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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0.奇美拉

炤熙盯着镜子里那根看得见但摸不到，也不知道连接到哪里的红线，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他关掉从一早开始就不断叫嚣着的通讯器，不想再去理会。所有人都在讨论一夜之间出现在头上的红线，杂乱的信息中最醒目的是，这条线只会出现在发生过性行为的人之间。

真是荒诞。

由于哨兵和向导的比例逐渐失衡，塔在多年前就决定不再将哨兵与向导进行一对一绑定，并将易导致结合热爆发的深度疏导列入管制行为。哨兵与向导之间的任何物理接触都需得到批准，擅自进行高级物理疏导将会受到严厉的惩处，触发结合热的哨兵和向导更是会直接被送上法庭。

在塔长大，后来成为五号哨所精英的炤熙，得益于比大多数哨兵稳定得多的精神力，向来很少进行物理疏导，即使在任务中遭受精神攻击，一级接触也足以让他保持稳定。

然而就在今天，炤熙被动得知，他很可能已经接受过三级，甚至是四级的物理疏导。

之所以说是可能，是因为这条红线的另一端连接的并不一定是向导，也可能是哨兵或是普通人。但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诡异，因为他对此没有任何记忆。

炤熙捂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选择的地点是餐厅。这是哨所内除了疏导室外，为数不多允许哨兵与向导共处的地方，也是哨兵区和向导区的分界。

五号哨所内共有4名向导，21名哨兵，以及数名普通工作人员，此时约有一半在餐厅。炤熙对他们头上或多或少的红线并不在意，只是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盯着通往向导区的大门。

线的方向让炤熙确定与自己相连的人在向导区。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因为这显然增加了他在重伤的无意识状态下被向导通过四级疏导救回来的可能性。

虽然他根本没有重伤过。

“……豆兵！”

炤熙的神经顿时绷紧，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放出了精神体。名为豆兵的精神体此时已经跑到了向导区大门的外侧，一旦豆兵踏进那道大门，他作为主人，会立刻被拽上法庭。

还好豆兵及时停下，用短短的翅膀抱起什么东西朝着他跑回来。

炤熙毫不留情地在豆兵的大脑袋上弹了一下，他恢复呼吸，然后看到藏在豆兵翅膀间那只眯着眼的小鸭子。

“啊豆兵，你怎么能偷别人家的孩子。”炤熙觉得头在隐隐作痛。他在哨所内从没见过这个精神体，难道是来了新的哨兵或向导？但可能性很小，因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头上红线的弧度忽然有了微小的变化，炤熙牢牢抓住豆兵，以免它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听觉，去捕捉与自己相连之人的脚步声。

对方不紧不慢地走着，红线的方向也随之不断变化。炤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大门，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对方却像是在故意戏弄他，在出现的前一刻停在门后。

炤熙暗骂一声，然后对上那双缓缓出现的冷漠眼睛，他呼吸停滞，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提前做了很多种设想，但每一种都把这个人排除在外——五号哨所唯一的攻击型向导，朴元彬。

人们提起他，通常不会叫他的名字，而是他的代号，奇美拉。

或者是更常用的那两个字：

怪物。

1.怪物

整个餐厅因为元彬的到来陷入寂静，炤熙盯着他头上与自己相连的红线，第一次对自己的感官产生了怀疑。

他甚至都没见过元彬几次，但任何一个参与那次任务的人，都无法忘记元彬当时的举动。

面对始终难以突破的敌方向导，元彬选择了爆发。在他成功击溃敌方向导精神的同时，己方向导建立的屏障也随之破裂，数名哨兵瞬间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导致他们在任务结束之后出现不同程度的崩溃症状，五号哨所不得不一次性批准了3份四级物理疏导申请。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炤熙。他在事后仅仅接受了一级疏导，元彬更是直接被塔带走进行调查，所以他们之间这条线存在的原因依然不明。

从此，“怪物”这两个字就跟元彬如影随形。

炤熙并不知道调查结果是什么，但大概一个月后，元彬独自回到了五号哨所。他看起来并无异常，只是更加独来独往，除执行任务外很少再踏出向导区。

印象中，这还是炤熙在元彬回到哨所之后第一次在餐厅见到他。

他只能看着元彬朝自己一步步走来，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但炤熙会错了意，元彬的目标不是他，而是被他抓着的豆兵。

元彬笑着向豆兵伸出手：“还给我吧？”

豆兵看了一眼愣住的炤熙，然后不情愿地张开翅膀，把小鸭子交到元彬手里。

元彬把鸭子放到有着一只兔耳的黑猫精神体身上，他摸了摸豆兵毛绒绒的帽子作为安抚，忽然变了表情：“……你的头，是不是变大了。”

炤熙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心情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

元彬不仅十分熟悉他的精神体，甚至可以进行触摸，这代表着他和元彬的精神海已经向对方高度开放，所以他和元彬绝对不是他认知中“没见过几次”的关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以元彬为中心的精神力骤然增强。有关那次事故的记忆瞬间让炤熙冒出冷汗，他扫了一眼陷入混乱的餐厅，撑着桌面对元彬大喊：“你冷静一下！现在是在哨所，这里没有敌人！”

愤怒的眼神锁定到炤熙身上，元彬的表情令人难以分辨，最后他只是咬着牙拽起炤熙：“……跟我去疏导室。”

即将暴走的向导不去隔离区，反而去疏导室？炤熙并不觉得这是个明智的选择，但为了解决心中的疑问，炤熙知道自己最好跟着他走。

元彬在进入疏导室的第一时间提出申请：“请求二级接触权限。”

“请求中……申请已通过。”

炤熙被元彬按在疏导台上，几乎是在冰冷的电子音结束的下一秒，元彬就开始撕咬炤熙的嘴唇，他强势地捏着炤熙的下巴，迫使其张开嘴承受这过于残酷的亲吻。

该死，朴元彬真的是向导吗？力气怎么这么大。炤熙晕头转向地想着，舌尖尝到的血味不足以分走他的注意力，因为有一只手已经钻进他的衣服，正贴着单薄的身体游走。

炤熙试图推开元彬，但只换来力道更重的磋磨。

“警告，检测到结合热风险上升，立即停止接触！重复，立即停止接触！”

刺耳的电子音突兀响起，元彬不甘心地在炤熙腰上用力捏了一把，这才放手退到疏导台几步外的位置。

炤熙喘着粗气支起身体，他盯着恢复面无表情状态的元彬，能感觉到其精神力已经恢复平静。但是为什么？向导的暴走竟然能被如此轻易地解决。

而且，不管是仅有二级接触就导致结合热风险上升，还是他身体的反应，都在说明他们绝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太多的疑问让炤熙不知道怎么开口，反而是元彬轻轻向他点头：“多谢配合。”

唇上还沾着血迹的向导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炤熙跳下疏导台：“等等！”

但元彬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炤熙只能追着他大喊：“请求一级接触权限！”

对于哨兵而言，与向导所有的物理接触都需要哨所的许可，而出于疏导需求，向导则拥有在任意时刻进行一级接触的权利。所以炤熙无法像元彬刚刚抓着自己那样拦住他，只能等待请求通过。

“请求中…………申请已通过。”

