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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英】黑桃纪【第三部】(扑克设,黑桃KQ)

Summary:

♠本家架空扑克大陆设定,内加各种私设

♠第二部请戳:https://archiveofourown.to/works/55477438/chapters/140780545

♠战争降临黑桃国已成定局,被预言为“战争之王”的阿尔弗雷德要如何应对?他和亚瑟的并肩作战是否能够力挽狂澜为黑桃国赢得一丝生机?

♠他们不属于我,一切人名地名与现实无关

Chapter 1: 狮心团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第一章】狮心团

 

 

风从靠近弗里顿河一侧的悬崖吹来的时候,潮湿而温暖的水汽浸润了这片松软土地上为数不多的野草,这里在几天以前还是一片几乎没有人打理的杂草荒地,而如今那些长满了硬刺的荆棘与枯败的草根早已被仆人们砍了个精光,随后一些木桩与条石被陆陆续续搬运至此,不到两天的功夫,这里看起来已经算是一个挺像样的训练场了。

 

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屋顶部飘扬着两面旗帜,一面是黑桃国那蓝黑两色为主的旗帜,另一面则是色调差不多、却多出了许多金色绣线的黑桃王室旗帜,午后温软的阳光悄然穿过云层,为两面旗帜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鎏金,它们在海风的吹拂下慵懒地舒展着,如同少女的裙摆在轻轻飘荡。

 

一阵强风吹过时,这两面旗帜则像是扇面一般骤然展开,惊飞了栖息在屋顶附近的鸟雀,这些全身覆满了白色羽毛的鸟雀在扑棱间投下斑驳的影子,惹得亚瑟不得不半眯着眼睛目送这些自由的小家伙们飞向远方的橡木丛中。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尽管你们每一个人的情况都各有不同,但一定都曾经在某一个时刻接触到魔法的真源,从而让你们意识到自己拥有魔法的天赋,”他把双手微微地背在身后,在他面前,十几张陌生的脸孔正既紧张又雀跃地盯着他看,亚瑟只是从容地让自己的视线平均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在那一个时刻你迫切地想要得到某种东西,就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浮木,总而言之在一个几乎就像是因缘作出回应的时刻,你的愿望突然以奇迹般的方式得以实现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一阵微弱的讨论声在队伍当中爆发开来,亚瑟不必逐一去验证也能够猜到这些人此时要么是在轻轻点头、要么就是在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阵讨论声渐渐低沉下去。

 

“那时你们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可一个星期到十天之后,你有了第一次碰触魔法真源的反应,伴随着突然而来的高热或恶寒,头痛和麻痹让你们几乎无法行走,每次说话都会把半数的字词吞掉,”亚瑟开始慢慢地绕着这群人踱起步来,“不过这些症状不会超过几个小时,它们很快就会消失,快得让你们根本摸不清自己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温暖的阳光与海气让亚瑟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惬意的午后散步,而他也正在努力地以此打消眼前这些学徒们的紧张情绪,是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认为“学徒”这个称呼更贴合这些人的状态,尽管王耀在昨天兴致勃勃地跑来告诉他自己为这群人命名为“狮心团[1]”。

 

狮心团?光明保佑,这里实际上只有十几个人而已,当然了亚瑟并不因此而感到沮丧,相反这样的人数远远超出了他最开始的预期,毕竟距离他们打破“只有王室成员才可以使用魔法”的禁令并召集具有魔法天赋的人为止才过了一周不到。

 

“一旦你们接触过魔法的真源,不管你们自己是否愿意,这种接触就会越来越频繁,而且你们根本无法控制,在一般情况下,拥有魔法天赋的人必须经过指引和训练,这样才能够让接触真源的能力转换成编织魔法的能力,”亚瑟尽量不带任何感情地继续缓缓说到,“而像你们这样缺乏指引和训练,尽管可以摸索着学会使用魔法,但始终不会走得太远,毫无约束的自由摸索只会增加你们把自己静断的可能性。”

 

这一番话如同投入湖面的一枚小石子般泛起了涟漪,狮心团的学徒们在听见“静断”这个词后纷纷露出了恐惧和后怕的神色,但亚瑟只是继续平静地简单讲述了一些关于魔法与编织的原理,总的来说这些学徒们先前就已经学会了如何编织能流,亚瑟现在需要做的反倒不是教会他们如何编织、而是引导他们如何正确地编织。

 

与此同时他趁机扫视了一圈眼前的这些脸孔,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与亚瑟年龄相当,只有少数几个人比亚瑟年长一些,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正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在没有任何指导的情况下接触魔法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许多人在自己尚未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能活下来的人的确只能用奇迹和幸运来形容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这片新开辟的训练营地入口走了进来,亚瑟只需一瞥便认出了对方,那人停在亚瑟身侧几步开外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枚崭新打造的徽章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亚瑟不必细看也知道那枚胸针是什么,因为那正是他和王耀亲自设计的狮心团的标志——红底金边的胸章上绘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他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低声对来人说到:

 

“我没想到能够聚集到这么多人,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你的队员了,布查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天鹅绒袋子,亚瑟取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个工艺精致的刀刃状银色徽章,“阿尔弗雷德让霍华德佩戴银色的徽记作为黑鹰队队长的象征,我想你也应该有一个类似的徽章才行。”

 

布查尔·罗尼亚,前任国王助理与现任狮心团的团长,此时看起来又要再一次低下头去鞠躬了,亚瑟连忙轻轻抓住他的手臂制止了他:

 

“狮心团是为了战争而组建的,不管接下来是否会发生我们预料之中的战争,但愿光明保佑我们,”他用一种只有对方才能够听见的声音轻柔却又不乏严肃地说到,“你要记住,这里的每一个人首先都应当是一名士兵而不是一名仆人,狮心团的成员们都应该是这样。”

 

因此他才会把狮心团团长的徽记设计成刀刃的模样。

 

亚瑟咽下了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很确信聪明如布查尔一定已经理解了他的用意,果不其然当他再一次看向后者的眼睛时,对方已经流露出坚定回应的神色了,虽然那距离亚瑟期望的那般还有些距离,不过一切都还需要时间的磨砺。

 

正如狮心团、正如黑桃国本身那样,它们必须抓紧战争降临前的每一刻才行。

 

 

♠♠♠

 

 

 

阿尔弗雷德垂下目光看见一排排长矛手向左右延伸到一里以外的地方,河水掩护着他的左翼,沼泽和泥潭掩护着他的右翼,他骑在战马上忧心忡忡地站在半山腰上,山脚下的长矛手英勇地抵抗着一团一团拼命向前突击的兽魔人。

 

这次来袭的兽魔人是守卫部队的三倍以上,长矛刺穿了兽魔人黑色的战甲,而兽魔人的长钉大斧则在人类的队列中劈开一个个鲜血四溅的缺口,惨叫声和呼吼声不停地蹂躏着空气,阳光照亮了战线上腾起的片片血雾,利箭的暴雨同时倾泻在人类和兽魔人的队伍中,毫无选择地杀死所有的生命。

 

他已经命令他的弓箭手停止放箭,但指挥兽魔人的家伙似乎不在乎杀死的是谁,只要能够突破阵线,任何生命都是可以被牺牲的,更何况兽魔人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生命。

 

在他身后的山脊上,那些列阵待命的卫兵们正焦急地来回看着战场与阿尔弗雷德的背影,战马也不耐烦地踏着前蹄,人和马身上的铠甲在太阳的照耀下银光闪烁,在如此高热的天气中,无论人或马都无法坚持很久,阿尔弗雷德很清楚他们必须胜利,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而现在就是扔骰子的时候了。

 

于是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发出的吼声压倒了山下战争的喧嚣:“步兵分开,骑兵准备冲锋——!”

