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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当你在演习时，你不能把正在经历的一切当作演习，你要时刻谨记你的失误虽然在此刻要不了你的命，但只要换个场景它就能轻易做到这点。

控制你的呼吸频率和幅度，控制好你的心跳，不要让呼吸声干扰你的洞察力，也不要让过快的心率破坏你的冷静。

进入下个房间前，记得观察每一个拐角，进入房间后，记得举着枪检查整个房间。

“整个房间也包括你身后门和墙之间的死角。”

妈的，他这是一比一复刻《沉默的羔羊》了。

Johnny听着刺耳的警报声垂下手臂，打算回头时后脑勺被不算重但也绝对不算轻的外力击中。“你也不用——”他已经没力气大声抗议了，只是嘀咕了一句，等标记弹带来的疼痛消退后转身去看躲在门后的Kenshi，“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把你的枪放下。”

“你真的知道？”Kenshi略带嘲讽地反问，枪口依旧对着他，“这不是你第一次忘记检查门后了。”

Johnny叹口气，等警报声消失后扯下面罩揉了揉头发，又说：“我后悔了。早知道这种训练这么严格就只让你当个普通顾问帮忙指点指点得了。”

“你想现在退出我也没意见，”Kenshi终于把枪塞回枪套，看着他说，“正好我最近也忙得很。”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是在看不起我，Johnny对面带微笑的Kenshi撇了撇嘴，回应道：“谁说我要打退堂鼓了？”

Kenshi对他的决心和毅力没有任何表态，只是保持着欠揍的表情说道：“今天的训练就到这儿了，三天后见。”

“这才练了多久，”Johnny不打算就这么放他走，“原来你也会偷懒。”

Kenshi估计是没想到他还有闲心搞这种反将一军的套路，收起笑容挑了下眉毛，答道：“休息十五分钟，然后去靶场找我。”

哈，原来他真的打算躲懒来着，Johnny甩甩手上的面罩，笑得更加灿烂：“没问题，我去喝口水就来。”

Kenshi没再搭理他，迈开步子绕过他向门外走。如果他现在出手Kenshi是否能反应过来？Johnny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萌生了这个疑问，然后瞬间又产生了类似“为什么不试试”的想法，手伸向Kenshi的肩膀。

Johnny承认自己这一举动有挑衅的意思。最近他在Kenshi这里受了太多气，他想看Kenshi因为他而吃瘪（哪怕只有一次）也情有可原是不是。

在枪法或者侦察方面他确实比不上Kenshi，但要是论拳脚功夫，Johnny自认能和Kenshi掰一掰手腕……在先前的对打里Kenshi可没占到什么便宜。

但Kenshi比预想中更戒备，他的手才堪堪碰到Kenshi的肩膀就被Kenshi一把抓住，Johnny不得不拽着Kenshi的手臂后撤一步躲避攻击，等Kenshi面向自己后调整姿势再次出手。Kenshi眼中的不解只存在了半秒不到就被专注和冷静所取代，这着实让Johnny感到不可思议。这人可以随时随地进入战斗状态，Johnny边化解他的缠斗边想，如果在睡觉时察觉到威胁他会不会像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反击。

Johnny差点贱兮兮地笑出来，但他不想被Kenshi勒住脖子再被压在地上，所以他暂停幻想卡通风格的弹簧Kenshi转而集中精神思考应对策略。几番试探后他夺回了一部分主动权，先是预判了Kenshi的膝击进行了及时的闪避，随后还抓住了Kenshi的防守漏洞反过来将Kenshi绊倒。

“我不能说你这个错误很低级，毕竟这一招确实难防，”Johnny压着Kenshi大口喘气，抛开顾虑肆无忌惮地笑了两声，“但我可以说，虽然在训练时这个失误要不了你的命，但换个情景说不定就可以了。”

Kenshi听出来他是在模仿自己，嘴唇紧绷成一条线，右手臂挡在他肩颈前向外推，同时抬腿把膝盖顶到他两腿间。

哎呦，生气了？Johnny继续维持压制断绝他逃脱的可能，无论如何都要Kenshi看清楚现在是谁身处上风。

然而他得意过头了，忘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也忘了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格斗训练。

Kenshi根本没想要逃脱牵制，确定右手已经骗到Johnny的全部注意力后用左手拔出匕首朝着Johnny的小臂划了一下，在Johnny本能闪躲时抬腿在他肚子上踢了一脚，然后迅速起身反压在他身上，拿匕首背部抵住他的脖子。

“相信我，如果近距离用枪不违规，你已经躺在地上演尸体了。”

操，谁来告诉这个混蛋这一脚真挺疼的。

看来不认输就别想走了，缓过神后Johnny看着Kenshi愠怒的样子举手投降。虽然他挺想就这么和Kenshi耗上一整天，但恐怕Kenshi并不喜欢这个主意。

算啦算啦，他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

“是我不好，不该搞突然袭击。抱歉。”

Johnny调整呼吸缓解疼痛，扫一眼刀刃朝上的匕首，又扫一眼战术服袖子上的破口，然后把头转过来与Kenshi对视，诚恳地服软。

看得出来Kenshi还没完全消气，但作为训练有素的警官他并没有被情绪左右，盯着Johnny看了一会儿后收回匕首站起来。

“这就是你拍摄特工三部曲所积攒下来的本事？”Kenshi看着撑着地板起身的他问，说出的每一个词都裹满了刻薄，“你说得没错，确实让我大开眼界了。”

嘿，我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了，嘴上稍微留点情会让你损失一百万还是怎么样。

“下次我会认真准备的，”他看着Kenshi的脸，决定看在它因为傲慢变得更加俊俏的份儿上原谅Kenshi，“你再期待一下？”

Kenshi看他一眼，岔开话题：“去换衣服，我在靶场等你。”

接下来的训练居然没有被临时取消，Takahashi真是大人有大量。

“十五分钟后见……对了，你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吗？”

Johnny拍拍身上的尘土，看着准备走人的Kenshi问。

“有，”Kenshi的回答言简意赅，一副不想和他多废话的样子，“下午我要去找Jax。”

去找Jax谈什么就不是他能问的了，Johnny跟在Kenshi身后和他一起往外走，想了想又问：“那晚上你有空吗？”

Kenshi转头瞥他一眼。

“不许撒谎。”Johnny随即做出反应，不过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其实没立场这么要求，为了避免再度惹毛Kenshi他飞快补充道：“这次你答应我的话以后我就不烦你了。和我一起吃饭总比训练我简单吧？”

“我明天早上有事，所以今晚不能熬夜。”Kenshi恢复目视前方的样子边走边说，“从基地到市区那些高档餐厅来回至少要四个小时，恕我不能奉陪。”

“那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Johnny不想轻易放弃，“有个购物中心离你住的地方只有二十分钟车程，我们去那儿怎么样？”

Kenshi停在离训练场大门两三步之遥的地方，而跟在他身后的Johnny因为这毫无预兆的急刹车差点撞在他身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顿饭，”Kenshi看一眼匆忙向后退的Johnny，完全没有要道歉的意思，“我说了，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Sargento Takahashi真是连点儿客套都懒得表现，Johnny看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决定还是耍一耍滑头再来点儿软话。“我也没说是为了之前的事情才非要请你吃饭，”他看着Kenshi，摊开手说，“就不能是想要感谢这段时间你给我的帮助吗？”

Kenshi听着他的话，两条眉毛大有要跨越眉心拧在一起的架势。

“考虑一下？”Johnny猜自己这时候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于是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等你下班我再打电话给你。”

Johnny没得到任何回应，不过他也习惯Kenshi的冷淡了，在Kenshi皱着眉离开时没有出言挽留，而是耸了耸肩目送Kenshi开门走人。

射击训练倒是完成得很顺利，虽然Johnny依旧没有得到Kenshi的夸奖，但他看着远好于之前的命中率自认Kenshi只是不想开口夸他而不是觉得他表现得不够好。感知到自己的进步让Johnny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离开基地的训练场地后开车回到自己租住的民宿，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开始写剧本。

Johnny在重头戏的部分有那么一点卡壳，对着白板头脑风暴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有价值的情节，只好把手里的记号笔扔回桌子上，回到电脑前把文档倒退回开头的几页，给已经写好的部分捉虫和润色。

说到捉虫，Kenshi给他提供了不少有用的建议，让他能够将与圣保罗相关的几场戏修改得更加合理。所以说我确实得谢谢你，他敲键盘时意识到自己用来约Kenshi出去的借口其实很正当也很合理，你在各方各面都帮了我好些忙。

他投入地修改了三个来小时，在天色转暗时才合上笔记本电脑结束工作。接下来是私人时间，他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拿起手机给Kenshi打电话，然后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回桌子上。

他在Kenshi的姓名备注上加了个眨眼的emoji，Johnny一边等待电话被接起一边看着这个圆形表情笑。

“怎么了。”十来秒后Kenshi接了他的电话。

“你是想装糊涂蒙混过关还是真的贵人多忘事，Sargento？”Johnny笑得更开心，捧着杯子问Kenshi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准备好出门吃饭了吗？我可以在十分钟内赶到你家楼下。”

其实Kenshi还没有松口答应和他一起去吃饭，他现在有耍无赖的嫌疑……但谁说过他会老老实实等待回复呢。

Kenshi沉默，Johnny也不急，一边喝热甘菊茶一边看着通话时长读秒，猜测Kenshi可能会晾他个五六秒才会再度开口。

“我刚到家，半小时后你再出门。”

Kenshi只安静了两秒；Kenshi接受了他的邀请。

Johnny看着逐渐增加的通话时间不由自主地挑起眉毛，差点忘了回话这件事。

“你在忙别的事情吗？”Kenshi问，Johnny听着他微微上扬的语调立刻想象出他习惯性皱眉的样子。

“不，抱歉，我没什么事，刚刚是……呃，我的记号笔掉到地上了。”他清清嗓向长官道歉顺便用无害的谎话给自己找补。“那等会儿见？”

“等会儿见。”（Até daqui a pouco.）

Kenshi说完这句便挂了电话。

那他还等什么，赶快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然后出门就是了。Johnny放下茶杯起身去冲凉，在洗澡的过程中就想好了要穿什么衣服以及用什么古龙水。别表现得太像只花孔雀了，他在给头发做造型时警告自己，但还是反复调整了几次额头前的碎头发的弧度。

住在郊区的好处就是不受晚高峰影响，他急急忙忙出门后看着算得上空旷的路松了一口气，熟练地驶过路况有些复杂的岔路口进入Kenshi家门前的那条车道。

说十分钟赶到就十分钟赶到，Johnny把车停在访客车位上，本来想发短信告诉Kenshi自己到了，没想到一降下车窗就看到朝停车场走来的Kenshi。“晚上好，”他放下手机把胳膊搭在车窗上，抬头看着Kenshi，“没有让你等太久？”

“我刚从楼上下来。”Kenshi也看他一眼，然后走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上车。

Kenshi穿的是暗红色的衬衫和深灰色的西装裤，脚上的皮鞋不算新但很干净。Johnny趁着他系安全带的功夫飞快上下打量他的衣着，并且在Kenshi抬头前收回了目光。

“你说的购物中心我去过，那边有几家不错的亚洲餐馆，”Kenshi看着他倒车，问道，“你想吃什么？”

Kenshi有没有发现自己在偷瞄？Johnny还是忍不住去思考这个问题。

“你来推荐一家？”Johnny挂前进档，眼睛朝副驾驶那边飘。

“好。”Kenshi又低头调整了一下安全带，冷不丁地戳穿他，“好好开车。”

哈，看来他有发现，只是懒得说那么明白而已。

Johnny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因为这个猜想变得更加高兴了。

这种飘飘然的感觉持续了一路，直到他们在餐厅里落座才有所消退。Kenshi选了一家港式茶餐厅，而从他点菜的熟练程度来看他应该是这家餐厅的老主顾。“你的必点套餐都是什么？”他看着菜单请Kenshi再做个顺水人情给他，“我来参考一下。”

“沙嗲牛肉饭不错。”Kenshi看着他犯难的样子笑，“第一次来这种小馆子？”

“那倒也不是，”Johnny把菜单合上放到一边，十分乐意让他来替自己做决定，“只是没来过茶餐厅，所以不大熟悉他们的风格。”

Kenshi轻笑：“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要求换一家。”

Johnny喝着柠檬汽水有些不解：“为什么？”

“你是Johnny Cage，”Kenshi拿起自己的咖啡奶茶，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以为除了拍戏你不会主动来这种地方。”

“Johnny Cage在成为Johnny Cage之前还在这样的饭馆里打过工，”他笑，听出来Kenshi是在揶揄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以辛辣的方式做出小小的回击，“还有，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过在普通酒店约会没什么不好的。”

他知道这话可能会让Kenshi挂相，但他就是想说。一方面他希望能够消除Kenshi对自己的误解，另一方面看Kenshi恼羞成怒又不能当众发作也挺有趣的。

果不其然，Kenshi收起了笑容，拿起杯子时似乎还白了他一眼。接下来他要牙尖嘴利地反攻了，Johnny想，拿着吸管搅动汽水里的柠檬片的同时开始思考要怎么应对才好。

“你打算把这件事记到什么时候去。”

这一次他不能再说“果然”了，因为Kenshi只语气平淡地问了这么一句，完全没有和他打嘴仗的意思。

想要准确预测我们的中士的行动真挺难的，Johnny看着表情平静专注于把菠萝包一分为二的Kenshi无法停下对Kenshi想法的琢磨。

平时他拿这个开玩笑的话Kenshi早就要把他呛到哑口无言了，怎么今天这么大度。

“要尝尝这个黄油面包吗？”Kenshi问他。

Johnny暂且搁置对《Takahashi心理学》的钻研，低头看看被均分的圆形甜点，发现Kenshi甚至没有在切割过程中弄碎多少酥皮。

你都已经分好了，我拒绝的话岂不是有点不识抬举。

“好啊，谢谢。”

他把半个面包挪到自己的空盘子里，瞥一眼夹在面包中间微微融化的黄油，等Kenshi端起盘子咬下第一口后跟着开动。

味道不错，虽然这不是他在低体脂维持期该吃的甜食，但他决定把这半个面包吃完。

砂糖和黄油让他感到惬意，Johnny靠着卡座和Kenshi一起安宁地享受了这盘点心片刻，然后在Kenshi用餐巾纸擦手时问道：

“所以，你下午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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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shi拿着马克杯站在公寓客厅的窗前看着楼下一个人都没有的停车场，仔细回想Jax在会议上发给他的那份简报上的内容。

他没有把工作带回家做的习惯，自然也不会把任何纸质文件或者电子设备带回私人住处。他的记忆力就够用了，Kenshi看一眼刚被粉刷过的停车位喝口茶，随后垂下眼睛集中精力从脑海中翻找出简报的“快照”，很快便找到写有组织头目信息的两页。

排名第三的那位他很熟悉，就算从模糊的照片上看不清对方的面部细节Kenshi也很确定他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恶贯满盈的毒贩。FBI还没查到他的真名，但Kenshi不仅知道他的真名，还知道他老婆的真实身份和在组织中的地位，甚至知道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和蜜月地点。

Kenshi追着他查了将近四年，现在Jax需要的话，他可以把自己搜集到的全部资料都交给FBI。

本来Kenshi还在奇怪最近大半年里这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迹，原来是因为这帮人生意做大了不再满足于只在巴西赚钱，把骨干成员派了出去和其他国家的毒贩抢生意。或许是得意忘形，或许是他们完全没察觉到合作项目的存在，他们在北边这些国家比在巴西大胆猖狂得多，这给了DEA深入调查的机会，也给了ROTA与FBI进行有效沟通的机会。

他会申请参加下一场追捕行动，想必Jax会很乐意批准这个申请。

想到这儿Kenshi拿出手机给Jax发短信，告诉Jax自己希望明天能和他单独谈谈。

放下手机后他继续喝茶，刚拿起杯子就发现茶水已经见底了，只好从窗边回到厨房给杯子续水。行动，他看着在热水中起伏的茶包默默咀嚼这个词，难免又想到了上次的乌龙——下一次总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了吧？

说到Johnny，这家伙有段时间没来烦他了。据Johnny自己说是因为有重要的事必须要回洛杉矶一趟，所以近期的训练都得取消。他没问是什么事，在Johnny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请假的要求后立刻就同意了。Johnny还和他保证自己绝对不是想偷懒，不过他懒得听Johnny啰嗦，只回了句“回来之后记得和我说一声”就送客了。

“你就不想知道我去干什么吗？”Johnny没立刻走人，转了转椅子问道。

“补拍镜头，和选角导演沟通，或者是谈投资？”Kenshi打开电子日历把后面几周安排的训练取消，对这个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你常念叨的也就这几件事。”

Johnny听着他的话耸耸肩，还是没有走人的打算，好像屁股粘在椅子上了，“没错，我得去搞定这些，”Johnny轻敲椅子扶手，笑着说，“不过还有别的事情……算了，我还是先保密，到时候再和你说吧。”

Kenshi很怀疑这个说辞是不是Johnny为了避免尴尬临时想出来的，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他暂停敲键盘的动作扭头扫了眼坐在桌子对面的Johnny，想看看巨星的脸色有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了？”Johnny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看过来，眨着饱含无辜的圆眼睛问道。

表情和刚才一模一样，Kenshi顿觉自讨没趣，把头扭回去继续看自己的日程表，“没什么，祝你旅途顺利，”他说着继续给取消的待办事项添加备注，全程保持扑克脸，“记得把你请假的事和Jax也说一声。”

所以他当时想说什么？回归下班状态的Kenshi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思考这个问题，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他对着果汁广告出了一会儿神，随后意识到广告不好看而且给不了他任何灵感——等一下，重点应该不是这个。

他到底为什么要浪费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去猜Johnny Cage留下的哑谜？难道Johnny Cage能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给他吗？

意识到自己思维太过发散后Kenshi立刻停止思考，连续按了几下遥控器的换台按钮找到正在直播足球比赛的频道，然后放下遥控器专心看球赛。闲暇时他最爱的消遣就看足球比赛，只要踢得不算太烂他都能看得入迷，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临时出现否则他会一直全神贯注盯着荧幕直到中场休息。现在，他希望电视台正在转播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可以让他把注意力从Johnny那儿拿回来。

如他所愿，比赛的确精彩，两方球员上半场的表现相当吸引眼球，Kenshi真的直到电视台开始播广告才想起来去厕所。洗手时他还在回味上半场的最后一个进球，听到手机的震动后匆匆关掉龙头擦干手回到客厅去查看短信。他以为是Jax，在看到未备注号码和短信结尾的Emoji表情后感觉一股虽然不强但也绝不算弱的无名火在心底燃起。

“晚上好甜心，在干什么呢 [眨眼]”

回复他干什么，别回复。

Kenshi把手机放回到茶几上，走到厨房去给自己找吃的。他的算盘打得虽然好，但Johnny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刚拆开打包剩菜的纸盒就听到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90%的可能这还是Johnny的短信，但他必须得去看一看，毕竟他还在等Jax的回复。

“在忙？”

没等他解锁屏幕Johnny又发来一条：

“不忙的话可以要请你看颁奖礼的直播吗 ;)”

要是他坚持不回复的话Johnny是不是要不停给他发短信直到颁奖典礼结束。

Kenshi拿着手机盯着俏皮的表情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点开了堆在一起的未读通知。

“我没空。”他回道。

这条短信瞬间被标记为了“已读”，而且很快Johnny就对它做出了回应：“真的没空还是在复习New Rules呢？”

“什么？”

他握着手机回到厨房，一边加热饭菜一边问Johnny到底在放什么屁。

“那首很火的歌啊，宝贝K，你没听过吗 [笑脸]”

“第一，别接他的电话。”（One, don’t pick up the phone）

莫名其妙。

Kenshi把餐盒塞进微波炉，定好时后继续打字：“什么颁奖典礼？”

“现在肯和我聊这个了？就是之前我说要保密的事情，记得吗？”

谜底现出真容，还是不请自来的。

Kenshi靠着厨房台面看一眼还在播广告的电视，又问：“你要领奖，或者颁奖？”

“前者，”Johnny依旧回复得飞快，“马上就要轮到我被提名的奖项了。”

“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墨镜]”

计时结束，Kenshi把餐盒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在找餐具的路上又看了一遍Johnny的短信，然后停在洗碗机前捏着筷子回复道：“哪个电视台？”

这次Johnny过了两分钟才回复，告知他具体电视台的同时还催促道：“快一点儿，不然你可能要错过我了。”

Kenshi把筷子放在餐盒上，回到客厅拿起遥控器换台。

他刚一换台就看到了Johnny的特写镜头，看到Johnny对电视前的观众得体又风趣地笑。精心打理过的偏分发型，修身的黑色礼服，锃亮的皮鞋和银色的腕表，Johnny现在看上去和那个死皮赖脸和他调情的家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旦Johnny停止耍贱他的外貌就很有欺骗性，Kenshi看着这张通过高清镜头呈现给观众的俊俏脸蛋想，顶着这样略显玩世不恭的笑会让人觉得他身上有种六十年代好莱坞的气质。

Kenshi在茶几旁边站了一会儿，等到颁奖嘉宾上台才想起自己还有饭要吃。

没想到Johnny在这种时刻还记得给他发短信，Kenshi拿起亮着屏幕的手机看看Johnny的问题，想了想决定现在就回复他：

“你看上去状态不错。别玩手机了，小心被拍到。”

他的短信又是很快被标记为“已读”。

“那就好。这是最后一条了。老天，希望我能拿到这个奖。”

Kenshi回头看向电视，发现颁奖嘉宾正在拆信封。“祝你好运。”他快速打下这行字发给Johnny，拿着餐盒走到厨房门边，一边吃东西一边观察Johnny抿嘴舔嘴唇的小表情。

颁奖嘉宾没有刻意制造悬念，展开信封后立刻对着麦克风念出奖项得主的名字，然后和台下的宾客一起鼓掌恭喜Johnny。他是不是该再说点儿什么，Kenshi嚼着脆生生的胡萝卜和玉米笋思考这个问题，但看到激动不已和同桌宾客拥抱的Johnny还是决定等会儿再说。他还有获奖感言要发表，Kenshi想，一时半会儿也看不了手机。

他站在厨房门口听Johnny声音微颤地对着麦克风感谢剧组成员和家人，同时吃掉了餐盒里的大半糖醋肉，等Johnny拿着奖杯走下舞台后才转身回厨房找来手机给Johnny发短信。

“恭喜你。”

他刚放下手机一条未读提示就蹦了出来。

“你看了颁奖的全过程对不对？谢了！”

接着又是一条：“我现在超——级开心。老天啊，美梦成真了！ [派对礼炮] [派对礼炮] [派对礼炮]”

他放慢咀嚼速度，单手打字：“我猜你已经安排好了派对？”

“我的计划是得不得奖都要办一场。现在我不用担心会有人边喝酒边假惺惺安慰我了，完美。”

确实完美，不需要再锦上添花了。Kenshi读完这条短信后把手机放下，换台回正在播球赛的频道，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

Johnny沉浸在兴奋中也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洗完澡才又给他发了几条短信。前面两条Johnny在问他是不是又去忙了，后面三条Johnny在给他发派对相关的照片。他不太明白Johnny想干什么，干脆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还没有。只是想给你看看这杯鸡尾酒，你不觉得它很像你吗？”

Johnny Cage最好是真没喝多。

Kenshi又擦了两下头发，一手捏着毛巾一手打字：“我看不出来它和我有什么关系。”

“哦，我的错。我忘记和你形容它的口味了，简单来说就是很辣口，但是喝下去之后嘴里会回甘。”

“[眨眼] [眨眼] [眨眼]”

“滚蛋。”Kenshi回复。

“放心，我真的没有喝醉。训练的事更是半个字都没透露，别担心。”

Kenshi对这他的回应愣了一下，把毛巾从头顶拿下来，思绪被他后面这句话引向别处。

他并不相信Johnny的保证，人喝多之后什么都有可能说出来，尤其是没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不过与其说他担心Johnny偶然间说漏嘴给他或者Jax惹来什么麻烦，他更担心Johnny会因为这样的不小心陷入险境。毕竟他们的身份完全没有对外公开，而Johnny则是真正的公众人物。

Kenshi不介意被人评价为“想得太多”或者“庸人自扰”，一件事不大可能发生不代表不会发生，虽然他不是很待见Johnny，但是如果人真的在他手上出了问题，他很难心安理得地把错都推到Johnny这个普通人身上。

要是Johnny能听到他的心声估计要抗议了，Kenshi把湿毛巾扔进洗衣机，调节洗衣模式时想，瞪着他要求他把“普通”这个词收回去什么的。

随便Johnny怎么理解，他不会改口的，对他来说“不够训练有素的人”就等于“普通人”。

“少喝点。管好你的嘴。”他回复Johnny，然后启动洗衣机。

洗衣机开始工作，Kenshi打开一旁的衣橱拿出睡衣套在身上。柔软的布料让他的紧绷情绪有所缓解，Kenshi走进卧室坐在床上又看了眼未读短信，决定为他与Jax的单独谈话增加一个话题。

“你们有多少和他相关的资料。我想知道他曾经给哪个团伙卖过命，在团伙内部干到了什么级别。这或许能帮我们锁定更多负责交易的代理人。”

“这些记录ROTA都有，”Kenshi要Jax放心，“等会儿我就给头儿打电话，让他把这些都传给你。”

Jax用手里的笔点了下桌面：“好极了。”

“我想参加下次的抓捕行动，”趁Jax心情不错他说道，“虽然他肯定不会亲自出面，但我有把握他的手下会参与，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

“就算你不提我也会请你一起行动的，”Jax笑着看他，“但先说好，这次行动节奏不会太快，所有人都不能操之过急，包括你。”

“我会按命令行事。”他回应道。

“我得说，最近你的脾气好了不少——”Jax的话被来电铃声打断，他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小声骂了一句挂断电话，继续说，“你听了我的建议开始做冥想了？”

这似乎不是夸赞而是敲打，但Kenshi不以为意，他微笑着答道：“和Johnny Cage共事比做冥想更能锻炼人的耐性。”

Jax哈哈大笑。

“回头我会把这句话转告给他的。”然后他这么说道。

“他的事我也想谈谈，”Kenshi翘起二郎腿，恢复严肃的样子，“我想你应该也看了昨天的颁奖典礼。”

Jax抱起手臂：“你担心抛头露面会给他惹祸？”

他很高兴Jax不需要他过多解释什么：“我觉得他在受训期间还是不要出席任何大型活动。虽然他并不会接触到任何机密……任何行动的机密，但我有理由认定一旦合作计划有所暴露，他的人身安全会受到威胁。”

Jax又拿起桌上的笔，让它的末端蹭过文件夹的封面，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好，我会和他说的。”

Kenshi向他道谢，然后看了眼表：“我去训练。明天见。”

他的“理由”是什么Jax很清楚，Kenshi很庆幸Jax并没有就此讨论太多，而是轻轻揭过这一页把谈话重点放在Johnny的事情上。Jax不仅是个好上司，还是个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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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看他吗？”

“当然要去。下午几点出发？”

重症监护室对于Kenshi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来这里探望过许多人，像是他的上司、战友、朋友还有亲属。有时候探望会变成单方面的告别，但鲜有人能百分百准确地预测某次拜访过后一切是会好转还是会恶化。珍惜每一次见面，他的教官这么和他说过，去看望他们不会让你后悔，只有缺席才会让你后悔。

他相信教官说得没错，至少这句话与他的真实感受不谋而合：再痛苦的告别也好过不告而别。

不过这一次他应该不必担心什么，Kenshi站在病房外对意识清醒还能用写字板和他们这些来访者交流的同事笑了笑，然后退到一边把窗前的位置让给与这位同事关系更好的人。

“他需要在这里再住三天，然后就会被转入普通病房。”

“也就是说他没什么大事了？”

Kenshi听到Jax在和医生交谈，朝他们看了一眼。

医生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对，但听意思是他的同事的情况已经稳定，不需要太过担心。Jax稍后应该会来和他们分享这个好消息，Kenshi这么想着抬起头看向窗前的同僚们，发现他们正拿着手机用能够生成LED横幅的应用和病房里的同事聊天。

同事看到横幅上的内容后开心地笑了，匆匆擦掉写字板上原本的笑脸，拿起笔写下加黑加粗的两个单词，然后把板子举起来对准窗外的他们。

“去你的。”

这下大家都笑了起来。

虽然Kenshi没有参与进这场对话，但他也能感受到欢乐和放松的氛围。他不自觉地保持微笑，看同僚们轮流和好哥们儿聊天，直到Jax过来询问他们聊得怎么样。“我没和他聊太多，”Kenshi低声答道，“不过他看着精神头不错，很健谈，回话也很有逻辑。”

“我没问这个。”Jax看着病房里的下属问，“他和你们聊得开心吗？”

Kenshi对于Jax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感到些许意外，不过还是依据自己的观察答道：“我觉得他很开心。”

Jax转过头看他一眼，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我们还有点时间，”Jax这么对他说，“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抢个前排和他多聊两句？”

Kenshi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好。”

用那个手机应用给同事留言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他花了两分钟学会要怎么生成横幅，在同事好奇的注视中把手机屏幕贴在病房的玻璃窗上。“好好休息”，一句没什么特别的关怀，不过同事看到它之后好像还挺开心的，拿起笔写道：等我回去和你们这帮混蛋一起执行新任务。

Jax是最后一个留言的，他没来得及打太多字就被护士提醒探病时间即将结束，“靠，那好吧，我就写……‘安心养病’，”他删掉打了一半的句子，换成更简短的叮嘱和告别，“然后是，‘我们得走了，回见’。”

离开时Kenshi还是走在所有人之后，边走边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不是说他把钥匙，手机或者证件落在走廊的连排椅子上了，而是说有条留言他已经想好了却忘记写下来。是什么样的留言，他皱眉回想，有什么话是刚才自己想说却在匆忙中忘记说的？

Kenshi不由得回头朝重症监护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病房门前站满了人，他因此感到奇怪，刚才走廊上有这么多人吗？

那些人在小声交谈，谈话声中夹杂着啜泣和吸鼻子的声音，Kenshi停下脚步仔细听他们在讨论什么，然后忘记了其他同事的存在一样缓步走回到病房门前。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很抱歉，情况并没有出现任何好转。”

这和刚才的说法截然相反，Kenshi抬头去看正在说话的医生，发现他不是刚才和Jax交谈的那位。

“还有什么是你们能做的吗，”哭泣的女人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手攥拳放在嘴上，声音颤抖着问，“或者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

“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可以用这些仪器继续维持现状，”医生和缓又有些凝重地说，“但仍然，它们很难带来任何奇迹。”

女人再次用手捂住脸。

妈妈。Kenshi想要走过去安慰她，他手里有能够擦眼泪的纸巾。

妈妈？

Kenshi怔怔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去看其他人——站在远处一脸倦色沉默不语的父亲，搂着妈妈肩膀也在小声哭泣的姐姐，坐在走廊椅子上盯着病房窗户一动不动的姨父，还有红着眼眶一边踱步一边打电话的Takeda。

回头看看吧，然后有人在他身后这么对他说，回头看看吧。

他猛地把头扭向另一边，看向躺在病房里的小姨。

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场景一致，没有任何出入：小姨穿着病号服躺在白色的床上，身上插满管子依靠大大小小的仪器“活着”。她没那么幸运，没能从昏迷中苏醒，更做不到靠写字和站在门外的他们交流。

这就是你和她的告别了。

“Takahashi？你还好吗，Sargento Takahashi？”

又是谁在叫他？Kenshi盯着病床上的小姨一动不动。

“Kenshi？”

然而烦人的声音并没有因为他的忽视就弱下去，相反，它变得更加响亮和焦急，甚至化成一股力量反复摇晃他的肩膀。

“你到底是……Kenshi？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睁开眼睛，看到Johnny被阴影所笼罩的脸。

这是更衣室，愣神过后他侧过头扫了眼地板的花纹和墙边的柜子，然后撑着身下的连排椅子起身。“你怎么在这儿，”他回避Johnny的视线低着头问，把两条腿从椅子上挪下来，“今天有你的训练吗？”

“射击训练。”Johnny回答，手撑着椅子靠背打量他，“你还好吗？”

“我没事，只是午睡一不小心睡太久了。”Kenshi随口敷衍他，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会就此打消疑虑。手机正躺在椅子上，Kenshi把它拿起来，然后检查是否有人给自己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刚一解锁屏幕他就想起来从医院回来的路上Takeda给他打过一通电话，或许是它和今天的探望一起制造了这个梦。

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除了Johnny没人联系他，Kenshi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抬头对Johnny说道：“换衣服，然后去靶场。”

说完他站起来自顾自往靶场走，把Johnny撂在原地。“你真的没事？”Johnny问他，不过并没有追上来，“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下。”

“十分钟后到靶场来见我，”Kenshi头也不回地答道，“过时不候。”

说得好像十分钟一过你就会走人似的。

Johnny看着推门而去的Kenshi，叉着腰花费两分钟进行思考，然后决定等会儿到了靶场除了有关训练的事什么都不问。Kenshi看起来需要时间来消化噩梦带来的影响，那么他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其他人苍蝇一样围着他嗡嗡嗡。

他走进靶场时看了眼表，然后笑着对正在准备枪械的Kenshi说：“十一分钟。非常感谢你的耐心，Takahashi中士。”

Kenshi放下手里的格洛克手枪，抬眼瞥他：“下次你再迟到我就取消你的全部训练。”

“一分钟而已，你也用不着这么严格吧？”Johnny走到他身边，双手背在身后规规矩矩站好，“这套衣服有点难穿，所以花的时间比较长。看在我和这些复杂的衣服还处于磨合期的份上，对我宽容一点？”

Kenshi不置可否，让他在站到隔间里进行准备。“好的，”Johnny看一眼退到隔间之外的Kenshi，走过去拿起台子上的护目镜戴好，然后按照流程清点子弹数量和检查枪械，“一切正常……准备就绪。”