此次申请的通过时间显然比之前要长，但元彬在听到炤熙请求权限时已经停下了脚步。

炤熙抓住元彬的手腕，迫使他看向自己：“……我有问题要问。”

“在这里，你确定？”元彬稍稍歪头，看向疏导室内密布的监控。

炤熙张了张嘴，无法回答。

元彬轻笑。“你想知道什么？是这个，”他擦掉炤熙唇边的血迹，然后摸了摸炤熙的头顶，红线从其中穿过，“还是这个？”

炤熙看着在他身后打闹的两个精神体，压低了眉头：“全部。”

元彬收起笑容，甩开手按下疏导室大门的开启键：“你不会想知道的。”

2.另一个怪物

要回到宿舍，餐厅是必经之路。

炤熙不远不近地跟着元彬，他看着元彬那个不断回头寻找豆兵的精神体，清楚地记得在那次事故之前，这只明黄色的小鸭子并不存在。

一般来说，哨兵和向导觉醒后，凝结的精神体不会再发生改变。那这只小鸭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而且刚刚元彬提到，豆兵的头变大了，是指他的精神体也发生了变化吗？

元彬的暴走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耳边嘈杂的声音突然消失，炤熙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餐厅。尚未完全从混乱中恢复的人们盯着他们，安静得过于异常。

是在场的几名向导建立了屏障，把他们隔绝在外。

元彬目不斜视地走进向导区，身影消失在大门后，只有不断拉长的红线证明着他的存在。

炤熙看着其他人投向自己的眼神，明白这条红线和刚才的意外已经将自己和元彬彻底绑定。他走向与元彬相反的方向，在离开前留下一声足以让向导和普通人也能听到的嘲笑。

原来被当作怪物是这样的感觉。

炤熙冷着脸走进宿舍，通讯器自动跳出联络：

“任务代码：SWR205DN085M

评估等级：B

派遣人数：2

人员代码：18、52

任务地点：……”

不等炤熙确认，通讯器又弹出了新的信息：

“任务信息变更。

任务代码：SWR205DN085M

评估等级：A

派遣人数：2

人员代码：01、52

任务地点：……”

炤熙看着更新后的信息皱起眉。倒不是由于升级成A级任务却依然只派出两个人，而是因为变动后的人员信息。

01是朴元彬的代码。

炤熙迅速收好通讯器前往装备室，他在公共区域看见了那名代码为18的向导，对方有意避开视线，但炤熙并不在意。

一个无法胜任A级任务的人怎么看他，一点都不重要。

他在意的是，哨所不仅没有对他和元彬采取隔离手段，反而允许他们单独出任务，完全有违哨所一贯的行事风格。

炤熙进入装备室，查看这次的武器配给。依然是三把军刀的组合，炤熙拿起手边的FK A1XB，做了个熟练的抛接动作。

在哨兵出现后，使用热武器曾一度成为普通人的专属行为。绝大多数哨兵对热武器都十分反感，因为热武器产生的噪音和污染会对哨兵灵敏的感官造成极大负担，直到有了向导的协助，部分哨兵才重新开始使用热武器。

炤熙虽然相较其他哨兵更稳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冷兵器派。他的主力刀是FK MC1，双边开刃，刀身明显长于一般匕首，这把刀在他手里有着惊人的战绩，几乎成了他的专属武器。

他穿好防具，把三把刀分别装配在腰后、大腿外侧和小腿外侧，然后看向另一个台面上摆放着的复合弩。

这无疑是元彬的武器，但炤熙却是第一次见。或许是因为通常有元彬参与的任务都有3名及以上的哨兵，所以没有为向导配备武器的必要。

对哨所的疑问再次涌上心头，炤熙走到复合弩前，拿起尚未装配的瞄准镜陷入思考。

以此次任务分类为M的紧急程度，真的有必要同时派出他和元彬吗？

“请不要随意触碰他人的武器。”

元彬走进装备室，从炤熙手中拿回瞄准镜。他熟练地安装着各项配件，然后举起弩瞄向前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满，对配件重复进行着细微的调试。

炤熙默默向后退了一步，那个问题又在他心中浮现：朴元彬真的只是向导吗？

“一会儿你来开车。”元彬开始穿戴防具，他看向没有反应的炤熙，皱起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炤熙转身拿起车钥匙，向元彬伸出手，“合作愉快。”

元彬拿着弩，径直从炤熙身边走过。

3.SWR205DN085M

两人由炤熙开车前往任务地点，元彬坐在副驾驶，一直望着窗外。

炤熙忽然理解了一部分哨所的用意。以他们两个现在的距离，从车辆外部基本无法看到他们之间的红线，对于暂时隐藏位置十分有利。

这突然出现的东西哪里是红线，简直就是活靶子。

对新事物又多了一些认知的炤熙顺着线去瞄元彬，向导没有回头，直接开口：“怎么了？”

“除非必要，否则不要单独行动。”炤熙晃了晃脑袋，带着那根线也一起晃动，“它太碍事了。”

元彬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依然面无表情。

炤熙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在后排座位打闹的两个精神体，莫名有些烦闷。

不管是这条线还是精神体，都在说明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偏偏只有朴元彬本人的态度始终不明朗。炤熙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谜团的边缘，红线将与他处于谜团中央的元彬相连，正拉着他一步一步地陷进去。

他慢悠悠地开口：“你的精神体叫什么名字？”

“……兔喵鸭。”

炤熙噗嗤一声笑出来：“还真是简洁明了。兔喵鸭好像很喜欢豆兵。”

元彬微微皱眉，伸手把兔喵鸭拽到了副驾。

炤熙咋舌，他看着努力往前排蹦的豆兵，叹了口气：“豆兵也很喜欢兔喵鸭。”

元彬抿着嘴，突然发出指令：“停车！”

炤熙没有任何迟疑地照做，他的五感被类似于烟雾的东西环绕，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他惊讶地看着元彬：“你能建立屏障？”

元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现在可以。”

可以就是可以，为什么要说现在？炤熙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到听力上，一边进行思考。

进攻型向导本就少见，能建立屏障的进攻型向导更是稀有，绝大多数向导都只能在防守和进攻中二选一。如果元彬的意思是他以前无法建立屏障，那现在为什么可以？他是怎么做到的？

“附近有精神力活动的痕迹，能确定敌人位置吗？”元彬盯着周围的建筑物，继续加强屏障。

“有三个人在周围，属性不明。其中一个人在东南方向的楼里，另外两个人在南边，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跟我们现在差不多。”炤熙给出回答。

元彬点头：“可以确定至少有一人是向导，大概率在两个人的位置。建议从落单的那个开始突破，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只要是未结合的，我们就有绝对优势。”

炤熙认可了这个行动方案。他们小心翼翼地下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东南方向的楼中。

“在三楼！”炤熙奔向楼梯间，“速度很快，是哨兵。”

他从腰间抽出MC1，向元彬实时同步情况：“正在向楼上移动，不排除有埋伏的可能性。”

“是未结合哨兵，南边的向导在远程提供支援。”元彬的速度并没有比炤熙慢多少，“我大概需要三分钟进行击破。”

炤熙率先到达顶层，闪身进入楼梯间外的第一个房间。他没有错过在一瞬间看到的东西：“……有线，连着南边。”

