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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尹斗俊居住的小區，連街燈都無法輕易達到的小巷盡頭，最近出現了一間不顯眼的小店。

這間從外觀看來難以判斷是什麼類型的小店，唯有隱約從幼小的門縫透出的燈光，不時閃動的人影，以及掛在外面淺色字體的門牌，才大概看清這裡原來是一間香水工作坊。

或者是新開張不久，也或許是小本經營的工作坊。尹斗俊每晚散步經過這裡，也只遇到過幾個客人進出這裡。每次大門一打開，各種香料的氣味總會一下子湧出，獨特卻莫名令人放鬆的香氣令尹斗俊不自覺停下腳步，目光自然地投進工作坊裡，再冷不勝防地跟站在門口旁邊歡送客人的男人對上眼。

對方眼看跟尹斗俊年紀相若，他的臉上總會帶着淡淡的笑容，送走客人後，再不忘向自己點頭示好，然後默默地關上沉重的木門。此時空氣中會彌漫着工作坊獨有的複雜香氣，以及像是紫羅蘭的粉感，還帶點說不出名字的清甜異國果香味和淡淡的溫暖奶香氣*。有時候也會夾雜着清爽，帶有綠意的紫丁香味**，一瞬即散，但這種溫柔又神秘的紫色花香卻會刻記在尹斗俊心頭，連同那位安靜的男人，充滿存在感地不時浮現在他的腦海當中。
*Byredo - Mojave Ghost 荒漠孤影
**Frederic Malle - En Passant 漫步間

作為時尚雜誌新入職員的尹斗俊，自問有必要知道各種打扮方式，加上最近公司安排了他一起負責最新的主題報導，碰巧主題就是跟回憶和香氣有關。對於平時只是使用藥妝店最暢銷的典型男性香水和衣服除臭劑的尹斗俊來說，簡直是天大的難題。

抵不住好奇心，同時藉着為工作學習的名義，尹斗俊在IG上找到了工作坊的帳號，順利地預約了下星期下班後的時間進行一對一香水製作體驗班。

-

香水體驗班當天，天空下着毛毛細雨。

尹斗俊撐着傘準時來到工作坊門口，進入工作坊就彷彿踏入一個陌生的新領域，讓他下意識感到有些緊張。擔心專題進展是否順利，擔心自己是否明白複雜的香水理論，更是不禁擔心那位經常對到眼的男人會是怎樣的人。

體驗班時間已到，不由他再多想，他下定決心推開木門。掛着的風鈴被突然打開的大門吹得作響，迎面而來是尹斗俊一直覺得很獨特的香氣，桌上，櫃上放着各式各樣的香料瓶，還有讓客人隨時能改善嗅覺疲勞的咖啡豆。各自的氣味飄到空中四散，卻神奇地拼湊出毫不突兀，甚至還令人蠻放鬆的獨特氣味。

工作坊以啡色和木製傢具作主調，旁邊亦放上翠綠色的植物，橙黃色的燈光照亮着房間，仔細留意還會聽到溫和的古典鋼琴音樂正在小聲地外播，就算在昏暗的下雨天，也不會顯得過分陰沉，反而令人溫暖舒適。

「你好，原來今天的預約者是你啊。」
梁耀燮從店舖內部走出來，面上還是淡淡的笑容，第一次仔細聽到他原來擁有一把圓潤溫暖的聲音。

「是啊，最終還是預約了。」
對方親切歡迎的態度令尹斗俊也緩解了緊張，他笑着回答。

或許對方也覺得跟尹斗俊見過幾面，就算是第一次對話，也沒有莫名的尷尬，梁耀燮自然地招呼他坐到桌前，並遞上一杯草本茶。
「斗俊是吧，我叫梁耀燮，是位調香師也是今天為你進行體驗班的導師，非常高興認識你。」

「是的，尹斗俊。」
尹斗俊坐下後接過草本茶，空氣中飄來的草本香令他更放鬆了，
「我不太了解香水，在藥妝店也只會買最普通的男士香水或衣物除臭劑。不過每次經過這裡都會聞到特別的香氣，網上搜索過後才發現是香水工作坊。」
尹斗俊呷了一口微溫的草本茶，不自覺吸了口氣，放鬆地繼續說，
「好奇心下忍不住預約了... 雖然才來幾分鐘，但真的非常令人放鬆舒適。」

梁耀燮聽後，輕笑兩聲，
「實際上香氣的確能讓人放鬆心情，能讓你感到舒適輕鬆真的太好了。」
他在書架上取下數十瓶香料以及講義資料，
「而且很多客人也告訴我，說工作坊的招牌做得太不顯眼，逼使他們直接在網上搜我們。真的沒想到能成為另類的宣傳方法，哈哈。」

梁耀燮的笑容很溫暖，毫無攻擊性。說話時輕聲細語，卻擁有能令人集中聆聽的魅力。外貌也是圓潤的曲線為主，可愛的五官令尹斗俊覺得他大概比自己年輕，但散發出來成熟又穩重的氣場卻又不像是20代出頭的樣子。尹斗俊不會覺得他無禮，甚至會覺得他很親切，卻又莫名有隔離感，不易靠近。最沒想到的是，在被工作坊帆布圍裙遮蓋的黑色上衣底下，竟瞥見鎖骨處隱約透視出說不清是什麼意思的文字刺青。

好像還... 有點性感。
尹斗俊也不知道性感這個詞語是否適合形容男性，但此刻腦袋裡浮現的別無其他形容詞。

「那我們正式開始體驗吧。」

陌生又神秘的香氣再次飄揚到尹斗俊面前。
今天梁耀燮的香水味又不同了，但唯一相同的是，那如同霧裡看花般的紫色幽香，依舊讓人升起疑問。這氣味，像之前兩種香氣一樣，撩撥着他的思緒。
眼前這位名叫梁耀燮的人，與這個空間一樣，彷彿是一根難以握緊的羽毛一樣，不斷挑逗着尹斗俊的好奇心，讓他心癢難耐。

TBC.

這是四季戀語四部曲之前寫的故事
李昌燮的Macchiato像這篇文的主題曲 寫完才發現歌詞十分適合這篇文哈哈。
另外因為我是小小的香水愛好者 這篇文會出現不少實際的香水 全都是我喜歡並且有在使用的香水 跟我取向相近的 不妨去試香看看喔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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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窗外依舊下着微雨，雨聲輕輕拍打着玻璃，與店裡播放的古典音樂奏成特別的交響曲。

「老實說我對香水太不熟悉了，之前我還曾經覺得每天香水味不同的人都是一腳踏幾船呢，哈哈，大概是電視劇看太多了。」
尹斗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梁耀燮體貼地附和道，
「哈哈，很多人都這樣說，不過也不是一定的。喜歡香水的人會根據心情和天氣，每天選擇使用不同的香水，像我也是這樣。」

那你是以什麼心情噴那些令人心癢的紫色香氣的呢...?
尹斗俊瞟了一眼正在微笑的梁耀燮，腦中突然湧現出這個疑問，幸好理性及時出現制止了奇怪的想像。

梁耀燮沒有察覺尹斗俊的異狀，他繼續說，
「一般來說，天氣炎熱的時候會避免使用太過粉感的香水，有些人會覺得像肥皂味、化妝品香味、爽身粉味或嬰兒的奶香味等等，像是鳶尾花、零陵香豆、雲呢拿也會也這種感覺。另外像今天下雨天，柑橘、檸檬或水生調的清爽的香氣也很適合使用。相反，想展示成熟穩重的感覺，可以使用檀香木，雪松木等的木質香調。此外還有花香調、果香調、辛香料調、煙草調、皮革調等，把這些不同的香調組合，就可以製作出不同的香水。」

梁耀燮跟隨着桌上的資料逐一說明，一邊說明還不忘指示着不同的香料瓶，讓尹斗俊體驗不同香料的差異。聞到從沒接觸過的香味，尹斗俊沒忍住皺起了眉，然後不禁瞪大眼睛，露出驚喜的神情，
「哇，好神奇，真的有皮革和煙草香，就像有實物在眼前一樣。」

梁耀燮見狀，在旁邊拿過兩枝香水，分別噴在試香紙上，讓酒精味稍為揮散後再遞過尹斗俊，
「加點想像力，這個會像喝牛奶長大的樹木香味*，而這個會隱藏在摩天大廈之中洗衣店**的香味，哈哈，很神奇吧。」
*Ex Nihilo - Santal Calling
**Maison Francis Kurkdjian - 724

尹斗俊瞬間被他的形容逗笑了，
「哇..! 真的有像，沒想到香水可以重現到這樣抽象的場景，還那麼寫實。」

梁耀燮輕彎下腰，伸手指向尹斗俊前的資料，
「是啊。而且香水還能分類成前中後調，不同的香調會經過各自的分子構造的差異擴散到空中，越輕的會越早聞到，所以我們可以在不同時間體驗到不同的香氣喔。」

淡淡的香水味再次撲鼻之來，或者是初步掌握了香水的概念，還是因為跟梁耀燮靠得更近了，這次尹斗俊聞得清楚了。今天是帶點柑橘香氣的花香木質調，粉感的鳶尾花和紫丁香之間，加上清雅的水仙花香，另外還隱約穿插着像是薑一樣的辛香料味。 潔淨，清涼也帶點清純，同時也有種像是被面紗遮掩着的夢幻神秘感***。
***D'orsay - J.R.

露骨地總結一句，真的... 很勾人。

尹斗俊被這種香氣弄得有點頭暈，腦袋有點不好使了。這次也分明是那種霧裡隔層紗似的紫色花香。雖然尹斗俊平時也喜歡這種神秘而引發好奇心和有反轉魅力的東西，不過在遇到梁耀燮之前，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對紫色花香氣如此沒有抵抗力。

尹斗俊清理好思緒，適時回應了一句，
「聽完你說，我好像才使用過清爽和乾淨的肥皂的香調呢，真的從來都不知道有那麼多不同的香調和香料，香水和香氣還蠻有趣和神奇啊。」

「是啊，這就是香水其中一個妙處，我個人也覺得這個部分很有趣。」

看着一面高興地說着香水的梁耀燮，尹斗俊覺得自己好像被剛才的香氣昏得更沉醉了，鬼使神差就問出口，
「那老師你還覺得香水有什麼有趣的地方嗎?」

梁耀燮思考了幾秒，
「我覺得香氣能儲存記憶這一點也很有趣。像是人的嗓音或樣子，時間一長就可能會忘記，但香氣卻可儲存到記憶，就算忘記了香氣本身，只要再次有機會聞到，就可以深刻地記得當時的心情和感覺，連情景也可以歷歷在目地再次浮現。」

「你這樣說也是呢，那麼幸福愉快的回憶也可以更深刻地儲存起來了。」

梁耀燮聽後像是想起什麼眼神有點恍惚，尹斗俊沒有看清那是什麼意思，前者隨後輕笑，
「同樣，也會加深希望忘記的痛苦回憶吧。」
之後又有點心虛地解釋，
「之前有位客人跟我說，前公司的上司每天都使用一樣的香水，就算是她喜歡的肥皂和衣物柔順劑類型的香調，但現在每當聞到都只是記得在前公司的痛苦回憶和壓力。」

「啊，這我懂，就像我聞到鐵鏽味會想起小時候被家裡的工具箱夾到手指的回憶，哈哈。我問過朋友，有些甚至會想起牙科呢...」
尹斗俊像是注意到梁耀燮的不自然，主動提起小時候的物理‘痛苦’回憶，看到梁耀燮被逗笑了，繼續說，
「不過呢，我不覺得加深想忘記的痛苦回憶是壞事啦。在記錄自己的心情和經驗的層面上，香氣的作用就像日記一樣，無論記下好還是壞的回憶，那終究是我嘛，始終都是構成‘我’的其中一個回憶。」

梁耀燮瞬間停下了動作，不自覺對上尹斗俊的目光。幾秒鐘的對視裡，空氣似乎凝結了，尹斗俊感覺到那雙眼裡有些他看不透的東西，讓人一時間有些恍惚。梁耀燮迅速移開視線，像是怕被看穿什麼。

梁耀燮平靜地說，但語氣中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柔和，
「也是，感覺斗俊是比想像中還要成熟的人呢。」

尹斗俊低笑了一聲，故意輕鬆地回應道，
「嗯…的確很多人會這麼說。不過嘛，成熟這種事，應該更多看性格，而不是外表吧?」

梁耀燮愣了一下，隨即有些緊張地搖了搖頭，連忙解釋道，
「不不不，我不是在說你的外表，真的。我只是…嗯，隨口一說。」
他的語氣略顯慌亂，眼神稍微閃躲，彷彿在努力回避某些東西。

尹斗俊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順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前臂，試圖緩解對方的緊張，
「哈哈，沒事啦，沒必要這麼認真。我只是隨便說說，別放在心上。」

那一瞬間，彷彿有什麼無形的電流在他們之間流動。尹斗俊感覺到手掌下的觸感異常真實，讓他的心跳莫名加速。他迅速收回手，心裡有些慌亂，不知該如何掩飾這突如其來的情緒。

梁耀燮也瞬間僵住，目光閃躲，像是被什麼突如其來的東西打亂了思緒，心裡涌上一股說不清的悸動。

「啊……大概是靜電吧？」
尹斗俊突然開口打破沉默，臉上掛著一抹尷尬的笑容。話剛出口，他自己也覺得不對勁——明明外面下著雨，這種天氣哪來的靜電啦。

梁耀燮愣了一下，隨即抿了抿嘴角，像是強忍著笑意，
「嗯……對，可能是靜電吧，讓我繼續說下去。」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玩味，卻沒有戳穿尹斗俊的藉口。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大，打在玻璃上發出急促的聲音，像是為這場微妙的對話添了一層無法言說的壓力。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多說什麼，但心裡的那股異樣感卻愈發強烈，像是被雨聲放大了幾倍。

隨著梁耀燮重回正題，尹斗俊的心情也稍微放鬆了些。剛才那瞬間的奇怪感覺彷彿隨著他們的對話淡去，但心底卻依然殘留著一絲難以描述的餘韻。

待梁耀燮才剛剛解說完並讓尹斗俊都體驗過主要香料的特性，體驗班一個小時的時限已經過了。外面還是下着雨，聽着不規律的雨聲，彷彿也令梁耀燮有點焦躁，他壓抑着心裡稍微的不知所措，主動再倒過一杯草本茶，扯開了話題，
「今天下了一整天雨呢。」

「是啊... 好像說是梅雨季嘛。」

「嗯...是哦...」

尹斗俊一邊喝著茶，一邊環顧四周。工作坊裡擺放著各種香水瓶和香料，還有一些看起來頗具個人風格的擺設。他的目光落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一個小小的木雕——一隻鴨子，顏色有些褪去了，看起來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

「這個木雕蠻可愛的，是老師做的嗎？」
尹斗俊隨口問道。

梁耀燮轉過頭，目光在木雕上停留了一瞬，隨後笑了笑，
「不是，是很久以前別人送的，一直都沒丟。」

尹斗俊點點頭，沒有多問，只是覺得這個木雕在整個房間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像是某種不願意割捨的記憶。他隨口再問，
「老師之後還有客人嗎？」

本來就有些心虛的梁耀燮，不自覺緊張起來，
「沒有，怎樣了...?」

尹斗俊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
「啊，沒事，就是想看看老師今天有沒有帶雨傘而已。」

梁耀燮心中浮起一絲異樣，又想起放在房間角落的雨傘，卻非常淡定地開口，
「我才記得店裡剛好沒有雨傘呢..」

「那... 如果老師你也住附近，要一起離開嗎?」

-

雨點滴滴答答地打在傘上，兩人共撐著一把傘，小心翼翼地調整着步伐，以免踩到對方。雨聲覆蓋了周圍的寧靜，使傘下兩人不小心碰到對方肩膀，或者撞上對方胸口時，急速的呼吸聲顯得特別清晰。

尹斗俊走在梁耀燮的背後，身高的差異讓他不經意間低下頭，聞到了從梁耀燮頸後飄來的淡淡又挑撥神經的香水味，剛才對於紫色香氣的疑問再次湧現，尹斗俊主動打開話題，
「老師好像也使用很多不同的香水呢？」

說話期間呼出的空氣悄悄撫摸過梁耀燮的後頸，雨聲依舊沙沙作響，顯得尹斗俊低沉的聲音格外清楚。身後的人胸口更是不時輕碰到自己的肩膀，梁耀燮的心不由自主地跳了幾下，他努力無視它，
「嗯，我也是根據心情和天氣選擇香水的一派。不過因為害怕影響客人的體驗，所以只會噴很少量，或者是噴一些肥皂，洗衣液類型的平凡香味。」

「原來是這樣，難怪了。」尹斗俊的聲音再次從背後響起，「其實我是因為每次偶遇你，都發現你身上飄來好聞的香水... 所以才引起好奇心來的。我並不是有意說這麼奇怪的話的，但老師身上的香味真的都，很吸引... 人。」

梁耀燮被他的聲音和話語弄得心跳不已，敏感得閉上眼晴，試圖保持冷靜，
「哈哈，斗俊的嗅覺真靈敏啊。本來紫色的花朵，像是鳶尾花，紫丁香和紫羅蘭都會給人這種感覺喔。優雅又清純的同時，也給人神秘的感覺。」

先不論尹斗俊說這種話的意圖是什麼，對於要跟眼前這個符合自己取向的男人共處，梁耀燮本是十分享受的。不過此刻因為職業道德的緣故，罪疚感卻來得比心動更強烈，他掙扎了一會，才終於把從剛才就想着的道歉說話吐了出來，
「那個... 不過斗俊! 今天的體驗班... 我好像太高興，說太多自己的東西了，以前都沒有這樣過... 明明一個小時內，除了說明香調之外，還需要調香的... 真的很抱歉...」

梁耀燮的話透過雨勢傳到尹斗俊耳邊，感覺有些模糊不清，他這才突然想到自己報名的的確是香水製作體驗班。尹斗俊忍不住一笑，原來他是因為這個看上去那麼緊張啊。

尹斗俊猜對了一半，大方地回應道，
「啊，你不說我也沒有為意，哈哈。沒關係沒關係，我今天也覺得很高興，體驗班很有趣，感覺見識了很多新知識。」

眼看快到兩人分別的街口，尹斗俊繼續說着令人心動又不自知的甜蜜話語，
「今天跟老師的愉快回憶，感覺往後只要聞到老師喜歡噴的紫色花香都會聯想起呢。就像剛才所說的，好的記憶被儲存起來了。」

放下罪疚感後，梁耀燮感受到更加強烈的怦然心動。他們站在街燈下，梁耀燮轉過身抬頭對尹斗俊說，
「那麼，你下周有空再來上一次體驗班嗎? 當作補償... 只收今天一次的費用。」

大概是雨勢有點減弱，也大概是兩人面對面的關
係，尹斗俊覺得梁耀燮這次的話比剛才一路上的任何一句都更加來得清晰，
「可能因為天氣的關係，每逢下雨天我都感到不太開心的。但今天，托斗俊的福，我真的覺得很高興。」
梁耀燮身上的紫色香氣，連同雨水的濕潤氣味飄散在空中。部分雨傘擋不住的暗黃的街燈光照射下來，點亮了梁耀燮淡淡的微笑。

這樣的一切，讓尹斗俊再次想起一路上那個不小心觸碰到自己的肩膀，他禁不住心情又波動起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好啊，那我們下周再見。」

不論尹斗俊還是梁耀燮，
今天的課程都是久違地舒適又治癒，卻同時難以自控心跳的體驗。

TBC.