 

顷刻间将军的命令被一遍遍地传送出去,骑兵即将冲锋的消息被迅速传到了正在战斗的步兵队伍中,长矛手们突然开始移动了,他们排成紧密的队形,纪律严明地向两侧让开并收窄队伍,步兵阵线上很快就出现一个宽阔的缺口。

 

这道缺口的出现让兽魔人发出狂野的吼叫,它们仿佛一股黑色的死亡泥流般蜂拥而入,阿尔弗雷德再一次高喊着冲锋的口号,他踢了一下马腹,心爱的坐骑飞一般地跃下山坡,在他身后近匹冲锋的战马发出足以撼动大地的马蹄声。

 

阿尔弗雷德第一个冲进兽魔人的战群之中,他在不停地怒吼着:

 

“Los! Los Carai an Caldazar!”

 

长矛手撤开后所形成的缺口很快就被填补回来了,骑兵团如重锤砸入兽魔人群中将它们前突的浪潮击个粉碎,兽魔人那扭曲的面孔朝他尖锐地嚎叫着,诡异的曲剑追索着他的血肉,但他一直在向前猛冲,他在冲向胜利,或是死亡。

 

他再一次高声地吼叫到:

 

Los Valdar Cuebiyari! Los Carai an Caldazar!

 

 

♠♠♠

 

 

 

阿尔弗雷德挣扎着醒了过来,那陌生却又熟悉的音节仍然在他的舌尖上萦绕,他喃喃地念叨着,好像这只是一段单纯的声音,又好像有某些含意在其中。

 

当然了,脑海里有某种认知告诉他,他的确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为了光明的胜利、为了光明的荣耀——或者诸如此类的意思,事实上古语很难用现代的语言完全翻译出来,阿尔弗雷德烦闷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自从他踏入那座很可能就是古城塔瓦拉的遗址过后,他梦里的情景就越发清晰起来,过去曾经像是雾气一般随朝阳升起而被遗忘掉的画面如今也变得异常鲜明了。

 

他应该找人谈谈的,阿尔弗雷德撇了撇嘴,先前由于一直在行军的路上,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导致他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想到这里,阿尔弗雷德这时才意识到偌大的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表明此时几乎已经算是中午时分了。

 

按照平日的情况亚瑟早就应该把他从床上踹下来了,不过今天是后者给狮心团那些魔法学徒们训导的第一天,尽管亚瑟对于召集非王室成员的魔法天赋者仍然有些不安,阿尔弗雷德倒是对目前的进展非常乐观,甚至好几次因为过于乐观而被亚瑟瞪了好几眼。

 

也许是因为已经从前线的士兵们那里听说了半魔人的事情,害怕黑桃国士兵们会敌不过半魔人的贵族们对狮心团的组建保持着默许的态度,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布查尔不需要被驱逐,而且亚瑟现在拥有了这片大陆上第一支魔法师小队了。

 

阿尔弗雷德抓起仆人们搭在架子上的衣服慢吞吞地穿了起来,他打开房门走到国王与王后专属的客厅里,却意外地发现亚瑟早已经坐在餐桌旁休闲地品尝着红茶了,两名仆人正在忙碌地把各个餐盘和食物摆放在餐桌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肉食的香味。

 

这只是一个十分稀疏平常的午间时光,然而几分钟以前阿尔弗雷德还在梦境里与兽魔人拼死厮杀,因此他不由得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亚瑟原本想要向睡懒觉的国王投去的责备眼神也在此时渐渐添上了一抹疑惑的神色,阿尔弗雷德假装没有看见对方好奇的视线,径直走向餐桌一屁股坐了下来。

 

“早上好,亚瑟。”

 

他才不管对方会不会回击他现在早已经不是互道早安的时分了,阿尔弗雷德低头盯着餐盘里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甘蓝菜炖羊肉,饥饿感此时如同汹涌的潮水般袭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让羊肉以及其他菜肴的丰富香味进入肺部抚慰他饥肠辘辘的肚子。

 

“现在已经是午餐时间了,”瞧瞧,亚瑟根本不会放过任何向他说教的机会,他把手里的羊皮纸文件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上面的字迹似乎是新近写成的,上面还带着几处未干的墨迹,“你应该在几个小时前就起来的,我听说你今天应该要去亚尔芬斯学院看看的。”

 

“而我听说你今天要和委员会那群老家伙开个什么战前会议?”在热腾腾香喷喷的羊肉面前,阿尔弗雷德直接把亚瑟的责备丢到后脑勺去,他叉起一块浸透了酱汁的肉块就往嘴里送去,期间还不忘瞥眼看向那份文件的内容,显然那上面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嗯?红心国已经与梅花国开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几天前,而且梅花国似乎对此没有任何准备,路德维希的军队一直没有遭受什么阻碍,”亚瑟忍不住愤懑地大声哼了一声,“就是因为这个消息,我才希望尽快召集委员会的成员们希望他们尽快落实一些大规模战争之前的准备,王耀那边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可是斯科特这几天却怎么也不肯露面。”

 

关于梅花国的消息阿尔弗雷德先前已经有所耳闻,不过与亚瑟忧心忡忡的表现相反,他对于梅花国的节节败退并不放在心上,他还记得布拉金斯基那双像是猎人一般的眼睛,实在很难想象那位像熊一样强悍的男人会就此被路德维希打败。

 

事实上阿尔弗雷德发现自己正在思考着如果布拉金斯基能够率领梅花国的人们与红心国周旋一段时间就好了,这样就能够为黑桃国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过与此同时,在听到斯科特的名字的时候阿尔弗雷德还是呆滞了好一会儿。

 

“呃、那是因为他的肋骨断了几根,所以估计还要躺几天,”他一边咀嚼着嘴里的肉块一边像是闲聊似的继续说到,“至于委员会的那边你就不用管了,你和王耀想要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

 

“斯科特受伤了吗?他是在波斯卡受的伤吗?为什么没有人报告给我?”亚瑟有些狐疑地盯着阿尔弗雷德,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雨点似的落在后者的头上,“还有委员会又是怎么一回事?你都知道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就好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一般:

 

“斯科特的肋骨是我打断的,而且我下手的程度可是调整得恰到好处的,用不了几天他就能下床走动了……”

 

紧接着他便开始把那天如何胖揍斯科特一顿的事情说了出来,回想起柯克兰家族的长子那张原本趾高气昂的脸上满是恐惧惊慌的神情,阿尔弗雷德就忍不住自豪地扬起了眉,仿佛以他的力量能够不至于把斯科特打成重伤已经是一件十分具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至于委员会的那群老头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最近都不敢在我面前唠唠叨叨了,我想这就意味着他们终于愿意服从王室了吧。”

 

如果委员会真的彻底服从王室的安排,那么这可能是自从黑桃国设立了委员会以来最大的历史转折点了,然而阿尔弗雷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还像往常一样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把一切都归因于“只要把委员会的领头人揍得服服帖帖就可以了”,亚瑟惊讶地简直要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尽管在阿尔弗雷德的讲述一开始他就露出夹杂着不赞同与怀疑的神情,不过一想到斯科特被揍得满地打滚的模样,多年来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是解开了。

 

“你真的把他甩飞了几米远?”再次想象着那个画面,亚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我没有在现场亲眼看见这一幕实在太可惜了。”

 

阿尔弗雷德咧嘴一笑:

 

“我可以把斯科特找来再甩飞他一次,”他抓起一块涂满了果酱的白面包心情愉悦地大口吃了起来,“我现在已经能够大致把握力度了,至少不会再像接受基尔伯特训练时那样莫名其妙就把石头打碎。”

 

“你听上去好像已经不再为这件事情感到担忧了,”亚瑟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又把视线钉在了阿尔弗雷德身上,“这么说来,你已经能够掌握那股超于常人的力量了?”