“先来空击热身。”Kenshi对他说道，依旧站在他身后。

“遵命。”他拿起空弹匣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把它装进手枪。

今天Kenshi开口纠正他的次数远比上次要低，语气也温和得多——这意味着他表现得不错，比起上次进步了不少。

不过也不能得意忘形，就在他在想要怎么讨一句夸奖时Kenshi走到他身边伸手调整他的站姿，“注意保持肩膀的稳定，”Takahashi中士提醒他，比刚才严肃了一点，“时间久了你可能会不自觉地松懈。”

Johnny根据指点把手臂稍微抬高，眼睛依旧盯着靶心：“我知道了。”

热身结束后Kenshi进了观察室，“装填弹药，进行实弹射击练习，”他用对讲机和Johnny进行沟通，同时调整靶子的位置，“我们先从十米开始练习。”

十米，接下来可能是十五米和二十五米。Johnny戴好耳罩，重新检查了一遍子弹数量和枪的情况，把子弹装填进弹匣，再把弹匣装进手枪。“我准备好了，”他说着拉下套筒，调整姿势举枪瞄准靶心，“等你的命令，长官。”

今天是速射练习，他要在规定时间里打空弹匣，并且要尽可能多地命中靶心。手感和靶子上弹孔分布告诉Johnny他做得不错，但他仍然希望Kenshi能帮他确认他的预感是准确的。

“恭喜，”在他重新装填子弹时Kenshi对他说道，“你的个人最佳纪录更新了。”

“有没有什么奖励？”他看一眼被换掉的靶纸，笑着问道。

Kenshi沉默了一会儿回应道：“等你的三轮成绩都出来后再得意也不迟。”

“哦，宝贝Kenshi，”他扶了下护目镜，“赶快准备好奖品吧，不然我可要自己提要求了。”

Kenshi冷哼一声。

最好别低估Johnny Cage的决心，他用实际行动让Kenshi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在训练结束后拿着那份相当亮眼的成绩报告要Kenshi看清楚自己做得到底有多好。“打印之前我就已经看过它了。”Kenshi被他搞得不耐烦，一把抢过报告塞进自己的文件夹，“老规矩，这个不能留给你。”

“再让我多看两眼都不肯？”Johnny紧跟在他身后，恋恋不舍地看着他手里的文件夹，“这个神枪手是你教出来的，难道你就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Kenshi推开靶场的门向外走：“我教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相信我，你不是表现得最好的那个。”

看来Kenshi已经从低落中恢复过来了，这是好事。“这我当然知道，”他放下心来，继续当跟屁虫，“但只讨论业余选手呢，还有比我表现得更好的吗？”

Kenshi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差点撞在Kenshi身上。

“你想要什么？”Kenshi问他。

嘿，别不打招呼就急刹车外加掉头啊，要不是我反应够快你和我的鼻子都得遭罪，搞不好我们还会亲上。

Johnny悄悄摸摸地后退半步，避免造成更多尴尬，然后试探着问：“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除了和你上床，”Kenshi紧盯他的眼睛，“或者去吃什么烛光晚餐。”

“那看电影呢？”Johnny逗他。

“别明知故问，”Kenshi倒没有拧着眉毛暴跳如雷，只是变得更加不耐烦，“我不会和你上床也不会和你约会。”

好吧，是Kenshi能给出来的回答，Johnny笑了笑，双手插兜歪歪脑袋在Kenshi给出的范围内选了一项：“那今晚去我家吃饭怎么样？我打算做汉堡吃。“

“我说了我不会和你约会，”Kenshi再度强调，同时放任自己的刻薄发威，“而且你现在能吃这种高热量的东西吗？”

“我就不能请朋友来家里吃饭吗，”Johnny不恼，有些开心地为他答疑解惑，“还有，今天是我的欺骗日。”

Kenshi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没话说，过了一会儿干脆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为什么你要请我去你家吃饭？”

他还以为Kenshi会问出什么更有攻击性的问题。“因为我做的汉堡很好吃，没人陪我一起吃的话我会觉得很可惜，”他悄悄松口气，说道，“而且好久没见了，我想和你聊聊天。”

“聊什么？”Kenshi问。

“颁奖典礼？”Johnny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但还是演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还有我们的短信？”

要是你愿意我们还可以聊聊你的梦，说完他一边等Kenshi的答复一边暗暗在自己的清单上又加了一项。

“你在问我要不要和你约会。”Kenshi给他的邀请定性。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Johnny不打算直接认账。

“我确实有点好奇你做的汉堡能有多好吃，”Kenshi继续说，眼睛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但丑话说在前头，这不是约会。”

“你说了算，长官。”Johnny大方迎接他的审视，轻笑着说道。

Kenshi显然不认为他会住什么物美价廉型的民宿，但当Kenshi看到他的住处全貌时还是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你管这叫民宿？”他进门后问Johnny。

“怎么不算，”Johnny请他随意找地方坐不必拘束，“我的经纪人就是在最出名的民宿网站上找到的这栋房子。”

Kenshi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打算从哪一步开始做汉堡，化冻肉馅？”

“肉馅已经解冻好了，”Johnny从衣帽间里探出头，“调味做成肉饼然后拿去后院烤就行。”

Kenshi透过落地窗看一眼院子里的桌椅和烤架，又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他扶着门框半开玩笑地反问：“我该麻烦你这样的稀客帮我洗生菜和西红柿吗？”

Kenshi抬起脑袋翻了个白眼，站起来走进厨房。

“嘿，我没真打算让你帮我打下手，”Johnny没想到Kenshi这么勤快，拿着换下来的衣服摆摆手说道，“坐着看电视吧，洗菜的事我来就好。”

“赶快把你的衣服换好然后过来做饭，巨星，”Kenshi拉开冰箱门把蔬菜和罐装泡菜一起拿出来，“我饿了。”

Johnny愣了愣，然后不由自主地咧嘴笑起来。

“马上就来。”

他管不住自己一个劲上扬的嘴角，只好身子一歪躲回衣帽间，以防自己的表情被Kenshi看到。

“要准备多少生菜？”在他往身上套T恤时他听到Kenshi这么问。

“半颗。”他扯扯衣摆把衣服抻平，逼自己对着穿衣镜收敛笑容，然后走出衣帽间，“差不多就行，长官，用不着拿天平称重。”

Chapter Text

“我没打算那么干。”

Kenshi往大号玻璃碗里倒水，放下量杯时抬头看了眼走出衣帽间的Johnny。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事事都追求精准的人，”Johnny步入厨房，手撑着台面看着掰生菜叶子的Kenshi说，“看来你也有随性的时候？”

Kenshi在流水下冲洗菜叶子，丢给他一个略显尖锐的问题：“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他可不想在约会刚开始的时候就把它搞砸，Johnny把双手挡在胸前，赶忙替自己澄清：“只是说我自己的感受，没有要下定论的意思。”

对于他的服软Kenshi给出的反应是暂停洗菜侧身往他这边看，“我不是一台机器，当然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持上班时的状态，”然后Kenshi对他说，没有黑脸也没有阴阳怪气，“我想你私底下也不会和在镜头前一模一样。”

Johnny转转眼睛稍加思考，然后点头同意：“虽然我很想说Johnny Cage永远星光熠熠什么的……但你说得对，没有谁会只有一种生活模式。”

Kenshi把洗干净的生菜叶子泡在玻璃碗里，然后把剩下半颗生菜放回保鲜袋。“而且我也不怎么做饭，”说着他打开装西红柿的塑料盒，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西红柿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别说天平，我的厨房里连量勺都没有。”

他没想到原来Kenshi在吃饭这方面能随性到这种地步，想开个玩笑却很快意识到或许吃饭随意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而建立起的习惯，“外卖确实更方便，”Johnny回想起自己在片场日复一日吃打包外送的感觉，边往冰箱旁边走边说，“不过如果你已经吃腻了这附近的外卖，欢迎来我这里蹭饭。”

Kenshi把洗好的西红柿擦干水放在一边：“这是另一个约会邀请？”

“这可是你说的，”Johnny拿出装肉馅的盒子，回头看Kenshi一眼，“我很乐意每周都和你约会，看你怎么决定了，长官。”

Kenshi显然不想讨论这到底算不算约会邀请以及Johnny是以什么样的逻辑反主为客认为是他在暗示他们可以继续约会的，握着厨刀看向Johnny，说道：“要我帮你切洋葱吗？”

“等一下，”Johnny把肉馅扣在另一个大号玻璃碗里，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我还没和你说过腌料配方，你怎么知道我需要洋葱？”

“我只知道你打算用上洋葱。”Kenshi用刀尖指了指台面上的食材，用一种做总结的语气说道：“你的冰箱里除了这几样东西之外就只有面包奶酪和洋葱。为了今天晚上的饭你特意去超市买齐了汉堡的原材料，而且为了控制热量摄入没额外买别的。”

Johnny握着盐罐又看他一眼，“好吧，你的推理基本正确，侦探Takahashi，”他往肉馅里撒盐，耸耸肩说道，“如果你不介意洋葱会让你掉眼泪的话，请帮我把它切成碎末……哦，留下三分之一切成片。”

“所以你也不经常做饭。”Kenshi绕过他去拿洋葱时说道。

“啊哈，大侦探也有失误的时候。”Johnny放下调味瓶回头看他，“我经常做饭。我的助理每天都会去超市替我采购然后送货上门，他只会买两天内就能吃完的量，确保我既可以吃上新鲜的东西又能严格按食谱来吃饭。”

这次换Kenshi感到惊讶了。“他每天都要替你采购？”他先抛出第一个疑问，拎着装洋葱的袋子走过Johnny身边时又抛出一个，“你喜欢做饭？”

Johnny回答他的问题：“为了确保我能按营养师和教练说得来，是的，他天天都来送吃的顺便监视我。以及，我还挺喜欢做饭的，尤其是一个人住又没那么多事情要做的时候。”

Kenshi半信半疑地站在他身边观察他的表情，似乎想揪出能够证明他在胡扯的蛛丝马迹。

“怎么了，你觉得这个说法很离谱？”Johnny对他笑，然后双手撑着台面弯腰凑过去继续说，“不开玩笑，在这两件事上我都没撒谎。”

Kenshi显然是觉得他离得太近了，后退一步从和他鼻尖对鼻尖的状态中抽身，回应道：“那还挺好。平时训练累了你可以做做饭放松一下精神。”

Johnny当然听出了他在说（有点酸溜溜的）反话，但并没有进一步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觉得下厨是苦差事，而是微笑着询问Kenshi对于厨房和烹饪的态度：“看来你不喜欢下厨，中士？”

“做饭的乐趣在哪里？”Kenshi把洋葱干枯的外皮扔进垃圾桶，毫不客气地反问，“我很感谢食堂和外卖的存在。”

看来他真的对做饭没什么兴趣。Johnny偷瞄Kenshi的侧脸，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眼力见别进行无意义的抬杠比较好，于是按下自己在做饭中得到的乐趣不表，只是打趣Kenshi：“还是那句话，欢迎你在吃腻了这些地方的东西后来我这里蹭饭。”

Kenshi把洋葱切开，没有采用任何措施预防可能会飘向眼睛的刺激气体，速度极快地把洋葱切成碎丁，“我还不知道你的厨艺是好是坏，”按照Johnny的要求把洋葱切好后他拿起另一只碗，用厨刀把洋葱碎丁和洋葱圈一并扫进碗里，“尝过再说。”

“你不爱做饭，但是刀工很利索，”Johnny也仔细观察他，“这是从你的日常工作中延伸出来的熟练度吗，精准与迅速之类的？”

“有段时间我和我的姐姐轮流做饭，”Kenshi否认了他的猜想，边说边清洗砧板，“不喜欢做饭和不会做饭是两码事。”

他猜这句话背后有故事，但大概现在不是开口询问故事剧情的好时候。

Johnny拿过Kenshi手边的碗，把洋葱碎丁拨进放肉馅的碗中，然后用硅胶刮刀搅拌肉馅。Kenshi的语气让他联想到Kenshi午睡时的噩梦——Kenshi当时一定是在做梦而且梦到的不是什么会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无论Kenshi再怎么假装安好他都可以确认这一点。不过，既然Kenshi不愿意主动提起它，也不愿意在此时此刻讲清自己讨厌厨房的理由，那么他也不能……

“Johnny？”

在搅拌肉馅的过程中他太安静了，不寻常的沉默吸引了Kenshi的注意。

“呃……我在想要不要再加点酱料？”他立刻回话，反倒显得刻意，“算了，当我没说。”

Kenshi看着他假装思考的样子也沉默了一会儿，等他恢复常态才说：“你把洋葱圈弄到肉馅里了。”

真的假的。Johnny低头看玻璃碗，想要确认Kenshi是不是在诈他，结果发现一个完整的洋葱圈正躺在肉馅里浮潜。

靠。

Johnny有些懊恼地用夹子把裹满调料的洋葱圈捞出来扔进垃圾桶，然后向Kenshi道谢：“多谢提醒。”

“你有点心不在焉，”Kenshi没他这么体贴，直接戳破他的伪装，像他捞洋葱圈那样把他的心思捞起来然后摊在明面上，“在想什么？”

“酱料的事情，”打死也不能把实话说出来，Johnny想，“不然还能是什么？”

眼见他不肯招认Kenshi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打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转过头撕了张厨房纸擦干砧板上的水，然后着手切西红柿。

看来Takahashi中士也没有那么冷酷，他本来还想偷偷抱怨一下的。

现在Johnny可以专心看Kenshi切西红柿了：他把西红柿切得又薄又整齐，每一片都差不多是四分之一寸厚。Kenshi肯定把自己敏锐的距离感知力用在了切菜上，他看了一会儿后得出这个结论。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烤肉饼？”Kenshi又问他。

“马上去，”这回Johnny没有愣神，回答得也很有条理，“要和我一起吗？”

天快黑的时候院子里比室内舒服得多，Johnny站在柔和的风中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打开烤架盖子把肉饼放在预热好的烤架上。“风在往你那边吹，”烟升腾起来后Johnny拿着锅铲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提醒Kenshi，“要不要换个地方坐？”

Kenshi也看了一眼随风飘动的烟，端着托盘站起来走到烤架旁，“你家里有酒吗，”他问Johnny，顺便低头看一眼滋滋作响的肉饼，“啤酒或者威士忌都可以。”

“最近我滴酒不沾，”Johnny有些遗憾地歪头看他一眼，“不过我有无糖可乐。”

看来Johnny确实在严格控制饮食，Kenshi看着他微笑的样子有些同情他，决定和他一起喝软饮料。

“可乐在哪儿，”Kenshi问Johnny，“要帮你也拿一罐吗？”

“应该在冰箱旁边的橱柜里，”Johnny暂停给肉饼翻面的动作，低头回想了两秒钟，然后打着响指说道，“我忘了把它们放冰箱了。”

“知道了。”Kenshi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你要不要喝？”

“哦，好啊，正好我也有点渴，”Johnny意识到自己刚刚忘记回答这个问题了，立刻答道，“谢了。”

没人想在这时候喝常温可乐，Kenshi找来两个杯子装满冰块，然后把可乐倒进杯子让它快速变凉。他回到后院时看到Johnny正在加热面包，知道晚餐就快开始了，“在这儿吃还是回房间里吃，”他把玻璃杯递给Johnny，看一眼悬挂在院墙上方的灯，“我都可以。”

Johnny接过杯子，再一次向他道谢，喝了一口可乐后问他：“你想边看电视边吃吗？”

“你订阅了哪家的会员？”Kenshi决定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决定。

“所有主流平台的会员我都有，”Johnny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有些得意地回答，“你想看什么都没问题。”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然要边看球赛边吃。

当他们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选节目时Kenshi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接下来Johnny会发短信告诉他颁奖典礼正在进行中，还会问他要不要看看Johnny Cage被提名了什么奖项。

“足球比赛转播……这个？”Johnny问他。

“对，”他回神，端着盘子看一眼电视，“就这个。”

Johnny点头，按下确认按钮，然后哼着歌把汉堡送到嘴边。

比赛的上半场已经快结束了，不过还没人进球，也就是说Kenshi没错过太多精彩。他听着解说咬一口汉堡，在尝到融化的奶酪与多汁的肉饼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后不得不承认它的确美味。

“还不错？”Johnny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忍着笑问。

Kenshi知道Johnny在假谦虚，但看在汉堡的份上他可以假装没听出来主厨在装腔作势。“如果你以后不打算拍电影了可以去开连锁汉堡店，”他用不那么直白的方式赞美Johnny的厨艺，不想让Johnny得意忘形，“它能让你大发一笔。”

“你可以直接说‘好吃得不得了’，”Johnny喝口可乐，还是开心地笑了出来，“多谢夸奖，中士。”

应该夸得再含蓄点儿，Kenshi有些后悔。

比赛进入中场休息，Johnny对着广告叹口气，用搭在大腿上的餐巾纸擦擦手，然后拿起遥控器按下退出按钮。

“说起来，我得谢谢你，”他边寻找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节目边说，“其实颁奖之前我有点紧张，和你聊天让我感觉好了不少。”

Kenshi看一眼流媒体平台主页上滚动的影片推荐，说道：“我以为你是群发短信，想要认识的人都去看你出镜的环节。”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长官？”

Johnny哑然失笑，转过头看着他说：“我老妈一早就守在电视前了，不用我提醒……我确实通知了几个朋友，不过他们都知道我的情况，和他们聊天其实会让我紧张。”

“什么情况？”Kenshi拿着汉堡问。

“我在这个奖项上已经颗粒无收过两次了，”Johnny撇嘴，“两次失败他们都见证过。”

Kenshi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经历。他们发短信聊天时Kenshi能察觉到Johnny又兴奋又紧张，但在他看来这两种情绪都没有表现得太过激烈，如果Johnny今天不没有提起获奖背后的辛酸，他还以为这是一个演员转型后不费吹灰之力大获成功的故事。

“原来如此。”沉思结束后他回应道。

“我得谢谢你，”Johnny放下遥控器笑着对他说，“和你聊天的时候我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嘴仗上，就不会一直想着这次还拿不到奖该怎么办了。”

其实这种事情想也没用，但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不去想，Kenshi能理解他的心情。

“你不用这么客气，”Kenshi听着情景喜剧的罐头笑声对Johnny说，“我从头到尾想的也只是要怎么让你闭嘴而已。”

Johnny不以为然，舔舔手指上的酱汁回应道：“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你都帮到我了，那我就得谢谢你的帮助。”

难缠的家伙，明明听出来他觉得自己不该接受这份谢意还非要再强调一遍。

“说到这个，”Johnny低头用餐巾纸擦擦滴在衣服上的酱汁，又说，“Jax和我讲了你的计划。”

Kenshi迅速结束自己的胡思乱想，放下盘子侧过头看Johnny，“说说你的想法，”他拿出办公的态度，一边擦手一边想要怎么说服Johnny接受自己的安排，“比如你的顾虑或者反对它的理由。”

“嗯？”Johnny把餐巾纸攥成团握在手里，说话的语调微微上扬，好像在为自己成功预判了Kenshi的反应而得意，“我没有反对的意思。”

他确实可以得瑟，Kenshi准备的所有说辞都因为这个答复失去了用武之地。

“你不打算反对或者讨价还价？”Kenshi满腹狐疑地向他确认。

“我知道你们的工作有多危险，也知道一旦你的假设成真后果会有多严重，”Johnny变得一本正经，边无意识地捏手里的纸团边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想给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添麻烦。”

Kenshi安静地听他说这些话。

“我已经和经纪人谈过了，”见他不打算搭话Johnny继续说，“我会和她一起重新安排训练期间的工作。”

“没有什么必须参加的公开活动？”Kenshi问他。

“很幸运，今年最后一次这样的活动是颁奖典礼。”Johnny摊开手笑着答道。

他还是没想好该说什么，他不擅长说好听话。

“谢谢你的配合。”半晌过后Kenshi挤出这么一句。

“这个嘛，”Johnny开开心心收下了这句甚至算不上恭维的好话，“谢谢你考虑得这么周到，Sargento Takahashi。”

Chapter Text

“你们那边拿到了什么？”

Jax对Kenshi急匆匆的拜访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看一眼还穿着作战服的Kenshi，指了指椅子示意Kenshi坐下和他谈。

“交易记录，还是下家的名单，”Kenshi坐下，给出两个猜想，“或者什么更重要的情报。”

“我猜你是想问他们老板的去向。”Jax看着他笑了一声，出言安抚他：“相信我，Kenshi，我和你一样希望他明天就能逮到，最好被捕时还是一副被揍出屎的样子。但我们得耐心一点，他就像只在地下建了个迷宫的耗子，想要锁定他的位置没那么容易。”

Kenshi也知道这一点，他低头沉思片刻顺便让自己冷静，然后说道：“那就先说说你觉得最值得关注的东西是什么。”

“我们进入窝点时他们正在销毁自己的电脑主机，其中一些被成功抢救下来，”Jax启动桌子上的平板电脑，解锁屏幕后把它递给Kenshi，“我把它们送去复原和破解了，希望过两天能听到好消息。”

Kenshi滑动屏幕，浏览物证照片，最后让一张硬盘的特写停留在屏幕上。“估计得用上四五天，”他回想了一下过往的任务，为自己也为Jax调整预期，“如果他们换了加密技术，可能需要更久。”

“无论多久，我猜我们现在能做只有等候，”Jax把交叠的双手搭在桌子上，“相信我，会有好消息的。”

Kenshi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对Jax点点头。

“我打算等会儿去训练基地，”见他没有别的问题了Jax开始讨论今天的待办事项，“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Kenshi熄灭亮度不低的屏幕，拿起平板电脑将它还给Jax。“你什么时候出发？”他问Jax，“下午Johnny有训练，我得去盯着他。”

“说得他像是来捣乱的，”Jax把平板电脑放在文件堆旁边，笑了两声，“他还挺老实的，不是吗？”

他不置可否，看着Jax一脸轻松的样子突然间产生了好奇心：“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之前他一直都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虽然他最开始知道这个事实时有些意外，但他更在意Johnny的意图以及这个与他关联性过强的训练计划，以至于没什么心思去猜测一个好莱坞明星是怎么认识FBI高层的。

Jax轻笑一声，双手收回来搭在自己的大腿上，答道：“说来话长。这家伙的社交手腕放在娱乐圈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什么人是他想认识的，那这个人大概率会成为他的朋友。”

这话没什么有效信息，看来Jax不是很想和他分享往事。

“听起来他一直都像一块牛皮糖，”Kenshi不打算强人所难，没有追问更多细节转而说些Jax喜欢和他聊的，“可能他就是靠着厚脸皮才混到今天这个位置。”

“我同意，”Jax笑骂，“短短两个月你已经把这混蛋的路数摸得一清二楚了。”

当事混蛋显然不知道自己老朋友和自己的顾问在见他之前一起开小会调侃他，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在训练场时表现得热情又高兴。

“下午好，二位，”身着训练服的Johnny向他们走来，“难得你们一起来这儿。”

“我们刚刚在办公室里聊了会儿天，”Jax解释道，“他说你今天有训练，我就跟着他来看看你。”

“你不打算在这儿呆太久？”Johnny挑眉问他。

“是，也不是。”Jax摘下墨镜别在胸兜上，“整个下午我都会在训练基地，但我不会在这个训练场停留太久。”

“看来今天下午你们俩都不打算去别的地方了？”Johnny又问，看看Jax又看看Kenshi，“等你们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如何。”

Kenshi闻言转过头看向Jax，发现Jax也在看他。

“出去吃？”Jax迎着Johnny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说道，“还是算了，你该适应一下怎么低调处事，Johnny，不如就从小事做起？”

“你们俩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Johnny还是觉得他们俩可疑。

“一起去食堂吃怎么样，”Kenshi接话，把手里的记事板放到桌子上，“你不是想知道食堂是什么样的吗，正好去看看。”

Jax对这个提议很是满意，抱起手臂称赞道：“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我投赞成票。”

“两票赞成，”Johnny歪头，“我猜我的态度和提议都不重要了？”

“怎么会，”Kenshi叉着腰清点装备，抽空扫他一眼，“我们会把你的提议当成一个有价值的备用计划。”

Johnny也叉腰，低头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无论有谁在场你都不会收敛你的混蛋作风是吗？”

瞧啊，Johnny Cage正在说别人是混蛋呢。

Jax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说道：“这方面你们两个彼此彼此。有兴趣找个时间一决胜负吗？”

他们两个一起扭头看向Jax。

“看？”Jax似乎料到了他们会如此步调一致，保持环抱手臂的姿势边打量他俩边说，“标准的混蛋眼神和混蛋态度。”

“我记得你六点下班，”Kenshi没有理会上司兼好友的评价，问道，“我们六点半在食堂见面？”

“我没问题，”Jax垂下手，说着看一眼Johnny，“到时候你跟着Kenshi就行，他可以把你带进去。”

“我自己的门禁卡不能用吗？”Johnny从口袋里摸出卡片对着Jax展示了一下，问道。

“我不知道？”Jax摊手，“你可以问问Takahashi中士，你的权限都是他帮忙申请的。”

Johnny转头去看拿着记事板做记录的Kenshi。

“我不记得了。”他撒谎，停笔与Johnny对视一秒，“不过就算有也没用，你不知道食堂在哪儿。”

“妈的，”Johnny认输，放下手拍了下大腿，“他说得对。”

“好吧，那六点半食堂见。我先去见这里的长官。”Jax说，然后指了指Johnny手中的门禁卡：“把它保管好。”

“放心，”Johnny把卡片放回收纳包里，扣好暗扣，“我不会那么马虎的。”

Kenshi把笔别在记事板上，抬头与Jax告别：“晚上见。祝你好运。”

Jax笑了一下，低头对着地板轻叹一口气：“谢了。祝我好运。”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Jax离开后Johnny问他，“为什么要祝他好运？”

“他要找这儿的主管商量点儿事，”他答，拿起桌上的面罩拍在Johnny胸前，要他开始进行准备工作，“那主管是个难缠的老顽固。”

Johnny按住面罩防止它掉下去，然后把它撑开套在头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号人物，”他边调整面罩边问，有些口齿不清，“以你的性格遇上这么难缠的家伙怎么可能不私底下骂两句。”

“你又觉得你很了解我了，Cage？”他看着Johnny问。

“饶了我吧，”Johnny瞥他，声音从面罩之下传来，“开玩笑而已，我哪儿敢随便揣测你的想法。”

Johnny的五官除了眼睛都被面罩所覆盖，Kenshi盯着他滴溜乱转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抓起桌子上的战术手套扔给他。

“五分钟内把剩下的装备穿戴好，”然后Kenshi看一眼手表，“不然训练结束后加练两公里。”

毕竟他已经接受了这么久的训练，五分钟对他来说算不上绰绰有余但也足够了。Johnny在六点准时结束训练，然后换好衣服跟着Kenshi前往食堂。

“这地方可够大的，”他推开食堂大门时感叹了一句，“比我想象得要宽敞。”

Kenshi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Jax估计等一会儿才会到。”看过时间后他对Johnny说，“想喝点什么？”

现在是六点二十，Johnny也看一眼表，然后转身扫一眼墙边的软饮料自助，答道：“无糖可乐吧，最近喝习惯了。你想喝什么？”

Kenshi看着饮料机上面的几个标签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喝无糖茶。”

真是健康极了，Johnny看看饮料机旁边的茶水，主动拦下接饮料的活儿：“我去拿，稍等。”

Kenshi看他一眼，没有推辞：“中杯就好。”

那就是两个中杯。Johnny走到饮料机前拿起两个中号杯子，先用冰把杯子填得半满，再拿着杯子接饮料。他拿着杯子和吸管回到座位旁边时Kenshi正在看手机，“你的冰茶，”他把吸管放在杯盖上，然后把杯子推到Kenshi面前，“它好像是蜜桃味的绿茶。”

“今天是星期三，所以是蜜桃绿茶，”Kenshi放下手机，看起来心情不错，“明天会换成芒果味的红茶，然后星期一再换回蜜桃绿茶。”

食堂专家，是吧？Johnny把吸管插进杯子，听着可乐气泡的破裂声偷偷给Kenshi起了个新外号。

“在想什么？”Kenshi撕开吸管包装纸，注意到他在看自己。

“在想等会儿我要不要也试试绿茶。”Johnny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冰爽的可乐缓解干渴，然后说道。

Kenshi抬眼看他，刚想说什么就被Jax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晚上好，先生们，”Jax走到桌边看着他们两个，“今天的训练怎么样？”

“很顺利，”Johnny笑着对他说，“我还逃掉了加练惩罚。”

“加练”和“惩罚”这两个词没有让Jax感到意外，他只是转过头去问坐在Johnny对面的Kenshi：“他又有什么让人不满意的表现了？”

“没什么。”Kenshi说，然后从椅子上起身，“现在去餐台？”

“走吧，”Jax同意这个提议，“但愿今天有好吃的。”

Johnny也站起来，跟着他们两个走到餐台旁边，拿好托盘和餐具后围着餐台转了一圈，然后挑了田园沙拉，土豆泥和照烧烤鸡肉。这份晚餐和无糖可乐很搭，他看着鸡肉旁边的肉汁汉堡排叹了口气，转身走到Kenshi旁边。

“都拿了什么？”他探头往Kenshi的托盘里看。

Kenshi手中的夹子一顿，“意大利面，”他说，也看了眼Johnny的托盘，“你吃这么少？”

肉酱意大利面和烤三文鱼，Kenshi没有刻意阻挡他的视线，所以他把托盘上的餐品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一份田园沙拉——真巧。

“控制热量摄入嘛，”他笑着说，“今天可不是欺骗日。”

Kenshi把夹子放回原位，端起自己的托盘，“我也选好了，”然后他对Johnny说，“我们可以回去坐着等Jax，他可能还需要一会儿。”

Johnny回头往餐台另一头看，发现Jax在和一个年纪相仿的人聊天。

“那是他的老同事，”Kenshi为Johnny答疑解惑，绕过其他选餐的人往用餐区走，“他们可能得聊一会儿。”

Johnny把头扭回来，耸耸肩跟他一起离开。

“你吃得也不多，”坐下后Johnny对Kenshi说道，“也在减脂？”

Kenshi用叉子卷起一些面条：“晚上我一般不吃那么多东西。”

要是自己也有这个习惯就好了，Johnny暗想。

“今天训练的成绩不错，”Kenshi的话把他从对威士忌和烤排骨的思念中拽了出来，“你的进步很明显。”

算了，威士忌和烤排骨不重要，Johnny听着这难得的夸赞高兴起来，“是吗，”他希望Kenshi能多夸两句，“具体是哪方面进步得最明显？”

Kenshi嚼着东西看他，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你检查了门后面的死角，”然后Kenshi故意挑些细枝末节称赞，“这说明你学着长记性了，一个巨大的进步。”

“我需要花钱办会员才能解锁认真细致的点评吗？”Johnny看着他要笑不笑的欠揍样子问。

“认真细致的点评在训练时我就已经做过了，”Kenshi对他软绵绵的抱怨根本不买账，“你现在想要的是长过一页信纸的赞美。”

“是你太抠门了，”Johnny用叉子戳了戳沙拉里的西红柿，为自己辩护，“要是你平时多夸我两句，我肯定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Kenshi没办法否认自己在这方面的吝啬，干脆转移话题：“你和经纪人商量得怎么样了，重新安排工作的事。”

算了，放他一马，Johnny看着Kenshi低头吃东西的样子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工作进展：“虽然花了些时间，但我们算是把新时间表搞定了。接下来我会一直住在弗吉尼亚这边，直到训练结束。”

“这会不会给你造成什么损失。”Kenshi又问，依旧是低头吃东西的样子。

“还好？”Johnny回想了一下自己和经纪人的谈话，说道，“本来这段时间我就没安排什么工作……训练是才最近半年的重点。电影的话，现在还处于前期开发阶段，进组拍摄最快也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Kenshi在他说完后抬头看他一眼，又把头低下。“没问题就好，”Takahashi中士说，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你好好训练，别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他总觉得Kenshi在躲他的视线，Johnny有些奇怪，平时Kenshi可是很喜欢盯着他的眼睛和他交谈——或者说互呛的。

“怎么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问问Kenshi到底在顾虑什么。

Kenshi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没什么。等你去圣保罗取景的时候，要是我没什么事可以带你四处逛逛。”

Johnny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有些惊讶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轮到Kenshi问这个问题了。

“没什么，到时候你不用真的给整个剧组当顾问，”Johnny眨眨眼睛，“那是开玩笑的，正式协议里不包含这一项。”

他想起自己和Kenshi说得那些用来调情的话，没忍住抿了下嘴。现在他们是熟人是朋友了，虽然他仍然在追求Kenshi没错，但回想自己说过的带有挑衅意味的暧昧言语会让他有点过意不去外加难为情。

对，难为情。Johnny是会难为情的——他的脸皮又不是真的有城墙那么厚。

“协议我完整看过，”Kenshi打断他的自我检讨，“我当然知道你那时候是在气我。”

“抱歉，”他垂下头看倒在酱汁里的烤鸡肉，说道，“我当时犯浑了。”

“我不会在你的剧组里呆着，”Kenshi没有表明到底要不要接受他的道歉，“所以到时候你有空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景点以外的地方转转。”

Johnny本来想借景（指他盘子里的鸡胸肉）抒情哀叹一下的，没想到Kenshi再一次说出了让他意外的话。

“真的？”他顾不上和被切成一条一条的鸡胸肉共情了，抬头看向Kenshi。

“真的，”Kenshi也看他，“又不是什么难事。”

心里的别扭减轻了不少，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那一言为定。”

Chapter Text

Kenshi和Jax开过的会不计其数，目前为止只有今天这一场是以漫长的沉默为主导的。

他知道Jax在等他开口，等着听他的想法或者分析，但他的眼睛没办法从屏幕上移开，他的脑子被一个不停重复的念头所占据，根本没办法进行有条理的思考。

这怎么可能。

Jax握着遥控器又等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先一步道出自己的看法：“我不觉得问题出在Johnny的经纪人身上，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出卖自己的合作伙伴对她来说得不偿失。更像是有人入侵了经纪公司的数据库，然后拿到了这份副本。”

“为什么，”这个推断与他心中的疑问有所呼应，Kenshi顺势问出这个令自己无比困扰的问题，从一言不发的状态当中抽身，“他们为什么会怀疑Johnny和这次行动有关系？”

