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Rating:
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s:
Characters:
Additional Tag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5-31
Words:
4,843
Chapters:
1/1
Comments:
5
Kudos:
38
Hits:
463

[鸢士骨/奉燮]雁落沙

Summary:

关于破冰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Work Text:

每一次你眼里有雨,我便跟着淋漓。

1
济生舍和附近村子一同隐于山脚,并未修个门匾之类昭示此为杏林君出诊场所,所幸来客见了成片的杏林,自然能寻到那悬壶济世的医者,踏着花树掩映的小径,往童子手心递上拜帖。
士燮在近似乡下的小医馆里睡得不太安稳,每每被周边民居家养土狗的吠声惊醒,都要慌忙把自己塞进被窝缩成一团,以免那些野狗化成经年的噩梦,从四面八方啃噬他溃烂的伤口。
董奉对他虽多有不耐,但也没在吃睡方面苛待他,给他铺了一床绵软的锦被。钻进被窝后不久,他便觉得周遭慢慢静了下去,连带着云一样的温和,绵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于是泪珠还凝在眼角,人却已沉沉睡去了。
匆忙从隔壁赶来的人叹口气,俯身把弟弟从被窝里扒拉出来以免他窒息,拭去那点露水似的眼泪,又一瘸一拐地掩门回房,像是从未来过。
自火场一役,董奉将士燮安置在济生舍良久,已经做好两人远走高飞的准备,先替士燮疗伤,等他好一些就往西南走,再不做太守或者医师,乱世战火与他们何干?士燮对家族没什么执念,自己也算孑然一身,从此,天地间只有一对相怨的兄弟。
过了这么些天,他多少也想明白了,没有处理干净"士壹"旧事是他的责任,也不该把友人们牵扯进来,所谓查账最好的结果即按照广陵王的谋划,交趾太守无声无息地死在回南方的路上,但是…他轻倚在木板门外,听到弟弟的呼吸声中还有些呛了烟后的嘶哑。他做不到放任士燮在火海里湮灭,一如当年。

 

2
董奉在坐堂研磨药材时,又听到树下浴桶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他端着药钵子起身,心里默数。
“士壹——!!”
果然不出三息。
士燮身上新伤叠旧疤,寻常药敷不如药浴见效快,还能让他多休息些…本以为是这样,结果士燮不是嫌水温太低就是抱怨药味太浓熏得他没法睡,吊着眉梢怒气冲冲地指使董奉做这做那,像是要一次性把空白的几年都补回来。董奉捣着药杵,正要伸手去试水温合适与否,却见士燮捂着鼻子,殷红的鼻血正如注般涌出。
血腥气压过药香,士燮被熏醒后少见地慌了神,语气也不再是之前那种演出来的愤恨,咬牙切齿地,是真的想要个说法。
“你就讨厌我到这个地步?把我救回来再折磨我吗!”
董奉刚转身去拿帕子给士燮擦脸,又听到一句带着哭腔的控诉:“你不如直接杀了我,难道我在你眼里很怕死?”
水温也有些凉了。董奉拿着手帕沾沾药汤,待会儿要再烧些烫水。
“我不要泡了,我知道你这里有砒霜,直接把那个拿来,你不是要我死吗!”
董奉伸过去的衣袖被士燮拽住一端,伤病中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力气,但董奉还是配合地停了动作,像是很耐心地要听他抓狂一样。
“你说话,你说话!”
还是没有听到想听的,董奉平静地与他对视。
“士壹!”
“…我怎么可能让你那么轻易去死?”董奉柔柔地擦去士燮脸上的血迹,“你明明还欠我那么多。”
“我欠你?士壹,你不要忘了……”
董奉用帕子捂住了士燮的嘴,“这话我已经不想再听了,换个说辞吧。”
鼻血涌得太多,小手帕早已被浸透,顺着绸缎的纹路滴进药汤。董奉心里估算着下一次要用的药物剂量,没留神手上力气越来越大。士燮抓着董奉的手腕,手帕、腔道里的血和刚淌下的泪混成一团阻塞着他的口鼻,他却依然执拗地望着哥哥的眼睛,想在里面看到哪怕一丝动摇。
“咯……”
出了神的董奉被这一声唤回,连忙收了手丢掉帕子去拿浴巾,大片血花在药汤中晕开,快要窒息的人无力地任董奉抱起,回了卧室。

 