下雨天哪裡的靜電啦~ 哈哈 看得我都心跳了... 不過我很喜歡他們的這種曖昧感QAQ

然後... J.R. 是我最近最愛香♡ QAQ 真的好棒..超級喜歡...

然後我想說的是，不是只有紫色花香才勾人的。麝香調、食物調、肥皂調、濃烈的木調、東方調等等，也有些人會覺得這些更性感勾人的，
只是碰巧本文的尹斗俊是個喜歡反轉魅力，引起好奇心的東西的人，所以才會覺得神秘的紫色花香很勾人而已!
(個人來說我也很喜歡紫色花香，也常用，不過覺得也還好，不算太勾人? 哈哈哈哈)

另外這章提到的肥皂，洗衣液類型的平凡香味是指Byredo - Blanche, Maison Margiela - Lazy Sunday Morning, Buly - La Baigneuse類型的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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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臨近梅雨季的尾巴，下雨天開始減少了，今天難得沒有下雨。

第一次體驗班後，尹斗俊答應梁耀燮的邀約，在下週下班後再次去了工作坊。

「你又來了，歡迎。」
不知道是否尹斗俊的錯覺，今天的梁耀燮笑容依舊，不過總覺得他看上去比之前更開心了。

尹斗俊不知為什麼彷彿也被他打動了情緒，忍不住逗了他一下，
「對啊，今天可不要再忘記講解調香了啦。」

梁耀燮好像沒有意料到他會跟自己親近地開玩笑，呆住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耳尖還悄悄地紅了起來，
「嗯... 知道啦，那樣的情況我才出現一次啦。」

尹斗俊笑了幾聲，隨着梁耀燮的講解，再次專注到香料上。工作坊依舊播放着微弱的鋼琴曲，配合着梁耀燮圓潤的聲音，尹斗俊覺得工作一天的疲勞好像也慢慢消散。他喝下一口草本茶，才後知後覺今天梁耀燮的香水又改變了。隨着梁耀燮的一舉一動飄來的是淡淡的柑橘和綠意，加上清新不濃烈的香根草木質調氣息，低調又不失淡雅和温柔*。今天的香水雖然不再是之前勾人的紫色花香，但卻令尹斗俊的心情好像也跟着平靜起來。
*Giorgio Armani - Vétiver d'Hiver

在這個人身邊，果然很舒服和治癒。

尹斗俊有點出神。
他想起梁耀燮提過自己是根據每天情緒和天氣選擇當天的香水的，那是否代表， 就像今天難得的晴天，也像剛才梁耀燮臉上的笑容一樣，跟自己的約定同樣令梁耀燮覺得很愉快舒適呢?

「斗俊有沒有想過想調怎樣的香水?」
梁耀燮笑着打斷了他的思緒，推了推桌上的香料瓶示意。

尹斗俊沒有正面回答他，
「...老師今天又噴了不同的香水了吧?」

一個認識不久，又帥氣的男人不斷留意着自己的香水味，就算對梁耀燮這種香水愛好者來說，還是有點令人害羞。畢竟這代表他一直注意自己的體味，怎樣想也不太對勁吧...有點太色情了..
不過他還是努力忽視這種感覺，
「沒錯，今天噴的是清淡的柑橘木質調，香根草和廣藿香為主調的香水，你真的有點天份啊，哈哈。」

「這種香調也很好聞呢，很適合老師。」尹斗俊對着他笑了笑，「那我也想調這種，柑橘木質調。」

現在還說要跟自己用同一種香調，真要命。
可能是梁耀燮自我意識過剩吧，但他一下子無法對上尹斗俊的笑容，只好低下頭把櫃上柑橘調和木質調的香料都拿下來，
「好啊，沒問題。」他自顧自地說着，
「我記得你大多數使用比較清爽乾淨的味道吧，我建議你也可以加點麝香調的，這樣可以增加潔淨的感覺喔。」

「好，還有也可以加入老師喜歡使用的香根草和鳶尾花味道嗎?」
尹斗俊看着他的動作，低聲說了句，「這樣我使用的時候就可以想起，今天跟老師一起調香的回憶了。」

尹斗俊不經意的話語，像是無形中撥動了梁耀燮內心最脆弱的那根弦。他的心跳猛然加快，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那清晰的心跳聲在耳邊響起。他知道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感覺，尹斗俊只是無心之言，但這些話語卻像是針一樣，在他心底留下一個又一個細小的洞口，叫他在意不已。他不想去想太多，但心中的那股期待卻無法壓抑。

難道他也對我有好感嗎？

他迅速搖了搖頭，擺脫這個不該有的念頭。他不能讓自己陷得太深，他知道這條路沒有出口，但內心的悸動卻讓他難以控制。

「你真的很會說話啊，」梁耀燮強忍著心裡的波動，試圖用輕鬆的語氣掩飾。他的笑容依然燦爛，但心底卻是一片滾燙的混亂。他無意識地伸手扶一扶額，像是企圖掩飾泛紅的臉頰，他非常不自然，又半試探地笑說，
「雖然從上次就這麼覺得，但斗俊你一定很受女生歡迎吧。」

「嗯... 還好吧，上次有交女友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怎樣了？」

梁耀燮聽後一頓，不顯眼地苦笑，
「沒事，就是覺得你很會說話，用字和語氣都很溫柔，應該很多人都會喜歡。」

尹斗俊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看了看放在旁邊的沒有聞過的香料瓶，主動扯開話題，
「對了，老師這個是... 雪松木? 好像沒有試聞過呢，是因為跟我想調的香水不搭嗎?」

「啊... 這個嘛，」
梁耀燮的眼神瞬間暗淡了下來，為了解釋香氣，他拿着香料瓶的手有點猶豫，最終還是吸了一口，他思考了幾秒，嘆了口氣，語氣竟然是尹斗俊沒有聽過的無力感，輕聲道，
「就... 雪松木的氣味會比較尖銳和冷漠，會有點像... 鉛筆芯的木味...像斗俊這樣的人，比起冷漠尖銳的雪松木，我會覺得更加適合溫暖柔和的檀香木喔。」

他這次的異樣明顯得尹斗俊也注意到了，他沉默了幾秒，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種味道...儲存了傷心的回憶嗎?」

「... 也可以這麼說吧。」梁耀燮沉陷到回憶幾秒，又立刻回過神來，重新帶上了淡淡的笑容，
「好吧，沒什麼事，我們繼續吧，否則又要說不完了。」

隨着梁耀燮繼續動作，尹斗俊的香水也順利製作出來了。前調是香橙和佛手柑的柑橘類清香，帶着點薑的辛辣感，感覺還有檸檬草的翠綠香氣。往後香根草、檀香木和鳶尾花帶出淡淡溫柔的粉感和草青香味，後調的麝香則把香氣轉化潔淨，帶綠意的肥皂氣味**。
**Creed - Orginal Vetiver

「哇，是我喜歡的香氣，而且感覺很容易穿上身，很適合我這種初心者。」

梁耀燮滿意地笑一笑，
「對，你喜歡就好了，很適合你。」

梁耀燮笑着看着尹斗俊，精神有點恍惚。
我是根據心情和天氣選擇香水的，那你又究竟是根據什麼決定製作我習慣使用的香水類型的啊 ...
不過，果然他是直男... 不敢再多想了。
梁耀燮強忍着心裡的悸動，強逼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今天的調香體驗順利完結，尹斗俊收起包裝好的香水後，站起身準備離開時，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再次落在那個木雕上，不禁好奇再問，
「老師，這個木雕你之前說是別人送的…是很重要的人嗎？」

結束一天的課程，正在準備收拾東西回家的梁耀燮，這次笑容微微僵住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像是在思索怎麼回答。
「嗯...曾經...算是吧，是…以前認識的人送的。」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遲疑，像是帶著一絲不願觸碰的情感。

尹斗俊感覺到了梁耀燮的異樣，沒有再追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看來對你來說這個木雕很重要呢。」

梁耀燮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輕輕笑了一下回應。看尹斗俊對木雕失去興趣後，就繼續收拾起來了。首先收拾好香料瓶，之後才到店舖內部關掉音樂和部分的燈，脫掉工作坊的圍裙，掛到一旁的衣架上。

隨着燈光逐漸熄滅，尹斗俊意識到自己再沒有藉口來這個地方，來找這個神秘的男人，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沒由着突然覺得有些可惜。剛才梁耀燮那個聞着雪松木回憶過去而傷心的樣子，還有他看着鴨子木雕若有所思的模樣，無預警闖入尹斗俊的腦中，不斷影響着他的判斷力。

梁耀燮站到工作坊門口，準備關掉剩下的燈，此時他感覺到自己的前臂再次被尹斗俊捉住，同樣的動作，這次的電流好像更強烈了，令他有點腿軟站不住腳。嚇了一跳的梁耀燮反射地想立即縮手，卻發現自己竟掙脫不了尹斗俊，明明那個力度輕柔得驚人。

尹斗俊不知道什麼時候把他們一起調的香水噴了上身，空氣中彌漫着溫柔潔淨的青草香氣，想到香水的組成香料，讓梁耀燮一下子心動得有些難以呼吸，對方說出口的內容更是自己無法拒絕的甜蜜邀請。

尹斗俊的聲音在昏暗的工作坊內迴盪，表情認真又有些糾結，
「老師，如果之後有空，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

他們找了一家小區安靜的咖啡廳坐下來，梁耀燮明顯有些拘謹，對於一切顯得略為不知所措。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梁耀燮，讓尹斗俊忍不住笑了出來，他開玩笑地說着，試圖緩解他的焦躁，
「老師你看上去也太緊張了吧。」

「啊... 因為我來了這個小區不久，還沒有認識幾個朋友... 來咖啡廳這種事，對我來說太久違了，不禁有點緊張，哈哈。」

尹斗俊也跟着笑了笑，伸出手希望拍一拍他的前臂示意他放鬆，但卻突然像是想到之前的電流，尷尬地停下了動作，別扭地伏下身，轉移伸手拍一拍他肩膀，
「沒事，就讓我當老師你第一個小區朋友吧，我們也算是有多面之緣，可以稱得上朋友了吧?」

梁耀燮注意到他的動作，不禁內心一笑。聽到尹斗俊的話語目光更是柔和起來，緊張的心情也彷彿被暖流安撫下來，
「當然好，能和斗俊做小區朋友，我很高興。」

隨着尹斗俊不斷主動找話題，梁耀燮也漸漸放鬆起來。見了幾次面，尹斗俊今天才得知梁耀燮本來是做其他工作的，直至幾個月前才搬來這個小區，並開設了香水工作坊。

最令人驚訝的還是，梁耀燮竟然還比自己大四年，明年就要三十了。雖然從第一次見面，已經在他舉手投足之間感受到有別於二十代初的剛練和成熟，但童顏的外表令尹斗俊頂多有想過梁耀燮大概跟自己同年，真的沒想到他還比自己大幾年。

「哈哈哈，沒關係，這種事經常發生。」梁耀燮不在意地笑一笑，並指一指自己的臉，「如你所見，因為我的樣子長成這樣。」

尹斗俊被他可愛的行為逗笑了，看到梁耀燮逐漸自然起來，他終於忍不住把埋在心裡的疑問托出，
「我能問一下老師那麼喜歡紫色花香氣的原因嗎?」

梁耀燮沒想到他會好奇這個，
「其實沒什麼，最大原因只是我喜歡這種帶有粉感的花香木質調，所以碰巧都是紫色花香而已。」他一頓道，倒也覺得沒什麼需要隱瞞的，「當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因為紫色花香有種神秘的感覺啦... 因為我本身性格算內向，有時候不想那麼容易被其他人看穿，特別對着我不想親近的人。」

尹斗俊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那今天使用的柑橘，草本感覺的木質調呢?」

梁耀燮突然想起今早因為尹斗俊到來而高興的自己，他特意沒有說得太露骨，輕笑了一下，
「就... 天氣炎熱或者是心情好的時間噴的吧。」

「我覺得不論是紫色花香，還是柑橘木質調都很適合老師。」尹斗俊先是稱讚了一句，再忍不住問道，表情看上去好像有點迷惘，
「可是，不會有人因為紫色花香太神秘看不穿，反而更加纏繞着老師嗎?」

梁耀燮一下子沒聽明白尹斗俊的意思，
「咦... 真的還沒有這樣過呢... 」

尹斗俊有點沒底氣，但眼神卻出奇地認真，
「因為... 我有點是這樣... 我不是因為老師的香水味才申請體驗班的嗎?」

...喂，你這個直男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明知道尹斗俊沒有故意調戲自己的意思，梁耀燮還是禁不住快速心跳起來，感覺間接聽到尹斗俊對自己的想法，他難掩內心的高興，嘴角揚起既心動又無奈的笑容，他也盡量坦蕩地回答，
「雖然跟我的原本的意圖不同，但沒關係。因為斗俊是我想親近的人。」

梁耀燮對上尹斗俊的眼睛，當中掩蓋不住的羞澀反倒也令尹斗俊害羞起來了，他一邊疑惑着自己為什麼會不經大腦就問出這樣曖昧的問題，一邊移開且光心虛地轉換話題，
「那麼，老師覺得我適合怎樣的香水呢?」

梁耀燮回想這兩次跟尹斗俊相處的經驗，輕輕笑着說，
「我認為斗俊很適合混合草本或茶葉香氣的木質調香水，就像剛才我們調的那一款。既清涼又舒適的香氣，因為斗俊你就帶給人這種感覺。」

對於尹斗俊來說，梁耀燮使用的香水剛好很激發到自己好奇心，加上自己公司的專題報導，想着學習的心情才來體驗的。本應是這樣的...

沒想到跟梁耀燮相處非常治癒又舒服，尹斗俊發現自己開始會不自覺地留意對方的每一個細節，梁耀燮今天噴的是什麼香水，他的笑容是否與之前有所不同，他的聲音是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些細節讓尹斗俊感到前所未有的專注，他從未這樣關注過一個人，甚至讓他自己都感到困惑。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他只知道，當梁耀燮靠近時，他的心跳會莫名加快，當他們不經意間相觸時，那股觸感會在他心裡激起一陣奇怪的悸動。到現在這個地步，尹斗俊已經分別不到自己究竟是對梁耀燮的香氣，抑或是對梁耀燮這個人好奇了，或許兩者也是同樣感興趣。

尹斗俊為了掩飾心裡的異樣，乾笑了兩聲，
「真的沒想到老師會這樣看我，我也覺得跟你相處很舒服。」他頓了一頓，「老實說，我參加體驗班還有一個原因。」

「什麼原因?」

「其實我是時裝雜誌的新入員工，最近被編到一個新的專題組，跟香氣和回憶有關，所以帶着學習的心來體驗的，哈哈。」

「這樣啊，會為了工作特地去學習，斗俊果然是個很帥氣的人呢。」

突然被稱讚的尹斗俊，下意識否認，
「欸? 不是啦，只是工作有需要才做...」

梁耀燮拿起咖啡呷了一口，溫暖地向他一笑，
「不是啊，你年紀不大，還只是新入職員，就已經這麼認真對待工作，很帥氣啊，並不是那麼多人做到的。」

尹斗俊聽後不知道如何反應，思考了一陣才尷尬地一笑。
「謝謝。」

眼前這個男人，認為我的性格很好，又告訴我自己不自知的長處...
他還是想不明白梁耀燮的意圖，但他知道自己卻一點都不討厭這種感覺。

另一邊廂的梁耀燮，其實一開始就對尹斗俊有好感了，主要是因為外貌。只是相處下來，發現他的性格也很成熟和隨和，特別他那種不自知，充滿曖昧意味的直男話語更是令自己聽得一邊有點苦澀之外，還是禁不止猛地心跳起來。

他也知道尹斗俊很大可能是直男，但想到他們之後可能沒辦法見面，也想到今天尹斗俊突然約自己喝咖啡的事，懷着尹斗俊或者也對自己有好感的期待，梁耀燮鼓足勇氣，語氣是按捺不住的，緊張焦急的微弱顫抖聲，
「那個，斗俊，如果你有空，明天周六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好啊! 我正好想跟你說呢。」尹斗俊像是沒有聽見他的顫抖，一臉高興地下意識捉住了梁耀燮放在桌上的左手，
「那個... 老師你會否有空跟我們公司做正式的合作? 如果有你的協助，一定對我們的專題很大幫助的...」

第三次近隔離的身體接觸，這次兩人的手終於觸碰在一起，可是梁耀燮並沒有體驗到之前電流般的悸動，反而心情一下子跌到冰點。

梁耀燮的心跳猶如被人猛然攥住，呼吸瞬間變得沉重。他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嘴角僵硬得幾乎無法動彈。內心的那股悸動在一瞬間冷卻下來，像是被一盆冷水澆熄了原本溫暖的火焰。

原來是為了工作啊，原來一切都是作為朋友的好感啊... 也是啦，都說過是直男了，斗俊本身就是個溫柔的人啊，我怎麼又混淆了。

他垂下視線，右手手指在桌下輕輕顫抖著。他不能讓尹斗俊察覺到這份失望，這份突如其來的空虛。他一直在提醒自己，這份期待是不該有的，但內心那抹不甘卻像是困在胸口的刺，讓他無法呼吸。

梁耀燮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笑，他不想被尹斗俊發現自己曾經期待過，又單方面失望的感情，一切的猜想都太令人感到羞恥了。他把最近在尹斗俊面前放下的假面再次把戴起來，揚起營業中的笑容，當中也有一絲尹斗俊看不出來的自嘲意味，
「好啊，不過我最近預約比較多，我確認一下再跟你說好嗎?」
他強忍著內心的苦澀，笑容柔和得恰到好處。這是他戴上的假面，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面具，而這面具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刻都來得沉重。

再次望向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外面再次下起雨來。小區內的咖啡廳安靜得可憐，更加突顯到窗外擾人的雨聲。雨勢在可見的速度增強起來，每一滴雨水都彷彿帶刺一樣，一下也一下打在梁耀燮的心頭上，疼痛不已，也讓他此刻更淒涼了。

尹斗俊是直男，
他又是直男啊。
呀，梁耀燮，夢該醒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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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斗俊啊，別加班得太晚啊。」

「嗯，知道了前輩，明天見。」

微弱的空調正小聲地運轉着，今天間斷地下了一整天雨，同一組的員工只剩下自己在加班，節奏平穩的空調聲和雨聲就像白色噪音一樣，尹斗俊反而覺得更集中了。

看着漆黑的辦公室中，只剩自己書桌上僅餘的燈光，尹斗俊大力伸一下懶腰，忍不住輕輕偷閒起來。他一手托着下巴，聞着自己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是早前跟梁耀燮一起調出來的草本木調香氣，尹斗俊不禁浮現出那個男人的模樣，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裡。

最近梁耀燮看上去怪怪的，上次自己提出希望跟他合作後，他當天已經感覺跟平日很不同了，彷彿回到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天一樣，帶着親切的隔離感。就連他們約好第二天吃飯，也被梁耀燮一早起來突然身體不適的原因推卻，後來也就不了了之，沒有人再提及了。

雖然在那之後，尹斗俊還在小區散步的時候，不時會遇到梁耀燮，對方還是會對自己微笑着打招呼，但對方那明顯變得疏離的態度，卻越來越令他在意，想着想着心裡深處還有點不爽和失望。