Jax也抬头看向屏幕，凝视了片刻Johnny的签名和被黑色长条所覆盖的自己的签名，说道：“好问题。我们最好尽快搞清楚答案是什么。”

“他们会去摸Johnny的底就说明他们相信FBI会找一个电影演员当线人，或者至少是与他有秘密合作，”Kenshi让自己冷静，尝试从结果反推，“是什么让他们觉得这种不常见的情况真的存在？”

Jax用转笔的方式转动细长的遥控器，低着头接上他的话：“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自己找了个电影演员或者所谓的圈内人当下线。”

Kenshi又想起Johnny的庆祝派对。

“Johnny说他会管好自己的嘴，”他说，“我想他心里有数，不会告诉别人有关我们的事情。”

Jax回话的速度很快：“我相信他。你说得没错，他虽然看着不着调但一直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个版本的协议副本保存在Johnny和他的经纪人那里，”Kenshi因为Jax的坚定而心安了不少，看着被大规模删节的文件给出另一种猜测，“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先从我们这边察觉到了什么，然后才找了最薄弱的一环下手盗取文件？”

“想要知道Johnny在弗吉尼亚不难，但想要跟着他一路找到这儿几乎不可能，谁能有那个本事绕过基地最外圈的安保系统。”这次Jax没有沉思太久，根据实际情况排除了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我想在外人看来Johnny这段时间更像是培养了在森林里度假的新爱好，他们很难察觉到别的。”

Jax说得有道理，Kenshi扫一眼被遮光帘挡住的窗户，推翻了这个猜测：“你能派人去调查他的经纪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必须得派人去做这件事，”Jax转动办公椅面向他，“查清楚这帮人是通过谁注意到Johnny的，他们是怎么拿到这份协议的，以及还有多少人看过它。”

“还有一件事，”Kenshi依旧紧绷，双手交握压在大腿上，“这个删节副本透露的信息太少了，他们根本不知道Johnny到底签了份什么样的协议，这很有可能会让他们更加确信Johnny和FBI关系不一般。”

“的确，”Jax放下遥控器，翻翻桌子上的报告，说道，“如果他们能确定这是一份有关合作训练的协议说不定会不那么紧张，现在这样他们会面对着这份天书做出各种猜测，然后会的出来很多离谱的结论。”

“他需要被保护起来，但也不能让他们发现他突然消失了或者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保镖。”Kenshi看向Jax。

“有什么想法？”Jax合上报告，认真询问他，“是好计划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批准。”

他不该一直霸占着茶水间，Kenshi知道，但他实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咖啡机还在工作，Kenshi看一眼它的蓝色指示灯，又低下头对着自己的杯子发呆。是谁泡的咖啡他没注意，泡咖啡的人进来时有没有和他打招呼他也没注意。咖啡里他的倒影模糊，但他依旧能看出来自己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

Johnny不能出事，他懒得管自己的表情好看不好看，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他会确保Johnny是安全的。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Kenshi本以为最坏的情况会是合作计划的内容因为意外而泄露，有人会把Johnny当成知情人，会要挟Johnny让他把知道的事情都吐出来——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与这个糟糕的假想类似，但经验告诉Kenshi它实际上要更糟，因为一般的知情人和线人在这帮人眼里是两种角色。

对这些亡命徒来说知情人是可有可无的工具，而线人是坐垫里一根需要被拔出来的针。

他们恨警察的线人。

Kenshi拿起杯子，把冷掉的咖啡一口气喝光。

他洗干净杯子，还是在同事回来前离开了茶水间。回办公室想想保护计划还有哪里需要完善，或者想想该怎么和Johnny说这件事，Kenshi边走边给自己安排任务，别浪费时间。

然而在办公室的门关上后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小姨。

他从没去过小姨的办公室，但他猜那间办公室不会与这一间，或者他在圣保罗的那一间有太大区别：面积不大，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电脑边堆着各种文件，门口的牌子上印着她的名字，职务和警衔。

“我可能快升职了。Sargento Imai，听上去是不是很棒？”

那年他十六岁，小姨来他们家做客，在他鼓捣游戏机时和他聊到了这个话题。

“这么快？”他记得自己当时有点惊讶，“我听别人说一般得七八年才能从士兵升职到中士。”

“你又找谁去打听这些事了？”她也坐在地毯上，帮Kenshi寻找用来传输视频的线材。

“我有个同学的爸爸是军官，”Kenshi如实回答，“他和我讲了不少这方面的事。”

“他说得没错，”小姨从黑压压的一堆线材里翻出一根打结的，仔细端详它的接口，“但前段时间我表现得不错，所以被破格提拔了。”

“真的？”Kenshi拿起另一根线材，“你也太厉害了。”

她把死结一点点拆开，然后把打弯的线材抻直，“这件事我告诉你妈妈了，但是没和你爸爸说，”她把线递给Kenshi，看一眼站在院子里的Kenshi父母，小声说道，“记得替我保管好秘密。”

父亲不喜欢小姨的这份工作，更不喜欢她和Takahashi家的孩子们聊她的工作。

但是Kenshi爱听。“放心好了，他问起来我也不会说，”他把HDMI线的一端连接在游戏机上，另一端插在电视背后，说道，“他就只会扫兴。”

“他也是担心你，我能理解，”她拿起一个手柄，“把这些当故事听吧，别太认真。”

“你把这当作你的人生事业，”Kenshi拿起另一个手柄，看着她说道，“却叫我别太认真？”

小姨笑了。

“就像你说的，Kenshi，这是我的事业，不是你的，”她开始挑选游戏，语气变得平和，“你还太年轻，别急着做决定，等你读完大学再考虑要干什么也不迟。”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Kenshi的记忆到这里有些不太连贯了，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小姨的话的。

他走到窗前远眺山上的树林，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回到现实当中。这里是他的办公室，眼前是弗吉尼亚的某处山林，等一下他要回到电脑前继续自己的工作。

有人从走廊上经过，Kenshi循声回头，透过玻璃墙看一眼脚步匆匆的特工，等走廊重归寂静后垂眼注视固定在办公室门边的牌子。

它是单面印刷的，朝着办公室的这一面上什么字都没有，另一面上则写着他的头衔和名字。他在这里有一个很长的头衔，而这里的同事更喜欢用他在ROTA的警衔来称呼他。

Takahashi中士，Sargento Takahashi。

从郊区开车到训练基地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路程的前半段是安静的环城公路，后半段是人迹罕至的山路。Johnny一般会全程放音乐或者听电台，避免自己在开车时太无聊。

到了铁丝网大门前要先停车让摄像头扫描他的车牌，Johnny踩着刹车看着立在大门边的“私人领地，禁止擅入”的警示牌静待扫描完成，在门开后慢慢开进这片“私人领地”。

在围栏以内训练基地院墙以外还存在一圈茂密的树林，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是在借用好友的地盘度假。Johnny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惊讶得不得了，没想到这个基地居然这么隐秘。“你们不说的话没人能找到这里来。”他当时是这么对Jax说的。

穿过弯绕的林路后他来到真正的大门前，用自己的门禁卡打开大门，熟练地把车开进停车场。“我们在他的办公室里。”五分钟前Kenshi给他发了短信，Johnny把车停好，拿着手机滑动屏幕往上翻了翻，确定自己没错过任何消息后回复道：“马上就来。”

今天他没有任何训练要参加，看来这回Jax和Kenshi是真的有事要和他说。Johnny联想到前段时间Kenshi的顾虑难免有些不安。但愿不是太坏的情况，他想，谁也别出事。

然而Kenshi和Jax的脸色告诉他事态恐怕有些紧急。Johnny站在办公室门口对着神情凝重的两个人愣了一下，压下越发强烈的不安，笑着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找我有什么事？”

Kenshi从他开门的那一刻起就盯着他看，而Jax听到他这句话之后把头抬起来与他对视。“先坐，”Jax呼出一口气，对他说道，“希望你现在不渴，因为我们不打算在这个当口放你去茶水间或者去帮你接水。”

“我在来的路上喝了瓶运动饮料，”他以开玩笑的口吻撒了个小谎，坐在Kenshi旁边，“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闻言Kenshi抿起嘴唇。

Jax把办公椅向左边转了小半圈，抬头看一眼电脑显示器，很快又转动椅子面向他们两人。“关于我们要谈的事，我希望你能明白错不在你，Johnny，”他说，语气比表情平和得多，“我们今天要做的是找出解决办法，不是责备任何人。”

Jax从来没和他说过这种话。

“发生了什么？”他问，也忍不住皱眉。

Jax又看一眼Kenshi，确认Kenshi希望由他来讲述来龙去脉后对Johnny说道：“有人盯上你了，他们可能以为你是我们的线人。”

他愣住，甚至一时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线人？”他抓住关键词，“等一下，什么线人？”

Jax再度与Kenshi进行眼神交流，然后拿起手边的一个文件夹递给Johnny。

“一个体量不小的犯罪团伙，他们最近在南部边境地带很活跃，”Jax在他打开文件夹后说道，“我们捣毁了他们的一个窝点，在他们的硬盘里发现了这个。”

这份文件他眼熟得很，是他和Jax一起签名的合作协议的删节版，每一页都被大片涂黑，只看这个版本的协议的话不知情者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Johnny Cage和FBI签了一份文件。

“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注意到你的，以及有多少人看过这份文件，”Kenshi说，“能够肯定的是至少这个死掉的小头目觉得它有点价值。”

说不害怕是假的，Johnny感觉自己的后背变得紧绷僵硬。他难以置信地合上文件夹，看看Kenshi又看看Jax，催促自己的脑子动起来。“那我现在该做什么，”他问，“中止合作，回洛杉矶去？”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中止这个训练计划，”Jax放慢语速，“不过我希望你先留在弗吉尼亚，这样保护措施能以最快速度到位。”

“他们会做什么？”无数电影情节在他脑中闪回，但Johnny又觉得那些戏剧化的桥段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从后门进入我家，然后把我绑走？”

“可能不会那么复杂。”

这句话后面应该还有一些解释说明，但Jax复杂的眼神让Kenshi的话戛然而止。

“这个窝点已经被彻底清剿了，暂时还不能确认是否有其他团伙成员看过这份文件，”Jax问Kenshi，“现在说这个会不会有点儿早。”

Kenshi转头看向Johnny。

“瞒着他只会让他更睡不着觉，”半晌过后Kenshi给出自己的结论，“你了解他的性格，Jax。”

Kenshi这话是说给Jax听的，但他的视线一直没从Johnny脸上离开。

Jax看着他们两个人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认同Kenshi的做法。

“他们一旦认定谁是线人就会对这个人穷追猛赶，”Kenshi说，语调没有明显的起伏，“你是公众人物，他们不会抓走你再折磨你，他们会想办法速战速决，用一些‘意外’要你的命。”

多么适合做电影台词的一句话，Johnny看着Kenshi严肃的模样想，然而它不是电影台词。

“不过还不能确定他们有没有‘认定’任何事情。”Jax补充道，显然是不想他太害怕。

“我该怎么办，”他真的有些口干舌燥了，“你们想怎么办？”

“我们不会拿你去当诱饵，这对你不公平，”Jax说，“我会调一支分队来保护你顺便调查可疑人员，不过以防打草惊蛇，他们不能假扮成贴身保镖，只能扮成社区工作人员或者你的邻居。”

这时候雇贴身保镖和写个“我害怕了”的字条贴自己脑门上没什么差别，Johnny能理解Jax的用意。“确实，我还是别离开现在从住处比较好，”他逐渐接受现实，思考能力和幽默感一并有所恢复，“住在马里布的房子里的话，我的保安比我现在的邻居离我更远。”

Jax笑了一下：“是这么回事，范围越大保护越难周全。”

“那么，”Jax的反应让他也不再那么紧张，“这段时间我就少走动多一个人在家呆着？”

“最好不要突然改变你的日常生活，”Kenshi开口，“我的建议是继续合作计划，一切维持原状。”

这倒是个好主意，与其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还不如没事多见见他们两个外加学点保命技巧。

“而且我会待在你身边。”Kenshi继续说，“我和你一起出过几次门，还在你那里留宿过，现在搬过去也不会显得奇怪。”

他完全没想到Kenshi会说这些，一时间因为害羞而产生的紧张甚至盖过了因为恐惧而产生的紧张。

Kenshi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在，看一眼Johnny后把保护计划的最后一部分讲了出来：“幸好你交过男朋友，现在再交一个也不算大新闻。执行保护计划期间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确保你的住处是安全的。”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Johnny呆呆地问。

“我是这个保护计划的负责人，”Kenshi看着他说道，“现在我的工作就是保护你，以及配合其他人调查文件泄露这件事。”

Chapter Text

在他发送了卧室吊灯修理申请后，FBI的人员乔装成社区维修人员进入他租住的房屋为这栋房子安装监控系统和通讯系统。

“看来我得把它买下来了，” 当时Johnny看着墙上被电钻打出来的洞打趣自己，“直接退租的话估计屋主要在网站上投诉我。”

“这件事结束后我们会负责把一切恢复原样的，”Kenshi拿着马克杯站在他旁边，一边看墙角附近的排线一边说，“你不用担心这个。”

他思考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向Kenshi：“这确实是栋漂亮的房子，如果屋主愿意转手，把它买下来也不错。”

“为什么，”Kenshi抽空看他一眼，“不拍戏的时候你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加州，就算你买了它，它也会变成空置房。”

“就当是留个纪念？”Johnny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目前为止我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段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

“花七位数买一个纪念品，”Kenshi把头扭回去继续研究电线是怎么排布的，“你还真是钱多到没地方花了。”

Johnny本来想说“这算是把钱花在刀刃上”，但在开口前一秒突然反应过来Kenshi话中有额外信息。“你怎么知道这房子的价钱的？”他把已经到嘴边儿的俏皮话咽回去，想看看Kenshi会对这个问题作何反应。

“好消息，屋主确实把它挂在卖房网站上了，虽然只是有售卖意向，”Kenshi不慌不忙，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你要是真的喜欢它可以等这事过去后联络屋主本人。”

Johnny叉腰，看着他的侧脸追问：“你为什么会去卖房网站上搜这栋房子？别告诉我是为了任务。”

“就是为了任务，”Kenshi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离开，“这是任务前调查的一部分。”

“好——吧，”Johnny看着他的背影故意用拉长的声音和上扬的语调说道，“为了任务。”

自打Kenshi搬进这里只有那天他是心情明媚的。Johnny看着坐在院子里吹风的Kenshi，回想这大半个月来他们相处的点滴，发现他因为开心而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Takahashi中士的心事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给Kenshi这么大的压力——他甚至觉得Kenshi比他自己更害怕他会出什么问题。他们还算不上什么穿一条裤子的好朋友，Kenshi如此担忧他肯定不是因为他们俩的交情……那么是因为责任心吗？

不完全是，Johnny倚着墙抱着手臂想，Kenshi的眼神告诉他这份担忧背后藏着滚水似的情绪。

Johnny有点担心Kenshi会被它烫伤，也有点担心Kenshi的焦虑耗干所有情绪后会转而去灼烧他本人——现在他们在互相担心了——此刻Johnny正在犹豫要不要和Kenshi聊聊它。

之前Johnny觉得或许自己不该插手别人的私事，但这几天Kenshi的状态让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和Kenshi谈谈：Kenshi没必要从天不亮工作到后半夜，也没必要当一口在炉子上动弹不得等着被烧干烧裂的锅。

Kenshi可能会嘲讽他让他先关心自己的安危，Johnny看一眼床头的电子钟，而等说完这话Kenshi可能又要去加班了。

两句带刺的话而已，又不是没听Takahashi中士说过，他做出决定，眼下打断这个恶性循环比较要紧。

Johnny看准Kenshi放下手机的时机推开落地窗走向后院。

“晚上好，”他坐在Kenshi旁边，双臂搭在木制长桌上，“我有点无聊，找你说说话。”

Kenshi看出来他绝对不是来单纯闲聊的，把刚拿起来的手机又放回到桌子上，朝围栏外扫了一眼，然后扭头看他：“你有什么事？”

“都说了是闲着没事干找你聊天。”他抬手撑住自己的脸颊，侧着头看Kenshi，“晚上吃的烤芦笋是不是不太合你的口味？你好像就吃了两口。”

“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你先回屋里去吧，”Kenshi不接茬，低头去看黑屏的手机，“想找人说话可以和你的朋友煲电话粥，不透露保护计划和训练的事就行。”

“这个提醒你说过不下二十次了，亲爱的，”他没有移开视线，说话的声音中带了点笑意，“向你保证，我已经牢牢记住了。”

避免露馅他改掉了叫Kenshi中士的习惯，Johnny研究了一番该怎么填补因它的退场而产生的空白，最后决定用各种腻人的称呼来代替它。你说了我们要扮演情侣，他给出的理由是这样的，既然要装就要装得像。

Kenshi最开始不太适应，但现在已经完全免疫他的肉麻了。“我现在没心情闲聊，”Kenshi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疲倦也有无奈，“等一会儿再说？”

Johnny知道他在等什么，再有半个小时负责社区安保的“警卫”会换班，值夜班的人员在到岗后会通知Kenshi外面的情况是否正常。

“好，”既然Kenshi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回绝而是愿意和他聊，那么他当然愿意等，“我去准备啤酒给你。”

说完Johnny没等Kenshi的回应就走回卧室，不给Kenshi任何拒绝的机会。

Kenshi肯定想拒绝，Johnny清楚，这家伙把啤酒当安眠药而非消遣，只会在睡觉之前喝。

这些啤酒都是他们一起出门时买的，他向助理和教练保证自己不会碰它们，但其实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在想自己横竖要喝上几瓶。他和Kenshi一样需要宣泄压力，Johnny把啤酒从冰箱里拿出来后对着玻璃瓶上的标志发了一会儿呆，对他们来说除了喝酒还有什么安全保险的解压方式吗？

看电影？他的理智面对这情绪化的诘问还真的给了他一个答案。出了这档子事后他就冷落了这个爱好，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是怎么度过每一个情绪低谷的。

这一招对他来说应该有用，那么对Kenshi呢？Johnny转身看一眼客厅里的电视，暗自忖度Kenshi愿意和他一起看电影的可能性有多高。大概没多高，他要自己清醒一点，Kenshi正在被焦虑围困，恐怕没心情进行任何娱乐活动。

他还是想知道究竟为什么会这样，Kenshi的情绪从何而来，焦虑又从何而来。上一次Kenshi有类似的表现是在什么时候？他开始新一轮的回想，然后从脑海中打捞出一段还没生锈的记忆：Kenshi在更衣室里打盹时做了噩梦，被他叫起来后脸上也是这样一片沉郁。

那个噩梦，Johnny开冰箱的动作一顿，当时Kenshi拒绝和他谈论它。

Johnny把袋装冰块从冰箱里取出来，关冰箱门时侧身朝后院里看了一眼。

该不该在这时候旧事重提？他问自己，举棋不定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好。

他想提，Johnny把冰倒进冰桶，看着滚落的冰块出神，但Kenshi想听或者想聊这个话题吗？

Johnny拿起台面上的两瓶啤酒把它们插在冰块之中，然后把装冰块的袋子放回冰箱。

还是算了，离开厨房时Johnny终于做了决定，直觉告诉他那个梦代表着充满伤痕乃至痛苦的过往，现在和Kenshi谈论它只会让Kenshi更加睡不着觉。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回避这个话题，但他回到卧室后依旧为其所困，坐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有关Kenshi过往的猜想。看来无论Kenshi想不想看电影，此刻他都需要一部电影来分散注意力。Johnny抓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点开一个流媒体平台浏览最新上线的电影们。

他翻了十来分钟，最后还是关掉了新片推荐的页面，回到首页在搜索栏里打字寻找自己爱看的老电影。

“想看什么？”

Kenshi的问话吓得他差点把遥控器扔出去。

他怎么走路没声音，Johnny看一眼Kenshi脚上的拖鞋，还是刚才自己打字太专心了没注意到院子里的脚步声。

“《洛奇》，”他看着背对他关落地窗的Kenshi答道，“我打算先看第一部，要是看完还不困就接着看第二部。”

Kenshi把窗帘拉好，打开立在墙角的落地灯，然后从床边走过。“是部好电影。”他对Johnny说。“我去书房呆一会儿，有事叫我。”

“不许跑，”Johnny叫住他，“刚才我们说好了要聊天的。”

Kenshi停止在卧室门前，转身看他：“你不是要看电影吗？”

“我本来以为你还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所以想着看看电影打发时间。”他告诉自己的脑子先停止无意义的思考，专心听Kenshi说话，“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当然是要和你聊天……它可以当个聊天背景音。”

不知道Kenshi有没有听出来他的话半真半假。

“酒我都拿过来了，”他在Kenshi的注视中从冰桶里抽出一瓶啤酒，“你就陪我坐一会儿扯扯淡？”

“刚才没来得及和你说，”Kenshi松开门把手，“我现在不是很想喝酒。”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栋房子刚刚安装了陌生人识别系统，有任何生面孔出现在这附近它都会给你和你的同事发送警报，”他握着酒瓶看着Kenshi说道，“把一部分工作交给这个系统吧，甜心，它可以二十四小时工作，你不行。”

这话说完后他也没有移开视线，而Kenshi沉默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走向床边拿过他手中的啤酒。

Johnny放下被冻得发麻的手，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右半边归你。”

平时整张床都是Johnny的——他们不睡在一起，演戏倒也没必要演到这种程度——Kenshi在主卧打了个地铺。不过现在不是睡觉时间，他猜Kenshi应该不介意于此刻和他共享这张床。

Kenshi扫了一眼床头的一大堆抱枕，拿起瓶起子打开啤酒瓶，然后走到床的右边，把啤酒瓶放在床头柜上。“想聊什么，”他说着坐在床上，把两个枕头垫在身后，“先说好，我不是很想聊今天的晚餐。”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Johnny没想到他会特意提这个，“真有那么难吃？”

Kenshi侧身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后答道：“真的很难吃。”

“好吧，”Johnny把孤零零泡在冰桶里的啤酒拿出来，用瓶起子撬开它的瓶盖，“下次我还是用现成的酱料吧。”

“上次你调的沙拉汁还不错，”Kenshi还是和他聊起了晚餐，“这次的酱太酸了。”

“非常有价值的评价，”Johnny顺水推舟，继续和他一起研究这顿饭，“那你觉得换成烧烤酱加一点甜辣酱怎么样？”

Kenshi想了想说道：“听着比今天的组合要好，可以试试。”

Johnny边喝酒边按下遥控器的播放键，电视屏幕先是一黑，然后开始呈现影片的片头。“给今晚的菜打个分？”他喝口啤酒邀请他的评委给出最终定论，“一颗星到五颗星，它们分别在哪个等级·？”

Kenshi把送到嘴边的酒瓶拿开，侧过头看向Johnny。

“说说看，”Johnny抓过一个大号抱枕放在腿上，一只手抱着它，“我想知道是不是只有这道菜是一颗星。”

“不怕了吗？”盯着他看了半晌后Kenshi问道。

Johnny一愣，随后挑眉：“当然怕，有人想要我的命，怎么可能不怕。”

Kenshi垂眼看看Johnny指尖通红的手，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电影前半段没什么吵闹的场景，对白也很日常，在他们都不说话的情况下从电视里传来的声音很难将卧室里的其他动静完全掩盖，Johnny跟随Kenshi的视线也去看自己的手，低头时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床垫下陷时弹簧压缩的声音。

“主要是怕不怕日子都得继续过，”他又说，顺道喝了一口苦味有些重的啤酒，“我知道整天坐立不安只想着那些人打算什么时候来又打算怎么弄死我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别是他们还没动手我先把自己吓死了，那也太亏了。”

他说着说着没忍住笑了。的确，他的心态和心理素质都挺好的，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都会想办法让自己开心。

或许回头他也该根据自己的真实经历写个剧本，Johnny抬头看一眼电视里和宠物乌龟说话的主角，一个乐观的倒霉蛋面对大风大浪依旧乐观，他来本色出演主角。

“为什么是《洛奇》，”Kenshi在他构思大纲时说话了，“你喜欢看老电影？”

Kenshi主动找了个话题，Johnny搁置自己的真实故事改编计划，高兴地回答：“我不算偏爱老电影的那类人，只是喜欢在生活糟糕透顶的时候看这一部。它会让我觉得没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不过很显然，之前那些不顺利比起这次的是小巫见大巫，”他对Kenshi歪歪脑袋，补充了一句，“但愿它还能发挥作用吧。”

Kenshi绷直嘴唇，再次低头看他的手，说道：“你不会出事的。”

他又在紧张了，Johnny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想叹气，但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真这么做那两个人都会重回压抑，像两块被打包扔进海里的石头。

“有这么多人保护我，有你运筹帷幄，我知道他们得手的概率简直微乎其微。”他朝Kenshi倾斜身体，轻笑着拿自己的酒瓶碰了下Kenshi手中的酒瓶，“操蛋的是，理智在面对恐惧时很容易发挥失常然后被恐惧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于是我们总是……虚构一些压力然后把它们背在身上。”

Kenshi抬眼看他，而他收回手喝了一口还算得上冰凉的啤酒。

“我的解决办法是逼我的理智打满十五回合。最近每天早起我都会告诉自己，别去担心连影都没有的事。”他继续说，脸上笑意不减，“去盯着真正挡在我面前的难题看，别看别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擅长开解别人。”Kenshi听出来Johnny不仅仅是在自我安慰。

“你也知道那些念头对你的任务没有什么用处，”Johnny刻意回避Kenshi听着有些冷淡的夸赞，把想说的话说完，“把你的理智叫起来，它还有比赛要打。”

Kenshi因为他的比喻笑了一下，虽然这个笑容淡得不能再淡了，但他还是注意到了Kenshi嘴角弧度的变化。

“我们还有比赛要打，”飘在他头顶的某片乌云离开了，虽然它不会将其他乌云一并带走，但好歹腾出了一点空间给阳光，“我猜你向来也是要打满十五回合的，对吧？”

Kenshi安静地、深深地吸气，胸口不甚明显地起伏。

“海鲜饭四颗星，羽衣甘蓝冰沙两星半，烤芦笋半颗星。谢谢你辛苦下厨，下次别再突发奇想了。”

然后他这么说，并且趁着Johnny愣神抬手用自己的酒瓶瓶口碰了碰Johnny的。

Chapter Text

收队回基地的路上Kenshi一直靠着座椅头枕假寐，并不想参与有关某人升职的闲聊。

他在想Johnny和Jax会谈什么。出任务前Jax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Johnny按照约定来自己的办公室了。“他会在我这儿等你回来，”途中Jax拿远手机和Johnny说了两句话，再拿起手机时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我们打算过一会儿一起去吃食堂。”

说是一起去食堂，实际上两个人总会找点话题聊，等到任务结束精神不那么紧绷后Kenshi自然而然想到这通电话，也就想到了“他们会谈什么”这个问题。Johnny应该会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讲给Jax听，让Jax知道他不在弗吉尼亚的这段时间里保护计划进行得很顺利。Johnny还会夸他，Kenshi确信Johnny会这么做，而且还会夸得天花乱坠。

想到这个场景他靠着车门无声地笑了一下。

那么Jax会和Johnny说什么，会不会带来什么新的情报？笑过之后他立刻又想到正事，并且越想越心焦。他睁开眼看看仪表盘上的电子时钟，发现路程才刚过半，还得再开半个小时才能到基地，又泄气地闭上眼睛。

坐在他旁边的同事察觉到了他的装睡行为，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扭回去问另一个同事是从哪儿听来这种离谱八卦的。

他很感谢对方的善解人意。

Kenshi就这么“睡”了一路，等车进入基地后才摆出睡醒的样子坐直了朝车窗外看。他们还在聊办公室秘闻，没有人和他搭话询问他睡得好不好，Kenshi也乐得清静，车刚一停稳就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换好衣服后他给Jax打电话。“我回来了，”他在楼梯间里来回踱步，试图依靠Jax那边的环境音判断Jax目前所在的位置，“现在去找你？”

“我在靶场，随时欢迎你来。”Jax答。

“你怎么到那儿去了？”

Kenshi没想到正确答案是靶场，于是又问了一句。

“Johnny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练练射击，我就陪他到这儿来了。”

他怎么不知道原来Johnny这么有上进心，Kenshi看一眼楼梯间的出口，停止踱步朝它走过去：“我十分钟后到。”

“好，等你来。”

他到靶场时Johnny的训练还没结束。Kenshi走到Johnny身后，先是看了一眼他的射击姿势，然后抬头看向靶纸。成绩相当鼓舞人心，Kenshi盯着靶纸上的弹痕估算了一下分数，觉得自己该称赞Johnny的坚韧和镇定。

面对性命之忧还能保持乐观和冷静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从Johnny的射击准头来看他是真的做到了把注意力都放在真实存在于眼前的难题上——靶纸上的痕迹不会骗人，如果你在开枪时心绪不宁，那么子弹大概率会偏离靶心甚至脱靶。

打满十五回合，他又想到那天晚上Johnny说的话，我们还有比赛要打。

靶纸向后移动，Kenshi因为钢索与轨道摩擦的声音而回神。他看一眼Johnny，发现Johnny在听耳机里Jax的播报。Jax肯定是在夸奖Johnny，Kenshi看到他在笑。

“谢了，”他对Jax说，放下手里的格洛克，“你可一定要让Kenshi看看这次的成绩报告。”

“你想让我看什么？”Kenshi趁机问，声音不大也不小。

Johnny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后说话，但是听不清这人说了什么，他有些狐疑地扯下隔音耳罩回头看。

“你肯定又刷新自己的记录了，”Kenshi似笑非笑地说，“恭喜。”

Johnny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难不成刚才你一直在这儿看着？”

“我刚来两分钟，”Kenshi没有很严格地计算时间，大概说了个数字，“只看到了你最后收尾的几次射击。”

“刷新记录了，真的？”Johnny听他这么说回头往靶场另一头看，发现靶纸已经滑走后小小抱怨了一声。“算了，等会儿看报告就知道了。”

“赌五块钱，”Kenshi觉得他的表情很有意思，轻笑着对他说，“这是个新纪录。”

Johnny有点惊讶也有点高兴，回过身和他面对面讨论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的长进：“你居然愿意赌我破纪录了？”

“怎么了，”Kenshi抱起手臂，“你要是不想在坏结果那边下注，我也可以和你换边。”

Johnny轻轻挑了下眉毛：“比起那五块钱，我还是更喜欢你的认可。所以我就押‘Johnny Cage没破记录’了。”

“那就把五块钱准备好吧，”Jax走下楼梯，把成绩报告和最终结果带给他们，“Kenshi说得没错。”

“真的？”Johnny接过Jax递给他的记事板，看一眼平均成绩再倒回去看单轮成绩，然后抬头对Kenshi说：“接受在线转账吗？我钱包里好像没有现金了。”

“那就等你有了现金再说。”Kenshi没想到他真打算认账，微笑着回绝了他的提议，主动免掉了这份债务。

“任务还顺利吗？”等他们俩结束关于练习成绩的讨论后Jax问Kenshi。

“都挺好的，警方很快就抓到了凶手，他们清场之后我们就回来了。”Kenshi放下手臂，和Jax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然后问Jax：“你呢，有没有收到什么新消息？”

“这一趟麻烦你了，很高兴知道他们及时控制住了局面。”Jax也抱起手臂，“我这边暂时还没什么进展可以分享，你和Johnny继续按现有计划行事，有变动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发生了什么？”有关保护计划的消息Johnny已经听过了，他更在意Jax提到的任务，“我能问问吗？”

“今晚你应该能从新闻上看到大概经过，”Jax抬起头，面色有些凝重，“一起严重的枪击案，今天早上这附近能调过去的SWAT都调过去了。”

“妈的，”Johnny小声骂了一句，转头去看Kenshi，“你没事吧？”

Kenshi也看他，发现他眉头紧锁。

“别担心，”Kenshi宽慰Johnny，“我没有受伤。”

他没有开什么“放心吧不会耽误你的保护计划”之类显得冷漠的玩笑，因为他知道这种话只会让Johnny更加不安。

你看，哪怕Kenshi用这么平稳坦诚的语气告知他什么问题都没有，他还在用略带怀疑的目光打量Kenshi，好像觉得Kenshi会对他隐瞒伤情似的，如果真和他说那样的冷言冷语，今天他搞不好会连觉都睡不好。

一份真切又颇有分量的关心，虽然他有些不愿意细想为什么Johnny会如此关心他，但他愿意接受它，并且想对Johnny表达谢意。

“真的没事，”他用更为理性的方式解除Johnny的担忧，“如果我受伤了，现在我会在医院，而不是在这里。”

Johnny因为他的话短暂地愣神，似乎没想到他会耐着性子再哄自己一次，“那就好，”Johnny用耸肩这个动作转移Kenshi和Jax的注意力，不太想让他们注意到自己脸上的不好意思，“信你一次。”

你哪一次没有信我，Kenshi看着他这副样子情不自禁萌生了这样的想法，装什么潇洒。

“好了，要闲聊也别占着这地方闲聊，”Jax提醒道，“你们要是没别的事情可以回去了。”

Jax别是看出来了什么，Kenshi想看一眼Briggs长官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结果刚把脸扭过去就对上了Jax的视线。“我还有几封邮件要回，”他立刻转过头去和Johnny说话，“你想在Jax那里呆着还是和我一起回我的办公室？”

“你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Johnny？”没等Johnny开口Jax先发问。

“呃，没有？”Johnny回想了一下，答道，“想问的我都已经问了。”

“那你去他那儿坐着吧，”Jax替他拿了主意，“我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Jax肯定是看出来了什么，不知道Johnny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么他们的共同好友到底看出来什么了？Kenshi扫一眼一手托腮一手鼓捣手机的Johnny，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和Johnny之间算怎么一回事。

或者应该把话说得更公正一点：Johnny一直都把话说得很清楚，他喜欢Kenshi想要追Kenshi，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情感和想法，但Kenshi不清楚自己现在对Johnny有什么样的情感和想法。

他喜欢Johnny吗？Kenshi又瞟Johnny一眼，向自己提出问题。

Johnny又为什么喜欢他呢？第一个问题他还没什么头绪，第二个问题就来烦他了。就因为他的长相和这身制服？

“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看一眼拿着手机却目不转睛盯着他的Johnny，说道：“没什么，一些小事。”

