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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

晚上的街道特别清冷，人们都躲在温暖的家中，开着暖气开着地热，热腾腾的食物下腹，从胃暖到全身。日復一日的度过寒冬。

年仅10岁的道枝骏佑在玄关迎来了浑身酒气的道枝信弘，那是他的父亲，小小的他看见父亲回家赶紧过去打招呼，替他接过沉重的公事包，大人把西装外套一脱，直接丢在了小道枝的身上走进家裡，而他被酒味醺的直咳嗽，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遮盖住自己视线的外套取下，整理好再一同提着道枝信弘的公事包进去。

才往裡走几步，便听见他父亲大声吆喝的声音，以及他母亲道枝美惠子颤抖的嗓音，他想，肯定是母亲煮的饭菜父亲又不满意了。

接着小道枝听见碗盘摔碎的声音，心裡一紧，放下了身上的东西跑了过去厨房，看见道枝信弘正要打他的母亲，他赶紧扑上去抱住男人。

「父亲！别这样！」

「没用的东西少来碍事！」

男人愤怒地甩开脚边的小孩，小道枝撞到旁边的牆上跌在地上，手掌插入碗盘的碎片，疼的倒抽一口气。

作为父亲的角色，不但丝毫没有对此情此景感到一丝怜惜，甚至怒气烧来自己小孩的身上，他一脸生气的朝着道枝骏佑咆哮。

「作为男人，却是个Omega！道枝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他看着这个小孩害怕的颤抖的样子，越觉得没男人的担当，大步走过去一手扯住纤瘦的手臂，用拖行的方式把人往大门口拖。

「父亲？请你放开、放开！」小道枝的手被扯的生疼，害怕的眼泪都跑了出来，却拨不开成年男子有力的手，硬是被拖到了门口。

他回头绝望的看向目睹一切的母亲道枝美惠子、躲在走廊的姊姊道枝由纪，但没有人能救他。

就因为，他在8岁时被检测出自己未来会分化成Omega吗？那是他的错吗？他能选择吗？男人为什麽不能是Omega呢？他的家人为何擅自对他抱有成为Alpha的期望，而不如预期时，再擅自对自己冷漠无视呢？

大门被关了起来，小小的道枝骏佑被锁在门外。

手腕被他的父亲掐出又红又紫的痕迹，手掌的伤口还卡着陶瓷碎片，鲜红的血也还流淌着。他没有力气去理会，他只能缩在门口用尽全身的力量抱紧自己，把自己缩成一小球。

真的太冷了。他想。

指甲跟嘴唇逐渐冻的发紫，他看了下自己的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了，但又如何？他感觉没差了，一切都快结束了。他想起自己看过的小说，想着要是真的有下辈子，希望自己是个Alpha，这样也许道枝家会是个幸福美满人人羡慕的家庭。又或者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性状分别，大家都很平等，不必被信息素支配，那似乎是最好不过。

小小的脑袋懵懵的运转着，他听到了一点声响，是步伐的声音。

他抬眼，看见一个男人，一双眼睛深沉的可怕。

他可以帮帮自己吗？擅自取得外人的帮助，会不会被父亲骂呢？

「你⋯⋯」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进脑袋，可惜他没听清，昏了过去。

目黑莲一个箭步扶住差点栽在地上的小孩，碰到人才吓了一跳，身体冰的不像话，手指头都已经冻僵发紫，甚至还有伤痕。

他望了一眼这户人家，明明灯火通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家的小孩在这边受苦。

那⋯⋯可能是家暴。目黑莲皱眉，脸色难看。

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紧紧包裹住身形瘦小的孩子，打横抱起，急着跑回自己家。

其实他就住在道枝家斜对面的别墅，他只是在晚上例行的出门运动，回家时就看见一坨抖着的黑影，没想到竟然是个孩子！

目黑莲回家后给人裹了一条厚厚的毯子，拿了热毛巾轻轻擦拭小孩的脸，希望能替他回温。浏海被毛巾轻轻沾湿，被拨到一旁，才发现这个小孩长得又白又淨，虽然小脸被冻的红红的，但明显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儿。

他轻轻的把小孩的手从毯子拉出来，看见指尖已经恢復一些血气，就开始帮小孩的伤口进行消毒，替他抹药、包扎。

他有些心疼这孩子，小小年纪怎麽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而目黑莲此时15岁。

——

道枝骏佑做了恶梦，梦见自己被父亲追着打，不小心摔到好冷好冷的海裡。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渔夫把他打捞上去，虽然是渔夫，但年纪很轻，是个大哥哥，他的声音很好听。

