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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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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10-05
Updated:
2025-11-14
Words:
39,835
Chapters:
11/?
Comments: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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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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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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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3

【黑瓶邪】野花(R)

Summary:

「白日高溫如焚,夜晚冷冽刺骨,他卻也只能躲在他們之間。」

瓶跟黑都是Alpha,吳邪是二次分化的Omega,但目前腺體因為做過犁鼻器手術而失去作用。

尋回指南寫到有點卡文了,想寫車和原著向劇情,沒有大綱,寫到那算哪。

Chapter 1: 重回

Chapter Text

吳邪說是辦完事就去雨村,不曉得是高估了自己的辦事效率還是麻煩事就是會隨著時間無限增生。

他能做到的極限就是把一整天的事情濃縮到晚上七點前做完,畢竟吳邪才剛把悶油瓶接回杭州,他們又馬不停蹄地去到長沙,明明說的是要讓悶油瓶休息的,卻每晚都是他在張羅晚飯,吳邪拿下眼鏡捏了捏鼻樑。

晚飯是吳邪在長沙經常吃的小飯館,距離他的住所步行不到五分鐘,吳邪帶悶油瓶去吃了一次之後,他幾乎每天買好飯在家裡等著吳邪,吳邪忙了一整天,疲憊不堪地開了大門,卻發現等待他的不是昏暗無聲的客廳,而是開著電視,雙手抱胸正在閉目養神的悶油瓶,吳邪愣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許不可言說的暖意浮上檯面。

其實到他倆到餐桌前坐下動筷的時候,吳邪都還是有點恍惚的,這個替他拆筷的人,真的就是他從長白山接回來的人嗎?但一對上悶油瓶的視線,吳邪知道這就是張起靈,世上沒有人能夠擁有這樣的味道和神態,沒有人仿冒得出來。

吃完飯後,吳邪整理了一下資料,又想把回家前心血來潮買的櫻桃洗了,悶油瓶剛洗完澡,頭髮還在滴水,就穿著件工字背心,脖子上掛毛巾把他手裡那盆水果端走了。

張起靈真的非常照顧他打石膏的右手,連洗水果都不讓他碰,他讓吳邪先去洗澡,把櫻桃再凍一陣子,吹乾頭髮再出來吃。

吳邪見他都開口了,就也沒忤逆悶油瓶,乖乖地洗完澡才坐在客廳沙發上吃著櫻桃,悶油瓶就只是坐在旁邊雙手抱胸看著他吃,吳邪把那一大碗被去梗的櫻桃往他面前遞,悶油瓶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不喜歡吃?」吳邪嘴裡還有被咬碎的櫻桃果肉,有點含糊地說,似乎覺得張起靈會挑食很有趣。

「對傷口好。」

吳邪聞見悶油瓶訊息素裡,放鬆與平靜的情緒,他在不太會被察覺的的速度下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鼻腔裡全是張起靈的味道,像是整片雪地狂風吹拂,卻又有火堆孤獨地燃燒著,難以靠近,又讓人忍不住伸出手去。

他一邊咀嚼櫻桃,一邊假裝在找話題,但其實是觀察對方神情的變化。

「這麼補,怎麼聽起來像是在幫我養身體?」吳邪歪著頭,口氣卻像是有點在挖苦他。

張起靈沒有接話,只是撇頭看了他一眼,像是想從他表情裡判斷這句話背後的真意,那視線不算尖銳,但有種不容閃躲的感覺,讓吳邪忽然心跳漏了一拍。

他沒有逃避,也沒有笑出來,只是慢慢地又吃了一顆櫻桃,牙齒咬破果皮,汁液染紅了唇,吳邪下意識地嘖嘴,卻又壓低音量說:「我不習慣這樣。」

張起靈沉默片刻,才說:「哪樣?」

「……有人等我吃飯、幫我準備東西、照顧我。」吳邪把櫻桃籽吐進紙巾裡,「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話是這樣說,但吳邪的話語裡其實沒有責備。

張起靈微微偏頭,像是在思考什麼,最終只是輕輕像是嘆氣似的吐了一口氣:「以前,我沒辦法給。」

吳邪原本靠在沙發背上的身體微微往前傾了些,他聞言只是輕聲嗯了一下,不知是回應還是在敷衍。

他捏著那顆還沒入口的櫻桃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沒吃,把它放回碗裡, 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什麼:「我現在也沒辦法要吧。」

他說完整句話才抬起眼來看張起靈,像是特地挑了對方不能不接招的方式丟出這句話,語氣裡帶了點刻意的平淡。

張起靈沒有立刻回話,他像是愣了一下,又像是單純地思考那句話背後的意思。

兩人之間陷入一種不自然的無聲,吳邪有點後悔剛才的他沒有打開電視隨便轉台當背景音了。

「你不用現在就給。」吳邪忽然笑了一下,像是怕自己剛才太認真,又像是在替彼此找台階下,「我也還不確定自己想不想要。」

張起靈側頭看他,那一瞬間,他們的視線再一次碰上。

吳邪忽然覺得自己呼吸都慢了半拍,而張起靈也似乎像在那一刻放下了什麼,他沒有迴避,反而伸手,拿起了那顆被放回碗裡的櫻桃。

他沒說話,只是低頭咬了一口,像是默默地回答了剛才的問題。

吳邪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種想抽菸的衝動,他總是這樣,在不確定的時候,會本能地想做點什麼來掩飾自己的焦慮,但這回他沒有起身,也沒有開口,只是把手邊的紙巾又往對方那邊推了一點。

他拿起手機開始看起消息來,只是為了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沒那麼突兀,卻也沒真的記住半個字,他靠著沙發背,肩膀逐漸放鬆,沒過多久,眼皮就垂了下來。

也許是整天奔波太累,又或者是身邊這份沉靜讓人安心,他就那麼握著手機,歪著頭靠在沙發背的角落睡著了。

電視還亮著,聲音被調得很小,剩下幾乎聽不見的背景音,張起靈沒有動,只是靜靜地坐著,看著他安靜的睡臉。

不曉得過了多久,吳邪醒了。

他睜開眼時有點茫然,下意識想坐直,卻感覺到後腦杓枕在某種比沙發更有溫度的東西上。他一轉頭,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悶油瓶的大腿上。

吳邪沒立刻坐起來,他甚至沒開口,只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像是在確認這是不是夢,這個動作有點孩子氣,但張起靈沒有笑,反而垂下眼,看著他仍有些睡意的模樣。

「睡著了。」張起靈的聲音很輕,像是為了剛睡醒的吳邪才這麼小聲的。

「嗯……太舒服了吧。」吳邪嗓音有點沙啞,躺了一會後也沒什麼戒備,還是躺在他腿上,語氣帶了點懶懶的自嘲,「你腿不麻嗎?」

張起靈搖搖頭,語氣一如既往平靜:「不重。」

吳邪頓了一下,沒說話。

兩人之間又是一段沉默,這次不像剛剛那樣令人窒息,而是多了一點某種暫時的理解與默契。

吳邪沒有馬上起身,張起靈也沒有催促,他們就那樣維持著這個有些曖昧的姿勢。

好一會兒,吳邪才低聲開口:「那你要一直坐到我醒為止?」

張起靈沒回答,只是輕輕地摸了一下他額前那撮因睡覺而有些亂翹的頭髮。

吳邪像是被燙到一樣,瞬間瞪大了眼,卻又沒躲開,只是喉頭動了動,語氣不太自然地說:「……你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吳邪聞見悶油瓶有點緊張的味道。

張起靈低下頭,聲音很輕:「我現在能給了。」

他聽見後,就覺得後頸和耳朵都變得非常燙,吳邪想坐起身來才發覺褲襠上的異狀。

吳邪這才發現,那悶油瓶當然也就早看見他下身被拱起的布料,急得吳邪馬上跳著坐起來,卻沒辦法阻止張起靈用雙手和身體困住吳邪的動作。

「我幫你。」

吳邪想往旁邊移動,悶油瓶的身子卻在不斷逼近,他退無可退,又被那股越發濃烈的訊息素搞得有點頭昏腦脹,所以有些驚慌地想要推開悶油瓶,卻只退了半寸,就被他穩穩按住肩膀。

「別動,」張起靈低聲說,語氣卻一點也不逼人,「你這樣……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

吳邪愣了一下,耳根發熱,像是第一次聽到張起靈這麼說話,那語氣不是命令,也不是冷靜克制的陳述,而是一種輕微的、不太熟悉的慌亂。

所以吳邪抿了下唇,有點小聲道:「我……沒想讓你看到的。」

張起靈沒有笑,也沒有轉開視線,只是很平靜地看著他:「我不是故意看見的。」

吳邪吸了口氣,還想說什麼,卻忽然感覺有一隻手輕輕按上他的頸側,不是強硬的那種,而是溫熱的、穩定的。

「沒關係。」張起靈說。

他的聲音不大,但落在吳邪耳朵裡就像是解了什麼咒,讓他原本因為尷尬而繃緊的肩膀慢慢放鬆了下來,吳邪假借調整情緒的樣子,深吸了一口張起靈充滿安撫的訊息素。

他笑了一下,有點像是在嘲笑自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張起靈沒有回避,也沒有收手,只是盯著他看,聲音低低地落下來。

「以前不敢。」

吳邪眨了下眼,眼底閃過一點什麼。

「現在呢?」

「現在很想。」

吳邪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稍微偏頭,把額頭慢慢地靠上他的掌心。

像是默許,也像是試探。

張起靈沒再猶豫,俯身親了下來,他的吻輕得不像話,像在碰觸什麼珍貴的東西,又像怕驚動了什麼會瞬間碎掉的糖,吳邪原本有點緊繃的身體也慢慢鬆開了,像是終於允許自己沉下去。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人會親他,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會是這麼溫柔的力道,這麼安靜的氣氛,這麼……像愛的觸碰。

吳邪扣著他的後頸,微微抬起頭回應著那個吻,他甚至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閉上的眼,只知道自己這一刻沒有再逃。

他變得非常激動,想要舔舐過悶油瓶嘴裡的所有地方,因為變得濃郁的訊息素而開始喘息,但悶油瓶也不打算就這樣放任他進攻,他們吻得又深又重,很快就被反守為攻,吳邪的舌頭被用力地吸著,他的全身感覺都快要化了,悶油瓶幾下便深入喉嚨,吳邪也終於忍不住發出呻吟。

張起靈察覺到他的動作,慢慢拉開了唇,只是將額頭輕輕抵上他的,問道:「可以嗎?」

吳邪沒說話,只是眨了眨眼,又嗯了一聲,嘴上還在喘著氣。

於是張起靈再度靠近,但動作卻慢了下來,吻從唇邊移向他的臉頰、他的下巴、他的鎖骨,動作緩慢而克制,像是在默默標記,又像是在補償過去那段無法靠近的時間。

吳邪只覺得身體開始發燙,心臟彷彿快要從肋骨間撞出來,他不太習慣被這樣摸,但又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想推開對方。

他的手也開始不自覺地移動,摸過張起靈的背、手臂,最後停在對方胸口。

他聽見了心跳。

「怎麼跳這麼快……」

張起靈低笑了一聲,說:「你也是。」

吳邪偏過頭,不想讓悶油瓶看到自己耳朵發紅的模樣,卻沒抽回手,正感受著那份實實在在的溫度,掌心在他緊實的胸肌上遊走,悶油瓶也不動,就這樣看著他慢慢往上摸,直到吳邪的手指按在悶油瓶的嘴唇上。

張起靈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將那根指頭含進嘴裡。

舌尖順著骨節緩慢地舔過,吳邪的手指在他口中被包覆得緊緊的,細微的濕熱感讓他忍不住顫了一下。

他沒抽回手,反而更進一步,將食指與中指一併送了進去,那不是單純的撫摸,而是一種帶著節奏的探測,像在測試對方的反應,也像在試圖從張起靈體內撈出點什麼。

張起靈含得很深,唾液沿著指節流下,吳邪感受到他訊息素的濃度開始攀升,帶著潮濕的情慾氣息,像是想讓人呼吸變緩慢地在空氣中擴散,他忍不住深吸一口,像是想強迫自己沉進去。

張起靈的手從他腰側一路滑下,替他拉開褲頭、褪下內褲的時候動作極輕,像怕驚動了什麼,而吳邪也沒有躲,只是任由他動作,目光卻沒有從對方臉上移開。

他低聲說:「現在只有弄前面不夠有感覺了。」

張起靈的動作頓了一下,抬頭看他,眼神像是受了點刺激,卻又沒有說話。

吳邪將手指從他嘴裡抽出來,順著張起靈的下巴劃過,又再次探進去,這次是在他的口腔裡輕輕畫著圈,彎了彎,又在他上顎摩擦幾下。

他的指節輕輕劃過張起靈的下唇,又捻住他的下巴,稍稍用力,讓他抬頭與自己對視。

「你知道我還聞得到訊息素吧?」

他語氣平淡得像在閒聊,卻在下一秒彎了眼角,笑得像個剛剛說完謊還心情很好的壞學生:「不過,聞得到歸聞得到,不會有反應。」

張起靈盯著他,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吳邪像是知道他會這樣看自己,便湊近了些,鼻尖擦過他的臉頰,低聲繼續說:「Beta 的犁鼻器,理論上可以辨識Alpha釋放的訊息素濃度……但我的是改過的。」