他该谢谢Johnny，再在这两个问题里多沉浸一会儿他的脑子估计会变成满是死结的线团。

“我有打扰到你吗？”Johnny把手机收起来，又问，“要不要我出去坐着？”

贴心的人，Kenshi想。“该干的都干完了，”他没有直接回答Johnny的问题，而是发出一个邀请，“和我一起去阳台上坐一会儿透透气？”

Johnny能感觉到Kenshi没说实话，但他没有追问更多，只是对着亲切得有些反常的Kenshi扬起眉毛，然后用类似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难得你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当然没问题。”

“不算一起出去，”Kenshi纠正他，把键盘推到显示器下面，“阳台离这儿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

“别说这种扫兴的话，”Johnny捉着手机只让它的一个角与桌子接触，然后轻轻前后摇晃它，“这是我们两个独处而且不聊公事，就算是一起爬楼梯那也叫一起出去。”

他听着Johnny的胡话转动办公椅面对Johnny，发现Johnny的笑堪称温柔。

“反正这不是约会，”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门边，“不过我可以请你一罐无糖可乐。”

“能换成无糖柠檬茶吗，”Johnny把手机握在手中，也站起来，“我最近喝汽水喝得有点多，想换换口味。”

当然可以，Kenshi弯腰把带着水珠的冰凉易拉罐从自动贩售机底部的凹槽里拿出来递给Johnny，然后再拿起买给自己的瓶装水。

阳台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把椅子搬到离栏杆比较近的咖啡桌旁边，以便吹风的同时欣赏远处的山景。“我好久没有喝这个牌子的柠檬茶了，”Johnny坐下后看了一眼易拉罐上的成分表，“感觉它很常见，但我在买饮料的时候就是想不起来它。”

“它的味道很淡，”Kenshi看看他手中的易拉罐，“如果是想喝甜的东西它确实算不上最好的选择。”

Johnny听他这么说又喝了一口，品鉴过后同意了他的看法：“你说得有道理。”

Kenshi微笑，低头拧开瓶盖。

“巴西流行什么饮料？”Johnny看着他问。

“可乐，还有瓜拿纳口味的汽水。”Kenshi想了想答道，“圣保罗还很流行一种糖果味的碳酸饮料。”

Johnny听到他所提及的水果后想到了什么，摸摸眉毛说道：“能量饮料里是不是有这个，瓜拿纳？”

“对，”Kenshi把手臂搭在桌子边缘，“不过普通的瓜拿纳汽水可不是能量饮料，里面没有那么多咖啡因。”

Johnny似乎对这种碳酸饮料很感兴趣，“它是什么味道的，”他轻轻捏易拉罐，右手撑着额头，笑着向Kenshi抛出新的问题，“能不能请你大概描述一下？”

这还真有点儿难，Kenshi在脑中搜刮形容词，又觉得自己想到的都不够贴切。一番努力过后他放弃用单一的形容词去构建描述，转而去想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比喻可以代劳。

然而不巧，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思路，Kenshi把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看清来电人是谁后对Johnny说了句抱歉，然后走到阳台另一边接电话。

“下午好，”Takeda和他打招呼，“我还以为你得过一会儿才会接。”

“下午好，”Kenshi靠着栏杆应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说得我好像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样，”Takeda有些不服气，“关心你一下不行吗？”

Kenshi略带不屑地哼了一声，不买他的帐：“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真没什么事，就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叔叔提到你了，所以想着打电话问问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他提到我？”Kenshi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当着亲戚的面说自己的好话，“连带着把你也骂了？”

Takeda笑着拍了一下方向盘。

“那倒不至于，就还是那老一套，”然后他对Kenshi说，“骂完你之后催我赶紧转行。”

这倒是提醒Kenshi了，“你最近工作顺利吗，”他问自己的表弟，走到阳台门边站在阴影里，“有没有升职的消息？”

“最近工作很顺利，”Takeda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打开免提，“不过升职的话大概得明年了。”

“祝你好运。”Kenshi笑着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Takeda转动钥匙点火，问道。

“还不确定。”他留意到Johnny正在往他这边看，也抬头看了Johnny一眼，话头顿了顿，“等定下来了我和你说。”

Johnny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还是满脸好奇地注视着他。

“好，”Takeda应道，“到时候我去接你。”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Kenshi扭头去看远处的山。

“去你的。”Takeda用葡语骂他。

这通电话在玩笑中结束，Kenshi拿着手机回到咖啡桌旁边，“我的表弟，”他没有对Johnny隐瞒什么，“和他聊了点儿家常话。”

“说实话，我全程偷听来着，”Johnny调侃自己，“但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他也是个警察，”Kenshi不打算追究他的偷听行为，拿起水瓶喝口水，说道，“干得不错，但我叔叔和我爸爸对他这份工作不太满意。”

“为什么？”Johnny问，不过语调平稳，语气中也没有太多意外。

“你肯定已经猜到原因了，”Kenshi抬眼看他，“这一行风险大，他们希望他能有个更安稳的工作。”

Johnny靠着椅背与他对视，不再装糊涂：“我猜他们也反对你干这一行。”

“我比他多一条罪名，”Kenshi与他交换坦诚，“除了不服管教，我还带坏了自己的表弟。”

Johnny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过往，眉毛不由自主地向上挑：“他以你为榜样？”

“这么说有点太夸张了，”Kenshi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充其量是他从我这儿发现这份工作的确很有意义，就动了去读军官学院的念头。”

“你是家里那个带头叛逆的孩子。”Johnny总结道。

“我是，”Kenshi很乐意接受这个名头，“你看过我的简历，知道我大学读的是金融专业，应该也能猜到我父亲原本是怎么规划我的职业生涯的。”

Johnny捕捉到了他脸上的得意和傲慢，闷哼着笑了一声。

“怎么了？”Kenshi能听出来这声笑中只有赞美没有嘲讽，但他还是想问。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我说过我们是一路货色，”Johnny换个坐姿翘起二郎腿，视线没有离开他的脸，“看来我的话一点儿错都没有。”

说完Johnny又笑了，而他看着Johnny的眼睛，发现其中不只有温柔，还有欣赏。

一种像火苗又像潮水的欣赏。

Kenshi心中一动，发觉这个眼神让纠缠自己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Chapter Text

Johnny对着镜子又打量了自己一遍，终于确信目前这套搭配的上身效果一流。不过等会儿出去之后还是要问问Kenshi好不好看，他边整理发型边想，Kenshi被问到这个问题时的表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这身如何？”

他刚推开更衣间的门就迫不及待地问，而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Kenshi却等他走出更衣间站在自己眼前后才面带些许无奈地抬头。他的冒牌男友虽然已经看累了他的时装秀，但还是隔着墨镜认真审视了他的新穿搭一番才给出评价：“比刚才那身绿色的好看，粉色更适合你。”

“和红白款比呢，”他在Kenshi面前转了半圈，展示衬衫的背部设计，“你说那套有八十分，那这套多少分？”

Kenshi又沉默了，不知道是被问烦了还是一时间不好判断孰高孰低。

Johnny把剩下半圈转完，重新面对Kenshi，微笑着期待扑克脸评委公布这套衣服的得分。

“这套也不错，”Kenshi合上杂志，手搭在它的封面上，语气和表情并不敷衍，“至少不比那一套差。”

Kenshi就是这样，嫌弃归嫌弃，并不会胡乱给意见。“那就都买，”Johnny对着全身镜整整袖口，再看自己一眼，“我相信你的品味。”

虽然这话带点儿恭维的意思，但更多地，他是因为真心认同和感谢Kenshi的审美才会这么说。

“那就是三件衬衫两条裤子，”Kenshi扫一眼试衣间旁边的挂架，“你还有别的要试吗？”

“我说‘有’的话你会不会扔下杂志和我直接走人？”Johnny逗他，“算了，我可不想被你丢在这儿。”

Kenshi没有因为他的假设而皱眉，不急不徐地将视线转向他的脸：“你也太小看我的耐心了。”

Johnny笑得牙都要露出来了，“我挺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他抱起双臂弯腰和Kenshi对视，“不过真要在这里试衣服试到关门受累的好像是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Kenshi也笑了，虽然笑容的弧度小得不易察觉、闷哼似的笑声中透露着漫不经心。

“我去换衣服，”Johnny对这个反应很满意，站直了身子说道，“出来之后就结账。”

“好，”Kenshi收起那欠揍的表情，不给外人察觉他们之间气氛微妙的机会，看着他说，“我就在这儿等你。”

从这家风格花哨的店铺里出来后Johnny提议他们去逛逛卖墨镜的门店。“我需要一副新墨镜，”他对Kenshi说，“现在这副……有点旧了。”

“想买就买，”Kenshi跟着他一起走到电子导览屏旁边，“你不用特意找个理由来说服我。”

“你觉得我是想要说服你吗？”Johnny轻点搜索栏，边打字边问。

“不是吗？”Kenshi从他手上拿过购物袋，“你觉得我会不耐烦，还会认定你是个挥霍成性的人。”

“哦……谢谢。”Johnny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那你有这种感觉吗？”他没有盯着Kenshi看，道谢过后转过头继续打字，不过嘴上依旧在问话。“觉得我作为一个即将被时代抛弃的好莱坞男演员花钱过于大手大脚了？”

Kenshi似乎并不喜欢这句自嘲，Johnny用余光瞥见Kenshi的神色因它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发誓他不是在卖惨，Johnny一边对付延迟高得离谱的搜索系统一边想该用什么样的话找补，他本来只是想玩笑两句活跃气氛，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焦虑暴露给Kenshi了。

“去年你主演的电影拿了票房季军，今年你为自己的电影拉到了七千万的投资，”他根据这段时间Johnny分享给他的业内消息简单分析了一下Johnny的现状，然后给出自己的结论，“我不认为一个能做到这些的演员应该被当成过气演员。”

搜索终于完成了，Johnny选中屏幕上的墨镜专卖店标识，让导览系统给自己规划一条最近路线。“表面上风光不代表实际情况真的好，”屏幕上再次出现“请稍候”的字样，他转过头大大方方与Kenshi面对面交谈，“这两年我收到的剧本数量加起来都没有我最红的那一年的多，这一次的投资也是我和经纪人跑了好几家制片公司才谈下来的……我猜还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比较好。”

Kenshi安静且专注地听他说话，没有笑也没有紧绷嘴唇，没有皱眉也没有挑眉。

他是不是说太多了？Kenshi可能压根不想听这些。

“没有人能一直处在巅峰期，但山顶下面也不是只有火坑。”

Kenshi说了个比喻给他听，语调和表情一样沉稳，似乎是在阐述真实想法而非用一些自己都不信的话来安慰Johnny。

“你真的喜欢一直呆在山顶的感觉吗？”在他琢磨要怎么回话时Kenshi又问他一个问题。

那就先探讨这个问题，Johnny瞄一眼疑似死机的导览屏，再转过头来看着Kenshi：“为什么会问这个？”

“因为你好像并没有特别执着于守住顶级大牌这个名头，”Kenshi回答得很快，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反过来问这个问题，“如果你真的特别在意这个，应该不会主动联络合作训练的事，也不会接受要你低调行事的要求。”

Johnny忍不住笑：“你知道的，我找Jax要合作机会的最主要原因是你。万一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想不择手段勾搭你呢？”

导览系统的界面有所变化，最佳路线终于呈现在屏幕上。“如果你觉得你的曝光率和热度更重要，你不会想出这种主意，”Kenshi在他低头看导航信息时说，“或者你会在想出这种主意后立刻否决它，因为你觉得它会让你因小失大。”

Kenshi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偷偷笑了一声？他没听清，怪可惜的。

“怎么说？”背熟路线之后他关闭导航，站直了看着Kenshi问，“比起某个心动对象，一个名利场常客更爱镁光灯和交际，反正地位和钱能带来更好的邂逅？”

他笑得轻松，心中有些微微沉的不自在，但没有很多——曾经他有过变成这种人的势头，但现实给他好好上了一课，他在遭遇磋磨之后也就清醒了过来。

“看来不需要我再啰嗦什么了。”Kenshi盯着他看了半晌，说道。

Johnny凑近了去拿他手里的购物袋，没忍住又笑了一下：“好吧，我可能只是对于走下坡路这件事有点伤感，也害怕自己没办法安全地完成过渡。你说得没错，我并不想复制爆红的日子，那几年虽然很精彩，但我知道迷失在这样的漩涡里会是什么下场……所以只是伤感一下，不会想不开走回头路的。”

Kenshi没有和他争抢拎购物袋的差事，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松开手把纸袋们交到他手上。“人之常情，”然后Kenshi和他并排而站，侧过头对他说，“我们都有怀念却不想再经历一次的往事。”

“如果我问你的‘往事’是什么，你会告诉我吗？”Johnny歪头看Kenshi。

“不会。”Kenshi变回了冷脸坏蛋。

“我就知道。”他轻拍Kenshi的后背。“逛了这么半天了，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请你。”

说实话，他没想到原来Kenshi喜欢那种甜得不能再甜的饮料，当他把那杯又是奶油又是糖浆的“咖啡”递给Kenshi时他怀疑了一下Kenshi是否能喝得完它。

他还以为Kenshi会点柠檬茶之类的低卡饮料，Johnny捧着自己的杯子看Kenshi面不改色地用吸管啜饮咖啡味的巧克力冷饮，再喝杯子里的拿铁时只觉得索然无味。

“怎么了，”Kenshi抬头，捏着吸管把奶油下方的饮料搅匀，“要来一口吗？”

哦，他倒是没料到Kenshi会这么问。“你愿意分享的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果断答应，“我有段时间没碰过这种甜蜜陷阱了。”

Kenshi把吸管抽出来，杯子推给他：“但愿它不会对你的节食计划有太大影响。”

“你喝这种东西不会发胖吗，”Johnny起身去找吸管，“不会的话那还真让人羡慕。”

“当然会，”Kenshi把吸管放在干净的餐巾纸上，“所以一个月也喝不了一次。”

看来他们都挺自律的。Johnny从调味台的格子里取出一根吸管，然后回到桌边，“这是好习惯，”他撕开吸管包装，把吸管小心地插进杯子，避免把奶油和糖浆搅得一团糟，“总喝这个对健康没好处。”

但它真的很好喝，Johnny把凉爽甜蜜带有榛果香气的冰沙咽下去之后在心中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罪恶的甜品。

“偶尔喝对心情有好处。”

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怎样一副表情，Kenshi说这话的同时对他了然一笑，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他把自己的吸管从杯子里拿出来，把这杯小甜点还给Kenshi：“多谢款待，我现在确实心情更好了。”

Kenshi没接话，拿着杯子站起来：“走吧，去买墨镜。”

“好。”Johnny说，把裹着餐巾纸的吸管扔进垃圾桶，和Kenshi一起离开咖啡店。很快他发现Kenshi也把路线背下来了，“这又是什么特异功能，”在Kenshi不借助任何提示直接右拐进入向北延伸的走廊后他笑嘻嘻地问，“刚才你可是一眼导览都没看。”

“我看了，”Kenshi走上台阶，喝口饮料说道，“你没发现而已。”

专业素养，是吧？Johnny当然不能把这话说出来，只好通过笑容传递自己的想法。

他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有意思？Kenshi站在墨镜店门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提醒他：“到了。”

他回神，抬头看一眼招牌，停止犯傻：“可算到了，真够远的。”

买完墨镜他们就该回去了，Johnny看一眼收银台旁边的电子钟，想到Jax说的“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别在外面尤其是某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十分钟就好，他转身走向男款墨镜的货架打量少得可怜的款式，确信自己可以很快拿定主意。

他先挑了几副经典款，试戴过后觉得有些太像被他放在家里的那些。要不然还是试试自己平时不怎么戴的类型，他这么想着从架子上拿起一副镀了金色反光膜的护目镜款，对着镜子把它戴好。效果意外地好，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一个疯狂的时尚圈怪咖，Johnny自我欣赏了一会儿后转头问靠着墙看手机喝饮料的Kenshi：“你觉得怎么样？”

Kenshi循声抬头，看清他脸上的墨镜款式有多么夸张后愣了一下。

“不好看吗？”Johnny没错过他脸上的惊讶，又回头照镜子。

“你之前戴过的那些就够骚包了，”细看过佩戴效果后Kenshi给出评价，“没想到那还不是你的极限。”

“多谢夸奖，”Johnny偏过头用镜子观察自己的四分之三侧脸，“那就它了。”

Kenshi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停止对Johnny的注视，这有点反常——之前买衣服的时候他只要听到Johnny这么说就会丢下临时造型师的职责去干别的。

“你觉得不好看？”Johnny再次转过来和他面对面，问道。

Kenshi的目光被黑色镜片遮挡了十之八九，但Johnny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在绕着自己的脸打转。

“挺适合用来躲狗仔的。”过了一会儿Kenshi终于从它的设计上找出一个优点。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个，”Johnny摘下墨镜端详，“真不错。”

他的造型师彻底没话说了，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回手机屏幕上。

Kenshi这样子怪好玩的，Johnny把手中的墨镜递给导购，本来想再抖两个机灵逗Kenshi，但架子上那副和心仪款式同款不同色的墨镜启发了他，让他瞬间有了更妙的灵感。

“嘿，你来试试这款怎么样？”

他拿下那副暗红色的哑光墨镜，向Kenshi展示它。

Kenshi再一次愣住。“我不会戴这种墨镜的，”Kenshi坚定地拒绝，“它不适合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Johnny拉着他让他站到镜子前，再次向他推销手里的墨镜，“试一下再说？”

“谢了，但是不用。”Kenshi抿嘴。

“我敢肯定它特别搭你的脸型，”Johnny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就给它一次机会？”

Kenshi抬眼看他：“我不试你不会放我走，是不是？”

“就试戴一下，”他保持灿烂的笑容，没有正面回答Kenshi的问题，“一分钟就好。”

Kenshi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抽屉的导购，回过头摘下自己的墨镜放在镜子边，然后接过Johnny手里的红色墨镜戴上。

虽然他是想出于恶作剧心态才让Kenshi试这副墨镜的，但当Kenshi戴好墨镜抬起头面向镜子时他发现这墨镜岂止是适合Kenshi、简直是为Kenshi量身定做的。这种张扬的设计凸显了Kenshi的冷峻气质：镀哑光膜的大尺寸暗红色镜片将眉头以下的小半张脸挡了个严严实实，当你看向他，你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在镜片上看到一片黯淡的红色反光。想要知道让人他究竟在用什么样的眼神剖析你？留心他眉梢上的小动作吧，运气好你说不定能猜对。

“棒极了，”Johnny看着镜子里的他轻声说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要把它买下来送给你。”

Kenshi摘下墨镜，转身看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Johnny，没有再出言拒绝，而是把墨镜递到Johnny手上。

“谢谢。”然后他对Johnny说道。

乘扶梯下楼时Johnny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给Jax发短信报备行程时都在笑。“什么好消息让你高兴成这样。”站在他前面的Kenshi注意到他在傻乐，侧过身问他。

“非得有理由才能高兴吗？”他反问，抬手捏住Kenshi的棒球帽帽檐向下压了一下。

Kenshi不信这话，用眼神寻找他的破绽。

就说那副墨镜适合你，Johnny笑着收回手压了压自己头上的帽子，看着Kenshi说：“非要说的话……今天逛街逛得尽兴，所以开心。”

大概这个理由对于Kenshi来说可信度很高，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转身恢复背对他站着的样子。

你的心情是不是也不错？Johnny看着他的后脑勺想。

Kenshi上车之后一直在盯着停车场入口看，Johnny也没有急着发动车子，等Kenshi把头扭过来之后小声问发生了什么。

“有可疑的人？”

“不，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Kenshi摘下墨镜，拽过安全带系好，“走吧。”

“真的没事？”Johnny观察他的表情，“我可以配合你演戏，假装打不着火一时半会走不了之类的。”

“我信得过你的演技，”Kenshi把墨镜挂在T恤领口上，用有点刻薄的话打趣Johnny，“不过我们这里暂时不需要暴躁司机这种角色。”

Kenshi会这么和他说话那就证明是真的没什么事，Johnny放松下来，也开了个玩笑：“那你们这里需不需要痴情男人这种角色？”

“什么？”Kenshi看他。

“接吻，”他眨眨眼睛，答道，“我也可以假装是情不自禁想要吻你才没有急着离开停车场。”

好吧，他坦白，这句话是玩笑也是试探。

你现在对我是否有所改观了？

Kenshi习惯性地抿嘴，Johnny垂着眼睛看他的嘴唇如何从心形变成弓形。

“感谢你的配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后Kenshi说道，“但是我们现在更需要Johnny Cage本人。”

“要他本人来做什么？”他还没系安全带，歪斜上半身离Kenshi更近。

Kenshi抬眼与他对视，呼吸比刚才快了一点儿——只有一点儿，和他的相比仍然算慢。

“开车。”

在他开始遐想时Kenshi回答了他的问题，没等他回答便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这下轮到他抿嘴了。

无论如何，他一边注视悄悄调整呼吸的Kenshi一边整理思绪，不是只有他的心跳在加速，对吧？

“好，”Johnny做了个深呼吸，坐直身子面向方向盘，把车钥匙插进点火开关，“我的荣幸。”

Chapter Text

好消息是早上传来的。

Kenshi刚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就收到了Jax的电话。“现在方便谈事情吗，”Jax打过招呼后没多啰嗦什么，“我有些进展要分享给你。”

他最小化自己刚刚打开的窗口，看一眼主卧紧闭的门，问道：“是什么？”

“你们那边的探员查到的东西挺有用的，我们顺着访问记录那条线索摸到了他们的老巢。”

这可是让人喜出望外的进展，他本以为追查踪迹这个任务会相当坎坷且耗时。

“是怎么发现他们的？”他追问。

“过程还挺有意思的，”Jax笑了两声，“你时间充裕的话我可以从头细讲。”

Kenshi看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Johnny还没起床，我也没有什么必须今天完成的工作。”

Jax敲了一会儿键盘，然后回复道：“那好，或许你可以泡杯咖啡边喝边听。”

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合上笔记本电脑，拿着手机站起来往厨房走。Jax以那封值得注意的邮件为开头，把整个顺藤摸瓜的过程铺开一步一步讲给他听。确实很有意思，有些部分简直可以被直接写进电影或者电视剧的剧本。Kenshi听得认真，忘了要回到餐桌边坐下，拿着杯子和手机在厨房里踱步了半个多小时，咖啡都喝完了才想起来还有“坐在椅子上打电话”这个选项。

“那么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

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抬头把冰箱门上摇摇欲坠的便利贴撕下来重新用冰箱贴固定好，然后走出厨房。

“边境的话，要尽快行动，把计划转移阵地的这帮人一网打尽。南边的话，我们可以确定他们的大本营从巴西迁移到加勒比海附近了，DEA正在和当地的执法机构制定计划，到时候会和我们一起行动，围困他们，好切断两边的往来。”

“需要我参与这次行动吗？”他问，心知Jax能听出来他其实是想问“我能参与这次行动吗”。

“我知道你很想亲手抓住那个人，但我更需要你在后方坐镇，”Jax也没和他绕弯子，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如果你愿意帮我完善作战规划并且和队长一起负责行动指挥，那可就帮了我大忙了。”

团队协作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要固执己见。Kenshi坐下，盯着墙上的挂钟看了几秒，然后说道：“好，把计划草稿和地图发给我吧。”

“好，我马上发给你。”Jax说，短暂沉默后又加了一句：“谢谢。”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示意Jax宽心：“没什么。按你想的来，我会尽全力配合你。”

他当然想亲手抓住害死小姨的那个人，但如果Jax需要他做好行动指挥官，那他就会做好行动指挥官。

“我知道这个行动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Jax能猜到他此刻是什么心情，语气郑重地阐明自己的想法，“我必须得谢谢你。”

“这么重要的行动确实应该让彼此熟悉的队员们来执行，”他不希望Jax因为他而有什么心理包袱，“指挥工作很重要，是我该谢谢你愿意这么信任我。”

“你客气得让我有点儿不适应。”Jax轻笑。“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别说‘不用’。先这样，我还有个会议要参加，你有事发短信打电话都行。”

“好。”他笑了笑，没再谢Jax，听着身后的开门声想起来还有件事可以趁现在问清楚，于是赶在Jax挂电话前多说了一句：“要告诉Johnny和他有关的情况吗？”

“这个看你，”Jax没多犹豫就给了他答复，“你想把和他有关的部分说给他听的话我没意见。”

“好，我知道了，”他放下马克杯，“再见。”

不需要装傻的时候Johnny的耳朵向来很灵，Kenshi把手机放在马克杯旁边，回头看站在楼梯口旁边的Johnny。

“早安，”不过他也没有急着分享新鲜的情报，而是先和Johnny打招呼，“我煮了咖啡，你要来一杯吗？”

“早上好。”Johnny揉了揉头发，然后手虚掩在嘴巴前挡住哈欠，“好啊，谢谢你。”

“我随便拿了一盒咖啡粉煮的，”他继续和Johnny闲聊，“不知道是不是你平时早上喝的那种。”

“只要不是去咖啡因的就行，”Johnny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容量的马克杯，“我每天早上喝什么也都是到厨房之后临时决定的，没什么规律。”

他的视线随着Johnny的身影移动，发现睡衣的领子右边翻起来了，看着有点像吸血鬼斗篷的领子。

“刚才Jax给你来电话了？”

在他想提醒Johnny整理一下领子时Johnny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有关那通电话的问题。

那就等会儿再说领子的事吧，Kenshi笑着看他，答道：“对，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Jax。”

“有什么能说给我听的故事吗？”Johnny端着杯子转身面对他，问完第二个问题后喝了口咖啡。

就连喝咖啡的时候他都没忘了要盯着Kenshi看。他的下半张脸都被杯子挡着，目光因此格外引人注意。Kenshi与他对视，觉得他这副又无辜又狡猾的样子很好玩，没有急着给他讲述有些出人意表的调查经过，而是先慢悠悠地伸手把自己的杯子拿起来送到自己嘴边。

“确实有，”他抿一口咖啡，也是直勾勾地盯着Johnny看，“Jax说和你有关的事可以让你知道。”

Johnny走到他旁边坐下：“我非常乐意听，请吧。”

他再不说就有点太坏了。Kenshi转头放下杯子，快速把已知信息整理了一遍，然后已前情提要为开头：“你应该还记得FBI派人去你的经纪公司调查协议泄露的事？”

“有印象，”Johnny双手捧着杯子，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我的经纪人还帮了不少忙来着。”

“确实，我们得谢谢她，”Kenshi继续说，“没有她的斡旋和协助调查不可能推进得这么顺利。”

“你们找到了什么？”看得出来Johnny很好奇事情后续是怎么发展的。

他将故事最令人意外的情节娓娓道来：“FBI的专家们进入了管理系统后台，在查找系统漏洞的途中从网页访问记录里发现了一行有点奇怪的数据。有人在下班时间用办公室的无线网络访问了一家饮用水供应公司的网站，而这家公司和你们的经纪公司没有合作，出于谨慎技术人员查看了这家网站和访问网站的用户。”

“我猜那家公司有猫腻？”Johnny完全忘了自己还有咖啡要喝，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Kenshi的话语上。

“猜得没错，”Kenshi握住马克杯的握把轻轻转动杯子，“那家小公司的订购服务网站做得很精美，但新客户永远无法成功注册，更不可能从他们那儿买到任何东西……显然，他们只接待老客户。”

咖啡凉了，尝起来有些酸，Kenshi喝了一口后把杯子放回餐桌上，继续讲故事：“虽然想找到这家公司不太容易，但既然已经知道下单的人是谁了，总能根据这个人的行程和联络对象找到负责谈生意的销售，然后再以此类推找到销售的上司。”

Johnny挑了下眉毛，翘起二郎腿，安静地盯着Kenshi的脸看了两秒后说道：“我有挺多问题想问的，就是不知道哪些能问哪些不能问？”

Kenshi想了想答道：“如果是和你有关的问题，我能回答的应该不少。”

听他这么说Johnny也没客气，立刻问：“是这个客户把协议偷了出去，对不对？”

“虽然还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实这一点，但探员们觉得八九不离十，”这个问题Kenshi可以回答，“他进入后台应该是想查一份账目的去向，意外发现了有你签名的协议，出于草木皆兵的心态把它拷贝了一份带了出去。”

Johnny能推测出这份账目和什么“生意”有关，“这太……”但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现实，“我的经纪人身边居然真的有这种人。”

这话让Kenshi忍不住思考自己是否该说更多——虽然亲手做这件事的是Johnny经纪人的同事，但空壳公司的真正客户是与Johnny有些交情的某位演员。也就是说，Johnny身边也有这种人。

“我能问问这人是谁吗？”

而Johnny肯定想要知道昧着良心赚黑心钱的是何方神圣。

Kenshi看着Johnny有些苦涩的笑容一时做不出决定。告诉Johnny这两个人是谁并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Johnny不会在得知真相后跑去质问他们或者把内情捅出去，但这么做很可能会影响Johnny的心情。

尽管那个演员算不上Johnny的朋友，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和Johnny有过来往、沾过Johnny的光的同事。以Johnny的个性，知道自己伸手帮过的人背地里靠着出卖他来向同伙表忠心的话肯定会难受上好一阵。

还是别和他说了，至少别现在和他说。

“他的真实身份和任务密切相关，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们再告诉你他是谁，”他找了个借口，但话没有说得很硬，“我保证你会先于媒体知道。”

不知道Jax看到现在这个场面会说什么，Kenshi突然想起Jax打趣他的话，最好不是夸他变得有人情味儿了。

Johnny嘴角扬得更高，笑也变得由衷。“好，那我就等着你们的捷报了，”他说，“祝你们一切顺利。”

然后他拿起马克杯想要喝咖啡，结果发现自己的咖啡也已经又凉又酸，“我去重新倒一杯。”他拿着杯子起身，顺便问Kenshi：“你要再来一杯吗？”

“好，”Kenshi把手边的杯子推给他，不动声色地观察Johnny的表情，“谢谢。”

“不用客气。”Johnny轻声说，话尾语调上扬，一如他的嘴角。

Kenshi偷偷松了口气，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终于想起来被自己遗忘了有一阵的事情：“你的睡衣领子翘起来了。”

“嗯？”Johnny把两只空杯子放在台面上，摸摸衣领，“哦……我都没发现，谢了。”

他整理好衣领，然后把壶中温热的咖啡倒进杯子，转身把壶送回咖啡机旁边时注意到冰箱上的便利贴。“这是什么？”他凑近了仔细看便利贴上的葡语，在Kenshi回答前借助单词后面的数字和重复的单词猜出了个大概：“菜谱吗？”

“对，”Kenshi往后靠，后背贴在椅背上，“我打算做点pudim。”

“那是什么？”Johnny拿着杯子回到餐厅，“布丁？”

“今天你的脑子怎么这么灵光，”Kenshi抬起左腿，脚踩在椅子上，小臂搭在膝头，“对，炼乳布丁。”

“这就是你昨天买炼乳的原因？”Johnny把他的杯子放在笔记本电脑旁边，又问：“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不是，”他端起杯子，“逛超市时看到炼乳就想到可以用它做些甜点给你吃。”

Johnny愣住，一副没听清的样子：“什么？”

“谢谢你送我的咖啡还有墨镜，”他还以为自己说这话时会有轻微的不自在，但实际上并没有，“这算是回礼。”

Johnny的思考没有因为这句话就结束。“嗯，我没有，我是觉得……”他边想边说，语速比起刚才慢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你陪我逛街，我请你一杯咖啡是应该的……至于那副墨镜，它实在是太适合你了，不买下来我会觉得……有点遗憾？”

他好像有点脸红——只有一点，不仔细看就会错过这不显眼的脸色变化。

“我想谢谢你，”虽然Kenshi好奇自己要是把话说得肉麻Johnny会不会整张脸都红起来，但他并不想在这时候捉弄Johnny，所以还是只讲心里话，“除了谢你的礼物也想谢你之前对我说的话。”

其实也是补偿，他想。在停车场里面对Johnny轻柔的调情时他确实对Johnny的嘴唇产生了非分之想，也或多或少挑逗了Johnny，但他在最后关头退了回去，让Johnny的期望落了个空。

“哦，那些话……”

Johnny没有问他具体指的是哪些话，似乎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Johnny安静了一会儿说道，声音因为低头喝咖啡的动作有些模糊，“那时候我们都很沮丧，十五回合理论是安慰你也是安慰我自己。”

看来以后他和Johnny聊天可以说话只说一半了，Johnny能揣摩出他语焉不详的说辞到底在表达什么。

“电影里的十五回合理论和你的十五回合理论我都很喜欢，”他看着闷头摆弄马克杯的Johnny说，“改天我们可以一起看第二部。”

“你再说我可真的要脸红了。”Johnny小声提醒他。

Johnny这样子怪可爱的。

Kenshi一口气将咖啡喝掉半杯，然后放下杯子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向厨房。“这个布丁还挺简单的，就是家常甜点，”他从橱柜里拿出白糖和炼乳，说话时没有回头往Johnny那边看，想让Johnny自在一点，“我现在开始做，到了晚上可以把它当饭后甜点。”

“需要很久吗？”Johnny问他，说话声音清晰了一些。

“一个小时就能搞定，”Kenshi弯腰在台面下方的橱柜里寻找烤盅，“我比较习惯在烤完之后把它放在冰箱里慢慢定型，这一步需要的时间比较多。”

“原来如此。”Johnny边说边把杯子放回到餐桌上，然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不过你不是……不爱下厨吗，还会经常做甜点？”

“我妈妈爱吃这个，”他舀一勺砂糖倒进烤盅，“有段时间她胃口不好，每顿饭都吃不下太多东西，我和姐姐就经常做这个给她吃。”

环视厨房一圈后他决定用微波炉做焦糖，于是拿着量杯走到洗碗池边接水。

Johnny在看他，接了足够的水之后他关上水龙头，也抬头看Johnny：“怎么了？”