眼皮缓缓打开，入眼的是很陌生的环境。他躺在很温暖的床上。

是他理想中，温馨的房间的模样。但这裡是哪裡呢？他不是应该在家门口，对，他被父亲赶出门了⋯⋯

「你醒了。」

「嗯⋯⋯渔夫哥哥？」

「什麽？」

道枝骏佑不小心把梦跟现实搞混，喊了出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捂住嘴巴，红了脸。

「那个、我认错人了。哥哥，这裡是哪裡呀？」还带着一点稚气的声音，他呆呆的左右看了看，裹着纱布的小手紧张的想抓棉被，却扯动到伤口，嘶的一声皱了皱眉头。

「我家，在你家对面。我看你险些冻死，就带回来了。」

「诶？」他愣住，才想起自己是如何被道枝信弘对待，最后被关在大门外。

眼神闪过一丝忧伤，目光微微垂下。

目黑莲看着他还裹着纱布的手，无奈的坐上床边。

「小孩，你叫什麽名字？我是目黑莲。」

「目黑哥哥，我，我叫做道枝骏佑，今年10岁。」

「道枝，我问你，」目黑莲节骨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敲打在床上，询问：「你昨天怎麽会在你家门口？」

道枝骏佑眼神闪躲，似乎在想要怎麽讲，才不会显得自己的家庭很怪。

「不要试图骗我，道枝。」看出这个小孩想做什麽，目黑莲出声阻止他的想法，表情称得上严肃的看着道枝骏佑，施加无形的压力。

他为难的抠了抠手指，目黑哥哥是好人，告诉他应该是没关係的。

「父亲喝了酒，要打母亲，我去阻止，被赶出门⋯⋯」他有些害怕的看向目黑莲，大大的眼眸闪着光。

多麽灵动又好看的一双眼睛。

「我要报警。」目黑莲听罢起身，要去拿手机，马上被一双软软的手抓住。

「目黑哥哥，不要报警。」他摇了摇头，「是我太调皮惹到父亲，他平时不会这样的。是因为喝酒！因为酒⋯⋯酒醒了就没事了！」

小孩会使用的词彙并不多，一想到可以把错推给酒，便一直说着都是酒的问题，替父亲开脱。

目黑莲看着小孩还在护着弄伤他的人，心裡堵得难受，心想这小孩真笨，一点心眼也没有。

「⋯⋯行吧。你先去洗漱，牙刷在桌上。我去用午餐给你。」他最终还是妥协，但也只是暂时不报警，一切都有待确认。

道枝骏佑开心的咧开嘴，露出了两个小梨窝，便跑去浴室。目黑莲看的心都软了，他发现小孩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简单的做了一点饭菜后，才看见小孩走出来，一手背在后面，看起来特别奇怪。

「道枝，藏什麽呢？」目黑莲询问。

「！」没想到自己一下被识破，道枝骏佑慌张的结巴，「没、没有，什麽都没有啊。」

「过来。」他勾了勾手指，脸已经明显垮下来，道枝骏佑害怕的走过去。

然后他举起刚刚藏着的那手，给目黑莲看。是已经沾湿的纱布，看起来被随意缠过，还被打了一个很丑的结。

「目黑哥哥，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就沾水了⋯⋯」

目黑莲没想到就只是这麽小的一件事，这有什麽好藏、好道歉的？为什麽会如此小心翼翼，一个才十岁的小孩。他把小孩的纱布拆掉，看见昨天的伤口因为沾水又包着有些泡烂了，皱起眉头。

「痛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问你痛吗？」

道枝骏佑点点头，然后脑袋被狠狠戳了一下。

「笨小孩，痛要说啊，这个东西重新包扎就好了。」目黑莲语气不善，但听在道枝骏佑的耳中却是对自己的关心。

他展开了笑颜，在目黑莲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就一直喊着他的手好痛，想要目黑哥哥帮自己擦药，搭配上楚楚可怜的小表情，目黑莲顿时招架不住。