「改造過的,知道是你、知道你想做什麼,但不會啟動任何應激反應。」

張起靈沒說話,呼吸卻開始變得深沉,他聞得出來,自己的訊息素已經渾濁得近乎過量,像山頂上崩塌襲來的雪,沿著吳邪皮膚的每一寸擴散。

「所以你剛剛一靠近,我就知道你想操我了。」吳邪說得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指甲一樣劃進耳朵上。

他伸手按住張起靈的胸口,慢慢地滑下、停在腰際,指尖輕輕勾住褲邊,卻沒有拉開。

「你那個味道啊……太明顯了,藏都藏不住,像雪山一樣,帶冰鎮檸檬的木頭味,又冷又硬……還特別、特別想標記我。」

他邊說,邊將自己的手指抽出,抹過張起靈的鎖骨、再繞過後頸,像是在為對方標記自己的位置。

張起靈的背肌緊了緊。

吳邪看得出來,便笑了,他整個人撐在對方身上,手指還沾著剛剛舔過的濕意,靠得極近,卻偏偏不親下去。

「想標記又不敢標記。」他壓低聲音,「你真的很乖,乖得讓人心疼。」

他低頭舔了舔張起靈鎖骨的凹陷處,又順著鎖骨吻了一下,但還是沒咬、沒留痕,只留下一片溫熱的濕潤。

「我知道你想咬我,現在就想,對吧?」

張起靈的手抬了又落,像是陷在某種糾結裡,那股濃到近乎壓人的訊息素還在持續湧出,卻始終沒有落在目標點上。

「但你也知道……我就是聞得到,不會有反應。」

吳邪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逼他失控,他貼上去時,那股訊息素剛好撞進他鼻腔深處,他是真的聞到了,真的分辨得出張起靈想把他標記的慾望,強烈得不像話。

吳邪一邊貼著他,一邊輕聲說:「床頭櫃裡有潤滑油,去拿一下?」

他語氣太自然了,自然得像是問晚餐要不要喝湯一樣,張起靈卻頓住了。

他睜著眼睛看著吳邪,那眼神裡一瞬間有些說不清的東西,好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像震驚、又像委屈,又像有什麼壓抑太久的東西就要衝破表層。

吳邪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話,就被他撲了上來。

那個吻不像剛才那樣溫柔,也不是事實欲望驅動的侵略,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啃咬。

張起靈咬住他的喉結,手已經從他身後穿過,像是怕他反悔一樣將他整個人抱了起來,力道大到吳邪感覺自己幾乎要離地。

他本來是坐在沙發上的,下一秒雙腿一涼,睡褲與內褲已經一併被扯了下來。

「小哥……」

他話還沒講完,就被張起靈打橫扛了起來。

那動作不疾不徐,卻沒有一絲猶豫,像是終於被撩到臨界點的某頭野獸,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行動。

吳邪被他扛在肩上,跨部貼在對方胸膛處,只能無奈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背:「哎,現在才不乖啊?」

張起靈沒說話,只是低頭,在他腰上咬了一口。

他扛著吳邪穿過走廊,走進主臥的時候,沒有開燈,本來吳邪以為他會被扔到床上,但悶油瓶只是把人輕輕放下,那一瞬間竟有種極其莊重的氣息。

張起靈跪在床邊,像是想說什麼,又像是在壓抑一切。

「我去拿……」張起靈嗓音低啞,卻還是撇過頭,想要起身去床頭櫃。

「嗯,」吳邪在床上蜷了一下,回頭看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在左邊第二層,深一點。」

張起靈愣了愣,點頭,伸手打開那個抽屜。

裡面放著一瓶潤滑油,一捲未拆封的保險套,以及……幾個棒狀的性玩具。

他沒有仔細看,只是沉默地取出潤滑油,再回到床邊,坐下。

吳邪看著他,抬手勾住對方脖子,把他拉近:「小哥,別那麼小心,你不是想操我嗎?」

他話還沒講完,張起靈的吻又落下來,這次是安靜又炙熱的,像雪地裡的火。

吳邪拉著悶油瓶的手,像是自己在教,又像是故意撩撥,他將對方的掌心引到自己身前的性器帶,又往身後的穴口帶,動作不急不慢,語氣卻帶著顫:「等了這麼久,終於能用你的手了。」

等到異於常人的發丘指終於全都進到吳邪體內,他發出了舒服的嘆息,吳邪身後墊著棉被和枕頭半躺著,但悶油瓶似乎不太敢動,吳邪扭動了下半身,讓他能夠摸到令自己瘋狂的點。

張起靈似乎也知道,手指一往上勾,吳邪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腕,張起靈以為他是要自己停下動作,但又看到吳邪想把自己的胯部往下壓,猜到他應該是還想要的,他便用力地按上那點凸起。

「……我想你的時候就會這樣。」吳邪呃的一聲,硬是吞掉了呻吟,粗喘著氣說。

張起靈沒有問,只是學著他的動作,指尖在那處來回揉按,訊息素一寸一寸地包裹住吳邪,他終於開始不由自主地因為訊息素而情動,像雪線以南的風開始融化,張起靈的手很大,力道也不輕,幾乎是在摸索吳邪的呼吸。

吳邪被逼得一陣一陣顫,身體的反應自己都藏不住,像潮水一樣往外擴散,沒多久便直起身子伸手摟住悶油瓶的脖子,緩緩靠在他懷裡,肩膀顫著,低低笑了聲:「小哥,你學得真快。」

張起靈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手下的動作,呼吸也變得不太穩,吳邪的手指伸進他的頭髮裡,很快又滑到肩膀,另一隻手握住自己的前端開始不斷擼動,張起靈也曉得他快到了,加快手上的動作又稍微加重了力道,感受得到靠在身上的身體也逐漸緊繃,吳邪因為快感而不斷地顫抖,終於在一聲稱得上高亢的喘息裡顫抖了幾下。

張起靈感覺到那股腸壁的收縮,手下的觸感也在一瞬間濕潤起來,他微微頓了頓,抬眼去看吳邪,卻只見那人紅著眼尾,喘息間還笑著。

吳邪下半身用力夾了一下悶油瓶還在他體內的手指,卻讓自己又渾身顫了顫,他伸出自己的手指沾了一點精液,笑著舉到悶油瓶嘴邊,對方沒有猶豫就含住了自己的手指,含著用牙齒磨著,吳邪聽見他吞咽時的喉嚨滾動。

張起靈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一手把人攬進懷裡,掌心在他背上輕輕撫著,另一手繼續擴張,訊息素在空氣中緩緩地散開,帶著雪山冷冽和情慾高漲的味道,整個房間都像被這股氣味包圍起來了。

這個濃度在這些年的奔命中也是非常不容易出現的,吳邪想辦法讓自己能夠沈浸在訊息素之中,就像是想要使用接觸不良的電器似的,不斷想找到能夠使它動起來的電線角度。

他伸手往下,手掌揉了揉張起靈發燙的性器,立刻感受到他身下的大腿肌肉緊繃,吳邪拉開褲頭伸進去認真地撫慰,手法輕柔卻不失力道,吳邪沒想到悶油瓶的訊息素還能更重一點。

「進來吧……差不多了……」吳邪一手撐著他的肩膀,另一手已經全被前液打濕,下半身已經難耐地扭動,張起靈卻用另一隻手固定住吳邪的腰,後者意識到這是 Alpha 的控制欲後輕輕笑了一聲。

等到張起靈全都進去了,吳邪已經顫抖得無法做出更多的反應,他只能不斷地深呼吸,仰頭發出再也忍不住的呻吟,身子繃緊得像是已經被全力拉滿的弓,但就算這樣他也還是要說話。

「Beta 也是會濕的,你知道了吧?熱嗎?」手掌再次蹭過張起靈的臉頰,腹部肌肉不斷地收縮,已經讓他們都感受到想動起來的衝動,張起靈卻想讓他適應一下才肯繼續動。

「可以了……快……」吳邪被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吊著,他甚至已經想撐著張起靈的腹部自己動了起來,訊息素讓他的思緒越來越不清醒,但他還是記得要保持冷靜,張起靈落了一個吻在鎖骨上,像是尋求許可似的。

吳邪這才伸出乾淨的那隻手摸上他的臉頰,視線撞進他眼裡,像是想要凝視雪山,那股冰冷卻又炙熱的風雪吹拂而過,吳邪蜻蜓點水般吻他的唇,讓張起靈緩緩地動了起來。

微弱的挺動就已經讓吳邪渴望夠更多,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夾緊大腿,吳邪似乎已經能夠享受歡愉,張起靈錯過了會因為快感而不知所措的他,但一樣喜歡因為快感而狂喜著笑的吳邪。

張起靈忍不住開始快速挺動,他下半身毫不留情,手像是在摸易碎物般輕輕貼著吳邪的臉頰,拇指蹭了蹭他的嘴角,立刻就舔了幾下。

吳邪的呻吟完全沒有收斂,傳進悶油瓶耳裡只會讓他撞得更加用力,吳邪幾乎被壓進床墊裡操,渾身都在發抖,卻還是毫無抵抗地接納一切,他伸出手摟著悶油瓶的脖子,手指伸進髮根又收緊,向後扯了扯。

張起靈的眼神直勾勾地釘在吳邪身上,像是想要把他刻進腦子裡,全神貫注地抽插著。

吳邪的長吟並沒有阻止自己說話,他們的額頭相貼著,吳邪眼角通紅還泛著淚,顫抖著說:「我沒想過你會這樣看著我……還是我太晚知道了?嗯?」

張起靈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手掌從吳邪的側腰扣緊,將人往自己懷裡拉得更近,他的吻落在對方的下頜、喉結,再一路往鎖骨壓下去,就像是要留下看不見的印記般,也像是想洗去點什麼。

吳邪完全不躲,甚至還微微抬起頭去迎合著悶油瓶的貼近,全身都放軟了,像是交出防線,也像是承認自己輸了這場比誰更愛的遊戲。

「你想怎樣就怎樣吧……」他聲音輕得像氣音,又像低語,「反正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張起靈動作頓了一瞬,但下一秒更深地頂入,一隻手扣住他的腰,整個人像是要將彼此相融在一起,埋得更深、更狠,卻始終帶著克制。

吳邪被這樣的力道撞得不停顫抖,卻連一點想逃的念頭都沒有,反而主動摟住他,嘴唇貼在耳邊說:「我喜歡你這樣看著我……不說話也沒關係,只要是你就好。」

這句話就像是另一針興奮劑,張起靈的動作終於變得急切起來,呼吸貼著吳邪的頸窩,幾乎是整個人埋在他懷裡,實在忍不住伸出虎牙一口咬下去。

吳邪吃痛地吸了一口氣,但隨即又笑了。

那笑聲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混著哭音的,可他沒擦眼淚,反而更用力地摟住張起靈,把自己整個壓進對方的胸膛裡,就像是這樣就能感到好受一點。

張起靈為了讓那人能從他懷裡抬起頭,開始發狠地抽插,幾乎退到只有頭部還在裡頭,再整根用力捅進去,直到吳邪終於伸手扯住他後腦勺的頭髮。

吳邪眼裡沒有以往的防備,也沒有戲謔,像是整個人都卸下了,甚至連愛意,也不是灼燒人的那種,而是一種讓人無處可逃的溫柔。

張起靈終於停下挺動,拂過吳邪額頭上被汗濕的頭髮,指尖停在他耳後。

吳邪沒有動,只輕聲問:「你會後悔嗎?」

他沒說今晚,也沒說這些事。

張起靈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會。」

吳邪彎了彎眼睛,像是笑了一下,卻沒出聲,他安靜地和悶油瓶額頭相抵,又輕輕磨蹭了鼻尖。

「那就好。」

這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一把鑰匙,把什麼悄悄打開了。

張起靈忽然伸手,抱住了他,動作不疾不徐,像是某種承諾,也像是某種道歉。

吳邪愣了愣,卻沒有說話,只是回應這個擁抱,把臉埋進張起靈的肩膀裡,聞著他那已訴說一切的訊息素,覺得一切都已經在剛好的時刻重回他的世界。

包含悶油瓶。

Chapter 2: 標間

Chapter Text

前幾天開始下的雨終於停了,吳邪聽見外頭的鳥鳴,天剛亮,霧氣繚繞著整個雨村,凝成水珠滴在老木窗框上,發出細碎的聲音,他還躺著,腦子卻已經清醒得不行。

身側沒人,但床鋪還有點溫度,空氣裡還有著那些味道的混合,清晨的露水和高海拔山林裡才有的雪松,那是張起靈訊息素的味道。

吳邪沒有動,只是輕輕地呼吸著,張起靈知道他能聞到這味道,就算對他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仍然會像安撫 Omega 似的在周圍環境留下一些訊息素。

他本來是打算等到自己發情期發作時,再開口對張起靈說一切的。

但到現在還是沒有反應。

腺體就像被封住了一樣,沒有發癢,沒有發熱,連一點點訊息素的回饋都沒有,他早就該習慣這種空白了,卻還是有種被遺棄的錯覺,在體內發酵。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雨下得極大,他整個人是被拖進黑瞎子屋子裡的。

當時的他完全撐不下去,被汪家人一針扎到,發情期發得太急又太猛烈,長效抑制劑在體內失效,像是體溫的防線一下子潰堤,皮膚燙得像被火燒過,腺體又脹又疼,呼吸裡全是訊息素,像是快要被自己熏到,他不曉得是第幾次試圖靠意志力壓下這種折磨,但那一晚真的撐不住了。

黑瞎子一言不發地把他抱進浴室,把水調到冷得幾乎結冰,讓他坐在浴缸裡,吳邪蜷著身子顫抖,那時候他已經什麼都聽不清了,只記得黑瞎子坐到他身後,帶著他往自己頸側貼近。

訊息素的味道從對方皮膚深處滲出來,一開始是濃烈而壓迫的,但很快就變得沈穩而深長,有一種說不出的包覆感,像是能讓人靜下來的低語。

「忍一下,好嗎?」黑瞎子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也低啞了。

他沒有強迫,只是把自己全身的氣息釋放出來,撫平了吳邪每一寸快要崩潰的神經,他咬下去,給了臨時標記,懷裡的人卻開始抽泣,黑瞎子把他的臉扳過來,正準備要道歉,吳邪就貼著親了上來。

黑瞎子本來就在忍,所以根本沒有一絲猶豫就加深了這個吻,他們便糊裡糊塗地緩慢度過這場突如其來的發情期。

從那以後,吳邪才終於開始認真思考一件事。

如果腺體可以控制,如果可以不再被這樣吞噬掉理智和自由,會不會,從此能更乾淨地活下去?

