没想就直接打翻自己刚刚的言论,“那你就不要相信缘分,只要相信你自己,跟着心走!”
美纪男憨憨地笑了起来。过了会儿他开始分享他的崭新的职场生活,樱木花道以自己的一些不一定适用的经验给出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的建议。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整个大地都金灿灿的,就是阳光些微有些晃眼睛。好在樱木花道特地多戴了一副墨镜出来。借着换眼镜的机会,他稍微放慢了些脚步。美纪男乖乖地等在一边。
樱木花道注意到斜后方不远处本该继续往前的身影也停下了。也许是他过于敏感产生的错觉,但接下来他又蹲下来系鞋带,进便利店买了两瓶水,行迹诡异的人动作节奏基本吻合。
看着生疏的样子,他心里大概有个数了。如此粗糙的尾随,个人行为的概率比较大,估计是冲钱财来的。
樱木花道走着走着便起了玩心,想着要怎么教训一下这个小鬼,美纪男忽然抓着他的手腕,小声说好像有人。
看,就说了那小鬼动作粗糙得很,美纪男都给发现了!
“没事,”他安抚地拍了拍美纪男的手背,指着前面转弯的角落说,“我们去那儿把这事给解决了。”
本来想慢慢来,但是让美纪男过于担心就不好了。待会儿还约了生意爆火超级难约的餐厅,他可不想破坏心情。
……但话又说回来,他心情已经有点不好了。
所以带着点情绪,靠在墙边等着猎物自投罗网时,樱木花道下手难免重了点。
“呃啊!”小鬼闷哼了一声,但他也不是吃素的,另一只手噌得就怼了上来,刹那的反光让樱木花道意识到有刀,不过小鬼的动作并不快,这点距离完全够躲开,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美纪男,美纪男上手拦了一下,切入的角度有点偏差,锋利的刀尖还是沾上了血珠。樱木花道有些生气,一手劈下去,刀子应声落地。
美纪男手上鲜血汩汩流出,刀痕约莫有一根小拇指那么长,可把心疼死了。
也就是樱木花道此刻分神了一瞬,狡猾的家伙得以趁机挣脱开,捡起沾了血的作案工具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不知道是不是樱木花道的错觉,那家伙跑掉的时候脸上居然还带着笑。
“美纪男,没事吧?”
美纪男白白胖胖的,肌肤上有点其他颜色就很明显。他甩了下手,说没事。确实没事,疼痛感也不强,只是皮肤表面划破了。
看他状态还行,樱木花道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搜了下最近的诊所,二话不说就黑着脸带人过去。
“花道哥哥,我真没事。”
如果是樱木花道自己受伤,他大概率就随便用清水冲洗下,买点绷带纱布的简单包装下就行了,但美纪男受伤他就不能这么当儿戏了,刀伤不深,万一抹了毒呢?还得排除破伤风的风险。
“对不起。”美纪男低头道歉。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太好看,樱木花道赶紧回神,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
他大力表扬着美纪男的英勇行为,夸他反应快行动敏捷。但是,“下次不可以了哦,我好歹是长辈,怎么能让小辈为我负伤。”
“可是……”
“没有可是。”樱木花道一口回绝,严肃道,“你的安全才是第一知道吗?”
美纪男撅起嘴,小声说那你也要安全第一。
“行了,只是一点划伤没什么事,下次注意点。这几天要忌口,尽量不要泡水。”听了医生的话后,樱木花道绷紧的神经这才松了松。
后面吃饭的时候两人也都尽量避开这个话题,安全地送美纪男到家后,樱木花道的脸才沉下来。
都怪他对这些家伙太好了,一直以来都没认真整治,现场侥幸逃跑的也没有追究,结果这些人真把他当软柿子捏了?
是时候让他们黑道最原始的存在感重出江湖了。

“最近咱们这块说是治安都变好了。”
樱木花道随口应了声,认真扒拉着手机里他强烈要求的美纪男每日一张伤口照片,双指放大细细查看,直到确定结痂恢复才反手锁掉屏幕。
知道他在看什么,水户洋平也关心地问了句,“好了?”
“算是。”
“那就行。”水户洋平又咦了一声,疑惑道,“不过这些人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劫色我估计没这个胆。”
樱木花道直接一个水瓶砸了过去。水户洋平脑袋一偏,刚好错过。三井寿鼓起掌来,也不知道是站在哪边。
“劫财呢,谁敢把主意打你头上?”
“没办法,太优秀,总是吸引别人的注意。”
三井听了哈哈大笑。
“……”水户洋平无视掉他的自恋,回忆说,“老爹在任的时候倒是很少遇见这种事,就算有,规模也比你这些要大。”
“安西组长那都是敌对组织想要袭击,当然不一样。”三井抢着说。
“你怎么确定不是敌对组织?”
樱木花道横他一眼,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三井寿更是直接不说话了,用眼神在骂人。水户洋平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老爹那会儿背景什么样,现在背景什么样,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就叫你出门带两个人了。”
“不要。”
“又不是一直跟着你。”
樱木花道皱起鼻子,“人太多,我烦。”
水户洋平无话可说,索性开始讲正事。木暮那边又有了新的受害者。
樱木花道坐直了腰,散漫的神情也收敛起来。
“这次是大型食草动物,斑纹角马。”
是有着强壮体躯和力气的种族,且不说人形如何,至少兽型是具有一定防御能力的。
“好消息,没死。坏消息,头部遭到重创,目前尚在昏迷。”
“……”樱木花道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还活着就好。”
“不过木暮警长说了一句话我有点在意。”
樱木花道抬头看他。
“‘这应该是目前为止大型食草类受伤的第一例’。”水户洋平复述了一遍,接着是他自己的疑问,“真的是第一例吗?”
三井说,至少从收集的资料来看,是第一例。
“我刚咨询了一下,警方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将案件定性为捕猎行为。”
“你的意思是……”樱木花道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不为别的,只是突然觉得他们还是太嫩了。
水户洋平没直接回复,而是将他最新做的分析表投影到屏幕上,面色凝重,“捕猎行为最直观的判定标准,一是双方过浓的信息素,但我们也都知道,信息素浓度异常无非就两个,Alpha的易感期,Omega的发热期,所以往往需要其他的直观证据佐证,也就是我们说的第二点,兽型状态下的攻击痕迹。”
三井寿摸着下巴补充道,“但是很多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身体部分产生变化,这个过程也可以误伤。”
尤其是喝了酒,或者是一些对神经产生一些刺激作用的药物,在做一些让人兴奋、会调动情绪,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时,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产生变化,这也是近年来许多药品都被列入禁用名单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实际还有更多受害者,只是捕猎行为不够明显,从而悄然隐身被我们忽略?”