“怎么又下不了手了,放火的时候不是很果断吗?陈登和张邈把你的獠牙磨平了?”
董奉自知理亏,好脾气地应着,“只是药性太猛药毒太强而已,下次用些温和的药,没你想的…”
“那刚刚怎么不闷死我,是做不到么?”
方才哭过的人眼底一片通红,董奉替他擦拭着还在往外涌的鼻血,想这人应该是不会听他解释了,于是只低眉顺目地伺候,不再讲话。
沉默怎么会有用?之前如此,现在又如此,士壹下跪的样子仿佛还在自己眼前,梦魇似的纠缠他,与此刻沉默的人轮廓重叠,针尖似的刺往他的瞳孔,逼他落泪。多年前他选择对自己的哥哥用家法,现在,他选择反身将哥哥压在身下。
浴巾徐徐飘落。
“别以为我死了,士壹,你的一切就会被抹掉…你依然是我的陪葬,我的兄长,我的东西!”
丑陋的疤痕蜿蜒盘踞在他身上,像是在花苞时就被人摧残的小荔枝,曾经细嫩的肌肤让粗糙的皮囊取代,虬根纵横,爬虫一样要把他卷入腹中。
“我死了,你也别想独活…”
董奉伸手抹掉士燮脸上最后那点血迹,“别总把这个词挂嘴边。”
“假情假意!你别碰我!”
士燮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董奉身上,幸好董奉还算得上年轻力壮,撑个病号不是难事,他拍拍士燮的大腿,“情绪起伏太激烈对伤口没好处,平复一下吧,只是用了很重的药。”
“士壹!”
确实逗得有些过分了。士燮刚从药汤里出来,想必身上还湿漉漉的,可能会风寒。董奉欲起身给他盖些棉被,士燮却不让他如意,“谁让你起来了!”
董奉无奈,双手只能老实搭在士燮的腰上,“没起来。”
身上的人动了动,董奉觉得好像有别的地方起来了。

 

3
上次两人这么亲密,还是在那段被董奉称为“七荤八素”的日子里。
刚当上家主的人需要迅速拿稳花灯会这把刀,自然地,花灯会首席将自己的刀柄递给心爱的弟弟,那人收拾了风雨飘摇的旧家族,便向他回以相应的爱意。
缠绵悱恻。董奉自嘲地笑。那时的士燮会附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兰泽淡香于身侧满盈,他说辛苦兄长,和儿真的好喜欢兄长呀。
他以为那就是爱了,于是掏心掏肺地想要相伴一世,士燮枕在他的膝上,像平静地卧在青山之中,双眼是生生不息的河流。兄长,再帮我杀一个人。
俗世纷乱的尘埃好似在他的话语里被分解,比浊酒更能让士壹沉醉其中。准备小憩的人眯着眼睛,这是要讨吻的信号。
明天吗?好。

总归和那时不同了,以前很少在做之前哭的。董奉默不作声瞧着身上边哭边扭的小家主,劲腰悄悄顶了几下,士燮受不住,双手撑着他的腹肌,呜咽着说你不许动。
幸好脾气还是一样,从小到大没变过。他耐心地等到士燮没了力气,欣赏了一会儿对方想要又不会弄的窘迫样子,才慢慢起身主动搂住已经绵软的人。
早已熟悉的身体久违地触碰到彼此,士燮顾不得许多,双腿缠上董奉的腰,把人往身前带了带,勾着脖颈方便董奉发力。无比熟练的动作让他自己有些恍惚羞赧,但看到那残缺的一目,他又狠下心,决定在今晚这场性事里给对方找些不痛快。
“我欠你什么…快点…”
看来是全然忘记了刚才“不许动”的命令,董奉装作不明白这句催促是在催动作还是催回答,捞起腰间那双修长却疤痕纵横的腿,慢条斯理地往里面顶弄,“认错这种事,要自己想明白。”
“谁…谁认错!”
情欲缠身的人面色潮红,眼尾洇开点绯色,映得眼下两点珍珠更似泪光。
董奉腾出一只手掰着士燮的下巴,不等对方愤怒的眼刀甩过来,他先一步加速挺身,本就临近高潮的人喘息着又让他慢一点。他不爱听这些,轻轻抚过士燮脸上的珍珠,俯身吻了下去。
士燮少时便倾心这种妆容。
那时的士壹就是一尾明知涡流暗伏却甘愿溯游的鱼,觉得将坠的鲛泪甚是无辜,年幼的弟弟身为家主定然受了许多委屈,像遭了蛮横揉搓的绸缎,他总在这般破碎的表情里心软,以为掌心捧着的是只瑟瑟发抖的雏鸟,自欺欺人地忽略那战栗羽毛下藏起来的,剧毒的喙。
太贪恋呼吸纠缠时的眩晕,泪珠滚烫的人颤抖着射在董奉手心里。
董奉勾着士燮的小舌,将泄出的呻吟尽数吃拆入腹,等到士燮抓着他后背的力道渐渐卸去,才放开被蹂躏已久的红唇。
有些涎水顺着士燮的嘴角流出来,被董奉一并吻去。处于不应期的士燮失神地任董奉玩了一会儿,直到董奉交代在他双腿之间,士燮才恼怒地想起刚开始时自己下的决心。
“禽兽,我都疼哭了…你以前可不这样。”
董奉淡淡瞥过去,明明神色平静,士燮却觉得,那只眼睛里满溢的悲伤快要把他淹没了。
“是么,”他道,“可我只看到珍珠。”