犁鼻器的改造手術幾乎像是天降甘霖,不管黑瞎子怎麼說,什麼「你以後可能再也聞不到任何人的味道」、「可能會徹底失去作為 Omega 的生理感知」,他都點頭接受了。

現在想來,或許當時的他根本沒想到,從此真的會聞不到任何訊息素了,連自己的,都像死掉了一樣。

吳邪輕嘆了一口氣,反正這些事都成回憶,再想也沒用,他摸了一把臉,決定要起床時枕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很顯然是有人來電,但已經很少有人這麼早會打擾他了,他猜是盤口出了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不過他暫時也懶得回長沙,所以不太想接,拿起手機一看,竟然是小花。

吳邪盯著這名字看了一秒,還是滑開了接聽鍵。

「怎麼這麼早?」他聲音還有點低啞。

「你那邊天亮了我才敢打。」解語花語氣如常,聽不出什麼異樣,但停頓了一下後還是說:「有個人你還記得嗎?劉宜,全是元初貨那次拍賣會上認識的,後來移民去法國那個……他要來看東西。」

吳邪腦中浮現出一張輪廓模糊的臉,「他回國了?」

「他剛好有空回來一趟,時間不多,但想見見那組宋瓷……」小花語氣一轉,「我最近沒辦法招待人,你能不能替我跑一趟北京?」

吳邪想起那幾次拍賣會的場合,那個人都笑意盈盈地舉杯致意,談吐有點浮誇,眼神卻總藏著打量的意味,對他不掩欣賞之意,聽說在法國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娶了個法國富商的女兒,混得不錯,沒幾年又離了,如今當起掮客,把一批批中國老物件賣到歐洲的藏家手裡。

吳邪對這種事一向無感,甚至有點排斥,老物不該流出中國,更不該成為外人家裡的裝飾品 但這回聽說是劉宜自己要收,而且指名要那組宋瓷。

吳邪沉默了一下,眼角餘光望向空無一人的床舖,指腹輕輕碰了碰床單上那道訊息素未散的餘溫。

「行啊。」他低聲說。

——

機場外冷風吹拂,夕陽從高樓縫隙裡斜斜落下,染紅整條機場快線。

黑瞎子就站在出口旁,穿著黑色呢子大衣,手裡還拿著杯熱飲,像是在等誰,又像什麼都不急,站著也能散漫出一整個下午。

吳邪走到他面前,把他從頭看到腳,最後視線落回他臉上。

黑瞎子咧了咧嘴,笑得自在又像早就習慣:「怎麼,看我帥到不認得了?」

吳邪沒回話,轉頭看了眼四周,才開口:「走吧。」

他上了車,車裏裡只有一絲幾乎聞不到的訊息素味道,吳邪幾乎覺得是自己的錯覺,黑瞎子發動引擎,一路往城裡開。

餐廳門口掛著一盞不太明亮的燈,天色還沒全暗,門邊貼著老式紅紙,像是從過年貼到現在也沒撕下來,黑瞎子停好車,繞過來想幫他開車門,但吳邪自己下車了。

「這家你吃過的,小花訂的,說你一到就會餓了,怕我餓著你。」

「……那你剛剛怎麼沒說。」吳邪抬頭看了一眼餐廳門口,腳步沒有停。

「怕你臨時改主意不吃飯。」黑瞎子聳了聳肩,邊走邊補上一句:「怕你不想見我。」

吳邪沒接話,只推開門走進去,掌心還有點冷。

服務生一眼就認出黑瞎子,引他們往樓上去,穿過一道木拉門,就是包廂,裡頭已經上了湯和幾道熱菜,桌上的紙條寫著「多吃點」三個字。

吳邪一眼就認出是小花的字,沒說什麼,只把它疊好收進外套口袋。

「花爺自己寫的。」黑瞎子接過一壺茶倒了兩杯,「他怕你累,又怕你不肯吃,說叫我多勸勸你。」

「你現在也幫人帶話了?」吳邪調整了椅子位置,又移了移坐墊,他總覺得從下飛機開始,自己就有點綁手綁腳,卻又不曉得問題在哪裡。

「臨時工。」黑瞎子笑了笑,「工錢是和你一起吃這頓飯。」

他動了筷子,問:「這家你挑的?」

「不是,花爺挑的,我本來想帶你去吃燒烤。」

他們沒刻意聊來北京的任務,也沒裝熟寒暄,氣氛就像從前一樣,熟悉得太過自然,反而顯得不該出現在這裡。

吳邪總覺得自己現在該和黑瞎子保持距離,但這卻不是他自己先開始的,發現端倪是在去年年底的跨年,那時他們忙著清掃汪家殘餘的勢力,為了把屍體埋在山背後一塊荒地,四周全是枯掉的芒草,風吹起來時會有細碎的聲響,一直往耳朵鑽。

夜裡的泥土是冷的,剛鏟開時混著血腥味和煙灰味,不知道是人還是天氣的錯,反正他有點想吐。

黑瞎子沒讓他靠近。

吳邪走過去兩步就被攔了下來,對方手指冰得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沒出聲,也沒問那人臉是不是像他。

反正不問就不會多想。

回到招待所時天快亮了,樓下的招牌壞了一個角,像是被雷劈過,門口還堆著昨天沒收的紅薯藤,他們住的標間,中間隔著一張矮矮的木桌,桌腳歪一邊,上頭還有茶水漬沒擦乾。

吳邪洗完澡,動作有些慢,換衣服時貼上了抑制貼,貼紙邊緣拉得不太整齊,被拉扯到皮膚有些疼,但他已經懶得管了。

他從浴室出來時黑瞎子還坐在床尾,只裹了條白毛巾,手裡拿著那包沒拆完的煙,肩膀有水氣,頭髮濕漉漉地搭在脖子上,看起來一副還沒緩過來的樣子。

吳邪沒說話,走近他,在床邊停了一下。

想了想,還是湊過去了。

不是非要做什麼,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太習慣這個距離,他靠近的時候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點,不知道是怕吵到人還是怕自己太明顯。

結果剛碰到對方肩膀,黑瞎子就抬手,像是順勢一擋,沒用力,卻讓他愣住了。

「歇一會吧。」黑瞎子說,聲音有點啞,「我易感期快到了,我怕我忍不住。」

吳邪沒動,腳步自己停了下來,他點了點頭,也沒再看黑瞎子,就轉身回了自己的那張床。

床單涼涼的,被子有股曬過頭的太陽味,混著一點潮氣,他躺下時還拉了拉被角,怕自己動靜太大吵到人,後來索性背過身,面對牆。

牆上貼著一張風景畫,早就褪了色,水藍的河道跟背景混成一片,像是誰用沒洗乾淨的筆刷過一層。

他盯著那張畫看了一會兒,眼睛有些乾,想眨也懶得眨,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像是做錯什麼的小孩,湊上去又被擋下,還要裝作沒關係。

但他知道自己沒做錯。

只是今晚這種時候,太需要靠近一點,才會讓人覺得不太合適。

但他也沒想到這會是造成他們無法更進一步,甚至還退後好幾步的起因,但吳邪想著他似乎總是覺得悶油瓶回來,吳邪就會一腳把他踢開,而且他還心甘情願地接受。

這讓吳邪每次想到就覺得很火大,但卻也束手無策,他總不能貪心或是自傲到認為他能夠同時擁有兩個 Alpha,吳邪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閒下來後,那些歷歷在目的回憶無論是什麼,都會毫無理由地浮現,讓他原本就煩的心情變得更煩。

「……你最近瘦了點?」黑瞎子撐著下巴看他,忽然開口,「照片裡沒這麼明顯。」

吳邪回過頭才發現自己不曉得為什麼陷入回憶裡了,卻不曉得忽然想起起那段過往是為什麼。

「你哪來我的照片。」吳邪把手裡拿著的筷子給放下,認真地雙手捧著湯碗。

「我自己拍的,睡著的那種。」

吳邪沒理他,把一口熱湯喝下去,湯裡有姜,胃裡終於有了點暖意。

「胃還那麼不好?」黑瞎子看他小心地喝湯,忽然問。

「沒有特別差。」他放下湯碗,「也沒特別好。」

「你現在講話都這麼敷衍?」

「跟你在一起久了,學會的。」

黑瞎子笑了,拿筷子夾了一塊豆腐放到他盛滿飯的碗裡,順口道:「你之前不吃這家的豆腐,說味怪,今天怎麼不挑了?」

吳邪盯著那塊豆腐看了一會,還是夾起來吃了。

「太久沒吃飯了,現在不太挑。」

「我看你是累了。」

黑瞎子沒看他,只輕聲說了句:「瘦了這麼多,臉都沒肉了。」

這句話說得太輕,像是不經意。吳邪沒回應,只把茶杯推過去:「你自己倒的,你喝吧。」

整頓飯吃得慢,沒人催也沒外人打擾,外面天色漸暗,飯後服務生進來收碗,黑瞎子起身結帳,回來時吳邪已經穿上外套站在門邊。

「我送你去酒店。」黑瞎子像是早就排好行程,語氣平靜,「就在附近,訂的是高樓層,你喜歡安靜的。」

吳邪沒動,手指輕輕抓著外套口袋內裏的布料。

隔了半晌,他開口了:「……我不去了。」

黑瞎子轉過頭來,挑眉看他。

「那你想去哪?」

吳邪沒有看他,只把視線落在門口外的樓梯上。

「我要跟你回去。」

黑瞎子沒多問,只點了點頭,像是早就等他開這口。

「走吧。」

「你屋裡有吃的嗎?」

「買了你愛吃的。」黑瞎子笑著打開門,「還留著你的那張床。」

Chapter 3: 軟語

Chapter Text

從機場回到城郊的四合院時,天色還沒完全黑透,巷子深,車子開不進來,他們把後車廂的行李提下來,走了幾分鐘,才看見那扇熟悉的紅漆小門。

吳邪永遠認得那扇門上的門環和斑駁的鎖痕,他往內瞄了一眼,心裡升起一點微妙的感覺,不確定是安心還是不甘。

吳邪跟著他熟門熟路地往裡頭走了,黑瞎子邊走邊說:「西廂那間鋪好了。你東西要放哪我都行。」

「我睡哪裡都一樣。」吳邪回道,把行李往牆邊一放,鞋也沒換,走進了屋。

廳裡有點冷,舊式的磚牆透不出暖氣來,沙發邊的落地燈還亮著,黑瞎子撿起一隻早上沒洗的杯子去廚房轉了一圈,沒多久端了兩杯熱水出來。

「喝一點。」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彎腰從沙發底下拉出一個布包,裡頭是打刀與短刀、幾條纏繞過泥濘的綁繩,還有一瓶乾掉一半的上油罐。

吳邪一時沒動,坐在沙發另一頭滑手機,指節沒什麼力氣地劃著朋友圈,眼角餘光始終沒離開黑瞎子的手。

那把短刀他見過,以前出門幾乎每次都會帶,打刀倒是有一陣沒露面了,這次聽說黑瞎子走得急,回北京時已經滿刀泥點,護手處也嵌著幾絲乾掉的草纖,像是刮過某處雜亂濕林,黑瞎子認真地一點一點擦掉刀身上的污痕,用一種很安靜的態度。

