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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酷暑逼人,从清晨开始就如此。汗衫在身上挂两分钟就能拧出水来。卡卡西索性脱了厚重的御神袍,只穿战术马甲。他临走前对静音说,我出去办点事,新的公文放办公桌上,很快就回来。静音抱紧了怀里的猪仔,问道:“六代目大人,是要出村吗?”卡卡西回头笑了一笑,说,是的。
火影离开了村子,在七点整的时候。
这条路很熟悉,这两天已经来回走了十几遍了。早晨一往返,中午一往返,晚上还要再来。开始的两天,卡卡西来回跑的次数最多,从木叶村正大门出去,朝东走,路过一整片树林,再朝北边走,经过一片种植稻子的水田,一小方鱼塘,几根稀疏的破旧的电线杆。
到了,一间低矮的屋子。蓝绿色的瓦打顶,屋顶有烟囱,墙面有些爆皮,看上去也造了挺久的屋子。这里是旗木老宅的一处隐秘别院,旧址,留存到现在,能待个人的地方。卡卡西插入钥匙转动门锁,进门之后又给屋子施了一个隐蔽的结界。
锅子里的味噌汤还是温热的,早上临走前他煮的,餐盘里的法式煎鱼还差最后的汤汁没淋。卡卡西迅速在水池里洗了个手,接着盛饭,将鱼的刺挑得干干净净,用筷子夹碎,同刚盛出的米饭拌在一起,转移进搅拌机打成糊状。电饭煲里还剩下一多半的饭,卡卡西朝里屋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看来今天米饭又做多了。
卡卡西端着碗鱼糜糊糊和一碗味噌汤,进了里屋,嘴里轻飘飘地喊:“好了好了,我们今天也要吃早饭咯。”
“虽然迟到了一点,但是火影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啊,带土。”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头发花白,全身的皮肤几乎像严重脱水的大地,生出各样皲裂的纹。男人的身体几乎从中间对半分开,右半边完全是惨白的颜色,左边还保持着常人的肤色。可怖的伤疤爬在右半边的躯体上,一直爬到脸上,形成一个旋涡。
卡卡西熟练地在床位找到一个摇手,往上摇了四五下,男人的上半身被抬高了一些。卡卡西立刻坐回床头的椅子上,半弯着腰,舀了一勺糊糊,对嘴吹了吹,接着将勺子放进有些开裂的嘴唇里。
“慢点吃,一点一点吃。”卡卡西几乎用一种哄骗小孩儿的语气说着,昏迷中的男人却完全听不见,也无法给出六代目任何反馈。紧闭的嘴完全不能像正常人的进食速度一样,更妄论咀嚼。卡卡西早就预料到的沉默,他没有停手,继续轻声道:“今天多吃一点吧,这样能恢复得更快一点。”
由于病患无法自主吞咽,喂食的工作变得异常艰难。卡卡西将勺子抵进病人的嘴巴,很快又被牙齿挡了出来,鱼糜混合着口水,沿着腮帮往下流,流到脖子里,卡卡西赶紧伸手去擦,手背上全是腥味的淡黄色糊状物。掉出来的食物,卡卡西也不再往病人嘴里喂,觉着脏,又舀了新的一勺,重复着之前的工序。一碗鱼糜,喂进去小半碗,剩下大半碗,不是乱七八糟掉在枕头、床单上,就是被用抹布擦掉了,或者干脆卡卡西自己蹭着吃了。
喂完之后,卡卡西又将床摇下去,左手抵着病人的肩膀,右手去搂住病人的腰,将昏迷的男人翻了一个身。带土的后背对着自己,从脊柱开始,粗暴的分成两边,一边惨白的,布满伤痕的,另一边看上去稍微好些,类似常人。在靠近肩胛骨的位置上,也有一道明显的疤,凸起的圆形,是被雷遁忍术贯穿的伤,胸口对应的位置有一块更大的。是卡卡西亲自留下的,他很清楚,如何留下,当时又是如何情景。从前到后,被附加了雷切的苦无贯穿,血液是粘稠的,手上的余温和腥味几乎可以比拟当时的感受。
留下诸多伤痕的带土的躯体,就在自己面前。是实体的,尽管在帮他翻身的时候,大量的皮肤碎屑像破掉的瓷片似的剥落下来。但是带土还活着,他还能呼吸,查克拉也还在流动。
带土还活着,这是在四战结束之后卡卡西意识到的事。