“你妈妈那段时间身体不好？”Johnny问他。

Johnny察觉到Kenshi在隐瞒母亲身体问题的成因，而Kenshi听得出来他这句问话中不仅有试探还有真诚的关心。

现在告诉他这件事也不是不行，Kenshi想，今天不说过段时间也要和他说。

“那段时间我的小姨因为任务去世了，”他看着Johnny说道，“我妈妈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Johnny错愕地盯着他，而他低头看了眼量杯里的水。

他不希望自己的语气太过酸涩，平复了心里翻腾的情绪后抬起头对Johnny轻声说道：“我们都很爱她，也很想念她。”

Chapter Text

出发去训练基地之前Kenshi就和Johnny说了自己今天有别的事，不能帮他训练。

“Jax今天也有别的事情要办。我们会找个教官帮你。”

“好，”他看着面色有些凝重的Kenshi答应道，没有问他们两个有什么事，“听你的。”

到达基地后Kenshi倒是没有立刻就不见踪影，而是先把他送到靶场，和他商量好了训练结束后的安排才离开。“如果你所有训练都完成了我还没回来，你就先在我的办公室等我，”Kenshi把自己的门禁卡交给他，“我应该能在五点之前回来。”

他收下Kenshi的门禁卡，把它放在随身的收纳包小心保管。他们两个要办的事大概和那家“饮用水销售公司”有关。Johnny没办法不去想这件事——或者应该说，一整天他的大半心思都在Kenshi（以及Jax，他发誓他没有把Jax忘到脑后）身上，根本没有在认真训练。

他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搏击练习时挨了好几下教官的拳头。

“Takahashi和我说你还挺厉害的，我相信他没有夸大其词，你有赢我的本事，”当时他的临时教官看着倒在软垫上的他用有些刺耳的语气敲打他，“只是你的注意力太涣散了，根本没有在思考要怎么防守或者反击。”

“抱歉，”他爬起来，捏捏自己的鼻尖，看着铺在地上的软垫说道，“下一轮我会认真一点的。”

他没有，在下一轮训练中他还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并且又被教官一拳放倒。

“或许你该休息一下，”教官拿他没辙，后退一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道，“今天就到这儿。”

才刚刚下午两点，Johnny坐在软垫上也抬头看时间，离五点还早着呢。

他没有立刻往Kenshi的办公室走，而是先去了食堂。他接了一杯芒果味的红茶，然后坐在靠窗的桌子旁边一边吸溜凉爽的无糖茶水一边对着窗外的办公楼发呆。现在Kenshi在干什么呢？Kenshi的任务进行得是否顺利？他在一片安静当中反复问自己这两个问题。

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在食堂磨叽了一个小时后Johnny决定去Kenshi办公室坐着。虽然Kenshi办公室里的那些物件也不可能给他答疑解惑，但至少熟悉的环境能让他不那么紧张。

没错，他在紧张。

Kenshi的办公室不大，他坐在离门更近、用来接待客人的椅子上，对着墙发了一会儿呆后想起来自己还有手机可以玩。他看不进去别人的社交动态，也不想玩游戏，把常用的娱乐类应用挨个打开又挨个关闭后他决定找部电影看。看《洛奇2》？他想，随即否掉这个主意。这一部要留着和Kenshi一起看。

于是他随便点开一部飘在流媒体首页上的电影，然后把手机放在Kenshi的手机支架上，希望电影的剧情和特效足够精彩，能让时间过得更快。要不然再去买点零食，他盯着小小的屏幕看了几秒钟后又想到一个分散注意力的好办法——咀嚼膨化食品时发出的咔嚓声也算解压白噪音，不是吗？

Johnny暂停电影，站起来往门外走。他还记得自动贩售机的位置，顺着走廊一直往前走然后左拐就是。他运气不错，薯片和芝士条都还有货，Johnny一样买了一包，然后拎着它们回到Kenshi的办公室。

“这是我的问题。”

他刚要用门禁卡开门就听到Kenshi的声音从电梯间那边传过来。

“别这么说，”然后是Jax的声音，“你的决策对当时的情况来说就是最优解，采用别的进攻路线很可能会让他们失去抓捕最大头目的机会。”

Kenshi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继续检讨自己的过失：“如果让他们从侧面的窗户突入，那么爆炸波及到的墙体会更少，就不会出现——”

Kenshi有些不对劲，Johnny想。他很少说话时语速这么快，语调起伏这么明显。

“那样会花费更多时间，”Jax打断他，“我们可能会放跑更多人。”

“我应该做得更好。”过了半晌Kenshi低声说道。

这回轮到Jax沉默了。他的沉默甚至比Kenshi的要更长一些，长到Johnny都因为沉闷的氛围而产生了芒刺在背之感，考虑要不要走过去讲个笑话活跃气氛。

“我们会抓到他的，”好在Jax没打算让这氛围持续到下个世纪去，“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孤立无援，没能力跨越边境逃到南边去。”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他为这个话题作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Kenshi没再说话，而两个人的脚步声一齐朝办公室靠近。Johnny猜Kenshi在听到这话后对Jax点了点头，收下了这份建议——如果他的反应是别过头继续钻牛角尖的话，Jax肯定还会继续劝他。

好了，接下来轮到他思考等会儿该作何反应了：他可以躲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是很想这么做。

Johnny决定站着不动。

“下午好，”他在两人走过拐角与他碰面后说道，“你们这是刚忙完？”

Jax有些惊讶，看一眼他的笑容再看一眼他手里的零食，答道：“对，刚忙完。”

“我让他在我的办公室等我。”Kenshi向Jax解释Johnny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然后转过头看着Johnny问：“今天的训练怎么样？”

“还行。”Johnny耸肩，“不过没有平时好。”

Jax没有细问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安排今天的训练计划的，拍拍Johnny的肩膀，说道：“下次训练一切照旧。抱歉今天我们没能陪你训练。”

“别这么说，”Johnny也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们有你们的工作要忙。”

Jax看他一眼，也不再绷着脸，笑了笑回应道：“改天请你喝咖啡。”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然后Jax问他们两个，“直接回家，还是先去别的地方？”

“直接回家，今天哪儿也不去。”

Kenshi答，情绪依然不怎么高涨。

一连三天Kenshi都是这样心事重重少言寡语。

他没有因为心情不佳而在工作上有任何疏忽，相反，他把更多精力放在Johnny的保护计划上，除了睡觉基本都在看录像或者写报告。

这让Johnny想起来保护计划刚开始时Kenshi的状态。这可不妙，他的不安随时间的流逝而累积，终于在下次训练的前夜爆发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趁着Kenshi洗澡的功夫给Jax打电话，小心翼翼得像是在做贼，“你不用告诉我事情全貌，但你得让我知道Kenshi到底怎么了。”

Jax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看来他的状态还是不好。”

“我会用‘糟糕’这个词来形容，”Johnny倚靠着墙，听着从浴室传来的水声叹口气说道，“他这两天饭都没怎么吃。”

Jax也叹了口气。“他在自责，Johnny，”然后他解答了Johnny的问题，“他认为是他的决策失误才让一个头目逃脱了抓捕。”

这部分他其实已经根据他们那天的对话猜出来了。“很严重吗？”他继续问，“你不用和我说细节。从一到十，十算最严重，他的失误能排到哪一级？”

“我不认为应该把这件事算成失误，当时那个情况无论是谁负责指挥都得做取舍，”Jax想了想答道，“Kenshi当时的选择是明智的，罪犯逃脱是在可控范围外的事情，没人能想到他都伤成那样了还能趁乱逃跑。”

“所以Kenshi没做错什么？”Johnny向他再次确认。

“至少我，总部的头儿，还有在现场执行任务的指挥官都这么认为。”Jax给出自己的结论，然后又说：“其实我不是很担心这个逃犯还会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他伤得太重，没有同伙可依靠，而且马上就会展开针对他的搜捕。”

他的担忧先被Jax笃定的语气驱散了大半，随后余下的那些又被这番有板有眼的分析消解得不剩多少。Johnny注意到院子里的灯光顺着窗帘和墙之间的缝隙照进二楼的平台，伸手把窗帘的褶皱捋平，然后将它往墙边拽了拽，让它把窗户完全挡住。“我想和他聊聊这件事，”然后他放下手，说道，“你觉得合适吗？”

“他愿意和你聊这些吗？”Jax问。

“不知道？”Johnny其实心里没底。“行不行的，先试试吧。”

总不能让Kenshi一直陷在自责之中。

“要是他愿意和你谈，那你就劝劝他，”Jax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觉得让他老是一个人呆着是什么好主意。”

“等会儿我就去找他。”听他这么说Johnny下定了决心。

“如果他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告诉我。”Jax补充道。

“好。”

Johnny答应他，然后挂掉电话。

冰箱里正好还有两罐低度数的气泡酒，Johnny把它们拿出来放在厨房台面上，然后从橱柜里拿出两只玻璃杯。浴室里的水声还没停，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停。Johnny看一眼表，走向冰箱去拿冰块。

Kenshi的动作比他预想得要更快一点，他刚关上冰箱门就发现浴室恢复到了安静状态，而他刚开始往杯子里倒冰块Kenshi就打开浴室门走出来了。

“晚上好，”他对Kenshi笑，“来杯酒？”

Kenshi拿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擦头发，委婉地拒绝：“不了，等一下我还要加个班。”

他只穿了一条睡裤，Johnny看他一眼。有点儿奇怪，Kenshi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光膀子。

“现在是……差五分钟十一点，”Johnny暂且把睡衣谜案丢到一边，抬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尝试阻止Kenshi的工作狂行为，“我记得Jax说过你该好好休息。”

Kenshi坐在沙发上，放下手中的毛巾，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头也不抬地说道：“一点活儿而已，很快就能干完。”

“那等你干完我们再喝酒。”他说着把冰块放回冰箱。

“你想喝的话不用等我，”Kenshi敲打键盘，“我不是很想——”

终于，Takahashi中士也察觉到身上有些不对劲，朝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

“要我帮你去拿睡衣吗，”Johnny手撑在台面上，半开玩笑地问，“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浴室。”Kenshi合上电脑站起身，“我自己去拿就行。”

他看着从自己眼前走过的Kenshi考虑了片刻，决定直言不讳：“你的脑子已经累糊涂了，让它一直处在过劳状态对你和你的工作来说都没什么好处。”

Kenshi停在台面旁边，转过头看他。

得益于厨房和餐厅的明亮灯光，Johnny看清了Kenshi脖子以下小腹以上的所有伤疤：一共五六道，胸前和腰上各一道，其余都在肩膀和手臂上。

他身经百战，Johnny想，不知道后背上是不是也有很多疤。

在他猜测每条伤疤的来源的过程中Kenshi一直没有说话，而等Johnny意识到他们两个面对面沉默了太久时，挂钟的时针已经笔直指向11这个数字了。

“我去帮你拿睡衣，”Johnny把一罐气泡酒塞到Kenshi手里，“你坐下歇一会儿……记着，只休息，不工作。”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希望Kenshi能被自己的幽默所感染。

睡衣就挂在浴室墙上，Johnny把它取下来，然后拿着它回到餐厅。“谢了。”坐在餐桌旁边的Kenshi见他回来便放下手里的气泡酒，从他手中接过睡衣，然后把睡衣套在身上。

“我很高兴你没有回去加班，”Johnny发现Kenshi把另一罐酒也拿到了餐桌上，“现在真的太晚了。”

Kenshi把睡衣扣子系好，拿起气泡酒拉开易拉罐拉环：“我猜你有话想和我说？”

没有冰块也行，Johnny不太想管无所事事站在台面上的两只玻璃杯，把自己手上的气泡酒打开，说道：“看来我们越来越了解彼此了。”

Kenshi喝一口酒，然后看着他问：“想聊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聊什么吗？”Johnny也喝一口酒。

Kenshi抿嘴，注视他的眼睛不言语。

“Jax和我讲了那天的大概情况，”Johnny笑了笑，说道，“实际上，那天我在走廊上也听到了你们的聊天内容……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他确实不必向Kenshi坦白，但他不想瞒着Kenshi。

Kenshi没有生气也没有意外，只是继续安静地看着他，手指偶尔蹭一蹭易拉罐上的水珠。“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和想法，”他看看易拉罐上的开口，鼓起勇气说道，“如果我的工作完成得不够完美，我也会生自己的气。”

“但有些事情就是没办法百分百按照预期来的，不是吗？”停顿片刻后他又说。

Kenshi垂眼，沉思了一会儿后转头面向桌子上的气泡酒。“我知道，”他看着易拉罐上的橙子图案说道，“但我没办法不去想为什么当时没有做得更好。”

“这个的话，”Johnny把手臂搭在桌边，想了想说道，“你想听听我的理论吗？”

“又一个Cage理论？”Kenshi低声问，然后轻轻笑了一下，“我很乐意听。”

Johnny放下易拉罐，把刚刚入口的橙味气泡酒咽下肚，说道：

“遇到这种情况，我会问我自己，难得你现在想出来的这些主意就一点短处也没有吗？一般来说在这个问题之后我立刻就能想到这些所谓完美方案的漏洞，意识到它们并没有比当时的那个主意更好。”

Kenshi侧过脸看他，嘴唇不自觉地抿紧。

他与Kenshi对视，缓缓深呼吸，把话说得更直白些：“根本就没有什么‘更好’，因为你已经竭尽全力了。你没有选哪个方案，哪个方案就会成为你心里那个‘更好的方案’，而另一个就会成为所谓的失败方案。”

Kenshi再次将目光移向餐桌桌面，沉思片刻说道：“这话有道理。”

“别让毫无意义的假设逼疯你。”Johnny微微低头，用自己的视线追逐他的。

他的话说完后Kenshi抬头看向餐厅的墙壁，凝视了纯白的墙面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那个人是害死我的小姨的凶手。”

Johnny愣住。

“我本来有机会抓住他，”Kenshi抿了抿嘴，垂下头，“或者让他死在那间仓库里。”

Johnny的心情在“难怪他会如此自责”和“到底为什么会他妈这样”之间摇摆。

“Jax说马上就会开始搜捕他，”他左思右想，希望自己的话能真切地带给Kenshi一些帮助，“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次他不可能逃得掉。”

“你说得对，”Kenshi的语气比他的和缓许多，“我们一定能抓到他。”

他还想说什么来着？他脑中的思绪在他与Kenshi目光相接的瞬间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谢谢你的金无足赤理论，”Kenshi对他露出一个浅笑，“你的理论都很强大。”

“嗯？”他不太明白Kenshi的意思，不知道是因为Kenshi的话太含蓄还是因为他的脑子在罢工。

“它们能让人把大道理真正听到心里去。”

Kenshi稍作解释，然后拿起气泡酒，用它轻轻碰一下Johnny手边的气泡酒。

“再给我点时间，”Kenshi笑得更温和，“我会恢复过来的。”

他该说些什么，开个玩笑，要不然来句祝酒词。但他盯着Kenshi看得入神，根本没心思去想俏皮话。

Chapter Text

在差不多十小时的航班中Kenshi睡睡醒醒，每一觉都没持续太久。Johnny的睡眠质量比他的要好得多，整个飞行过程中只因为内急起来过一次，并且从洗手间回来后很快就又睡着了。

“完全空闲的十个小时，”上飞机之前Johnny是这么和他说的，“不错，我可以补个觉。”

本来Kenshi还以为Johnny所谓的补觉是看电影看烦了就眯一会，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完全不被颠簸所影响，沉沉睡了一整个晚上。

这是好莱坞明星的职业素养吗？Kenshi一边浏览电影列表一边忍不住好奇。忙起来容易睡眠不足，长途飞行又是家常便饭，所以得熟练掌握“躺在随时都有可能上下左右震荡的椅子上睡觉”的技能。

Johnny甚至没吃晕车药之类的东西。想到这儿Kenshi转过头看向戴着眼罩的Johnny，发现他的头正在随着颠簸轻轻摇晃，而他仍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功夫了得。Kenshi瞥一眼桌板上涟漪不断的水杯，由衷佩服Johnny的镇定。

飞机开始下降时他才醒过来。“老天，我肯定睡了挺长时间。”他这么说着把眼罩向上拽，睁开眼睛看看窗外的天色，又看看对着漆黑屏幕发呆的Kenshi。“你没睡吗，”他把身子朝Kenshi的方向歪，轻声问道，“不太舒服？”

“我没事，”Kenshi抬头看他，因为他被眼罩勒得乱七八糟的发型没忍住笑了一声，“刚才睡了一会儿，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

Johnny知道他在笑什么，抬手把眼罩从脑袋上拿下来放在桌板上。“落地之后你有没有什么得马上去办的事？”他又问，拿起水杯喝了口不再冰的冰水，“没有的话先回家休息一下怎么样。”

“别担心，”Kenshi坐直身体，视线依旧停留在他乱糟糟的刘海上，“我的上司没那么不讲情理，他让我歇一天再去找他。”

“那就好，”Johnny扒拉自己的头发，语气变得轻快，“那今天白天你可以补觉。”

“不用睡那么久，”Kenshi转移视线，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下午带你在公寓附近逛逛。”

显然Johnny也记得他们俩在登机之前做出的约定。“你愿意给我当导游当然好，我也很想知道你家附近的炸馅饼有多好吃，”他离Kenshi更近一点，说道，“不过你需要多睡一会儿的话我们可以过两天再说压马路的事情？”

“白天睡太多容易昼夜颠倒，”Kenshi看着靠过来的Johnny轻笑着说，“三四个小时就够了。”

“好——吧，”Johnny半信半疑，“如果你躺下之后改主意想睡一整天也没问题，我不介意你反悔。”

飞机再一次与气流不期而遇，如果不是杯子里的水所剩不多，Johnny的衬衫一定会因为颠簸而遭殃。

“既然说了就是能做到，”他拿过Johnny手中的塑料杯，把它放在自己的桌板上，“不用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Johnny看一眼他空荡的桌板，又看看自己那堆了一堆小玩意儿的桌板，笑着向Kenshi道谢，然后说道：“好，那我就等着你带我去吃传说级别的小吃摊了。”

然而Kenshi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房子长期没人住难免落灰。他走进家门后环视了一圈客厅里的家具和电器，一边懊恼于自己的粗心大意一边回想附近哪里有酒店——他总不能让Johnny在积了灰的沙发上坐着。

“看来得先做一下清洁，”不过Johnny有不同的想法，“需要帮忙吗？”

Kenshi把行李箱放在墙角，走到窗台旁边打开客厅的窗户，说道：“要不然今天先住酒店？”

“有这个必要吗？”Johnny把行李箱放在他的行李箱旁边，围着厨房岛台转了一圈，声音离他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也没有很脏，两个人一起收拾的话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你是客人，”Kenshi把窗户完全打开，转身看向Johnny，“哪有让客人帮忙打扫房间的。”

“我是你的朋友，”Johnny打开水龙头把沾了灰尘的手冲洗干净，笑着对他说，“朋友就该互相帮助。”

Johnny不想他破费，如果他坚持要住酒店Johnny很可能会过意不去。“我来擦地板和家具，”思考过后他决定以一种能兼顾双方心情的方式来接受这份好意，“你帮我把厨房台面擦干净？”

“没问题，”Johnny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把袖子往上挽，“清洁剂和抹布在哪儿？”

在同吃同住的这段日子里Kenshi已经见识过Johnny做家务有多利索了，但眼下Johnny一边哼歌一边拿蘸了小苏打糊的海绵刷洗碗池的样子还是让他惊讶了一下。“你说你在家的时候经常帮妈妈做家务，”Kenshi在洗拖把的时候抽空和他聊天，想知道更多有关家务能人Johnny的冷知识，“厨房是你的地盘？”

“厨房里的活儿都归我，后院里的活儿有一部分归我。”Johnny停止哼歌，开心地回答他的问题。

Kenshi踩下桶的踏板把拖把甩干，又问：“需要你修剪草坪？”

“还有修篱笆什么的，”Johnny打开水龙头，把洗碗池冲洗干净，答道，“在这方面我算是熟练工。”

“没想到你这么全能。”Kenshi把桶推进浴室，一边擦储藏室的地板一边夸奖他。

“算吗？”Johnny关上水龙头，把橡胶手套脱下来搭在台面上，想了想说道：“我不太擅长修车。”

储藏室不大，一分钟就可以把地板完全擦干净。“那这么说，在车库以外的领域你很全能。”他拎着拖把倒退着走出储藏室，回头看一眼正在擦拭橱柜的Johnny，“你不用打扫得那么彻底，这些地方明天我慢慢擦。”

“今日事今日毕。”Johnny转过身，笑着抬起攥着抹布的手指了他一下，“一个人住的时候没少偷懒，是不是？”

Kenshi没有因为被戳穿而生气或者太不好意思，只是放下拖把叉着腰与Johnny对视一眼，轻笑着说道：“我不信你一个人住的时候会经常大扫除。”

Johnny放下手，歪歪头应道：“猜对了，我不会。刚入行那几年我经常一个月才收拾一次厨房。”

Kenshi盯着他的脸看，嘴角不自觉地扬得更高。

“谢谢你愿意帮一个单身汉这么仔细地打扫他的厨房，”然后他说，“在你明知道它可能很邋遢的情况下。”

“我们是朋友。”Johnny挑挑眉毛说道，然后拿起抹布看了一眼。“而且说实话，你这儿离邋遢还差得远，炉子上没有油垢，台面上没有堆积的空调料瓶……只是没有做那么细致的防尘。”说完这话后他转头看一眼已经被擦干净的台面，耸耸肩补充道：“我想没多少人会在出门之前把整个厨房用塑料布蒙起来，所以按照空置房间的标准来看，你的厨房算干净才对。”

他的语气轻松而真诚，所以这份夸赞并不完全是客套。“感谢你给它这么高的评价，”Kenshi拿起拖把，半开玩笑地回应道，“虽然可能是因为我不爱做饭它才没那么乱七八糟。”

“看来不爱下厨有不爱下厨的好处，”Johnny看他一眼，继续擦橱柜，“你可能想象不到我那时候的厨房有多……老天。”

Kenshi低下头，对着水迹尚未干透的地板轻笑。

“你真的很热爱烹饪，”笑过之后他抬头看Johnny的背影，“考虑在这儿露一手吗，主厨？”

“怎么了，”Johnny回身看他，脸上挂着灿烂、又显得他有点儿厚脸皮的笑，“你想念我的厨艺了？”

Kenshi是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的。“这里有些别的地方很难找到的蔬菜，”他看着Johnny，用拖把杆撑住小臂，以戏谑的口吻说道，“我想知道你能用它们做出什么美食来。”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Johnny也一直在盯着他看，脸上的笑容随着他的话变得越发意味深长。而等他说完后Johnny的笑容里多了些了然的意味，“放马过来吧，亲爱的，”Johnny手撑着台面，下巴朝炉子的方向一点，“我接受你的挑战。”

Kenshi不知道自己笑得是不是比他更得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勾起一侧嘴角，说道，“逛完小吃摊后我们去超市。”

当得知自己需要回圣保罗述职时，Kenshi第一时间想到的是Johnny或许可以和自己一起回去。

Jax当然有办法在他短暂缺席的情况下保障保护计划正常实施，但他有自己的倾向。现如今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自己对Johnny有特别的感情这件事了，要他坦然面对自己的倾向也并非难事。不过，他不希望Johnny的安全被他的私心所影响，所以他还是请Jax主持了一次三人会议，希望通过讨论来决定计划下一步的走向。

Johnny很乐意和他一起回家，而Jax听过他的想法后也认为它是可行的。

“你是最了解保护计划的人，到了圣保罗之后还可以申请ROTA的协助。基本上，只要能确保往返途中足够安全，那这个办法就没什么问题。”

“你不是说现在那帮人十分被动，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吗？”Johnny看着Jax问。

“的确，”Jax转过头对他说，“DEA和当地警方正在清剿他们。”

Johnny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给出自己的分析：“他们在这边已经彻底没人了。假设他们看过那份协议——你也说了这不大可能，它都没有在边境的窝点里出现过——他们想要我的命，那他们就得从加勒比海那边派人来动手……那DEA就会立刻发现他们把他们从地底下揪出来。我对他们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其实是这样，但他和Jax难免会担心出现百密一疏这种事。

“看来你是想和Kenshi一起回圣保罗，”Jax放下手中的笔，看他俩一眼，“到时候我安排一些人手和你们一起去机场。”

“或者就让Johnny呆在弗吉尼亚呢，”Kenshi的私心此刻被忧虑所压倒，“会不会更保险一点。”

“那样我们又要担心你不在会不会有人趁虚而入。”Jax轻轻笑了一下，示意他别太紧张。

“没有完美的计划，”Johnny说着看向他，微笑的模样似乎是想提醒他什么，“我想和你一起走，所以我投A计划一票。”

的确，没有完美的计划。他没有忘记Johnny的理论。

“好，”权衡了半晌后他抬头看看Johnny和Jax，敲定了主意，“那就这么办。”

鉴于Johnny的超高知名度，他们出门前都认真乔装了一番。

“现在除了我妈应该没人能认出来这是我了。”Johnny对着镜子说道。

Kenshi抬头看镜子，沉默了一会儿评价道：“你是不是偷偷从特效化妆师那里学了什么技巧。”

Johnny摸摸自己的脸，答道：“你别说，真有点像我跑过的一个龙套。待业在家的中年酗酒男，在主角来镇子的前一天感染病毒成了丧尸。”

Kenshi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Johnny：“现在你看上去的确像是酒精中毒了。”

“好极了，”Johnny满意地拿起洗手台上的口罩戴在脸上，“不会有人把这个酒鬼和Johnny Cage联系起来的。”

果然一路上根本没人认出他。Johnny对此很是得意，在等红灯时忍不住把街边的橱窗当镜子照，眼神里满是对自己的欣赏。“你不对着玻璃照来照去的话可信度会更高，”Kenshi忍不住提醒他，“相貌平平的酒鬼一般不会对自己的脸这么感兴趣。”

“你说得对，”闻言Johnny收回视线，调整一下口罩的位置，说道，“确实有点儿太自恋了。”

Kenshi也不再盯着他看，好像他们两个是一起出门吃饭的普通朋友。“走过前面的路口再左拐就是卖小吃的地方了，”他边走边说，“我觉得他们家的肉馅馅饼最好吃。”

 “我也想试试棕榈心的，”Johnny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街道，“还有甜的。”

“可以多买几个，”Kenshi想了想说道，“吃不完的打包回家当明天的早餐。”

“就这么说定了。”Johnny低头，把夹克拉链往上拉，然后双手插兜。

等红灯时Kenshi收到一通来自Takeda的电话，他短暂犹豫后还是接起了它。

“什么事。”他问Takeda，声音压得很低。“我在你家，”Takeda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没有任何废话，“婶婶想问你既然你都回来了，要不要参加周末的聚餐。”

Kenshi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去的话我不会一个人过去，”他知道Johnny在看他，但他装着没有注意到Johnny略带好奇的视线，“你知道我这边的情况。”

Takeda回复得很迅速：“我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了，说你可能会带个朋友一起，你爸说没问题。”

真是稀奇。Kenshi有些不能理解。老头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度了。

“看情况吧，”他还是没有给出肯定答复，“我定下来了就告诉他们。”

“好，我去和婶婶说一声。”Takeda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你忙，我先挂了。”

Kenshi放下手机，发现他们刚刚错过了一个绿灯。

Johnny并没有因为要多等一个红灯而懊恼。“有事？”他问，目光中的关切让他的眼睛变回了Kenshi熟悉的模样。

Kenshi盯着这双棕色瞳仁看了一会儿，说道：“我堂弟的电话。”

“今天来机场接我们那个？就是和你一……关系不错的那个。”

Johnny话说到一半时临时改口，并不希望Takeda的真实身份被路人听到。

“对，”Kenshi答道，“他问我要不要参加周六晚上的家庭聚会。”

“听起来不错，”Johnny对他笑，“你要不要去？”

Kenshi端详那对画出来的泪沟，然后抬眼再次与Johnny对视。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单独行动。你想和我一起参加这个聚会吗？”

Chapter Text

尽管他们不能到处闲逛，但Kenshi每天都会带他在市区里转转。“希望这能帮到你的采风，”Kenshi是这么和他说的，“虽然可能收集不到太多有用的素材。”

“谁说的，”Johnny叫他不必太过谦虚，“我这两天相机存储卡都要拍满了，备忘录也写了七八页。”

Kenshi低头对着塑料杯轻笑一声，然后把没插吸管的那杯和带着包装纸的吸管推到Johnny右手边。

“这个真的很好喝，”Johnny撕开吸管的包装纸，把吸管插进杯子，“我还以为甘蔗汁就是带甜味的水呢。”

“看来它给了你不少惊喜，”Kenshi咬着吸管喝一口淡绿色的凉爽饮料，说道，“很高兴你喜欢它。

Johnny吸溜两口甘蔗汁，说道：“要不是需要控制体重，我一定早晚各一杯。”

听他这么说Kenshi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开了个温和的玩笑：“现在是十二点，你已经喝了两杯了，下午还想喝的话可就是寅吃卯粮了。”

“到此为止，我保证，”Johnny笑着回应道，“下午和晚上的热量额度我得留给你家的聚餐。”

Kenshi被他提醒了，把刚放下的手机又拿起来，解锁屏幕点开一个应用看了一眼，说道：“我妈说五点开始。四点半左右出门行吗，会不会和你的安排冲突？”

“四点半完全没问题，”Johnny耸肩，他在出门前检查过日历，“改过的剧本已经发给制片公司那边了，下午我没什么事。”

“好，”Kenshi又看了一遍与家人的短信往来，说道，“那就四点半。”

不像Kenshi，他的父母住在离市区比较远且比较安静的社区。从社区大门到他家门口的路除了保安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肯定没人能发现他在这里，Johnny透过车窗看着围墙和围墙上的监控摄像头想，这地方有点像他在弗吉尼亚租的住处，不管是狗仔还是什么其他人都很难混进来。

所以Kenshi的家境还不错，他想，难怪Kenshi的老爹会对Kenshi的工作有这么大意见。

“这里的绿化做得很好，”Kenshi以为他在看路旁的草坪和树，说道，“每次在家里呆烦了我就会顺着这条路慢跑几圈。”

Johnny有些惊讶，转过头看他：“你这是……经常和你爸吵架？”

“猜得很准，”Kenshi把车停在一栋米白色的房子前，也看他一眼，“基本上见面就吵。”

不知怎的，Johnny因为这句话感到些许紧张。

“不过有客人在的话他不会骂人，”Kenshi拔出车钥匙，继续说道，“最多也就是不给我好脸色，或者把我当空气。”

Johnny打量眼前的房子，想了想问道：“在我进门之前，有什么注意事项需要我了解吗？”

Kenshi被他谨慎的语气逗笑了。“别说，还真有。”笑过之后Kenshi解开安全带，佯装正经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抑扬顿挫地答道，“规则一——不要和他聊我的工作。一个字都别提。”

Johnny感觉自己的右眉毛正在不受控制地向上挑：“规则二呢？”

Kenshi捏着安全带又想了两秒，然后说道：“没了。他要面子，只要你不和他聊他的家丑，他会客客气气招待你的。”

他说这话时表情还挺轻松的。Johnny消化了一下这些出乎他意料的新情报，眨了眨眼睛，对Kenshi说道：“好，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我倒不怕这个，”Kenshi又笑起来，“主要是不想看他平白无故拿你当出气筒。”

Johnny心里一动，表情回归正常。他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打哈哈绝对不行，说谢谢的话好像又太见外。

再想想，动用你的幽默天赋，说点儿既能表达“你怎么这么好”又能表达“你对我这么好我高兴得不得了”的……

“其他人应该都到齐了。我们也进去——Johnny？”

他走神了。Johnny意识到这一点。

“好，”他答，迅速解开安全带，“走吧。”

Kenshi的视线没有从他脸上离开。

“怎么了？”他扶一下有滑落趋势的平光眼镜，“别告诉我说是胡子没刮干净。”

“不是，”Kenshi饶有兴味地打量他的表情，“笑什么呢？”

他刚才是不是在傻乐。Johnny真想把副驾驶坐席前的镜子打开用它照照自己的脸，但他知道，真这么干的话他身上的傻气只会变得更重。

“嗯？”他松开安全带，故作疑惑地反问，“我刚才笑了吗？”

Kenshi保持要笑不笑的模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再追问，而是抬手把车门锁打开，歪歪头说道：“走吧。”

Johnny运气不错，进门后最先见到的是Kenshi的姐姐和妈妈，她们微笑着与他打招呼，夸赞他带来的花束很漂亮，然后叫Kenshi带他去餐厅。

“走吧，”Kenshi给他一双拖鞋，笑着说道，“我带你过去。”

他因为这样温暖的氛围而放松了不少。

Takeda也在，见他们过来后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用英语和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对Kenshi说道：“他俩在书房，估计等会儿才会出来。”

“挺好。”Kenshi看一眼楼梯，“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Johnny猜这个“他们”指的是他俩的老爸。

“没说什么，”Takeda手扶在椅背上，边嚼边说，“可能是最近在股市里赚到钱了，心情还不错。”

Kenshi看一眼放在餐桌上的碟子和里面的甜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去洗手，”他说，然后用眼神示意Johnny跟上，“等会儿再和你聊。”

等他们从洗手间出来后人已经到齐了。站在长桌边的瘦高男人在注意到Johnny后暂停和Kenshi母亲的交谈，转过头盯了他两秒，然后把头扭回去继续和Kenshi的母亲说话。

说实话，他的目光让人不大舒服。

“那是我爸，”Kenshi小声说，带着他往厨房走，“别理他。”

看上去就是个不好惹的，Johnny想，靠脑子吃饭的、把生意场当围猎场的那种人。

“想吃什么？”

Kenshi问他，从台面上拿起一个碗。

他把那让人发毛的注视赶出脑子，低头看台面上的饭菜：天妇罗，虾汤和其他凉菜是已经分盘装好的，但寿司散饭需要参与聚餐的人自己盛饭以及搭配生鱼片和其他海鲜。

“有没有推荐？”他问，声音很轻。

“三文鱼，金枪鱼，章鱼……飞鱼籽也不错，”Kenshi先帮他把饭盛好，“喜欢吃虾的话就再来点虾。”

“那就这些，虾来两只就好。”他不敢随便乱动台面上的东西，只好拜托Kenshi继续帮忙，“谢谢。”