 

“如果你想说的是异能的话,其实那可能只是因缘把异能安在我身上时的附加作用罢了,”阿尔弗雷德放慢了进餐的速度——他原本就想要找亚瑟谈谈异能的事情,可是现在是这个时候了吗?——就在他难得犹豫的下一刻,亚瑟那关切而隐藏着深深忧虑的眼神还是一下子让他说出了口,“我知道我的异能究竟是什么了,或者说,我想我知道了。”

 

 

Notes:

[1] 狮心团:化用三次元我们眉毛家那骁勇善战的狮心王查理一世~之所以叫狮心团,其实是为了和阿米的亲卫队“黑鹰队”做对称

♠各位小伙伴~锵锵锵~黑桃纪的第三部终于开始啦www这也会是这个故事的最后一部了
♠狮心团这个名字终于派上用场了!事实上在早在第二部给阿米的亲卫队命名为黑鹰队的时候,我就很想剧透亚瑟的旗下也要搞一支对应的狮心团,这样一来KQ物法双修战场无敌啦(bushi
♠作为第三部的开篇,安排了一些承上启下的桥段,下一章会解开阿米身上最大的伏笔、也就是他的异能究竟是什么~估计下周就能更新
♠最近在筹划八月回国的事情,如果有缘的话上海米英O见呀www

Chapter 2: 战争记忆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第二章】战争记忆

 

那是记忆的力量。

 

但却并不是完整的记忆,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是一个偌大的房间,因缘朝里面塞满了记忆的片段,它们曾经化作那些入睡后猛然浮现的梦境、也曾经化作清醒时突然产生的幻觉,在每一个这样的片段里,他的身份各有不同、甚至连年龄都完全不一样,仿佛是一百个不同的人的一百个不同的记忆碎片都被塞进他脑子似的。

 

他能回忆起舞会和战场、街道和都市,尽管并没有真正看见过它们,阿尔弗雷德却很确信它们曾经存在过,这听起来很疯狂,如今他思想中的一部分清晰地记得自己是一名出生在普利大草原酒泉村的牧马人,可是在别的记忆碎片里,他是一名骑兵将军,并且率领军队突袭兽魔人阵地的侧翼直至将它们击溃,而在另一片记忆碎片里,他只是一名贵族,在塔瓦拉的明月宫里与一名纳霍瓦的部族族长跳舞……

 

这些记忆碎片的时间跨度十分巨大,可以肯定的是,阿尔弗雷德能够找出最早的记忆碎片是半兽人战争尚未开始的时候,而最晚则是十国联盟覆灭以后的记忆了,这当中相距了数百年,可在这当中战争几乎是永恒的主题,那座“舞蹈者”山丘附近的古老城市遗迹[1]似乎激活了他的对于战争的全部记忆,阿尔弗雷德记得自己无数次的战斗,有时候甚至还似乎渗入他的思考之中,在那以后阿尔弗雷德经常会发现自己正看着一片地方,计划如何在那里设置伏兵,或是搜查那里的伏兵,或是如何安排军队进行战斗。

 

因而他在这些记忆当中一次又一次地战斗、一次又一次地死亡。

 

“……我甚至还见过盖乌斯·罗慕努斯本人,”阿尔弗雷德咽下最后一口松仁布丁,他的午餐吃完了,而他的讲述也接近了尾声,“他当时正在征服腓太基王国[2],而我是与他交战过好几次的一名腓太基将军,当然了,我的结局最后还是倒在他征服了的战场上。”

 

亚瑟眨了眨眼,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阿尔弗雷德的讲述一如他平日里的风格一般简单明了却又几乎把所有重要的信息都平淡盖过,也许是过了一两分钟、又或者是过了十几分钟,亚瑟才最终深吸一口气开口说到:

 

“所以战争的记忆就是你的异能,”这是一句陈述句,因为阿尔弗雷德的肯定,亚瑟并不打算对此进行怀疑,“而你之所以会说古语、会知道如何战斗、还有比常人拥有更大的力气,这些全都只是异能的副作用?”

 

“呃说是副作用好像不太贴切,我在明白了这一切以后,这些事情就变得好像太阳一定会从东边升起一样自然了,”与亚瑟尚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状态相比,阿尔弗雷德则是态度轻松地耸了耸肩,正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此时此刻都变得理所应当,“你还记得我那支战矛哈瑞肯的矛柄上出现的古语吗?”

 

他当然记得,亚瑟微微地点了点头,就在他们前往波斯卡的路上,阿尔弗雷德曾经亲手锻造了一柄形状古怪的长矛,而亚瑟本人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声召唤般在锻造过程之中注入了风之力的编织,随后一行古语的字符就像是被魔法刻印在矛柄之上。

 

阿尔弗雷德却从来没提起过那句古语究竟是什么意思,如今这件事情又被重新提及,这让亚瑟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因此他几乎不顾形象地用眼神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它……”阿尔弗雷德像是在思考似的顿了顿话音,“它可能是因缘对我做出的回应,那串古语的意思是——”

 

如是为吾等所书之约

如是为吾等协议已成

思想为时光之箭

记忆已得到偿付

 

“——总之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阿尔弗雷德长舒了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的确让他好受了一些,他现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神清气爽了,“要知道古语和我们现在的语言已经大不一样了,有时候古语里的一个词就能被理解为现在的好几个词语的意思,我已经尽力解释了。”

 

这听起来就像是在说阿尔弗雷德所得到的战争记忆是因缘与他本人的一个协议,如果异能就是这样类似某种协议的“偿付”的话……

 

“那么代价呢?”亚瑟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起来,“就像那句古语所说的那样,战争的记忆是因缘交付给你的东西,那是不是说明这样的异能是需要代价的?”

 

阿尔弗雷德愣了愣:

 

“呃……比如说我经常特别饥饿?”

 

“什么?”

 

阿尔弗雷德用下巴指了指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空盘子,实际上他刚才不光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午餐,而且还趁着亚瑟还在因异能的事情没缓过来的时候把他的面包吃了一半:

 

“我是说也许代价就是我需要吃更多的东西?”

 

 

♠♠♠

 

 

“你也相信这个说法?”王耀把双手拢进宽大的袖口,眼神里略带鄙夷地来回看着眼前的两人,最终决定对多年好友提出了疑问,“阿尔弗雷德也就算了,亚瑟,怎么连你也认为异能的代价真的就是胃口比较大阿鲁?”

 

“什么叫我就算了?”阿尔弗雷德猛地站了起来,他双手叉腰以示对王耀刚才的话提出严正抗议,“我已经解释过了,每一次当我梦境这些记忆碎片以后,第二天我总是会比平常饿得多!”