不爽? 失望?
尹斗俊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有些想不明白梁耀燮突然對自己改變態度的原因，更是想不明白自己如此失望的源頭究竟是什麼。

特別是，最近幾次看到梁耀燮，沒有引發好奇的紫色花香氣，也沒有舒壓的柑橘木質調，他的身上竟然沒有香水味了。這究竟代表他最近是生活太平靜，所以才不使用香水，還是生活太不如意，所以沒有心情使用香水?
已經把香水味道視為了解梁耀燮線索的一種，現在這種線索突然全部消失，突如其來的改變沒有令尹斗俊產生好奇心，反而讓他感到一陣不自在，也有些不安。

此時此刻，尹斗俊只是擔心梁耀燮是否最近心情不好，擔心自己的合作請求是否令他難做，卻毫不察覺如此在意一個人的想法，還有每次跟梁耀燮交流時的怦然心動，早已超過了一般朋友的程度了。

工作完成的時候，時鐘已經顯示為九點多了。雨暫時停了下來不需要使用雨傘，但地上還是依舊濕潤沒有完全乾透，踏上去發出嗒嗒的水聲。

尹斗俊邊戴着耳機，疲憊地走進一間便利店，隨便買過剩下的便當後，就往家的方向前進。

最近工作太忙，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經過工作坊了。突然想起了剛才佔領了自己思緒的男人，眼前彷彿浮現出他柔和的笑容，空氣中像是一瞬間飄散着跟他很相襯的紫色花香，也有柑橘木質調的香氣，回過神來腳步已經不由自主地便朝香水工作坊進發了。

臨近十點的時分，街上的行人逐漸減少了起來，尹斗俊居住的小區更是寧靜，越走近工作坊，越是夜闌人靜，尹斗俊的影子在街燈的拉扯下變得異常巨大又漸漸縮小。

「耀燮啊! 你究竟是因為什麼離開了老家？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眼看逐漸到達工作坊，此時在寧靜中突然響起一把女聲，當中提及到的人名讓尹斗俊一震，反射性就立即脫下耳機靜聽起來。他站在通往香水工作坊的一個轉角位，看到梁耀燮和一男一女站在工作坊門口，燈光一如既往地昏暗，但他在角落卻覺得隱約看到梁耀燮的動作和表情。

「...沒什麼事啦...去新地方嘗試下而已啦。」
梁耀燮的語氣還是輕輕柔柔的，但尹斗俊卻好像聽得出他有點有氣無力的感覺。

「那總能回家吧? 到底為什麼連家都不回啊...」

「...」

「我們很想你啊..延雨也說很想念舅舅啊...耀燮啊...」

尹斗俊看到他非常輕微的一顫，本來低着頭的動作，突然像是有點焦躁地郁動起來，感覺眼神都應該瞬間會有些閃爍，
「...知道啦，我知道了，有空我會回去的，別擔心。」

此時，旁邊的男人拍一拍梁耀燮的肩膀，
「有什麼事隨時可以告訴我和你姐，等你回來喔。」

他們頭上的街燈突然像是訊號故障，不斷緩慢地閃爍着，一下又一下的照射着他們。梁耀燮的笑聲聽上去比平時苦澀，
「知道啦，姐夫。」

聽着男女再寒暄幾句，到他們正式離開的時候，天空開始漸漸又下起雨來。剛剛故障的街燈結果完全熄滅 ，只剩工作坊透出一點點燈光。

眼看雨勢越來越大，梁耀燮竟然還是呆滯地低着頭站在路中心，一動不動的，背影看上去無比淒涼。尹斗俊內心一陣擔心，立即抓起他的手腕，連忙走到工作坊前的雨篷底下，大喊到，
「老師! 快來這邊避雨!」

然後下意識替他輕輕甩走了手臂上的雨點，再次緊張地捉着他的肩膀，低頭問道，
「沒事嗎?! 你為什麼站着不動?」

尹斗俊擔心的話語響徹黑暗又冷清的小巷，梁耀燮表情茫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看到接近十點還是穿着整齊襯衫的他，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眼中閃過一瞬慌亂，工作坊透出的微弱燈光沒有照亮他的樣子，在眼睫毛的陰影下顯得更加暗淡，
「斗俊你的家明明不是這個方向啊。」

像是質問的口吻，聽得尹斗俊莫名有些心虛，第一次看到梁耀燮有點失望又像鬧脾氣的模樣，加上他今天身上又是沒有香水味，瞬間讓他不知所措。面對情緒不對的梁耀燮情緒，他第一個反應只是希望安撫他，不想惹他不高興而已，他放下捉着梁耀燮的手，撓撓頭說，
「嗯...加班後回家，突然想起這裡，所以來看看了。」

雨勢開始慢慢變大，雨點肆意打落在雨篷上，發出響亮的滴嗒聲。梁耀燮聽着聽着開始回過神來了，尹斗俊看到他眼神逐漸對焦起來，眼眶卻隨即泛紅，前者閉上眼睛低着頭，一手把臉遮掩起來，深深吸了口氣，語氣有些哽咽，
「唉，對不起，斗俊。我有點...情緒失控了，讓你看到這樣的模樣，真的很抱歉。」

梁耀燮一直收藏着一個秘密。
他和姐姐，妹夫從小就認識的小區朋友，也是願意理解及接受梁耀燮敏感和內向性格的人。所以當那位平而近人，友好的小區哥哥，在梁耀燮的心目中突然轉化成暗戀對象的時候，老實說他自己也是嚇了很大一跳，一直彷徨了好幾年。特別是看到姐姐和姐夫開始交住，他們的幸福模樣，更是讓他連抱有這種感情都不敢，決心要把這種自私的情感完全收藏起來。他收得太仔細，收得太深處，以致在聽到外甥延雨懷上，再出生的消息後，他也沒想到過會這樣動搖到自己的內心，他沒想過痛楚會如此強烈。
大概自己潛意識也知道，這段注定不會有結果的暗戀是時候該結束了。所以才會在理性上，在感情上，也出現這種這種像是感到可惜的抗拒反應吧。

沒想過相隔這麼多年，梁耀燮的內心還是會揪痛不已。這個事實令他無地自容，比起對姐夫的愛意，強烈的罪惡感使他更加透不氣來，最後才像落荒而逃離開那從小長大的小區，一逃就是兩年。
他不是不回去，而是沒有臉回去。

不過說實話，梁耀燮現在最想看到，同時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尹斗俊了。
雖說這兩年間梁耀燮已經不再喜歡姐夫了，但多年的回憶仍然會不時抽動他的思緒。在這種狀態，加上最近對尹斗俊的好感有增無減的情況下，現在看到尹斗俊只是進一步加深梁耀燮內心的混亂而已。
如果說剛才因為想到自己年幼的外甥，而在姐姐和姐夫面前紅了眼的話，現在則是，因為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感情而歉疚，也因為害怕被尹斗俊發現自己是同性戀而想大哭起來。

梁耀燮已經不斷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再抱有那種情感了。但久違地遇到如此令自己心動的男人，決心要放棄他，簡直就像阻止飛蛾撲火一樣困難。雖然梁耀燮每想起尹斗俊都覺得很可惜，不想放棄喜歡他，但對尹斗俊的歉意總會伴隨而來，壓得他心痛不已。

他不能再這樣了，
不能再因為梁耀燮這個男人，而推累到這位好得過分的人。

梁耀燮低頭把臉深深埋進手掌裡，就算在昏暗的大雨天，尹斗俊還是聽到那微弱的抽泣聲，好像也看到通透的淚光從他的指間流過。

尹斗俊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拉下梁耀燮捂在臉前的手，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也隨著梁耀燮的顫抖而顫抖。他沒有猶豫，張開雙臂，將梁耀燮緊緊抱在懷裡。

「不要哭，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

第一次面對這麼深層的身體接觸，也許是梁耀燮被雨淋過的關係，也或者是兩個已經心動不已的內心蠢蠢欲動的關係，兩人均感受到從對方以及自己身上強烈的顫慄，但此刻他們都沒打算放手，梁耀燮猶豫了半刻，還是沒忍住伸手輕輕拉着尹斗俊衣擺，貪婪的享受着尹斗俊帶給自己的溫暖，他們共同調配的香水，一下子湧到梁耀燮的鼻腔裡，彷彿熾熱得要燻出更多的眼淚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梁耀燮的眼淚終於停下來了，他瞬間有點尷尬，
「謝謝你... 我好多了。」
他內心可惜的離開了他的懷抱，吸吸鼻子，清清喉嚨才繼續說，
「但可能因為沒有告訴過別人，一切比想像中更難說出口，對不起。」

「不會，人人都會有想隱藏的過去啊。不過只要你肯告訴我，我一定會聽，因為我想跟老師更親近喔。」
從剛剛目睹梁耀燮情緒失控的一刻，梁耀燮落魄的眼神，傷心的眼淚，都不斷令尹斗俊莫名地心痛，他此刻腦中想到的，只是希望能幫助梁耀燮逃離傷心的情緒而已，他想梁耀燮能像平時一樣揚起那溫和的笑容。

就是因為這樣，剛才他才會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抱着懷裡尹斗俊才發現，梁耀燮還是有香味的。雖然不是香水味，但梁耀燮身上還是帶着乾淨衣物獨有的柔順劑味道。這時的梁耀燮，並不是香水工作坊那個神秘的梁耀燮，他只是普通的人類梁耀燮而已。
尹斗俊知道梁耀燮的體型偏小，但他將梁耀燮抱在懷裡，才真正感受到對方的脆弱。即使紀比自己大，也是同為男人，梁耀燮的脆弱卻讓他感到意外。

然而，這個梁耀燮，尹斗俊卻覺得跟自己心理距離靠得跟近了，甚至覺得他更有魅力，他更想了解這個受過傷的梁耀燮。

梁耀燮一直是隱藏感情的高手。在發現自己是同性戀後，還有發現自己喜歡姐夫後，他都是自己一個承受，獨自療傷的。現在有一個人竟表示願意聽自己的過住，那個人還是自己目前喜歡的人，梁耀燮差點就按捺不住和盤托出，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衝動，他苦笑道，
「就是...我的愛情運一直的很不好，經常都非常不順利。每次我喜歡的話，對方都不喜歡我。來這個小區的原因，也是因為這次有點事發生，所以才逃避問題，跑到這裡。」

尹斗俊靜靜地聽着，溫柔的說，
「雖然老師說因為發生了不好的事才逃避跑着這裡，但沒有頹廢下去，反而努力生活的模樣，真的很厲害呢。」

梁耀燮感覺眼眶又要因為感動而紅起來了。

尹斗俊就是這樣的人，每次自己準備好接受可能會聽到的負面回應的時候，尹斗俊都總會意想不到地吐出溫暖至極的正面話語，令他的心情瞬間放鬆下來，暖流直達內心。

尹斗俊鬼使神差補充說，
「愛情運也不會一直的不好的。」他對着梁耀燮笑一笑，「最少我是這樣想的。」

梁耀燮被他看得緊張起來，不敢抱有任何期待的他只好隨便回應了一句，
「或許吧。」

尹斗俊沒有在意，繼續說，
「那個，對了。老師最近是否有些不太好的事發生了? 因為最近偶遇到你，都發現你身上沒有香水味了...這有點令我在意...」

「...」

「果然是我的合作要求造成你的負擔了吧? 如果是的話，不合作真的也沒有問題的! 我...並不想因為這種事，而影響跟老師的關係。」

看着尹斗俊些緊張地不斷解釋，梁耀燮忍不住一怔，內心悸動的同時，歉疚感又更嚴重了，
「那個...唉...」他的聲音帶着一絲無力感，欲言又止，吸了口氣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不是的，沒什麼。對不起啊，令你擔心了。斗俊...你人真的很好。」

梁耀燮低着頭，不由自主的喃喃，
「所以說真的不能喜歡直男...雖然真的很可惜，但也非常對不起他...」

只是滂沱的大雨遮蓋了梁耀燮的聲音，尹斗俊只看到他嘴巴開合着，完全沒聽清楚他的自言自語，
「啊? 你在說什麼?」

梁耀燮最終揚起疲憊不堪的笑容，聲音充斥着無力和苦澀感，
「沒事。你說的合作，我可以參與。你想我怎樣做?」

除了第一次之外，尹斗俊都沒覺得梁耀燮是一個特別喜歡隱藏感情的人，反而是越相處就越覺得容易看透他。
可是，眼前的梁耀燮，為什麼就如此看不穿呢?
這個事實再次令尹斗俊的心難受起來。

最初的好奇和心動，到今晚的緊張和心痛，還有那股每次身體接觸都無法忽視的電流...

他有些難以置信，但自己的反應令他無法反駁。
其實一切都帶領尹斗俊走向那個他從沒接觸過，也沒有想像過，卻呼之欲出的答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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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對了，老師，今天我們內部定好主題了，是“過去的傷痛，克服和治癒”。」
尹斗俊下班後，帶着外賣到工作坊，打算跟梁耀燮一起吃晚餐。

「嗯... 好的，雖然不知道是否有資格給什麼好的意見，但我會盡力幫忙的。」
梁耀燮一邊揚起淡淡的微笑，一邊替尹斗俊打開着餐盒。

自從那天梁耀燮情緒失控，尹斗俊發現自己的感情異樣，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在這兩個星期，尹斗俊按捺不住自己悸動的心情，在自己下班後也不顧梁耀燮還有沒有客人，總會自顧自就帶着吃的來找梁耀燮。沒有客人的時候，會邊吃飯邊跟他扯東扯西，有客人的時候，他會靜靜地待在一旁，看書，看看手機，等待梁耀燮一起下班。

預計他只會來一兩次的梁耀燮，本來都打算忍着不說什麼，想說不想再那麼在意關於他的一切了，但後來看到他連續來第四天的時候，還是無奈地查問他經常來訪的原因。那天，梁耀燮碰巧沒有預約，尹斗俊吃着飯盒，看了他一眼，一臉坦蕩地說，
「沒什麼，或許覺得這裡很舒適吧 。」

梁耀燮一怔，搖搖頭一笑，
「還真的把我這裡當自己家了?」

跟梁耀燮相處多了，尹斗俊連說話都隨意起來，不知道有心還是無意，回了句語帶相關的話，
「嗯，我蠻喜歡這裡的，這裡的所有東西都喜歡。」

「...隨你。」
你這個直男，分明是仗着我喜歡你吧!

梁耀燮聽後不着痕跡地心跳加快，之後又快速地調整心情，隨便回了一句。

從那次之後，梁耀燮就再也沒有特別多問了，或許他們兩個都覺得跟對方處在同一個空間非常舒服自在吧。

還記得有一天，碰巧是尹斗俊加班的日子，看看時鐘，明明已經是梁耀燮要下班的時間了，但還在公司尹斗俊卻收到梁耀燮訊息，
[你今天也要來工作坊一起吃飯嗎?]

[啊，我忘記跟你說，今天應該要加班...對不起。]

工作坊的桌上擺著幾個便當盒，飯菜早就涼了，但梁耀燮沒有動，拿著手機盯著最後一條訊息看了片刻，盡量平淡地回了一句。

[這樣啊...沒關係，那下次再吃。]

梁耀燮之後就沒特別回什麼了，但尹斗俊卻隱隱覺得不對勁。他快速完成手上的急件，趕到工作坊的時候，果然跟預想的一樣，在門縫中還透着隱隱的燈光。

梁耀燮發完訊息呆坐了一會，他輕輕嘆了口氣，正準備收拾飯菜，門口的風鈴忽然響起。

梁耀燮一恍，又好像意料之中地抬頭朝他笑了笑，看見尹斗俊站在門口，帶著些倉促的喘息。
「工作都完成了嗎？」

不知道是趕過來的緣故，還是梁耀燮的笑容太好看，尹斗俊感覺自己的心跳怦怦地加快起來。
「嗯...趕快地完成了。」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飯菜，語氣故作輕鬆，
「這是你做的？」

「嗯，準備自己吃的，要一起吃嗎?」
梁耀燮低頭笑了笑，語氣淡得像什麼都不重要。

尹斗俊拉開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心裡卻像被什麼撞了一下。

你究竟等了多久?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為我做了晚飯?

「...當然好啊。」
他瞬間忘記自己剛才在公司吃過外賣的事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夾起一口冷掉的菜吃進嘴裡，既心動又有點心痛的他，感覺心臟都要溶化掉了。

其實他沒有告訴梁耀燮，他最近經常來訪的原因是因為，那天梁耀燮哭泣的樣子在自己腦海之中揮之不去，讓他在意極了。他現在知道了，由第一次見面，梁耀燮神秘的樣子，微笑的樣子，以及後來哭泣的樣子，都如此令他在意的原因，正是因為自己對梁耀燮這個人有着強烈的好感。

他覺得，自己應該蠻喜歡梁耀燮的。
所以才會決定不要想太多，跟隨內心，每天在梁耀燮面前亂晃起來。而梁耀燮... 雖然看得出他有很深的情傷，但應該也對自己有點好感吧？

老實說，尹斗俊意外地沒什麼把握。
最近他們分明見面的次數猛增，所有東西都感覺跟以前一樣，但又好像有些說不出口的改變。例如，現在的梁耀燮，在他們的手指不經意碰撞在一起後，並不會急着縮手，反而是裝作不在意後，才會默默地收起手。又例如，感覺到兩人的距離過分的靠近的時候，梁耀燮總會不動聲色地輕輕拉開距離起來。

他們聊得很多也很深，聊香水，聊興趣，聊工作。但尹斗俊感覺到梁耀燮總會有意無意地避開家人的話題。他們之間的物理距離拉闊，因為接觸而產生的曖昧電流也從此消失了，只是心理距離反而好像變近了。

雖然是很好笑的形容，但感覺他們現在沒有那麼強烈的曖昧感，更像真正的“朋友”了。

尹斗俊也發現梁耀燮終於重新噴起香水來了，竟然還是之前迷得尹斗俊頭昏眼花的紫色花香。只是聽過梁耀燮有心利用紫色花香製造距離感的解釋後，就算面對曾經很喜歡的香氣，尹斗俊現在聞到，卻只覺得難過和失落而已。

你究竟有什麼傷痛呢?
更重要的是，你到底是怎樣想我的呢?