「学的挺快啊，马上就会撒娇了。」小孩看着乾淨漂亮又可爱，令他想拉近距离感，思考了一下，道：「小枝，叫你小枝怎麽样？」

小枝。从来没有人对自己取过这麽亲密的暱称，道枝骏佑眼睛都亮了起来，直点头，那是他的专属称呼！

「好，那小枝就叫我，莲哥？」目黑莲思考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别的称呼了，

「好的，莲哥哥。」小孩乖巧的答应了，不过叫的不是哥，是哥哥，听起来有点撒娇的意味。

在意这种无聊的小细节，倒才像个真正的孩子。

目黑莲摸了摸小孩乱翘的头髮，催着他快点吃饭，吃饱再帮他处理伤口。

「可是，没办法拿餐具⋯⋯」他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看向目黑莲。

「那我喂你就是了。」也没什麽，喂个饭而已。

「莲哥哥对我真好。」

道枝骏佑心中泛起涟漪，明明自己只是一个隔壁家的小孩，什麽东西都没有，什麽都给不了目黑莲，但他却这样帮助自己，对自己如此温柔。

他必须好好回报这份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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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黑家。

目黑莲觉得自己捡了一个跟屁虫回来，走去哪里后面总是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管是看电视、玩游戏、读书，道枝骏佑总是安安静静的，跟在旁边，找地方坐着。

看他的时候甚至还会假装自己在忙，忙着抠抠手、抓抓头，就是不对上自己的视线。

目黑莲觉得好笑，看起来就像是硬要跟着自己但找不到理由一样。

「小枝，想回家吗？」算是憋不住了，他率先开口。

道枝骏佑愣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

「想和莲哥哥在一起。」他垂下头，「但还是要回家。」语气听起来带着沮丧。

很明显，就是不想回家。

「小枝，你跟哥讲讲，」他把小孩抱上沙发，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你父亲是第一次打你吗？」

道枝骏佑半躺在目黑莲的怀中，温温热热的感觉从背后蔓延至全身，他喜欢这种被包裹住的感觉，舒服的瞇上眼。

「以前也有过一次。」

啧。目黑莲脸色变得难看，但小孩在他怀里所以看不到。

「为什么打你？」

「那次，因为⋯⋯因为性状检测出来，是Omega。爸爸似乎很讨厌我是Omega。」道枝骏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睛眨啊眨。

目黑莲一顿，原来小枝是Omega啊。

「因为小枝是男孩吗？但男生是Omega其实不少见啊，你父亲怎么会有这么老古板的想法。」

「不少见，是很多的意思吗！」道枝骏佑闻言，开心的回头看向目黑莲，「所以其实我不奇怪对吗？」

心脏彷佛被掐住，有些疼。

原来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异类在看待吗？

「不奇怪。」目黑莲揉揉他的小脑袋，「任何性别、性状，都不奇怪。小枝，大家都是独一无二的，不需要去跟别人比较。」

道枝骏佑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点点头，小小的心暖了起来。第一次有人这样跟他讲，他很开心。

「那莲哥哥的性状呢？」

「我是Alpha喔。还没分化就是了。」

「那我可以和莲哥哥在一起！」

「？！」目黑莲被小孩的话吓得差点被口水呛到。「小枝，你才认识我一天⋯⋯」

「莲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想跟莲哥哥一直在一起。」道枝骏佑笑的眼睛都瞇起来，非常可爱。

而目黑莲没想到小孩讲话这么的直率，虽然自己比他大五岁，但还是被搞的有点害羞，脸红了。

「小枝，这话不能乱说知道吗？」目黑莲正色道：「以后分化成Omega，更要好好保护自己，你这样很容易被拐的。」

道枝骏佑顿时像小狗垂耳，有点委屈。

「我没有乱说，想跟莲哥哥在一起⋯⋯」

「等你长大再说吧。」目黑莲叹了口气，更用力的搓小孩的头发，揉到浏海都盖住道枝骏佑的眼睛。

傍晚，目黑莲给道枝骏佑一件明显大很多的外衣，把他包的紧紧的，准备带他回去道枝家。

毕竟他自己也才15岁，生怕他没办法处理好邻居家的家暴事件，但又不放心这个小孩，只好给自己做好几次深呼吸，牵着小孩过去按门铃。

「你好。」

来开门的是成年女性，目黑莲猜想应该是小枝的母亲。

「您好，我是对面目黑家的目黑莲。」他把自己身后的小孩轻轻拉过来身边，「昨天看见小枝倒在门口，让他在我家过了一夜。」

道枝美惠子看见道枝骏佑，惊讶的捂住嘴，似乎很意外，第一时间是想伸手去拉小孩。

难道不是应该在昨晚，孩子被赶出去的时候，就应该采取找人的行动吗？都已经过了快一天，这是什么样的反应？

目黑莲有些不爽，仿佛窥见了道枝骏佑不被家人待见的一面，于是自己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他们两人之间。