刀鞘上的繩結被解開時,吳邪注意到,那是他幫忙綁的,半結構式的打刀固定法,是黑瞎子以前教他的,用過幾次後他就自己會了。

吳邪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這條繩子你以前教我怎麼綁來著?」

黑瞎子手沒停:「你自己說像捆柴,用錯了詞,被我彈了腦殼。」

「……好像有這麼回事。」吳邪低頭笑了一聲,音量很輕,眼神卻沒那麼輕鬆。

兩人之間沒有再接話。

日光燈照得刀面一閃一閃,像是整晚都有人醒著一樣。

黑瞎子把那幾把刀翻來覆去地檢查,有時用指腹沿著刃緣輕輕滑過去,確認是否還鋒利,有時乾脆把綁繩全數解開,重新綁一輪。

他不趕時間,也不解釋,只是慢條斯理地處理著自己熟悉的事物。

吳邪後來連手機都不看了,只把自己整個人陷進沙發,盯著對面的人發呆。

等黑瞎子最後把刀收起來時,桌上的水已經微涼,他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活動一下肩膀,才問:「你那間我剛去看過,你知道牙刷放哪,毛巾我換過新的,你自己挑一條用吧。」

「……好,我洗完澡就睡了。」

「行。」

吳邪站起身,經過黑瞎子身邊時沒說話,步伐穩定卻微微放慢了一拍。

黑瞎子沒看他,彎腰把刀收進攤在地上的刀包裡,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走廊燈還亮著,吳邪走過去前忽然停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今晚不睡這間?」

黑瞎子回頭瞥他一眼,嘴角動了動:「我一會兒收拾隔壁。」

吳邪沒再說什麼,轉身進了客房,門輕輕帶上。

——

吳邪洗完澡出來,沾濕的額角還沒擦乾,披著毛巾晃回西廂房,換上乾淨的衣服後卻沒上床,他坐在床沿發了會呆,腳尖點著地,視線不時飄向窗外。

廊那頭的房門底下,有一絲不動聲色的黃光滲出來。

他其實想過各式各樣重回這裡的景象,但沒想到竟然是這麼普通的事情和這麼複雜的心境,不曉得是不是錯覺,進到這間屋子裡,就像是進到了黑瞎子的地盤裡,隨時都能聞到若有似無的焚香味。

吳邪忽然站起來,像是終於受不了什麼一樣,披著外套就推門走了出去。

走廊地板微涼,木頭與磚牆吸了一整晚的水氣。他沒有敲門,像所有深夜裡壓不住的思緒一樣直接推門而入。

門軸吱呀一聲。

「還沒睡?」黑瞎子沒戴墨鏡,剛躺下,側躺在床上,眼睛還睜著。

吳邪沒答話,只在房裡略略張望了下,然後走到那張靠牆的辦公桌前坐下。

這張椅子是實木的,坐下會發出老舊結構輕輕的聲響,他指尖摩擦著膝蓋,像在掩飾什麼,也像在等待什麼。

終於開口時,聲音極輕,卻足夠讓黑瞎子聽見。

「……我原本以為,過幾個月就會恢復反應。」

他沒說是哪裡沒反應,也沒說期待的是什麼,但黑瞎子聽懂了。他只是靜靜坐著,沒插話,讓吳邪自己說下去。

「現在……什麼都沒有,連一點熱感都感覺不到,好像那整塊地方用不著乾脆死了。」吳邪笑了一下,很輕,帶著點自嘲,「我以為他會問,但他沒問,我也不想騙他,但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況且悶油瓶從來沒問過,吳邪知道他肯定曾經懷疑過,卻因為吳邪腺體的問題,完全看不出端倪,以悶油瓶的個性,一定已經相信吳邪就真的是個 Beta。

黑瞎子依然沒說話,只伸手從桌邊拿了杯冷掉的水,喝了一口,然後放下。

「所以你才跑來我這裡說?」

「……我也不知道。」吳邪搖搖頭,眼神裡有種壓抑不住的疲倦,「可能是因為你知道……我怎麼變成 Beta 的。」

黑瞎子終於動了,他起身,慢慢走近吳邪,手插進寬鬆的居家褲口袋,站在他身邊,不俯視,只略微側身低頭。

黑瞎子的語氣很輕,像是怕會驚擾到什麼,「你是不是……怕他嫌你壞掉了?」

吳邪一愣,整個人像被戳破似的。

他臉色一時間沉了下來,嗓子也啞了:「不是他,是我自己……我不知道我還是不是個 Omega,我甚至不知道……要是有一天他想標記我,我會不會有反應。」

黑瞎子沒再問,只是輕輕吐出一口氣,語氣裡有種說不清的疲倦與無奈:「你們……已經在一起了?」

吳邪沒有回應,只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眶紅得明顯。

黑瞎子站在原地沒動,氣味卻慢慢地變了,不是剛才那樣侵略性的釋放,只是一點點溫和而不帶壓迫的訊息素從他身上溢出,像潮濕木櫃裡藏著的檀香,被他通通拿出來,再一一點燃。

吳邪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聞見了什麼,又像是被安撫了神經的貓,不由自主地站起來,靠近他。

黑瞎子沒退開,只輕聲說了句:「別怕,吳邪,你又不是壞了。」

吳邪抬起頭墊起腳尖,下一秒,他親了上去。

不是激烈的,不是討愛似的,只是很安靜地把自己壓抑了一整晚的委屈,輕輕地貼在那片無需多言就懂得的人身上。

吳邪伸手纏住他的脖子,那人也非常配合地微微彎腰,讓這個吻變得更深更緊。

那一瞬間,訊息素的味道幾乎是傾洩而出,沒有灼熱,也沒有侵占,像某種細緻溫順的木頭燃燒香,在空氣裡一點一點發酵。

吳邪像是整個人都埋進了那股氣味裡,緊繃的神經突然斷線,他身體微微發抖,嘴唇貼著對方的,呼吸亂到不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黑瞎子沒逼他說,也沒有立刻做什麼,只是讓他親,讓他抱著,讓他靠著那點最基本的本能,慢慢從壓抑裡爬出來。

隔了好一會,吳邪終於低聲開口:「……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很沒用。」

黑瞎子用拇指輕輕擦掉他眼角的一滴水,不知道是剛洗完澡沒擦乾的,還是後來浮上的。

他沒回應,只在吳邪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

語氣就像一直以來一樣,沒什麼起伏,卻像能撐住整個人的那種篤定。

吳邪沒再說什麼,只深吸了一口氣,額頭靠在他肩膀上不動了。

黑瞎子就這樣不斷地釋放著安撫的訊息素,吳邪曾經被他標記過,所以更容易能夠接收黑瞎子的訊息素,他覺得自己終於有點平復了心情。

黑瞎子低頭,吻緩緩落在他濕潤的額角,然後是眉心、眼尾、鼻尖,那動作沒有任何催促或暗示,只是極有耐心地想一點點把他從低處帶回來。

吳邪沒有閃躲,反而更靠近了點。

他想說什麼,但舌尖發乾。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抬起頭,主動吻上對方的嘴唇。

這次的吻比剛剛還深,還急,他像是在抓緊什麼,不讓那點安定感從指縫裡流走,和 Alpha 交換口水也能夠讓他感到更加安心,黑瞎子穩穩地接住他,把他抱到床邊,讓吳邪坐上自己的大腿,雙手抱著他的腰,動作緩慢卻意圖明確地收緊。

吻與氣味漸漸疊合,燃燒的檀香味穩穩地浮上來,像是被熱水泡開的訊息素,完完整整地包覆住吳邪因為混亂與羞恥而發抖的身體。

「你可以慢一點的,吳邪,」黑瞎子低聲說,「我不急。」

吳邪卻搖了搖頭,手撐在他肩上,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逃開。

「我……我知道我這樣不對……」他聲音很輕,幾乎是咬著字唸出來的,「我已經……已經有——」

黑瞎子用手掌輕輕捧著他的後腦勺,把他額頭靠過來,讓兩人的呼吸貼得更近。

「我知道。」他低聲打斷,語氣平靜卻不容拒絕,「但你現在很難過,對吧?」

吳邪喉嚨緊了一下,沒說話。

黑瞎子一邊順著他的背,一邊釋出更多訊息素,讓濃度變得更高,安撫的味道像是想輕輕捧著吳邪溫暖柔軟的心。

「沒關係,先讓我抱著你,好嗎?」

吳邪終於崩潰了。

他抱住對方,額頭埋進黑瞎子肩膀裡,喉嚨裡發出一聲像是快哭出來的悶音,整個人因為情緒衝擊而輕微地抽搐起來。

黑瞎子不說話,只是一下一下地揉他的背。

「我在這裡。」他說。

「你不用解釋,也不用選擇,今晚只需要讓自己……不這麼難過就好。」

吳邪沒有再回話,但整個人像是斷了線,徹底放任對方抱著。

等吳邪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黑瞎子才在他耳側,低聲開口:「那你打算裝 Beta 裝到什麼時候?」

語氣還是一樣溫和,像是從夜色裡慢慢浮出水面的話,沒有責備,卻沉甸甸的。

吳邪沒動,抓在黑瞎子衣服上的手指卻握緊了一下。

黑瞎子像是怕他躲,又不想逼他,只是慢慢說:「你的腺體……現在連應激都沒有了,但他早晚會發現的,吳邪。你又不是那麼會說謊的人。」

吳邪沒有回答,只是把臉埋得更深了些。

「我不怕你難過,也不怕你來找我,我怕的是你連話都不敢說,什麼都自己憋著。」

他說得一樣輕,但語氣卻像真心話,一句一句逼近心底。

「我知道你不是壞了,」黑瞎子繼續說,手掌撫上吳邪後頸,讓他能夠有支點放鬆身體,像是在穩住他崩潰中的身體,「但你要是連自己都不認了,別人怎麼認你?」

那句話像針,也像手。

吳邪終於抬頭看他,眼睛紅得不行,聲音啞到不像話:「……我只是還沒準備好。」

黑瞎子點點頭,語氣比剛才更輕一點:「那你準備好了,記得第一個跟我說。」

他眼底亮著什麼,卻笑了一下,「我比較忍得住不搶人。」

吳邪沒回話,只是認份地往後仰,讓黑瞎子能夠扶著他的後頸和後腰讓他能看清楚現在的自己,但垂著眼就已經出賣他過於複雜的情緒了。

他蹭了蹭黑瞎子的手臂內側,卻又很快別開臉,像是嫌自己太不爭氣。

「你要是這樣看我,我會想哭的。」他小聲說。

聲音輕得像撒嬌,但語氣卻像責備。

黑瞎子沒笑,只伸手摸了摸他的後頸:「你要哭就哭,別憋著,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掉眼淚。」

吳邪沒吭聲,扯著他睡衣的手卻又拉緊了一點。

黑瞎子低下頭,額頭貼著他的額頭,一字一句慢慢地說:「你可以在這裡想念別人,也可以在這裡忘記自己,沒人會逼你。」

吳邪喉嚨發緊,他抿著唇卻還是忍不住說:「……你不要說這種話。」

黑瞎子低笑一聲,笑得像是被什麼小動物可愛到似的:「我不說,你還不是會過來蹭我。」

吳邪沒忍住,真的去咬了他一下。

「……能做嗎?」

黑瞎子愣了一下。

吳邪沒看他,只盯著黑瞎子的鎖骨,眼神乾淨到近乎赤裸。他不多說什麼話,只是輕聲問:「我想要你……還能做嗎?」

空氣像是凝結了一秒,之後的瞬間,整間屋子的氣味變了。

先是乾燥的木頭香氣迅速淡出,轉而湧進鼻腔的是熟悉卻強烈得多的焚香與檀香,帶著高熱與壓迫,像是從皮膚底下滾燙地滲出來。

黑瞎子的訊息素在那一刻像是張開了獠牙。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沒笑出聲音,只是喉頭震動,他一把將吳邪摟過來,摟得緊,像是整個人都要吞下去一樣。

「吳邪,」他貼近吳邪的耳邊,氣息炙熱得像火,「你再說一次?」

吳邪閉了下眼,像是在什麼都撐不住之前想保留最後一點面子,但他最後還是開口了,語氣聽起來像是不甘心。

「我想做,你可以的話……現在就來。」

黑瞎子眼裡一閃,沒說話,卻直接吻了上去。

那個吻不急,但非常深,像是壓抑了整夜的火一下子竄起來,將他們都吞進去。

吳邪一邊吻,一邊抓緊了對方的衣服,像是怕自己反悔,又像是太需要對方靠近,黑瞎子吻到他喘不過氣,才稍微退開,在他耳邊低聲說:「今天不會放過你了。」

聽見這句話,讓吳邪忍不住吐出了身體裡的熱氣,鼻腔裡全是炙熱的訊息素,吳邪忍不住用下身磨蹭了黑瞎子,屁股卻被打了一巴掌。

吳邪仰起頭呻吟,黑瞎子聽見似乎很滿意,又是輕笑了一下,才說今天不玩這個,伸出手開始揉弄著吳邪的胸前。

黑瞎子非常有手法地撫摸著那片薄薄肌肉覆蓋住的胸,再搓揉著已經硬起來的乳頭,吳邪就這樣被一點一點挑開神經,他沒有立刻往下,只是用舌頭舔濕了吳邪的睡衣,輕輕用牙齒咬住,又不斷地吸吮,發出了很色情的水聲。

