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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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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8-20
Words:
3,606
Chapters:
1/1
Hits:
8

忧郁的解剖

Summary:

When I outstretch my empty hand.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Work Text: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事物的命名法是否会对他们带来什么真正的影响。比如说他们是否应该为那些生活在地下的、已然水肿而肢体无力的苍白的生物一个阴性的冠名,指向它、或者她是一个女性的本质。又比如说一只赫然出现的、盘踞在礼拜堂边檐的蜘蛛为什么会有着人体器官的命名。无论如何,所有这些怪异生物的命名都来源于年轻的主教,根据劳伦斯的观点,一个合乎体面的名字就是他对这些未知生物在最大程度上的尊重。没有人知道他独有的命名系统背后究竟基于什么样的逻辑,这一点连格曼都无法确信——在他们还依然亲密而无话不谈地分享真理的年代里,他就确信自己不擅长任何语言以及它们的范式。那时劳伦斯和他并肩坐在图书馆里,他从未书架上抽出一本百科全书,依据边缘的磨损程度而言,后者很确信整座学院中对其内容感兴趣的仅有他一人。劳伦斯在那时会很审慎地打开书页、凭借记忆和他的回想甚至纸页边缘脆弱的缺口来辨认这是他需要的哪一页,他打开到鱼类的图鉴,把那些长串的学名抄录到笔记本边缘,然后换成红色的墨水、把无序的单词分成不等比的三份,向他解释为什么一个固定的前缀可以指代所有有些软体的形态的海洋动物。他抄录了十个单词、借此展开继续说明了十个,最终给他留下二十五个被标示百科全书页码的单词,然后放下钢笔,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之后说:希望你这一次的论文提案可以尽快通过。

不可否认的是劳伦斯是一个天生的学者,假如他不去为那些或细软或坚硬的水生动物奔走,他确信他或许会成为语言学家。他们在学院时他擅长命名的能力就已经明确地体现出来,他可以准确地识别每一种百科全书上的鱼类、一块坚硬的棘突状的骨骼,又或者大脑内一串敏锐的神经。从湖边走到教学楼共一百七十七步,劳伦斯会坐在花坛边,指着一只无名的野猫和他说那是哈姆雷特,他提着另一只的脑袋站在实验室楼下时,他又惊讶地认出那是贝阿朵莉切——就像他如何在图鉴中识别出众多纤细的骨骼与确切的名字一样。很多年后他依然保持着这样的陋习,劳伦斯站在手术台边,用他闪光的手术刀剖开一只年轻的软体动物,毫无保留的肚腹面前,刀片锋利到近乎苍白。他用镊子夹出一只坚硬的结石,形状畸形且毫无规则可言,埋在一众发白到水肿的脏器之中,好像流血的蚌中一只青铜色的珍珠。他小心而谨慎地用镊子夹起它、盛放在手心当中,然后坐到手术台另一端,以便让身旁调整武器关节处的零件的人更好看到。他们亲密地并肩坐着,头贴在一起,几乎就像多年前他们共坐在一张长桌前、面对那些繁琐的拼写与繁重的绘图,而不再是那些灰白而新鲜的肉。格曼抬起头时看到他审慎地把它握在手中,几乎像一只昆虫异形的头颅。他问这是什么(他还不知道这样的生物也会因为营养不良而产生结石)。劳伦斯想了想,他说他也不知道:世界上不能被确信的事物还有太多,于是我们不得不为它取一个足够好的名字。他说。这也是那些星座被如何命名的——只不过我们的星星也在不可见的海底。而总有一天也会有星星被以我们的名字命名。他伸出手、轻轻地勾住后者的手指,那些因解剖而造成的幽灵状的粘液同时渗进二者的掌心,在血渍粘腻的触感之中,掌纹构成一对相称而彼此依托的鸟。他真诚地许诺:那时我们也会如此并列地出现。

于是后来他们站在海岸边时他也是这样说的——他给出了几乎同样的回答。命名是一件多么值得期待且令人高兴的事情,这指代着一桩(谋杀而不是)全新的发现、又或者是它所指向的未来。那时他站在水中,一切他在年轻时所叙述的有关进化与真实的故事都从这里开始追溯,巨大的鱼肚横陈在他面前,被刮干的子宫血淋淋地与他彼此相持。格曼站在他身边,不得不把自己的风衣盖在他肩上,看着他长久地站在风中、沿着风向中频繁的腥臭反复地拨弄着那些破开的脏器。劳伦斯的怪癖又发作了——他惊喜地拨开那条已死的鱼水肿的触须,显露出一张苍白的神似女人的下颌。他说这显然是一位女士不是吗(尽管他刚刚从她破损的子宫里取出供他看清世界的眼睛)。他说他会给她一个女性的名字,尽管那张脸已经在她未见证的失孤后几乎趋于腐烂了,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把她的尸体弃置在原处、只带走她一半的婴儿。在他们切断它一半的身体时,劳伦斯不可察觉地露出了惋惜的神情。他确信不完整的事物是难以拥有一个合乎规则的名字的,就像他们年轻时所学习并摘录的一切词语,在漫长而有如咒语的单词之中,没有任何一部分是可被舍弃或忽略的。它们都将在文本的书写中指代出各自的起源,世上不会有一条无姓的鱼。——而一个大神的孤儿也因此失去了它的名字。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后来人们谈论起渔村时,总会刻意地略过他的部分与他令人骄傲的命名法。他的命名依然健在,但更长久地活在有迹可循的恐惧之中。就像在历史还没有成为传奇时,先于人们回忆起谋杀可能导致的恶因之前,所有人都会谈论他们如何从一只死去的鱼当中取出月亮一连串的暗面、在一条鱼的子宫当中他们如何理所应当地搜刮出了真理与真实。在一个连谋杀都令人有所期待的年代里,他的命名法依然骄傲地存活于与真理有关的字词之中,一只铜绿的扁桃体化石、一只趋近腐烂的子宫,洞若观火的永恒里,足以使他许诺所有未来美丽而迷惑的虚像、令他依然足以把握他的双手而不至于被其中的残忍所烫伤。

