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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1.
潘展乐坐在地上擦了擦汗，转过头不明显地看旁边做臀桥的费立纬。
黑眼圈，蓬乱的头发，嘴角因为用力而抿起。
费立纬看起来是无精打采的，热于装扮的，但常把自己套进宽大的衣物，好像就能有被包裹的安全感。

对他总是这样，没有过度的热络，也谈不上冷淡。
距离好像不远不近放在那里，没有远到潘展乐可以漠不关心，也没有近到足以支撑他坦白。

去食堂之前，潘展乐看到费立纬低头拿手机发语音，嘴角扬起了完全可以说是开心的笑。
他知道那一定不是因为自己。

明明对方已经是不再同路的旅人，为什么费立纬还要一直惦念他。

潘展乐不了解费立纬的爱好，不清楚他的忌口，不知道他家的地址，甚至算不上是可以分享歌曲的关系。
两个人早上说话谈论最多是天气。可能是怕尴尬，费立纬会谈论起今天的天气，试图让两个人沉默的氛围变得正常。
天气，除了费立纬这个呆瓜，谁会坚持讨论天气？潘展乐自嘲地笑笑，难道他还要再怪罪天气？

潘展乐看着那颗蓬松的头顶上随脚步而摇摆一缕发丝。它调皮的朝潘展乐挥手，给了潘展乐一丝安慰般的幻象。
于是潘展乐抿抿嘴加快了步伐，超过那道让他心情紊乱的身影。

费立纬，我好像有点讨厌你。

潘展乐在午饭吃到今年的第一波樱桃，但酸涩的口感带给他躯体的感觉，他却常常能感受到。

潘展乐不会叫费立纬的任何昵称，
也说不出亲昵的、调笑的话。

他习惯在跟费立纬说话时盯着对方脸上的痣，因为始终无法注视费立纬的眼睛。
很奇怪，他没办法和那双杏仁一样的，有着深黑色瞳孔的，卧蚕饱满膨在睑下的，安静平淡的双眼对视。

潘展乐习惯目光游离，也许盯着对方开合的嘴唇，或是衣领上细微的皱褶。目光会在不经意对视后迅速回缩。

现在午休，费立纬好像很累。潘展乐拉上窗帘，听见后方手机放在床头柜的声音。他朝着窗安静的坐在床上，并没有试图打开手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但只是窗帘上光影变化的微弱角度。
安静的室内可以听见一道逐渐缓慢的呼吸声，潘展乐就站起身。

费立纬睡着了，左手在床边垂落，手指尖自然的弯向手心。
他的鼻子很挺，上面有两颗棕色的痣。
一颗稍微大一点，一颗小小的，点在鼻尖。
不知不觉潘展乐离得很近去盯那两颗痣。

现在费立纬闭上双眼的时候，还可以清楚看见他眼角的泪痣。
近近的缀在眼尾，像一颗未流尽的泪。
其实很好看，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他。

潘展乐更熟悉这样的费立纬。安静的，孤单的，沉默的，略带脆弱的，普通的费立纬。
昏暗的室内和对方熟悉的侧脸，让潘展乐无端感到安心。

于是潘展乐坐到地上，倚靠着对方的床沿，侧头望向昏暗中费立纬的面容。

潘展乐目光划过对方的睫毛，猜测亲吻那两颗痣的触感。
他安静地伸出手，指尖也弯着，轻轻碰了碰费立纬垂下的指腹。
是温暖干燥的触感。不是赛前握着手上台时手心碰触到的湿热。
一个未完成的牵手摩擦在指尖。

但潘展乐只能碰触一秒，
即使这一秒漫长的像是永远。

他转过头，看被窗帘挡住的阳光。

“小费”
低到几近无声的喃喃被揉碎在宿舍寂静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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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挚友不需太多，一两个就足够，
费立纬这样想。

但他很容易感到寂寞。
尤其在好朋友离开以后。

夏日临近夜晚的时候，费立纬常常走到西湖边上，坐下等待路灯亮起。
等待路灯照亮城市的时间里，他的心如此轻快。像一只水鸟掠过水面，灯光在他心中带起一片尘埃。

但有时费立纬会抗拒这种自在，
虽然这种无言的孤独常常陪他走过时间。

其实他想要感受情感，想要被肯定地喜欢。
费立纬一直试图融入人群，想要平淡而亲密的快乐。所以学着了解别人的喜好，学着交更多朋友。快乐的时候，就会把寂寞忘掉。

上次大家一起玩桨板，费立纬为了追逐水鸟，用了很多力气去划，想要保持帅气所以选择站立的姿式。
于是扭头跟朋友玩笑的时候，脚趾没压住板面，一个不稳就低头栽进了湖里。
没有泳镜，水里一片模糊。费立纬捞起桨，狼狈地扒住桨板。
费立纬听着周围一片快乐的大笑，隐晦地用力试图爬回桨板上，但肩膀酸得像一团棉花，保持住了平衡就没再余下更多力气。
没人发现他是真的肩膀酸到无力爬上桨板，费立纬觉得有点尴尬，拒绝想象被别人发现脱力的可能性。
但潘展乐就那样划了过来。他坐在板上，小腿埋进水里，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潘展乐伸出手扣住了费立纬的桨板，帮他保持平衡，费立纬就借着力，扑腾在了桨板上。