Kenshi把色泽鲜艳的食材铺在米饭上，然后笑着把碗递给他：“不用客气。”

“你最近在忙什么。”

有人在厨房门口问话，用的是英语。

Johnny有些茫然，而Kenshi很快反应过来这问题是给他的。“在美国培训，”Kenshi放下刚刚拿起的空碗，转头看着站在门边的父亲答道，“之前已经和你说过好几次了。”

“培训什么时候结束？”他的父亲继续问。

“还得几个月，具体时间不确定，”Kenshi并没有改用日语或者葡语答话，似乎并不介意这场谈话被Johnny听去，“我以为Takeda把情况都告诉你了。”

“我想要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干什么还得去问侄子吗？”他的父亲盯着他，眼神比刚才更叫人发怵。

Kenshi倒是没有回避他的视线，但从他抿嘴的小动作能看出来他并不是很自在。

“日期定下来了我给你打电话，”然后他说，语气变得不善，“别到时候我怎么打你都不接就行。”

他的父亲皱眉。“看来你在美国混得不错，”这位上了年纪却腰杆笔挺的先生说着走进厨房，缩短与自己儿子之间的距离，“都有愿意跟着你两地往返的好朋友了。”

不知道为什么，Kenshi好像格外不喜欢这个话题，除了绷着嘴唇与父亲对视之外不想做出任何回应。

Kenshi的父亲一定想从Kenshi的神情中发掘出什么。Johnny为Kenshi也为自己捏一把汗：直觉告诉他这位绅士应该不会对一个想追自己儿子的男人有什么好感，甚至可能会因为他的存在而迁怒于自己的儿子。

“吃完饭我们就走，”Kenshi用强硬的话为自己壮声势，“不打扰你。”

他的父亲侧过脸看向Johnny。

“希望寒舍的招待足够周全，”在Johnny想着该挤出一个什么样的笑比较好的时候这老蝙蝠——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到这个比喻了——对他说道，脸比冻了三天的牛肉还冷，“有什么需要的和Kenshi说就好。”

他要不要说点什么？Johnny趁Kenshi的父亲回头的瞬间瞄了一眼Kenshi，发现Kenshi在对着台面上的碗碟生闷气后决定自己想个法子终结这尴尬的会面。

“婶婶问可不可以把菜端到餐厅去了。”

说话的是Takeda，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

Kenshi的父亲瞥一眼台面，然后走出厨房，说道：“我看差不多了。”

“好，”Takeda站直，不再倚靠着墙壁，“我去叫姐姐来帮忙。”

Kenshi母亲的手艺很好，只可惜整场聚餐他的心思都不在饭菜上。

如Kenshi所说，晚餐结束他们没有多停留，拿了Kenshi母亲为他们打包的饭菜后便准备离开。“等培训结束我再来看你们，”临走前Kenshi收起了不豫的神色，微笑着向母亲和姐姐道别，“保重身体。”

“这些菜实在是太棒了……我估计会忍不住偷吃夜宵，在明早之前就把它们都吃光。”Johnny试着用小玩笑缓和略显紧张的气氛，然后捧起餐盒认真地对她们说：“谢谢你们。”

上车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聊天。“我们回你家？”Johnny率先开口，借助后视镜看一眼放在后排座椅上的餐盒们，“先把它们放到冰箱里……然后再一起去散散步怎么样？”

“你什么时候多了散步这个爱好？”Kenshi系安全带，轻笑着问。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比较需要新鲜空气，”Johnny耸肩，“就当我是在以己度人吧。”

Kenshi看他一眼，然后低头对着汽车挡位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离我家不远。”

Kenshi几乎不会临时起意更改出行的目的地，如果他这么做，那他肯定有把握这一趟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他打开车载收音机，让轻快的音乐飘向他们，“去哪儿？”

Kenshi带他去了相当热闹的街区，就在他以为Kenshi想要和他找个还没客满的酒吧喝一杯时，Kenshi把车开进了一栋公寓楼的停车场，然后把车停在了离公寓大门不远的停车位上。

周六晚上嘛，大多数住户都开车出门了，所以就算是这样的黄金位置也是空的。

“上楼待大概十分钟就下来，”Kenshi打开车门下车，“不会耽误太久。”

Johnny看一眼公寓楼，问道：“有人要见你？”

Kenshi把属于自己的那几个餐盒从车里拿出来，答道：“去看看我小姨的丈夫。”

Johnny愣愣地看着他。

“我一起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过了半晌他问Kenshi，“要不然你去敲门，我在远一点的地方站着？”

Kenshi走到他身边，看看他的表情，腾出一只手搭在他后背上，歪头说道：“放心，他不会介意的。”

“不过你得戴好口罩，”然后Kenshi提醒他，“他经常看电影，可能会认出你来。”

Johnny配合地从口袋里摸出黑色口罩戴在脸上。

家里有人，在Kenshi敲了两下门后门很快就开了。“Kenshi？”他的姨父有些意外，握着门把手看看Kenshi又看看Johnny，然后说了些什么，把门完全打开。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有些瘦削的男人，脸上有着明显的混血特征。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但皱纹和白头发比同龄人要多不少。

Kenshi拥抱他，与他寒暄了两句（Johnny猜的），然后用英语向他介绍Johnny：“这是我的朋友John。”

“你好。”他与Johnny握手，用英语说道，然后请他们两个进屋。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Johnny对他笑，“抱歉我感冒了，不能——”

“没事，没事。”他也对Johnny笑，“快请进吧。”

“啊，你刚才问……最近我过得还不错，工作顺利，身体健康。”把门关上后他继续说，“领养了一只猫，目前他和我的关系还不错。”

Johnny朝客厅里看了一眼，发现一只橘色的短毛猫和一只黑色长毛猫正趴在沙发上。

“叫什么名字？”Kenshi把餐盒放在厨房的出餐口，问道。

“芒果，”他的姨父边走边说，“之前照顾他的人给他起的名字。”

“好名字。”Kenshi笑着应道，然后拍了拍餐盒的盒盖：“我刚才妈妈那边回来，带了些你爱吃的。”

所以Kenshi并不是真的需要一份早餐或者午餐，而是想带点吃的给这位独居的姨父。

“谢谢，”他再次拥抱Kenshi，“你不用总惦记着我。”

Kenshi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给他介绍自己都带了什么来：“这里面有天妇罗和玉子烧，还有coxinha。”

Johnny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必要打搅他们的交谈，安静地站在墙边，视线在笑得温和的Kenshi身上和摆在置物架的照片上来回移动。

基本都是合照——照片里的Kenshi的小姨和姨父看起来很年轻，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与姨父的内敛不同，Kenshi的小姨看上去更加外向。尽管都是定格的画面，Johnny也能从中感觉到她蓬勃的生命力，以及他们之间浓郁的爱意。

他们很爱彼此。想到这儿Johnny看了一眼专心听Kenshi说话的中年男人。

他比照片上要憔悴太多。

Johnny有些感慨。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情绪变化，他转过脸继续去看架子上的照片。

有一张Kenshi小姨的单人照被摆在奖牌旁边，是她穿着迷彩服的半身照。

“要不要喝点东西？我有——下午我刚做了番石榴汁。”

这是在问他，Johnny把头扭回来，“谢谢，不过算了，”他没忘记自己当前的人设，说道，“把感冒传染给你和Kenshi可就不好了。”

“那你们带两瓶回去？”姨父看看他又看看Kenshi，“我做了好多呢。”

Kenshi犹豫了一下，说道：“好。不用太多。”

“我去给你们拿。”姨父笑着说，拍拍他的手臂然后走进厨房。

Kenshi也笑，目送他进厨房后把头转回来与Johnny对视。

怎么了？Johnny用眼神询问。

Kenshi走到置物架旁边，拿起小姨的单人照看了看，然后说道：“这是我的小姨拿了模拟赛亚军后拍的。”

Johnny看向那枚奖牌。

“她是个优秀的警察，”Kenshi把照片放回去，“比我要强得多。”

Johnny慢慢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细看那些照片。

“别这么说，如果她知道你的成就一定会以你为傲的。”

姨父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Kenshi愣了愣，然后转身看向姨父。

“她一定会的，”姨父朝他展示自己手中的两个保温杯，微笑着说，“我敢肯定。”

“谢谢。”Kenshi微微低头，飞快眨动眼睛，似乎是在调整表情，“我很想她。”

姨父走向他们，把保温杯塞到他们手里，然后拿起另外一张妻子的照片，一言不发地注视她的脸。

“我也很想她。”他脸上的微笑不变，眼中多了许多温柔，“我的太阳，我的月亮。” （Meu sol, minha lua）

Johnny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他的眼神让Johnny的鼻子不由得一酸。

Kenshi把头压得更低，用力抿了一下嘴才抬起头，然后扬起嘴角轻轻拥抱自己的姨父。

他们两个在车里坐了很久。

音乐没有停，因此车内的空气没有完全凝固。Johnny有一肚子话想说想问，但他不知道先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此刻Kenshi想不想和他说话。

保温杯被放在了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之间的杯架上，Johnny一低头就能看见它们。Kenshi的姨父是个和善的人，他看着杯盖上的外星飞碟贴纸想，然而命运对他和Imai中士很不公平。

“他很擅长做番石榴汁，”Kenshi注意到他的视线所向，开口道，“会加一点牛奶，还有蜂蜜。”

Kenshi愿意主动找话和他聊。Johnny高兴了一些，压下涌动的心酸露出一个浅笑，回应道：“我等不及要尝尝了。”

Kenshi也笑，不过很快又变回了低眉沉思的模样。Johnny不知道Kenshi具体在想什么，但他知道Kenshi一定在想自己的小姨和姨父。“不过在车上喝东西不太好，”他试图用有关果汁的话题把Kenshi从沉重的情绪中拖出来，“还是回去再喝吧。”

Kenshi没有立刻搭话，盯着方向盘上的车标看了半晌才再次开口：“你喜欢我吗，Johnny？”

Johnny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呆愣在副驾驶席上。

“你喜欢我吗，”Kenshi转过头看他，以更详细的方式阐述自己的问题，“想做我的男朋友，和我在一起？”

他的心怦怦跳，速度又快动静又大，耳朵被震得发麻。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追求对象问这个问题了，按理说他不该这么紧张，但他实在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

“对，”他咽口水，口齿尽可能清晰地回答，“我喜欢你，我想当你的男朋友。”

Kenshi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

“你可能会像他一样。你可能要经历他经历过的那些。”然后他对Johnny说，声音轻颤。

Johnny感觉自己躁动的心突然冷静下来，变成一块结霜的石头，一寸一寸向自己的胃坠去。

“你可能会失去我，”Kenshi继续说，“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年之后，这种事情在发生之前不会有任何预兆。”

“Kenshi。”他想要打断Kenshi。

“你确定你要承担这种风险吗，”Kenshi不给他这个机会，“你完全没必要承担它，Johnny。”

说完Kenshi沉默下来，手放回方向盘上。他没有急着换挡，只是透过挡风玻璃盯着停车场大门出神，似乎在等待Johnny的答案，又似乎没有在期待任何答案。

Johnny花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捋顺自己的呼吸和思绪。

“他不后悔与她坠入爱河，对吧，”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忽明忽暗的路灯说道，“我想他只会后怕自己曾经在某一个时间点差点与她错过。”

Kenshi转头看他。

“我是说，我们一辈子到底能遇到多少真爱呢？”他笑，声音也开始颤抖，“至少我愿意为了它去承担心碎。”

他吸鼻子，侧过头去看Kenshi的眼睛。

“我确信，你给我的感觉我不可能在其他人身上找得到。”

有什么东西在Kenshi眼中震荡、闪烁，像是熊熊燃烧的火。

“是的，我确定，”他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答案，“我愿意承担这种风险。”

Kenshi俯身靠向他，搂住他，用力将自己的嘴唇压在他的嘴唇上。

而他也毫不客气地抱紧Kenshi回吻。

Chapter Text

Kenshi从办公室回来时手上多了个双肩包。

“事情办完了？”Johnny问他，然后看一眼双肩包，“有东西要带回去？”

“我的衣服，”Kenshi对他笑，然后坐在他旁边，“之前放在办公室忘了拿回去了。”

“原来如此。”Johnny放下手机，伸手把这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包拎过来放在自己大腿上。“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办？有的话把它放在这儿？”

“不用你帮我看包，先生，”Kenshi看他一眼，凑近了对他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好，”Johnny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开了两个小时的会，也该休息一下了。”

Kenshi有点意外，低头看表：“居然开了两个小时。”

“你应该睡一觉，”Johnny也看一眼手机锁屏，“这简直是折磨。”

“那就回家休息，然后再说要不要出门。”说完Kenshi想要把背包拿回来，轻笑着示意自己应付得了它：“没那么重，我背着就行。”

“我闲了两个小时，现在干点活儿也没什么。”Johnny不松手。“走吧，中士。”

Kenshi把手收回来，然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Johnny在Kenshi的注视中扬了下眉毛，故作轻浮地说道：“我很乐意效劳，中士。”

“走吧。”Kenshi从椅子上起身，目光一直围着他的脸打转，“感谢你的协助。”

回到Kenshi的公寓后Johnny本来想问要不要把衣服拿去洗，但是Kenshi洗完手后就把他放在沙发上的包拿了回去。“我把它放到衣帽间去，”Kenshi这么对他说，“晚上和别的衣服一起洗。”

“好。”他耸肩，“我也有两件衣服想洗，介意和你的衣服一起吗？”

Kenshi回神看他，先是扬起嘴角一笑，然后答道：“你可以现在就把它们放进脏衣篮。”

“谢了，”他也笑，放下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去拿。”

Johnny心情大好，哼着歌走进浴室把放在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再哼着歌来到放洗衣机和烘干机的储藏室，把衣服放进已经堆了几件衣物的脏衣篮。

大脑的思考功能在他从储藏室出来后才重新上线，Johnny一边关门一边意识到Kenshi的说辞有些别扭：如果Kenshi打算洗背包里的衣服，为什么不向他一样直接把衣服扔进脏衣篮？

说起来这一路Kenshi好像都不是很想让他帮着照看这个背包……

Johnny看着紧闭的卧室门进行快速的思考，顺道朝卧室走了两步。

“需要帮忙吗？”他试探着问。

“嗯？”刚开始Kenshi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声，然后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说道：“我没事，在回同事的短信。”

会不会是他想多了，Johnny犹豫。Kenshi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对劲。

热恋中的傻子遇到有关另一半的事情就容易多想。

“要加班吗？”他收回发散的思维，把它们整理成有条理的一捆，问了个比较有实际意义的问题。

“不用，”Kenshi没开门，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隔着门和自己的男朋友聊天，“一点小事。”

“有事的话你忙就是了，”Johnny恢复成平时的样子，笑着说道，“我可以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电视剧。”

“你今天没有事情要忙？”Kenshi问他。

“没有，”Johnny靠门站着，脑袋抵在门板上，笑得很得意，“我让经纪人这两天少安排点儿工作给我。”

Kenshi也小声地笑。

“看来今天我们做什么都行。”然后他对Johnny说。

听动静Kenshi似乎是在整理衣服。“你有什么计划？”Johnny注意到门板上二次粉刷留下的水滴状痕迹，伸手摸了摸，“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Kenshi停下挂衣服的动作，顿了顿答道：“等会儿和你说。”

他的男朋友确实表现得有些可疑。Johnny现在可以肯定Kenshi有事情瞒着他。

“那我先去看电视了？”

但不是什么坏事或者严肃的事情，Johnny想了想又得出一个结论，不然Kenshi不会这么放松。

“我马上就好，”Kenshi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敏锐，补了一句，“五分钟。”

“我在客厅等你，”Johnny放下心来，站直身子说道，“不着急，我们今天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Kenshi轻笑一声。

他回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继续看收藏夹里的电视剧。其实他现在没心思关注剧情——Kenshi都那么说了，他当然想的是Kenshi到底准备了什么以及这五分钟过完没有——用电视剧的声音让客厅热闹点儿而已，剧情他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再补吧。

三分钟之后卧室的门开了，Kenshi走了出来。

“不到五分钟，看来你——”

他笑着转过脑袋往卧室门口瞧，在看清Kenshi的装束后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Kenshi穿着全套的黑色制服，从贝雷帽到战术靴子一应俱全。

“或许你还记得你许过什么愿？”

Kenshi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朝门框瞟了一眼才开口问他。

妈的，妈的——妈的。

一时间整间公寓里只有电视剧里的人在说话，而他们只能盯着彼此看，乱成一锅粥的脑子无法组织任何语言。

“你要去哪儿？”女一号问女二号。

“滚，”女二号一把推开她，“你这个蠢货，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这个下午我们就不出门了？”

Kenshi先他一步恢复神智，用另一个问题终结他们之间的沉默。

Johnny抿嘴，把遥控器放在沙发上，然后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Kenshi。

他俩应该都离疯不远了。

“别把它扯坏了，”在他扒Kenshi的裤子时Kenshi艰难地从枕头里抬起头提醒他，“我没有备用的。”

“你居然没有备用制服？”他咬Kenshi的耳朵，顺利在没有制造任何破损的情况下把这条黑色裤子褪到了Kenshi大腿根附近。“我要是真把它弄坏了你打算怎么说，洗衣机把裤子撕了个口子？”

Kenshi哑着嗓子笑，然后用葡语骂了他一句。

Johnny真想吻他，真想用自己的嘴唇堵住这张不饶人的嘴，真想用牙把这双嘴唇咬肿。“你刚才说了什么？”他没有真的把略带攻击性的想法付诸实践，而是低声问Kenshi话，“翻译一下？”

“你真想知道？”Kenshi侧过头问他，嘴唇几乎要贴在他的下巴上。

“求你了，”他觉得自己的牙好痒，不过还是按捺住了咬人的冲动，埋头亲吻Kenshi的脖子，“我真的很想知道。”

Kenshi缩了下脖子，抬手抓乱他的头发，喘息了一会儿给出答案：“我说你是个疯子。”

那还真是说对了。Johnny来回舔他的脖子，以此缓解蠢蠢欲动的痒。

他应该没有感染什么吸血鬼病毒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难道不疯？”他突然不是很想坦然承认自己确实亢奋到出现了精神失常的势头，直觉告诉他现在该做的是拉Kenshi一起下水。“你穿着这身衣服和我做爱，Sargento。”

Kenshi闷哼着笑，松开他的头发，转而抓住他的手，然后领着他的手向下摸索，直到两个人的手一起碰到藏在堆叠布料下的裤子口袋。

他摸到一对坚硬的圆环。

“再说点别的来夸我，Johnny？”

Kenshi再次把脸埋进枕头，笑得肩膀都在轻颤。

Johnny在他不成调的笑声中愣了很久才回神，一点一点把口袋里的手铐拽出来。

“做你想做的，”Kenshi侧过头，手朝他两腿间摸去，“今天我会服从你的所有命令，长官。”

他硬得这么快一定不只是因为Kenshi在给他打飞机。

“你有多爱我，”手铐被他攥得温热，而他不急于索要对于某件旧事的补偿，“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这话是贴着Kenshi耳朵说的。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Johnny，”Kenshi向他索吻，“现在轮到你了。”

Kenshi的鼻息很热，烫得他嘴唇发痒。

他垂眼看着这双微张的、泛红的嘴唇和浮动在嘴角上的笑，感觉一直被自己所压抑的欲望已经形成了某种痴迷。如果他今天不能在Kenshi的嘴唇上尝到血的话，这种痴迷会鼓动他、驱使他去一遍遍折腾Kenshi的双唇。

Johnny握住Kenshi的手向上抬起，让它暂时离开自己的下半身，然后扒掉Kenshi的裤子，让Kenshi翻身，仰躺在自己身下。

接下来是他梦寐以求的啃咬时间。Johnny像吃果冻那样把Kenshi的下唇含在嘴里，咬过再舔，舔过再咬，双手按着Kenshi的肩膀不许他逃。“抱歉。”Johnny含含糊糊说了一声，然后用力上下门牙一齐用力在Kenshi厚而漂亮的下唇上咬出一个口子。

咸腥温热的血随着他的吮吸流向他的牙关，效果立竿见影，灼烧他的心的痴迷弱了下去。

Kenshi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应该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真疯了？”

他舔舔又痛又痒的嘴唇，左手抬起Johnny的脸，让Johnny看着自己。

Johnny不言语，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在看着他。过了半晌扬起嘴角不大明显地笑了。

真疯了。

Kenshi用拇指向下压了压他的下排门牙，然后抬手压低他的脑袋，要他和自己接吻。

这一次Johnny给了他一个深吻，伴随着对他肩膀和手臂的轻抚。手铐有点硌人，他报复似的轻咬过Johnny的嘴唇后伸手抓住Johnny的手，笑着说道：“你要是不打算用就把它放下。”

“我有说我不打算用吗？”Johnny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含混地问。

“那我能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用吗？”Kenshi又开始玩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手感很好，Kenshi实在是忍不住。

Johnny发出两声低沉的笑，一路从他的肩窝吻到他的耳后。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Kenshi一边指尖轻蹭Johnny的发根一边想，看来Johnny性格中的某些部分他还得慢慢了解。

但愿老天愿意给他们这个时间。

他不该在这时候伤感。这是最美好的时刻，他和Johnny以混乱乃至狼狈的姿态面对彼此，坦荡地袒露自己的欲望和对彼此的渴望，没有任何隐瞒和羞耻。他应该笑着抱紧Johnny，和Johnny一起发疯、一起高潮。

虽然你向来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扫别人的兴，他对自己说，但今天、眼下，你得在乎。

“想什么呢？”

他投向墙壁的视线被Johnny的脸所阻拦。

真是一张俊脸，Kenshi想。Johnny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想你怎么还不说话。”他笑，逼自己放下那些有关未来的思考。

Johnny不相信他的话，仔细打量他的表情，然后低头吻他。才停止流血的伤口又破了。Kenshi没有抗议，享受着伤口破裂带来的纯粹的疼和痒，以及Johnny的体温。时间能不能停在这一刻，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让Johnny和他一起被困在这个下午。

他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深吻结束后Johnny带着嘴上的血抬头，同时抓住他的手向上抬，“现在我就打算用它。”

Johnny的话音刚落手铐的一环就圈住了他的手。

“不过放心，我不会像你一样那么坏，”然后Johnny把另一环扣在床头栏杆上，说道，“完事儿之后我会放开你的。”

他看着Johnny涨红的脸心情好了不少。“不打算让我举着胳膊睡一晚上？”他问，抬腿用膝盖蹭Johnny的大腿内侧和硬着的老二。“你比我要大度。”

“放在几个月前，我搞不好真会这么干，”Johnny反复摩挲他的手腕，然后把发烫的脸贴在他的脸颊上，“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的男朋友。”

这是他听过最有趣也最动人的情话。

Kenshi想摸摸他的脸，于是便用还处在自由状态的右手这么做了。

“别想那些，”Johnny把手收回来搭在他腰上，闭着眼睛轻声说，“我现在很快乐，Kenshi……应该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Kenshi感觉有一口气因为这句话在胸腔中央停滞了一秒，然后飞速扩散向他的肺叶——这不是一个能被他掌控的过程，他能做的只有吸气、被迫屏息、呼气。

“这种快乐是你给我的，”Johnny慢慢坐起来，手没有离开他的肩膀，“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永远都得不到它。”

他被心悸弄得头昏脑胀，放下手的同时不由自主地问了个蠢问题：“你确定别人不能给你差不多的感觉？”

Johnny肯定不想听他说这样的话，原谅他现在没办法用理性去压制恐慌。

“我确定。”

出乎他意料地，Johnny没有愣神，而是在审视过他的表情后及时且沉稳地给出答案。

“不知道你怎么定义差不多，”然后他弯腰压低上半身，手向上抚摸Kenshi的脸，“分享一下我的想法，如果‘核心’是无法被替代的，那么其他的部分就算完全一样，对我来说也算不上‘差不多’。”

“我能100%确定，Kenshi。因为这种‘差不多’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

这话有点抽象，但是Kenshi听明白了。

“你在别人身上找不到我的核心。”Kenshi轻笑，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Johnny也笑，把另一只手搭在他乱动的膝盖上，慢慢分开他的腿，“既然你已经把你的爱给了我，就别把它拿回去……我可以忍受所有痛苦，除了这一种。”

Johnny的语气很认真。

Kenshi单手搂住倾身倒向自己的Johnny，手铐因为他有些笨拙的动作与栏杆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会的。”他轻舔嘴唇上的伤，手紧紧贴在Johnny的后背上。“我保证。”

Chapter Text

“还有别的资料吗？”

“有，”Jax翻了翻自己的文件夹，答道，“但得过两天才能准备好。”

“这周五？”Kenshi拿出手机打算在电子日历上添加待办事项。“我会记得提醒你把它们发给我的。”

“应该差不多，”Jax想了一下说道，“再怎么样周五他们也能完工了。”

“他们还在加班？”Kenshi笑着问。

“前段时间他们被临时塞了其他的活儿，所以暂时搁置了有关演习的工作。”Jax撇嘴，拿起手边的纸杯。

“突然有别的事情需要加塞也正常，”Kenshi熄灭手机屏幕，对此表示理解，“无论谁上班都逃不掉这种情况。”

Jax喝口咖啡，然后笑着看向他：“你还挺有感触。”

Kenshi也笑：“省省吧，我不会当着你的面说顶头上司的坏话的。”

“那聊点儿别的，”Jax放下杯子，“述职顺利吗？”

“挺顺利的，大老板对行动结果很满意。”Kenshi整理文件夹里的文件，答道。“他应该也和你说了？他希望合作能够延长，直到完成对残余势力的清理。”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Jax看一眼自己的纸杯，然后抬头说道，“我会交份报告给总部的。”

“谢谢你。”Kenshi对他微笑。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跟我客气，”Jax向后仰，把后背靠在椅背上，“和你做同事很开心，我很乐意延长我们的合作。”

“这话听起来也够官方的，Briggs特工。”他也打趣Jax。

Jax看着他笑。

“这段时间Johnny和你相处得怎么样？”然后Jax问他。

Kenshi挑眉：“你不是已经问过他了吗？”

昨天Jax给Johnny打电话的时候Kenshi就坐在Johnny身边。当时他在吃Johnny烤的纸杯蛋糕，以及偷听他们俩的对话。

Jax摊手：“他的版本我已经听过了，想听听你的版本是什么样的。”

他们俩共同的好朋友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Kenshi听着这话难免会生出这样的猜想。

“挺好的，他很上道，一直都很谨慎小心。”Kenshi尽量让自己的叙述和Johnny的保持一致，并且不透露太多个人感情。“全程顺利，我们合作得很愉快。”

Jax慢慢转动椅子——先往左边转四分之一圈，再往右边转半圈——他的目光并没有随动作转移，而是一直停留在Kenshi的脸上。

到底是哪句话让他察觉到他俩心里有鬼了，Kenshi面带微笑地进行着快速的思考，明明Johnny和他都没说什么。

“那就好，”用眼神审问了他几秒钟后Jax加快转动椅子的速度，转过头看向窗外，“看来你们俩现在也是好朋友了，我很高兴。”

看样子Jax打算装傻。“虽然之前确实有过节，但现在混熟了，知道他不是个坏人。”他说，在心里偷偷感谢Jax愿意放他一马，“他是个仗义又周到的人。”

其实他本来想说“贴心”，但这个词会暴露他的真实想法和心情，所以他把它换成了听起来没那么可疑的“周到”。

“没有‘虽然’？”Jax把头转过来，又看他一眼。

“嗯？”Kenshi没大听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我以为你这句话后面有个转折，”Jax拿着笔在空气中划了一道透明的破折号，解释道，“比如，‘他是个热心肠的人，虽然嘴贱了点儿’。”

“在你眼里我又是个什么样的人，Jax？”Kenshi抱起手臂，有些好笑地问道。

“你是个靠谱又热情的人，”Jax根本没想着要放过他，“虽然嘴毒了点儿。”

这下Kenshi哭笑不得了。他不自觉地用食指轻点上臂，然后弯腰低头看桌面上自己的映影，一边调整面部表情一边说：“这评价很高。感谢你的表扬。”

“不用客气，”难为Jax还能保持得住自己冷峻的幽默，“如果你或者Johnny需要一份性格分析报告，我很乐意提供报价单。”

Kenshi挺直腰杆：“最近有人和你聊性格报告这种东西？”

“我的年轻表亲们，”Jax把椅子转回来，看着他说道，“Johnny也和我提过这个，不过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做付费测试。”

“不好说，”Kenshi歪歪头，“他好奇心挺旺盛的。”

“那希望他没有在这上面破费太多。”Jax再次不苟言笑地打趣自己的老朋友，然后和Kenshi聊和Johnny有关的另一个话题：“对了，说到Johnny，我在考虑要不要让他观摩这次演习，想听听你的想法。”

“他和你说了需要更多素材的事情？”Kenshi反问。

“看来他已经问过你了。”Jax用手指轻轻摆弄两下圆珠笔。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Kenshi重新翻开文件夹，找出有关演习地点的简报，“他已经在这里训练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户外演习是什么样子……他可以和总指挥官一起在监控室观察？”

“或许越野车更适合他？”Jax问Kenshi。“他说临场感越高越好。”

“那就现场指挥官的车？”Kenshi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是问我的建议，我觉得也别让他离现场太近，毕竟哪怕是标记弹也有伤人的可能。”

“好，我再考虑一下，”Jax转身看一眼走廊，说道，“决定好了就给他打电话。”

Johnny不能参与这个会议，但为了通知他最终决定而再开一个三人会议好像也的确有些多余。Jax单独给他打电话应该是最快捷省力的办法了。

“我会把进展分享给他的，”不过Kenshi清楚Johnny一定很想知道他们俩关于这件事的讨论，“让他别太心急。”

“我刚才还在想要不要让你先带回去一点剧透给他，”Jax放下笔，笑着对他说，“看来你乐意帮这个忙。”

Johnny很喜欢这个剧透。

“我希望我能在车里当观众，”他拿着钢丝球用力刷了两下焦糊的烤盘，说道，“在指挥室里待着有什么意思……而且Jax和我说过，这次的总指挥官是个脾气很烂的老头。”

“严格来说，Stanley不算老头，”Kenshi把晾干的平底锅挂好，“他今年才57岁。”

“但他是个老古板，对吧，”Johnny抬头看他，坏笑着说，“那对我来说他就是个老头子。”

Kenshi拿起另一口干净的小号平底锅，扬了扬眉毛应和道：“这话也有道理，他的心态确实很老。”

Kenshi和Stanley没什么交情，所以他不介意Johnny给这位喜欢骂人的教官下这样的定义。

Johnny很开心能够得到他的认同，抬头对他挤眉弄眼。“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我能问的话……”然后Johnny开始和他聊演习本身，同时结束中场休息，继续用钢丝球刷烤盘，“这次你在哪个小队？”

“负责冲锋的小队，”Kenshi把干净的清洁布从台面上拿起来，给盘子擦水，“可能会离你比较远。”

“你是小队队长吗？”Johnny又问，加大手上的力度，“这块怎么就弄不下……该死。”

“要不然用水泡一晚上再说？”Kenshi看一眼洗碗池里的烤盘和顺水而下的棕色污垢，想了个主意。

“这种粘得很牢的光泡水还软化不了，”Johnny抬起脑袋在厨房里四处寻摸，“我在想要不要试试炉灶清洁剂。”

Kenshi把盘子放回沥水槽：“我去找找。”

“谢了。”Johnny趁他脱手套的功夫往他身边挪了一步，然后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很难管得住自己的心和面部肌肉，只能由着嗖的一下从胸腔里升腾起的愉快向上牵动他的嘴角。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Johnny轻声问道。

Kenshi保持抓着手套侧身站在台面旁边的姿势一动不动，抬眼看Johnny。两秒之后他低下头，把手套整齐搭在台面边缘，然后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橱柜。

他才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让Johnny自己慢慢回忆去吧。

“管他呢，说没说过我现在都要说，”Johnny在他身后笑，“你笑起来很可爱。”

Kenshi弯腰打开台面下方的橱柜，对着满柜子的清洁剂展示自己的灿烂笑容：“多谢夸奖。不过，要是你觉得这种恭维会让我在训练的时候给你更多好脸色，那你恐怕要失算了。”

“我才没有这种心思，”Johnny的笑没有停，“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炉灶清洁剂被放在了离橱柜门比较远的角落里，Kenshi把摆在前面的清洁剂都拿出来后才看到它。“这次我不是队长。”他把这个黑色瓶子拿出来，在转动它寻找保质期标注的过程中想起来自己还没回答Johnny的问题。“主要任务是练习突入和人质保护。”

“整个演习大概会持续多久？”Johnny问。

清洁剂还在有效期内，Kenshi把它放在台面上，然后开始收拾其他瓶子。 “一上午差不多，”他边把瓶子们原样归位边答，“一共五局，赢下三局的那边算赢。”

“原来是这么个规则，”Johnny走到他身边蹲下，和他一起整理，“那就祝你好运？”

“今天晚上你做了饭还刷了那么多盘子，”Kenshi从他手里拿过瓶子，“现在去休息一下如何，大明星？”

“快点把家务干完不是更好吗？”Johnny低头拿起另一个瓶子放回橱柜，“再说了，我不想离你太远。”

Kenshi看他：“客厅的沙发离这儿只有不到十米。”

“难道这还不够远吗？”Johnny挑眉反问。

他真是拿Johnny没办法。

“这个还有你手边那些都放在下层。”Kenshi指指他刚刚拿起的瓶子，说道。

Johnny的语调扬得高高的：“没问题。”

“对了，之前有个事想问一直没问……你们演习的时候有没有代号？”Johnny干着活又想到一个问题。“就像是《壮志凌云》或者《彩虹六号》那样……我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

“没有，”Kenshi把最后两个瓶子放在橱柜上层，笑着给Johnny答疑解惑，“用无线电交流的时候一般就用姓氏称呼彼此。”

Johnny挑着眉毛思索：“那我是不是应该把代号系统从剧情里移出去？”

“电影酷一点更吸引人不是吗。”Kenshi劝他不必太较真，然后问道：“你已经把主要角色的代号都想好了？”