他的写轮眼又回来了。随之而来的又是习惯性的查克拉流失。在体验了三日满蓝生活的卡卡西,还没有来的及接下六代目火影的御神袍,过去的写轮眼就先找上了他。这枚熟悉的眼睛再一次回到了被刀疤截断的眼眶里,随之而来的还有温热的液体。也许是别离再见面的惩罚,这颗写轮眼再次镶进卡卡西的眼眶里时,由于酸涩而留下泪水。
写轮眼回来了,带土的查克拉还没有消失!卡卡西逃跑似的奔到当时他们分别的战场,土坑里还有一部分已经腐烂的臭肉和骨头的碎屑。清理战场重建村子时一个重大难题——这是他接下六代火影这个烫手山芋最需要收拾的烂摊子,但是在那之前,还有另外一件极重要的事,他要找到带土,他要立刻马上找到带土,在所有人之前。卡卡西趴在地上翻找着,旧战场的灰和血渍蹭了一身。很快他通灵出八忍犬,同他一起寻找那熟悉的、罪大恶极之人。
狗的鼻子毕竟比人的灵,一小时之后,帕克脱出来一小截白玉一般的碎片,是带土留下的皮肤碎屑。卡卡西顺着帕克的引导,将碍事的碎石推开,将一些黏腻的尸体碎块搬开,露出了残破的身躯。
带土的身体像是缺少了许多块的拼图,虽然还能认得出来大概得人形,但躯体上的肉和骨都缺少了很多。卡卡西想到了三天前,带土在自己面前化成灰烬的场景。那一刻共杀灰骨确实插在了他的身上,但是……现在在面前的也确实是带土的身体。是死里逃生了吗?怎么活下来的,因为神威吗,还是……
“……”
“暂且不想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卡卡西捂着有些钝痛的左眼,释放了神威。只是短短几日没有使用神威,竟有一种陌生的脱力感,卡卡西想人真是容易习惯懒散,大战一结束,连查克拉的把控都失衡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接受现实,白牙之死能够接受,神无毗桥上的惨剧能够接受,再之后的琳和老师、师母的死亡,后辈的弑族,学生的叛逃,带土一次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这些都能够接受。而现在带土还活着,能喘口气,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现在最先要确保的事,是必须把带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要秘密的。卡卡西盘算着,跑去旗木老宅拿了暗院的钥匙,那院子在火之国外边二十里,十多年没有人去了,不容易被人发现。他必须赶在今天天黑之前完成,明天就是六代目火影的交接仪式,这件突发事件必须在今天之内解决。
从旗木老宅拿了钥匙,路上经过了甘栗红豆团子店。老板娘的老公在战争中死去了,这两天吊丧,店面不开。卡卡西想来,在红甘栗消费成终生会员,之后还是得常来。就算慰灵碑上宇智波带土的名字已经被除去了,红豆团子还得买。
转移带土去旗木暗院已经耗费了不少的查克拉,卡卡西感到疲惫,天色将近黄昏,但一切才刚开始。他将许久没用过的床铺清扫干净,再把带土安放好。带土看上去比几天前要消瘦许多,幸好有柱间细胞撑着身子,还在不断修补着肌骨的断面。柱间细胞强大的修复能力令人恐惧,简直像破壳的小鸟生出新鲜的羽毛。
他派忍犬出去巡逻,又在门口设下了结界,暗部老队长又重操旧职,将屋子尽可能隐藏起来。卡卡西不会医疗忍术,只能从携带的医疗包里找一些缝合线,将带土碎裂的手脚接合回去,将比较大块儿的皮屑给缝回去,剩下的只能看带土的细胞再造了。
带土的身体勉强地拼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样。接下来呢,听天由命。
卡卡西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打算,毕竟现在这个状态的带土,连是否能够残喘地活下去都不知道。自己只能依靠这只失而复得的写轮眼,偶尔传来的阵痛,感知带土的状态。他在窗前来回踱了十来趟,最终决定晚上在这儿住下来。今晚是最重要的,熬过今晚,明天一切都会变得更有希望些。