 

亚瑟清了清喉咙,他飞快地举起手里的红茶杯子往嘴边送去,仿佛是想以此掩盖住嘴边的笑意:

 

“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无视了还在身边咋咋呼呼的黑桃国王,亚瑟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继续说着,仿佛十几分钟以前那个只能张大嘴巴惊讶地听阿尔弗雷德讲述异能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似的,“古老的传闻总是说异能者会给这个世界的带来巨变,有时候那甚至是一场灾难与浩劫,而我们唯一知道的异能者罗慕努斯,他的事迹则太过遥远了。”

 

“可是基尔伯特认为异能只是因缘交给异能者的武器,”阿尔弗雷德有些不满地努了努嘴,“武器只是一个工具,它本身又不会带来什么毁灭。”

 

“但至少不会是因为吃得太多而把这个世界的食物都吃光,”王耀扬了扬手,似乎是这个假设实在可笑得像是空气里的灰尘一般不值一提,“关于阿尔弗雷德的异能,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更容易理解,那就是这份记忆是区别于以自然元素为核心的自然魔法,异能可能是以时间为元素的某种高阶魔法,要知道使用魔法的确是一件十分耗费体力的事情阿鲁。”

 

“所以他本身具有魔法天赋而一直不能编织能流!”亚瑟的双眼闪烁了一下,仿佛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起来,他扭头看向阿尔弗雷德仿佛是在看一个十分新鲜并带来无穷惊喜的礼物,“这么说来,你相当于已经接触到魔法的真源了,而且你甚至已经学会了怎样掌握它。”

 

掌握?阿尔弗雷德转了转眼珠,他对于魔法的事情简直一窍不通,硬要说他对自己的魔法力量掌握了什么事情的话,那就是每次回想起这些碎片都会让他饿得仿佛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不过王耀却在一旁欣慰地点了点头:

 

“既然搞明白了这家伙的异能是什么,那现在发生的事情也许就说得通阿鲁。”

 

“现在发生的事情?”

 

“战争,一场会波及整片大陆所有王国的战争,也许这就是因缘想要我们付出的代价阿鲁,”王耀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最后为自己找到一张铺着鹅毛毯子的柔软座椅坐了下来,这引起椅子原本的主人阿尔弗雷德的几声嘟囔,“神卜预言我们新任的国王陛下将会是战争之王,而现在他又亲自确认了自己具有战争记忆的异能,那我们还在这里犹豫什么呢?红心国迟早会冲向我们的边境线的,如果委员会再不吭声的话,我可要直接颁布战时法令了!”

 

哦……

 

亚瑟扭头看了一眼阿尔弗雷德:

 

“说到委员会,我想阿尔弗雷德还有一件事情忘记和我们说了。”

 

接下来阿尔弗雷德一边嘟囔着房间里缺少椅子,一边又把如何让斯科特臣服于自己脚下的事情说了一遍,与先前亚瑟的反应十分相似的是,王耀在听见斯科特是如何绝望地求饶时也哈哈大笑起来,很显然,得知那只随时开盘的孔雀终于受到了制裁,这事已经超出了政治上的期望而演变成私人恩怨了,不过当阿尔弗雷德说出委员会已经不再是王室绊脚石的判断后,黑发的骑士长还是有些担忧地沉吟了一会儿:

 

“但愿事情的发展如你所愿阿鲁,”王耀拢起袖子把两只手藏在里面,他思考的时候总是习惯摩挲着自己的拇指,而宽大拢起的袖口正好可以把这个小动作遮蔽其中,“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委员会当中不会冒出第二个斯科特来。”

 

“我能保证,我已经厌倦了和委员会那群人玩什么贵族游戏了,”阿尔弗雷德停下了脚步站在亚瑟面前,尽管他回答的是王耀提出的问题,然而他却低头看向亚瑟说出了自己的誓言,“即使委员会再冒出来第二、第三个或者第一百个斯科特,我都会让他们乖乖闭嘴的,这是我对你做出的保证。”

 

这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他没有在说完这个话题后马上和亚瑟进入二人世界模式的话就更好了,王耀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彼此旁若无人地对视着的两人,终于,在看到阿尔弗雷德甚至牵起亚瑟的手轻轻握在手中以后,王耀忍不住大声地咳嗽起来:

 

“咳……!虽然你们两个情投意合是一件值得大家高兴的事情,但也不要在我面前如此卿卿我我,尤其是在我忙完了一天正准备歇一下喝下午茶的时候,”随着话音刚落,他便满意地看见亚瑟与阿尔弗雷德像是触碰到什么火源似的猛然分开了,王耀笑嘻嘻地在座椅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而你,阿尔弗雷德,请告诉我这已经是你第几次侵占了我的下午茶时间阿鲁?”

 

被对方以如此明显的态度调侃并下达“驱逐令”让阿尔弗雷德有些埋怨地看向亚瑟,因为最初正是亚瑟提出让王耀也参与到这场关于他的异能的讨论之中的——那是他的异能!他的!——然而当王耀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所有情报以后,他便立即想要像对待一只流浪狗一样把他一脚踢开。

 

“那就把你的屁股从我的椅子上抬起来,”阿尔弗雷德气恼地哼哼起来,“你的下午茶时间不都是在花园里的吗?我可没有跑到花园里还霸占着别人的椅子。”

 

“你为什么不想想我究竟是因为谁的事情,好好的下午茶时间还要跑来这里跟你讨论这张椅子的归属问题?”王耀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对方一眼,“顺便一提,这张椅子是黑桃国王室共用财产阿鲁!”

 

也许是注意到阿尔弗雷德时不时飘过来的埋怨视线,亚瑟又一次飞快把红茶杯子往嘴边送去。

 

不过这一次他倒没有费劲掩饰嘴边的笑意。

Notes:

[1] 古老城市遗迹:这段情节参考第二部CH18飓风之矛
[2] 征服腓太基王国:参考第二部CH1典礼前夕,我一开始写的梦境就是这一幕~

♠终于!终于啊!终于各位!终于让我写到揭开阿米身上异能真相的一章啦~!
♠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已经事前猜到了,但是看完这一章如果有“原来如此”或者恍然大悟的感觉就好了www
♠虽然阿米的异能=拥有几百年间战争的记忆这个设定很bug很开挂,不过这就是我一开始就已经定好的,也是我开始构思黑桃纪这个故事的起点,稍微解释一下的是,阿米并不是谁的转世,而是被因缘塞入了很多很多位将领的记忆,而且这些将领都是在过去战争爆发得最频繁的年代上过战场的人,前面阿米的梦境碎片也好、会说古语也好,都是来源于此,他的“战争之王”称号可以理解为“带来战争的王”、“具有战争记忆的王”、“在擅长战争这方面无人能及的王”、以及未来的“赢得战争的王”
♠如果要问我因缘为什么要搞这个开挂的话,其实不好明说~但我私设是因缘就是希望把战争带到这片大陆,这就好比因缘把“战争记忆”看作一件工具/武器,它把这交给了一位时轴以此改变这片大陆的命运,而这件事对因缘来说没有好坏之分,另一方面这份异能的代价是什么?那就是这片大陆的战争,这个代价不是阿米一个人支付,而是整片大陆四大王国一起支付了,阿米本人胃口很大纯粹是因为这份异能要发动(类似亚瑟编织魔法)就需要很多很多能量而已(喂喂
♠所以回头看看阿米每次大吃特吃的场景,基本都是在他做梦或者看见战争幻象以后哦~XD这也是我埋的小小伏笔
♠以上!就是一位米厨写手的自我修养(。

Chapter 3: 篝火之夜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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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篝火之夜

 

阿尔弗雷德努力地试图让自己在板着脸孔的同时不至于从淘气鬼的马背上跌落下去,这样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倒不是说他很难板着脸孔,事实上他只要参考亚瑟平日里的模样就可以了,但是要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中率领一小队黑鹰队穿过都城走出城门,则是一件超出他预料的困难差事,由于黑桃国算是四大王国中唯一主动宣布进入战时状态的王国、也是至今还未被红心国的刀锋抵近的王国,因而许多其他王国的难民们——尤其是拥有盟友地位的方块国的难民们——几乎全都涌进黑桃国境内,每一天都城里的人口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城内已经没有任何立足之处了,大部分的难民最终只能在城外的大片平原地区搭建简易帐篷来生活。