三井寿点点头,过了会儿又摇头,“即使我们或者说警方没有发现,但是受害者本人,假设存在被我们忽视的这样一个群体,他们没有一个主动去报案寻求帮助吗?”
“有。”水户洋平说,“但是因为证据不足,且没有产生实质性伤害,一般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归类于易感期或者醉酒行为。”甚至连受害者本人有时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何受到攻击,就比如多年前的虎之介,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也因此,在水户洋平用同样的问题反问木暮公延时,迎来了长达五分钟的沉默。
“我们都说过度拥护Alpha和Omega的组织是邪教,是过激宗教,但大家有没有发现,在主要领导人全是清一色的Alpha下,实际生活中大家还是会‘偏爱’Alpha,会尽力减少有关Alpha的负面新闻,即使是媒体也会狡猾地转移注意力。”
樱木花道赞同。换句话说,捕猎行为的本身就是对Alpha群体最负面的影响存在。
“长路漫漫哪。”三井寿感叹了句。
“不,”樱木花道却突然起身,露出信心满满的神情,他用高亢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应该说前方道路越来越明了了,这不是黑暗来临的昭示,而是黎明前的曙光。”
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无论多难,都要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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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的樱木花道还觉得胸口仿佛有股淤积的浊气没出,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缓了半天。做他们这行的,有时候可以看到很多人性的黑暗面,有权有势的人从古至今都是掌握话语权的绝对力量,经他们手的事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即使出现瑕疵,前方也有无数个实验品可以拿出来挡枪。所以有些事不是查不了,是没法查。
但是他目前仍持着乐观想法,无论对方多么隐蔽,总会有露马脚的一天。
“唉……”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悄然走进夜色。
他拿起烟盒在手里把玩过瘾。家里的阿姨有支气管炎,肺不太好,所以他从来不在家里抽烟,即使偶尔实在是嘴馋也只会抚摸一下包装盒。
他也曾产生过怀疑,这件事到底有没有意义,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以前樱木花道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反正在组织里长大,耳濡目染的也就是组织里那些事,他会继续待在组织时理所当然的事,以后也会将他的一生献给组织。但现在他有了更想做的事,实际二者也并不冲突。
牧绅一曾问他为什么要当菩萨,人们对菩萨只会索取,没有感恩。更何况这是没有任何回报率的事,还要耗费大量精力。
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我就是想做我觉得对的事。”
他自己就是Omega,知道Omega走到现在这步并不容易。他曾翻阅过历史,发现最开始其实是Omega本位,因为生育权在Omega手中,繁衍的重任由他们承担,所以他们理应掌权。就像动物,实际现在很多动物的生活体系依旧是母系为主。后来Alpha有了异心,不甘于俯首为臣,于是动用了些诡计,这才开始以他们为尊的一直流传至今的时代。他们很狡猾,故意宣扬自己的好,让人们以生育Alpha为荣誉,逐步扩大自己的权力。Alpha的确有他们独到的优势,他们天生聪慧,体格强壮,无论是蛮力还是智力都略胜一筹。其实Omega也不遑多让,但狡猾的Alpha又开始散布Omega还是较弱柔美的好,居家持家的好,Omega就这样慢慢被束缚。直到时代继续发展,人们的思想逐渐进步,平等自由的追求意愿越来越强烈,终于普通人家的Omega也有了读书的权力,有了思考的空间。
如果说他是否想要为Omega打造一个和谐美好的世界,老实说他没有这么宏伟的梦想,能力也不足以支撑,他就只是想要在能力范围内,让Omega们,或者说相较处于弱势的群体,能活得更加安稳。让像他母亲,像菊京,像他们已掌握的情报里数十个普普通通曾有着鲜活生活的Omega曾遭遇的事不再重演。
“事成后我真得休假了。”他呓语道,脖子往后一仰,眼睛就慢慢阖上了。
这也算是好事一桩吧,他的睡眠其实一直不大好,有段时间改善是有个小孩不请自来非要黏他,后来脑子用多了,睡前锻炼了又不补碳,一来二去失眠就有些加重。但后来他发现了,人只要够累,管你三七二十一,真的说睡就能睡。
不过没睡多久,就被急促的门铃声给吵醒。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外边夜色已深,他睡着前房间还是亮的,现在只有没拉窗帘的窗户边隐隐约约透着些外边的灯光。他半眯着眼睛,打开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温煦的暖光将他包裹,接着在桌上摩挲手机,仔仔细细确认没有任何通知后,开始纳闷:这么晚了会是谁?
没有来自组内的联系,说明不是什么和他相关的要紧事,所以走向门铃可视屏的路上樱木花道都有点拖拖拉拉的。
门铃还在执拗地响着,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一点儿也没考虑到屋子里灯光都没有会不会压根没有人在家?再者,什么人上门前都不先联系一下,真不怕跑空。
他好奇地点开屏幕,看清来访人长相时,愣了一下。那忧郁与美丽并存的眉眼,混着不同族裔长处的美貌,即使多年不见,依旧能一眼认出。
——“莉娅小姐?”
他赶紧打开话筒,让门外的人稍作等候,他现在就来开门。
莉娅抬起头,十分焦急地对着镜头说,“请您救救小枫吧!”话音落下,另一个镜头几乎装不下的高大男子逐步进入视野。比起女人的心焦,他看上去淡定极了。
“好久不见。”他说。

樱木花道不是没想过久别重逢会是什么样,但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莉娅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留下了流川枫,而后者正饶有兴趣地用眼神重温他曾短暂住过的地方。樱木花道则是在不断地消化莉娅带来的话。
“救命”一词就很奇怪,而“刻印”就更加是无稽之谈。流川枫和他刻印了?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可是有整整十年没见了,上哪儿刻印,思念可以刻印吗?思念如果有这么强大的作用,国家还要军队干什么?
乱糟糟的想法充斥着大脑,但出于长辈的本能,他还是下意识关心流川枫的身体,“没事吧?”