兩星期過去的現在，他們心照不宣地養成了一起吃晚飯的習慣。今天也是下了一整天的雨，尹斗俊如常來到香水工作坊，自然地走到了店舖的角落，他知道梁耀燮沒有客人就會窩在這個沙發上休息。

尹斗俊帶着外面一身寒氣，舒適地一屁股就坐到梁耀燮旁邊，
「我來了。」

雙人沙發本來就不大，突然的重量壓下來再反彈，正在看手機的梁耀燮毫無準備地被助力推倒，失去平衡的他整個人都簡直要倒在尹斗俊的懷裡了。梁耀燮瞬間慌亂了起來，全身僵硬地想努力撐起身，但卻還是無可避免地半個身子靠在尹斗俊的胸口前，只好裝作沒事地嘴硬地埋怨，
「...呀，別擠過來啊...你故意的吧?」

梁耀燮軟綿綿的語氣並沒有逃過尹斗俊的雙耳，看着他逐漸發紅的耳尖，後者忍不住笑了出來。尹斗俊扶着他的肩膀，內心感嘆着梁耀燮雖然體型小，但卻意外地有肌肉的事實，開口卻說着相反的話，
「沒有哈哈，是意外。」

空氣中盡是兩人的香水味，尹斗俊帶綠意的肥皂香混合着梁耀燮身上帶輕微木調的紫色花香加水仙花香，都是各自曾經使用過的香水。明明是兩種不同的香氣，混合起來卻異常相襯。耳邊還是柔和的鋼琴古典音樂，窗外響着不規律的雨聲。尹斗俊笑聲連帶着震動，他胸膛的溫度連同震動，透過兩人緊貼的身子，傳到梁耀燮那邊。五感帶來的刺激肆意地撩撥着他的心弦，讓他難以呼吸。

因為尹斗俊傳來的震動，因為他傳來的溫度，梁耀燮猛地顫抖起來，心跳大聲得在耳邊清晰又快速地蹦跳起來，他覺得連尹斗俊都要聽見了。

兩人最近的身體接觸太少，好像都要開始渴求尹斗俊的溫度了。在這種情況下，心理的距離不斷靠近，反而令梁耀燮對尹斗俊的喜歡有增無減。這樣的曖昧的身體接觸太過久違了，久違得梁耀燮再也無力抗拒，他覺得再這樣下去，他就要喜歡上這種親近了。那麼到時候，自己的感情就真的會陷於不能自控的地步了吧。

尹斗俊感覺到梁耀燮的全身僵硬，他不禁一笑，扶著他的肩膀，幫他坐正時，指尖不小心掃過對方的手臂。他感覺到一股輕微的顫抖，像是一道電流，順著指尖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甚至不確定這種異樣的悸動是什麼。

他們應該只是朋友啊。
尹斗俊下意識地想著，卻覺得這樣的說法在剛才的接觸下顯得蒼白無力。那一瞬間，他的目光落在梁耀燮的側臉上，心跳莫名加速。

他低下頭，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但空氣中混合著青草肥皂香和紫色花香的味道，卻像一張無形的網，將他困住。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對梁耀燮的關注，究竟是出於朋友間的好奇，還是更多的……什麼？

同樣的電流也梁耀燮緊張得起雞皮疙瘩， 心裡浮現異樣的酥麻感。尹斗俊自己也調整起坐姿，卻沒有拉開他們的物理隔離，反而像是把梁耀燮環在懷裡似的，一手放在梁耀燮背後的沙發靠墊上。做完這一連串動作後，他重新帶出剛剛的話題，眼神直勾勾瞪着他的腦袋，
「所以，老師對這個主題有什麼想法嗎?」

梁耀燮被他自然的舉動嚇得更厲害了，他有點想不通今天的尹斗俊為何會做出如此破格的行為，腦袋一片空白的他無暇想那麼多，只好老實地回答起他的問題，
「嗯... 是個蠻有意思的主題。也有不少客人會利用製作香水，保存起快樂的回憶，達到治療傷痛的效果。」

尹斗俊不自覺往梁耀燮靠近了一點，語氣帶著試探，
「那老師呢? 有過什麼需要治癒的傷痛嗎?」

梁耀燮一頓，
「每個人都有吧...」沒有留意到尹斗俊的靠近，若有所思地說，「只是有些傷口永遠不會癒合。」

「有些人選擇說出來，讓自己解脫；有些人則選擇沉默，老師你屬於的是哪種？」

「我大概是後者吧。有些東西，說出來也不會改變什麼。」

「但不說出來，你怎麼知道會不會改變？」

梁耀燮低下頭，沉默了幾秒，低聲說道，
「...有些事情，說出來只會讓一切變得更複雜，不說出來對所有人都好。」

尹斗俊眼中閃過一陣憐憫，
「可能的確會變複雜，但多個人一起分擔，也有可能治癒到傷痛啊。」

梁耀燮苦笑，
「可能啦，只是我不太習慣吧。」

其實他不討厭尹斗俊的正向，甚至是十分喜歡。因為那是自己缺乏的部分，跟他一起梁耀燮總會覺得被安撫到心裡的陰霾和罪惡感。

只是...真的不是什麼都可以說出來的，就譬如自己的性取向...

尹斗俊輕輕拉過梁耀燮的手臂，真誠地說，
「不介意跟我說的話，我會跟你一起分擔。」

剛才尹斗俊的距離，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梁耀燮反射性扭頭看向尹斗俊，才發現此時他們的距離近得過分。梁耀燮眼中閃過一絲遲疑和驚慌，對上尹斗俊堅定又溫柔的眼神，叫他難以移開目光。其實根本不用再等多久，自己現在已經開始貪戀這種溫暖了。

尹斗俊看到他眼中的遲疑，也好像看到當中的感動和對自己的好感，使他也無法收起目光，甚至是不自覺再度靠近梁耀燮。尹斗俊的眼神曖昧地下移，梁耀燮看着他下垂的眼睫毛，心前所未有地狂跳起來，惹得他忍不住閉上了眼晴。

尹斗俊看到他這個像是索吻的行為，更是呼吸一滯，心跳也跟着漏了拍，捉着梁耀燮前臂的手也好像熾熱起來，冒出微微的水氣。那個熱度同樣帶動梁耀燮的情緒，使他兩手也不自覺緊握起拳頭來，氣都不敢大口吸一下。

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梁耀燮覺得自己也無力制止了。

此時，工作坊外面傳來輕微的敲門聲，突如其來的聲音劃破了曖昧不已的氣氛。梁耀燮瞪大眼晴，瞬間清醒過來，立即輕輕推開了尹斗俊的手臂。

「... 對不起... 那個，我先去開門。」
他不敢查看尹斗俊的反應，垂下眼丟下一句，就落荒而逃。

沒想到他們剛才差點就因為氣氛就親上了，梁耀燮一邊因為尹斗俊不抗拒自己而感到害羞，一邊又因為自己明明說好放棄尹斗俊，立場卻不夠穩定而懊惱，只是腦海中雜亂的想像都在木門打開的一刻完全斬斷。

門外，響起熟悉的聲音，
「耀燮啊? 我們來跟你一起吃飯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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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門外的男女，就算一段時間沒見，跟他們牽連在一起的無數回憶，還是不可控制地影響着梁耀燮。剛剛還尚算甜蜜的想像，𣊬間被痛苦的往事取代，強烈的落差感叫梁耀燮一下子說不出一句話。

「是你們啊..?」
就算現在他已經不喜歡姐夫了，但那些記憶像是被狠狠掀開的舊傷疤，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但他還是努力壓下心中的酸楚，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老師? 沒事嗎?」
本坐在沙發上的尹斗俊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一面擔心地看着他。

梁耀燮感到一陣頭痛，他最不想就是這三個人見上面了。比起以往痛苦回憶的折磨，他更是對往事被尹斗俊發現而感到恐懼。尹斗俊人是很好，真的很好，但也難免會對自己的經歷而產生厭惡。

畢竟...
還是喜歡上同為男人的姐夫這種事。

-

待梁耀燮回過神來，令自己心情起伏不定的三人已經互相打過招呼，尹斗俊甚至被自己姐姐邀請一起吃飯。看着眼前一堆飯菜，梁耀燮感到一陣不實感，心情還是有點恍惚。

姐姐十分外向地表達着善意，一邊手中推着飯菜到尹斗俊面前，一邊大笑着說，
「斗俊原來是這裡的客人啊，能發展成朋友，還真的難得啊。」

尹斗俊也順意地笑了笑，自然地看了一眼梁耀燮，
「是啊，是我運氣好吧，難得跟老師蠻投契的。」

「他啊從小就沒什麼朋友，早幾年還突然很憂鬱似的，看到他交到朋友真的太好了。」
姐姐看起很欣慰，安心地一笑。

「姐..! 」
梁耀燮忍不住了，他寧願找機會跟尹斗俊坦白一切，也不想尹斗俊以這種方式知道自己的那段經歷，表情看上有點坐立不安，卻用笑容嘗試遮蓋，
「別..說些沒必要的事，很丟臉啊。」

怎料姐夫也插口說道，
「對啊，明明耀燮很重感情，是很好的朋友啊。看他還保留著我送他的鴨子木雕呢。」

「哈哈，是啊。那個木雕真的很可愛，還散發着香味。但現在都這麼舊了，還沒丟嗎？」姐姐笑著補充。
「說上來，你是那個時間才開始喜歡香氣的吧？」

梁耀燮沉默了幾秒，之後才笑著回應，
「…哈哈差不多吧，在那之前也喜歡的。」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他感覺手中的褲子被攥得更緊了。

「耀燮小時候真的非常可愛，多聽我的話啊，追着我四處走。」姐夫突然感嘆，他看了梁耀燮一眼，之後再對着姐姐說，
「你看他現在都不跟我撒嬌了，真的變太多了。」

姐夫的話語中帶著輕鬆的玩笑，但落在梁耀燮耳中，卻像是一聲重重的敲擊。

怎麼可能撒嬌呢？
小時候的那種親密，現在只會讓我覺得更加羞恥。
梁耀燮垂下眼，心裡苦笑著想。

他不敢抬頭去看姐夫的臉，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異樣會被看穿。那段錯誤的感情早就應該隨著時間埋葬，但為什麼每次面對他們，這些回憶還是會像毒藥一樣滲進來？

尹斗俊敏銳地看到梁耀燮震顫了一下，語氣也感覺比平時不自然，
「哈哈，姐夫，我都快30歲的人了，還撒嬌不合適吧。」

聽上去尚算平淡的語氣，梁耀燮攥着的褲子卻沒有放鬆，甚至更加用力了，用力得手指關節都泛白。那個不安又帶點失落的模樣，坐在旁邊的尹斗俊看得一清二楚，但對面的姐姐和姐夫可能是角度問題，他們看似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那個明明既堅強又固執地獨自承受傷痛，卻又顯得尤其脆弱的梁耀燮，重重地撞進尹斗俊的心頭，讓他也不禁心痛起來。

不論原因是什麼，尹斗俊現在只想盡量幫助眼前這個人緩解傷痛而已。他沒有猶豫片刻，下一秒就把自己的手輕輕覆上梁耀燮的手背，感覺到對方的手指微微顫抖，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脆弱感。那一瞬間，尹斗俊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攥住了，既有些心疼，又有些說不出口的情緒在胸口翻湧。 他不自覺地將手指插進梁耀燮的指縫間，感受到對方的手背微微冰涼，便下意識地握緊了一些，像是想要將自己的溫暖傳遞過去。他很想做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怎樣才不會觸碰到對方的傷口。

感受到尹斗俊的手時，梁耀燮的手指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像是被灼燒了一般。但那溫暖的觸感卻像一道無聲的安慰，讓他本能地想要抓住這份溫暖。

不可以……這樣會讓他發現的……

他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卻發現手指早已鬆開，任由對方的手指穿插進來，傳來一股細膩的暖意。他的心跳開始失控，像是要將胸膛撕裂般狂跳不止，那種熟悉的悸動再次襲來，讓他無法呼吸。他低下頭，努力掩蓋眼眶的微熱。

當尹斗俊的手指緊扣住他的時候，梁耀燮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像是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雨中，卻突然撐起了一把傘，讓他短暫地感受到了一絲溫暖。他的心跳越來越快，甚至忘記了手的震抖會不會被對方察覺。

「你看他清清楚楚喊着姐夫的樣子...都不叫我哥了，我們結婚後也沒跟我們那麼親近，還搬到這個小區居住，我真的有點失落啊，耀燮啊。」
姐夫裝作一臉失望，可憐兮兮地看着梁耀燮。

就在下一秒，姐夫的聲音響起，那些塵封的回憶像是被突然掀開的舊傷疤，讓他感到一陣鈍痛。他的手輕輕掙脫了尹斗俊的掌心，像是害怕再多停留一秒，自己就會徹底淪陷。

他猛地站了起身，不敢看尹斗俊的眼晴難以察覺地泛起了淡淡的粉紅色，
「家又不大..延雨也在嘛..我現在自己住也過得很好啊。還有，不要再在斗俊前面說那麼多奇怪的話了，姐姐姐夫都不要再說了...」
他一頓，吸了吸鼻子，
「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們先吃。」

轉眼間工作坊就只剩下三人，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

外向隨和的姐姐及時開口，
「耀燮剛來這邊，附近大概都沒什麼朋友，真的很感謝斗俊你陪伴他，跟他玩呢。」

尹斗俊輕輕一笑，
「不是啦，反而是我得到更多的照顧和幫助才對。」

「無論怎樣，還是非常感謝。」姐姐像是想起以前的往事，頓一頓，「耀燮他啊，很乖巧從不鬧事，只是太內向了，沒什麼朋友，又太會隱藏情緒，有時候還真的會很擔心。」

「不用太擔心，老師一直都做得很好。」
尹斗俊笑着回應了一下，並沒有再多說。

姐夫在旁邊聽着，默默點着頭表示同意。
「從小到大，都是你擔心他，我擔心擔心他的你，哈哈。」

尹斗俊看着互相開玩笑的兩人，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幾秒，然後又看向了窗外。
話說回來，剛才...梁耀燮好像並不是去洗手間方向，反而是走出了工作坊。突然回想起這個事實，加上剛剛梁耀燮明顯情緒不對的樣子，和掙脫自己的手的模樣，讓他在意得不得了。

「...感覺每次來這邊都在下雨呢。」
姐夫喃喃自語，聽上去有點鬱悶。

「是呢... 我們也快要走了，明天還要送延雨上學。」姐姐轉過頭跟尹斗俊說，「斗俊，這裡我們收拾就好，能否麻煩你幫忙找耀燮回來? 我們收拾好這裡，跟他打個招呼就準備走。」

兩人的話語把尹斗俊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笑一笑便答應了。
「好的，那這邊就麻煩您們了。」

-

現在的雨勢彷彿是踏入雨季後最大的一天，一打開門走出工作坊，滂沱大雨拍打着大地和雨篷上沙沙作響，看出去一片白茫茫的，連眼前的街燈都顯得模糊不清。

尹斗俊走到工作坊後面，映入眼簾的是靠在牆上的梁耀燮。

他雙目並沒有焦點，一副看着前方放空的樣子。手上點燃的煙頭在昏暗的雨夜中亮起微小的火光，燃燒的香煙帶着一縷煙霧，連同着煙草味在空中飄蕩。寒風帶着雨點，彷彿在梁耀燮周圍裹上一層厚厚的隔膜。尹斗俊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吸煙的樣子，同樣是下雨的日子，地點同樣也是在工作坊外面，但今天的梁耀燮看上去，狀態還比之前更差了。

眼尾瞥見尹斗俊的身影，梁耀燮拿着香煙的手指輕微一顫，猶豫了幾秒後，吸了一口後還是把煙掐滅。
「他們... 走了嗎？」

梁耀燮別過頭吐出口煙。煙霧，煙草味加上雨聲的包圍下，尹斗俊覺得梁耀燮的表情和聲音都變得朦朧起來。他輕柔無力的聲音，在這樣的環境下，感覺一秒就會被風雨吹散，不留痕跡。

「他們在收拾東西，說收拾好跟你道別後就會離開，讓我通知你一聲。」

梁耀燮點一點頭，想了下還是說，
「對不起，我姐姐跟姐夫話比較多... 讓你聽到很多奇怪的東西... 希望你別介意。」

「不會，沒事。」尹斗俊像是安撫着他笑道，下一秒收回笑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倒是老師，你沒什麼事嗎？剛剛留意到你的表情不太對勁...」
尹斗俊注意到到梁耀燮手中握着一個不明的東西，他故意沒有直接提起，
「還是第一次知道你會吸煙。」

梁耀燮沉思了幾秒，最後苦笑了一下，
「因為會沾染到煙草味，本身是戒掉了的...」然後又及時制止了解釋，像是不願意多說一樣，
「唉... 不是的，我沒事。剛才... 很感謝你的安慰，多虧你我覺得心情好多了。」

尹斗俊看梁耀燮艱難地揚起一抹笑容，那是任誰都看得出情緒並不對的表情，對方繼續說，
「我... 只是來丟點東西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不用擔心。」

剛剛存在感很高的煙草香飄蕩在雨夜的空中，夾雜着帶着距離感的紫色花香，互相不合的氣味彷彿在提醒着尹斗俊，自己跟梁耀燮好不容易才拉近的隔離，好像再次要被拉遠了。要被隔絕在對方築起的高牆外，這種感覺讓尹斗俊討厭不已。

尹斗俊有點苦惱地想着該如何反應，此時才終於看清梁耀燮手中緊緊握着的物件。
那是... 那隻放在桌上，泛黃的鴨子木雕。

梁耀燮聞着雪松木香氣失落的樣子，那股就像噴了香水一般持續又隱隱散發着像是鉛筆芯的雪松木香味*，贈送木雕的是曾經重要的人... 還有梁耀燮說自己戀愛運不好的話...
*Byredo - Super Cedar

那麼跟自己保持距離是因為也對自己有好感嗎?
那麼你曾經喜歡的人，讓你如此痛苦的人，難道是...