虽然才15岁，身高已经长到一百七十几，比妇人还高，硬生生多了些压迫感。

「请问小枝怎么会受伤又倒在门口？」他眼神凌厉的看向女人，拉开道枝骏佑的袖子，露出被包扎的手掌和已经瘀青的手腕。

女人见状有些急了，「啊，那是孩子贪玩摔伤撞伤的，他会在外面是因为⋯⋯因为没带钥匙！我们不知道！」

目黑莲心想他就不该好声好气的跟会漠视家暴的人理论。

「这么明显是被人扯伤的瘀青，您说是摔伤？没带钥匙，十岁的小孩难道还不会按电铃吗？」目黑莲语气冰冷，说完转头连带翻了个白眼。

道枝骏佑的手微微用力，对这样的气氛有点紧张。

也许他出个声音，跟目黑莲说他要回家事情就解决了，但他觉得这样做目黑莲会不开心。

他不想惹莲哥哥不开心。

「小枝，回我家。」说罢，便牵着道枝骏佑往自家方向带。

「等等！你怎么能诱拐我的孩子！」女人追了过去，大喊道。

「诱拐？」目黑莲冷笑了一声，「我还没去举报你们家暴呢？恶人先告状？」

闻言，道枝美惠子心虚的支支吾吾，才终于认了是他丈夫把道枝骏佑赶出门，伤痕也是他造成的。

目黑莲看女人有把态度放软，他才叹了口气，蹲下身去看都没有说话的小孩。

「小枝，你要回家吗？不要的话也没关系。」

道枝骏佑点点头，他还是要回家的。

大手松开了小手，道枝骏佑觉得心里好像空了。

「道枝女士，希望你能尽到母亲的责任，保护好小枝。我会不定期来找小枝，确认他的安全，我就住对面而已。」意思是你们好自为之。

目黑莲看着道枝骏佑走向他的母亲，对他笑了下，挥挥手。

「小枝，下次见。」

他没有得到小孩的回应，但看见小孩的眼眶盛满了泪水，对自己挥了挥手。

目黑莲的心揪了起来。

——

回到自己家后，目黑莲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时去偷偷掀开窗帘，看一眼对面的房子，灯火是否通明、有没有什么动静、门口有没有一个叫道枝骏佑的小孩？

因为自家的父母正在出国旅游、而亲弟弟目黑优在国外读书，家里虽然很大，但空荡荡的。而他自己正处于寒假期间，所以在短短一天多了一个小孩，也过得特别丰富，至少不会一个人看着手机跟电脑耗掉整整一天。

他忘记问小孩有没有手机，不然应该就不至于这么担心了。

明天早上去看看吧。毕竟他可是有正当理由去看道枝骏佑的。

另一边，道枝家。

道枝美惠子在道枝骏佑回家后，先是问了目黑莲是谁，然后再看看小孩的伤势，带去重新包扎。

道枝骏佑脱下明显比自己大一个Size的外衣，闻到了像是刚被太阳曝晒完，一股柔软温和的香味，是目黑莲的味道。他细心的对折好，抱在怀中，伸出受伤的手让道枝美惠子抹药。

看着自己的孩子身上的青青紫紫，心里也是很不好受，但她作为Omega，从以前就对Alpha丈夫百依百顺，从不忤逆。她知道身为母亲自己十分不尽责，但她一再用性状、胆小、懦弱来逃避，漠视这个孩子所遭遇的不公平。在道枝信弘在的时候，她只会去附和他的话；在她丈夫不在时，才会去关心他的孩子，例如现在。

而道枝骏佑理解她的母亲，在一次一次的争执中，他已经不再抱期望。甚至对于这样事后的关心，他也没有感动或温暖的感觉。

心里异常平静。

道枝骏佑脑中突然出现目黑莲大大的手，比自己黑一点的皮肤，很轻又不太敢出力的捧着自己受伤的手，然后用棉签沾上药水抹在伤口，因为很温柔，所以不痛，只有痒痒的感觉，再小心的帮自己包扎。他在过程中只看了目黑莲一眼，便忘不了那个认真的眼神。

他更加肯定目黑莲是对他最好的人。

「母亲，我可以再去找莲哥哥玩吗？」他忍不住开口了。

道枝美惠子看见儿子闪亮的眼神，有些意外。

她很久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露出生动的样子，平时总是乖乖的顺从他们的安排，从来不会提要求的人，竟然有了想做的事。