“目前还好。”
意思就是将来不保证了。
他很想开口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又觉得很荒谬,曾经带过的小孩,再次见面却是这种尴尬的情况。
樱木花道捋不清楚后暂且放在一边,不论如何,能够再见面就很惊喜了。他像所有看着在外地上学许久后才回家的小辈的长辈们,问着一些最寻常不过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过得还好吧?现在在读书吗?”算起来流川枫应该也二十岁了吧,这个年纪应该在上大学。
“还行吧。马上就工作了。”
“这么快。”
“嗯。”
“……”
两个人中间樱木花道一直是善谈的那方,也是引导话题的那方,但是今天他不在状态,所以两人白开水一样的对话很快就进行不下去了。
流川枫自然地适应了沉默的氛围,并未觉得任何不适。樱木花道则捏紧了在这家就只能做装饰用的烟盒,话到嘴边来回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流川枫打破了局面,说他有收到樱木花道当时发的信息。
“嗯?那怎么没回。”
流川枫低着头淡淡道,“坏了。”
“那……”那也没办法。樱木花道想起来儿童手表添加联系人的麻烦程度,大概猜到了后续,他又问了一次,“过得还好?”
“还好。”
“行。”
“他不让我找你。”
“谁?”
“我妈妈的爸爸。”
“……可以理解。”他们又不是世代认识,也彼此不是亲戚好友。
“但是现在没事了。”流川枫一脸轻松地说道。
樱木花道重复,“没事了?”
“他老了,该退了。”
说话的语气听上去还有点孩子的童真,但是表情里却带着“终于结束”的释怀。
樱木花道忽然觉得,流川枫好像不是小时候那个流川枫了。
“兔子呢?兔子还好吗?我也很想它。”说着流川枫就往阳台走去。不过这么晚了,除非下雨,兔子一般不会在这儿休息。但他还是饶有兴趣地走着小时候最喜欢的空间,抚摸着早已更新换代的猫碗,回忆着宝贵的相处。
这一瞬间,樱木花道又恍惚看到了小时候的流川枫,什么也没变嘛,还是那么喜欢猫。他很快就切换到了“哥哥”的身份,也很快释怀多年不见且只是短暂共处的弟弟突然出现,有些生疏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这份适应在流川枫自然地抱着还放在他小时候的房间里、阿姨会定期整理的枕头,像小时候一样在樱木花道洗澡的时间就坐在了床上——曾经两个人都绰绰有余,现在被流川枫占了之后,留给樱木花道就只不到两个肩膀那么宽——他意识到他逃避的话题终究需要解决。
“聊聊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流川枫答非所问,“不能收留我吗?”
“嘿你这孩子……”
流川枫立马反驳,“我成年了。”
“我这只收留孩子。”
“……”流川枫不情愿地改口,“成年了也是孩子。”
“说吧,刻印是真是假?”
一般来说Alpha和Omega之间的确有一个是其他性别无法体验的独特的情感链接,医学名是“结番”,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理解为是信息素层面的结婚了,对很多人而言,结番意义重大,但也有人结番后又解开,或者哪怕婚后生活几十年也没有结番。而刻印是更加稀有的存在,是在近百年出现返祖现象之后才有,且只有狼群拥有这项独特的技能。同结番会对Omega产生限制不同,刻印是Alpha的自我规避,过程类似都需要接触腺体,但结果不一样。
结番后Omega就不会再感知到其他Alpha的信息素,刻印相反,刻印是进行刻印的Alpha将只能接受Omega的信息素,Omega确实自由的。所以,刻印比起结番更加少见,数百年来留下的案例也屈指可数。
樱木花道觉得奇怪也很正常。应该说,无论是结番还是刻印,这个词都与他们俩无关,那是恋人之间加深感情的桥梁,他们俩又不是恋人,算起来,流川枫还叫过他爸爸呢!
可看莉娅那着急的样子又不像假的,捡到流川枫的第二天的确脖子上有很重的咬痕,这些年他在发热期的状态也一直很稳定,抑制剂用量都减少了许多,种种迹象现在回想起来都能奇迹般同“刻印”的真实存在相吻合,樱木花道就更需要一个解释了。
但在解释之前,不管存在与否,他都先给了流川枫一个脑瓜蹦。
“没有取得对方同意你是怎么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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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猜到应该是不小心,或者是误会了这种行为的含义,但听到流川枫本人说这是他的“报答”时,樱木花道露出疑惑的神情。
报答?报仇吧!
流川枫表现出很坦然的样子,诚恳地说年纪太小了也没有其他方法。
樱木花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音量也随之提高,“所以就咬我?”
“人家不都说以身相许吗?我当时就记得咬脖子就可以在一起,而且你看上去有些难受。”
那晚难受是因为心理的压力以及物理上恰好碰上发热期,又遭受了太多Alpha的信息素,身体才会有些不可控。
看着流川枫“我也没办法”的表情,樱木花道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都化为无奈的叹息。
“可是你那时候都还没分化吧,就那么咬一下也能算?”
流川枫眨眨眼睛,“所以我现在来补全。”
“哦所以……等等?”樱木花道又有些跟不上思路了,刻印这东西还能补?该不会是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有吧?他一脸怀疑地看过去。
“我没骗你。”说着流川枫便释放了些信息素。他的信息素味道很淡,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有风吹过,很舒适。这种感觉很熟悉,樱木花道闭着眼睛感受,仿佛沐浴在阳光下,微风吹拂,记得在他第一次自己手上沾血的夜晚曾笼罩在同样的清风下,难道那不是他的错觉?
那么小,才刚经历了分化的流川枫就已经学会适当地散发一些信息素来抚慰人了?
“优质Alpha具有许多与生俱来的天赋,包括对信息素的掌控。”赤木刚宪曾经的保健课课程内容浮现在脑海。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刻印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一直默默观察着樱木花道表情的流川枫,见对方从困惑转变成了惊讶纠结等更复杂的情绪,收起了信息素,问,“这下相信了吧。”
“……”樱木花道的脸青一块白一块,相信之后感觉越发棘手了。
他先就重要问题提问,“为什么要补,不补会有什么副作用?”还有更重要的,怎么补。想法捋清楚后,他倒是放松了些。
被刻印的事实从知道到接受,樱木花道花了五分钟不到。很快就能认清现实不是他自暴自弃——请仔细想想,这是刻印,不是结番,刻印是Alpha给自己设置的条条框框,但给Omega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甚至还方便Omega更顺利地度过发热期,这简直天降甘露撞大运!
怪不得一般教材都只教结番那种明显更有利于Alpha的东西,对刻印只字不提,这要是让刻印成为大流,Alpha们上哪儿找对象去?