 

都城人口增加的另一个原因是士兵们的增多,在遥远过去的兽魔人战争期间,十国联盟为了召集大陆上的所有人投入战斗而发出“大召集令”,从那以后,无数的英雄诗篇被传唱、无数的高尚领袖被传颂,以致于到了今天仍然有大批大批的人们以重现大召集令荣光的名义加入黑桃国的军队当中。

 

但这是必须的,尽管阿尔弗雷德知道战争就意味着更多的死亡,可是黑桃国仅有的军队人数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人们愿意相信这是自兽魔人战争以后大召集令的再一次现世,那么就让他们如此相信好了。

 

阿尔弗雷德紧了紧手里的马缰好让淘气鬼不要走得太快,他身后的黑鹰队队员们正在拥挤的人群里奋力地紧跟在他们的国王陛下身边,拥挤的人群中有不少就是这些新加入军队的新兵们,但也有不少都城守卫队的卫兵们,他们集结成一个又一个小规模的队形在店铺与酒馆之间来回巡逻,除了日常的维护治安工作以外,亚瑟让卫兵们负责监督士兵们不得在酒馆里喝醉闹事,每天执行此任务的小队还要负责赔偿当天出现的任何破坏。

 

几名正在酒馆里打牌的士兵们一见到阿尔弗雷德就立刻认出了他,他们放下赌局跑到酒馆大门外向他发出了欢呼声,越来越多的人们这时也注意到了这名坐在马背上试图以一定宽边草帽遮住自己脸庞的男人,人们高喊着“光明照耀阿尔弗雷德陛下”或者是“国王万岁”的话语,这让阿尔弗雷德不得不频繁地挥手致意,他们队伍行进的速度更慢了。

 

“当初究竟是谁提出让我在都城市民们面前露面的?”阿尔弗雷德有些怨念地嘟囔了起来,“这一切都怪你,霍华德,我原本只是想要到城外新建的几处营地看看而已。”

 

这名留着一头细碎短发、喜欢把领口的全部扣子都系起来的年轻人骑着自己的阿拉汗马“黑棋”紧紧地跟在阿尔弗雷德身后,面对国王陛下的抱怨,霍华德只是无所谓地摊开了双手表示爱莫能助,与稍早之前他们被困在拥挤的人群里不同的是,当人们认出了国王陛下后,所有人都立刻闪身让出道路,不过这并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好一些,因为这些人——不管是市民们、难民们抑或是士兵们——全都用一种急切而渴望的眼神仰视着阿尔弗雷德,似乎解救他们灾厄的钥匙就放在他口袋里似的。

 

阿尔弗雷德侧头低声地问到:“营地里有没有在用亚尔芬斯学院最近派发的那些肥皂?”

 

“恐怕没有,大多数人都用肥皂去和小贩们兑换廉价酒了,”即使四周人声嘈杂,霍华德还是设法凑到阿尔弗雷德耳边回答到,“他们不想要肥皂,他们只想要出兵,或者其他可以让他们打发时间的东西。”

 

阿尔弗雷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现在就出兵是他所不能给出的承诺。

 

难道所有人都天真地认为只要拿起武器就能够对抗红心国的军队了吗?阿尔弗雷德难得皱起了眉头,不要说红心国的队伍里有着比例惊人的兽魔人与半魔人了,即使是红心国的一名普通士兵恐怕也是受过几年训练的战士,而他们前不久才刚刚设法让都城委员会发布条例召集那些十年内退役的老兵们回来充当教官,好让那些新兵们不会立刻就死在战场上。

 

诸如此类的准备还有许多正在做或者等着他们去做,如果出现了什么错误或者纰漏,那将可能导致成千上万人的死亡。

 

成千上万,或者比这更多,想到这里阿尔弗雷德的面孔猛烈地扭曲了一下,一名正在酒馆门前用手臂搂着一名少女的士兵不幸看见了这一幕,他被吓得连忙推开那名少女向阿尔弗雷德行了个军礼,过了许久甚至当他们都走出城墙的时候,阿尔弗雷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是一副凶狠阴沉的模样。

 

就在阿尔弗雷德与脑袋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纠缠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终于出了都城城门来到一片开阔草原的边缘,这里往东隔着几条规模宏大的山脉与普利大草原遥遥相望,往北与蓝山山脉的葱郁森林相接,弗里顿河在这里形成的宽阔入海口滋润着广袤的草原牧场与大型农场。

 

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沿着这片平原的边缘继续往前走着,时不时可以在两旁的坡地上看见山羊和绵羊的踪迹,几名放牧的男孩子们正光着脚丫骑在马背上,有些孩子甚至还能平躺在马背上休闲地聊起天来,这熟悉而让人怀念的场景让阿尔弗雷德忍不住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因此当他们抵达平原上一处不太起眼的营地时已经距离傍晚只有两个小时了,与都城城外难民们或者士兵们搭建的营地不同,这里是一圈八尺高的帆布围拢起来的露天营地,上空还飘着几缕淡淡的黑烟,远远看去与寻常的铁匠营地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当阿尔弗雷德一连掀开两层布帘走进营地的时候,任何人都能马上感觉到这里的与众不同——十几名身穿黑鹰队制服的士兵们正站得笔直地守在营地的各个角落里,当看见阿尔弗雷德与霍华德走进营地时,他们仍然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的每一点动静。

 

很显然,不管这个营地是为了什么而准备的,这个存在都机密得只有王室成员才能知道。

 

营地最靠近阿尔弗雷德的一角摆放着几张长长的木桌,它们彼此平行紧挨着形成一个几乎算是方形的巨大桌面,上面摆满了成卷成卷的纸张和十几个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容器,提诺·维那莫依宁正坐在其中一片特意清理出来的桌面旁低头写着些什么。

 

而与之相比营地最末端则完完全全是把提诺的铁匠铺给搬出来的模样了,两座配备了手拉风箱的锻造炉并排放在两侧,打磨用的铁轮和铁砧以及各种模具和工具都一副井然有序的样子,由于锻造炉火实在是太热了,为了让帆布营地不至于使人窒息或热死,这里并没有加盖幕布,霞光出现的晴空就这样一览无遗,整座营地仿佛是一口吐着黑烟的巨井井口。

 

在其中一座锻炉前,贝尔瓦德和丁马克正低头捣鼓着什么,这样的场景还是阿尔弗雷德第一次见到,尽管在因缘的奇妙安排下,他竟然在前往波斯卡的路上意外遇见了丁马克他们,并且还安排他们与都城铁匠铺的提诺和贝尔瓦德相聚,甚至还出于某种原因把他们把铁匠铺全数转移到这里来,但阿尔弗雷德能够抽出时间跑来这里的次数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铁匠铺五人组几乎都在忙着筹备和运送各种他们所需要的物资,能够留在营地里的人常常只有提诺或是艾斯兰。

 

贝尔瓦德和丁马克此时看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了营地,于是阿尔弗雷德也决定先不去打扰两人,他向提诺打了个招呼后便把注意力放在后者正在书写的一张纸上,上面密密麻麻地似乎列着某种清单,周围全是一连串的注释与数字。

 

“这些就是我想要的设计?”阿尔弗雷德低头仔细地端详着这份列表,他迫不及待地开口问到,“可是这些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是我们需要的物料数量,”提诺轻轻晃了晃纸张,好让上面的墨迹加速风干,“卢卡斯和我昨天才刚刚算出来的,在没有实际完工以前,我只能说这是最低限量的估算了。”

 

也就是说实际做起来可能要比这些数字多得多,阿尔弗雷德会意地点了点头——该死的,这些数字可都不是小数目!——这是像山一样大量的木炭和硫磺,以及、以及……蝙蝠粪[1] ?这份清单上还特别备注在蓝山山脉以北的一座城市专门生产这种物料,阿尔弗雷德疑惑地眨了眨眼,是一座怎样的城市竟然会以收集蝙蝠粪为产业呢?