“差不多了，”Johnny合上橱柜门，然后起身把炉灶清洁剂拿到手里，“明天给你看看？”

“好，”Kenshi也站起来，“我很想知道你都想了什么外号给他们。”

“我第一次和你提‘我要给主角搞个代号’的时候你就说过这话，”Johnny的记性比起他的并不差，“不过那时候你像是准备看我的笑话的样子。”

“有吗？”Kenshi矢口否认，“我怎么不记得。”

“想装傻？”Johnny凑到他眼前逗他，“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中士。”

Kenshi单手撑着厨房台面，轻轻勾起一侧嘴角，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Johnny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也浮现出戏谑的笑，慢慢前倾身子靠近他，在两个人鼻尖即将相碰的时候停下来，小声说道：“坏家伙。”

“你第一天认识我？”Kenshi也小声反问。

Johnny侧过头咬了他耳垂一口。

完全不疼，不过这两天他被Johnny咬了太多次，他觉得自己应该适当讨回一些利息。Kenshi眼疾手快地抓住Johnny的手臂阻止他后退跑路，然后以他的方式在他的耳垂上留下一个牙印。

阴谋得逞。他看着Johnny诧异的样子笑个不停，而Johnny脱离发懵状态后也开始咯咯笑，一时间他们俩像是在被隐形人轮番挠痒痒一样。

“你想多咬几口也没问题，”Johnny用手背碰一下耳垂，“不过我能申请等晚点儿在卧室里进行这项活动吗？”

“咬疼你了吗？”他有点担心自己玩太过了，凑近了仔细看Johnny的耳垂。

“哪有那么脆弱。”Johnny亲一下他的嘴唇，“只是有点儿……不知所措？你动作也太迅速了。”

“今天某人的嘴格外甜。”他笑，然后转过脸看Johnny的右耳：“原来你不止一个耳洞。”

“前几年演过一个开纹身店的退休散打教练，做妆造的时候打了几个耳钉，耳垂耳骨上都有，”Johnny轻笑着回忆往昔，把耳洞的来历讲给Kenshi听，“当时发炎得厉害，差点化脓。”

“演员也是个辛苦的职业。”Kenshi盯着他的耳朵看，想要找到耳骨穿刺的痕迹。

Johnny抬起空闲的手搂住他，用比枫糖糖浆还黏糊的语气轻声说道：“一行有一行的难处……不过你这么心疼我我很开心。”

如果是几个月前，他听Johnny说这种话一定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然后因为心里不爽狠狠嘲讽Johnny，但现在无论是Johnny的语气还是他的话都让他有一种心被暖流撑得微微发酸发涨的感觉。

Johnny说得对，他不可能在别人那里找到类似的感觉，Johnny的核心是无可替代的。

Kenshi不是一个爱想象的人，对于爱情他几乎从未有过设想。自然，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他变成一个彻底陷入爱情的笨蛋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他对这样的推测不屑一顾，认为这个先决条件不可能成立，他不可能成为一个把整颗心浸泡在爱情里的人。

然而现在他已经是这样的笨蛋了。

你用不着怕，Kenshi看着Johnny温柔的笑脸暗暗对自己说，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的生活只会因为他的爱变得更好。

Chapter Text

Johnny按照现场指挥官的要求把战术头盔戴好，然后抬起护目镜，兴致勃勃地盯着挂在前排座椅上方的屏幕看。

“再过十分钟演习就正式开始了，”现场指挥官调试完无线电后对他说道，“现在你能看到的是准备阶段的画面。”

“你们会用无人机吗？”Johnny看着他的后脑勺问。

“等一下你就能看到了，”指挥官没有正面回答，“不过记得，不能拍照，不能录像。”

Johnny摊手：“我身上现在什么电子产品都没有。”

“感谢你的配合。”坐在他旁边负责记录的特工对他说道。

啊对，他身上不仅没有电子产品，纸笔也没有。只能观摩，Jax和他交代过这一点。“老实点儿，别违规，”Jax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你不会想把时间浪费在善后上的。”

看他能不能尽可能多地记住整个流程和主要步骤。Johnny放下手，探头看一眼时间，然后恢复还算端正的坐姿，转头和身边的特工聊天：“这是我应该做的……每一局演习大概会持续多久？”

“不超过十分钟，”这位特工没有说模棱两可的话搪塞他，“每局结束后会有十五分钟左右的总结和准备时间，然后再进行下一局比赛。”

“懂了，”Johnny点点头，“那还挺快的。”

几分钟后播报员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通知参与演习的人员各就各位，第一局比赛将在一分钟内开始。“做好准备，”指挥官在播报结束后用车载无线电下命令，“一号小队部署无人机，二号和三号小队原地待命。完毕。”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挺直了腰杆抬头看屏幕上的画面和线路图。Kenshi应该是在一号小队，他想起Kenshi之前说过的话，是带头冲锋的人员之一。

视频信号来源随着计时器的启动从普通摄像头切换到无人机摄像头。这些无人机有一部分是在空中收集场地概况，另一部分则是在地面上快速行进探索地形和人质的具体位置。有两台地面无人机进入建筑内部后不多时便失去了信号连接，与其信号所对应的屏幕也只剩白噪声。

“进入行动阶段。”就在他思考这些无人机是不是被打坏了或者被屏蔽了信号时播报员在公共频道里说道。

监控屏幕上重新浮现由普通摄像头所记录的画面。

“一号小队从正门突入，”指挥官看着更新了各色标记点的地图说道，“二号小队跟随一号小队进入一楼清理全部房间，三号小队前往D2待命，完毕。”

“一号小队收到。”

“二号小队收到。”

“三号小队收到。”

反应迅速而且有序，Johnny不自觉地攥紧双手，眼睛紧盯着呈现一号小队画面的分屏看。他应该每一个监控视角都看看的，他知道，但是他暂时挪不开眼睛。一号小队的一名队员正在正门的挡板上安装爆破装置，另外两人则为他掩护——Johnny不知道哪一个是Kenshi，而看着他们戒备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演习，他安抚自己，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安装在正门处的障碍物被顺利破除，三个人端着突击步枪进入一楼，在短暂的交火过后深入建筑走向楼梯。

“蓝队两名成员被击倒。”播报员开启公共频道，实时更新场地内的情况。

“二号小队，仔细搜查一楼。完毕。”指挥官沉思了片刻，拿起对讲机说道。

“收到。”二号小队的队长答道。

“橙队损失两名成员，蓝队损失一名成员，七比六。”

“该死。”指挥官骂了一声，抬起刚刚放低的手，对着话筒发问，“发生了什么，汇报情况。完毕。”

“在前往二楼的过程中与蓝队发生了正面冲突，”Kenshi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一号小队损失两名队员，需要支援，完毕。”

Johnny松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又重新紧张起来。现在Kenshi的压力一定很大。

“收到。”

说完指挥官切换频道，下达指令：“二号小队，汇报清理工作的进度。完毕。”

“除A5外全部房间已完成清理。完毕。”

“Pierce前往C1支援KT，”指挥官当即做出决断，“其余二人继续清理任务，完毕。”

“收到。”

指挥官放下手，对讲机依旧攥在手里，放大二楼监控的画面，盯着Kenshi观察了两秒，然后向三号小队下令：“三号小队做好准备，听我的命令执行对C2窗口的突入。完毕。”

Johnny看着屏幕上的两个人，这次能够分辨出谁是Kenshi：Kenshi正在站在门边尝试向室内投掷烟雾弹，而他的临时队友正架着盾牌站在他身后替他掩护。

“蓝队损失两名成员。七比五。”

交火在烟雾弹失效后变得激烈，Kenshi击倒了一位蓝方成员，而指挥官没有浪费这个时机，下令让三号小队破窗而入控制局面。指挥官再次切换视频信号，专注观察室内战况。Kenshi在听到窗户破碎的声音后和队友一起进入编号为C2的房间，在三号小队的协助下顺利寻找到掩体，然后再次向人质所在的房间投掷烟雾弹，借助烟雾进行射击。

“注意，避免伤害人质。完毕。”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都顾不上这么做，但从Kenshi的开枪频率能看出来他把这个命令听进去了。

“蓝队两名成员被击倒，橙队两名成员被击倒。五比三。”

“二号小队。蓝队还有一人在C2以外的地点，搜查E1和E3。完毕。”

Kenshi打空了弹夹，重新回到掩体后面。他向队友比了个手势，队友冲他点点头，然后队友架起防爆盾走向人质所在的房间，Kenshi则跟在他身后用突击步枪的火力压制蓝方。进入狭小混乱的房间后队友架着盾迅速跑向人质，而Kenshi负责和三号小队一起吸引蓝方的火力。

“人质现在和我在一起，我将带他前往撤离点。完毕。”大概五秒钟后Pierce说道。

“二号小队，掩护Pierce撤离。完毕。”

“收到。”

橙队要赢了，Johnny看着拉着人质离开房间的Pierce想，希望Kenshi能撑到最后。

他也觉得Kenshi能撑到最后。

你要时刻谨记你的失误虽然在此刻要不了你的命，但只要换个场景它就能轻易做到这点。

Kenshi亲口和他说过这样的话——Kenshi向来是个以身作则的教官，他会谨慎的。

他会的。

“橙队一名成员被击倒。蓝队还剩最后一名成员。”

Pierce和另一位二号小队队员带着扮演人质的特工来到画了红圈的撤离点，然后点燃发焰筒。

播报员在发焰筒燃烧的瞬间开始计时，十秒过后宣布了第一局比赛的结果：“人质成功撤离。橙队获胜。”

Kenshi做到了，在没有严重“受伤”的情况下完成了任务。

“干得漂亮，各位。”

指挥官心情不错，而Johnny也在逐渐松弛的气氛中笑了出来。

“太精彩了，”他鼓掌，“我必须得为他们喝彩。”

所有人员从建筑物中撤离，橙队九个人站在撤离点笑着相互击掌。Kenshi的防弹衣上只有两道油漆痕迹，Johnny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彻底放下心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他的乐观问他，说到底这只是个演习而已。

我不知道？他自言自语。很难控制得住这种情绪。

“恭喜你们，不过比赛还没结束呢，先生们。两分钟后到我这儿来。”指挥官的话打断他的思考。

“收到。”二号小队的队长答道。“我们马上就过去。”

他的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小型越野车就开到了离他们不远的空地上。“有什么临时命令？”二号小队的队长有些奇怪，于是向指挥官发问，“怎么突然来了——”

一声巨响从几百米外的演习地点响起。

“趴下！”

指挥官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随即趴倒在车厢地板上。

幸亏他最近接受了这么多专业训练，不然他在听到这一声后应该会先呆坐两秒然后再手脚不听使唤地从座椅上滚到座椅下。

然后又是一声巨响。

“什么情况，爆炸？”负责记录的特工问。

“不知道，”指挥官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听着像爆炸。”

“演习场所内不会出现任何实弹和真正的炸药，”趴在他旁边的特工迅速分析道，“这是袭击。”

“我需要确认其他特工的状况。”指挥官捡起对讲机。“演习现场疑似遭遇袭击，我与橙队暂时失去联系，请帮忙确认在场所有人是否安全。完毕。”

“我们正在尝试联络在场的特工们，请稍等。”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Johnny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捱过。

Kenshi。他看着身下的黑色踏垫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自己眼球里晃动，让他无法聚焦。Kenshi怎么样了。

他满脑子都是Kenshi那天在车里和他说过的话，手心一片凉。

你可能会失去我，这种事情在发生之前不会有任何预兆。

他感觉自己的指关节锈死了一样僵硬，甚至他的脚趾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它们抵着鞋尖无法动弹。

Kenshi。

“怎么样了，”指挥官也有些不耐烦，“场地内部情况如何？”

“我正要联系你。参与演习的特工们有受伤的，但目前伤员都没有生命危险。医疗救援正在前往事发地。”Stanley回答他的问题，听起来十分沉着。“还有，他们已经控制住了制造爆炸的人。”

Johnny真希望他能把话重复一遍，他需要再确认一遍Kenshi还活着。

“我去那边看看。”指挥官起身。

“你车上还有非专业人员，”Stanley提醒他，“我已经让蓝队指挥官过去了。”

“让我去看看，”他顾不上指挥室里的人是不是都能听到他的话，“我保证我会按照你们的安排来。”

指挥官回头看他。

“我得去看看，”他爬起来，尝试松动被自己捏得生疼的指关节，看着指挥官说道，“我担心……我——”

他努力维系自己的理智，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指挥官全副武装，Johnny看不清这人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出来他的眼神很平静。他要是不同意自己就找个机会开车门跑出去，Johnny盯着他的眼睛想，从这儿到演习的地方只有五百米，自己跑起来他们未必追得上。

指挥官转过头去。

“增援是否已经赶到了？”他继续问指挥室。

“是的，”Stanley答，“我们派出的两只队伍正在巡逻和排查。”

“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指挥官示意司机发动汽车。

“目前没有。”

“我去演习场地看看，我的队员需要我。”指挥官沉声说道。“我们会保证非专业人员的安全。”

说完他把对讲机放下，抬头对司机说道：“我们过去，赶快。”

Johnny感觉紧绷到打颤的小腿肚一下子软成了两摊泥。

他下车时差点被绊了一跤，不过他还是扶着车门站稳了身子，然后逼着自己一步一步向前走。

他看不到Kenshi，他不知道人群中哪一个是Kenshi。他得走得更近一点才能看到Kenshi。

“站在这儿别动。”

指挥官拦住他，然后对其他两个特工使了个眼色，要他们看好Johnny。

他得过去，Johnny有些绝望，他不能只在这儿站着。

指挥官走进人群，几个特工为他让出一条路，顺便向他说明情况。一个脑袋上都是血的男人正坐在地上，手脚都被绑了起来。他身上的花衬衫很醒目，而比鲜艳的颜色更醒目的是他脸上和腿上的巨大疤痕。

“新朋友？”见到指挥官后他咧嘴笑了，大声用口音浓重的英语打招呼。“你好啊。”

指挥官低头问了他什么，而他大笑了两声，答道：“这不重要，长官。重要的是，你的枪里有真正的子弹吗？”

站在一旁的一直用纱布捂着眼睛的特工放下手，淌血的眼睛看向坐在地上的男人。

是Kenshi。Johnny感觉自己的心脏咚的跳了一下，然后被麻痹了似的停滞了两秒。

他有些喘不上气。

“求你了，长官，”那男人继续大喊，“我得陪着我的儿子。”

Kenshi走到指挥官面前说了什么，然后指挥官转头看了一眼被炸得不成样子的车。

驾驶席下方依稀能看到不少血迹。

“他是唯一对我忠诚的人了，在我失去了一切的时候，他仍然愿意用他的性命来帮助我报复你们！你看，长官，我该对他好一点。”

报复。这个词和他身上扭曲的疤痕和明显缺了骨头的脸让Johnny想到了什么。那个重伤但是逃跑了的毒贩。

“疼吗，长官？”这个疯子见指挥官没反应又转头问Kenshi。“虽然你是伤得最重的一个，不过可能也没那么疼？”

Kenshi低头看他。

“你让我想到一个死在我手里的条子，”男人费力地咧开嘴，无法做出协调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可怖的笑，“也是个亚洲人，不过是个娘们儿，她死之前浑身上下都是血。”

Kenshi攥紧了手里的纱布。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声音太大了，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见他的问题。

不，不。别上他的当。

指挥官察觉到了Kenshi的异常，手按在Kenshi胸前阻止他靠近策划这次袭击的罪魁祸首，低声对Kenshi说了些什么。

“你运气真是不错，虽然你肯定是没办法再当什么特工了，但你没死，”男人没有停下的意思，“换做是我没残废的时候，我会阉了你，放干你的血，然后把你挂在……妈的，把你挂在哪儿比较好？我不喜欢重复，那个臭婊子已经占了——”

Kenshi推开指挥官大步走到他面前。

“KT，”指挥官拉住他的胳膊，拔高声音警告道，“什么都不许做。”

Kenshi说了什么，Johnny听不清。

“我说了什么都不许做，”指挥官绕到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这是命令。”

“我要杀了他。”

这次他听清了。

“不！”他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不！”

Kenshi被他的声音震住，错愕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别这么做，”他不顾特工们的阻拦用尽力气喊道，“别这么做！”

Kenshi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别这么做。别毁了你自己。

他希望Kenshi能看清他的眼神，能读懂他的想法。

求你。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求你读我的脑子。

男人爆发出尖锐刺耳的笑，继续辱骂Kenshi：“你不敢给自己报仇吗，长官？你就这么喜欢当狗？等这件事一结束他们就会把你一脚踹开，因为你已经是条残废的狗了。而我？我会在监狱里继续活下去，搞不好过得比你还要舒服——呸！什么世道。”

别听他的。

他紧盯Kenshi一片血红的眼睛，吃力地维持站得笔直的姿势。别听他的话，听听我的脑子，求你。

Kenshi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求你。

Kenshi用力闭了下眼睛，然后重新睁开眼睛，深深看了Johnny一眼。

他心中的石头因为这个眼神落了地。

他恍惚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时增援和负责急救的人员已经就位，Kenshi正在两个特工的搀扶下朝这边走来。

他望着离他越来越近的Kenshi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此刻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然而Kenshi的想法显然和他的不同。走到他旁边时Kenshi停下了脚步，和他对视了一小会儿后说道：“谢谢。”

然后Kenshi认真地、仔仔细细地端详他戴着面罩的脸，眉宇间浮现出一丝遗憾。

他几乎要哭出来。

Chapter Text

Jax在他伸手寻找水杯的时候把纸杯放在他手里。

“这么多年他一直把这个私生子藏得很好，应该是早就想好要拿私生子当工具或者退路了。”

然后Jax继续和他聊调查进展，“小心一点”、“别碰到柜子”这种话一句也没说。

“所以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Kenshi问，然后把杯子慢慢抬起来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水。

“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陆续转移财产到私生子名下，”Jax顿了顿说道，“路子很多，手段很隐蔽。”

Kenshi放下杯子，把它原路送回到床头柜上。他在摸索床边的物件时一直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尝试捕捉Jax说的每一个词。

Jax中断自己的讲述，在他把杯子推回到残存的圆环状水痕内部后才继续：“有钱就能买到很多东西拉拢到很多人。这些东西和人到位后，他们两个甚至不需要亲自做什么。”

“但他们还是亲自来送死了，”Kenshi忍着疼痛进行思考，说道，“他自己不想活了也就算了，他的儿子也心甘情愿陪他一起吗？”

Jax深吸一口气，双臂环抱在胸前，说道：“我们从他的私生子的住处中搜到了几台电子设备。根据他们的聊天记录，我可以确定他在长期给他的儿子洗脑。这个混蛋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的儿子当人看过，他一直在培养一个狂热的信徒，或者说，对他言听计从的傀儡。”

Kenshi更用力地闭眼，利用疼痛压制从胃里翻涌上来的不适感——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死有余辜，他做不到同情这个私生子，但Jax所描述的情况着实让他有些恶心。

“调查还会继续吗？”过了一会儿他问。

“我们不打算就此停手，”Jax答，往纸杯里又倒了一些水，“谁知道这个团伙里的其他头目会不会做了类似的事情。”

眼眶疼得发麻，Kenshi不得不放松眼睑。 “谨慎点儿总没错，”疼痛有所缓解后他清清嗓，说道，“而且这确实是个连根拔起的好机会，放在平时他们肯定不会主动露出马脚。”

“他很想拉上所有人陪他一起死，”Jax把杯子递给他，“不管是我们还是他的同伙。”

Kenshi这次多喝了一点，让喉咙完全从干涸状态中解脱出来。“我们可以帮他实现这个愿望的后半部分，”然后他说，声音压得很低，“让他所谓的兄弟姐妹去地狱陪他。”

“我们会的。”Jax俯身，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动作很轻地把手收回去。“我保证我们一定会做到这件事。”

但他帮不上什么忙了，这个念头让他的心陡然一沉。他下意识把自己算了进去，但实际上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安心养伤”。

“如果你需要ROTA的协助，我可以申请让其他同事代替我参加抓捕行动，”他不允许自己沉浸在自怜情绪里，集中注意力想出一个他认为有价值的建议，“ROTA还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警官。”

Jax没有立即接话，也没有叹气或者调整坐姿。Kenshi猜他在盯着自己看。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联络ROTA，”在他想要低头逃避Jax的视线时Jax开口了，“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有你就够了。”

“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吗？”他轻声问。

Jax会这么说他并不奇怪，但他不能把用来安慰他的话当真。

“技术部门从电子设备中获取了一些和某家海运公司有关的信息，我们推测它和这个团伙过往的生意有关，”Jax的语气沉稳而严肃，“你是最熟悉这个人近些年动向的人，我需要你帮我分析这些货运记录哪些部分是真的哪些部分是捏造的。”

Kenshi没有期待自己能得到如此具体的任务说明。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吞咽的动作重复了几遍也没办法消除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的感觉。其实杯子里冰凉的水也做不到让翻滚在整条呼吸道里的热流冷却，但他不知道此刻除了喝水他还能做什么。

他鼻子发酸，但是他不能哭。医生和护士都说过，眼泪会影响伤口的愈合。

“下次我会把资料带过来，”等他放下杯子后Jax继续说，“大概会占用你一个下午的时间，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他让自己振作起来与不稳定的情绪对抗，要求自己开口说话，“我现在没什么事干。”

“谢谢。”Jax放缓了语速，声音也轻了不少，“我会给你带咖啡和甜点的。”

他笑，虽然鼻子仍然很酸，但总归没有那么强烈的流泪冲动了。

“还要喝水吗？”Jax问他。

“不用了。”他把纸杯放回到床头柜上。

“我得走了，一点半有个会要开。”Jax还是帮他倒了一杯水，另赠一句提醒：“有事就按铃找护士，别逞强。”

“我知道。”他抬头，朝着Jax所在的方向说道。“谢谢你来看我。”

他从午睡中醒来后发现Johnny已经在病床边坐着了。

“醒了？”Johnny放下手机，弯腰和他说话：“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他用双臂支撑身体想要坐起来，刚抬起头就感觉到来自缓缓上抬的床板的承托，“谢谢。”

Johnny把床调整到最适合半躺的模式，说道：“别这么客气嘛。”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Kenshi侧过头笑着问他。

“三点，”Johnny把枕头垫在他腰后面，“不过明天我可以一点来，护士说你恢复得不错，探望时间可以延长。”

他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吃药之前他特意问过护士时间，就是为了记录自己的睡眠时长。

虽然记录这个也没什么用，但他就是想这么做。一个人待着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当然希望Johnny能一直陪着他，然而理智告诫他不能太自私。“你不用一直陪着我，”他慢慢朝床头柜伸手，握住纸杯，说道，“忙完你的事情再来就行。”

“我的事情可以在这里做，”Johnny小心地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帮着把水杯慢慢送到他嘴边，“不会耽搁什么的。”

“训练呢？”Kenshi立刻想到一项他无法在这里完成的事务。

“我和Jax请了假，”Johnny的语调有着温和的起伏，听起来轻快，又莫名地沉稳，“等你出院之后我再继续训练。”

Kenshi暂停喝水的动作，而他的胃在没有受到任何刺激的情况下突然一阵痉挛。“出院之后我也不能继续做你的教官了，”他尽力忽略这种叫人心慌的感觉，把不好听但是必须得说的话说出来，“你没必要特意停下来等我。”

Johnny的手松了松力，原本紧贴在他手背上的指尖微微向上抬起。

“我知道。”沉默了半晌后Johnny说道，听得出来他在努力复原刚才的语气和语调。“你现在需要人照顾，我想在这儿陪着你。”

其实刚才那个状态也不是你的真实状态。Kenshi慢慢喝一口水，想象此刻Johnny是什么表情，看起来有多疲惫。你在模仿快乐的你，为了让我高兴一点。

“我想就算我说‘你不用这样’，你也会用早就想好的理由说服我让我接受你的照顾。”他把手放在被子上，然后把另一只手搭在Johnny的手上，“谢谢你，Johnny。”

Johnny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问他：“你我之间说这些是不是太见外了？”

他的声音在轻颤。不能见光的术后恢复期让Kenshi的听力变得很灵敏。

Kenshi无法不心酸，这些天他每一次与Johnny见面都会有这种感觉。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Johnny的好意，他都没办法坦然：他想要离Johnny更近，又觉得Johnny不该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他想要和Johnny分开，又觉得那会让Johnny更加痛苦。

和我在一起可能需要承担你根本不必承担的痛苦，你愿意接受这样的风险吗？如果你愿意，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你、然后站在你身边——

——说大话何其容易。当痛苦真的来临、他的意志被现实砸碎，他想退缩，想让Johnny离自己远一点。

承诺在很多问题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当一个人甚至无法将碎成一片一片的“自己”重新拼凑完整时，这个人是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信守承诺的。

“你可能会失去我”——他多傲慢，竟然没有想过或许某一天他会变成一个对别人来说没什么价值可言的存在。

或许长痛不如短痛，他不能浪费Johnny的时间。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Johnny的话打断他的思绪。

“我不困，”他由着Johnny拿走他手中的纸杯，抬起头用耳朵捕捉Johnny的一举一动，“刚才有点走神，不好意思。”

“真的没事？”Johnny离他近一点，“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护士来？”

Johnny在观察他的状态检查他的伤口，他能感受到。

他握住Johnny的手。

“你的剧本改得怎么样了？”他唐突地问，打了Johnny一个措手不及。

“制片人还没来找我，”Johnny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能还得再等一阵儿。”

Kenshi用拇指指肚轻蹭他的食指。

“Jax有没有和你说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他又问，心像是掉进了不断抽搐的胃里，正在由外向内被胃酸消化分解。

“他说了，”Johnny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握紧了他的手，“但我不打算离开弗吉尼亚。”

“为什么？”Kenshi装傻。“你该回加州去，在那边办公更方便。”

“Kenshi，”Johnny攥住他的手，“别说那句话。”

他停下摩挲Johnny手指的动作，也暂停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话提分手这件事。

“为什么不能说，”Kenshi觉得自己在说这话时应该推开Johnny的手，但是他做不到，“这是个更好的选择。”

“对我来说不是，”这一次Johnny回答得很快，尽管他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越来越低，“难道对你来说就真的是吗，Kenshi？”

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做不到撒谎，同时他的真实答案的确如Johnny所预料的那般，是一个否定这个说法的答案。

“为什么对你来说不是？”他明知故问。

违背真心的筹谋本来就脆弱，现在的他用破破烂烂的坚强和克制所搭建的壁垒只会比每块砖都错位的积木更松散。他承认他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自私了。他开始想要挽留Johnny，想听Johnny说些能够给予他力量的话。

可他也没完全放弃把Johnny从自己的困境中推出去的想法。昏沉的感觉消退后他谴责自己的自私，要自己想办法熄灭Johnny因这个问题而产生的希望。

然而与此同时，他正试图小心地、尽可能不着痕迹地用手指触碰Johnny的指关节。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因为我不想离开你。”

Johnny把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让他的手指与自己的紧贴。

Johnny的手很温暖。

“还有别的理由吗？”

Kenshi缓慢地吸气，再缓慢地呼气。他不想把手抽出来，他能感觉到那面壁垒正在崩塌。

“没有。”Johnny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嘴唇边，低头在他手指上亲了亲，“我不想离开你，就这个理由。”

如果Johnny给出一些其他的理由，比如“你需要我”，或是“我不能现在离开”，他还能强迫自己去反驳，但是Johnny只说自己不想离开。

壁垒倒塌——它当然会倒塌——Kenshi无法继续对自己的背叛，默许壁垒后的情感全部涌向他，然后淹没他。

他放松身体，头靠在Johnny肩膀上。

“就算手术特别成功，我的视力也不可能完全复原，”他说出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死死抓着Johnny的手，“我不知道以后我还能干什么。”

“不许说自己是累赘，”Johnny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你不是。”

“以后我还能干什么？”把积压已久的苦恼说出来后他的心好像没那么沉了，“我什么都干不了了。”

“谁说的。”Johnny歪头，脸轻轻贴在他的头顶上，笑着说道：“你可以用你丰富的经验去教导其他特工和警员。你也可以给我们这一行当顾问，我保证你会干得风生水起……对了，你还有金融专业的学士学位呢。你愿意重拾老本行的话，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个华尔街新星。”

Kenshi笑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因为Johnny的玩笑变得更加轻盈。

“谢谢。”他仔细听Johnny的心跳声，“看来我的出路还不少。”

“别客气。”Johnny把他的手放回到被子上，柔声说道，“你不会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的，我敢用我未来的所有片约打赌。”

“你这么肯定？”Kenshi与他十指交握。

“因为我能感觉到你的核心还在这里，”Johnny再次抬手，用指节碰了碰他的胸口，“它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自我修复，它并没有死去。”

这样短暂而轻柔的触碰带给他的是让他胸口发烫的热。

“它会好起来的，你也会的。”Johnny让两个人的手滑落回被子上方，笃定地说。

Johnny应该不想听他没完没了重复“谢谢”这个词，于是Kenshi把自己真实的心意说给他听：“我爱你。”

Johnny愣了愣，然后抬起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

“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Johnny有些哽咽。“别让我走。”

Kenshi感觉自己的心用力地搏动了一下，然后进入平稳的状态不再反复悸动，以慢而规律的节奏收缩舒张。有点像汹涌的浪迅速冲上岸又迅速回到大海，带走了岸上的所有东西，只留下一片潮湿平整的沙在原地。

潮湿。Johnny的眼泪留在了他心里。

Kenshi把脸颊贴在Johnny的锁骨上，握紧Johnny的手，沉思了几秒钟后说道：

“说实话，我很想哭一哭，我真的很需要这个。不过你知道，我现在不能哭。”

“我来讲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如何？”

然后他轻笑向Johnny提议。

Chapter Text

Johnny在休息室里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把医生等来。

“抱歉，刚才楼下缺人手，我去顶了一会儿班。”

医生进门后先向他表达了歉意，然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没事，”Johnny笑了笑说道，“谢谢你抽空来这儿。”

“这是我该做的。”医生说着把自己手里的平板电脑放在矮桌上，解锁屏幕，“我猜你找我是有关于手术的问题要问？”

他有，这是他发起这次见面的根本原因。

“晶体植入手术，下周四，对吧。”他低头看平板电脑，快速过了一遍Kenshi的病历，深吸一口气问道：“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你们对这次手术的方案进行了调整？”

“对。”医生温和地答道，“第一次手术的效果不及预期，所以这一次我们需要在植入晶体之前先解决掉遗留问题。不过这次手术并没有上一次那么繁琐，还有我的导师帮忙制定手术方案和操刀，出现意外的概率比上一次低得多。”

前面那些话他本来都听进去了，但当接收到“意外”这个词时他的脑子迅速把它复制了一百遍，然后把它们加粗放大，邀请它们挤走那些有效信息鸠占鹊巢。

“出现意外的概率……大概是多少？”

他问，与自己的脑子进行角力，试着压缩脑子里的无用想法，把散落的有效信息一点点捡起来重新塞回脑子。

“很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医生回答他的问题，然后起身去接水，“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但在我看来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已经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也有能够安全解决它的办法，我不认为Kenshi和你需要担心什么。”

Johnny感觉自己情绪上的毛刺被这句话抚平了——这个说法有点奇怪，他知道，但刚才他确实感觉有什么比砂纸还粗糙的东西在反复摩擦他的脑子，刺激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真的吗？”他向下翻Kenshi的病历，找到最近一次检查的报告，想了想又问：“他在这次手术之后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是吗？”

“术后第二天会有复查，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会摘掉纱布，让他戴着眼镜正常活动，适应人工晶体，”医生喝口水，然后回到他对面坐下为他答疑解惑，“复查没问题的话，他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这算是个小手术？”他抬头看医生，问道。

医生双手握着纸杯，沉思片刻答道：“它不会花费太长时间，但也不能说是小手术。”

毛刺们又竖了起来，他忍不住又问：“风险真的能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它不是个小手术，但是没有什么难以把控的环节。”医生拿起纸杯又喝了一口水，“我向你保证，Johnny，Kenshi的情况绝对算不上糟糕。”

“抱歉，”他愣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去看已经暗下去的平板电脑屏幕，“我太紧张了。”

“我能理解。”医生抿嘴，慢慢点了下头，说道：“视力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紧张是正常的，在手术结束之前，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很难完全打消疑虑。”

“我会调整自己的，”他抬头，挺直腰杆坐好，“不会让我的情绪影响到Kenshi。”

医生抬眼看了看他。“感谢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医生收回视线，伸手把平板电脑拿回到自己手边，说道，“我知道对你来说让自己变得乐观和冷静并不容易。”

Johnny吸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我会尽全力的。”

 “Kenshi现在很需要你的乐观和冷静。” 医生没有仓促地结束这个话题，而是认真地和他讨论目前的情况。“这段日子对你来说一定也很难，它在同时考验Kenshi和你。如果你需要社工的帮助，可以……联系这位女士。”

医生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名片放在矮桌上。名片除了左下角有一道不起眼的褶皱外整体非常平整，Johnny敢说这是一张刚从名片盒里拿出来的崭新名片。

“我还好，只是……”Johnny盯着它，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需要一次短暂的心理疏导，“这两天睡得不太好，等会儿补一觉就好了。”

“不过谢谢你，”然后他扬起嘴角，笑着向医生道谢，“需要的话我会联络她的。”

医生盯着他看了两秒钟，点点头应道：“不用客气。”

休息室很小，又没有窗户，Johnny从房间里走出来后被大片的、明亮的金色阳光照得一愣，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他在仅靠灯泡照明的狭小空间里待了一个小时，差点忘了走廊的另一边是巨大的玻璃幕墙。

Johnny关好休息室的门，走到窗边向外看：他看楼下的停车场，看对面的楼，看万里无云的天空。

Kenshi这会儿还在睡觉，等他醒了可以问问他要不要下楼透透气。

阳光刺得Johnny眼睛有些痛。他低下头闭上眼睛缓了缓，疼痛消失后睁开眼睛转身向Kenshi的病房走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Kenshi已经起床了，而且正站在窗边朝外面看。“今天起这么做早？”Johnny回过神后打起精神笑着问道，“那要不要一起去楼下吃点东西？”