元彬在楼梯间架起弩，他从瞄准镜里看着消失在南边的建筑中的红线：“他们躲在死角，我的射击距离也不够。”

“那就只好先解决这个了。”炤熙听着再度响起的脚步声，毅然冲出房间，躲过对方劈来的斧头，他笑着握紧了MC1：“跟你相连的那个人，为什么躲得那么远？”

回答他的是又一次劈砍。

炤熙最大的优势是他的高机动性，面对这类大开大合的敌人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尽管已经在对方各个关节处造成了好几道伤口，但对方的动作没有一点迟缓的迹象。

他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臂，对自己的向导发出疑问：“三分钟还没到吗？”

“别吵，我建屏障不算熟练。”元彬紧紧地皱着眉，额头隐隐有汗。

“不用管我，专心突破！”炤熙从斧头下惊险闪过，在对方胸口处留下一道不浅的伤痕。

元彬犹豫了一下，撤掉了屏障。

敌方哨兵显然打算抓住这个时机，动作更加生猛，炤熙接连躲过几次攻击，忽然泛起剧烈的耳鸣。

“……另一个是攻击型向导！”炤熙的右肩被斧头划过，强烈的痛觉几乎让他握不住刀。他翻滚躲过下一击，用左手抽出绑在小腿上的Ari B’Lilah，钉进敌方哨兵的脚掌。

“我已经知道了。”元彬的声音十分冷静，在击碎敌方向导屏障、哨兵因突然袭来的痛觉而跪地蜷缩的瞬间，他扣动了扳机。

炤熙看着扎入敌方哨兵眉心的弩箭，捂住肩上的伤口不停喘息：“……死了。”

元彬迅速把手搭在炤熙的上面，抚慰他剧烈波动的神经：“防守型那个已经崩溃，现在无法移动，进攻型的还在抵抗。”

炤熙却盯着那个死去的哨兵，好一会儿才开口：“他的线没有了。”

元彬骤然回头。

正如炤熙所言，原本能够指引敌方向导所在位置的线，现在消失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如果相连的两个人当中有一方死去，这条线就会消失。”炤熙摸着他们之间那根碰不到的线，笑得很开朗，“你不想要的话，现在就杀掉我吧。”

“……如果你很闲，就探查一下那两个向导的位置。”元彬脸色很差，握着炤熙的手也更加用力，“我没心情在一边攻击一边建屏障还一边疏导你的时候开玩笑。”

“是我错了。”炤熙闭上眼睛，乖乖听从向导的安排，“……那两个人在试图逃跑，我们走吧。”

两个人来到南边建筑的门口。

炤熙看向背着昏迷的防御型向导艰难移动的进攻型向导，以及他们之间的红线，叹着气说了声抱歉。他用MC1划过两个人的脖颈，尽可能快地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果然没有了。”炤熙把两具尸体的手放在一起，然后起身，“任务结束，可以回哨所了。”

元彬跟着炤熙往车的方向走，在炤熙打开车门之前忽然把炤熙按在车上，不由分说地撬开了炤熙的嘴。

又是跟今天早些时候一样强势的吻。只不过这次炤熙有所回应，他主动勾着元彬的舌头，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宣泄在这个吻里。

元彬在两个人都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分开，他靠在炤熙肩上，紧紧拥抱着哨兵的身体。

“啧，我这边肩上还有伤。”炤熙开始抱怨，“回去之后你替我写关于越级接触的报告，还有，这种行为怎么也要上了车再说吧。”

“……上了车就不只是这样了。”元彬第一次平静地注视着炤熙，他看起来有些悲伤，喊出哨兵的名字，“李炤熙。”

“……嗯。”

“我能相信你吗？”

炤熙顿了顿，然后抬手轻轻敲了几下车窗，示意元彬去看汽车后座：“你好像，一直都很信任我。”

车内，兔喵鸭依靠着豆兵，睡得很熟。

4.消失的线

回程的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

炤熙因为肩伤坐到了副驾，他忽然哼起歌，让元彬侧目。

他笑了笑，更舒服地窝进座位里：“你有没有想过，哨所为什么会派我们两个单独出来？”

元彬只是沉默，炤熙摸着头顶自顾自地说着：“我觉得是因为这个。在战场上暴露位置等于死，所以大多数哨兵和向导在哨所看来已经废了，派我们两个来，是想看看我们这些有线的还有多少价值。”

元彬的嘴抿得很紧，他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

“只要任意一方死亡，线就会消失的事哨所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炤熙打开车窗，任凭风吹乱头发，“如果是你，你会杀掉一名向导换回五名哨兵，还是杀掉五名哨兵，换一名越来越稀少的向导？”

“这轮不到我们考虑，”元彬也打开自己这一侧的车窗，“继续唱吧。”

炤熙的声音很轻，只能让元彬听个大概。

“Shawty I got it

You can call me monster

I’m creeping in your heart babe

把你掀翻并吞噬

在掠夺你之中沉迷

我欲将你毁灭

将我铭刻于你内心

我虽死犹永生

Come here girl

You call me monster

我将侵蚀你的内心”

元彬猛地刹车，停在路边。他的胸腔在猛烈地起伏，他看着炤熙，从咬紧的牙关中蹦出几个字：“你到底……”

“不，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炤熙摇头，“我只是忽然意识到，我确实也是怪物，跟你一样的怪物。”

他回想起刚刚在元彬撤掉屏障后面对进攻型向导依然有行动能力的自己，今天在餐厅直面元彬暴走的精神压力时还能开口说话的自己，那次事故后仅接受了一级疏导的自己，觉醒成为哨兵后疏导频率极低的自己。

“为什么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确实失忆了，对吧？”

“哨兵52号，203年8月10日你在哪里？”

“我接到了紧急任务，前去执行。”

“哨兵52号，203年8月11日你在哪里？”

“我在执行紧急任务。”

“哨兵52号，203年8月12日你在哪里？”

“……执行紧急任务。”

“哨兵52号，203年8月13日你在哪里？”

“任务完成，我返回了哨所。”

“哨兵52号，203年8月14日你在哪里？”

“哨所。”

“哨兵52号，203年8月15日你在哪里？”

“哨所。”

“哨兵52号，203年8月16日你在哪里？”

“哨所。”

炤熙被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折磨得没了脾气，机械地回答着重复了无数次的问题。

他不明白自己在这里接受质询的意义。

这次紧急任务他没有犯任何差错，而且可以说是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也被哨所给予了相应的表彰，为什么会在时隔一个月后突然被拉进质询室反复质询？

炤熙盯着面前冰冷的摄像头，最终失去了所有耐心。

“哨兵52号……”

“这几个问题我已经反反复复回答无数遍了！我说了，那几天我在执行任务，哨所的资料库里有详细的任务报告和我受到的表彰，你们到底还想让我说什么！”

摄像头没有任何变化，炤熙踹开凳子，在质询室里焦躁地来回走动。

几秒后，电子音再度响起：“恭喜你，哨兵52号，感谢你为哨所做出的卓越贡献。”

炤熙冲出了质询室。

“现在想想，这个所谓的紧急任务的时间，是在那次事故的不久之后。”炤熙摸上元彬的脸，暗自感叹终究还是逃不掉擅自物理接触的报告，“而且那份报告中显示，这个任务是由我独自一人完成，你觉得这对一个未结合哨兵来说，可能性有多大？”