她思考了一下，道枝骏佑待在家确实更容易会被她的丈夫刁难，双方关系也许只是更加恶化⋯⋯

「好，可以，但不能自己偷跑出门，知道吗？」

得到允许的道枝骏佑露出笑容，点点头。

他等不及去找他的莲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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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枝骏佑满满的期待下，总算是迎来了早上。

他抱着目黑莲的外套躺了一晚，虽然外套的香味总是让他安心的昏昏欲睡，但只要想到早上就可以去找莲哥哥，他就像打了兴奋剂，开始想东想西。最后就是变成了没睡好但又很亢奋的状态。

他打开房门准备去洗漱，正好遇见他的姊姊道枝由纪，乖巧的打了招呼，就跑走了。留下的背影看似有点小雀跃。

全家齐聚在一起吃早餐，是道枝家的传统，道枝骏佑来到餐桌发现父亲已经在座位上，距离他被赶出去已经一天没有见到道枝信弘，他唯唯诺诺的打了声招呼，乖乖的坐在自己的座位等着开饭。

道枝信弘点了点头，继续看报纸，丝毫没有提起那天的事，道枝骏佑想着应该是对自己不在乎吧，毕竟自己的存在只会惹父亲生气。

在一如既往安静的早饭时间过后，道枝骏佑悄悄去跟母亲说了自己要去找目黑莲，得到允许后就开心的去房间拿了随身物品还有抱了一晚的外套，出门去。

道枝骏佑走到对面的大宅，确认了有目黑家的门牌，不知怎麽的有些紧张，按下了电铃。

没有回应。

他又不死心地按了一次，还是没有回应。

他沮丧的低下头，回头要离开，结果撞在了一块厚厚的东西上。

道枝骏佑扶着头往上看，没想到是撞在人的胸膛上，抬起头才发现是目黑莲，大大的笑容绽放在白皙的面孔，眼睛也一闪一闪的，喊了一声：「莲哥哥！」

目黑莲正好去运动完要回家，本来想着直接去道枝家找小孩，结果正好看见自家门口有个熟悉的小身影，便走了过去。

看见道枝骏佑可爱的笑颜，目黑莲不自觉的嘴角跟着上扬，摸了摸小孩的头，「早安，小枝。」

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的进了目黑家，道枝骏佑特别乖巧的在玄关等着目黑莲拿拖鞋给自己，把自己的鞋摆了端正，再跟着进去。

目黑莲的家非常大，装潢的风格是简约的黑灰白色系，看起来质感又端庄，道枝骏佑默默在心裡给目黑莲贴上了「有钱人」的标籤。

两人坐在了客厅沙发，目黑莲拿了果汁给他，还有遥控器跟游戏机，让他想干嘛就干嘛。

道枝骏佑捧起了果汁，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让他舔了舔嘴唇表示满足。

「对了小枝，你有手机吗？」目黑莲这才想起正事。

「有，但是不怎麽会用⋯⋯」小孩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个樱粉色的机身。

粉色竟然跟道枝骏佑很相配。目黑莲暗暗想道。

道枝骏佑虽然很少人能联繫，但也习惯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吧，过来，我教你。」

目黑莲拍了拍沙发，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道枝骏佑点点头，犹豫的坐了过去，旁边比自己高大的人就靠了过来。

背部贴着目黑莲撑着的手臂，耳朵能清楚听见从喉结那发出的声音，低沉的让他发痒，缩了一下脖子。

注意到几乎在自己怀裡的小孩儿的动作，目黑莲低头便看见宽大的衣领暴露出的画面：白花花的肩膀、好看的锁骨、细长的脖颈，目黑莲不着痕迹的替小孩拉了一下衣服，拿过小孩的手机，开始给他讲解。

「载这个软件，输入ID，ID就是帐号，按加入，对方同意就是好友了。」他边说着边操作，一手也拿起自己的手机，按了同意好友申请。

道枝骏佑点点头，看见屏幕出现了好友列：MEME，忍不住询问：「莲哥哥为什麽是叫MEME呢？」

目黑莲尴尬一笑，「啊，那是朋友给我乱起的绰号，不想用真名就取这个了。」

「小枝可以自己改暱称，喏，按这边就可以改了。」

道枝骏佑在目黑莲的指导下点进更改暱称，改成了莲哥哥才满足。

「那头贴呢？莲哥哥的头贴好帅呀，我也想要换。」

小孩总是突然又直接的说出令他害羞的话，没想到自己随意拍的自拍照在小孩眼裡竟是帅的，虚荣心就这样被填满了。

「那我帮你拍吧，等等传给你，来，看镜头。」

目黑莲切换成了相机模式，身体往后倾斜，手机镜头对着道枝骏佑。小孩愣愣的没反应过来，想着要摆什麽姿势好呢，最后还是举起了小手，两对小树杈摆在了双颊旁，露出了小梨涡笑容。