「別忍,」他低聲說,「你不是來這裡克制的。」

吳邪這才放開緊咬的下唇,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嘆息。

黑瞎子的吻緩緩落在他的腹部上,像是想要喚醒這具身體,他邊親吻,邊輕聲說話:「讓你舒服地度過今晚,好嗎?」

訊息素像燃燒的篝火般包圍著吳邪,每靠近一點都像是要將他從現實裡抽離出去,這曾經和他有過短暫連結的氣味,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卻又不想停下來。

「你到底……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吳邪忽然開口,聲音亂而細碎,像是碎片裡掉出來的一句話。

黑瞎子沒回答他,只是低聲笑了一下,像是笑他這種時候還想講話,又像是在笑自己記得太清楚。

他靠近,語氣柔得不像話。

「我一直記得,比你還清楚。」

當吳邪被脫光放平時,他還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麼,結果一句話都沒出口,反而先倒抽了一口氣。

黑瞎子的手掌順著他腰側骨頭摸上來,在他身上游移得像是早就熟悉每一寸輪廓,他一手撐著吳邪的膝窩,略微用力一扳,吳邪的腿就順著方向彎起來,整個人像是無聲順服了似的,被看得清清楚楚。

吳邪沒說話,忍不住地眨著眼,喉頭像是哽著點什麼,眼角紅紅的,看起來委屈又隱忍。

「怕我看到你這樣?」黑瞎子低聲問,語氣裡有點不容置喙的調子,卻還是輕輕地笑了一聲,「又不是沒做過。」

他說著,指腹輕輕揉著吳邪的腿跟,像是撫過什麼太過脆弱的地方,那處敏感的反應讓吳邪下意識顫了顫。

「我……」吳邪終於開口了,聲音低啞得不像話,眼神卻沒躲開,只是眼底像是浸著一層霧,「我會忍不住比較的……」

黑瞎子彎下腰,在他頸側咬了一口,像是懲罰也像是宣告:「你還能分得出來誰是誰,就表示還不夠爽。」

吳邪猛地吸了口氣,整個人往後縮了一下,卻又立刻被黑瞎子穩穩按住。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笑,卻壓得低低的,像是某種野獸咕噥。

「既然你都說了要做,還想得這麼多幹嘛?」黑瞎子舔了舔剛剛咬過的地方,濕熱的呼吸灌進他耳後,「你就乖乖把身體交給我,別的都別想了。」

吳邪像是被這句話點了穴,連手指都不太敢亂動,他臉頰熱得發燙,呼吸紊亂。而黑瞎子沒再多說,只是一下下啃咬著他的鎖骨與脖頸,咬得狠又黏人,像是打算在他身上留下什麼,另一手已經沾上潤滑液,緩緩伸入他的後穴。

黑瞎子對他的腺體位置瞭若指掌,揉弄到整個腸壁都變得柔軟濕潤後,立刻就開始揉按著他最有感覺的點,吳邪馬上就呻吟出聲,像是痛苦也似歡愉,

黑瞎子看著他,伸手抹過他眼角那點淚,被碰過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燙,黑瞎子聲音壓得更低了:「你現在這樣……」

「我一眼就知道你是誰的。」

吳邪伸出手摟著他的脖子用力親上去,唇齒交纏著,吳邪特別主動,他不斷地吸著黑瞎子在他嘴裡掃過敏感點的舌頭,鼻息混亂,黑瞎子卻很享受。

等到吳邪終於能容納四指時,吳邪的性器已經硬得在滴水了,前面後面濕得一塌糊塗,黑瞎子緩緩進入時也在不斷地撫慰吳邪的前端,想讓他的快感能夠大過於異物感,卻沒想到今晚的吳邪射得特別快,他還沒有適應黑瞎子的尺寸,就已經抖著身體射在他的手裡。

吳邪剛射完,身體還在不停地顫抖,性器被黑瞎子不斷地擠出精液,整個人癱在床上腦子一片空白,

黑瞎子沒給他喘口氣的機會,在他高潮的瞬間就猛地撞了進去,吳邪的內壁還因為高潮而收縮著,狠狠地包住他,讓黑瞎子也險些失控。

「操……」黑瞎子咬牙低罵,手臂撐在吳邪兩側,腰卻開始不容拒絕地一下一下抽插起來。

吳邪的手往後揮了幾下,渾身都在顫,邊躲邊發出被撞疼又快感交織的聲音,黑瞎子沒理他,只低頭咬住吳邪的肩膀,聲音低啞又帶著隱忍的興奮:「你以為你說不行我就會停?你現在這樣濕,還敢說不行?」

他像是故意要讓吳邪崩潰似的,改用更深更滿的角度,整根往裡送到底,每一下都像要把吳邪釘進床墊裡。

吳邪被頂得弓起腰,整個人像被拉緊的線,只能不斷發出壓抑不住的喘息,眼角紅了,唇也咬得發白,滿身都是黑瞎子充滿情欲的訊息素。

他快要撐不住了,聲音碎得不像話:「瞎子……我真的會哭的……你停一下……」

黑瞎子這才稍微緩了動作,卻沒停,像是故意似的溫柔地抽送幾下,再一次將整根埋進去,聲音貼著吳邪的後頸:「哭啊,你哭起來,我更想操你。」

吳邪發出了嗚咽的聲音,黑瞎子每次操到上頭了就會完全顯現 Alpha 的劣根性,像是為了報復他不能被完全標記,總是會在他身上咬出非常多齒痕,還會強迫給予他源源不絕的快感。

但他卻哭不出來,才過沒多久,吳邪的眼眶紅著,汗已經順著髮際線滴下來,身體顫個不停,連力氣都沒有了,他已經用後面高潮了兩次,分泌出來的熱燙水液讓黑瞎子更加賣力地操幹,腰被撐得懸空,只能靠著黑瞎子的手臂支撐起來,一下一下被操得發出含糊的聲音。

「不……真的、真的不行了……」他幾乎是抽氣著哀求,聲音裡帶著顫抖,卻又軟得像在撒嬌。

黑瞎子捧著他的腰,笑得低哑:「不行了怎麼還這麼濕?我還沒動多久,你這裡又黏又緊的……你是不是欠操?」

說完他一手從後伸到吳邪腹部前,兩指沾了點精液,往下輕輕一抹,吳邪的性器竟然又在緩慢地硬起來,雖然還沒完全撐直,卻像是又要被逼著重來。

吳邪啊一聲發出哭腔,整個人崩了,聲音帶著沙啞與濕意。

黑瞎子俯下身,一邊慢慢抽插,一邊舔著吳邪耳朵,語氣卻壓低著哄他:「乖點,別亂動,讓我疼你,好不好?」

吳邪像是已經沒有語言的能力,只剩下喘息與細碎的嗚咽,他的雙腿不停打顫,內壁一縮一縮地包著黑瞎子的性器,像是從身體深處抓著不讓人離開。

黑瞎子不停地抽插,像是完全不會累的馬達,毫無間斷地操著吳邪,他整個人癱在床上,還在微微顫抖,汗濕的髮絲貼在額邊,喘息斷斷續續。

他像是被情慾炸過一輪,眼角還掛著淚痕,雙腿微張,內壁仍不規則地抽動著,把黑瞎子困在身體最深處。

直到吳邪聞見空氣中的味道出現一絲不同時,黑瞎子就壓著他的腰,便準備抽出。

卻在那一瞬間被吳邪伸手緊緊抱住。

「……不要……」吳邪聲音很輕,幾乎是黏著氣音哼出來的,像撒嬌,又像央求。

「……別、拔出來……」

黑瞎子一愣,低頭看他,那雙平常總帶著防備的眼睛此刻濕濡無神,卻清清楚楚地盯著他,像是醉了,也像是醒著。

「吳邪……」他喉頭一緊,低聲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吳邪沒說話,只是閉上眼,頭靠在他肩上輕輕點了點,手還纏著他不讓他退開。

那一刻,黑瞎子好像失去了所有克制。

他重新抱住吳邪,低聲一笑,聲音沙啞得不像話:「行,那我就不走……我們誰都不走。」

下一秒,他在體內重重地一頂,像是要把兩人真正黏在一起,他故意往吳邪的生殖腔口撞,吳邪幾乎尖叫了,黑瞎子抽插了百來下,那個隱密的入口甚至已經半開了,好險沒有在腔內成結,黑瞎子在最後一刻還是心軟了。

吳邪已經不太能掙扎了,甚至不曉得什麼時候前端又射了出來,只感受到黑瞎子射在他肚子裡的精液,還有又閉起的生殖腔,還有渾身乏力。

他被黑瞎子的結折磨得喘不過氣,黑瞎子也不太敢亂動,直到結終於退掉時,黑瞎子馬上就抽出來了。

後穴緊緊收著還沒退去的腫脹,前端又濕又黏,吳邪整個人只剩下一口氣撐著沒睡過去。

黑瞎子低頭看了他一眼,動作慢條斯理地躺在旁邊,把人抱進懷裡,兩人貼得很近,幾乎沒有空隙。

吳邪被他抱在懷裡還哼唧了一下,像是再也不想動似的,感覺一根手指頭也抬不起來了。

「吵到你睡覺了?」他用手指輕輕滑過吳邪額邊濕透的碎髮,語氣有點懶,也有點得意。

吳邪哼了一聲,連睜眼都不想,只是嘴角動了動,像在抗議,又像在撒嬌。

黑瞎子笑了一聲,沒再說話,手指順著吳邪的背慢慢滑下去,落在腰窩,輕輕按了按。

他拉過毯子把兩人蓋住,又順手把吳邪壓著他的那隻手往被子裡帶了帶,吳邪卻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張開了眼睛看他,黑瞎子笑了一下,輕輕蹭了蹭他髮頂,眼神一派從容,連一點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睡吧,」他說,「這裡又不是別的地方。」

Chapter 4: 茶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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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看新聞說會有冷空氣南下,但早上氣溫還沒變,陽光照進院子。樹影在地磚上搖搖晃晃,吳邪瞥眼看著發呆。

他沒急著吃,手撐住臉看著窗戶,他面前的豆漿還燙得像岩漿,他拿起來小小啜飲一口。

「你早飯買多了。」他語氣沒有很重,像是在隨口提起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張起靈坐在對面,慢條斯理地剝著雞蛋,聽見他說的話,只是瞥了一眼桌面:「你昨天說你想多吃兩個雞蛋。」

「是喔。」吳邪笑了笑,沒多說,吃完第一個之後他又拿了第二個,像是在證明什麼,又像只是剛好想再咬一口。

「還在雨村的時候,胖子就說要回北京一趟了,這都兩週沒消息了,肯定是背叛組織在吃香喝辣。」

吳邪說得平常,語氣沒有一絲起伏,他們退休後被請回去向來是行蹤難測,他倒也懶得追問,有時一個月沒聲音都不算奇怪。

「吃完去散步?」吳邪問。

張起靈嗯了一聲,拿紙巾擦手。

吳邪站起來,順手把桌上空杯收走,經過張起靈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老年生活,很適合我們。」

張起靈沒接話,只是起身拉開了其實已經半開的窗簾。

斜射的陽光一下子灑進屋內,吳邪微微眯起眼,湖邊的風因為太陽的溫度而變得鬆軟,冷得還不算過分,這個時間點幾乎只有廣場舞大媽和遛狗、跑步的人,不過也常有人穿著羽絨衣走得飛快,像是要趕去哪裡,只有他們兩個不急不緩。

清晨的蘇堤遊客還不多,偶爾會有鳥叫,曬著暖暖的太陽能夠減緩早秋的冷風,這麼早沒有幾艘遊船,吳邪撇了幾眼就又繼續往前走了。

他其實有點餓,又沒有什麼胃口,早飯只吃了兩顆雞蛋跟一杯熱豆漿,中午回去可能還得把那兩顆肉包子吃了,也許回去煮個麵,偷喝悶油瓶的湯,再炒個青菜。

張起靈走在他右側,腳步比他更慢一點,沒有說話,也沒有催促。

到了雷峰塔下,兩人抬頭看那塔尖,一時間都沒說話,陽光從塔的背後斜斜灑下,照得張起靈眼睛發亮,吳邪偏頭看了他一下,想說什麼,最終只是歎了口氣。

直到走到錢王祠附近,吳邪才終於開口:「你今天是不是一直在看我?」

張起靈側頭,看了吳邪一眼。

「你停下來揉胃的時候,我剛好走在後面。」

吳邪笑了一下,有點被看穿的不自在:「早知道已經被你發現就不演了。」

「胃不舒服?」

「天氣涼了,忘了穿秋褲,冷氣往下鑽。」吳邪語氣不重,但腳下踢著一塊小石頭,踢進草叢裡去。

張起靈看著他腳尖的方向,淡淡地說:「走快點就不會冷了。」

「……你怎麼不說點情話討我開心?」吳邪抬頭,語氣仍輕鬆,像是閒聊,又像是故意鬧他。

張起靈沒馬上回話。兩人的影子被湖面碎光切成斷續的塊面,湖水拍在石階邊,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過了幾秒,張起靈才說:「你今天的聲音,比昨天輕一點。」