 

当然了,和阿尔弗雷德料想的相同,这份列表上也有铜和锡,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提诺并没有标注数字,而是在这两者的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星状符号。

 

“那么铜和锡呢?”他实在无法压抑自己的好奇心,“你没有给它们标明数量。”

 

“因为那代表着越多越好,”提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走到锻造炉前的一小片空地上,他指了指摆放在脚边的一个相当巨大的铜制长桶,“实际上你看到的其他材料都是焰火的秘密配方,可铜和锡是用来铸造这个玩意的,我们暂且称这个部件为发射筒好了。”

 

这时阿尔弗雷德才注意到眼前这个被横放在地上的东西,如果把这跟被叫做“发射筒”的东西竖立起来的话,它大概和阿尔弗雷德一样高,直径差不多有一尺,与其说它是一个巨型水桶,倒不如说是一根粗大的长管更为合适,因为它的两头都不是密封的。

 

阿尔弗雷德使劲地瞪着这根发射筒,当然了,他们当然需要用铜和锡来铸造它,可是发射筒又是用来做什么的?紧接着他抬起头来看向提诺,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到答案,不过就在他准备开口的一瞬间,他猛然想明白了这根发射筒就是根据他的想法锻造出来的:

 

“喝你娘的羊奶!”阿尔弗雷德爆发出一串来自古老记忆的粗俗惊叹,“它可以像投石机一样把焰火球往远处扔去!”

 

提诺平静地点了点头:

 

“按照陛下你先前的要求和设想,只要角度合适,一支合适的发射筒能够把焰火球射到将近三百步远的地方,以另一种角度就能让它被平射到远超过三百步,”他从桌面上那成堆成堆的纸张里抽出了一张递到阿尔弗雷德面前,“而如果想要发射得更远一些,那么焰火球需要被造得更小一些,既然我们不需要把它用在焰火表演上,那么我想它不必发出漂亮的火花,只需要会剧烈地爆炸就可以了。”

 

阿尔弗雷德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他原本对提诺他们提出的就是建造一架能够将十磅重的石头掷出五百步远的蝎子车,在他的记忆里这种车十分笨重但却可以改良,后来他又回想起在敦尔刻时那个能够炸开防波堤的焰火包,如果他们能够把那样的焰火包放在蝎子车上扔出去呢?如此一来在敌人的阵列还没进入他们能看清你的距离以前,猛烈的爆炸就已将其撕裂,并且比起沉重的石块,爆炸后还会产生剧烈的燃烧。

 

而现在,经过几次的反复设计与改良后,一款新式的、足以超越蝎子车的武器似乎就要诞生了。

 

这样的战斗方法非常残暴、也非常卑鄙,阿尔弗雷德愿意承担这份卑鄙,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想,这样的方式也相当高效,就像是队伍里多了好几名能够操纵魔法的人,如果说魔法天赋是因缘所决定的力量的话,那么焰火球将会成为人们自身可以掌握的力量,它将是人们不需要依靠任何力量就能够实现的武器。

 

阿尔弗雷德凝视着手中那份绘满了各种样式的发射筒的设计图,他已经隐约听见因缘之网被扯动的声音了,既然因缘选择了他作为时轴,那么他愿意成为那个亲手撼动因缘的人,在战火燃烧的速度远比他脑中几百年的记忆里都要更加迅速的现在,黑桃国就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急切地需要一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魔法”。

 

 

♠♠♠

 

 

由于阿尔弗雷德来到提诺的营地时已经很接近傍晚了,这就意味着即使他们一行人现在马上启程赶回黄金狮子城,恐怕也要在黑漆漆的深夜时分才能摸回城堡脚下的山坡,更不要论回到城堡那温暖舒适的房间了。

 

因此在平原上扎营露宿成了他们唯一的解决方法,对于这个决定黑鹰队的队员们没有丝毫异议,而阿尔弗雷德则是最欢迎的那一个,他喜滋滋地为自己挑选了一片平坦又柔软的草地,还自己从淘气鬼的马鞍里掏出一顶简易帐篷搭了起来。

 

黑鹰队的队员们也很快以阿尔弗雷德的帐篷为中心,在周围搭建了一圈他们的帐篷,随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明亮的篝火也随之升起,在安排好轮流站岗的士兵们以后,他们便三三两两或坐或躺地围在篝火边,年轻的士兵们唱起了《来吧,女孩们》和《午后的垂柳》,负责伙食的士兵们则架起了锅,小小的营地中笼罩着一种令人欣慰的宁静气氛。

 

阿尔弗雷德相当熟悉并且享受这样的气氛,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些被塞进脑袋里的记忆碎片,而是因为他喜欢被这些真诚的朋友们所包围,他可以在这些朋友当中尽情地欢笑与歌唱。

 

就在这时,阿尔弗雷德注意到有一队人马自天际边笔直地朝营地走来,他一眼就看出队伍当中有不少高大的驮马,它们正从蓝山山脉的北侧运送着什么东西来这个为了研制焰火球而搭建的营地,这支不紧不慢前进着的队伍在苍茫暮霭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渺小,驮马身后的大篷车被傍晚的微风掀起灰色的帆布篷顶,远远看去就像是平原上绽放出的一朵朵浪花。

 

直到这支队伍走得足够近的距离时,阿尔弗雷德才发现这是赛迪克·安南大叔的运送队伍,这名都城最大的赛马场场主也常常做些物资运输的买卖,在贝尔瓦德的铁匠营地尚未建成以前,他们便已开始了根据黑桃王室的合约开始了各种材料的准备工作,毕竟焰火球的秘密配方当中有不少在大城市是无法买到的。

 

安南大叔悠闲地坐在领头的一匹棕色驮马的背上,他还是戴着那顶标志性的红色毯帽,脖子上围着一条看起来不太合时宜的白色围巾,当队伍在营地旁找了处地方停下来的时候,安南大叔立刻跳下马背大声地指挥起手下们卸掉货物。

 

“眼下要运送的货物一天比一天多,我只能给自己多雇用些人啦,”看见阿尔弗雷德走了过来,安南大叔脱下毯帽低头鞠了一躬,“可是这样真麻烦、真麻烦,我必须亲自跟来才不会让这些笨手笨脚的年轻人不会毁了我的货物。”

 

尽管嘴里这么说着,安南大叔看上去却是一副轻松惬意的神情,即使他不开口指挥卸货工人们,阿尔弗雷德也能看出这些夹杂着新面孔的工人们还算是充满干劲,一个又一个大木箱被抬下了大篷车,一个又一个大布袋也被人从驮马背上卸了下来,一名身材瘦削的黑发男人正对照着手里那长长的货物名单逐一清点起来。

 

这是运送队伍里的新面孔,因此阿尔弗雷德也就多看了几眼,安南大叔显然也注意到对方的好奇视线:

 

“他叫马尔亚·哥塔巴鲁[2] ,他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他停顿了好一会,才接着用低沉的声音对阿尔弗雷德悄悄说到,“几个月前他的家乡被红心国率领的士兵们烧毁了,妻子和孩子们也都在大火里丧生了,在投奔我的路上又和其他几名亲戚走散了,现在我们都还没有收到那些亲戚们的任何消息。”