喀擦。目黑莲对自己拍摄的照片很满意，看着照片裡的小孩心就柔软下来，很不可思议。

他传给了道枝骏佑，再用他的手机改成了大头照，心想头贴这样好看，会不会容易被骚扰⋯⋯

于是打开了设定，帮他设置「拒绝陌生人讯息」的选项。

「莲哥哥，那你给我的暱称是什麽？」

「我还没设定呢⋯⋯就Michi吧？怎麽样？」

道枝骏佑开心的点点头，光是自己被加到目黑莲的好友裡面他就很开心了，哪怕取一个笨蛋他都觉得开心。

「好了，就叫Michi，再给你加个爱心。」

「我也要给莲哥哥加爱心！」

「好好好。」

两人就拿着手机互相玩耍了一会儿，道枝骏佑给目黑莲设成了置顶，目黑莲看小孩这样重视自己，心裡很欣慰，也学道枝骏佑，让他成为聊天列最上层的人。

在打闹中道枝骏佑早就已经半个人在目黑莲怀裡，索性目黑莲就把小孩揽着躺下，怀裡的人不安分的动了动，然后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莲哥哥的味道真好闻。」

「？」

小孩翻了个身，趴在目黑莲身上，像小狗一样，俯身靠近目黑莲的脖子，嗅了嗅。

目黑莲垂眼看着小孩的举动，此时的视角衣服根本只是装饰用，他只瞥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便看向远处。

搞什麽，这只是个十岁小孩。他暗暗想。

「这个味道，跟莲哥哥给我的外套一模一样！」他炯炯有神的看向目黑莲，指了一旁在沙发上要还给他的外套。

「喜欢这个味道？外套可以送给你。」其实他本来就没想拿回来。

「真的吗！谢谢莲哥哥，我会很珍惜它的。」说着便抱住了他，然后对方也回应的拍了拍他的背。

「不过是一件外套，用丢再给你便是。」

「不行，我绝对不会用丢的！」

「哈哈哈，到底在执着什麽，笨蛋小枝。」

——

之后道枝骏佑每天吃完早餐，就会跑去对面找目黑莲，因为他在道枝家实在太无聊了，遇见目黑莲才发现生活可以有很多乐趣。

道枝骏佑会跟着目黑莲去公园散步、一起熘滑梯盪鞦韆，在他家裡看电影、听他喜欢的音乐、吃他做的菜，跟他一起学习，儘管他不是很懂。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两人几乎每天腻在一起，连回家也会互相传讯息。可惜开学在即，生活终究会回到轨道上，还是得继续完成上学的义务。

目黑莲已经初中三年级，道枝骏佑才国小四年级，两人的圈子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边，连学校都在反方向。

道枝骏佑对此感到非常沮丧，放学时都晚了，没有什麽机会跑去目黑莲家玩，只剩下假日。而目黑莲只是安慰他，还有手机可以联络，也可以打电话。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感觉跟目黑莲的关係正在慢慢疏远，少了面对面的相处，他很难去猜测对方的心思。

道枝骏佑在几个联繫不上目黑莲的夜晚常常想，也许这段关係只有他的一厢情愿，也许目黑莲已经对他厌烦，也许是自己太过黏人⋯⋯

在一次放学，道枝骏佑快走到家时，听见了一群人闹哄哄的声音，他抬眼一看，其中有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身高很突出，帅气的脸也是。是他的莲哥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道枝骏佑看到他身旁这麽多人，忽然也不敢像平时一样跑过去抱住目黑莲，加上最近两人的关係也没有之前紧密，他的步伐也缓了下来，只是和目黑莲挥挥手：「莲哥哥，好巧。」

他礼貌的对那群人点头，恰巧看见一个女生的目光锁在目黑莲身上，双颊红红的，眼裡透出不知是仰慕抑或是爱慕的情愫，道枝骏佑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收回目光。

莲哥哥那麽优秀，肯定很多人都喜欢吧。

「小枝放学了？」

「对。」空气一阵沉默，他侷促的捏着手指，问：「是同学吗？」

「嗯，说要来我家学习。」

「等等，你真的信啦？」旁边的男生笑着拍拍旁边的人，另一人附和：「这个组合应该是读不进书了。」

又是一阵鬨笑。

道枝骏佑退后一步，尴尬点点头：「我先回去了。」

逃跑似的，他觉得自己很狼狈。气氛彷彿将他们两个划分开来，在告诉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目黑莲有很多朋友，不像他，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没有。