「你還觀察挺細。」吳邪喃喃,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突然又說:「要不要我們等回去塔那邊坐一下,今天陽光挺好。」

張起靈嗯了一聲,像是應了,也像是只是接話。

兩人繞過長橋,向雷峰塔方向走去。湖面倒映著塔影,一層一層地破碎,像是誰把回憶攪亂了一池水。

吳邪抬頭看著那影子,忽然想說,其實他不太記得第一次和張起靈來這裡是什麼時候了。可能是十年前,也可能是根本沒來過,只是在夢裡反覆走過這條路。

吳邪沒再想下去,反正以後想來也都能來,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腳步沒停。

回到吳山居的時候,已經快接近中午了。

院子被曬得暖洋洋的,剛才繞了半圈西湖,腳底還隱隱帶著一點散開的疲憊感,吳邪一進門就換了雙拖鞋,進了屋沒急著坐下,先把窗戶開了一扇,讓外頭的陽光和風進來些。

張起靈把早上沒吃完的包子拿進廚房熱了一下,沒說話,也沒問吳邪要不要,只是習慣性地把兩人份都擺上桌,湯鍋裡還剩下一點昨晚的清燉排骨湯,剛好夠兩碗。

吳邪泡了壺茶,用的是櫃子深處的茶葉,他拿著茶壺走回桌邊時張起靈正低頭撈湯渣,那姿勢很專心,吳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默默倒了兩杯茶。

兩人安安靜靜地吃著午飯,沒什麼大聲對話,但氣氛卻不算冷清。

吳邪吃得和早上一樣少,只吃了一個肉包,夾了幾口青菜,又喝了一點湯,筷子最後放在碗邊沒再動。

他喝著茶,又望著院子裡的那棵老樹,陽光照下來的時候葉子顫動,像是在給陽光記錄曾經留下過的足跡。

「剛才在塔那邊吹了一陣風,現在臉還有點冰。」他低聲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張起靈沒接話,只從桌邊抽了紙巾遞給他,動作一派自然。

吳邪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角,忽然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老了?現在走半圈就覺得累。」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吳邪又喝了一口茶,嘆了口氣:「下午也沒什麼事,你要不要去睡一會兒?」

張起靈搖搖頭,把碗端進廚房沖洗,沒過多久又走回來坐下,吳邪靠在椅背上,伸手把茶壺轉過來,幫他再倒了一杯。

「不過說真的……這種日子也挺好。」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身邊的人說話。

張起靈點了點頭,淡淡地嗯了一聲。

院子裡風聲輕輕,正午的陽光灑在院子裡,他們誰也沒動,茶香和悶油瓶微微的訊息素浮在兩人中間,時間靜靜地流過,像是不打算被驚動一樣。

最後吳邪還是抵擋不住睡意回房睡了,他躺在悶油瓶的那半邊,在枕頭上緩緩沉入夢裡時,雪松和檸檬的冷冽還環繞在鼻尖,像是早上散步時在西湖邊上吸到的冷空氣。

他安穩地睡了好一段時間,在恍惚中氣味緩緩地攪動了起來,有什麼帶著高溫又濃郁的香氣正在牽引他靠近熱源,那味道像是熾熱的沙礫與暗焚的氣味,正在一步步地把他從寒冷的高原拉扯進滾燙的沙漠,他不曉得這股味道從何而來,只知道自己只會越發地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訊息素。

吳邪睜開眼時,黑瞎子坐在床邊,雙肘撐著膝蓋,側過臉看他,沒開口。

他沒有笑,眼角也很放鬆,嘴角自然地掛著吳邪最熟悉的弧度,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像只是剛好經過。

吳邪沒有動,他只是盯著黑瞎子看了一會,然後慢慢往前湊了一點點,幾乎是潛意識的動作,像是貓聞到熟人的氣味,貼近然後貼近。

黑瞎子沒說話,只是讓他靠近,他左手拿著墨鏡,眼睛白得發亮,他抬起右手摸了摸吳邪湊近的臉頰。

那味道並不強烈,幾乎可以說是極輕,但是剛好卡在吳邪剛醒來,身體還沒完全清醒的縫隙裡再撐大,讓人難以抗拒。

「你醒啦。」黑瞎子的聲音不大,像是在哄小孩。

吳邪閉著眼,沒回,鼻尖貼在他手腕上蹭了蹭,停頓一會,又蹭了一下,才終於像貓一樣發出點聲音:「……你幹嘛放訊息素。」

「怕你醒了沒看到人會不安啊。」黑瞎子笑了一聲,沒太正經地回應。

吳邪皺了下鼻子,又往他靠了靠,低聲說:「……太狡猾了。」

黑瞎子也不辯解,只是戴上墨鏡,手掌在吳邪背上拍了拍,像安撫,又像是留下一點味道。

「起來吃下午茶吧。」他說。

吳邪還是不動,聲音悶悶的:「我還想躺一下……」

「你要是再蹭,我就再放一點了。」黑瞎子捋過吳邪後頸的碎髮。

「……流氓。」

但他還是坐了起來,慢慢從棉被裡爬出來,像是剛從某種濕潤的夢裡回到現實,整個人有點昏沉,但眉眼都很放鬆但精神,像是真的睡飽了。

——

 

吳邪從廚房端了一壺熱水準備出來泡茶,客廳裡瀰漫著剛烤好的鹹派香氣。

「這是你做的?」他放下茶壺,瞥了一眼那盤切好的鹹派,一塊已經被動過,邊角還沾著酥皮屑,看樣子不像是秀秀會做的類型。

「現成的,我就熱了一下。」黑瞎子坐在客廳沙發上,一隻手搭著椅背,坐姿像是剛睡醒又還沒完全清醒。

霍秀秀坐在他對面,拿著叉子慢條斯理地吃著最後一口,見吳邪走過來,衝他點了點頭。

「這家店不錯,鹹度剛好。」她說。

吳邪沒多接話,只低頭開始泡茶,他才剛醒,身體裡還殘留著一點模糊的倦意,鼻腔裡卻是焙火的木頭香氣。

「怎麼突然來杭州了?」他問,看了一眼黑瞎子,又轉頭看了看秀秀,語氣輕得像是問鄰居來串門。

黑瞎子沒馬上回答,反倒先探身拿起茶杯,嗅了一下:「你這壺茶泡得有點重。」

吳邪沒理他,只淡淡說:「你以前不是只喝濃茶?」

「年紀大了。」黑瞎子笑笑,眼神卻沒那麼輕鬆。

秀秀放下叉子,擦了擦嘴,語氣輕描淡寫:「我們來是想說件事,小花哥哥他們……已經出發去羅布泊了。」

吳邪手中的杯子頓了一下,低頭看著茶面:「……幹嘛去了?」

「找東西。」黑瞎子把話接過來,聲音比剛才低了點,「記得劉宜吧?他那邊找到一批二月紅的手稿,在法國巴黎十三區,一位華裔藏家手裡。是真的。」

吳邪沒反應,只是舉杯抿了一口。

「那人是從一九四幾年跟去的家族後人,說他外公當年親手收到的。」黑瞎子頓了下,「不過他不打算賣,只換東西,一樣東西。」

吳邪低聲嗯了一聲,還沒完全提起興趣。

「玉形時盤。」秀秀接口,「他只要那個。」

這下吳邪抬起眼了,視線掃過秀秀,落回黑瞎子臉上。

「他知道在我們這裡?」

「有這個可能,是一對玉形時盤,早年從長沙運走後就失蹤了,劉宜在法國某個收藏展看到一枚,當場認出來,他幫解雨臣買了回來,解雨臣派人去查另一半的下落……結果線索指向羅布泊,解家派了一批人,上週失聯了。」

「你是說,小花跟胖子就去找他們了?」吳邪語氣不重,但手指已經碰了杯沿。

「嗯。他們在羅布泊邊緣一帶發現了一些東西,像是陵址外圍,花爺沒來得及通知你就和胖子動身了。」

秀秀一邊聽,一邊替自己添了茶,語氣像是隨口說:「結果也一起失聯了,連定位器都斷了兩天,信號最後消失在一塊沙脊附近。」

吳邪沒說話,只是喝了一口茶,動作很慢。

黑瞎子看著他,語氣一如往常:「現在看來,要找到他們,只能靠我們了。」

他話說得輕,像是沒什麼壓力,只是平平常常地交代一樁事。

吳邪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有點冷:「所以你們現在是來請我和小哥出山?」

「啞巴我沒叫,」黑瞎子笑了一下,語氣溫和得像是在哄他,「我想你說比較有用。」

吳邪沒立刻回話,只看了秀秀一眼。秀秀坐姿穩穩的,像是長大了很多,也像是早知道吳邪會答應,連表情都平靜得像一場排練過的戲。

吳邪低頭,把盛著鹹派的盤子拿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咬著說:「行李還在樓上,幫我去拿一下,儲藏室右邊第三層,舊的旅行包。兩個。」

黑瞎子一挑眉:「這麼快就答應了?」

吳邪喝下最後一口,擦了擦嘴角:「早晚都得走,救人要緊,不是嗎?」

張起靈下樓時沒出聲,後面背著一個大包,手上提著另一個,拉鍊還沒拉上,似乎剛把必需品塞滿背包。

他把包放到客廳角落的矮凳上,視線掃過眾人,又落在吳邪身上,沒開口,也沒問發生了什麼。

吳邪看了他一眼,只說:「可能會走得急一點。」

張起靈點點頭,沒再多話,轉身回補拿東西去了。

黑瞎子看著那背影笑了一聲:「還是你說得動他。」

「你以為你說不動他?」吳邪撇了他一眼,語氣平淡,「你只是見誰都不說正經話而已。」

霍秀秀把茶杯放回桌上,打斷兩人的氣氛:「我們車在第一人民醫院,開不進來這兒,這邊的車牌管得嚴,我借的是一台醫療通道的器官轉運專車,能直接進沙區。」

她像是隨口提起一件行政安排,語氣平平,卻讓空氣瞬間沉了一層。

「有這麼急?」吳邪問。

「有。」黑瞎子接口,「羅布泊的氣候快進入低溫風暴期,再晚兩天可能什麼都看不到了。」

秀秀補了一句:「我們準備走公路進和田南邊,然後從民間醫療線路繞進去,避開邊檢,走得快的話,後天黃昏能到入口前哨。」

張起靈又走回來時,手裡多了摺好的外套,他一句話也沒說,動作卻非常乾脆地把所有東西都壓進背包裡,壓緊、扣好、上肩,像是根本沒打算過要拒絕。

吳邪喝完最後一口茶才起身,拿起另一個旅行包的提手,朝門口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只茶壺。

陽光從窗子照進來,灑在木桌上,茶還溫著。

吳邪將茶碗蓋蓋好,輕輕推回桌上,開口時聲音低卻清晰:「出發吧。」

Chapter 5: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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駛離杭州是晚上九點左右,車子高速駛出市區,他們坐在一輛改裝過的醫療運輸車後段,內部被重新處理過,原本的器官儲存槽和緊急處理臺都被拆除,只留下簡單照明和右側的臨時長凳,通氣口雖然開著,空氣中卻還是混著塑膠和消毒水的氣味,幾乎揮之不去。

張起靈靠坐在左側車尾地板上,他盤腿坐著像是在閉眼休息,黑瞎子坐在坐在右側靠近尾門的固定凳上,手邊上一疊又一疊的紙本資料都已經被做滿記號,吳邪坐在秀秀和黑瞎子之間,後背靠著車艙側壁,有點涼。

「這台車是西安那邊的人借的,」黑瞎子像是隨口說話,語氣卻沒有一貫的輕鬆,「正常是拉臟器的,今天拉的是咱們幾個人。」

秀秀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如果一路順利,到西安之前我們中途在庫車換車,接駁到和田去,時間大概四十個小時,不排除提前進沙,如果再晚,風向變了,就只能等下月初。」

黑瞎子說話的方式是有節奏感的,像是一種長久練習才養成的簡報語調,吳邪下意識看了他一眼,發現對方正低頭從包裡拿出一卷複印的拓本,紙張邊緣有磨損的痕跡,像是經過很多人之手了。

「你們看一下這個,」他把一些紙遞給在場的所有人,又拿了一部分在車底攤開,「玉形時盤白的一半。黑的那一半在別人手裡,我們要找的就是那個藏點。」黑瞎子把紙拍了拍,轉而拿出另一疊複印圖稿與拍攝的全景衛星圖,標註處幾乎沒有既有地形資料,反而是幾行手寫的舊文號與符號註記,「有可能,黑玉那半塊,被拿來當墓鎮壓器用了。就是壓在主陵中央的那塊。」