樱木花道对新鲜信息接受度良好,他很快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角度合理化了这件事,现在更关心流川枫的身体。都让莉娅说出“救命”一词了,很难说流川枫的状态是否如他表现出来这般平静。
“其实也没什么。”
樱木花道嗯哼了一声。
“就是偶尔会头疼。”
樱木花道蹙眉。
“非常排斥其他人的信息素,需要补充很多抑制剂。”
樱木花道诧异,嘴也微微张开。
“易感期会很乱很频繁。”流川枫很简略地结尾,“大概就是这样。”
“……”
那是有点严重了。
樱木花道嗓子干干地问他能做什么?如果只用咬一口,他主动偏过头,将衣领往下拉了拉,“来,不用客气。”说完又觉得不对,虽说对他而言是有好处没错,但真要是就这样把刻印补全了,岂不是变相剥夺了流川枫以后找对象的权力?
他谨慎地又将已领往上拉了拉,觉得得从长计议,起码也得等他问问专家再说。
他变卦得太快,流川枫只是挑了下眉,没有发表意见。
樱木花道倒是怕他误会,解释了一下,“……你也是年纪小不懂事,以后路还长着,我们可以一起找解决办法,不然稀里糊涂就这么绑定了多可惜。”他卖力地夸着流川枫,当然大部分都是出自真心,他这会儿才认真地上下打量起成长后的人,发型没怎么变,还是喜欢把那双清透的眸子藏在细碎的刘海后,肉嘟嘟的婴儿肥褪去,五官的精致越发凸显,小时候就长得好看长大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全身都跟雕塑家完美的作品一样无可挑剔,看着看着就上手捏了捏,“这肌肉练得真不错,费了点功夫吧。”
流川枫揪着被子一角默默往上盖了盖。
“我不觉得可惜。”
“什么?”樱木花道还沉浸在对比两人肌肉的世界里,错过了流川枫的话。
流川枫抓住从对比肱二头肌下滑到对比胸肌的手,认真道,“我说我不觉得可惜。”
樱木花道的理解是,“怎么你也不打算谈恋爱了?”
流川枫咀嚼着那个“也”字。
“美纪男说他也不想谈恋爱。”
哦,原来是别人。
“那你呢?”
“我?我哪有时间谈恋爱。”樱木花道笑着揉了揉流川枫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不过现在成年了,也可以说点成年人的话题吧?他大大咧咧地开玩笑,“我要谈恋爱了,你还能坐这儿?”
流川枫立马坐直了些,作势要躺下,但没成功。
樱木花道中途拦住了他。
流川枫不解。
“干嘛啊,真当自己是小孩了?AO有别知不知道,去你自己房间睡。”他可没笨到还拿以前的相处模式继续,流川枫都跟他一样高了,怎么可能还让他上床。这小孩也真是,避险都不知道,他又不是他亲哥,就算是,Alpha也不能和Omega睡。
别看樱木花道平时和Alpha们相处都百无禁忌的,但这些原则他还是坚守的。以前分化后训练,哪怕是大通铺,Omega也只会和Beta们挤一个房间,Alpha都会单独睡呢。
流川枫年纪小不懂事,他不能一起胡来。
“可是我需要你的信息素。”趁樱木花道恍神,流川枫直接仰面躺下,大有耍赖之疑,他眨着眼睛,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些可怜,“这样我会好过些。”
联想刚才流川枫说过的副作用,樱木花道有些犹豫。别的不说,失眠的痛苦他是知道的,流川枫才多少岁,这么年轻就睡不好,还怎么长身体?看着孩子一脸期待的样子,他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回想着以前读过的信息素相关的书籍,随口胡谄,“但是你和一个陌生Omega待久了,难免会产生依赖性吧,你还年轻,影响你谈恋爱怎么办。”
说来说去也就这一个借口。
“我不是说了我不觉得可惜吗?还是你觉得可惜?是我耽误你了吗?”流川枫这反问三连直接给樱木花道问懵了。这话题怎么就扯他身上了?
“所以说,你太年轻了。你都不知道以后……”
“我不需要以后,我只要现在。”流川枫打断他,语气很强硬。
樱木花道知道他从以前起在有些地方就很有主见,同时还很爱钻牛角尖。他叹了口气,只在心里将没说完的话补全:都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么精彩的世界,遇见多么精彩的人。明天还是先问问老大。
流川枫拍了拍旁边的枕头,示意可以躺下睡觉了。
樱木花道没辙,想着算了,就一晚,孩子刚来,得睡个好觉。但总觉得有点别扭,而且还有话没说完,他转头还想问问,结果流川枫已经闭上眼睛进入了平稳的呼吸节奏了。
“……果然是小孩呢。”纠结一下就烟消云散了,这个睡着的侧脸和小时候简直是等比例放大,盖着被子看不见底下的庞然大物就能假装真还是个孩子,樱木花道给他仔仔细细检查好四周,确认没问题后,才熄灯躺下。
这天发生的事太突然了,他也得好好睡一觉,重整一下思路。

第二天联系赤木刚宪没能成功,对方回复说需要出国出差,行程有十几个小时,至少得等他落地。樱木花道观察着流川枫,看他睡得挺香的,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还黏着枕头不放,也就先不管了。
樱木花道的早晨是很繁忙的。先是空腹运动,偶尔晨跑偶尔泡在家里的健身房,回来后更换新的猫粮和水,简单冲个澡,然后就打开电视一边听着晨间新闻一边准备早餐。
说是某地修订条例,取消了出租车户籍限制,又说为控制老龄化,安排了全新的育儿补贴,再是一些国际上的变动。
“国际金价连续上涨?没记错的话,去年三井寿那边就嗅到了黄金的上涨趋势,早早地囤了一波,上半年波动比较大的时候还抛出去了一部分。”有空问问,看是不是大赚了一笔?得敲他一波。
微波炉发出“叮”的声响,新闻也到了天气预报的环节。
“……受气流影响, 关东地区未来一周会有暴雨,请广大居民出行做好……”
嗬,又要下雨。将刮刀上的黄油蹭上面包后,剩下的一点,樱木花道用舌头舔了舔,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玩意儿只适合配着面包吃,直接吃怪怪的。
樱木花道将早餐端至客厅的茶几上,换了个娱乐新闻频道听,然后双手抱胸靠至房间门口,没说话,只弯起指节往门框上敲了敲。
床上的面包虫蛄蛹了一下,然后没了动静。
“早餐准备好了,面包冷了可不好吃。”
面包虫又动了动,露出了黑色的脑袋。
“……好。”低沉甚至有些嘶哑的嗓音,听上去有些痒痒的。
樱木花道挠了挠耳朵,“快点啊,不然我待会儿就出去了不管你了。”
“出去?”大懒虫终于舍得离开他温暖的老家,揉着惺忪的眼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直起了身子,“去哪儿?”