目黑莲看着道枝骏佑的背影，眼神複杂，想挽留的手最终还是缓缓放下，带着朋友回家去了。

道枝骏佑把自己关在房间，回想刚才的画面。

原来在放假的时候，只是好运的，他独佔了目黑莲的时间，就像他当初好运的被目黑莲捡回家。所以现在，他已经不被需要了吗？

小了他五岁，莲哥哥一定觉得他很笨吧，还是同学更加合得来。难怪传去的讯息总会被已读，打去的电话也不一定会被接通，因为有人陪伴。

道枝骏佑不知道这是什麽感觉，心裡钝钝的疼，还有点不甘心，他觉得目黑莲的身边那个位置应该是自己的，但事实上并不是。他以为目黑莲跟他一样，只要有彼此就可以生活下去，就像他遇到了目黑莲，人生突然精彩丰富了起来，他以为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

但目黑莲并不需要他，是吗？

他太自以为了，他就只是一个邻居家的可怜小孩，因为被家暴才被目黑莲捡到。

他太得意忘形了，怎麽可以认为自己在目黑莲的心中，是有一席地位的？

他太笨啦，目黑莲对他只有同情心吧。他自嘲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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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黑莲送走朋友们后看了一眼手机，未读讯息：0。

要是平常是不可能的，道枝骏佑只要在网上看见了什麽，总给自己发过来，一下说这个好笑一下说这个可爱，托他的福每天都有很多网路资讯要吸收。

目黑莲把浏海往后抓了下，手抵在眉心，心裡乱糟糟的。

其实这是在他预料之内的。

原因是他在和小孩密不可分的一个月中，觉得小孩已经过度依赖自己了，甚至在开学后也没有去交新朋友，总是围绕在自己身边。

他觉得这样不好，道枝骏佑应该要有自己的生活圈。于是他在同学吵着想去他家时，答应了，虽然不确定有没有用，但要是让道枝骏佑看见自己的朋友们，他应该就不会太过于执着于自己，说不定也会有想交朋友的想法⋯⋯？

所以他用了最笨拙的方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但是当他看见道枝骏佑错愕的表情，还颤瞳了，他开始有点退缩。

他又看了一眼没有消息的手机。

他突然搞不懂，到底谁才是在意的那方？

——

那天过后，目黑莲再也没有收到道枝骏佑的消息，但他可以从房间的落地窗看见小孩回家。

然而那张白嫩的小脸蛋好像失去了生气，看不出任何心情起伏。目黑莲开始跟着鬱闷了。

他不知道小孩是怎麽了，担心是不是家裡人又欺负他，或是和同学相处不愉快，会不会被孤立⋯⋯等等，想去关心，又无从下手，怕自己拉开的距离感会前功尽弃。

一天一天过去，两人断了联繫，彷彿成了陌生人。明明住的这麽近，却好像说好似的，从不相遇。

目黑莲又在平凡无奇的一天，定时的看向窗外，结果看见一跛一跛的道枝骏佑正扶着牆走回家。

几乎是反射动作，目黑莲冲出门叫住了小孩，快步走向他。

他把道枝骏佑翻过身，发现才几个礼拜，他已经长高了一些。而糟糕的是漂亮的脸庞一边红肿了起来，嘴角也有被打过的血迹，裤子膝盖处透出了暗红色。目黑莲怒火从心裡烧起来，又焦急又不捨，「小枝，怎麽会这样？谁打你了？」

道枝骏佑眼底毫无波澜的看了目黑莲一眼，把自己肩膀上的手拨开来。

空气静止了。目黑莲的手停在空中。

「跟目黑哥哥无关。」说着又转身要往自家走。

目黑哥哥？听起来无比生疏。

「小枝。」目黑莲从背后抱住他，不论小孩怎麽挣扎都没放开。

「莲哥哥怎麽惹你了？跟我说说好不好。」他听得出来，道枝骏佑对他有很大的不满。

是啊，是应该的。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是他故意让道枝骏佑疏远他，但他怎麽也没想到关係会变成这个地步。