「主陵是指⋯⋯雙王墓?」吳邪問。

黑瞎子笑了笑,這回語氣慢了一些:「嗯。當地叫它『嶼寂』,是嶼教傳說中王與神同葬之所。一陰一陽,一水一沙。你看到的這個鏡紋,其實是兩重王權在神格化過程中彼此反轉的象徵。這座墓從來沒被正式記載,但只要找到對的地點,就一定能進去。」

張起靈睜開眼,輕聲問:「鏡像?」

「對。主祭在地底,副陵則從上而下構成反射關係。最底部的水殿用來封藏神骨,但傳說真正的魂還藏在沙層上頭——也就是寂沙神與澄嶼神之間的交匯帶。聽說誰進去了,就會在裡面看見第二個自己。」

吳邪一直沒開口,他的目光從拓本圖移開,落回黑瞎子身上,他忽然意識到,對方早就知道所有進沙的時程和路線,連歷史背景都整理得一清二楚,不像是忽然被霍秀秀叫來幫忙的樣子。

黑瞎子原本也要去。

「我們手邊的資料都是十年前一批人留下來的,他們最後全員失蹤,只留下這些標記和破碎的圖紙,照目前和拓本能對得上的點來說,應該是被捲進主祭入口了。」

黑瞎子說話的同時,右手指節抵住圖稿上重疊最多的那個部分,筆跡混亂且標記密集,像是經過多次討論,反覆確認,可能上頭也有小花和胖子的手筆,黑瞎子再翻出一張相同尺寸的透明膠片,套在衛星地圖上,讓線條和地圖像是傷痕般緊緊密合在一起。

「我們從側面切入,不接觸墓道正面,那邊如果還能通電,就打訊號器,沒有的話——」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後頸,「就靠這個定位。臨時標定的點,每六小時會自動回傳一筆,不會被干擾。」

他的語速同樣穩定,說到這裡卻輕輕地頓了頓。

吳邪視線不在圖上,眼神落在空氣中某個不明確的焦點上,不曉得為什麼拳頭緊握,像是在忍耐著什麼情緒。

黑瞎子餘光掃過去,語氣也逐漸放緩。

「……只要進去前都記得彼此的聯絡頻段和定位方式,就算出了點狀況,也不算沒有退路。」

黑瞎子又看了吳邪一眼,不曉得他到底有沒有在聽,索性將圖紙通通收好,雙手搭著膝蓋,轉過頭看向吳邪。

「你怎麼了?」

他問的不重,沒有不好的情緒,也不像是要得到答案,更像是想要把吳邪從他思緒萬千的世界裡抽出一條線,輕輕地拉回他的注意力。

張起靈轉過來看了一眼,沒有出聲,只是一如往常地判斷,見吳邪似乎沒有太不穩,就不打算介入了。

吳邪像是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眉頭一皺,抬眼卻像是故意避開黑瞎子望過來的視線,語調平靜。

「……沒什麼。」

黑瞎子沒再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像是沒察覺異狀,也像是要給他一點空間。

車內一時之間便安靜了下來,只剩引擎的低聲嗡鳴。

這時,吳邪忽然察覺到空氣裡有什麼變了,不是聲音,也不是動作,是一種 Alpha 特有的情緒慰藉,一種帶有淡淡香氣的、溫柔的撫摸,像是想讓他全身肌肉放鬆下來,輕輕地環繞著他卻不冒進。

他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秀秀。

她正靜靜坐著,姿勢沒有變,只是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眼神落在某個不太具體的方向。

她沒開口,也沒做什麼,只是讓那股訊息素像光線一樣一點點散開。

吳邪不是沒聞過她的味道,那是種清淺的東西,像洗淨的棉布曬過太陽,沒有任何侵略性,也沒有企圖撫慰,只是存在,就讓人慢慢想安靜下來。

他原本還緊繃著後頸的肌肉,在那股訊息素中緩緩鬆弛,他還是沒說話,只是很輕地嘆了口氣,像是承認什麼,又像是放下什麼。

黑瞎子沒回頭看他,但手指在紙張邊緣停了一下,然後繼續慢條斯理地攤開剛剛收起來的資料:「好了,我們還沒講完。」

他手指輕敲了一下紙上圈起來的路線,再撇了吳邪一眼。

「你也醒醒了,吳邪。要進沙的,就咱仨,不管你有什麼事,都得先走完這一趟再說。」

吳邪原本垂著眼的視線慢慢聚焦,像是花了一點時間才從剛才那段情緒中抽身。他吸了口氣,喉,喉嚨滾了一下,終於開口:「說吧,下一段的換車地點在哪?」

黑瞎子挑了下眉,笑了一聲,不像嘲諷,倒像是種默契的確認。

「前哨站之後我們會進入無通訊區,原本解雨臣給的路線是往南,但我們得繞一小段,」他伸手點在地圖上一個小小的三角形記號,「這裡有一口老水井附近有廢棄哨站,他們也是把這裡當中繼站,安全區域比較大,我們會在那裡再補一次水。」

「我們一共要帶幾天的乾糧?」吳邪問,語氣已經恢復正常。

「七天。再多也帶不動,讓人先送一批器材到井口的藏點,過去就得靠我們自己走。」黑瞎子說到這裡頓了下,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還有,這次只能再帶一個人進沙,我們需要個能在環境失控時協助辨識方向的——」

「嚮導。」張起靈接話。

黑瞎子點頭,指尖在另一頁資料上敲了敲:「聯絡過兩個人,只能選一個,之後給你們資料看,看你們想選誰。」

吳邪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他捏了捏眉心,像是在讓自己徹底清醒。

 

——

臨時搭的帳篷被外面的風吹得不斷晃,吳邪坐在折疊椅上,後面是鋪好睡袋的折疊床,秀秀坐在他的左側,正對著小爐子煮水,張起靈站在桌前看著地圖一動也不動,黑瞎子抓著衛星電話似乎有點無聊。

黑瞎子正準備伸手要秀秀倒杯水給他,衛星電話就響了起來,但接通後對話只持續了幾句,他點了點頭:「他們到了。」

他站起來,打開外層帳門,冷風立刻就捲了進來,幾個解家的人魚貫而入,動作乾淨,他們帶了兩名外貌粗曠的嚮導。

其中一個還沒脫下風鏡,另一個拿下來後,眼神有些閃避地掃了眾人一眼。

「都是新疆這邊跑慣的人,帶過不少隊。」解家一位中年男子開口,「只是……有個小狀況,還得請你們自己挑。」

吳邪看了那兩人一眼,眉毛挑起:「什麼狀況?」

「這兩人……都說對羅布泊不熟。」

黑瞎子冷笑一聲:「你們帶來的嚮導,對目標地不熟?」

「他們都來過,但——」那人壓低聲音,「……都不願意保證能走到最裡面。」

場子一下靜了下來,連爐子的聲音都變得刺耳。

吳邪沒馬上說話,只是站起身,走到那兩名嚮導面前,他沒帶表情,語氣也不重,卻像是空氣被理得乾乾淨淨:「你們誰願意跟我們走一趟?」

兩人都沒吭聲,過了幾秒,左邊那個終於咳了一聲,「你們……要去哪個方向?」

吳邪轉頭看了眼張起靈,後者輕聲道:「北偏東,從干鹽灘進,繞塔里木河老道回折,接回頭點。」

吳邪點點頭,再次看向那兩人:「現在能走這條線的,你們誰願意跟?」

右邊那個男人低下頭:「我……帶過一次,但沒進去過最裡面,那一片……GPS會失靈,水源也不穩。」

「知道失靈點在哪嗎?」

「……大概有印象。」

吳邪終於站起身,目光落在帳篷入口的兩人身上,兩個嚮導年紀相仿,一個瘦高,一個微胖,都背著包、穿著舊夾克,看起來是老手了,但當吳邪的眼神掃過去,他們竟都下意識地迴避眼神。

黑瞎子挑眉,轉頭瞥了吳邪一眼,沒有說話,帳篷裡瞬間安靜下來,只有風聲和火爐的劈啪聲。

解家的人沒催促,也沒人敢動。

吳邪沒有多看那兩人,他低頭繫好鞋帶,站直後才慢悠悠開口:「不用了,他們不行。」

黑瞎子噗地一聲笑了,沒有半點反對,反而像早就知道這個決定:「行,你說了算。」

張起靈看著吳邪,點了點頭。

解家那邊有人欲言又止,但他們仍然相信吳邪的決定是對的。

吳邪回到桌邊,隨手翻了翻地圖,手指在沙盤式的標記上順著剛才悶油瓶的話輕點出一條線。

「那就我們三個走,秀秀留下,負責聯絡與補給。」他語氣自然,像是在分配一場例行任務,「三個小時後出發,其他人去確保物資和裝配都沒問題。」

「GPS一進鹽灘就失靈,不能全靠儀器。」吳邪頓了頓,看向黑瞎子,「我看點位,你再檢查一次車子。」

黑瞎子挑了下眉,但那是默許,不是質疑,他隨手把電話塞回外套口袋,拉開帳篷出去。

張起靈則重新俯身研究地圖,把幾個標記用鉛筆圈起來。

外頭的風聲越來越大,帳篷布也不斷顫動,解家人也為了待會出發而開始忙進忙出,而吳邪只是安靜地低頭,把自己的背包拉鍊一一檢查過,最後拉緊收口。

Chapter 6: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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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了六到七個小時,已經駛進沙漠邊緣,正午的陽光映得沙丘斜斜倒落,張起靈坐在後座,像是睡著了,卻更像是閉目養神。

黑瞎子開車,單手搭著方向盤,車廂內是低音緩緩的節奏,他連續切了幾首歌,還是沒找到想聽的,他半無聊半試探地開口。

「怎麼這麼安靜?」黑瞎子偏頭看他,「你不累嗎?」

「不太想睡。」吳邪聲音很輕。

黑瞎子瞥了他一眼,語氣輕描淡寫:「聽說你們剛回杭州,最近都在幹嘛?」

吳邪偏頭,像是隨口一提:「你呢?在忙什麼?」

黑瞎子想了下,「幫解雨臣收尾一些麻煩事。」

吳邪點點頭,沒多問,他也不是沒發現黑瞎子避重就輕,不過現在他也不想牽扯太多。

黑瞎子等了一下,發現吳邪沒接話,笑了一聲:「你現在都這麼乖了?不追問一下是什麼麻煩?」

「你不是說是在幫他處理事情嗎?」吳邪撇頭看他,「那不就得了。」

黑瞎子咧咧嘴角,拿起水瓶喝了一口:「可沒見你以前這麼信我過。」

「我現在比較懶得猜。」吳邪低聲。

黑瞎子嘖嘴一聲:「你這語氣,活像你是我前男友。」

吳邪本想笑一下,但最後只是別開了視線。

「要不要吃點東西?」黑瞎子側頭看了後座的張起靈一眼,才從抽屜裡遞出一包扁掉的餅乾,「餓了撐著不說,萬一等一下在沙漠裡暈了,可沒人背你。」

吳邪接過,撕開包裝咬了一口,含糊道:「還好。」

過了一會,他突然說:「我下去走走。」

「嗯?」黑瞎子看他已經鬆開安全帶,微微挑起眉毛。

「沒事……想活動一下腳。」他聲音不高,張起靈還是沒睜眼。

車一停穩,吳邪就繞過車頭往沙坡後方走去,腳步不快,看起來只是散步。但當他確定離車夠遠,而且背後只有風聲時,身體一彎,乾嘔的聲音便壓不住地響了出來。

黑瞎子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下了車。

他沒驚動張起靈,只是繞向沙坡,順著吳邪走過的痕跡找到他。

吳邪扶著一塊石頭,頭髮被風吹到很亂,想辦法要抑制嘔吐的聲音,但還是斷斷續續地傳來。

「你怎麼回事?都開這麼久了現在才暈,還以為你是耐晃型的——午餐也沒吃太多吧?」

吳邪喘著氣,他抽出紙擦嘴,聲音壓得極低:「……可能是暈車吧。」

黑瞎子沒說話,只盯著他低著頭的脖頸看了一秒,眼神變了,他突然抬手,輕輕掀開吳邪的領口,在後頸處看到一角微微翹起的透明抑制貼,要不是靠得近根本無法察覺。

黑瞎子沉默一瞬,像是有什麼線索在腦海中快要接上了。

「所以……你現在是什麼情況?」

吳邪沒有回應,只是撐著膝蓋站起身,他把臉上冒出來的冷汗抹掉。

「……上上週才開始有點味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黑瞎子盯著他看了好幾秒,面色複雜,最後還是退後了一步,替吳邪擋住風沙,又把水瓶塞進他手裡。

「那就不算壞事啊。」他笑了笑,語氣像是想掩飾什麼似的輕快,「恢復得這麼好……怎麼不早說?」

吳邪喝了一點水,低頭嘆了口氣。

「那也這不算是好事。」吳邪抬眼撇了黑瞎子一眼,「因為我不知道是誰的。」

 

——

 