元彬目光闪烁，表情在昏暗的车内晦涩不明。

“那个时候你应该还在塔里，所以我们不在哨所内的时间重叠了一周。”炤熙贴着元彬的嘴角喃喃自语，“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他们即使在清洗掉我的记忆之后还是不放心，要在你回到哨所之后反复确认我的失忆呢？”

“我究竟，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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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紧急任务

     元彬把炤熙拽下副驾，扔进后排座位。

     精神体已经被收回精神海，他压制住炤熙，不顾对方因为扯到伤口而发出的抗议，只是胡乱扯着那些恼人的防具。

     清除所有阻碍后，他撑起身体，对炤熙发出最后的警告：“你当时的紧急任务，是去塔里救我。”

     元彬的代号是奇美拉。

     生活在哨所里的人只需要代码，代号和名字一样，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但元彬的代号比01这个代码更早出现，因为他是在塔里长大的、少有的进攻型向导。

     刚进入哨所时，元彬也在尽可能地履行着一名向导的职责，但绝大多数哨兵却对他的疏导避之不及。没有人愿意自己的脑袋被强行凿开，整理一番后再合上，然后被告知起来吧，你已经好了。

     他就这样渐渐成了只在棘手的任务现场出现的向导，也理所当然地加入了那次代码为SWR203DN107U的任务。为了这次特别行动，五号哨所史无前例地派出了8人，配置为3名向导和5名哨兵。

     即使他们在看到字母U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这次任务比预想中还要艰难。任务第三天，特别行动小队在战斗中折损了一名向导，不得不由另一名向导同时肩负起建立屏障和疏导所有哨兵的职责。

     防守型向导的能力已经接近极限，作为精神力最稳定的哨兵，炤熙主动提出自己可以由元彬疏导。

     反而是元彬对此更没有信心，但此时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拒绝。虽然他和炤熙在之前的任务中肢体接触愈发密切，他们也因此写了数不清的越级接触报告，但元彬始终刻意避免着在接触中对炤熙使用精神力，因为他唯独不想炤熙像其他人一样躲开他。

     元彬看着炤熙坚定的眼睛，把手贴上炤熙的额头。他太久没有进行过疏导行为，所以只是谨慎地进入了哨兵精神海的边缘，很快就惊讶地发觉这片精神海并没有对他的到来产生什么波澜。

     元彬确信哨兵听到了他因此而加速的心跳。

     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对他的强攻击性不做任何抵抗的哨兵，隶属于五号哨所，人员代码52，名为李炤熙。

     但这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小队鏖战到第五天时，元彬看着不同程度挂彩的哨兵们，以及将要被屏障和疏导拖垮的己方向导，最终做出了那个让他成为怪物的决定。

     作为事故的亲历者和制造者，元彬在那个瞬间之后的记忆出现了多次断裂。他的精神力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倾轧，完全不受自身管控，混乱中有人尖叫，有人怒吼，有人扑向敌人所在的位置，也有人朝他奔来。

     他只依稀记得面前晃过炤熙痛苦的表情，然后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时，元彬发现自己回到了塔的隔离舱中。

     他的精神力依然在暴走，却被尽数封存在这个小小的舱室里。元彬很清楚这并不是塔的封闭设施有了新的技术突破，而是一号哨所的39号防守型向导针对他建立了反向屏障。

     从前他和那名向导还在塔里的时候，就经常像这样进行矛与盾的游戏。后来对方先一步离开塔，成为一号哨所的39号向导，元彬却成为了隔离舱的常客。他这才意识到，所谓“游戏”，不过是塔在试验正式开始前对他进行的测试。

     即使知道对方并不知情，但元彬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称呼那个人为哥了。

     元彬的精神力在屏障内横冲直撞，试图寻找到一丝缝隙。他起身离开并不舒服的简易床铺，站在单向玻璃前，平静得好像精神已达到崩溃边缘的人并不是自己：“现在是什么时间？”

     过了很久，扬声器中传来回应：“203年8月7日，20点21分。”

     确认对方的声音后，元彬飞快地抛出了下一个问题：“李炤熙现在怎么样？”

     “……”

     “五号哨所的52号哨兵李炤熙现在怎么样了！”海啸加剧，元彬感到大脑撕裂般的疼痛，他用力拍打着玻璃，脸上布满汗水，“回答我！宋银硕！”

     无人回应，隔离舱释放出大量镇静气体，元彬渐渐倒在冰冷的地上，肉体再次陷入沉睡。

     “目前承载量已达到临界值，再继续发展下去，这一个也会报废。”塔的研究员L看着满屏的鲜红数据作出结论。

     “预计崩溃时间？”

     “大概73小时后。”

     “能不能在这期间找到控制的方法？”

     “除了切除部分大脑没有任何方法，但这与报废没有区别。”

     “……啧，可惜了。”

     银硕在角落里听着研究员N和管理人L之间冷漠的对话，眼睛不受控制地眨动。他第一次向塔提出了额外的请求：“……在那之前，能不能让他跟李炤熙再见一面？”

     管理人L意外地看着银硕，然后恢复如常：“可以。接下来这几天你要盯紧他。”

     银硕点头，感到体内冻结的血液再次开始流动。

     “紧急任务代码：STN203EX004H-E

     评估等级：A

     派遣人数：1

     人员代码：52

     任务地点：塔”

     接到由塔发出的任务指令，炤熙立刻跳起来前往装备室。他可以确定这次任务与被带走的元彬有关，无论任务要求是什么，他都要先亲眼见到元彬。

     装备室内空无一物，炤熙没有迟疑，立即转身奔向哨所出口。他在看到提供的车辆后松了口气，迅速跳上驾驶座，向着塔一路飞驰。

     远远地，炤熙看到有人在塔的外围等他。他加速开到那个人附近，一脚急刹后跳下车冲到其面前：“我是五号哨所的52号哨兵，朴元彬在哪里？”

     银硕微微皱眉。他们以前在塔里见过面，但炤熙看起来完全不记得。

     炤熙没有得到回复，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他连忙调整了语气：“朴元彬是五号哨所的1号向导，他是不是在这里？”

     银硕点头示意炤熙跟自己走。他感受着屏障传来的冲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嘱咐：“……李炤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炤熙的心瞬间一沉，没注意到刚刚并未提起自己的名字。

     他跟着银硕来到观察室，看到在昏迷中的元彬，几乎瞬间贴上玻璃：“元彬……！”

     “他大概还剩八个小时，喊他醒来会缩短这个时间，要不要叫醒他，你自己决定。”
     炤熙希望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银硕从不怀疑哨兵的听力，他继续说：“精神力持续暴走导致大脑难以承载，八个小时后会超过上限，也就是脑死亡。相比于其他人，他已经坚持得够久了。”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炤熙猛地爆发，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抱歉，我是说，他的暴走为什么没有停止？”
     “原因不明。”
     炤熙盯着元彬苍白的脸紧紧咬住牙，最后木然发问：“我能不能进去陪他？”
     “……可以。”银硕摊开手掌，“手给我。”
     炤熙照做，银硕为他建立起屏障，忽然露出自事故发生以来最惊讶的表情：“你……”
     “谢谢。”炤熙甩开手走进开启的舱室，静静站在元彬旁边。
     暴走的向导眼皮下的眼睛开始快速转动。
     观察室内的银硕被疯狂冲击着炤熙屏障的精神力挤压得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屏幕上再次开始飙升的数值，感受着炤熙精神海边缘不属于其主人的那一部分，忽然冒出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的念头。