 

阿尔弗雷德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才避免自己发出一声叹息,同样或相似的事情在每一位难民身上上演着,安南大叔的队伍中那些新面孔也大多有类似的悲惨经历,然而阿尔弗雷德能为他们做的事情并不多。

 

“提诺列了一份清单,上面还有更多的物资要准备,但是现在我们的准备速度也许还远远不够,”或许焰火球和他的新武器能够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阿尔弗雷德和安南大叔聊起了接下来的物资运输事宜,“我已经下令禁止各个城镇交易马匹,只能由王室统一征用,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再让人为你准备一支运输马队。”

 

然而听到这样的消息,安南大叔的嘴角还是为难地向下耷拉着:

 

“我们固然需要更多的运输马队,可是……”看着阿尔弗雷德向自己头来的疑惑目光,安南大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马队今天倒是顺顺利利平安到达,可是我们一路上听到了不少关于有怪物劫掠车队的消息。”

 

“怪物?”阿尔弗雷德扬了扬眉,“是兽魔人和半魔人吗?”

 

“大部分是的,不过也有些听起来不像是兽魔人的,”安南大叔话说到一半便突然转头朝正在清点货物的年轻男人喊到,“马尔亚,你能过来一下吗?”

 

这时他们身后的黑鹰队队员们已经燃起了另一堆用来煮食的篝火,其中一口大锅里还传来咕嘟咕嘟的炖煮声,一阵若有若无的浓郁茴香香气在暮霭间飘荡着,听见安南大叔的叫唤,那位名叫马尔亚的男人赶忙把手里的清点工作交给其他人,转身跨过几个仍然躺在地上等待搬运的木箱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阿尔弗雷德面前:

 

“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安南大叔刚刚提到一些关于怪物劫掠其他车队的事情,你是不是也知道这些?”

 

考虑到半魔人的存在,阿尔弗雷德并不认为这些消息是谣言或是人们过于恐惧而诞生的故事,相反,如果那些怪物正如安南大叔所暗示的那样既不是兽魔人又不是半魔人的话,那么这很可能意味着红心国的队伍里还藏着什么棘手的对手,难道说红心国甚至还能操纵魔达奥吗?那可已经是邪灵当中最高阶、也最接近人类智慧的一种了。

 

因此他强迫自己镇定地听着马尔亚的回答:

 

“那是、那是一些飞兽,陛下,那些活下来的人们也叫不出那种怪物的名字,”马尔亚原本就瘦削的脸随着进一步回答而显得愈发苍白,即使他微微地低着头,可阿尔弗雷德仍然能够看清对方眼里的恐惧与痛苦,“据说那就像生有大翅膀的巨型蜥蜴,个头几乎有四、五个人那么大,翅膀上还覆盖着厚厚的鳞甲。”

 

“翅膀生有鳞甲的飞兽?”阿尔弗雷德竭尽全力地试图在记忆碎片里寻找类似的生物,然而最终却一无所谓,显然红心国又拥有了新的力量了,这很可能和半魔人一样都是那座名叫奥修维兹的农场的可怕产物,“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来的?你知道那些飞兽都在哪里出没吗?”

 

马尔亚想了想:

 

“这些都是被袭击的队伍里活下来的人们说出来的,可是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他们说的话,”他微弱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很多从方块国出发的商队都被这些飞兽劫掠杀害了,能活着逃走的人少之又少。”

 

 

♠♠♠

 

 

当晴朗的夜空跃出第一颗星星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已经围坐在篝火旁吃起了炖鹿肉,远处都城那影影憧憧的轮廓上还点缀着城内的点点灯火,仿佛是与这些镶嵌在平原边缘的灯火相呼应的,无垠的广袤天穹上也渐渐挂起了璀璨的明星。

 

这很自然而然地让他想起了亚瑟,尽管他们只是分别了半天时间,阿尔弗雷德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围坐在篝火旁的相似景色让他回想起他与亚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亚瑟究竟是谁,只把对方当作是一名因为疲惫而来到他们篝火旁歇息的旅人。

 

他们当时有聊过天吗?阿尔弗雷德在属于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了一番,印象中他更多的是在和马修与孩子们聊天,他们是聊到了一些邪恶生灵的可怕谣言,但那个时候他自己还把这当作是老人与孩子们的胡思乱想罢了,而亚瑟则从始至终充当一名安静听众的角色。

 

阿尔弗雷德从手边拿起一根圆木当作枕头垫在脑袋下,接着便四仰八叉地在草地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思绪也如同明明灭灭的篝火般飘然四散,亚瑟那个时候早已知道他身负怎样的未来,可他又是怎样看待眼前这个即将成为国王的年轻牧民的呢?他当时对他是否有过期许呢?一直以来阿尔弗雷德都在完成亚瑟一个又一个的期望中奔跑着,而当他回头看向起点时才猛然发觉他们彼此相伴的时间已经可以开始以年份来计算了。

 

伴随着木柴在篝火里燃的噼啪作响,有人踩过干燥草叶发出阵阵沙沙声,脚步声也变得越来越近了,阿尔弗雷德半眯着眼在晃神中模模糊糊地想着,那或许是一名黑鹰队的队员在巡视四周、也可能是安南大叔的运输队在料理驮马、也有可能是铁匠铺里的什么人出来透透气、或者有可能是……

 

是亚瑟本人。

 

阿尔弗雷德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想念对方而导致脑子出了问题,或者说自己的异能是不是已经进化到可以随时随地产生幻象,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个正在俯身低头看向自己的人身上正散发出淡淡的红茶香气,

 

他惊喜地瞪大了双眼,一瞬间璀璨的银河落进了他的眼里:

 

“亚瑟!”他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腕,自己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恰好与亚瑟肩碰肩地坐在了一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亚瑟穿着一件做工精良却款式朴素的衬衣,下身是一条便于骑马的长裤,身上还披着一件墨绿色的斗篷,此时阿尔弗雷德才注意到亚瑟的随从们早就已经在黑鹰队的带领下升起了另一处篝火准备休息了,就连亚瑟的阿帕特雷斯马果仁也被卸下了马鞍,此时正低头啃起了脚下的青草。

 

“我到斯科特的宅邸去看了看,”亚瑟接过侍从递过来的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但他只是轻轻地对着肉汤吹了吹气,看起来似乎不急着吃晚饭,“回程的路上听说你还在这里,想来是打算在营地里宿营过夜了,所以就顺路来看看这里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你的注意,不过我得声明,我这一趟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的。”

 

阿尔弗雷德笑了笑,斯科特的宅邸、也就是柯克兰家族的庄园与这片平原之间隔着整个都城,从庄园回黄金狮子城堡或是来营地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不过心情大好的阿尔弗雷德也不打算揭穿他的小小谎言。

 

“你去看望斯科特了?”相反他对亚瑟前半句话比较感兴趣,“我猜他对你的探访肯定感到非常惊讶。”

 

“准确来说他有些被吓坏了,”亚瑟一边慢慢地喝着肉汤一边把下午与斯科特见面的情形说了起来,很显然那名曾经的都城委员会头号刺头确实是被吓坏了,以致于当亚瑟询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康复回到委员会的时候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不过、不过渐渐的我发现有些事情真的很奇妙……”

 

亚瑟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他的声音越来越细,到了后半句几乎已经听不见了,然而当阿尔弗雷德扭头看向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与嘴角的弧度,平日里对他人情绪毫不在乎的他却自然而然地体会到亚瑟隐藏在后半句话的微妙情绪。

 

“是亲情的感觉很奇妙吧?”他咧出笑容用肩膀轻轻撞了对方一下,奇怪,他以前怎么会认为亚瑟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眼前这个因为久违地感受到亲情而内心同时感觉窘迫与温暖的家伙又是谁?“斯科特是你的亲兄弟,既然现在他愿意向你妥协低头,你也用不着感到不好意思。”

 

“我、我才没有不好意思!”