「目黑哥哥救过我，我很感激。但是现在不需要我了对吧？」道枝骏佑回头看了目黑莲一眼，眼中噙着泪，睫毛上也挂了水珠子。

「只有我受伤了目黑哥哥才会出现。我只要不联繫目黑哥哥，就不会得到回应，我以为、我以为目黑哥哥也需要我，不管是玩伴还是朋友，还是打发时间的人，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被人需要了！」道枝骏佑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目黑莲从来没听小孩讲过这麽多话，还是以一种快破碎的状态。

「但是目黑哥哥很多朋友，再也不用我陪了。家裡也不需要我，同学也不需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这样的人为什麽还在？」目黑莲从背后环抱着他，突然感受到几滴滚烫的泪水打在手臂，怀裡的人在颤抖，他把人再次翻过来。这一看心疼的不行，眼眶红通通的挂着泪，但双眼却哭的空洞无神。

「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他看着目黑莲，说出了这样的话。

一个十岁的小孩，说出了这样的话！

「道枝骏佑！」目黑莲瞪大了眼，第一次对他大声吼了。抓着他肩膀的手使力，小孩感受到有点疼。

「你跟我回家，冷静一下。」目黑莲没等道枝骏佑回应，直接把小孩扛在肩上带了回去。

——

道枝骏佑抬眼一看，是那个好久没见到的简约风装潢。他已经被目黑莲放在了柔软的沙发上，而他正在帮自己的膝盖抹药。

还是这麽的温柔。

可惜不是只对自己这样。

热毛巾贴上自己的脸，自己的眼泪跟血和髒污都被轻轻抹去。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他眨了眨眼睛。

目黑莲处理好小孩的伤口，坐在了他旁边。

「冷静下来了吗？」

道枝骏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为什麽受伤？」

「因为同学笑我是Omega，我说，男生是Omega一点都不奇怪。」

目黑莲点点头，这是他跟小孩说过的话。「结果呢？」

「他们说我骗人，我说莲哥哥不会骗我，就打起来了⋯⋯」小手揪在一起，不安的捏来捏去。

目黑莲的心情很複杂。

道枝骏佑小小的世界只有他，是自己闯了进去他那个狭小的世界，再自顾自的离开。

但即使这样，他心裡还是有自己，为了自己说过的话，这麽乖的一个孩子竟然去打架？

是他太大意了，他是道枝骏佑，从小在一个封闭的家庭长大，又因为检测会分化为Omega被处处针对，无人援助。这样的一个小孩从见到他时就十分懂事，心思极为细腻，处处为人着想，却丝毫不顾自己。完全不是正常十岁该有的成熟。

他想起小孩刚才崩溃时说的话，道枝骏佑一直提到他不被需要，他压根没想过要为自己而活。

而他却擅自的希望他有自己生活圈，作为道枝骏佑唯一能依靠的人，却离开了。以为是为他好，却正在把他推入一个「不被需要」的地狱。

目黑莲懊悔的不行，他想的太浅了。

「小枝，你没有错，完全没有。」目黑莲把手放在道枝骏佑的后脑勺，安抚的摸了摸。

「你同学太笨了才不知道。」

「嗯⋯⋯」
「我也是这麽想。」

两人对视了一眼，笑了出来。

目黑莲把人揽进怀中，感觉到小孩僵了一瞬，还是慢慢放鬆下来，靠在自己身上。

「不要对我生分啊。」

道枝骏佑闻言睁大了眼，有些气愤的捶了一下目黑莲的大腿。

「是莲哥哥先的！」

目黑莲没想到小孩会发脾气，缩了一下脚，赶紧求饶。

「不过，终于叫莲哥哥了啊。」目黑莲听到这个称呼就安心了，「对不起啊小枝，是我的错。」

「？」道枝骏佑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只是希望小枝的生活不要只有我，可以去认识更多的人，扩大生活圈。但却没问过你的意愿，对不起。」目黑莲贴着道枝骏佑的背，紧紧抱着怀裡的小孩，声音低低的，似乎非常愧疚。

「为什麽不能只有莲哥哥？」小孩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目黑莲鬆开他。

「我只想要莲哥哥。」他看见小孩的目光闪着坚毅和执着。

是啊，为什麽不行？

「那就⋯⋯给你？」目黑莲对他挑了下眉。

道枝骏佑开心的笑了出来，鑽进去目黑莲怀裡，嘴裡嚷嚷着「我的、我的」，惹得他发笑。

目黑莲眼看终于跟道枝骏佑和好，心裡才踏实了。伸手搂住小孩细瘦的腰肢，他想，该不会就这麽栽在这小孩手裡了吧。

但他只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