     银硕决定进行一场豪赌，赌注是一个本可以不死的人的命。

     李炤熙的命。

     炤熙的屏障悄然打开一道缝隙，元彬的精神力从那里不断涌入，银硕持续撤退，直到彻底撤掉屏障。

     向导缓缓睁开眼睛，元彬看向炤熙，露出一贯的笑容：“你来了。”

     炤熙不知道该为见面高兴还是为时间变短难过，他扯了扯嘴角：“嗯，因为你快死了。”

     “那就在我死之前满足我一个愿望吧。”元彬去拉炤熙的手，“能不能主动亲我一次？”

     炤熙无奈地笑，他捶了元彬一下：“别人死前是让忘掉他好好生活，怎么你死前是要我回去写擅自越级接触报告啊？”

     “因为我很自私。”元彬坐起来，环住炤熙的腰去听他凌乱的心跳，“我要让你永远都记得我。”

6.勿忘我

     银硕赌赢了。

     炤熙的大脑没有被元彬暴走的精神力摧毁，元彬各项数值增长的势头也在放缓。

     银硕切断了尽可能多的数据传输通道，希望塔能晚一点发现这里的异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至少今天，元彬和炤熙会活下来。

     银硕把肢体接触的权限调到最高，然后走出了观察室。

     手指钻进衣服的缝隙，炤熙瞪大眼睛，跟抬头看他的元彬对视：“你疯了吗！这里是塔。”

     “对，而且因为发疯快要死了。”元彬反而放肆起来，他的指尖顺着炤熙的脊椎轻轻向上滑动，大量精神力随之涌入炤熙的精神海，搅动起翻涌的波浪。

     炤熙仰起头不断吸气，他隔着上衣抓住元彬的手，用了点力气把那只手抽出来，然后捧住元彬不满的脸去满足向导的遗愿。干燥的嘴唇生涩地落到另一双上，他浅浅咬着向导圆润饱满的双唇，尝试在脑海里描摹出同样的形状，却逐渐停下动作。

     元彬按着炤熙的手，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掌心：“怎么了？”

     “你说要我记住你，”炤熙盯着元彬恢复了一些血色的脸，想要看清每一处细节，“但我好像做不到。”

     “你会的。”元彬带着炤熙一起倒在床上，他不由分说地脱掉哨兵的上衣，把亲吻落在炤熙的颈肩，然后在锁骨处刻下一个牙印。

     炤熙皱起眉嘶了一声：“让我有写不完的报告吗……那我确实会一直恨你。”

     元彬低声笑，他握紧炤熙单薄的腰，亲吻一点点下移到胸口，在哨兵愈发强烈的心跳里咬上一侧的突起，用牙齿仔细研磨，又换成柔软的舌尖进行安抚。

     炤熙捂着嘴不停颤抖，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元彬宽松的病袍，使得向导露出半边坚实的臂膀。他眨了眨模糊的双眼，去抚摸对方的左肩：“你这里也有一颗痣。”

     元彬抬头，看着炤熙肩上与自己位置相似但更浅的小黑点，笑得像一团刚刚开始燃烧的火焰：“对，所以我们注定要相遇。”

     宽大的手掌钻进衣物，贴着炤熙的胯骨向下，缓慢摸上中间半勃的突起。炤熙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想要并起双腿，却被元彬强行制止，他掐着元彬的手臂，声音局促：“……我还没写过三级报告。”

     “那你最好想想怎么写四级的。”元彬俯下身去解救炤熙自己咬得通红的嘴，把没来得及出口的惊呼全部封存。

     炤熙的背在元彬加快的动作中逐渐绷紧，他无法控制自己被搅弄着的舌头，只能发出没有任何意义的哼哼，在越来越难以呼吸时变得尤为急促。

     元彬放开那双状况更加糟糕的嘴唇，喘息着扯掉炤熙最后的衣物。哨兵滚烫的下体瞬间弹出，在空气中微微抖动，让炤熙有些难堪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向导宽大病袍下的身体空空荡荡，所有反应都难以掩盖。元彬炙热的下体隔着病袍抵在炤熙腿上，烫得哨兵屈起膝盖向后挪动，却被元彬顺势掐住大腿向两侧分开。
     炤熙抖得更加厉害，他短促地吸着气，在元彬的手指开始探入时惊叫，然后紧紧咬住自己的手，以免再发出声音。身体被逐渐打开的感觉过于异样，炤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掉下了眼泪，跟汗水混在一起，让两侧的头发湿得一塌糊涂。
     元彬抽出手指，艰难地进入炤熙勉强能容纳自己的身体，然后抱住不断发抖的炤熙，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向导的精神力潜入炤熙精神海的深处，缓慢而强势地融入其中，抚慰着哨兵敏感的神经。
     “炤熙呀，炤熙呀……”元彬贴在炤熙耳边喊他的名字，“记住我了吗？”

     炤熙没有给出回应，只是用力咬着元彬的肩头。

     元彬开始慢慢移动，为数不多的理智已经消耗殆尽，他对炤熙的渴求在这一刻尽数迸发。精神力和肉体同时在炤熙的身体里胡乱冲撞，元彬听着耳边止不住的呜咽，放纵自己只靠本能行动。

     炤熙渐渐压抑不住破碎的哭声，他边哭边骂，直到声音嘶哑，最后陷入一片混沌，只能跟随着元彬的节奏起伏，被带进汹涌的热潮。在没有时间概念的混沌中，有些细微的电流窜过他的脊椎，炤熙弓起背，整个身体都向内收紧，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忽然停滞，他发出无声的尖叫，冲上顶点。

     高度连接的精神带着元彬一起到达终点，连接处和彼此的胸腹都黏腻不堪。元彬剧烈地喘息，过了一会儿才倒在炤熙身边，他把炤熙抱进怀里，像一个孩子得到了最想要的礼物。

     “……我还以为，要跟你一起死了。”炤熙睁着没有焦点的双眼，依然处于失神的状态中。

     “我们都不会死。”元彬去亲吻他脸上像星星一样的痣，“因为你来这里救我，所以我能活下去了。”

     炤熙望着车顶喘息，然后被元彬捞起来接吻，他用了点力气推着元彬的肩，艰难地从对方的怀抱里逃出来。

     “……也够了吧，像只野猫似的，一直咬人。”炤熙身上遍布齿痕，嘴唇也洇出不少血点。

     “不够。”元彬斩钉截铁地说，“这些不够两年。”

     炤熙头疼地闭上眼。他支起在狭小空间内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酸痛的腰，翻出纸巾擦掉身上的体液，犹豫了一下，又塞给元彬几张：“所以，你的精神力暴走就这么结束了？”

     元彬盯着炤熙的脸，在哨兵的精神海中不停翻找，最终不甘心地确认没有任何痕迹。他垂下眼睛，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滴到纸上，晕出一团湿痕。

     炤熙慌忙捧住元彬的脸：“不是，你别哭啊……虽然我没能记住你，但是我们都活着从塔里出来了……身体上好像也挺合适的……”