之前總總的線索忽然一下子在尹斗俊的腦海中連結起來，他覺得自己快要接近最終的答案了。尹斗俊因為意想不到的對象感到有些驚訝，也有點錯愕，但想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莫名就覺得也沒什麼。
他意外地沒有因為梁耀燮有可能喜歡姐夫，和喜歡男人的事而感到排斥。他只是沒想到這個可能的結果會令他感到難受不已，他無法想像這麼多年梁耀燮經歷得有多痛苦，想到他獨自吞下這些情緒，尹斗俊的心忍不住跟着揪痛起來。

如果你願意的話，請跟我說。
讓我替你把痛苦分半。

梁耀燮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衣擺，像是想壓住什麼東西，但那股情緒卻怎麼都壓不住。

「我…還是算了吧。」他低聲喃喃，語氣裡帶著掙扎與無奈。

尹斗俊不由自主地走到梁耀燮面前，眼中盡是擔心和混亂。那個眼神，那個表情，簡直就像自己說什麼任性離譜的話，都會無條件全盤接受的樣子。聽着雜亂無章的雨聲，看着那個眼神，梁耀燮頓時心軟了，最終還是開口了，
「…我喜歡過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這句話一出口，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抽了一下，疼得他幾乎站不住腳。他知道尹斗俊已經明白了什麼，但他不敢抬頭，也不敢多說。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住心口翻湧的苦澀，但語氣裡的顫抖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讓你聽到這些，真的很抱歉。」

塵封多年的這句話一說出口，堅強地忍受痛苦的梁耀燮最終還是瞬間崩塌，眼淚就像決堤一樣無法自制地不斷湧出，他還想維持着最後一點面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臉龐，可是聲音中抑制不了的震顫早已出賣他了，
「我... 我真的不打算說的，要不是斗俊... 你永遠都像我說什麼自私的話都會附和我一樣... 好像我說什麼任性的話會無條件接受一樣... 我真的不想再給你看到我這個樣子啊...」
他忍不住一拳打上尹斗俊的肩上，但又彷彿是不捨得一樣，下一秒拳頭就立即無力地放下來，看上去搖搖欲墜的梁耀燮，一下子把雙眼埋着手掌裡，
「都怪你... 對我太好了，讓我不斷在你面前心軟，暴露出軟弱的樣子...」

看到情緒爆發的梁耀燮，尹斗俊心裡竟然是感覺一陣安慰，他竟然會為自己能夠成為他情緒的出口而感到慶幸。

尹斗俊像以前一樣，小心地拉下他的捂着臉龐的手，默默地把紙巾塞到他的手中，臉上維持淡淡的笑容，語氣盡量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
「沒事，慢慢說。」

壓抑多年的情緒首次爆發，梁耀燮覺得自己一下子無法冷靜下來，實在忍不住的他，再次點燃了香煙，大大地吸了幾口，才慢慢找回了平靜，隨後又掐滅了。緩了口氣的他，知道已經無法暪過尹斗俊了，只好全盤托出，臉上還帶着淡淡的淚痕，
「...我做了無比錯誤的事... 真的是不能有的想法... 但到我回過神來，我發現我的目光已經不斷追着那個人跑，移不開目光了。我喜歡上從小認識的... 姐夫。」

在那個人旁邊不自主地加快的心跳，那個人逐漸成為主角的無數夢境，還有經常浮現在腦海中的笑容。那些還沒來得切磨滅的記憶，隨着手中木雕的香氣，不斷勾畫在眼前，讓梁耀燮瞬間想起當年的痛楚。他緊緊閉上雙眼，期望可以抹掉浮現的畫面，但一切還是徒勞，痛楚依舊。

聽到「姐夫」兩個字時，尹斗俊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一下。他沒有說話，腦海中卻突然湧現出梁耀燮的模樣——在姐姐和姐夫面前的拘謹，在工作坊裡的失落，甚至那隻木雕。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卻又覺得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他第一次意識到，梁耀燮的傷痛，不僅來自於過去的那段感情，也來自於對自己的否定。

這個人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尹斗俊的手輕輕覆上梁耀燮垂在身側的手，試探地握住。他的目光中帶著一抹難以察覺的柔軟，
「沒關係，真的，這不是你的錯。」

梁耀燮抬頭看向他，目光裡滿是錯愕與不安，彷彿不敢相信他會這樣說。尹斗俊感覺到那隱隱的顫抖，手指微微用力，像是想傳遞一點溫暖。

梁耀燮紅着眼繼續說下去，
「我也覺得自己很噁心……那種心跳聲讓我想吐，可我卻移不開目光。我完全理解不了，為什麼會喜歡上那個人。」
說着說着，噁心的情緒像是帶着胃酸要在喉嚨倒流上來了，喉嚨瞬間被灼傷，跟着沙啞起來。

看着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苦澀，他們婚禮時的絕望，和延雨出生時的無力感，還有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的，他們深厚的愛情... 一切一切都令梁耀燮喘不過氣來，都快要窒息了。

最討厭的是，看着這一切，還敢覺得痛苦的自己。

他低下頭，笑了一聲，帶著一絲苦澀。

只是現在也一樣啊。尹斗俊也是直男，所以不管是誰，我都不可能得到什麼結果。

那些熟悉的情緒再次湧了上來。尹斗俊對他太好了，好得讓他害怕。越靠近，就越害怕失去。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但那些不該存在的悸動，卻像潛藏的暗流一樣，讓他無法呼吸。

梁耀燮低頭看著手中的木雕，指尖微微顫抖。那是他與過去聯繫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是壓在他心口的最後一塊石頭。

「…再見了。」他低聲呢喃，像是在對某個人道別，然後用力將木雕丟進垃圾桶。木雕落下的聲音不大，卻在他的心裡激起一陣轟鳴。

尹斗俊想開口說點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只能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步，把手放在梁耀燮的肩膀上，輕聲說，
「你做得很好。」

做完這一切，梁耀燮還沒有完全放下心裡的包袱，他完全不敢跟尹斗俊對上眼，只好低頭輕聲無力地澄清道，
「不過... 我真的不是因為那人才喜歡香氣的，絕對不是。我之前就有喜歡香水，真的... 我有用香水.. 不是因為姐夫才喜歡的。」

梁耀燮語無倫次地說道，他不想連自己唯一的興趣也跟那段回憶扯上關係，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希望尹斗俊會誤會姐夫對自己的影響還是很大。

尹斗俊反應過來，梁耀燮看到他伸出手，像是想拍一拍自己的肩膀作出安慰，但又立即縮了回去。梁耀燮忍不住低頭哭了出來，聲音脆弱又卑微，
「斗俊也覺得我噁心嗎...?」

梁耀燮緊閉着自己的雙眼，預想着將要承受的蔑視和厭惡，怎料它們通通都沒有出現，取而代之是一陣溫暖迎面而來，令他哭得更厲害了。是尹斗俊的懷抱，他果然再次接受了自己的無理和任性了。

聞着撲面而來，帶着他們共同回憶的柑橘木調香水味，這次梁耀燮再也無力抗拒，順着自己的本意，把用力雙臂環着尹斗俊的腰部，兩人身體緊貼在一起，體驗過那個溫度後，再也不捨得放手了。

尹斗俊自然地把一手放到梁耀燮的肩頸位置，很有安撫意味地輕拍了幾下，
「不會，不要胡思亂想。」

梁耀燮身上帶着淡淡的煙草味，和若隱若現的紫色花香味，讓尹斗俊不自覺地更加用力地把梁耀燮摟進懷中，像是想將自己的真心完完全全地傳遞給他一樣，也希望鼓勵梁耀燮不要再獨自承受痛苦一樣。尹斗俊靠在梁耀燮的耳邊，低聲說道，
「我沒有覺得老師噁心過，從來都沒有。」

剛才響亮的雨聲感覺瞬間減弱了一些，等待懷中的人哭泣聲稍稍緩和下來，尹斗俊繼續說，
「我明白老師的痛苦。不過那個人在身為老師的姐夫之前，也是你的朋友啊。這個世界只有時間不對的感情，但沒有感情是噁心的。」

尹斗俊再進一步，手掌溫柔地覆蓋在梁耀燮的後腦，順着柔軟的髮絲摸了一下，
「而且，我在上課的過程中，一直都很感受到你對香氣的喜愛和真心，所以沒關係的，與那個人有沒有關係也不重要。最終那也是老師的一部分嘛，都是梁耀燮的一部分，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一樣。」

「所以啊，老師... 耀燮，你不要再否定過去的自己了。」

梁耀燮聽後馬上又哽咽起來，進一步把臉埋進尹斗俊的懷中。

他知道自己更加喜歡尹斗俊了。
這個人，無論自己做什麼，說什麼，他都會無條件包容自己，每當自己陷入傷痛之中，他總會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地，說出安撫自己的話語。那個適當的平淡，又不失溫暖的語氣，明白地告訴他不要責怪自己，要接納過去，而這些說話往往能非常有效地把自己從黑暗中拉出。

你心中的容量到底有多大，到底為何能無數次容納且接受如此任性無理的自己呢? 我又何得何能可以有你在我面前，為我擋下這些黑暗又痛苦的回憶呢?
你到底圖什麼呢? 是否圖完就會走，而自己又會再次變回孤獨一人?

梁耀燮內心混亂不已，他突然不知道今晚衝動做得一切是否正確。過了一會，他帶着重重的鼻音開口，
「我以為早已忘記那個人了... 沒想到只是因為從未說出口，所以才不知道那段回憶究竟有多痛苦。」

尹斗俊感覺肩膀處或許被大雨，也或者被梁耀燮的眼淚打濕，風雨吹過冰冰涼涼的，他的心彷彿也空了一個大洞，涼風吹過發出嗚嗚的低嗚聲。

「沒關係，真的... 沒關係。」尹斗俊手臂再次發力，試圖再給予梁耀燮支援，「雖然我不能體會老師這麼多年經歷的傷痛，但那麼多年來辛苦了。」

他也更加靠近梁耀燮的耳邊，下定決心似的，語氣帶點緊張，
「現在開始你可以告訴我，我會在你身邊...」

「斗俊吶*...」
對方立即打斷，語氣帶着一絲急切，像是在懇求，又像是在命令，但更加是婉惜。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說。這是一種親密的稱呼，也是他試圖切斷一切的最後防線。他不能讓對方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知道，尹斗俊下一句話很可能會讓自己徹底淪陷。他捧著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不敢接受任何可能修補它的溫暖。

「別這樣..」
他用理智強逼自己吐出一句，在今天一樣的雨夜當中，更加顯得蒼白無力。

這是梁耀燮第一次不用尊稱和敬語稱呼自己，尹斗俊瞬間有點恍惚，那一句明明是那麼輕，心裡卻突然一沉。
他看著梁耀燮的眼睛，卻在其中讀不出任何答案。那是一種混雜著痛苦與抗拒的目光，像是一扇緊閉的門，無論他怎麼伸出手，都無法推開。

尹斗俊正想說些什麼，就聽到梁耀燮嘆了口氣，他重新使用了尊稱，剛才那短暫又無力的一聲就像夢境一樣，彷彿並沒有發生過。
「斗俊，我一直很感謝你願意接納並靠近這樣的我，但是...真的別這樣... 」

他不敢抬頭，怕自己一看到尹斗俊的臉，就再也說不出這句話。他的手緩緩鬆開，像是放開了最後一絲溫暖，心口涌起一陣刺痛。

尹斗俊感覺到環在自己腰部的手慢慢放輕了力度，像是充滿可惜地緩慢地鬆脫着，最後梁耀燮完全離開了尹斗俊的懷抱，沒有那個人的溫暖，梁耀燮幾乎在下一刻立即顫抖起來，心臟冰冷得作痛。

梁耀燮低着頭想了幾秒，還是揚起了苦澀的笑容，聲音輕得像是要被雨聲吞沒，
「我想說的是，斗俊…你也別對我太好了。」

突兀的停頓，似乎暗示着下一句的意思，但梁耀燮卻沒有多加補充。他看到尹斗俊一臉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樣子，他愧疚地多補一句，
「對不起，很謝謝你做的一切。這段時間是我過得最放鬆無慮的日子... 」
梁耀燮吸了吸鼻子，揉過泛紅的眼晴，在返回工作坊前丟下一句，
「那我先回去跟他們打聲招呼，先送他們離開。」

梁耀燮的身影逐漸縮小，最後消失不見。

要不是地上還躺着兩個熄滅的煙頭，尹斗俊幾乎不能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再次變大的雨勢，弄濕了地上的煙頭，同時打濕了垃圾桶內的鴨子木雕。木雕沾水後變成深啡色，感覺不斷困擾着梁耀燮的香味都要消散不見了。

尹斗俊難得有點不知所措。他不在意梁耀燮曾經的過去，他現在也清楚自己喜歡上梁耀燮了。只是，他唯一在意的是，目前佔領着梁耀燮的心緒的人到底是誰。

剛才他一直有着強烈衝動，非常想詢問梁耀燮，現在是否還喜歡姐夫，但他突然害怕了。害怕會從那個人口中聽到自己不願意聽的結果，幾次話語都已經到唇邊了，還是沒能把它吐出來。

就算梁耀燮已經丟掉木雕，但這也不完全代表他已經放棄姐夫，他們的回憶在梁耀燮心中這麼重，那麼久，才認識不到幾個月的自己真的可以取代它們嗎?

心口傳來的苦澀酸痛，讓尹斗俊回過神來，他不自覺退後了一步，退到剛好看不見木雕的地方。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緩解心頭的苦澀和鬱悶。

他真的喜歡這個人的，但他開始不清楚自己是否該繼續喜歡下去。

天氣還是下着滂沱大雨，天色灰濛濛的，朦朧一片，就像他們兩人的心情一樣，即陰暗又沉重。

TBC.
*這個故事背景在韓國，加上他們是老師客人的關係，所以設定上一直都在使用尊稱和敬語，就算耀燮年紀比斗俊大。（即斗俊ssi, 耀燮ssi)

不過在這一句話，耀燮說的是斗俊吶(두준아)，即半語。

這是我個人很喜歡的一章，覺得自己把他們的矛盾描寫得很好，也很有畫面，哈哈。

Chapter Text

第七章

「今天...還是沒有開門...」
放工後撐着雨傘的尹斗俊，今天還是沒有看到梁耀燮。

他已經數不清多久沒有與梁耀燮見面了。
自從上次他們在雨中互相告白過之後，尹斗俊就再也沒能像之前一樣常看到梁耀燮，一切都那麼剛好，每次他去工作坊，裡面不是有客人，就是剛好休息沒有營業。

其實尹斗俊也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梁耀燮，每想到他心情都會變得奇怪，很想跟他見面同時，又有些害怕惹對方不高興。畢竟，上次梁耀燮也算間接地拒絕了自己，儘管那並不是真正名義上的告白。
至少，尹斗俊並不是打算以那種方式表達自己的心意。

隨着猛地開啟的大門，外部的冷空氣逼出悶了一整天的空氣。尹斗俊打開燈光，放下外賣在餐桌上，突然又想起那個不久前經常一起吃飯的人了。

尹斗俊掏出手機，點開了今早跟梁耀燮的對話窗，不禁嘆了口氣。

[老師，你今天也沒空一起吃飯嗎？]
[是的，最近幾天都有預約，都到蠻晚的，不用麻煩你在工作坊裡等待我了。]
[是嗎，好吧，那沒關係，下次再見。碰巧我也應該會加班。]

在那天之後，一開始尹斗俊也有點不知所措地用加班推卻了幾次。不過老實說，尹斗俊有點後悔那樣做了。

他完全低估了梁耀燮看眼色的能力，梁耀燮一定是知道自己在回避他，所以到現在自己想見他，對方才會怎樣都不讓見。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想見那個人。

他揉了揉眉心，將手機放到一旁。也許，自己該再給他一點時間。

-

梅雨季即將到達尾聲，最近也沒有下那麼多雨。不過可能是最近都草草吃過晚飯的關係，也或者是自己的思緒被梁耀燮佔據的關係，尹斗俊總覺得心情鬱悶不已，未能像逐漸減少的雨量一樣輕易放鬆來。

脫離了上班時間人流高峰的地下鐵，已經感到疲憊不堪的尹斗俊才剛放下公事包，旁邊的同事就遞過一本雜誌，放到他的桌上。

「斗俊，專題報道的內容剛剛出版了，多虧你介紹了一位調香師，感覺整體內容都更新鮮有趣了。辛苦啦。」

提到那個腦海中的人，尹斗俊不自覺一顫，一下子止不住心頭的思念。他接過雜誌，不著痕跡地一笑，
「不會，能夠豐富到內容，那就太好了。」

尹斗俊去茶水間弄了杯咖啡，回到座位就閱讀雜誌起來。一打開就是那個自己去過無數次的香水工作坊，空氣中漂蕩着剛才那杯咖啡的香氣，感覺立即把他帶到那個充滿多樣香氣的工作坊一樣，想起林林總總的回憶，也想起那個無時無刻勾起自己思緒的人，讓他不禁一笑。

繼續翻閱雜誌，一個個關於香氣的真實故事映入眼簾，公司同事，他們的朋友，和工作坊客人的經歷，平凡又獨特的故事，內容非常豐富有趣。一直翻到最後一頁，心裡那個男人揚着一貫的溫和笑臉展現在眼前，尹斗俊不自覺輕微動了動姆指，掃過那張相片，彷彿是在撫摸他的臉龐一樣。

雖說尹斗俊是這次專題的其中一個負責人，但身為新入職員，他介紹梁耀燮給上司後，就被指派去訪問其他人和整理其他資料了，也沒有參與到太多雜誌編輯和排版的過程，所以到現在他才有機會知道梁耀燮在訪問中說了些什麼。

本來只是希望輕鬆閱讀的他，卻越看越嚴肅，最後更按捺不住衝到組長房間，趕緊以家裡有急事請過一日假後，就立即提起外套和公事包奪門而出。

訪問才敢說這些話...梁耀燮這個人真的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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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請問您回憶中的香氣的是?
A. 應該是鉛筆芯的雪松木香氣吧，每次聞到都會有種憂傷感，讓我下意識回避聞到它...不過最近更有回憶的大概是薄荷，茶香等等的草本木質調，或者柑橘木質調的香氣吧(笑），清爽芳香的感覺總會令我心情變好和放鬆起來。

Q. 能透露最近喜歡這種香氣的原因嗎?
A. 嗯...(笑) 最近最喜歡這種香氣了...雖然我也不知道我喜歡的是香氣本身，還是因為喜歡與這種香氣合襯的那個人。

Q. 喔，老師貌似正在戀愛中呢?
A. ...如果暗戀也是戀愛的話，可以這樣說吧。...我曾經有幾次暗戀的經驗，只是都是失敗收場。(笑)

Q. 介意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例如如何克服感情的挫敗?
A. 為免影響當事人，原諒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只是覺得完全的克服真的很困難，我到現在也沒能完全掌握。這次...感覺也失敗了呢。大概克服的唯一方法就是不再喜歡任何人吧。

Q. 想不到老師也有這樣沉重的一面呢。
A. 哈哈，因為我感覺可能也快要回避草本，柑橘木調了...不過這樣受私人感情影響，還對香氣的取向那麼強烈，作為調香師來說實在不專業啊，不可以這樣。(笑)

Q. 我相信用美好的戀情是可以克服暗戀帶來的創傷的，您下一段感情會更好的。
A: 哈哈哈，我現在喜歡的那個人也說過這樣的話...謝謝你喔。
#####

尹斗俊衝出去攔截計程車的時候，天空下着毛毛細雨。他無暇撐起雨傘，找續後就匆忙下了車，奔跑着趕到工作坊門口。第一次白天來到這裡，他無法看清裡面有沒有透出燈光，但他不再猶豫了，一下子就打開木門。

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那個熟悉的身影從裡面走出來。
「斗俊...? 你怎麼突然來了...?」

是那個自己日夜想念的男人。
幸好，今天他在。

清脆的門鈴聲帶着工作坊的複雜香氣衝到尹斗俊面前，微弱的古典音樂和雨聲混合在一起，感覺就像把尹斗俊帶到第一次來這裡的回憶之中，還有眼前這個人溫和的聲音，尹斗俊莫名覺得眼眶好像發熱起來。

「還全身濕透了...你怎麼不撐傘啊?」

梁耀燮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無法放下他不理會一樣，從旁邊抽過幾張紙巾，替他擦拭着身上的水氣。前者身上淡淡的香氣隨着他的動作擴散，今天的是溫柔的茶香味，帶點柑橘類的清爽，也有橙花和麝香的潔淨感*。
*Giorgio Armani - Thé Yulong

「終於... 終於見到你了。」
尹斗俊難以抑壓心中的激動，可能是剛剛趕過來，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點不順了。可是他還是高興地笑了笑，
「好久不見了，老師你打算避我避到什麼時候啊。」

梁耀燮一下子反應不了，他的腦袋完全不知道尹斗俊是什麼意思。尹斗俊一手捉起梁耀燮的手腕，難掩的激動使尹斗俊的手不自覺震顫起來，一起傳到梁耀燮的心坎。

「...最近大家都忙嘛，之後有機會再見就可以..」

「可是我...真的很想你，一直很想見到你。」
尹斗俊毫不猶豫地回應，語氣裡帶著難以壓抑的渴望。

聽着梁耀燮逃避的話語，尹斗俊沒有介意還是笑得一面高興，他自己也沒想到看到梁耀燮會令他如此開心。
「如果因為我的行為再次令老師受傷的話，真的很抱歉...但我..本身真的不是如此沒眼色的人...」

「...」

看到梁耀燮一臉茫然，尹斗俊下定決心，從手腕向下移動，主動牽起梁耀燮的手，
「我...看了雜誌訪問的內容..」

「...」

「老師，請問你還喜歡鉛筆芯香氣嗎？」

「...你過了那麼久，突然來到這裡，怎麼第一個就是問這個啊。」梁耀燮輕輕想甩過尹斗俊的手，緩緩道，「...這並不重要啊。我知道這件事本身非常難以接受...但沒關係，現在斗俊不用再那麼擔心我的事了。」