“早上好，”Kenshi右手扶住墙，慢慢转身面对他，“我还以为你再过一会儿才会回来。”

“早上好，”他笑得再明朗些，说着走向Kenshi，“还好，事情办得还算顺利。”

“今天食堂有什么好吃的吗？”Kenshi把手放下，试着在没有协助的情况下向前迈步。“有的话我很愿意下楼一趟。”

Johnny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有些紧张地盯着Kenshi。他知道Kenshi一定不希望自己这时候走过去帮忙，但他害怕Kenshi会摔倒。

Kenshi现在不仅看不清东西，对明暗的感知也很弱，虽然他已经熟悉过整个病房的布局，但Johnny还是没办法放心。

Johnny忘不掉那天自己进门时Kenshi在病房另一边慌忙摸索门把手想要躲进卫生间的样子。虽然这件事是在他们一起探索病房环境规划安全路线之前发生的，可它带来的冲击和恐惧过于强烈，Johnny短时间内很难摆脱由它们所缔造的条件反射。

他做不到放松，哪怕Kenshi已经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站稳了身子微笑着面对他，他还是靠着自己给自己的提醒才结束屏息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

Kenshi能不依靠别人的帮忙直直地走这么远的路了；Kenshi越来越适应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生活了。

他该高兴吗？还是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哭？

但愿医生说得都是真的。他轻轻吸鼻子，尽量避免制造出会引起Kenshi注意的动静。但愿手术过后Kenshi的困境会烟消云散。

“Johnny？”

Kenshi还是注意到了。

“外面有点冷，”他清嗓，试图以此减弱吸溜声的存在感，“我应该穿件外套再出门的。”

Kenshi尝试用视线寻找他的脸：“我这里有一件厚帽衫，你要不要换上？”

Johnny看着他的眼睛，不出两秒就感觉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好，”他匆忙低头，放松抿得有些疼的嘴唇，说道，“那我先去换衣服。”

“看来今天食堂有好吃的？”Kenshi笑着问他。

他感觉到自己的鼻子有点堵，说话时鼻音也重得难以被忽视。“我刚刚问过值班的护士了，他说今天早上的自助不错，”他轻笑两声拉高音调，进行此地无银三百两式的掩饰，“有法式吐司和酸奶水果杯。”

“有土豆饼吗？”Kenshi还是笑着，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喜欢他们做的土豆饼。”

“有，”Johnny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和鼻涕了，“他们也知道这个是招牌，天天都做。”

“太好了。”Kenshi慢慢走到墙边弯腰摸索椅子背，然后坐在椅子上，“那你先去换衣服吧，我在这儿等你。”

他很感谢Kenshi没有戳穿他。

病房里没有衣帽间，Johnny从柜子里拿出帽衫走进卫生间换衣服。他把眼泪抹在脱下来的衬衫上，埋头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才觉得脑中的喧嚣有所减弱。让他好起来吧。他又用衣服擦了一把脸，闭着眼睛恳切地向上帝祷告：让他好起来吧。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哪怕是他不用替身拍实景追车戏摔断大腿和两根肋骨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大不了我去做幕后，当时他都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了，却也不妨碍他和经纪人开玩笑，就是你要失去好莱坞最英俊的摇钱树了。

而现在他怕得要死。

Johnny抬头看向镜子，看向眼睛通红的自己。

Kenshi得好起来。他忍下继续哭泣的冲动低下头，攥紧手中的衣服，希望上帝能够听到他的话。Kenshi需要自己变得好起来，他也需要。

Johnny无法想象Kenshi再遭受一次打击会是什么样子。Kenshi好不容易才重拾勇气，如果期待完全落空，他又要如何自处呢？

Johnny不想看到Kenshi垮掉。他不想看到他爱的人被残忍地折磨，被消磨掉自尊和骄傲。如果Kenshi真的要遭受这些，他会一并崩溃。

这样的想法很自私，Johnny知道，但是他不想失去原本的Kenshi。让他目睹Kenshi一点点消沉下去还不如让人朝着他的胸口给他一刀。

他该怎么做？他看着帽衫上的卡通怪物无声地问。他该怎么样才能阻止恐惧的蔓延？

现在眼泪肯定是帮不上忙，卡通怪物用手托住下巴做出思考状，不如你先换好衣服去带Kenshi吃早餐？

冷静，放松——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对策。毛茸茸的怪物转转眼睛。你在这里哭鼻子只会让自己焦虑让Kenshi担心。

说得有道理。Johnny抻平帽衫，仔细打量有些褪色的、对他微笑挥手的怪物，然后把帽衫穿上。

冷静一点，乐观一点。他回想医生说过的话。

他用冷水把脸洗干净、用毛巾擦掉所有水渍，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浴室的门。“刚才回短信来着，就多花了点儿时间。”他笑着对Kenshi说，走到衣柜旁边拿出一套运动服。“我来帮你换衣服。”

Kenshi没有立刻回话，直到他关上衣柜门才应道：“好，谢了。”

换衣服时他与Kenshi近距离对视，而在那一瞬间一股强大的镇定攫取了他的神智，将滚烫的念头注入他的思维：他想象的那种情况不会发生的，因为他能保护好Kenshi的尊严和毅力，就算手术真的失败了，他也会维护它们、想办法让它们存活。

你会好起来的，他看着深红色的伤痕和灰白的瞳孔想，一定会的。

“别担心，”Kenshi仿佛知道他一动不动是在看什么，转动眼睛尝试捕捉他的视线，“医生说情况很稳定。”

他亲吻Kenshi。

早餐Kenshi吃得很开心，不等他提议就问他要不要去绿地那边吹吹风。“当然好，”他一口答应下来，“天气这么好，不在外面逛逛可惜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Kenshi笑道。

“我去还餐盘，”Johnny起身，把两个餐盘叠在一起拿在手里，“然后我们就去散步。”

医院的草坪很平整，轮椅的行动完全不会受到任何阻碍。Johnny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环顾四周后问Kenshi：“你想晒晒太阳还是想坐在阴凉里面？”然后他说：“今天虽然冷，太阳倒是挺大的。”

“晒晒太阳吧，”Kenshi侧过头对他说，“在病房里待得我要发霉了。”

Johnny低头轻笑，把轮椅往阳光更好的地方推。

“坐下陪我聊聊天？”抬头感受了一会儿阳光后Kenshi问他。

Johnny看一眼草坪，“看来还没到浇水时间，”他说着坐下，“运气不错。”

Kenshi又笑起来：“你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

“是吗？”Johnny屈起腿，把手搭在膝盖上，想了想又说：“好像还真是。”

“介意暂时借给我用用吗？”Kenshi整整衣领，“做完手术我就把它还给你。”

好啊，当然好，你先拿着，不用急着还。

他怕这话太肉麻，还是把它缩略了才说出口：“当然没问题，这是我的荣幸。”

Kenshi笑得更温柔，弯下腰去拉他的手。“医生说这次手术不会有什么问题，”玩笑过后Kenshi开始和他聊正经的，“他是个好医生，我相信他。”

他握住Kenshi的手，沉默了半晌说道：“的确，他值得信任。”

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Johnny希望自己能打从心底里相信医生的结论。

“我想走走。”

Kenshi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说道。

他有些震惊地抬头看Kenshi的脸，却发现Kenshi的表情很平静。

“走十米，然后原路返回，”Kenshi继续说，“我想试试我能不能做到。”

“你不用——”他期期艾艾，好像暂时失去了把词串联成完整句子的能力，“这里太……不确定性太多了。”

“当然得有你帮我才行。”Kenshi平和而认真地对他说。“像之前一样，你来提示方向，我跟着你的声音走？”

“这里太开阔了，”他抓紧Kenshi的手，“我不确定这个方法是不是行得通。”

“有什么问题你就喊停，然后把我带回来，”Kenshi依旧没有丝毫紧张，“这样如何？”

Johnny手心冒汗。“万一你摔倒了怎么办，”他不敢答应，“万一你……万一我来不及扶你呢。”

“我们在病房里练了十天，”Kenshi轻轻勾起嘴角，“你没有让我摔倒或者受伤哪怕一次，Johnny。”

他语塞。

他不确定，他不知道。

“我相信你，”Kenshi慢慢从轮椅上站起来，仍然握着他的手，“你离我近一点，不会有问题的。”

他也站起来，仔细端详Kenshi的脸。

“十米，”这一次Kenshi的眼睛准确地对上他的眼睛，“就十米。”

他深呼吸，在心跳有所减慢后松开Kenshi的手，倒退着走了两步。

“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然后他看着Kenshi说道。

Kenshi循着他的声音调整脸的朝向，与他面对面：“准备好了。”

“好，”Johnny缓步后退，“朝我这边走。”

Kenshi迈步。

十米，差不多是十步，往返算在一起就是二十步。他在Kenshi有失去方向感的倾向时提醒Kenshi，等Kenshi走完第十步就绕到Kenshi身后，让Kenshi转身面向自己，再以同样的方式回到轮椅旁边。

一切顺利，他们配合得一如既往地好。

Johnny从来没有觉得这台轮椅这么亲切过。“你做到了，”他拉着Kenshi的手想让Kenshi坐下， “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征服的，Kenshi？”

Kenshi保持站姿，示意Johnny不用着急。“我能做到是因为有你，”沉默片刻后他对Johnny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哇哦，”他愣了愣，半开玩笑地应道，“你是第一个给我这么高的评价的人。”

Kenshi看向他，视线在他脸上逡巡。

“你值得这么高的评价。”然后他说，“有你陪着我，就算我以后一直是这个样子，我也能撑下去。”

原来Kenshi也在做最坏的打算——也对，Kenshi对于这件事的忧虑怎么可能会比他少。

“谢谢你，”Kenshi抬手轻抚他的脸，低声说道，“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那股有些狂热的镇定彻底在他脑中扎下根，然后温度渐渐降低，带给他温热的思绪。

“会好起来的，”他抱住Kenshi，不再怀疑口中的话的真实性，“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Chapter Text

十点钟医生和护士会来病房为他进行术后的第一次复查。

他本想着一觉睡到十点钟，但不到七点他就醒了。睡不踏实大概是因为他不太适应眼部保护罩的触感，它们虽然轻，但他很难忽视它们的存在。睡不着了不如起来坐一会儿， Kenshi深呼吸，用微凉的空气给自己提神，然后伸手按下调整病床靠背角度的按钮，把本就倾斜的它抬得更高一点。

半躺或者坐着，不能侧身，不能低头，不能随意触摸伤口。Kenshi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医生的嘱咐，坐直了听从窗外传来的各种声音。

Johnny不能留在病房里过夜，眼下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Johnny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Kenshi把头稍稍往左边偏，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尝试捕捉从百叶窗缝隙溜进病房的阳光。Johnny是不是也没睡好。

他听到一辆车从医院旁边的马路驶过，然后是自行车清脆的铃声，但是没能感受到阳光的存在。

纱布太厚，光线太弱，他要自己别着急。之前护士检查过那么多次，有问题的话他一定早就说了。

想点别的，想想Johnny，想想过一会儿Johnny来了之后要和他说什么。

看你的黑眼圈就知道你没睡好——这句怎么样？有着Johnny式的风趣、不会太肉麻、又能让Johnny知道他确实能看到Johnny的脸和表情了。

还有没有更好的问候？

Kenshi不敢长时间保持侧头的姿势，缓缓把头扭回来恢复面向正前方的坐姿，然后继续在脑子里构思开场白。他没什么头绪，想到一句话后还没满意两秒钟就又马上觉得它不够好。如果他真的是在用纸笔打草稿，那现在病床边已经满地废纸团了。

要不然就这句吧。他想象Johnny笑着坐在他身边的模样，觉得他们就从黑眼圈聊起也挺不错的。

他真希望现在就能见到Johnny。

Kenshi抬手寻找到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手指沿着它微凉的塑料外壳向上，然后按下左边第二个按钮，让它为自己报时。七点十六，闹钟给了他一个有些令人泄气的答案。

他要干点什么才能消磨掉这两个多小时又不会觉得时间太过漫长，Kenshi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最终还是采纳了护士昨天给的建议，让手机的语音助手帮他播放有声书。

这本小说是Johnny特工三部曲的原著之一，前几天护士问他想听什么时他想到了这个系列，就拜托护士帮忙购买下载了系列的第一部。故事从特工得知妻子可能并没有死亡开始讲起，然后顺着这个疑案慢慢展开主角的身世背景，以及剧情主线——找回假死的妻子并且调查清楚当年那场意外的真相。

特工三部曲的第一部就是改编自这个故事和它的后传。Kenshi听着男主角的心理活动回想电影里的场面：Johnny扮演的男主角因为醉酒倒在浴室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地板砖之间的黑色缝隙，然后抽搐着呕出一股酸水。

“这一幕拍了好几遍，”看到这段时Johnny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不无感慨地说道，“吐得我胃和喉咙都很疼。”

他低头，盯着Johnny满怀期待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后挑起眉毛轻笑着说道：“成片效果很好，绝对算你的生涯高光了。”

对他来说Johnny的心思总是很好猜——其实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情况，Johnny总能依靠他的表情变化准确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们是什么时候变得对彼此这么知根知底的，让质变发生的究竟是时间，还是他们两个，还是这段时间里他们一起做过的每一件事？

Kenshi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轻轻靠向枕头，放松自己的肩膀。

精神不再紧绷后他又感受到困倦，在旁白的讲述中就着坐姿再次睡着。这一回他睡足了两个小时，如果不是护士来查房他还能睡更久。“要开始检查了吗？”他听着医疗器械被挪动所发出的声响问护士，再次感到紧张。

“我现在带你去检查室。”护士笑着对他说，“走之前要喝点水吗？”

“好，谢谢。”他确实有些渴。

十点过五分的时候医生和他的导师带着两个实习生来到检查室。“Shawn说你昨晚和今早的状态都不错，”问好过后医生请护士帮忙摘掉保护罩和纱布，在等待的过程中和他聊天，“我想检查结果会令人满意的。”

保护罩的触感消失了。Kenshi调整自己的呼吸，说道：“我感觉很好，从昨天到现在基本上没有疼过。”

“很高兴听到这个。”医生离他近一点，“好了，Kenshi，现在Shawn要把纱布摘下来了，放松，好吗？”

他深呼吸，然后答道：“好。”

“保证顺利完成任务。”护士轻笑一声，然后伸手慢慢把医用胶带揭开。

先是左眼。随着纱布所带来的遮挡的消失，他明显感觉到两只眼前的光线强度产生了差异。“慢慢睁开眼睛，”医生对他说，语气轻缓，“感觉如何？”

他花了点时间找回对于眼睑的控制，在尝试了两次后终于把眼睛完全睁开。

检查室里的光对他来说有点亮，Kenshi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出来他眼前轻轻晃动的那一片白是医生的白大褂。“现在感觉如何，”医生凑近了检查他的眼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他感受了一会儿答道，“除了不太习惯这么明亮的环境以外没什么问题。”

“看起来还不错。”医生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请护士把轮椅推到仪器旁边，“我们做裂隙灯检查。”

护士帮Kenshi调节座椅高度和调整坐姿。“就这样。”确定Kenshi的额头和下巴稳稳靠在托架上后他嘱咐道：“光线可能会有点强，检查过程中有时会需要你保持睁眼的状态不能眨眼。”

“我会先用弱光测试，不过就算是弱光，对你来说也会很刺眼，”医生开始调节仪器，“我们可以等你准备好了再开始检查。”

他用微微汗湿的手捏紧衣摆，垂着眼凝视了两秒钟对他来说十分模糊的仪器底座，然后说道：“开始吧。”

“好，”医生说道，“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

灯开启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在直视太阳的错觉。

“怎么样？”医生一边观察他一边问，“能适应吗？”

其实不太能，Kenshi感觉自己的左眼正在不受控制地流泪。“还可以，”他眨眼，尝试摆脱围着他脑子打转的恍惚，不想就这么败下阵来，“不是特别难受。”

“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医生重复道，“不用逞强，Kenshi。”

他暂时做不到让眼睑停止眨动，他感受到了。

“能不能暂停一下，”他闭上眼睛，说道，“抱歉。”

“没什么，”医生关掉灯光，“不着急，慢慢来。”

他松一口气，额头抵着托架调整呼吸节奏。那种类似抱着浮木在海上摇晃的错觉随着心跳的减慢而逐渐离他而去，坚硬的地板回到了他的脚下。

“好了，”他睁开不再流泪的眼睛，说道，“继续吧。”

回病房的路上他一直在看走廊两边的陈设，尽管他还什么都看不请。他有种奇异的感觉——他明明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却到今天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

“感觉好些了吗？”护士知道他在不停观察，并没有把轮椅推得很快。

“好多了，”Kenshi笑，看着走廊尽头的窗户说，“非常好。”

“再过几个小时你就可以回家了，”护士也笑，“不过记得要戴好护目镜或者保护罩。”

“我会的，”他保证道，“我会保护好我的眼睛。”

“那就好，”听得出来护士在为他高兴，“你很了不起，Kenshi。”

“了不起的是你们，”Kenshi侧过头对护士说道，“我很感谢你们的帮助。”

护士收下了他的感谢，然后继续夸奖他：“别低估你自己在康复中起到的作用，你的配合和积极心态对于治疗来说相当重要。”

这么说的话，Johnny也必须要得到夸奖，Kenshi想。

“我得到了许多支持，”他说，转过头继续朝走廊另一边看，“来自你们的，还有来自……”

坐在走廊连排椅子上的那位先生的。

Johnny。

那是Johnny，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哪怕他现在只能看到垂头坐着的那个人的轮廓。

他就是可以确定。

“早上好，”他带着兴奋和激动开口，打头的两个音节听起来有些沙哑，“Cage先生。”

Johnny抬头往他这边看。

“Kenshi，”他一动不动地盯着Kenshi看了半晌，然后问道，“检查结束了？”

他抿着嘴笑：“一切都好，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了。”

Johnny愣了愣，然后抬头问护士：“真的？”

“手术非常顺利，”护士给他简单说明情况，语气温和而明快，“Kenshi在下次复查之前在家静养就好。”

Johnny保持抬头的姿势几秒钟，然后对护士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

病房对他来说也是熟悉又陌生，Kenshi在Johnny向护士询问注意事项时环顾整间屋子，想要把记忆里的那副地图和眼前的景象关联起来。

“那我先走了，”回答完问题后护士说道，“有什么事可以到护士站找我。”

“非常感谢，”Johnny替他开门，“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Kenshi听着护士远去的脚步声调整轮椅的方向，让自己与Johnny面对面——别的事情等一下再说，他现在想看看Johnny。

“你来得很早。”

Johnny关好门，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和护士聊过之后他一直是这个反应慢半拍的样子。

“是，”他的说话速度也比平时慢不少，“我想着……早点儿到就能早点儿见到你。”

他用眼睛大概感知了一下他和Johnny之间的距离以及过道的宽度，双手撑着轮椅扶手站起来。

“Kenshi，”Johnny一下子又变回了敏捷的样子，有些慌张地朝他走来，“你还是先——”

“我没事，”Kenshi向前迈步，“站在那儿别动，Johnny。”

Johnny停下脚步。

他离Johnny差不多四米远，只需要走四五步就能走到Johnny面前。

没问题的。

Kenshi继续向前走，没有刻意去数走了几步，但他能感觉到每走一步心里雀跃的情绪就多一点。

在他站定在Johnny面前时，来自胸腔的鼓噪又倏地平息。他在宁静之中全神贯注地凝视Johnny的脸，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唇，从下巴到脸颊再到额头。

“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虽然视线仍然不清晰，但他还是看出来了Johnny的变化，“你瘦了。”

Johnny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的眼睛够毒的，确实掉了点称。不过问题不大，这两天多吃点多练练就能长回来。”

“黑眼圈也有点重，”Kenshi不想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别告诉我你在家不吃饭也不睡觉。”

Johnny用力抿嘴，然后双手叉腰，低下头飞快吸吸鼻子，然后抬头对他扬起笑脸：“这两天熬夜加班来着，不是天天都不睡觉。”

撒谎。Kenshi也对Johnny笑，颤着声音戳穿他：“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你还说最近不怎么忙。”

Johnny沉默着深深看他一眼，接着又把头低下，小声笑起来。他笑得肩膀都在跟着笑声的节奏抖，只是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闷。

“我问过他们能不能让我二十四小时陪护，他们说不行。”

他抬起头，眼泪夺眶而出，很快打湿了他的笑容。

“我实在是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觉，”Johnny向他剖白自己的真实状态，“我一直在看电影……我没找到其他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

眼泪顺着护目镜的边缘流了下来，弄得镜片和他的脸一片湿。Kenshi后知后觉。

他拥抱Johnny，让Johnny把头埋在自己肩膀上。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回去。”Kenshi把手贴在他的后背上，闭眼片刻又把眼睛睁开。“我很想念你的手艺，也很想念那张舒服的床。”

他偏过头看Johnny的棕色头发，看Johnny的耳廓，看Johnny的鬓角。

Johnny把眼泪和鼻涕蹭在他的病号服上，然后把脸贴在他肩窝里，一边平复自己的情绪一边搂紧他。

“你想吃什么？”Johnny的鼻息炽热却不粗重，“等一下我去问问有没有什么是你现在不能吃的。”

Kenshi的脖子有些痒，但这种由Johnny造成的痒让他心情很好。

“我没有具体要求，”他舍不得移开目光，“医生允许范围内的，什么都行。”

Johnny察觉到他的视线，轻轻松开他，让两人恢复面对面站立的姿势。“是不是这样比较好？”他小心地摘下Kenshi的护目镜，用护士留下的清洁湿巾把它擦干净，然后把它戴回到Kenshi脸上。“刚才那样你的眼睛会不会不舒服？”

看来在回家之前他们得麻烦护士列一个“恢复期可以正常进行的活动”的清单，不然Johnny恐怕会发展到坐在他身边都会害怕自己会影响伤口愈合的地步。

“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舒服，”他笑，终于不再有流泪的冲动，“不过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一起去护士站问问。”

Chapter Text

“这个想法不错，我们明天好好讨论一下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有空？”

Johnny打开手机上的日历应用检查了一下明天的日程，答道：“你那边的早上九点半如何？或者十点。”

“九点半没问题，”制片人开始键盘，“等会儿我把会议链接发给你。”

“谢了，”Johnny左转从出口离开候机区，然后搭乘扶梯往地下一层走，“明天见。”

“明天见。今晚好好休息。”

他会好好休息的。到家之后他打算冲个澡，然后和Kenshi一起窝在沙发上吃东西、看最近很火的电视剧……不知道Kenshi买了哪家餐馆的好吃的。

Johnny退出拨号界面重新打开短信应用里的置顶对话，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

“我打算买烤牛肉。你想要什么配菜？”

哦，七分钟前。Johnny看一眼时间，推着箱子走到墙边站着，快速单手敲打键盘：老样子。卷心菜沙拉和烤玉米。[亲亲] [亲亲] [亲亲]

确定短信顺利发送后他放下手机继续往停车场走，没走几步就听到短信的提示音。

“落地比预计时间晚了一点。我马上下班，顺利的话四十分钟就能到家。”

他对着发光的屏幕傻笑，回复道：“晚了差不多十分钟。我现在开车回去。只要路上不堵应该不会比你晚太多到家。”

“想你了。”然后他追加了一句。

一句不太够，再来一句。

“超级想。”

敲两个什么emoji比较好？他边走边想。有没有能让Kenshi看了之后鸡皮疙瘩掉一地的。

灰色的气泡从屏幕左下角弹出，里面的三个圆点跳动了一会儿才变成一行简短的字：“我也很想你。”

然而第二句来得特别快：“我准备往回走了。等会儿见。”

太狡猾了。

Johnny只能作罢，回了句“等会儿见 ;)”后把手机揣回裤兜，进入停车场找自己的车。

路上没有什么严重的大堵车，但经过市区时只能以很慢的速度往前开。Johnny七点左右到家，把车停好之后拿起手机查看短信：二十分钟前Kenshi发了一条消息给他，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家了。

“我回来了。”他给车熄火，然后打字回复。

终于回来了。他解开安全带，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熟悉的车库长舒一口气。在明天早上到来之前他可以尽情放松、挥霍时间、以及和Kenshi粘在一起。

他伸个懒腰，然后拉开车门下车。

心有灵犀似的，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车库的门被打开，他与Kenshi对上视线。

然后他俩又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真巧，精心编排的场景在进行拍摄时都不一定能卡点卡得这么准，演员演对手戏的时候想要两个人百分百对上电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毕竟默契这种东西强求不来嘛。

“晚上好，”他把车门关好，慢慢走向轻笑着的Kenshi，说话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甜腻过头了，“没想到你会来迎接我。”

“是吗？”Kenshi松开门把手，身子靠在门框上，双眼透过眼镜紧盯Johnny，“我这里还有一样见面礼。”

“是什么？”他明知故问，摆出自己最迷人的笑容在Kenshi眼前站定。

“不打算猜一下？”Kenshi垂眼看他的嘴唇。

“为什么不给我个惊喜呢，”Johnny搂住他的腰，把嘴唇凑到他的唇边，“要我把眼睛闭上吗？”

Kenshi闷哼着笑，然后说道：“好，把眼睛闭上，别偷看。”

Johnny照做。

他听到金属触碰塑料时发出的声音——很小的一声，是Kenshi在折叠眼镜腿。

然后？然后当然是一个比他的腔调更甜蜜的吻。

Kenshi只是不爱说肉麻话而已，Johnny被按住后脑勺的时候不由得暗暗感慨，只要他想，他的行动可以又直白又大胆。

Johnny一直都很喜欢他的这种气质，从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就喜欢，现在已经发展到喜欢得不得了了。

你不必对我太温柔，Johnny把Kenshi揽进自己怀里邀请Kenshi加深他们之间的唇舌纠缠，你知道我爱死了你的独家甜辣风味。

再多给我一点，甜心。

“刚才你想发什么emoji给我？”结束了这个吻后Kenshi问道，语气中有一丝戏谑。

“你猜。”Johnny意犹未尽地亲亲他的嘴唇。

Kenshi挑眉看他，嘴角的笑意倒是一点没少。

“你很嫌弃那个眼泪汪汪的emoji，”Johnny把眼镜从Kenshi领口上取下来，公布答案，“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不许发那个给我，”Kenshi瞥自己的眼镜，说道，“上次你发了一整屏，现在我有点儿害怕它。”

“好吧，”Johnny帮他把眼镜戴好，笑着和他讲条件，“只要你不再故意一整天不理我，我就不用它了。”

Kenshi看Johnny一眼，笑容变得暧昧。他没说行或者不行，只是拉着Johnny进屋，然后抬手把车库门关上。

“我买到了他们家的招牌烤牛胸。”Kenshi走在前面，“你要洗个澡再吃饭吗？”

“我是这么想的，”Johnny不急不慢地跟着他，笑着说道，“洗个澡，换个衣服。”

这句话让Kenshi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下：“你的行李箱是不是还在后备箱里。”

“靠，”Johnny回头看一眼车库门，“还真是。”

他们只好又回到车库把行李箱拿进房间。

他从浴室出来时Kenshi已经把餐盒都拿到客厅的茶几上了。“想喝什么？”见他过来Kenshi暂停开盖的动作问他，然后说道：“有无糖可乐和无糖气泡水。“

“什么味道的气泡水？”他一边问一边走向冰箱，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拉开冰箱门。

“芒果，还有番石榴，”Kenshi把餐盒盒盖拿下来放在一边，“前两天我去逛超市发现的，味道还不错。”

“你想喝什么？”Johnny问。

“随便拿一罐给我就行。”Kenshi没有具体要求。

他盯着那几罐气泡水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选了番石榴口味的。

“我有点想念这个味道，”他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转身向Kenshi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气泡水，“你姨父做的番石榴汁确实非常好喝。”

“我有配方，”Kenshi对他笑，“我们可以买番石榴果汁或者果泥自己做。”

“藏了这么久不告诉我？”Johnny笑着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把一罐气泡水递给Kenshi。

“你不提的话我都快忘了我有配方这回事了，”Kenshi把气泡水放在茶几上，给他盘子和餐具，“现在不那么忙了，可以试着把手艺重新捡起来。”

Johnny侧过头看他：“大事都办完了？”

“对，”Kenshi坐在他旁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答道，“虽然有点曲折，但合作计划的第一部分马上就能落地。”

一个全新的合作计划。在铲除掉那个盘踞在加勒比海域的犯罪组织后，Jax向上司提议他们应该继续与巴西的特警部门合作，并且构思了一个能够让合作更加高效的项目。他问Kenshi是否愿意帮他，而Kenshi当然不会拒绝——Kenshi以联络员兼顾问的身份加入了这个项目。

“你和Jax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Johnny夹起两块牛胸肉放进盘子，笑着说道。“至少可以暂时过一过朝九晚五的生活？”

“第二阶段大概得到下半年才能正式开始，”Kenshi拿住他递过来的架子，“所以开完会之后我确实可以轻松几个月。”

Johnny停止摇晃酱料瓶，“说到这个，”他把瓶盖扣回去，神秘兮兮地凑到Kenshi面前，说道，“我这边也有个进展要和你分享。”

“是什么好消息？”Kenshi放下夹子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Johnny转转眼睛，还是决定诚实一点，“好吧，对我来说肯定算……我和制片公司商量好了，下个月剧组主创一起去圣保罗采风。”

Kenshi有些惊讶地挑眉：“你也瞒得够好的。”

“这两天才定下来的。”Johnny对他笑，继续往盘子里挤烧烤酱，然后抬高瓶子把它拿得离Kenshi的盘子更近，“我想提前几天出发，和你一起走，能不能行？”

“没问题，”Kenshi把盘子递过去一点，方便他帮自己添酱料，“不过那间公寓已经退租了，你得和我或者和你的同事一起住酒店。”

“说真的，你不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Johnny顺竿爬，“我们可以在圣保罗买一栋房子。”

“是‘我们’还是‘你’？”Kenshi没有改变主意，“你刚刚在这栋房子上花了一大笔钱，或许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该节俭一点。”

“当然是‘我们’，”Johnny把配菜舀进盘子里，歪头对Kenshi说，“难道你没发现你刚刚用的也是这个词？”

Takahashi中士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无论如何，在圣保罗买房子这事可以先放在一边。”

“也就是说以后你还是会考虑的？”Johnny把一勺卷心菜沙拉轻轻倒在Kenshi的盘子里，见缝插针地和自己的男朋友讨价还价。

Kenshi找到Johnny想看的电视剧，从最新一季的第一集开始播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低头看自己的盘子，然后看向故意笑得很谄媚的Johnny，舀起一勺卷心菜沙拉塞进Johnny嘴里，“现在对我们来说多买一套房子就是很没有必要。”

“我一直烦你的话你会一直喂东西给我吃吗？”Kenshi得手了，Johnny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到他手中的勺子上：“那我可要念叨一晚上买房子的事了。”

“你想得美，”Kenshi把电视音量调大，“吃你自己的。”

他把碍事的毛巾扔到沙发旁边的柜子上，往Kenshi身边蹭：“你盘子里那块肉看着很好吃，我能尝尝吗？”

Kenshi转过头看他，差点和他亲上。

“怎么了？”他前倾上半身，看着向后仰的Kenshi努力憋笑，“先说好，你把遥控器塞我嘴里也算是喂我吃东西了。”

“你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Kenshi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扶起眼镜扫他一眼，然后端着盘子往沙发另一边挪。

他跟着往另一边挪，说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这回事了吗。”

Kenshi放下遥控器，拿起餐刀和餐叉把牛肉切成小块。“你是把这当成什么值得炫耀的优点吗，”Kenshi把叉子上的牛肉在烧烤酱里滚了一圈，然后把它送到Johnny嘴边，“从今天开始培养一下自知之明怎么样？”

“脸皮厚不算优点吗？”Johnny吃掉那块软嫩多汁的肉，轻快地反问道。“脸皮不厚的话，我连你的第二面都见不到。”

Kenshi因为这句话愣了一下。

他拿起Kenshi为他准备的餐具，一边咀嚼一边把自己盘子里的牛肉切成小块，“说真的，我很庆幸我当时决定厚脸皮到底，”他挑了一块肥瘦适中的喂到Kenshi嘴边，笑着说道，“不然我和你的交集就停在……那张印着订餐电话的卡片上了。”

“别告诉我你还留着那张卡片。”Kenshi虽然没有眼神闪躲，但能看得出来他有些不自然，说话和咀嚼的速度都比平时慢。

“我找了个相框，”Johnny笑眯眯，等Kenshi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之后又喂给他一块，“现在它在马里布那栋房子的卧室里，和柜子上的花瓶作伴。”

Kenshi的脸和耳朵变红了。

“把它收起来，”他转过头去看电视，声音比起刚才小了不少，“不然等我过去我会把它扔进马桶。”

“你好冷酷，它可是我们爱情的见证者……”Johnny说着说着想到一个会让Kenshi的脸更红的物件，“对了，那副手铐还在我的床头柜里，要不然把它俩放在一起？”

说完之后他满脸坏笑地偷瞟Kenshi的侧脸。

Kenshi沉默着拿起易拉罐喝了一口气泡水，然后不紧不慢地把头扭过来。

“手铐肯定是没办法冲进下水道的。”他舔舔叉子，开始满嘴跑火车，“你得想个别的办法……在沙滩上挖个洞把它埋起来怎么样？”

“去你的（Vai se ferrar），”Kenshi顶着两片红晕面无表情地沉声回击，“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我是，”Johnny痛快承认，放下盘子拿起气泡水，“我不是的话怎么能和你相处得这么好，更别说做你的男朋友了。”

他把易拉罐里的气泡水喝掉了一小半，一边向下咽充满果香味的水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把盘子往茶几上放的Kenshi。

没问题，他可以说实话：他这时候喝饮料就是想用气泡水的果味把嘴里的牛肉味道冲淡。

Kenshi喝饮料肯定也是这个目的。

“不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吗？”他看着倾身靠向自己的Kenshi轻笑着问，感觉有什么比甜味剂还甜的东西在舌尖散开，“我们是一路人。”

然后他张开手臂抱住Kenshi，顺着Kenshi的力道倒在沙发上，将自己口中的甜蜜分享给Ken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