     元彬眼泪掉得更厉害，他像当初一样蹭着对方的掌心，发出渺小的乞求：“再亲亲我吧。”

     炤熙凑近，却吻上元彬湿漉漉的眼睛。明明刚才还是那么有攻击性的一个人，现在却这么脆弱，炤熙想着，当初的自己会爱上元彬，或许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元彬的睫毛在不断颤抖，炤熙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什么啊……好痒。”

     元彬也跟着笑，他紧紧抱住炤熙，在对方的颈窝里来回蹭着：“那这个呢？”

     “啊，更痒了。”炤熙皱着眉抱怨，却没有再推开元彬的想法。他闻着向导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觉得神奇，连塔都做不到的事，我竟然能用这种方式把你救回来。”

     元彬睁开眼，他按住炤熙的肩，用黑黑的瞳仁径直望着炤熙：“因为我一直在寻找你，这就是我持续暴走的原因。”

     炤熙在注视中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感觉大脑深处一片灼热，他在浑身泛起燥热前捏紧了元彬的手臂，眉头紧紧皱起：“我好像不太对劲……”

     元彬感受着彼此精神海内不同寻常的波动，在再次贴上炤熙的唇之前回答了他的疑问：“是结合热。”

     “警告！检测到结合热触发！已采取强制措施！警告！”

     银硕从倚靠着的墙上弹起，不断闪烁的警示灯灯光打在他脸上，但银硕只是站在原地等待。

     匆匆赶来的研究员L推开他闯进观察室，盯着被催泪瓦斯充斥而难以看清的隔离舱发出怒吼：“你做了什么！”

     银硕平静地回答：“救活你的试验品。”

     N这才看向数据监测系统，上面显示元彬的各项数据都已回归到正常范围内。N难以置信地冲到屏幕前，好一会儿才自顾自地说：“原来是这样……”

     “这件事我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或许能让你免于上法庭。”N看向银硕，“至于现在，39号，你最好尽快离开，不要再妨碍我的工作。”

     银硕离开观察室，跟数名戴着防毒面具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一次也没有回头。

     舱内的元彬和炤熙在催泪瓦斯和镇静气体的双重攻击下已经失去了意识，工作人员为两人注射退热剂，然后将他们分别转移到了等级更高的隔离区域。

     N看着监控里虽然还在昏迷、但同时因为精神隔离而出现焦躁现象的两个人，问身边的助手：“那个李……哨兵的资料拿来了吗？”

     助手把纸质资料交到N手里：“李炤熙，现在是五号哨所的52号哨兵，任务表现评级为优秀。”

     N直接翻到炤熙去哨所之前在塔里生活的记录，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原来是他，200年那一批里唯一成功的那个。”

     他扔下资料，继续看着监控：“去测试一下他们之间的匹配度，看看有没有变化。”

Chapter Text

7.麦琪的礼物

      “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塔的管理条例，按照规定，你会立刻被送上法庭。我来这里，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元彬嗤笑一声，他满不在乎地看着监禁室外的管理人L：“给我机会？是我还有一些利用价值吧，如果我自愿配合，应该会让你们的试验顺利很多。”

      L从容点头：“没错。你应该知道，第一个从精神力持续暴走中活下来的向导究竟有多重要，所以无论你是否配合，塔都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那你还……”元彬没说完，忽然变了脸色，“你们要对炤熙做什么！”

      “别担心，至少现在还不会做什么。”L将双臂抱在胸前，在元彬的怒视中露出轻蔑的笑容：“你觉得，那个哨兵和你的价值相等吗？”

      元彬脸色铁青，他奋力挣扎，被禁锢着的双手暴起青筋，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对塔而言，哨兵和向导的价值从来都不对等。

      他死死盯着L：“我凭什么相信你。”

      L摇头：“你不用相信我，你要相信的是，塔并不希望在榨干剩余价值之前处理掉你们。那个哨兵的业绩不错，就这样扔掉确实有点可惜。”

      元彬闭了闭眼睛，很久之后开口：“我愿意，配合试验。”

      “52号，你擅自进行高级物理接触并触发结合热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塔的管理条例，按照规定，你和五号哨所的01号，以及帮助了你们的一号哨所39号，都将进入法庭接受审判。”

      炤熙只是问：“元彬确定可以活下来了吗？”

      研究员N推了一下眼镜：“他的精神力确实停止了暴走，但等待你们审判结果依然是死亡。”

      炤熙松了口气：“可你还在这里跟我说话，所以我猜，接下来要开始谈条件了。”

      “是的，01号向导是在精神力持续暴走中存活下来的唯一样本，我们要对此进行研究。”N点着头，“而你是这其中的关键因素，如果你同意配合试验，你们两个都可以免于上法庭。”

      “听起来不错，但即使我不同意，你们也不会轻易放弃元彬，我为什么还要让自己遭试验的罪？”炤熙反问。

      “试验中有再度出现精神力失控的可能性。数据表明，你们的匹配度是84.6%，这代表对你们同时进行试验会显著降低失败的风险。”N的镜片反着光，“也就是说，你的参与可以有效降低01号向导在试验中的死亡率。”

      炤熙的呼吸顿住，他攥紧双手：“……我配合你们的试验。”