 

亚瑟大声地咳嗽了一声,接着便转头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不过这样的瞪视对阿尔弗雷德来说杀伤力实在不值得一提,他大笑着又重新躺在了草地上,平原的夜风吹动着篝火的摇曳,点点火星如同萤火般飞舞着、盘旋着、坠落着。

 

阿尔弗雷德看着高悬在头顶的星空,在那如同诸神随手泼洒的秘银星河之中,五姐妹座、三鹅座、射手座、农夫座、铁匠座、长蛇座都清晰可见,盾牌座、曾经有些人称它为公羊座,而且还认为它就是盖乌斯·罗慕努斯死后所化,想到这里,阿尔弗雷德不禁哆嗦了一下,毕竟他的脑海里还有不少死在罗慕努斯手上的记忆呢。

 

另一方面,也许是为了转移话题不再给阿尔弗雷德任何调侃自己的机会,亚瑟开始谈论起那些涌入黑桃国边界与都城的难民们,还有难民们带来的所有新事物——新品种的豆类、南瓜、梨和苹果,细布和地毯的编织、烧制的砖瓦、石工和细木家具——这些新鲜事物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减缓了人们对于即将面临战争的恐惧。

 

接下来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亚瑟用手支撑着上半身转头看向躺在身旁的阿尔弗雷德,篝火的明灭成了那双如祖母绿宝石般莹亮剔透的眼睛里令人着迷的闪烁星空,阿尔弗雷德很想马上、立刻、此时此地、不带任何犹豫地亲吻他,不过亚瑟抿起的嘴唇意味着他还有些话要说。

 

不过幸好他不用等上太久。

 

“斯科特告诉我……”亚瑟低声地开口说到,“你之所以放过他,是因为不想让我伤心。”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难道你能够容忍那只公孔雀那么多年,不就是因为他是你的哥哥?”阿尔弗雷德懒洋洋地耸了耸肩,似乎这件事并不值得他花时间去解释,“要我说,你们真是一对奇怪的兄弟,有时候他的傲慢和你的骄傲简直一样让人头疼。”

 

“如果这是个笑话,那它确实很好笑,”亚瑟干巴巴地哼了一声,然而语气却轻柔得像是悄然拂起的微风,“但是、但是……我认为作为一名绅士,我应该、嗯、应该向你道谢。”

 

“嗯?”阿尔弗雷德歪了歪头,脸上装出一副没有搞懂对方在说什么的模样,“你刚刚说什么?要向我道谢?”

 

“毕竟你解决了一个常年横亘在王室与委员会之间的难题,”亚瑟别过脸去,紧接着又因为阿尔弗雷德在斗篷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指而骤然脸红起来,以致于说出来的话连尾音都带上了窘迫慌张的颤音,“不过、总、总之、那都是你身为国王应该要做的事情……!”

 

阿尔弗雷德扭头看着对方依旧倔强盯着天空的侧脸,而亚瑟却像是故意避开他视线似的紧闭起双眼假装出一副将要入睡的模样,阿尔弗雷德用手肘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肋下,只换来亚瑟哼哼了两声,他总是喜欢说出一些让亚瑟感到窘迫的话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这个几乎把自己的生命都牢牢系在黑桃国身上的年轻王后拥有一丝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生命力。

 

“你知道面包匠的棍子吗?”

 

奇怪,他刚刚明明想说的不是这句话,不过不管怎样这句话还是成功地让亚瑟不再装睡了,于是阿尔弗雷德伸手指了指璀璨星河往南相当密集的一片星星:

 

“这是三王星座,它是我们牧马人的时钟,就和你当初遇见我的时候那样,当天气暖和的时候我们就会把牲畜赶到草原上过夜,这个时候只要朝三王星座看一眼就能够知道距离午夜还有多久,”他侧了侧上半身好让亚瑟能够顺着他的手指准确地找到那些星星的位置,当他的指尖指向更南端的星团时,两人的脑袋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而这一个看起来像是火炬一样的是面包匠,在我们这些牧马人或是牧羊人之间,这里还有一个小故事。”

 

亚瑟眨了眨眼:“是什么故事?”

 

“你看,这条星河就像是天空里的一条大路,有一夜面包匠、三王星座和旁边这个小天鹅被邀请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据说小天鹅是最焦急的那一个,所以它率先赶到这条大路上来,三王星座则试图从下面横穿大路赶上它,”阿尔弗雷德在偌大的天幕上比划起来,仿佛整个星空都是一张绘满了精彩故事的画卷,“可是面包匠是个喜欢睡懒觉的家伙,它最晚一个起床出发,结果却发现自己被抛下了,于是它怒气冲天地朝它们扔去一根棍子,结果那根棍子却击中了三王星座的脑袋!”

 

亚瑟轻轻地笑了起来,阿尔弗雷德又让他看向更远一些的天空,在那里有四根闪亮车轴的是盖乌斯·罗慕努斯的征战马车——但实际上罗慕努斯从来不坐马车,阿尔弗雷德撇着嘴纠正了一下这个星空故事——在这辆征战马车前方有一颗小小的星星,那就是罗慕努斯的赶车人,在征战马车附近常常会发生流星雨,很多人都相信这些跌落的星星是逝去的灵魂回到了家人的身边。

 

随着阿尔弗雷德的讲述,一个神秘的世界似乎在孤独和寂静中苏醒过来,夜空中的每一次微弱闪烁都是一个故事的诞生,牧羊人自己的星星是一位美丽的少女,但是她却总是被一只蝎子追逐着,星星们只能整夜整夜地看着这名可怜的少女从东边逃到西边、从日落跑到了日出……

 

这时一阵浅浅的呼吸声打断了阿尔弗雷德的故事,原来是亚瑟紧挨在他的肩膀旁睡着了,似乎是连日来奔波劳累的紧张神经此刻都在着漫天星宿下得到释放,此时他早已在阿尔弗雷德的身边沉沉睡去,远处的篝火让他那细碎的额发和眼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于是阿尔弗雷德转头看向了星空,这一次他没有继续说着星星们的故事,一抹惬意的微笑爬上了他的嘴角,睡意也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袭击了他,在阿尔弗雷德那朦胧的梦境里、在那副高高悬挂在天上的繁星画卷中,一颗最明亮最温柔的星星翩然飘落在他的肩头。

Notes:

[1] 蝙蝠粪:欧洲早期黑火药的制作需要三种原料,分别是木炭、硫磺和硝石,其中硝石就是从蝙蝠大量聚集的洞穴里采出,因为蝙蝠粪里含有硝酸钾
[2] 马尔亚·哥塔巴鲁:即我私设给马/来/西/亚的人名,关于他的命名请参考他第一次登场的第二部CH24黑桃国的回答

♠和上一章的4K字相比,本章1W字,简直就是字数严重失衡的一章!
♠不过这一章的确很难从哪里劈开两章^q^不然就会变成只有阿米戏份了,而本章我的重点其实就是后面的拉布拉布星空夜谈~各位有被甜到吗www
♠回到主线,其实从这里开始阿米已经在研发未来的火炮了,黑桃国距离科技革命又近了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