果然上钩了。其实他今天没有行程,但就是想着万一真正相处起来又觉得奇怪,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避开吧。
他含糊地说,“有事。总之你快起床。”
流川枫这才不情不愿地去洗漱。
这孩子真是从小就赖床。樱木花道笑着摇了摇头。
流川枫带着一嘴泡沫跑了出来,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什么。樱木花道让他慢点,这才听清,“我穿什么?”
昨天来得急,什么衣服都没带,穿的都是樱木花道的。
“衣柜里你自己选。”
还好两人体格差不多,基本能共用。
这要真有一个这样的小孩,感觉还挺省钱?但仔细一想,哪来一米九的小孩,一米九都不可爱了,九十厘米还差不多。
樱木花道注意力又回到新闻上,端庄的主持人正介绍着有关RB集团的最新消息。
这家企业也够长红的,一直屹立在业界,拥有超过一半的市场份额,可以说是独占鳌头,几乎家家户户都用过他们家的产品,早几年他们推出的Beta用信息素制品更是风靡一时,深受Beta们喜爱。小孩的分化针也基本都被他们家包揽,其他企业只能分着吃点肉渣。
“RB集团董事长正式宣告退位,接任者却不是他儿子,而是另有其人。”樱木花道不怎么关注这些,但八卦味道太浓了,他身子微微前倾,举着面包都忘了吃。
“五年前,稻泽治突然离开RB集团自立家门,被问及是否是家庭矛盾却闭口不言,只说不能总享受家庭的光环。大家以为他是想要通过历练提高综合能力方便日后接手,结果完全出人意料。”
另一个主持人神秘兮兮地说,“RB集团接班人据说很年轻很年轻,比稻泽治小上两轮不止!”
“哦?”旁边搭档迅速接上话,“莫非是稻泽治的私生子?”
稻泽治五年前离开的不仅仅是自家企业,还有他那维持了十年的婚姻。大家都知道他和前妻膝下无子,所以私生子猜测一出来,离婚也有了更好的解释。
主持人摇了摇手指,“不是。”
搭档将好奇拉倒满格,“那难道是……的私生子?”他还故意将董事长的名字含糊隐掉,颇有掩耳盗铃之意。
“是董事长的孙子。”就在樱木花道都有点等不及想着要不要拿起手机自己搜索时,主持人终于解惑了。
“但是董事长不就一个儿子?”
“那是对外。”
果然!樱木花道记得他以前和水户洋平也讨论过这个话题,就说有钱人一般不会只有一个孩子,反正电视里演的就是,不然谁来争家产?都没剧情可看了!
他看得津津有味,都没注意面包上的黄油流到了手上,更没注意趿拉着拖鞋慢慢走过来的流川枫。
“董事长早年的百科信息中其实还有个大女儿,但后来据说是女儿离家出走,双方闹僵后直接断绝关系,一气之下就封锁了所有和大女儿有关的消息。”
搭档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意思是,这是他的亲孙子?”
“对!”
大的企业干到最后还是只信任内部人,樱木花道反手将滴落的黄油舔掉,感叹着到最后还是成了家族企业。
“前不久,二人一同出席了RB集团的股东会,接班人已经闪亮登场了。”主持人嘿嘿笑了一声,露出花痴的表情,“据说脸长得非常不一般……”
“在看什么?”叫了两声没人答应,流川枫只好走过来坐在旁边。
“嗯?哦,看新闻呢。”樱木花道回过神,赶紧催人趁热吃,“那边还有草莓酱和蓝莓酱,你看自己喜欢。”
流川枫看着樱木花道那边摆着牛奶,自己面前则是果汁,轻轻抿了抿嘴,心情愉悦地“嗯”了一声。
此时电视上也放出了珍贵的影像。镜头开始有点晃,模糊了一下后就清晰了,然后镜头拉近,能看到主人公背着镜头站着,一身挺拔的西装剪裁得当,即使只是个背影,那傲人的身高和气质也足够浮想联翩,旁边拄着拐杖的老爷子大概就是董事长,一脸严肃地跟身边人说话,然后主人公偏了下头,老爷子交代了几句,率先进了公司大门,主人公正要跟上去,有人叫住他,于是他转过身……
嗯?
樱木花道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又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扭头看正沉浸在美味早餐里压根没注意电视上的内容的人,直到电视上的脸和旁边的脸逐渐重合,就连侧脸鼻梁的弧度都能完全吻合,更别提在高清镜头下尤为突出的、根根分明的下睫毛……
他知道流川枫家境殷实,但也没想到,这么有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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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来当初黑川找过来时,似乎给过一张名片。但他当时没细看,直接放进了名片盒里,就再也没翻过了。电视上还在聊着RB集团的八卦,樱木花道却没好意思在当事人面前看热闹,手忙脚乱地换了台,趁着流川枫认真品尝着黄油面包,他迅速喝完牛奶,收拾着自己那份,送去厨房后顺道去了趟书房,摸出尘封许久的名片,定睛一看——硕大的RB集团仿佛在嘲笑他一般在白色底纹的名片上黑得格外显眼。
这是不是说明,流川枫现在比他还有钱?
很快,事实就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
大概十点的样子,突然有大型车辆的轰鸣声,流川枫主动去开了门,樱木花道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箱箱的东西运进他家。
莉娅特地带了些水果上门拜访,亲切地询问流川枫昨晚的感受,然后再一次郑重地向樱木花道道谢。樱木花道一方面觉得他们是该感谢自己,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群人是不是有点太自说自话了?好像压根没人问过他的意见?以前是,现在还是。
莉娅似乎很高兴流川枫到这儿来,不像以前,总是希望流川枫回家。
“好久不见,樱木先生!”黑川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他看上去有些激动,不再挂着那个公式微笑,更像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再次见面时间很好的事情。他有些笨拙地从搬运工人中挤了出来,手上还是戴着手套,但这次握手前他记得取下来了。
又是一段寒暄语,樱木花道皮笑肉不笑地用场面话回应着。然后不着痕迹后退半步,抱着双臂呈防御姿势。
老实说,他此时此刻有些不爽。主要是对流川枫。
不是只有Alpha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入他的领域,Omega也一样。家这种充斥着信息素的地方是很私人的场所,流川枫一声招呼不打,就突然带了这么多外人闯进来,他认为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作为房子的主人,他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哪怕他看到工人还运进来了即使他不了解也知道很值钱的古董摆件,他依旧有些不快。
所以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发冷,语气也淡了下来。
“难得你们挂念我。”
“以后咱们还会经常见面的!”黑川兴奋地继续说着,似乎没注意到说话对面人情绪的变化,自顾自掏出了碘伏,橡筋带,针管之类像是抽血用的东西。
樱木花道皱眉,刚想说话,流川枫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这是要做什么?”