带土的身体温冷的像条鱼,卡卡西坐在地上,靠在床边,打了一个盹。
第二天清早进行了简单的六代目火影交接仪式,没有太多人来观看。纲手说之后等村子建好了,补一个隆重的。六代的御神服只是象征性地穿了一下,很快就跟着纲手和静音去办公室交接公文了。
“不是吧,纲手大人,公文有……这么多?”卡卡西望着堆满整张办公桌的公文哀嚎,需要盖章的纸文堆起来有半人高。
“哼哼,这不是交给我们的六代目嘛,要加油哦。”
“纲手大人不会自上任之后就没有批过文书了吧……”卡卡西扶额无奈。
“不要偷懒哦,要好好扛起重建村子的重担来,卡卡西!我把静音派给你用一段时间,至于鸣人那个小子,还有别的孩子们,你是他们的老师,你熟悉些,就自己指挥着用吧。”纲手彻底放下火影的担子,撸起袖管,要再下赌场的架势。
“我会……好好加油的……”卡卡西摆出有气无力的样子,双手合十给静音比划了一下,“静音小姐麻烦帮我多做点啦……”
纲手正准备离开办公室,推门的一刻,卡卡西煞有介事地问了句:“对了,纲手大人,佐助保释出狱,重新回到村子的事,可以向五大国提送报告了吧。虽然我已经接手了火影的职位,但是之前还是您在跟进这件事,所以再来确认一下。”
“卡卡西,你啊……”
“什么?”
“有什么想做的直接做就好了,你是我认定的最合适的火影人选,你拥有作为领导者的资质和手腕,而我现在已经卸任啦,我就不好给你再指手画脚些什么。纲手我啊,在这场大战里可累得半死,从此半年都打算泡在赌场里了啊哈哈哈哈哈——!”纲手仰天大笑出门去,留静音在原地跟卡卡西两人无语地瞪眼。
火影的事物很多,尤其是现在。不过好在有鸣人,还有鹿丸。卡卡西丢了一部分村内的工作给他的好学生们,剩下一部分没有批改完的带回住所。
今天是带土回来的第二天,大腿上的肌肉已经开始长起来了,卡卡西再一次在心里感叹柱间细胞的强大。又有些庆幸,今早在火影办公室里没有提及柱间细胞的事——他原本是心里没底的,关于带土究竟能恢复成什么状态。后来一念,果真不能说,便用佐助叛忍的对策问题给掩盖过去了。
不过还好,柱间细胞强大的再生能力,给了带土第三次生活的机会。
“是应该说你命好呢,还是不好呢,带土……”他看着病床上平静地呼吸着的带土,卡卡西想,没想到你真的活下来了,这次是在真的吗,还会继续活下去,或者再一次从我面前消失呢……是因为在那边和琳吵架了吗?所以才又跑回来。
不过你能回来,这很好。这几乎是最好的事了,你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你还能赎罪,为之前的事……嘛,都已经现在这个样子了,还扯着让你赎罪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不过这次我会帮你。快一点醒过来,身体变得好一些,不要被抓住,你现在是叛忍了……虽然暂时还没有人知道你活下来。比起正大光明地去接受五大国审判,还是先藏起来吧,这样最保险。
今天卡卡西也留宿了,他从自个儿的家里带来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迅速地冲凉之后,换上睡衣睡着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卡卡西往返于两地之间,早中晚非常规律地来,又走。照顾带土成为了他新的习惯,睡在带土身边也成为了一种新鲜的事实。带土还活着,身上的肌肉和皮肤在有效地恢复着,查克拉的流速也愈来愈稳定,恐怕再有几天,他就会醒来。这是可以预见的,很快就会。
卡卡西已经彻底接受带土活着的事实。做饭,打碎,喂饭,翻背……护理病人跟他每天处理几万份公文一样习惯而熟练。
住在这儿第十天的时候,带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