「現在對我來說，這是最重要的。」

梁耀燮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還對自己那麼執著。雖然自己也有推開尹斗俊，但說清楚所有事之後，率先和自己拉開隔離的明明是尹斗俊，自己也非常有眼色地回避了，一切都貌似要返回正軌了，現在突然又說這些說到底是怎樣。他已經想要放棄了，到底尹斗俊還想自己怎樣。

「...現在沒什麼想法。你不是也知道嘛，我很久之前已經放下了...之前丟掉木雕時不是因為還喜歡那個人才哭的...總之你不用特意來了，現在已經沒關係了...」

到底還要自己說得多明白啊，明明自己已經喜歡得很卑微了。

想着想着梁耀燮莫名有些委屈，低着頭的他語氣帶着點哽咽。

梁耀燮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彷彿想要退後，卻又站在原地沒有動。尹斗俊慢慢走近，再次捉起梁耀燮的手，緊緊地握着不讓他掙脫，聽上到還有幾分緊張又堅定，
「那麼...請你繼續喜歡讓你心情變好的草本木質香氣...也繼續戀愛...不要放棄。」

原來他不是來質問自己的。

這次梁耀燮終於聽明白了，知道自己大概誤會了什麼，瞬間耳朵發紅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對上尹斗俊的眼晴，剛才一直不敢看他，現在才發現對方眼中的興奮激動和緊張的神情，對方手上傳來的溫度熾熱無比，簡直要融化他的內心，讓他也不禁期待起來，同時內心深處的不安不斷湧出，使他本能地反問，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尹斗俊往梁耀燮踏前一步，木門在他身後重重地關上，風鈴聲響起，雨聲瞬間被隔絕在門外，只剩微弱的古典鋼琴音樂，還有兩人震耳欲聾的心跳在空氣中迴響。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這樣說代表什麼意思。」尹斗俊深深地看了一眼後，把他擁在懷中，低聲道，「從我們一遇見開始，我就不斷想起你了，很在意你的所有東西，我一開始都不知道那代表什麼，但我現在知道了。我想知道更多有關你的事，也...希望跟你一起克服暗戀的傷痛。」

尹斗俊緊緊環着他的身子，
「讓我待在你身邊，可以嗎?」

梁耀燮不是沒想過跟尹斗俊一起的可能性，但當真實地發生在眼前，他才發現這個自己貪戀的溫度，這個人所說的話，以至這個人，都不是任何幻想可以輕易倫比的，真實的他比任何想像都還要甜美和溫暖，那幾聲想和自己一起的話，簡直都要令他更進一步地沉淪下去了。

梁耀燮無法再抵抗，本能地把臉埋着尹斗俊的胸膛，用力抱着尹斗俊的腰部，好像這樣才令自己有安全感，對現在發生的一切有實感一樣。
「其實...我真的想着要放棄了...有那種經歷，實在令我有點卻步，不想再受傷了。」

「過往如何並不重要，最重要是未來...我們的未來。」尹斗俊的心跳強而有力地跳動，「正如我所說的，下次戀愛會更好的。」

梁耀燮沒忍住輕笑，
「...所以跟你一起一定會更好嗎，還真有自信啊。」

尹斗俊也一笑，
「嗯，因為我會比你之前的對象更喜歡你。」

因為之前的都是自己暗戀別人啊，這不是廢話嗎。

梁耀燮無奈又沒好氣一笑，想了一想繼續說，
「唉，所以說真的不應該喜歡直男的...」

梁耀燮兩手輕輕捧着尹斗俊的臉頰，眼晴逐漸泛紅，裡面帶着動容和感謝，垂下眼慢慢地靠近後者，他有幾秒猶豫，但最後還是放棄掙扎一樣，鼓起勇氣輕柔地在尹斗俊唇上落下一吻。唇上真實的觸感令他一下子哽咽起來，顫抖的聲音小聲響起，
「...這個是斗俊你的錯，你招惹錯人了...」

尹斗俊大笑起來，加深了親吻，緩慢又輕柔地反覆吸吮着梁耀燮的唇，像是在安撫他一樣，
「耀燮也惹錯人了啊？竟然還遇上了我這個人。」

「...謝謝你，幸好你來工作坊，幸好你看到雜誌，幸好你也喜歡...」

尹斗俊打斷他，輕拍他的肩膀，
「我也慶幸能夠認識，並喜歡上你。是我更加幸運。」

被尹斗俊弄得感動無比的梁耀燮，頂着淚光抬眼看着他，瞬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怎料尹斗俊突然就伸手蓋着梁耀燮的眼晴，語氣中帶着緊張和罕見的慌亂，
「你...先等等...」

梁耀燮不解地拉下那隻手，並把它握緊，
「怎麼了嗎?」

一隻手被捉住的尹斗俊，只好用抬起另一邊的手臂，嘗試遮掩尷尬的表情，
「沒...沒事，就是...看到你的眼睛，突然很害羞...」

梁耀燮看到尹斗俊逐漸發紅的耳尖，不禁失笑。

「別遮住啊，讓我看你的樣子嘛，嗯? 我想看。」
梁耀燮故意擠出可愛的表情挨近尹斗俊，語氣聽着還帶點撒嬌意味，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模樣的尹斗俊，害羞得腦袋都要冒煙了。本身就已經可愛的人，還故意撒嬌，這對尹斗俊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

「原來你姐夫說的撒嬌就是這樣...真的太...」

梁耀燮打斷他，把尹斗俊兩手緊緊握着，不讓他再遮擋臉龐，笑道，
「這就受不了了? 這還算不上什麼呢，我對愛人會不自覺撒更多嬌喔。」

尹斗俊失笑，伸長脖子朝天花板吸了口氣，嘗試穩定心情，
「我...我會努力適應的，放馬過來。」

尹斗俊說罷低下了頭，目光停留在梁耀燮鎖骨處的文字刺青。他輕輕地用指尖碰了碰，笑著問，
「對了，我之前已經想問你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梁耀燮微微一笑，語氣帶著點玩笑，
「這是之前生活得很痛苦的那段時間刺的，只是提醒自己，香氣是自由的，還有……我也應該是自由的。」
他頓了一頓，目光對上尹斗俊，
「不過現在嘛，或許也可以是——讓你自由地靠近我吧。」

尹斗俊忍不住扶額，試圖掩飾因過分心動而無法控制的表情，
「...你真的是...要命...」

梁耀燮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在他鎖骨和頸部落下幾個碎吻，
「你平時明明一副成熟穩重的樣子，現在卻表現得像個年下，真可愛。」

「我的確是年下!」
尹斗俊被他一下可愛，一下性感挑撥得神魂顛倒，
「你慢慢來啦...我真的受不了。」

梁耀燮大笑，幸福感不言而喻，他一腦子埋進尹斗俊的懷中，空氣中都是他們共同製作的香氣，他忍不住說，
「真的很喜歡你，斗俊吶*。」

雖然他還是很害怕受傷，但他希望相信尹斗俊，想嘗試和他在一起。

一樣的平語，但比起上次的拒絕，現在卻是如此甜蜜的場景，尹斗俊也不禁感觸起來，
「我也是，我也很喜歡你。」

窗外的雨聲逐漸變得稀疏，雨點輕輕地落在窗台上，像是為這場擁抱伴奏。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悄然灑進工作坊，映出了兩人相擁的倒影。空氣中瀰漫著雨後的泥土氣息，與茶香和柑橘香氣交織在一起，像是某種新生的預兆，帶着邁向全新出發的清新感，也有終於安定下來的溫暖感。

梁耀燮靠在尹斗俊的懷裡，心口的悸動慢慢平靜下來。他知道未來或許還會有不安，但此刻，他願意相信這個人，願意相信他們的未來。

END.

*這裡同樣使用了平語(두준아), 不過這次是親近，喜歡的表現。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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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種香氣：鉛筆芯與木質香

叮噹——
「呀，斗俊啊，快下去踢足球！」
鈴聲一響，尹斗俊的桌子馬上被朋友推了一下，他還來不及思考，就已經被拉著往外衝。

「今天跟誰踢？」
他笑著問，跟著朋友跑向操場。

「我們班的人，還有足球部的前輩們！」

從教室的窗戶看出去，梁耀燮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目光落在窗外那些奔跑到球場的人影上。他沒有特別關注誰，只是習慣性地看了幾秒，然後低下頭，繼續在畫冊上描繪未完成的線條。

——每天一下課就衝出去踢足球的瘋子。
這是初中時期，梁耀燮對尹斗俊的唯一印象。

-

高一入學那天，尹斗俊扶著拐杖，穿着膝關節護具走進教室。

「暑假太興奮，傷到十字韌帶了。」
注意到旁邊的目光，他自嘲地笑了笑，在梁耀燮旁邊坐下。

「踢足球？」
梁耀燮脫口而出，然後看着有點後悔，他們根本不熟。

「對啊，哈哈。對了，我是尹斗俊，你叫什麼？」
尹斗俊聳聳肩，像是不以為意。

「...梁耀燮。」

「啊，聽着好熟悉啊。」
尹斗俊瞇起眼，想了兩秒還是沒想起什麼來，他大笑說，「算了，對了耀燮啊，不好意思，可以替我撿一下那枝筆嗎？剛才不小心掉地上了。」

梁耀燮默默答應，撿着筆上來的那一瞬間，像是鉛筆芯的淡淡木香味從他身上飄來，尹斗俊恍一恍神，才看到梁耀燮桌上躺着幾枝這個時代的人不怎麼使用的鉛筆。他抬起頭，窗外的光線射到梁耀燮身上，尹斗俊拍了一下桌子，終於想起了，
「啊，耀燮！我們初中是同班同學吧！」

「嗯，我也是OO中的。」

此時，班主任的到來阻止了兩人的對話，直到休息時間尹斗俊才能再向梁耀燮搭話起來，怎料梁耀燮卻拿起畫冊就往班房外走。

「喂，耀燮啊等等！你又去畫畫嗎？」
尹斗俊本能地提起拐杖就衝了上去，為了叫着梁耀燮衝口而出問道。梁耀燮留意到後立即折返，一手扶着他，表情有些意外，
「嗯，你怎麼會知道？」

尹斗俊有些不好意思地隨便找了個籍口，
「就...對你有印象嘛，記得你經常會畫畫。」

梁耀燮的耳尖不着痕跡地發紅，
「對。不過你受傷了，還是在班房休息一下吧。」

沒等尹斗俊回答，梁耀燮就飛快地離開了，留下尹斗俊一陣鬱悶，他撓撓頭，也有點害羞。

還是沒問出口他到底在哪裡畫畫...
但他應該沒發現自己初中一直留意他吧..虧自己剛才還裝作沒認出他。

原本尹斗俊還想着慢淡忘初中這份清澀的好感，怎料高中一進新環境，竟然重新遇見到梁耀燮，叫他內心一陣激動，心裡想着今次要慢慢跟他混熟，成為好朋友。

想法是一回事，實際又是另一回事。雖然他們一直都坐鄰座，不過初中三年都不熟是有原因的，他們興趣嗜好都太不相同，也不知道是否因為尹斗俊太過緊張了，每次對話都總時尷尷尬尬的，高一整年下來，他們竟然都沒親近多少，轉眼間就來到高二了。

-

「哥! 今天不下場走走嗎?」
跟尹斗俊要好的學弟從後面出現，大力拍到他的肩膀上，弄得他大叫出聲。

「呀! 要被你嚇死! 」
坐在長椅上的尹斗俊嚇到後，立即站起來，往學弟背上就是一掌，「今天不要了，再休息一會。」

學弟笑着接受他的還擊，輕輕埋怨道，
「你還要休息到什麼時候啦，都快一年了，明明可以做輕度運動...」

「幹嘛，是有多想跟你哥切磋球技啦。」尹斗俊推一推他示意，讓他回到球場，「行啦，待我狀態好點一定會下場，你也不想我再次受傷吧？」

看着一臉不滿的學弟離開，尹斗俊失笑，再次坐回長椅上。受傷過後的尹斗俊，還是沒忍住在休息時間來到球場旁邊。他坐在學校後門的公園，是碰巧可以看到球場的位置。他一臉呆滯的，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跟他混熟了的流浪貓靜靜地跳上長椅，靠着他旁邊就坐下來了。尹斗俊一愣，之後笑一笑，便替牠順起毛來。

其實除了休息，還有一個原因啦...一個尹斗俊沒有告訴任何人的原因——

「斗俊？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梁耀燮圓潤動聽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沒有，就是來散散心，坐一下...」尹斗俊抱起貓咪，讓出旁邊的位置，眼神有些猶豫，「倒是你，你不是習慣在另一邊的公園畫畫嗎? 怎麼今天來這邊了？」

梁耀燮頂着輕微泛紅的臉頰，
「...你怎麼會知道...」

——就是，這個位置也能偷偷觀察到在另一邊畫畫的梁耀燮。

「...」
尹斗俊清清喉嚨，只是一笑沒有正面回答，「你也要來這邊坐坐嗎...?」

梁耀燮想了一想，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就坐下了。雖然他們一整年也是同桌，但一直都沒有太過份的身體接觸，擠進窄小的長椅，手臂碰手臂，大腿碰大腿還是第一次。

尹斗俊頓時又緊張起來，他撐起腰，嘗試找話題，
「那個，牠是小白，在這裡附近的流浪貓。」

「好可愛，感覺附近有人很照顧牠呢。」
梁耀燮輕輕順着小白的頭頂，他身上像鉛筆芯的淡淡木味再次傳來，聞得尹斗俊一些恍惚。

下一秒，梁耀燮竟伸出手臂，並稍稍靠近自己，嚇得尹斗俊全身僵硬不懂得反應。

「啊，你頭髮上有小白的毛髮，剛剛替你摘下來了。」
梁耀燮一臉沒事地開口，對上尹斗俊的眼晴，才突然又不好意思起來，剛散走不久的紅暈又回來了，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

「好香...」
尹斗俊被他手上更濃烈的木味弄得頭昏眼花，竟然不自覺就說出口了。那是既冷漠又溫柔的鉛筆木香味，是喜歡用鉛筆畫畫的梁耀燮獨有的香味。

明明是獨有的香味，但又像是在哪裡有聞到過，大概是初中有聞過吧？

「啊？...什麼意思..」
這次到梁耀燮嚇到了，隨後又問到，
「我身上有什麼味道嗎？」

尹斗俊這才回過神，
「啊，沒事沒事，就是你身上總是有種木香味，應該是因為你都喜歡用鉛筆畫畫吧？」

「這樣啊，我自己又不太覺得...」
梁耀燮不斷聞自己手指的模樣惹得尹斗俊發笑。

梁耀燮看着尹斗俊的笑臉，又看看一旁的球場，忍不住問到，
「...不會掛念踢足球的日子嗎？」

尹斗俊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怎會知道我之前有踢足球？」

「...應該沒有人會不知道吧？你們每次那麼大動作地衝下去球場。」

尹斗俊竟然一秒會期待梁耀燮是否也留意着自己，不過下一秒就收起心動立即搖搖頭否定，
「也對啦，我們都直接把畫桌推開，哈哈哈。」
之後他又補充道，
「你說掛念就還好吧，雖然現在不是不踢，而是踢不了。」

梁耀燮看上去有點擔心，小心翼翼地問，
「踢不了是什麼意思...？」

「沒有啦，其實可以做輕度運動，只是受過傷我也不想再勉強了。可以當興趣繼續踢，只是未來職業要改一改而已。」
尹斗俊一臉輕鬆，其實是一年來已經把想法整理好了。他接着問，
「那你呢？你要去讀藝術嗎？」

「大概是吧，除了藝術也沒什麼擅長的了。」
梁耀燮也笑着回應。

尹斗俊想了想，看着他的笑臉，沒忍住開口，
「耀燮啊，其實我很慶幸可以與你重遇。我從初中就一直想跟你做朋友，一直很後悔沒有在畢業後問你要聯絡方法。」

「...什麼意思？」

此時上鐘聲再次響起，尹斗俊笑着拉起他，
「下次有機會再跟你說。」

-

踏入高三，繁重的課業令他們無暇再次提起上次的對話，慢慢熟悉的二人，開始一起念書溫習，還自然地以同一所大學為目標。竟然可以跟初中的暗戀對象發展到這樣，連尹斗俊都覺得很神奇。只是他除了不知道該何時表白之外，他還發現梁耀燮一直不讓他看自己的畫冊。

「難道你還畫了什麼暗戀對象嗎？」
一次尹斗俊半試探地問。

「要，要你管！」
或許是看到尹斗俊有些失落，他連忙多補一句，
「總之，之後有機會會讓你看的。」

他們這種'有機會才說的話'一直保存到高中畢業當天，跟不同同學道別的尹斗俊突然收到梁耀燮的電話，
「斗俊，畢業快樂。」

「你也是，畢業快樂。你在哪裡？」

「那個，我有些話一直想跟你說，我想這是個機會。」
梁耀燮的那邊聽上去有點緊張，
「我的畫冊，在我的抽屜裡面...你說得沒錯，我都在畫暗戀的人。」

「耀燮啊..你在哪裡？」

「那個，你先看一下，覺得沒問題再來找我，我在長椅等你。」

尹斗俊沒等梁耀燮說完，他就已經衝進沒人的班房，抽出畫冊就急不及待翻閱起來。

看到校內風景，但更多是自己的樣子，一些畫作更是初中時期的情景，很多都是從窗戶看下去的視角。

「...」

「還有，斗俊啊，」梁耀燮聽到那邊的翻閱聲，緩緩地接着說，
「我初中在窗邊一直都在看你。所以高中第一天，是我更慶幸遇到你。因為我是有意跟你報讀同一間高中的。」

這邊廂的尹斗俊聽到這裡，已經無法再保持鎮定，回過神來已經奔跑到他們經常閒坐的長椅前。

看到奔跑過來的尹斗俊，梁耀燮的臉紅得厲害，還是笑着說了句，
「不要那麼急，小心你的舊患。」

「...」
人是來到這裡，但腦袋依舊不清醒的尹斗俊還是激動得說不回話來。他真的沒想過，初中時期，在自己留意梁耀燮的時候，對方也同時在意着他。

「斗俊啊，我才剛發現，原來這裡也看到我平時畫畫的地方啊。」

尹斗俊一把就拉着梁耀燮，緊緊地抱在懷裡，語氣是壓抑不住的震抖，
「對，我，我也一直偷偷看着你，從初中開始。」

「嗯，我也是。」

「高中第一天是我太緊張了，所以才裝作不認得你。」

「哈哈，我也是，所以才急着拿着畫冊離開班房。」

尹斗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梁耀燮身上的木香氣刻在心底裡，
「我現在很高興...很喜歡你。」

梁耀燮也回抱着他，
「我也是，真的很喜歡你，斗俊吶。」

尹斗俊不著痕跡地一愣，他怎樣覺得自己曾經有看過這個情景呢？

但心裡的激動無法讓他理性思考，尹斗俊強忍着衝動，一手捂着梁耀燮的眼晴，把他拉到沒人的後樓梯才鬆開手。
「怎麼了？」

「沒事，看到你的眼晴，我怕會忍不住親你而已。」

梁耀燮的腦袋再次滾燙起來，他鼓起勇氣往尹斗俊唇邊落下一吻，
「在這裡就不怕了。」

正當尹斗俊想再次加深剛才的吻，耳邊突然響起刺耳的鐘聲，梁耀燮的木香味變得更濃烈，連他也忽然感到天轉地轉起來，眼前慢慢變白，最後倒着梁耀燮的懷裡，隱約還聽到梁耀燮擔心的叫喊聲。