他心情好转了些。
黑川赔着笑脸解释道,“枫少爷,您不是需要樱木先生的信息素吗?我们想着回去让医疗组做个检测,看能否通过分离樱木先生信息素的主要成分制作相关药剂,方便您以备不时之需,这样也不用一直叨扰樱木先生。”
流川枫脸臭臭的,“不打扰。”
樱木花道却伸出了手主动配合。
还算是有良心,知道他们家少爷的任性行为是个麻烦。
抽了整整三管血,黑川小心地放置箱子里。莉娅有些舍不得,拽着流川枫又说了会儿话,走之前还留了樱木花道的联系方式——早就该留的,不然也不会交换起来如此尴尬。
他们走后,房子一下又安静下来。
“所以你不是小少爷,你是大少爷。”
“……”
“你说马上入职,是RB集团?”
“是。”
即使流川枫亲口承认,樱木花道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感觉你还是个孩子,怎么就去当公司社长了?”
流川枫不高兴地耸了耸鼻子,“我成年了。”
“是是是。”樱木花道敷衍地应了几声。
“……对不起。”流川枫突然道歉。
樱木花道扭头看过去。流川枫有些拘谨地站在那儿,局促地看了看客厅里多出来的那些家具周边。
“没事。”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小朋友做事不周到也可以理解,更何况他的认错态度如此端正。樱木花道只叮嘱了两句,“下次得先和我说,知道吗?”
流川枫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机。
“怎么?”
“联系方式。”
看着屏幕上“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提示,流川枫捧着手机盯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兜里。
“你们家老爷子这不是挺喜欢你的嘛?”樱木花道好奇心又涌了上来。不给更有经验更年长的儿子,而是给了孙子,还是刚成年的孙子。不过比起说偏爱,不如说老爷子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他不喜欢我,他只是需要我。”
察觉到流川枫话里的疏离,樱木花道从沙发上坐直了些。
“所以公司并不是授权给你了?”
“不是。”
“那他是什么意思?”
“因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身份。”
“……他儿子呢?”
“舅舅和他闹掰了,不肯回来,也不愿回来。”
“那你实际上只是有这个名头?”
流川枫说是。
听上去似乎更合理,毕竟没有人会傻到让一个才刚成年的人担当如此重任,可把一个孩子推到这种风口浪尖的位置,是不是有些太无情了?
“没关系,”流川枫反过来安慰他,看着还有些庆幸,“我也提了我的条件。”
“?”
“这个期间他不能干涉我的生活,也要同意我不住在家里,并且……”他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我把妈妈的钥匙要了过来。”
流川枫看上去很开心,大概是对他来说这个交易十分划算,但樱木花道感受到的却是无力和悲伤。一家人,却要靠着谈条件来生活。可想而知这些年流川枫过着怎样的生活。
“中午吃炸鸡啤酒,能喝吧?”
“我成年了。”不知道第几次的强调。
“行,”樱木花道爽快地提前预定,“到时候和我聊聊吧。”
什么刻印,什么交易,现在都不重要了。他眼里只有那个小小年纪就要离开家,长大了脖子上依旧挂着绳索的人。

樱木花道很庆幸自己点了炸鸡。炸鸡这玩意儿,刚入口时酥脆爽快,但多吃几块后就会腻得不得不停下来缓缓。他停下筷子,指尖无意识蹭过油纸袋上的油渍——不是因为流川枫的话,只是单纯觉得,这炸鸡确实腻得慌,仅此而已。
这不是一个阖家欢乐的故事,也不是一个多么温馨的故事。
如果不是因为双亲车祸,或许流川枫一辈子都不会和这所谓的“外公”打交道。外公带他回家,仅仅是因为有一个监护人的身份在。但是这份“爱”不是免费的,一切都明码标价。而他也并不是普通人家备受宠爱的“孙子”身份,更像是超市货架上挂着标签的商品。
流川枫要按照他的规划学习,一日三餐有专人管理,二十四小时的一天被精准分布在安排好的格子里。雷打不动的牛奶,无人关心他是否爱喝;任何零食都被列为禁品,偷吃被发现后,负责饮食的人会因工作疏忽直接被扣除半个月工资……自然的,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其他课外时间。外公生病的日子,是流川枫最开心的时候,他得以偷偷溜走,因为他的舅舅并不在意他。
外公身体康复,而他也再一次回到那个家,以会提前完成小学课程为条件留下了被外公认为只会扯后腿的莉娅老师,但相应的,又多了很多不认识的面孔,英语老师的眼镜片比啤酒瓶盖还厚,格斗老师的背心有着比彩虹还多的颜色,他们机械地按照时间填满他的格子,与此同时上课还会有专门的人记录,他打个旽,看下窗外休息眼睛,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都会被黑纸白字登记在案。外公不认可传统学校的进度,只是在考虑到需要一个文凭的时候,要求流川枫外语达标,然后送去了留学。
留学时他还不到十四岁,带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关进了冷灰调的公寓。即使在国外,身边围绕着的依旧是外公的人,他的一切都被严格管理着。他想反抗,但是他发现他的反抗带来的是身边人替他受罚,于是他成了沉默寡言的木偶,誊写着试卷上早已标注好的标准答案。但是他并不气馁,而是静静等待着机会,等待着外公有求于他的一天。
流川枫轻描淡写说起这十年,并没有过多的渲染,相反,他觉得借此机会利用外公的资源,这笔买卖还挺划算。
“五年前,舅舅和外公大吵一架,我当时就在想,机会终于来了。舅舅不用站在我这边,但至少我们可以上同一条船。”
于是一点点地,他用从外公那学来的招数又用回外公身上,平静地进行“等价交易”。
所以说,“受人摆布?”流川枫不这么认为。窗外的阳光洒在他侧脸上,投下小片阴影。他沉着地说着自己的计划,一点儿也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这叫卧薪尝胆。”
老爷子的命脉就是公司,他终其一生都在为了公司奋斗,他眼里没有家人,只有能否为他带来利益的人,不能听命于他的都是废弃的棋子。流川枫能如此简单地深入公司内部,已经是惊喜收益——他还年轻,他只会一天一天变强大,但外公不会,他一天天在衰老。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他只需要一步步将筹码变大即可。