有关命名法的部分最终停留在一个足够美丽的女性名称上。他们站在月亮前,那是一切都还可被追溯的最后的机会。具体的过程是如何发生的、三段链接着繁复的眼珠的绳索是如何被再次组合拼接、并指向另一位可供指引着未来的趋向的大神,一切都已经不可重复了。在庞大到畸态的月相之前,格曼谨慎地看向他的眼睛、那里贮藏着他无法了解的他所用毕生目击的真相。他问他看到的是什么:是同样细软而苍白的翅膀,又或者另一个肿胀的子宫?劳伦斯向他转过头,转一转他年轻而聪敏的眼珠。那里已经蕴含着一串灾厄的湿软的温床。他说这不太好解释,于是他不得不拉过他的手,在掌心用手指逐一拓印下他所目击的月亮的面容。首先是长发——这几乎是一位美丽的女神了。他笑了出来,然后继续用他灵敏的笔触说明她纤细的手腕与尖利的手指、一双不可洞见的眼睛。很可惜你看不到她。他说。——不过那都只是暂时的,假如你想知道她在或不在,就看一看自己是否身处花园之中。她许诺过繁荣、可指的健康与一切业已衰颓的事物可挽回的方法。成真的愿望近在咫尺了,一切都显得如多年前他们在青春的时刻中如何想象可被把握的命运。就像在一片交错的花的形体之中,他们尚能隔着梦境的虚影彼此对望。而此时此刻他们站在月亮下,为彼此见证仪式的成功。此刻没有一本可以描述大神与它隐匿在全视的眼睛背后的面容的百科全书、也没有一本他们年轻时共享的笔记,可以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在上面通过百科的学名想象那些鱼类灵动的真容。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有着这样聪敏而真切的眼睛,于是他只能在他手中反复画出相似的形体、尽管手指的书写总是不尽人意、他也从不擅长绘画,但他依然愿意相信和想象,一切错误在此刻都显得可指地有了希望。所有的语言或词语都在此时此刻成为月亮前一串整齐而妥帖的影子,没有人会在此时将它与诅咒或即将到来的灾难彼此链接,就像繁荣的祝愿永远不可能与洪水的泛滥共享同一个变格的前缀。此时此刻他们站起身、推开门,梦境中一座隐匿的花园就此显现。

劳伦斯看着他的眼睛,他想了想,他说他还是希望有一个名字:你知道的,就像哈姆雷特和贝阿朵莉切。
而格曼说起在他的家乡,尽管在遇到他之后,他对此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很多,已经几乎是趋近于上个世纪的知觉。在这座城镇更向西方走一些的地方,走到海岸已经不复存在或它不再散落出幽灵的光芒。那里人们说不要为任何事物起名。他说,有了名字就指代着它有了人的感情:它或许会因此背叛你。

而他坚定地回答:那么假如给她花的名字。
那么假如给她花的名字。从一切都还未可追溯的时刻开始,从无数可被写作或拼写的单词当中,他们至今才发觉已经无法找到任何可以为当下作出回答的名词。命名法从他们彼此之间共享的秘密逐渐转而成为一个必要的范式,为以答复那些为他们的命运所许诺一座明室却又只给出盘桓的死巷的事物。在故事开始之前,没有人会将他们赖以相信的未来与不幸相所链接,然而此时此刻、走出这座有着花园的房屋之后,他们都已经确信,圮毁的预言即将在镜面彼端的地方发生。劳伦斯转过头,将他为她确定的名姓用手指转交到他手中。花的名字沿它未可见的面容与危险的香气在腕骨之间被转交、顺坦诚的血管传递进他们彼此确信的心脏当中。月光下一切都显得如此清晰,他看向他、另一张依然年轻而坚韧的面孔正深埋在月光的茧中。后者冰凉的手指安静地横陈在他掌中,触感又一次令他联想到向上十公分,那些针眼处破损的皮肤与他们新鲜的溃烂、那些裸露的红的静脉。过去在他反复的为真理所践行的自戕中,他曾经指向这些溃散的伤口,宣称这其中隐含着怎样的有关未来的启示。他指着鲜红的血管,从难以愈合的伤痕之中寻求进化的预言、在红的开口中完整地拼接出血液的脉络,像图鉴中配布在那些繁复的文本边一副残忍的素描。假如一切都还可被信任。他想。那么如今他们依然会在此刻彼此珍重地祝福。祝福一切永葆青春、祝福一切过去的期望都还值得信任,所有相互承诺的誓言依然在万物的界限之前都保有它最真挚的效用。他默念着那个名字,花的名姓在脑中拼写出一串完整的回文。庞大的月相正毫无保留地盘踞在他们面前,假如某一天他们剖开它灰白的皲裂的外壳,将倾的预言就会在他们面前血淋淋地实现,面对他们的将是再次重演的洪水的必然。然而此时此刻,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确定地彼此把握。在交握的手指之中,所有誓言都坚定地发出金石的脆响。好像它将先于他们存在的历史更先一步地变得坚固,好像永不可破、永垂不朽。

Notes:

是和朋友聊天迷思,原文本中的无名月之存在是不是相当于芙洛拉的名字是被他们取的(x)青春与繁荣女神还怪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