 

4
士燮的童年,实在算不上很幸福。
父亲声色犬马,母亲早早离世,偌大的家族虎狼环伺,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推上莫须有的罪名,住在别院的质子,今天还能笑吟吟和他打招呼,明天就能被吊在城门,士燮去看过,黝黑的鸟雀站在那颗头颅上面,啄食空荡的眼眶。
新鲜尸首认罪似的垂着,没来得及凝固的血液规律地滴落,声音和打更的滴漏很像,只是更沉闷些,不少丧家犬循着气味找过来,舔舐这点珍馐。
一双手从背后伸来,覆住他的视线,用一贯沉稳又令人安心的语调轻轻说,和儿,不要看。
士燮如今回想起来,还是不明白那人到底不让他看什么,是觉得小孩子不可以接触这般血腥的场面,还是提醒他身为士氏嫡子,不要挂心无关的人,认清自己的身份责任,做该做的事。
兄长一向很聪明。士燮站在那年的火场里,滚烫的焰火燎烧他的衣摆和睫毛。
那时就想提醒我了吗?你的谦卑,你的无奈,难道皆出自你身世的本能?那么我的一厢情愿,在你眼里都是多余,到最后只能徒劳无果?
火油和人肉互相尖叫,最后变作焦味在他神思里翻腾,让他头痛欲裂。

“我在…我在…”
一整晚哀痛起伏实在对病患不友好,士燮的创后应激又发作,过呼吸似的趴在董奉胸口喘气,额头沁出一片薄汗,想也是让梦魇住,困在崩溃的边缘。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董奉叹口气,还是没狠下心把士燮摇醒,只像小时候一样慢慢拍着士燮的背,不厌其烦地哄着,恍惚间还以为外面簌簌落下的杏花是交趾的落雨,把他们带回到很多年前的月光下。
窝在怀里的小孩粉雕玉琢,脸颊奶团子似的鼓起,透着融融的暖意。
士燮睁开眼,环住董奉的脖颈,指尖陷进皮肉的力度像是要剜出一个答案。
“……我恨你。”
董奉紧了紧手臂,把弟弟拥得更深些。
“嗯,我也是。”

 

5
交趾雨水多,蚊虫也多,每到夏季虫潮,总在不同的角落墙隅发现虫窝,家仆们拿烧火棍伸进去掏,小士燮躲在门后瞪着大眼睛,又想看又害怕。
有时候倒不一定是蜚蠊之类,壁虎和跳蛛也经常不请自来,更少见的一次,是士壹在壁橱里发现了一条小蛇。
蛇身不长,信子也是无害的肉色,士壹捏住小家伙的七寸,准备在做成药引前给弟弟玩玩,于是拎着小蛇拿到士燮面前。士燮对这种没有腿或是很多腿的东西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但看着哥哥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鼓足勇气上手,摸了摸小蛇的脑袋。
“很滑吧?蛇这种东西做成药,好处很多的…”
士壹说着些平日里学的药理之术,士燮边听边摸湿滑的蛇鳞,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
它的眼睛是很奇怪的。士燮那时思忖。不像人,人的眼睛不会竖起来,更不会这样冷冷的毫无感情,兽就是兽。
突然,小蛇趁士壹松懈的瞬间,“嘶”一声亮出尖牙,咬在了士燮的手指上。
士燮正出神,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痛意已经从指尖蔓延上来,他来不及惊叫,士壹将罪魁祸首扯离的时候,还是留下了两个小洞。
士壹手忙脚乱告诉他没事的没有毒,又徒劳地去吸伤口,要带他去药房…其实并没有多少血。
原来那眼神是蛇要咬人的前兆。士燮再次置身于火海,望着朝他走来的董奉,突然想起了这桩旧事。
一样的暗色,一样的冰冷,是没有体温的、爬虫专属的眼神。
董奉将他从肩舆中抱出来,递给他一片打湿了的手帕。