其实他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他已经成年了,完全可以像他妈妈那样,既然抵抗不了,那就逃离。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竟然发现当年的车祸并非意外,而知情的外公却利用这个把柄同人交易,就为了提高公司的利润,仅此而已。所以他必须留下。
不过这点,流川枫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在心里下着决心。
但即使他不说,前面的内容也足够震撼。
流川枫其实已经习惯了。不过就是干什么都有人监督,干什么都有人干涉,他吃不了自己想吃的,做不了自己想做的。枯燥的生活日复一日,回想起来也没那么难受。
但是樱木花道听了难受。他觉得这就是高级版的坐牢。漂亮奢华的房子又怎样,和监狱有区别吗?要早知道流川枫回去会过着这样的生活,他……
樱木花道哽住了。
因为他确实,也做不了什么。
就如他所说,他其实只是一个陌生的Omega。樱木花道猛地站起来,在流川枫错愕的神情下,随口一句要去喂猫了,就粗暴地摘下满是油渍的塑料手套,推开阳台门,换了双拖鞋,走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
烟瘾从没有这么大过。
他第二次在这个家里,抽了烟。
上次是为了他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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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一想到自己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没能去看流川枫,自然也不知道小孩的境遇,想着他联系不上小孩,但是小孩有他的号码,或许有事的话能借大人的手机联系他,就心安地看着时间流逝,错过了小孩独自挣扎的那些年,他就有些烦躁。
樱木花道狠狠吸了口滤嘴,然后仰着头,对着天空长长地吐了口气,不仅仅是从气管里游了一圈的烟,他就是想将肺里的空气一口气吐完,吐到肚子绷住,不得不猛地卸力大口呼吸的程度。
怪不得流川枫年纪小小就那么会看眼色。尤其是听到流川枫说他不得已喝了多少年的牛奶,樱木花道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当初流川枫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跟他说,其实不爱喝牛奶,怎么能让小孩只是正常表达自己的需求都变得如此艰难?
其实这事和樱木花道完全扯不上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会把自己不爱吃的胡萝卜偷偷挑到他碗里的调皮的流川枫,会抱着枕头硬要和他睡的耍赖的流川枫,还有轻轻地说着喜欢和他待一起的软软糯糯的流川枫,如此鲜活灵动的小孩,竟遭到如此对待,他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想愤怒,又发现气没处使。
只好狠狠又抽了两口,后面干脆手指也不用,叼在嘴里,吭哧吭哧地同火星子赛跑。
“吸烟有害健康。”流川枫突然从树后出现,并抽走了燃了大半的烟。
樱木花道连忙抬手扇了扇,“你过来干什么,多呛人。”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烟臭味。樱木花道受不了太烈的味道,也不喜欢臭味,所以除了电子烟,他一般用的都是女士烟,味道更像是浓稠的香水前调,很稠密。
从养生的角度来讲,抽烟可不是好习惯。樱木花道也有在控制。被流川枫发现抽烟他有些羞恼,他不想被流川枫看到他这个坏习惯,作势要夺回。
流川枫不肯,他灵活地躲开樱木花道的动作,在对方逐渐有些恼羞成怒的神情下,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了上来。他看着樱木花道,感受着他身上除了让人魂牵梦萦的信息素之外的味道,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是不喜欢闻,就是单纯不喜欢樱木花道身上有其他味道,但如果他身上也有这个味道?感觉似乎并不坏。
于是他慢慢地、有些出格地将那被Omega都咬出齿痕的滤嘴往自己嘴里送。
樱木花道大吃一惊,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快就把小孩带坏了,直接一个手刀劈了过去。
他那手劲可不是一般Omega能拥有的,更何况流川枫没有防备,手腕吃痛、一软,手里的东西就掉了。樱木花道眼疾手快地接住,随后简单斥责了两句,就推着流川枫让他进里屋。
流川枫愣愣地什么都没做,摸着有点红肿的手腕十分委屈地走了。
剩下樱木花道在外边收拾残局。
扑通扑通。
樱木花道半蹲着心不在焉地清理着地上洒落的烟灰,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瞬间,流川枫不熟练地捏着湿润的烟头,烟雾缭绕下他精致的五官多了一份难以形容的性感和迷离,或许是出人意料的行为和他纯真的表情形成了强烈对比,他看上去很像天上的云朵,洁白的,柔软的,美丽的,吸满了水蒸气所以还有些松松软软的。
但只有樱木花道知道,那看上去惹人怜爱的云朵,只要稍微碰一下,就会淅淅沥沥地下雨下个不停,一整个内里都是潮湿的,这是一场延续了整个少年时代的雨。
不过流川枫的确长了一副好皮囊。
以前没觉得,因为那会儿他才十岁,可现在二十岁了,小姑娘都能出落得亭亭玉立,更别提从小就相貌出众的流川枫。也是那一瞬间,手背侧方碰上结实的肌肉的瞬间,视线平齐甚至要微微上移的瞬间,樱木花道才真正意识到,面前的不是十年前那个小男孩,而是一个Alpha,一个对Omega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的Alpha。
而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升起,他就吓了一跳,错拍的心跳至今没有平复。
他手足无措地捏着似乎还带着Alpha温度的烟头,分不清轻轻萦绕在周边的是自然的风还是流川枫离开前留下的春风。看着火星一闪一闪至熄灭,他抬手捂住了胸口,觉得脖子以上有些烧得慌。
怎么回事?
樱木花道在心里呐喊。
他这是在对一个小孩肖想些什么呢?
醒醒吧樱木花道!