夕阳的时候费立纬把桨放在板子上坐着发呆，任由湖水波动带他去未知的方向。他看见远处的潘展乐趴在朋友的桨板末端充当螺旋桨，腿打着水歪斜着前进。幼稚的咧着嘴笑，笑到眼被拉成一条细长的弧线。
费立纬盯着那道水痕，好像它也在自己心里泛出了涟漪。

费立纬会不停想起那个时刻，在日常的某个瞬间。

即使费立纬站在前排，也会不由自主的注意到后方角落里的某个人。常常在乎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猜测他的目光会在哪个瞬间扫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掩饰是否看起来真实，他觉得自己的在意已经无法控制。

所有和潘展乐独处的时刻，身体比精神都提前感到了期待。

就像费立纬只会叫潘展乐的全名，
费立纬没法对潘展乐说些什么，不期待来自他的回应，始终无法拒绝留意他的声音，味道和温度。

或许竞争始终是他们的陪伴色。是费立纬甩不掉也不想丢的底牌。
或许一部分他在超越与追逐中完整。

当然，有些时候，费立纬讨厌追逐，他想要有等待着他的爱。
虽然是室友，潘展乐对费立纬好像没有任何不同。回答他的经常是简短的语言，连他绞尽脑汁想出的聊天气也都被敷衍带过。

出游那天回宿舍的路上，费立纬去拿了快递，是樱桃味的可乐。很难喝，所以放了一瓶在潘展乐桌上。
但直到今天早上，那瓶可乐还完整的放在潘展乐书桌内侧。

当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费立纬偶尔也感到丧气。
就像潘展乐目不斜视擦着他走过的现在。费立纬看着他穿着队服的背影，连手机里友人搞怪的自损也变得无趣起来。

潘展乐，我好像有点讨厌你。
于是费立纬放空自己，假装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幼稚恼人的青年让他反复纠结。

当夜晚费立纬关上手机时，潘展乐已经睡着了。
费立纬轻轻翻身，凝视对面沉默的躯壳。
蜷缩起来睡觉的时候，感觉还是个很安静很天真的小孩子。
没有竞争，没有平淡，没有距离感。

费立纬盯着对面黯淡不清的轮廓，意识开始褪色。海浪好像从身下蔓延，连接了对面陷入美梦的人，模糊了卧室的空间。
像潘展乐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于是费立纬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指，指尖朝向海浪的彼岸，安心地放自己陷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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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又是费立纬行走在傍晚去向西湖的路

身后不远不近缀着沉默的潘展乐。
费立纬并不向后看，只一味埋头向前走。
低着头顺熟悉的小径前行，费立纬听见身后人挂链随着脚步擦过书包的声音，余光瞥见一个毛茸茸的影子贴在他脚下行进。

工作日的下午，即使热闹如西湖也有短暂的空闲。湖边三三两两坐着悠闲吹风的人。

费立纬靠在了熟悉的长椅上，在右边留出了大量空白。
他不催促什么，像又是一个人坐在了霓虹即将闪亮的夜。
但潘展乐这样自然的融入了这个夜，填补了费立纬未尽的留白。书包被他放在长椅脚下，潘展乐敞着外套吹风，身体放松地舒展，如同他拜访过无数次一样。
费立纬手肘撑在膝盖上，漫无目的地看深绿泛着波澜的水。
西湖的水是什么味道。在这一秒，费立纬想知道。

路人谈话声听起来如此遥远，像来自湖的另一边。

所以还是感到安静。

也许是因为微妙的不自在，费立纬搭在腿上的手撑在了身侧，不经意压到潘展乐在椅面上伸开的手背。

很奇怪，但是费立纬没有挪开右手，任由自己的手心斜斜压着潘展乐的手背。指根挨着他的手指，陷进潘展乐的指缝中，交错着贴在一起。

潘展乐没有说话。

西湖的鸟突然被惊动，从葱郁茂盛的草边飞出，一头扎进水中。

盯着水面，费立纬眼神开始失焦，感受到掌下对方的手指并拢，把他的手紧紧夹在指缝。

他看见在湖面上旋转了一圈的夜鹭又回到那片临着湖边的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