试验记录：

COB001

对试验体Y进行攻击力测试。

与ANR最终结果相比，攻击力平均值上升23.9%，峰值上升35.1%。

S级屏障击穿率达到73%，平均击穿用时6分42秒，最短用时4分32秒。

观测到击穿行为对精神力损耗明显，连续击穿三次以上易诱发试验体Y昏迷。

COB002

对试验体X进行精神力攻击耐受测试。

以S级精神力攻击至失去意识，平均耐受时间5分27秒，最长耐受时间7分03秒，显著高于其他哨兵水平。

可考虑再次开发，提升耐受度。

COB005

试验体Y攻击力进一步提高，S级屏障击破最短用时下降至4分15秒，昏迷概率上升。

取样试验体Y精神力移植至X，无明显排异反应，可继续开发。

COB011

试验体Y昏迷后出现暴走征兆，撤除与X的精神隔离后成功抑制。

现阶段 针对Y暴走的有效 抑制 手段仅有X自身， 对X进行数字化复制， 留存备份 。

COB014

试验体X耐受度有所提升，最长耐受时间延长至7分57秒。

在试验中出现明显抵抗情绪，有大脑崩溃初期现象，引入Y 精神疏导后得以缓解。

COB015

观测到试验体X、Y精神海有融合迹象，匹配度上升至89.2%，需加强精神隔离手段。

COB017

取样试验体X精神力移植至Y，X精神力被吞噬，停止移植。

COB022

试验体X最长耐受时间依旧未能突破8分钟，且出现攻击意图。

综合评定后，启动记忆清洗程序，失败。

检测到失败原因为精神海融合部分的共同抵抗作用，需先对融合部分作出处理。

COB023

试验体Y精神力再次暴走，启用试验体X的数字复制体进行抑制，取得一定效果。

COB024

试验体X、Y精神海融合部分切割难度大，采取转移措施，成功。

试验体X记忆清洗程序执行成功。

COB029

试验体X最长耐受时间上升至8分19秒，已达到大脑承载极限，无继续开发价值。

观测到其精神体头部长度发生变化。

唤醒后X再次出现攻击意图，执行记忆清洗程序，成功。

COB030

试验体Y出现抵抗行为，首次展现出屏障建立能力。

观测到其精神体同步发生变化，该能力具像化为疑似鸭型生物。

执行记忆清洗程序，失败。

COB031

使用S级精神力攻击试验体Y所建屏障，平均击破时长40秒。

在屏障破裂后执行记忆清洗程序，失败。

COB042

对屏障破裂的试验体Y执行记忆清洗程序，失败。

COB068

对屏障破裂的试验体Y执行记忆清洗程序，失败。

COB080

试验体Y所建屏障被击破最长所需时间上升至1分44秒，抵抗行为加剧。

COB099

试验体Y所建屏障被击破最长所需时间上升至1分58秒，接近承受极限。

COB102

试验体Y所建屏障被击破最长所需时间突破2分钟，为2分01秒，已达到上限。

触发Y精神力暴走，启用X数字复制体抑制，生效后该复制体被Y的精神力摧毁。

数字复制体抑制暴走效果有限，且使用寿命短。

COB103

对屏障破裂的试验体Y执行记忆清洗程序，失败。

COB107

对屏障破裂的试验体Y执行记忆清洗程序，失败。

……

      管理人L放下试验记录，有些头痛地揉着眉心：“……算了，可能留着他的记忆反而会让他用起来更顺手。那个哨兵回到哨所之后有什么异常吗？”

      研究员N摇头：“记忆替换很成功，他回到哨所后接受了表彰，没有任何异样。”

      “好，等奇美拉回去之后再对哨兵做一次测试，看看他会不会想起来什么。”

      “……您是说，要结束对奇美拉的试验吗？”

      “不然呢？”L看向研究员，“我从这些记录里只能看到你们的束手无策，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让他去外面多碾碎几个反叛军的脑子。”

      N激动地开口：“但奇美拉和那个哨兵是这么多年来第一组匹配度逼近90%的人，如果允许他们进行结合的话，匹配度可能还会上升，对精神结合与身体结合的研究也会进一步——”

      “够了。”L冷冷打断，“这就是你的新研究方向？还是说，这是你一直都想要研究的方向？我要提醒你，哨兵与向导的结合是被塔明令禁止的，你最好不要再对此有任何想法。”

      N的眼镜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有些歪斜：“但是为什么？塔明明清楚结合会让哨兵和向导都得到强化，我不相信仅仅是因为数量失衡就放弃如此巨大的利益。”

      L失去耐心，冷漠地盯着N：“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研究所的总负责人。塔不需要只在乎自己研究的疯子。”

      N拽下自己的工牌摔到地上：“没人在乎这个破头衔！我只想知道这么做的理由！”

      L走向门外，最后抛下一句：“他们是工具，好的工具就应该物尽其用，而不是跟另一件工具绑定。”

      203年9月4日，元彬回到五号哨所。

      曾与自己精神海连接的另一端现在空空荡荡，他坐在餐厅里，顶着其他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等待。

      哨兵那一侧大门陆续有人进出，他等了很久，终于从中望见炤熙的身影，但炤熙看他的眼神跟其他人如出一辙。

      元彬在这样的眼神里落荒而逃。

8.奇美拉们

      尽管炤熙并不记得，但对元彬来说，第一次见到炤熙是200年。

      那时元彬还称呼银硕为银硕哥，他们都是因为过早展露出天赋而在塔里长大的向导，又因为天赋实在惊人而被其他人排斥，渐渐成为了彼此亲人一般的存在。

      此时银硕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代号——石头。作为防守型向导，他的屏障就像石头一样稳定坚固，在进攻型向导和防守型向导的无数次对抗中，一直保持着0次被击破的记录。

      始终无法击破他屏障的元彬觉得，用石头形容银硕还是屈才了，应该用大地才对。

      一切的转折都发生在元彬击破银硕屏障那天。在场所有人看着眼前的情况陷入沉默，片刻后，银硕径直离开对抗室。

      元彬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他看着匆忙离开的银硕和其他人打量的眼神，咬咬牙追了出去。元彬跑了几个常去的地点才找到银硕，首次失败的防守型向导面对一个角落蹲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犹豫着靠近：“银硕哥，我……”

      然后元彬发现，银硕的对面、更贴近墙角的位置，还有一个人。

      银硕回头看向元彬，安慰般地笑了笑：“别担心，我不会因为屏障被打破一次就崩溃的。我急着出来，是因为刚刚感应到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元彬看着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男生，惊讶地问：“就是他？你们以前认识？”

      “不，不是他。”银硕摇头，把目光投回面前的人身上，“我叫宋银硕，他是朴元彬，都是向导。你是谁？既然是哨兵，为什么会出现在向导区？”

      头发乱糟糟的哨兵偷偷抬眼：“我是……李炤熙，我也不知道被带来这里要做什么。”

      “被带来”三个字让元彬忽然想起一些进塔之前的记忆，他摇摇头，跟银硕一样蹲在炤熙面前。

      “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在这里不符合塔的规定，被别人发现的话你会接受惩罚。”银硕皱眉。

      炤熙缩得更紧：“我听到了惨叫……因为害怕就跑开了，然后……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银硕和元彬并不怀疑哨兵的耳朵，但他们对惨叫的说法有些疑惑。还没开口，身后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和呼喊：“豆粒，豆粒……你在哪儿？”

      元彬看到炤熙的眼睛顿时亮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轻声回应：“成灿哥，我在这里！”

      成灿匆忙跑来，看到两名向导直接开始道歉：“抱歉打扰你们了，他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不小心迷了路，我这就带他离开。”

      银硕站起身，看着拽起炤熙的成灿开口：“喂，郑成灿。”

      成灿一愣，这才认真去看向导的脸：“……嗯？你是，宋饺子？”

      “是宋银硕啊你这个郑汉堡。”银硕无语地笑。

      成灿挠着头傻笑：“我当然记得啦，原来你也来了这里……以后有机会再聊，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银硕点点头，目送哨兵们离开。

      元彬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很久才发问：“那里有什么吗？”

      银硕认真地嘱咐他：“不要好奇，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今天见到他们的事也不要跟任何人说。”

      元彬想起炤熙黑亮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击破了银硕的屏障，还是因为他们遇到了炤熙，或是两种因素都有，在这之后不久，银硕就从塔毕业，前往了一号哨所。