“叮——”
手机上的“健康”APP发来弹窗,樱木花道扫了一眼,冷静了下来。
上面写着:您的周期预计在两天后,请提前做好准备哟。
樱木花道松了口气。
于是晚上流川枫又想故技重施赖他床上,樱木花道以发热期快来了为由毫不留情地将人关在门外。然后手机上收到了小孩一大串的表情包信息轰炸。
樱木花道都不敢回。
“嗯,确实是发热期的影响。”
害怕是什么其他原因,樱木花道不敢耽误,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赤木刚宪听得仔细,给出了他满意的答案。
樱木花道紧绷的神经发送下来,甚至有了打趣的心情。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我饿了呢。”
“……”
可惜对方是赤木刚宪,并不能理解他这些用语,相反,一板一眼地正经分析说,“你已经是成熟的Omega了,按照腺体的发育期,的确会有更大的需求。”
“……”很好,现在轮到樱木花道说不出话了。
这不就是他饿了的意思?樱木花道狡辩道,“那么好看的脸轰得出现在你面前,是你你也会恍神。”
赤木刚宪反应很冷淡,“哦。”
樱木花道不死心,继续强调不是他的主观意识,而是一些客观存在的美貌太容易吸人眼球,但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
这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赤木刚宪只说,“以前怎么过的,现在怎么过。”
意思是这么久以来他都控制得很好,没出现过纰漏,既然说了只是客观原因,想必也不是大问题。
怎么不是大问题?樱木花道握着手机暗自腹诽。
“但也不排除是刻印的影响。”
樱木花道紧张地追问,“怎么说?”不等赤木刚宪开口,他又问,“所以刻印是真的?”
“应该是。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你的信息素起伏稳定,还有一些很特殊的物质吗?”赤木刚宪熟稔地将专用名词换成了樱木花道能听懂的话,“当时我还在想这是什么,但是看你状态不错,估摸着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就放下了,现在来看,应该就是刻印的影响。”
“可是他那时候才十岁?”
“优质的Alpha不仅很小就能感知信息素,同时他们生来就会操控信息素。分化只是显现,一个更确切的结果,体内的信息素浓度是一直在累积的,所以即便年纪小,即便各个步骤并不熟悉,却依然产生了细微的效果。”
说到这,赤木刚宪自己也有些感叹,“我看你从强效型抑制剂逐步换成轻型,还以为是健身带来的效果,搜集了很多类似的案例,准备写论文,现在来看,你这个影响因素并不唯一。”
樱木花道听了有些不高兴,“那我锻炼身体总归是有好处的。”
“嗯,保持。”
“那你刚才说的影响是?”
“刻印虽然比起结番对Omega来说更加自由,但到底还是有标记的底色在,即使刻印的Omega依旧会受其他Alpha的吸引,但刻印双方本身就会有着天然的依赖,只是没有结番那样强硬。”
赤木刚宪总结道:他需要你的信息素,同样的,你也会需要他的信息素。
“也就是说,我的身体会喜欢这个信息素。”
“是。”赤木补充道,两人在一起越久,潜移默化的影响会更明显。
那怪不得呢。怪不得他突然会有这种不该产生的悸动。敢情是信息素惹的祸。
解决了自己的问题,樱木花道转回他最关心的事上,“没补齐的刻印,对他有什么影响?”
赤木刚宪沉默了会儿,幽幽道,“真以为我是百科全书呢?”
既然有心思开玩笑,那大概率还是有解题答案的。
“有关刻印的文献并不多,我之前也没有过多了解,只知道刻印后的Alpha如果长期得不到Omega的信息素,会逐渐衰弱,痛苦而死。”
樱木花道听得心都揪了起来,手机捏得紧紧的,“这么严重?”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参考文献少?本来刻印就是狼族特有的可以说是Alpha反向标记的行为,研究样本少,参考数据少,所以得出的信息也少。”
“半刻印的前提下,应该会更难受。”
电话那段传来鼠标连续不断的敲击声,樱木花道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地等待审判。
“该说狼族是一个浪漫的种族吗?Alpha是没有能被标记的器官的,不像Omega,Omega的腺体某种程度在特殊条件下近似于外置的性器官,是可以感知到快乐的,脆弱的同时也有着对Alpha来说致命的吸引力,同时也因为腺体的特殊性,他们能被Alpha彻底标记和拥有。可是Alpha呢?他们依旧是自由的,他们不受任何影响……刻印就不同了,刻印是唯一一个Omega也可以标记Alpha的存在,可以说是对现在世界默认的规则的挑战。
“不过,能找到的论文还是太少了……”电话那头嘟囔了句。
“我推测,是因为他当时年纪太小了,所以刻印没能完全成功,但是这些年没有出现非得你在旁边的情况,我想也是因为他年纪小,还在成长期,腺体也还在发育,缺乏刻印的Omega陪伴的副作用就并不明显。”
他打了个比方。人的身体十分的神奇,激素的变化都会影响人的思考和情感。就比如很多Omega,或许年轻的时候是不育主义,对孩子也不感兴趣,但是可能过了三十岁,腺体已经完全发育成熟,生殖腔也是充分准备好的状态,身体就会自动调节,释放出会让Omega产生一些生育冲动的激素。
所以随着流川枫身体的成熟,已经刻过印的腺体就开始提醒他,你需要这个Omega。
“……我要怎么做?”
关于刻印的专业信息少之又少,估计也没有能指导如何解除刻印的办法。再加上结番解除时Omega会受到身心的伤害,严重的或许这辈子再也无法承受另一个结番的标记,那么刻印会带给Alpha什么影响可想而知。
这些堪称终生标记的行为,抛开双方沉浸在感情中的美好,其实也算不上多么幸福的存在。
“你就……”赤木也把握不准,迟疑着说,“看他的状态适当地分他一点信息素就行。”
樱木花道“哦”了一声。话筒两端都陷入沉默。
“不过信息素要怎么分?”
问完又是沉默。
赤木刚宪作为医者,对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禁忌,只是同时又作为樱木花道的大哥,他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否合适。
至于樱木花道,他是因为迟钝地意识到所谓“分”信息素,就要涉及一些恋人之间的行为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开口。
“长时间浸润在你的信息素周围也可以,只是效果会打折。”避免尴尬,赤木刚宪后退一步给出了其他的解决办法。
“不是说信息素会对双方产生影响吗?”
赤木刚宪委婉地说,“是,可能会影响你(们)谈恋爱。”那个“们”字他说得很轻很轻,不仔细听差点听不着。
至于这个影响,是因为有现成的潜在选择,还是未来,他选择持观望状态。
虽然暂时并没有恋爱打算,但他不是傻子,赤木刚宪没说的话里蕴含的深意他不是没听出来。
“让他想办法解除刻印得了。”他冷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