「斗俊！」

第二種香氣：茶香與草本氣息

首次踏上歐洲大陸，一切都陌生得讓尹斗俊不知所措。他笨拙地抬起手機，希望調整到個好的角度讓自己能跟身後的建築物來個合影，只是拍了幾次還是沒能拍到自己滿意的結果。

「請問...你是韓國人吧？」

「啊？嗯，是的。」

「那...我替你拍照吧？」

旁邊一直盯着自己的男生突然開口，對方看上去感覺比自己年輕，而且也是自己一個來旅遊的模樣。久違地聽到家鄉的語言讓尹斗俊嚇了一跳，但同樣放下了戒心，
「好啊，那就拜託你了。」

男生微笑着拍完後看了一眼，然後就把手機還回去，
「很好看，大概因為模特好看吧。」

被同為男性的人說這種話，尹斗俊意外地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他同樣也笑一笑，
「謝謝，麻煩你了。」

「不會，那希望你旅行愉快吧。」

眼看對方轉身想離開，尹斗俊下意識拉着那人的手腕，
「等等...! 」身體反射動作也令他有點錯愕，最奇怪還是心底那份愈發強烈，似曾相識的感覺，叫他忍不住就叫停了眼前的人，
「那個，在異地見面也是緣分，你也是獨自來旅行的話，要一起觀光嗎？」

男生同樣驚訝地回頭，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同樣的感覺，只聽到他頓一頓，想了好一會，才揚起微笑，
「也好。」

語氣輕柔得像是用盡全力才勉強發出聲一樣，尹斗俊忍不住向他靠近一步，像是想更加聽清楚他的聲音，
「我是尹斗俊，你叫什麼？」

「梁耀燮。」

即視感又來了，眼前突然浮現鉛筆和寬敞的足球場，空氣中好像也飄散着淡淡的木香氣。尹斗俊突然想起些什麼，像是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他看了一圈四周，看到都是陌生的歐洲面孔和環境，唯有強行壓下心頭的異樣和懷疑，接着說，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再次回過神來，才發現梁耀燮身上除了淡淡的木香，更強烈的還是與其極為不相襯的濃艷甜味，那是甜得像果醬一樣黏稠的氣味，加上一陣煙草的煙燻苦澀味。

感覺...是從其他人身上沾上的。
雖然尹斗俊才剛認識他，但他直覺是這樣。

梁耀燮告訴他，自己來旅行完全沒有任何計劃。尹斗俊只好帶着他去自己想去的餐廳，吃自己想吃的冰淇淋，穿過小巷逛自己想去的香水小店和美術館。

幸好，梁耀燮看上去並沒有對行程有什麼不滿，過程還是一直掛着淡淡的微笑。
尹斗俊一愣，突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在乎才見第一次面的這個人。

晚上，他們來到著名的國家公園，有人在溜狗，有人在慢跑，也有人在演唱着柔和的歌曲，訴說着自己的人生。

他們找了一張長椅坐下，窄小的位置讓他們無可避免地有了身體接觸，大腿碰大腿，兩人像是同時想到些什麼，卻又尷尬地輕輕拉開距離。

「我能問你為什麼會獨自來旅遊嗎？」
過了良久，一整天都安安靜靜的梁耀燮突然開口。

尹斗俊有點驚訝，沒想到對方會對自己好奇，因為梁耀燮表現得對一切事物都興致缺缺似的。他想了想還是回答了，
「我的工作時間很長，工作量也很多。從畢業後我一直努力工作，工作了好幾年，期間都沒有怎樣休息。」

「我一直都覺得沒關係的，努力工作賺錢，之後再跟交往多年的女友結婚...我覺得為了之後的幸福生活，這些辛苦也是值得的。怎料，她竟然瞞着我偷偷出軌，還給我發現了。沒過多久我養了多年的小狗也死了。我...才發現我比想像中容易受到打擊，我竟然完全工作不了了。」

「完全失去意志後，才發現我什麼都沒有了，只剩努力工作賺下的錢，所以才決定獨自來沒有人認識的國家散散心。看看其他人的生活，聽聽其他人的故事和作品，感覺這樣我才能放下一些，說服自己的痛苦並不是一回事。」

梁耀燮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他看了一眼尹斗俊，認真地說，
「可是你的痛苦是一回事。痛也是可以的，不用刻意淡化或無視它，辛苦了。」

尹斗俊聽後，鼻頭突然一酸，他抬起頭希望冷卻開始發熱的眼睛，
「我一直覺得自己就可以解決，不過...幸好遇到同為韓國人的你，多虧你我才能在陌生的地方，得到這一份難得的溫暖。」

梁耀燮一頓，搖搖頭，
「我並沒有你想得那麼好。」他低下頭，但還是努力朝他笑了，那是他們認識以來，揚起的最燦爛的表情，眼睛卻帶着一絲苦澀，
「不過還是謝謝你說這樣的話...真的謝謝你。」

看到梁耀燮從長椅上站起來，一副準備離開的模樣，尹斗俊立即叫住他，
「那，那你呢？」

「我什麼？」

「你是因為什麼獨自來到這裡的？」

梁耀燮轉過頭，剛才的笑容已經收起不見，變回那平淡的表情，
「下次...如果我們還能見面，我再告訴你。」

「等等！」

梁耀燮的手腕再次被緊緊扣住，他沒有甩開，只是有氣無力地一笑，
「你還真的喜歡不讓別人離開。」

「至，至少，留個聯絡方式...」
失去過所有的尹斗俊，現在只知道需要勇於追求自己想要及想做的事，他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我，還想再見你。」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你應該知道，對一個男人說這些有多不對勁吧？」

尹斗俊沒說什麼，只是一臉倔強地看着他，梁耀燮被他看了幾秒，才拿他沒轍似地從口袋拿出一枝原子筆，在他手心上寫下一串英文和數字，
「這是我的IG，隨你喜歡，樂意就追蹤吧。」

尹斗俊回過神來，已經沒有梁耀燮的蹤影。打開手心，看着微微化開的文字，他默默輸入到手機。

梁耀燮的帳號一張相片都沒有，追蹤人數和粉絲數都是零丁的兩位數字。尹斗俊按下追蹤後，立即發送出一則信息。

[你好，我是尹斗俊，這是我的帳號。你之後還會去哪裡觀光？如果時間對得上，我們再一起去好嗎？]

-

尹斗俊在市內觀光了幾天，還是沒有等到梁耀燮的回覆。看着一片空白的聊天室，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他甚至重返了他們兩個那天曾去過的地方，但也是沒有梁耀燮的任何蹤影。

[我今天會去近郊，明天就會去其他城市了。希望...今天可以順利遇到你。]

老實說，尹斗俊也知道自己這樣有多奇怪，他還是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發自心底如此渴望跟梁耀燮相見，他更是強烈地感覺到，如果今天他們錯過了，就難以再見面了。

尹斗俊抽起行裝就下了火車，對面碰巧也有一台火車馳離月台，火車碾過軌道發出悶悶的低鳴聲。尹斗俊抬起頭，那輛火車身後站着一個男人，竟然是那個找了幾天的面孔。對方也剛好抬頭，冷淡的臉龐上罕見地勾起了一個無奈的笑容，他低頭發送一句給尹斗俊。

[完全逃離不了你呢。]

尹斗俊同時抽出手機，難掩興奮同時也有點難過地發送一句。
[終於找到你了，為什麼都不回覆我。]

梁耀燮的表情看上去有點苦惱，他穿過月台慢慢走向尹斗俊的面前，沒有正面回應他，只是嘆了一口氣，無奈地一笑，
「對不起，答應你了，今天一起觀光吧。」

梁耀燮同樣是對行程毫無意見，照樣跟着尹斗俊去牧場參觀，在草原上看風景，到古建築裡拍照。不知道是否自己的錯覺，尹斗俊竟然覺得今天的梁耀燮比那天還要投入。踏入黃昏，他們簡單吃過當地特色晚餐後，就到了郊外寧靜的小酒吧聊天。

「那你為什麼會獨自來到這裡？我知道你大概不想說，但我...很想知道。」
尹斗俊苦惱了一整天，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今天梁耀燮的心情貌似很不錯，他喝了一口酒，平淡地說，
「別擔心，我沒有不想說。跟你重遇後我也預料到要說了。」

梁耀燮緩了緩，
「其實我今天也像那天一樣，正想去夜店隨便跟一個人上床。我跟你一樣，想暫時忘記傷痛，所以這幾天在歐洲也是過着這樣的生活。」

尹斗俊一愣，難怪那天他身上會沾染上濃艷甜膩的煙草味。

「因為我也發現，跟我交往的人出軌了，出軌對象..正是我，他還是有子女的有婦之夫...我喜歡的是男人。」
梁耀燮還是低着頭，沒有任何特別反應。

「那也算了，但我還因為他跟家人都斷絕聯繫了。雖然已經立即跟他分手，但分手後才發現，我身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原來我也是一無所有。」

梁耀燮再次提起酒杯，把剩下的酒都灌下，
「我沒有不想告訴你，我只是怕嚇到你而已...因為我這是一趟尋死的旅程。如果今天沒有遇到你，我本來是準備今天死的，在自己喜歡的國家裡。」

梁耀燮終於抬頭看了尹斗俊一眼，揚起了一個跟上次一樣的燦爛笑容，只是今次語氣再加上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也沒想過自己會說這種話。不過，多虧你，我覺得好多了，跟你在一起，我可以暫時放低尋死的念頭。現在我覺得，幸好...遇到我的是你。」

尹斗俊聽着聽着，無聲地抓起梁耀燮放在大腿上的手，沒過多久後者竟然感覺到手背上一滴又滴的溫熱，這次梁耀燮著實地嚇到了，他連忙抽起紙巾，替他擦起眼淚來，
「哎呀，怎麼反而是你哭了啊，我都還沒哭。」

「我，我也不知道，我並不是愛哭的人，只是一想到有可能再也看不到你...我就莫名地傷心得厲害，心痛得無法自拔...」

梁耀燮忍不住也雙眼通紅，
「你的多愁善感也要傳染給我了啦。」

「其實...我也有想過尋死的，」尹斗俊擦了擦眼淚，帶着悶悶的鼻音道，「但跟耀燮你到處觀光後才發現，原來人生還有很多歡樂...我們在異地不斷偶遇也是緣分，就借這次機會一起努力生活下去吧。忘記過去的痛苦，但不要否定過去的自己。」

「嗯...總感覺之前有個很重要的人也跟我說過這句說話。」
梁耀燮笑着認同後，略有所思。

「所以，與其跟隨便一個人上床，還不如跟我...」
尹斗俊一臉認真，卻說着十分不認真的說話。

梁耀燮忍不住一笑，
「你這句因果關係有些問題吧？上次就這麼覺得了，有時候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吧。」

「我沒有胡說，總感覺我無法放下你不管，好像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一樣。」

「...其實我也是。從第一次見面就覺得被你深深吸引...」

尹斗俊不可自控地向他慢慢靠近，梁耀燮順從地閉起雙眼，兩人順着氣氛，也順着本能，交換了一個不算激情的親吻，卻同時感覺到空缺的內心彷彿被瞬間填滿的溫暖感。

尹斗俊忍不住再加深了擁抱，此時的梁耀燮身上傳來了芳香的草本茶香，同時更有一股莫名的鉛筆芯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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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斗俊啊，」
「我初中在窗邊一直都在看你。所以高中第一天，是我更慶幸遇到你。因為我是有意跟你報讀同一間高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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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何以來的畫面湧現眼前，尹斗俊像是突然想到些什麼，他驚訝地抓着梁耀燮的肩膀問道，
「請問你也是OO高的嗎？」

「啊？什麼意思？我不是啊，你是否把我跟其他人搞混了？」
梁耀燮一臉不解，並不像謊話。

「哈哈，可能是吧...不好意思..」

「沒關係，哈哈。」

尹斗俊只好打圓場着回應，但梁耀燮的笑臉卻一直挑撥着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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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沒事，看到你的眼晴，我怕會忍不住親你而已。」
「這裡就不怕了。」
###

不是啊，明明我們早就見過面，我高中還暗戀過你，你還偷偷畫過我...

此時，耳邊忽然響起震耳邊的火車聲，尹斗俊的頭開始頭暈起來，仔細聽還聽到微弱的學校鐘聲。

搞什麼，這不是也出現過一次嗎？
究竟是在幹什麼了? 為什麼一切都那麼奇怪?

尹斗俊下意識抓住梁耀燮的手，卻感覺到對方的溫度異常冰冷，像是快要消失一樣。火車聲變得越來越大，幾乎要震動整個空間，但四周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應。梁耀燮看著他，嘴唇微微張開，像是想說什麼，但聲音卻被火車聲完全掩蓋。

下一秒，當尹斗俊眨眼時，耀燮已經不見了，只剩下空蕩蕩的月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再次昏倒過去了。

第三種香氣：麝香與木質暖香

「以上是BEAST！謝謝大家！」

台上閃爍璀璨的燈光，被台下的熱情感染，發出的熱氣同樣令台上興奮不已。

「今天的公演一樣是很棒！大家辛苦啦。」
在後台的經理人一臉滿意，跟從台上下來的六人一一拍掌。
「特別是斗俊和耀燮。哇，感覺你們愈來愈自然了，剛才那一個互動，現場反應很好呢。」

尹斗俊在一旁拿過一瓶水，自然地也遞了一瓶給身後的梁耀燮，猛灌了一大口才喘着氣說，
「啊？剛剛哪個互動？」

「剛剛你們不斷在耳邊說悄悄話那個啦。」
李起光一邊拭抹着汗水，一邊開玩笑地埋怨，「那時候我感覺都要耳鳴了。」

「自然到都不記得了嗎？哈哈。」
經理人大笑，「很好，做得很好，繼續這樣做吧。」

那個，也不是故意做的...
尹斗俊心想，沒有說出口，下意識看了一眼梁耀燮，發現對方也像若有所思一樣看了他一眼，靜靜地沒有說話。

他們幾年前以BEAST的名字出道，憑著團員和工作人員的共同努力，他們成功在競爭熾熱的韓國娛樂圈中站穩了陣腳，發行了一首又一首膾炙人口的流行曲。而公司也看準了飯圈喜歡CP時機，有意無意地要求他們不時提供些「福利」，而最大的目標就是從出道前就表現得特別親近的尹斗俊和梁耀燮兩人。

老實說，尹斗俊是不抗拒的，對他來說，他也只是做回自己而已。他從出道前就覺得這個比自己小隻的同年朋友很可愛，就算明知道對方或者不太喜歡，還是經常忍不住照顧他，同時也會開更多玩笑，跟他有更多親近的身體接觸。

看着這樣的他們，同為團員的李起光不禁說，
「你知道你這個樣子像什麼嗎？」

「什麼?」

「根本就是剛剛情竇初開的小學生的樣子。」李起光瞟了尹斗俊一眼，「對着自己喜歡的人不知所措，只好不斷捉弄對方，刷存在感。」

喜歡的人? 他當然喜歡梁耀燮啦，從練習生開始，他的性格就跟自己很合拍，對待工作既認真又專業。而且外貌那麼可愛，行為想法卻如此成熟，應該不會有哪個人不喜歡他吧? 雖然自己的確把他當弟弟一樣照顧，也喜歡被他依賴的感覺沒錯，但這就算是同歲朋友也沒什麼問題吧? 一般對着很要好的朋友不都會有濃厚的好感嗎?

「...算了吧起光哥，通常這些都是當時人才看不清的，我們旁人說什麼都沒有用。」在一旁孫東雲也插了一句，一副'別多說散了吧'的表情。

尹斗俊陷入了沉思。
雖然他也不是對所有人都那麼喜歡身體接觸，雖然最近突然從梁耀燮身上傳來的香氣實在令自己有些在意。每當那股略帶點甜甜味的花香，而且既溫暖又乾淨的木質麝香調香氣*在他身邊飄過，尹斗俊總覺得心跳都會莫名地加快和頭昏眼花，還覺得帶有一份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D'ORSAY - A.R.

大概是知道組CP是大勢所趨，而且本身從小身邊不論男女老少都很喜歡照顧自己，梁耀燮看上去也沒覺得有多不妥，自然地接受着尹斗俊一切發着內心的'突發行為'。只是他們這種半私心半營業的行為，慢慢卻走向不可控制的方向。不只一次，血氣方剛的兩人對眼後，心底莫名的心動和欲望被挑起，借着替好友解決的藉口，開始互相發洩起來，有時候還伴隨着按捺不住的親吻。

尹斗俊的確隱約覺得有不妥，那是因為最近他發現每逢靠近梁耀燮，都能感受到不斷散發出不同的香氣，除了那溫暖的木質麝香調，還有鉛筆芯香，也有草本茶香，而這著實有些令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耀燮啊，你有用香水嗎？」

「我就用一種，你知道的。」
梁耀燮聽後，聞了聞衣服，不解地問。

尹斗俊看到他說的是之前聞到過的木質麝香調。自從察覺梁耀燮身上飄出不同的香味後，尹斗俊就覺得一切都變得很奇怪了，他竟然覺得他跟梁耀燮一早就認識，腦中不斷出現各種場景，彷彿在告訴他，他們倆在學校和歐洲有過一段情。那些回憶跳脫得像身處夢境一樣，但那種感覺卻是深刻得歴歴在目。

他們就一直任由這種關係發展，直到後來一次回歸成績很好，演唱會也完美落幕，梁耀燮卻看上去異常擔憂和空虛。尹斗俊見狀，主動拉着他看午夜電影，還拉着他吃了最喜歡的餐廳作夜宵，到清晨才跟他回了宿舍。

剛剛完結演唱會行程，其他成員都去享受罕有的假期不在宿舍。在無人的宿舍，他們不知不覺又失控了，看着手上兩人的白色液體，坐在床邊的梁耀燮一邊拭擦着，一邊終於忍不住開口，看上去有點頭疼，
「你說，我們這是在幹嘛。」

「...朋友互相解決。」

「你有跟過哪個朋友親吻和自慰嗎？我是沒有。」

「...」

是演唱會後的空虛感太強烈了嗎，梁耀燮忍不住哽咽，
「...其實我最近覺得很害怕，對所有東西都沒有實感，你知道是什麼感覺嗎？那是對於所有事情都太順利的恐懼。」

尹斗俊有些理解不了這種沒發生先恐懼的感情，但他下意識安撫道，
「嗯，我知道，但我們會一切很順利的，相信我。所以不要太擔心。」

梁耀燮看上去還是一臉痛苦，他幾次張開口看上去有話想說，還是沒能成功。過了一會，他才艱難地開口，
「那個，關於CP...粉絲都說我們看上去很相襯，天生一對...讓我，我覺得開始分不清現實和演技了。」

尹斗俊一愣，他想了很久，才大概想得出梁耀燮的意思，他心裡突然抽痛了一下，只想到要否定他這種想法，
「不用分清，那都是真的。」

「我...我開始不知道該怎麼做。」梁耀燮不知想起什麼，輕輕一笑，語氣卻是依舊痛苦，「斗俊啊，你鏡頭前後都太相似了...太真實了，令我很混亂...是我不夠專業，我無法分割去對待。」

感受到梁耀燮想無意中推開自己，尹斗俊反射性地立即蹲到梁耀燮面前，一把抓起他的雙手，焦急地挽留，
「那，那你只選一個，跟我談戀愛吧。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吧。」