      元彬的噩梦也从此开始。

试验记录：

ANR001

对试验体Y进行攻击力测试。

平均值高于进攻型向导平均数据，峰值达到历史第七。

S级屏障击穿率21%，平均击穿用时11分39秒，最短击穿用时10分25秒。

ANR012

对试验体Y进行攻击力测试。

攻击力进一步提升，平均值上升5.9%，峰值达到历史第六。

S级屏障击穿率上升至28%，平均击穿用时10分14秒，最短击穿用时8分47秒。

ANR030

对试验体Y进行攻击力测试。

攻击力进一步提升，平均值上升3.6%，峰值达到历史第五。

S级屏障击穿率上升至33%，平均击穿用时9分08秒，最短击穿用时8分13秒。

ANR036

观测到试验体Y无疏导能力，攻击力提升已接近上限，转换试验方向。

ANR042

试验体Y首次进行模拟疏导，对虚拟神经的破坏性强于修复力，疏导失败。

观测到Y的精神体开始发生变化，左耳 长度 有所 增加 。

ANR055

试验体Y进行模拟疏导，对虚拟神经的破坏性与修复力首次持平。

观测到Y的精神体左耳长度仍在增加。

ANR059

试验体Y进行模拟疏导，成功修复模拟神经，疏导成功。

观测到Y的精神体左耳固定为兔耳形状，可视为已成功获取疏导能力。

ANR060

对试验体Y进行攻击力测试。

攻击力平均值上升4.8%，峰值达到历史第四。

S级屏障击穿率上升至36%，平均击穿用时8分46秒，最短击穿用时7分39秒。

试验结束。

      元彬再次见到炤熙是202年，依旧是那双眼睛，看着他的眼神跟看向别人的没什么不同，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和期待。

      因为被塔冠上了“优秀毕业哨兵”的名头，炤熙来到五号哨所的第一天就明里暗里受人揶揄，但他只是笑笑，接着吃自己的饭，反而让隔着几张桌子的元彬更生气。

      201年初，元彬刚来哨所时也是类似的情形。作为五号哨所现役唯一进攻型向导，又以代号先被人知晓，哨所的人总是在有意无意地疏远他，元彬对这一点早已习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忍受其他人刻意的为难，正面起过几次冲突后，令所有哨兵渐渐对元彬敬而远之的，却是他所做的疏导。

      元彬走到炤熙的对面坐下，原本嘻嘻哈哈的几个哨兵顿时噤声，很快找借口陆续离开。

      炤熙咬着筷子低低地笑，然后抬头看向元彬正式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新来的52号哨兵，李炤熙。”

      元彬微微歪头：“……我们以前在塔里见过一次，你不记得了吗？”

      这下惊讶的换成了炤熙：“嗯？抱歉，我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见到你。”

      被做了太多试验而得到奇美拉之名的元彬已经对自己两年前的疑问有了解答，所以他只是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01号向导朴元彬。”

      相似的境遇让他们很快熟悉，随着一同出任务次数的增多，默契度也直线上升，逐渐成为了彼此最信任的朋友和伙伴。

      元彬发现炤熙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顽皮得多，他在任务中总是仗着比一般哨兵稳定而做出更危险的举动，即使总因此被元彬唠叨也依旧我行我素。

      直到某次A级任务，炤熙差点中了敌人的陷阱，带着被爆炸溅到的一身灰从废墟里爬出来时，元彬冲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炤熙还在笑：“没事，我的状况很稳定，现在不需要疏……”

      元彬严厉的表情让他住了嘴，炤熙的手被攥得生疼，但他不敢有任何反抗。

      “你觉得这是在疏导吗？”元彬直勾勾地盯着炤熙，“你见过我进行疏导吗？”

      炤熙紧张地咽着口水，觉得自己的心跳比爆炸发生的那个瞬间还快。

      带着不言自明的心情，两人在任务中的肢体接触一天比一天密切。炤熙时常苦恼于向导可以触碰哨兵但哨兵禁止触碰向导的规定，然后被元彬揽进怀里揉搓，终于在迈入203年的第一天、两人单独行动结束后，做出了回去要写二级接触报告的重大举措。

      元彬捂着被偷袭的嘴，愣愣看着已经跑远的炤熙，没意识到自己泛红的脸上正洋溢着怎么也藏不住的笑容。

      自这之后，写报告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就成了家常便饭，虽然也为此苦恼，但没有什么能阻止两颗年轻又悸动的心。

      直到通讯器上弹出那条消息：

      “任务代码：SWR203DN107U

      评估等级：S

      派遣人数：8

      人员代码：01、08、10、25、28、39、46、52

      任务地点……”

      大脑灼烧、融化、沸腾，冷却后凝固成一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炤熙看着眼前的景象，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精神海中。

      这里是他的精神海，但并不完全是，因为这里也是元彬的精神海，结合热令他们的精神海高度融合，成为一体。

      豆兵和兔喵鸭在不远处打闹，炤熙走过去，把两个精神体都抱进怀里。他问兔喵鸭：“你爸爸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兔喵鸭只是闭上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炤熙有些无奈地看向豆兵：“那你呢，你知道吗？”

      豆兵用短短的翅膀拍打着自己的帽子，炤熙想起元彬说豆兵的头好像变大了，忍不住笑出声：“不会是帽子太小不舒服了吧……好，好，现在就帮你摘下来。”

      跟本体一样多的头发瞬间炸开，炤熙被裹挟着，进入了他丢失的记忆。

      “还好碰到的是认识的人，他应该不会上报你误闯向导区这件事。”成灿拉着炤熙继续前往他们要去的地点，“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即使在哨兵中也算得上优秀的听力使得炤熙常常被动地窥探到一些事情，他压低声音回答：“……是惨叫。成灿哥，我们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成灿越走越慢，直到停下脚步：“……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没得选。”

试验记录：

STL200-029

更换另一批耐受度高于平均值的哨兵进行试验。

03号、06号表现良好，进入下一轮。

STL200-030

更换精神力攻击样本为Y-01。

06号对此样本表现出高耐受度，进行单独试验。

STL200-033

06号与Y的匹配度为70.2%，取样Y精神力进行移植，无明显排异反应。

同批哨兵均 移植失败，更换其他样本进行移植。

STL200-035

移植后06号平均 耐受时间上升至3分27秒，最长耐受时间上升至5分03秒。

06号出现攻击意图，启动记忆清洗程序。

STL200-039

06号耐受度无变化，试验结束。

更换另一批耐受度高于平均值哨兵。

      “真没想到他还能回来。”

      “毕竟是有专属代号的向导，哨所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

      “哨所不想放弃，就拿我们当炮灰？”

      “嘘……你小点声……”

      203年9月4日，元彬在事故后回到哨所的第一天，炤熙从种种议论声中路过，对讨论内容和讨论对象都漠不关心。

      他是在事故后仅接受了一级疏导的精英哨兵，更是单独执行了SWR203DN109H-E的受表彰者，他不会评判同事的功过，只会在任务中全力以赴。

      元彬从炤熙背后走近：“这里有点复杂，我好像来晚了。”

      炤熙摇着头：“不，是我来晚了。”

      他放开两只精神体，转身与元彬拥抱。

      他不必问元彬为什么没有再次来到他面前与他相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答案。他们无数次被切开又重塑，痛苦被刻进骨髓，而他幸运地忘记了这些，即使元彬在无数个深夜里嚼着仅有的甜蜜辗转反侧，在每次看到他陌生的目光时生出怨恨，但元彬不愿再把他拉进怪物的世界。

      直到一根红线将他们相连。

      所以，逃跑吧，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从我们彻底结合的这一刻，去成为我们刚刚杀掉的、代码为DN的那些反叛军一样的人，成为会被以前的我们杀掉的人。

      直到我们死去，直到头上的红线消失。

      逃跑吧。

      “任务代码：SOE205DN097H

      评估等级：S

      派遣人数：2

      人员代码：23、39

      任务地点……”

      银硕和成灿的通讯器上弹出了任务目标的资料。

      是元彬和炤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