 

董奉背着士燮往附近的驿站走,这人沉默地趴在背后,董奉本以为无论怎么样士燮都会闹一闹骂一骂,再用那双蓄满了秋水的眼睛看着他,吵架,行乐…在济生舍的几天都是这样,好像怨偶似的,为柴米油盐争执不断。
若真是只为柴米油盐倒还好些,士燮不懂小老百姓的烦恼,可能会全权交给他决定,自己只负责享福。
可现在,他们中话最多的人缄口不言,预想中的怒骂并未到来,反而让董奉有些慌张。
他扣着士燮的膝弯,说道:“怎么什么都不问?”
肩上的布料被攥紧,董奉知道这话问错了,连忙改口:“伤势如何了,刚刚有呛到吗?”
士燮松开布料,但也没有回应。
董奉只能继续说:“那把火放的不是时候,等伤势稳定些再放才好,不然路上又要痛。”
布料再次被攥紧,董奉不明白哪里说得不对惹到士燮,明明是在关心他。
像以前一样使用我,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背上的人似乎颤了颤,从唇缝中泄出一句:“你凭什么……”
士燮没有说完,董奉却垂下眼帘,已然料到他的未竟之语。
无非是,凭什么一把火烧了他的家,凭什么向着外人不向着他,凭什么一次次把他推向危险中,又擅自救他。
“你凭什么…把我给你的那些好全都视而不见!”
士燮的眼泪彻底决堤,捂住董奉的嘴不让他再说些自己不满意的话,带着哭腔控诉这些年的罪魁祸首,“凭什么把我自己留在那!说好会永远保护我,凭什么有了别的友人!凭什么…凭什么…”
他的心竭力哑歌。
凭什么,不要我。

 

交趾的阴雨天实在很多。董奉想。不过此刻,应当算得上难得的晴天了。
士燮既想听到道歉或者坦白,又怕最后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于是哭得累了都没放开捂着董奉嘴的手,直到视线被泪水糊满,才腾出手抹抹眼睛。
“广陵王和我谈话的时候,你也听到了吧。”
士燮回以闷闷的“嗯”。
“既然都知道了我想带你去没人的地方,怎么还纠结那些?”董奉心情颇佳地笑,“说你什么好。”
士燮愣了半晌才出声,脸蛋不知是哭红的还是羞红的,“你什么意思…”
董奉忽然停住脚步。
被压弯的青草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像某种长久以来始终强硬的东西终于耐不住眼泪的浸泡,选择坦白。
“你想的那个意思,”他轻轻侧过头,士燮垂落的额发扫过他下颌,痒得让人心尖颤颤,“没有不要你。”
无论是当年暗无天日的两个月,还是差点站在对立面的现下,都没有不要你。
士燮曾在夜晚无数次梦见哥哥对他说这句话,已经长成大人的士壹将他圈在怀里,告诉他哥哥没走,哥哥在这,一直陪着和儿,但不多长时间便会化作张着血盆大口的鬼影,把他困在笼中,挣扎不得。
可恨的是,食髓知味的身体总不听差遣,痴恋噩梦前半段的温存,让他们能有片刻时光依偎在一起,鼻尖抵着鼻尖,嘴唇触着嘴唇。
如今美梦成真,他刚止住的眼泪又要晃悠悠落下来,董奉轻轻说了一句“手帕在左边袖子里”,士燮猛地吸吸鼻子,将脸埋进哥哥的头发,哽咽着说没哭,谁哭了,才没有呢。

 

6
“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你一直背着我,一直走下去。”
“麻烦少爷体谅体谅瘸子。”
“我不管……”

 

fin

Notes:

短的已燃尽…感谢我宝一直鼓励我,还有伟大的亲友不断提出修改意见…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