梁耀燮沒有否定他的話，但表情更加苦澀起來了，
「你瘋了嗎？我們是偶像，還是韓國的偶像啊。」

「沒事的，小心點就可以，其他前輩也是這樣。」

尹斗俊緊緊捉着他的手，但對方的手還是怎樣捂都捂不暖的冰冷。

「那BEAST怎麼辦，絕對不行...」他痛苦且堅定地說，「對我來說，守護着有你，有成員們一起的BEAST更為重要。」

「比我更重要？比我們倆都重要？」

「...」

「唉...」
其實尹斗俊知道他是對的，他們團體的未來，他們的事業，他們的粉絲當然更重要，甚至應該說，決定當偶像的一刻，就該放棄愛情，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當對方是梁耀燮，但才發現放棄比想像中困難，要接受這一切比想像中還要令他心痛。

尹斗俊緩了緩，放開了梁耀燮的手，低聲說，
「我知道了，對不起，下意識說了那些話，或許我也突然失控了。」他強忍着情緒再次道歉，「對不起...就跟你所說的做吧。」

之後，尹斗俊每日都努力提醒自己要分割清楚情緒，前一秒在鏡頭前還跟梁耀燮打鬧，鏡頭一轉就會盡快保持距離，希望儘量不要讓梁耀燮有壓力。

沒想到後來感到有壓力的竟然會是他自己。梁耀燮的預感並沒有出錯，這樣的生活過了幾年後，他們的團體經歷了成員退出，甚至是失去BEAST商標，無法再以同一個團名活動。跟梁耀燮的關係變成那樣，本身已經讓尹斗俊感到莫名的煩躁和低落。現在團體的大小事還接踵而來，作為團體的隊長，尹斗俊承受着比其他人更大的壓力和沉重的責任感。

他們一邊努力和公司協商，一邊也努力地為協商失敗後作準備。尹斗俊一直相信，他們就算沒有BEAST的名字，他們幾人，和梁耀燮，還有粉絲，都能夠聚在一起的，只要他們夠努力，目標一致就可以了。

「斗俊啊，聽說OO公司給出很高的合約金呢，你知道耀燮怎樣想嗎？」
怎料業界一個不熟的前輩突然打電話給尹斗俊，讓他措手不及。

「啊？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咦，就耀燮的單飛合約提案啊，還以為你知道。」

「我...並沒有聽說過。」

尹斗俊腦中一團亂，他想了很多可能性，也從沒有考慮過梁耀燮會從他身體離開的可能性，現在被逼着面對現實，他才發現梁耀燮真的有可能會走，這著實令他打從心底恐懼出來。

那他們團隊怎麼辦，他尹斗俊又能怎麼辦。

他無暇去理會前輩，只知道下意識打電話給梁耀燮，接通的瞬間他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喂？斗俊？怎麼了？」

「...耀燮啊..」

聽到他聲音不對勁，梁耀燮立即打斷道，
「怎麼了？你在哪裡？」

「你…你要單飛了嗎？」

「…」

「我都聽說了，有公司給出很高的合約金讓你走…」

「...我當面跟你說，你在家嗎？」

「嗯...」

沒等太久，住在附近的梁耀燮就到達了尹斗俊的住處，屋內昏昏暗暗的，竟然還飄散着一陣酒氣和煙味。他忍不住驚訝地喊到，
「尹斗俊你瘋了嗎？怎麼突然吸煙，你是歌手啊。」
他搶過尹斗俊身上的酒瓶，
「還喝到那麼醉，你這是幹嘛了！」

是耀燮。那個自己突然需要保持距離的耀燮。

尹斗俊不知道自己最近為什麼那麼感情用事，只要任何事和梁耀燮有關，他感覺自己都不能自控情緒，連平時不煙不酒的他都忍不住借此消愁。他的鼻子不禁酸了一下，眼淚感覺下一秒就要從眼眶衝出，
「你，真的要退出嗎？」

梁輝燮一頓，
「你知道你這樣反應大得很不對勁嗎？」

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傳來，尹斗俊總覺得梁耀燮之前也這樣說過他。
他們...好像一起讀同一間初中和高中，還一起去過歐洲...

他突然一陣頭疼，捂着額頭道，
「我無法控制...或許最近發生太多事了。」

梁輝燮蹲坐在他面前，表情看上去有點複雜，嘆了口氣，
「我沒有要退出。只是對方不斷要求見面，我只好去開個會，聽聽對方想說什麼，僅此而已。」

他們好像很久沒有這樣單獨對話過了。

這段時間在梁耀燮身上傳來的各種香氣，隨着空氣吹過來，尹斗俊腦中零散又模糊的影像開始拼湊起來，慢慢聚焦變得清晰。

那個在中學時候偷偷觀察自己的梁耀燮，那個在歐洲相見打算尋死的梁耀燮，還有眼前這個偶像組合BEAST的梁耀燮。

雖然很難以置信，但一切都那麼深刻清晰...
難道，自己在穿越？
就是因為每一次都會錯過梁耀燮，所有他才會在下一個時空更加強烈地不想失去對方，下意識做出各種行為，希望捉緊他。

「...不要退團....拜託...」
就像現在一樣，或許是因為醉意，尹斗俊唯一的念頭就是挽留梁耀燮，他知道自己如果再失去他有多痛苦。

「...」

「我...已經聽你講，沒有在鏡頭前做出太過分的行為了，我那麼努力壓制自己，你就只聽我一個請求嘛...」說出抑壓多時的話，尹斗俊覺得再也不能忍耐了，不安和悲傷連同眼淚一起奪眶而出，他低着頭，就像一隻盼望着被領養的流浪狗一樣，聲音顫抖着哀求，
「你不是說...守護着成員們在一起的BEAST是重要的嗎？那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不能沒有你，我需要你。」
尹斗俊一手捂着臉，胡亂擦了擦眼淚。他知道說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所以他聽上去沒什麼底氣似的低聲道。

尹斗俊自顧自說完才敢慢慢抬起頭，他驚訝地發現眼前的人也雙眼通紅，抿着唇一言不發，眼淚卻靜悄悄滴下，看得尹斗俊的心抽痛起來。他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又在強逼梁耀燮選擇，他只好壓起心頭所有的傷痛，閉着眼深呼吸了幾口，緩了緩才開口，
「對不起...我又...自私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先
冷靜一下...」

說罷，尹斗俊正想站起身，卻猛地被梁耀燮緊緊抱着，他立刻反應過來，把對方擁進懷裡。梁耀燮或許還是不敢正面回應他的感情，靜靜地哭了良久，像是仔細地想清楚才開口，
「我不會退出...不會離開你的，不用擔心。」

此時，房間內昏暗的燈光突然像是接觸不良一樣，不規律地閃動着，艱難地照着心情複雜的兩人。尹斗俊知道梁耀燮難以回應，也不能回應他，自己也一樣，難以踏過那條線。這種感覺，簡直像在他頸部圍上一條鐵鏈，慢慢收緊讓他難受得窒息。不知道是否他的錯覺，還是他太難受，他甚至覺得天花板和牆壁都要向他倒過來的感覺，但梁耀燮卻毫無反應。

梁耀燮吸吸鼻子，小心地再加一句，
「你不要這樣...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麼痛苦。」
他一頓，
「我們...再一起找辦法，好嗎？」

不知道他是指BEAST，還是他們倆的關係。

-

幸好，他們後來找到了方法。只要把團名改成HIGHLIGHT，並成立自己的公司就可以繼續活動下去。雖然忍痛放棄BEAST這個名稱他們幾個也覺得很可惜，但這算是他們可以做到最好的方法了。

至於尹斗俊和梁耀燮，他們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很有默契地誰也沒有提起那天的對話。重新活動後沒多久，他們就迎來每個韓國男性都要面對的兵役問題。梁耀燮跟他討論過後，決定一起申請以義警入伍。他們順利到達最後一環，最終卻只有尹斗俊沒能選上，已經到達最後入伍限期的他，匆匆忙忙就被告知需要以陸軍入伍。尹斗俊都不敢告訴梁耀燮，他對此有多失望，等待入伍的每個晚上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本想好好談一下才進去的，到最後卻只能在最後一刻故作瀟灑地道別。

「...一切順利，保重身體。」
梁耀燮淡淡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尹斗俊努力笑一笑，
「嗯，你也是。」

軍隊的生活比想像中漫長，雖然也遇到同為娛樂圈的後輩，其他人也對自己很不錯，但尹斗俊還是會習慣性想起那個人，擔心他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入伍幾個月來，他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信件，每封都令他的心情稍稍變好，得到能量再次支撐下去，只是在茫茫信海中，還是沒有那個人的聯絡。艱難地撐過幾個月的訓練時間，尹斗俊終於等來了可以打電話的時間。時間有限，他趕緊打了個電話給家人後，就立即打給梁耀燮，對方像是一直待在手機旁一樣，一撥通就接起了。

兩人都莫名有些尷尬，梁耀燮清清喉嚨，
「嗯，你...過得好嗎？」

尹斗俊裝作冷靜，不自然地一笑，
「嗯，比想像過得好，你呢？」

「我也是...」

「其他成員呢？」

「他們也是，努力活動中...」

可以打電話的時間已經剩下不多，尹斗俊猶豫了幾秒，深深吸了口氣，還是忍不住誠實地說出口，
「耀燮啊...其實我很想你...」

梁耀燮那邊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幾乎是馬上帶着輕微的哭腔道，
「我們十多年都在一起...你不在我身邊....我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我也想你...」

尹斗俊聽着他的語無倫次的哭腔感到有點意外，同時也被他影響突然有些感慨，鼻子酸酸的，
「我放假的時候，我們見個面吧。感覺我們也很久沒有好好地聊過了。」

-

休假當天，他們約在尹斗俊的家裡見面。一開門梁耀燮就被用力拉進屋，緊緊地被尹斗俊抱入懷。

「等等...」梁耀燮知道自己選擇來見他是什麼意思，他沒有推開尹斗俊，只是像是掩蓋害羞和尷尬一樣小聲說，
「讓我...先脫鞋子...」

「...」尹斗俊無聲地笑了一聲，其後莫名的感觸湧上心頭，把梁耀燮抱得更緊了。他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憂慮很多，我明白的，我也同樣有很多顧慮。...這段時間我真的很想你...不論你有什麼打算，我都會支持你的，我唯一只想拜託你留在我身邊，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我也很想你。」梁耀燮今次沒有猶豫了，他鼓起勇氣承認，
「這幾個月我一直都睡不好，還打起你喜歡的遊戲，看起你喜歡的足球，不自覺在電台上不斷提起你，還在出國行程中，在酒店房間直播時，因為想起你而忍不住哭了。」

梁耀燮深深吸了口氣，離開了尹斗俊的懷抱，認真地看着他，
「我現在才感受得到你對我有多重要...對不起，之前是我故意無視了我們的感情。」

「斗俊啊，對於我來說，你跟粉絲和HIGHLIGHT一樣重要。我...也不能沒有你。」

尹斗俊忍不住哽咽起來，他沒有想過竟然能在梁耀燮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他不敢相信地重複問道，
「那...現在可以兩樣都一起做嗎...?」

梁耀燮不禁一笑，他捉起尹斗俊的手，輕柔又堅定地回答，
「嗯，依舊要小心，不過演戲的少一點吧，多談點戀愛。」

尹斗俊低着頭強忍着淚水，
「唉...我，現在太高興了...」

「你最近真的太多愁善感啦。」

看着對方的笑臉，尹斗俊又想起了那些和梁耀燮一起的回憶。或許，就是都經歷過，才讓他如此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自己才會如此被梁耀燮的一切影響着心弦。

他強行拋開腦中的想法，決定跟隨心中所想行動。他慢慢拉近他們之間的隔離，眼向兩人下一秒都要親上了，梁耀燮突然伸手捂着他的嘴巴，臉頰是不自然的通紅，
「等等...我有點不習慣，我還沒有準備好...明明之前幾乎什麼都做過了...」

腦海中突然浮現多個自己捂着梁耀燮眼睛的場景，他果然在不斷穿梭與不同時空，而他們都是會做着相同的事，說着相似的話。這個事實令他有股滿足的同時，又有些害怕要再次經歷失去他。

尹斗俊閉起雙眼，捉起對方的手掌，愛惜地在上面印下無數的吻，然後不自知地喃喃，
「唉，我還想繼續留在這裡啊...」

梁耀燮身上的木質麝香，鉛筆芯香氣和草本茶香氣開始變得強烈，複雜的香氣朝尹斗俊湧過來。前者靜靜地看着他，再輕輕在他嘴上落下一吻。

「...我也想你留下。」

尹斗俊睜大眼晴，顧不上因為他主動送上的一吻而驚訝，抓着他肩膀說，
「你？你也在穿越嗎？你也感覺到這裡很奇怪吧？」

此時，尹斗俊明顯感受到地下震動起來，桌上的東西因為震動散滿一地，房間的大燈一下又一下地閃爍，每一下的光線更是愈來愈刺眼，就像舞台的射燈一樣。

梁耀燮彷彿是沒有感受到任何東西，他維持着微笑，淡淡地說，
「我沒有...但我能感受到奇怪。」

尹斗俊心中湧出千萬個問題，他渴望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但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斗俊啊，你要走了嗎？」

尹斗俊打從心底慌張起來，他用力捉緊梁耀燮的手，
「我想是的，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突然就發生這樣奇怪的事，我，」

「沒關係的。」梁耀燮一下擁抱着他，承受着他一切的恐懼，「我們還會再見的。」
梁耀燮吞了口水，嘗試壓下心頭的情緒，卻壓不下聲音中滿滿的不捨，跟他的冷靜的反應形成對比，
「或許我會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但我感受到的。最終我們還是會再見的。」

尹斗俊好像瞬間想通了，雖然他每次失去梁耀燮後，都痛苦無比，但同時也證實到，就算在哪一個時空，無論他們經歷了什麼，他們始終會相遇，最終他們都是相愛的。這個事實讓他突然沒那麼恐懼，冷靜下來了一點。這樣一想，四周的異常竟然也稍稍穩定下來了。

還沒等尹斗俊反應過來，他低下頭發現埋進自己懷裡的梁耀燮，肩膀上下顫抖着，急忙拉開他才發現對方抿着唇，偷偷地抽泣着。

每看到梁耀燮哭就心痛得厲害，尹斗俊馬上貼上他緊閉的嘴唇，輕柔緩慢地吸吮着，試圖安撫眼前的人。

「我也相信我們會再見的，我會去找你的。你別哭...一哭我就慌得不行...」
感受到對方稍微冷靜下來，尹斗俊才輕輕放開他。他用手指替梁耀燮擦過臉上的眼淚，堅定地再說一遍，
「我們會再見的。」

梁耀燮這才破涕為笑，
「嗯，我也會去找你的。」

燈光再次變得刺眼，感覺就好像踏上了舞台上一樣，隱約還聽到台下粉絲的叫喊聲。此時，燈光突然熄滅，眼前的梁耀燮早已沒了身影，跑上前幾步，更發現台下一個人都沒有。下一秒，尹斗俊再次昏倒過去。

最後的香氣：紫花香與青草肥皂香

「斗俊？斗俊啊？」

彷彿是有一股龐大的力量把尹斗俊拉回現實，尹斗俊瞇着眼睛，慢慢回過神來。闖入鼻腔的是梁耀燮常用的紫色花香氣，和自己身上，那股他們一起調製的青草肥皂香氣。

「耀燮...? 現在是哪裡...? 」

梁耀燮聽到他的稱呼後一愣，但他沒有在意。他站了起身，有點不好意思繼續說，
「啊，那個，斗俊你在看電影途中睡着了，果然是最近工作太累吧？你快進房間睡吧，我先走...」

「哥？現在是現實嗎？」
尹斗俊扶着沉重的腦袋，他感覺全身都沒力，心臟劇烈跳動，還有些頭暈。他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閉着眼睛努力回憶着。

「啊？什麼意思啊？難道你還是心情不好嗎...?」梁耀燮低頭道歉着，「最近你工作很忙吧？我應該要體諒你更多的，明知你辛苦還還硬拉着你看電影...對不起啊。」

尹斗俊抬起頭，赫然發現電視上頂着一行字，是電影的名字。

【Inception.】
(港: 潛行兇間/台: 全面啟動/中: 盜夢空間)

難道剛才一直是夢境...?

他愣了愣，一切好像慢慢變得清晰了。

尹斗俊最近工作不順，壓力很大，導致他變得煩躁，甚至開始有意無意地忽略梁耀燮。 梁耀燮一開始沒有說什麼，一直主動關心尹斗俊，卻幾次被對方冷淡對待，慢慢讓兩人開始變得有些尷尬。兩人沒有真的吵架，但梁耀燮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而尹斗俊則是「覺得自己需要空間」，所以故意保持距離。

後來，直到梁耀燮受不了，主動找尹斗俊說，
「如果最近不想見面，至少跟我說一聲，不要這樣冷處理。」

尹斗俊當下有點煩躁，隨口回了一句，
「我現在真的沒空想這些，哥能不能不要一直管我？」

尹斗俊還記得梁耀燮那個受傷的表情，他在出口的一剎那就已經後悔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道歉。最終冷戰了一星期，還是梁耀燮先低頭，帶着食物到尹斗俊家，說要跟他一起看電影放鬆一下。

尹斗俊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確認到空中的香氣的確是現實，他懸掛着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沒想到自己連發夢都發着梁耀燮，這讓他莫名有些害羞，也一方面覺得慶幸。

太好了，這是現實。
果然我們還是會相見，我們還是會相愛。

尹斗俊忍不住笑了，罕有地向梁耀燮撒起嬌，
「哥，先來讓我抱一抱。」

梁耀燮一頓，順從到坐回沙發上，讓尹斗俊抱着自己，
「斗俊啊，怎麼了？你從剛才開始就很奇怪...還說什麼現實不現實的。」

愛人溫暖的擁抱讓他進一步安下心來，
「嗯...沒什麼，就，我好像夢到很多你不同的樣子的感覺。」

梁耀燮想了想，也笑了，
「是嗎？那麼喜歡我啊？那麼你最喜歡哪一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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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會不記得，但我感受到的。最終我們還是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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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梁耀燮跟自己說的話突然從腦中閃過，沒忍住鼻子一酸，剛剛的不安和不捨，和現在的慶幸和歉疚混合，讓他嗓子一啞，還帶着一絲顫抖，
「我當然是...哪一個你我都喜歡。明明，我已經變成不可能沒有哥的人，但竟然還因為工作向你發脾氣...更加需要跟你道歉的我才對。」

「幹嘛啦，突然變得這麼多愁善感。」梁耀燮大笑出聲，拍了他的背部兩次，「現在沒有生氣就好了。我會更體諒你辛苦的部分，不過你也需要跟我講清楚喔，有什麼事我們一起想辦法。」

聽着眼前的梁耀燮說着夢中兩個梁耀燮都說過的話，感覺除了紫色花香之外，還隱約從他身上聞到淡淡的鉛筆木香、草本茶香和木調麝香。這樣尹斗俊的內心更激動了，他衝口而出，
「我果然，最喜歡你了。」

「...好了啦，再說就不可信了。」

尹斗俊看出他的不好意思，把他當成泰迪熊一樣後抱着，將他用力按在懷中，
「最愛你了。」

「嗯...我也是。」
梁耀燮的耳朵和臉頰通紅，但他還是轉過頭，對上尹斗俊輕輕晃動的眼神，貼上對方的嘴唇。
小心翼翼，再慢慢加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