張起靈最後也沒下車,只是透過車窗看著他們。

他不曉得吳邪現在怎麼了,只曉得他有不想告訴自己的秘密,但張起靈會等,會靜靜地等到吳邪願意開口的那一刻。

陽光灑在空曠的沙地上,一陣陣強風捲過黑瞎子和吳邪的身影,張起靈很少覺得風聲刺耳,但此時此刻,卻覺得震耳欲聾。

不久,兩人便回到了車上,黑瞎子身上帶著安撫 Omega 時才會釋放的訊息素氣味,吳邪臉色發白,卻還撐著對他說:「我沒事。」

張起靈沒多說什麼,只是遞了一瓶新開的水,他看著吳邪一口氣喝了半罐,黑瞎子問他要不要吃藥,也還是搖搖頭,黑瞎子只好發動車子繼續啟程。

車子繼續往北開,沙漠一塵不變的景色讓人乏味,吳邪頭靠窗,手裡握著那瓶水,似乎一口渴就會立刻補水,黑瞎子難得沈默,臉上看過去倒是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仗著在無人區,用著過快的速度行駛在沙地上。

等到天色漸暗,他們才在一處背風坡停下紮營,三個人都是野營老手,天黑之前就已經搭好帳篷,升起篝火開始煮飯了。

晚飯煮得簡單卻奢侈,他們熱了牛肉罐頭加速食飯,甚至還煮了一小鍋湯,黑瞎子吃得快,吳邪沒吃幾口,但湯喝了很多。

張起靈看著他放下空杯,沒問,只是把他那份也推過去,吳邪沒拒絕,拿起來又喝了一杯。

收拾完碗筷時天已經黑透了,風開始刮了起來。張起靈站起來,看了他們一眼,只道:「我守夜,你們先睡。」

黑瞎子點了下頭,「那我們就不跟你搶了。」

吳邪沒出聲,收完最後一個裝水的鐵罐,自己就鑽進帳篷,黑瞎子進去時還不忘把帳篷拉鍊拉上。

張起靈坐在營火邊沒動,一手握著水壺,另一隻手放在外套口袋裡,他沒看著帳篷,也沒盯著遠方,只是安靜地守著,像是在等什麼。

Chapter 7: 前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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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風聲漸緩,帳篷外偶爾會傳來篝火劈啪聲,而裡頭悶熱而沉靜,帳篷其實是夠大的,但吳邪轉身時手肘還是碰到了黑瞎子的胸口。

「……你嘴唇怎麼這麼乾?」黑瞎子低聲問,他墨鏡已經摘了,語氣裡帶著笑,但眼神沒那麼輕鬆。

吳邪閉著眼,聲音悶悶的:「我有喝水。」

「喝了還這麼乾,」黑瞎子像是在嘆氣,卻又像是在撒嬌,湊近時幾乎是用鼻尖蹭著吳邪的臉,「那要不要我餵你點水?」

吳邪沒睜眼,聲音含糊:「你別鬧。」

但吳邪聽見水聲時已經太遲了,下一秒,黑瞎子低頭吻了下去。

他的唇帶著水的溫度,先只是輕輕碰觸,像試探,像安撫,吳邪沒有躲,甚至微微張口,像是本能地想從那人身上尋求什麼。

唇舌交纏時,黑瞎子的手也沒閒著。

他順著吳邪的手腕滑下,兩指探上脈門,動作輕得幾乎察覺不到,那是訓練多年才能做到的細緻技巧,要不是吳邪被他吻得渾身發軟,酥麻的感覺傳遍全身,也許還能發現。

脈搏很快,跳得不對勁。

黑瞎子眼神一變。

他幾乎是瞬間明白了什麼,卻沒立刻停下,吻仍在繼續,像是他必須抓住這一刻的溫度,才能忍住不當場說出口。

他讓吻變得更深,像是要用氣息將懷裡的人給緊緊包裹住,等到吳邪幾乎要窒息,才輕輕推了他一下。

黑瞎子退開,慢慢吐了口氣。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吳邪的臉色,因為親熱而發紅,嘴唇卻不自然地發白,不少死皮翹起。

「……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他語氣壓得低,甚至聽不出戲謔,只會覺得是親密的耳語。

「……有一點頭暈。」吳邪聲音乾啞,「但我真的有喝水。」

「嗯,有喝我知道。」黑瞎子低低地笑,像是順著他說,又像是替自己找理由,過了一會才補上一句:「也可能是太累了。」

說完他就轉了個身,像往常那樣縮進睡袋,動作自然得不能更自然,彷彿剛才的那一切只是他例行的玩笑。

但他沒睡。

他在心裡反覆斟酌剛才按下去的力道與位置,想找出可能的錯誤,卻什麼也找不出來。

也許,真的是那樣了。

他閉上眼,像是要壓住腦子裡所有翻湧的東西,只想像著帳篷外的風聲吹過耳邊。

天還沒亮,吳邪就醒了。

帳篷裡太安靜,黑瞎子懶懶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吳邪伸手拍拍他表示沒事。

吳邪揉著眼睛走出帳篷時悶油瓶的視線剛望向他,他只覺得喉嚨像是卡了什麼,乾得發緊,他讓悶油瓶進去睡一會,自己則開始煮熱水。

外頭的風停得徹底,天邊浮著一層泛白的薄雲,吳邪把昨晚剩下的罐頭加熱,再把壓縮餅乾煮成糊,他沒什麼胃口,卻還是規律地動作,像是在維持什麼秩序。

水煮開後,他裝了一瓶,他走到沙丘上想看看剛升起的太陽,風還沒起,空氣悶得像被人狠狠壓住。他緩緩喝著,間隔不久地再喝下一口,走回篝火邊時水瓶又空了。

「早啊。」黑瞎子從帳篷探頭出來,頭髮亂得像被風吹過一樣。他眯著眼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吳邪,慢吞吞鑽出帳來,踩著沙子走過來,「真是孝子,這麼早煮飯。」

吳邪沒接話,把保溫瓶遞給他。

黑瞎子喝了一口,餘光掃到吳邪腳邊的水瓶,眉毛動了一下,「你這樣灌,不會水中毒啊?」

吳邪搖搖頭,「昨天可能真有點脫水。現在好多了。」

「嗯,看你現在能喝就好。」黑瞎子放下瓶子,走到鍋前攪了攪餅乾糊,接著坐下來配著吃了幾口罐頭。

張起靈直到他們快吃完時才出來,衣服沒什麼壓痕,但頭髮是亂的,他什麼都沒問,只安靜接過餐盒,在車旁站著吃

另外兩人沒等他就開始收帳、滅篝火,帳繩上還帶點夜裡的凝露,黏沙。吳邪最後檢查水桶時,又補了一瓶水放進自己包裡,還順手藏了兩片鹽錠在口袋。

他們啟程時,張起靈坐到車後座靠著窗,一副打算再補眠的樣子,黑瞎子坐定之後,從儀表板下摸出一包糖果,往副駕一丟。

「這給你。」他沒轉頭,只順手推了推墨鏡,「今天不確定有沒有機會停下來煮水,嘴巴乾就含一顆,別一直灌水。」

吳邪接住那包糖,沒說話。

「你昨天那種狀況,不一定是缺水,也有可能是代謝跑偏。」黑瞎子語氣像是隨口說著,帶點涼意,也不太在意自己是不是醫生,「別給我喝出水中毒來,不然我可背不動你。」

車子發動時,天邊還沒見光,他們往西南移動,沒有意外的話今晚就會抵達那個廢棄哨站。

吳邪拆開糖果,把那一小顆薄荷糖塞進嘴裡,輕輕地含著,他沒有咬,只是慢慢感受那股清涼的味道,順便在心底希望這包糖能夠讓他度過今天一整天的路途。

——

他們抵達廢棄哨站的時候,大約是下午三點,哨站就建在一處沙坡下,一側是用石頭砌成的牆體,另一側延伸出幾個鐵皮貨櫃,和長長的圍欄排列成口字形,中間圍出一塊簡陋的空地,砂礫堆中間豎著根旗杆,布條早已斷了,只剩一條紅色碎布還綁在頂上,被風吹得彎出一道弧線。

黑瞎子第一個下車,他繞到貨櫃後頭,果然看見了那口井。

「有井。」他朝前面喊了聲,「看樣子水還能用,先燒水。」

吳邪喝空了瓶子裡的水,邊走到反方向的貨櫃後面,看見另一輛停著沒動過的越野車,車門鎖上了,車身覆了薄薄一層沙塵,但車胎的砂痕很新,車尾還綁著行李架,有一包糧袋掉了一點,像是沒時間綁好。

「花兒爺那台。」黑瞎子走過來,拍拍車殼,「應該是他們本來打算留車在這,步行進沙漠。」

吳邪彎身看車窗內。座位上丟著一件毛毯、一個後背包、一雙有明顯磨損的登山鞋,還有一罐被喝到一半的運動飲料。

張起靈打開貨櫃門,一股乾燥卻不刺鼻的土味撲面而來,他往裡走了幾步,隨手打開照明燈,燈還亮,代表發電機沒壞,或是被他們修好的,但不得不說,這個廢棄哨站情況比想像中的好非常多。

裡頭一片凌亂,卻不至於像被翻過的樣子,空地上放著沒來得及封口的乾糧箱、分裝好的燃料桶、一堆折疊好的保暖毯還有一整排未開封的瓶裝水,某個角落放著三套睡袋,其中兩個展開過,枕頭上還留著壓痕。

「這些是他們留給自己的。」張起靈說。

黑瞎子翻出一個軍用箱,打開後,裡頭是乾電池、帳篷配件、備用的信號槍和幾顆還沒開封的罐頭,旁邊還有另一個包,裡面塞著幾件胖子洗到領口鬆了的 T 恤,還有一本被壓彎角的筆記本。

「他們肯定走得急,」黑瞎子把東西擺回原處,丟了一罐水給吳邪,「但沒跡象說有人強行闖入,應該是自主出發。也沒留任何信息,大概是沒預料到會出事。」

「或是沒時間。」張起靈補了一句。

吳邪扭開寶特瓶走到門口,望著貨櫃外的天色,遠方有條很細的雲帶正橫過地平線,那是風將起的預兆。

他默默地開口:「今天別走了,風很快會來。」

張起靈點頭:「這裡夠安全,先燒水、整補,天亮前出發。」

吳邪回頭看了看貨櫃內雜亂的行李,再看一眼那輛靜靜停著的車,心裡默默冒出一句話。

他們原本應該會回來的。

Chapter 8: 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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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一早醒來,把所有裝備都檢查了一遍,哨站裡的水都已經燒過,裝進三人的睡袋和備用罐裡了,吳邪喝著煮沸過的井水,喝了三分之一也沒有減緩口乾,黑瞎子看他一眼,沒說什麼,起身開始整理裝備。

他們沒再多耽擱,天一亮立刻就出發了。

越野車留在哨站,三人改用徒步進入羅布泊腹地,張起靈負責導航與地形辨識,黑瞎子則操作手上的衛星設備,試圖鎖定解雨臣與王胖子三人上傳過的最後定位訊號。

那訊號是在四天前,之後便再無更新。

「也許他們只是關掉設備省電。」黑瞎子嘴上這麼說,動作卻毫不鬆懈,「也有可能,是電力耗盡之前的最後一次記錄。」

張起靈掃了眼地圖,點頭。

這條路線本看上去不是解雨臣與王胖子的主選,他們改線繞過主幹道,應是為了避開監控或是其他潛在干擾,三人無法確定他們的意圖,只能從殘留數據和地形交叉比對進行地毯式搜索。

一整天都行經在大段岩石裸露的地表,GPS 信號飄忽不定,根本沒有收穫。

吳邪沒有太意外,他是沙漠的老手,也明白這樣的搜尋可能持續數日,他知道節奏怎麼調整,也知道黑瞎子和張起靈的耐性。

只不過那種快要中暑的感覺實在壓不下去,所以他一整天幾乎沒說什麼話,幾乎光顧著喝水和忍耐著不要喝水。

太陽升高時,他就戴上圍巾遮住臉,只露出一雙眼睛觀察遠方,風不大,卻總是微微變向,像是某種難以察覺的氣流干擾。

黑瞎子低聲罵了一句:「這風不太對。」

張起靈沒回答,只是把他那支指北針反覆在手指間轉了幾圈,然後重新將 GPS 設備重置歸零。

什麼都找不到。

夜裡,他們在沙丘後休整,張起靈升火,黑瞎子煮水,吳邪則一邊記錄他們今天的搜尋路徑,一邊低頭看著地圖上那一小段未連通的虛線。

明天還得往東,如果氣象預報準確的話,沙塵暴預計兩天後抵達。

他們得快。

——

風一整晚都沒有停下,吳邪一早也是被風聲給吵醒的,他睜眼時帳篷頂棚正輕輕鼓動,風沙就這樣朝著帳篷呼嘯而過。

等吳邪起床開始收帳篷時,悶油瓶已經在清點裝備了,黑瞎子則坐在火堆邊,看著最後一點餘燼被風給吹散。

他們沒說早安。

這是進入沙漠的第二天,誰都知道,如果再沒有新進展,再往裡走就很難回頭了。

吳邪慢慢接過黑瞎子裝滿水的水袋,第一口氣就吸進了一點細沙,他咳了兩聲,手指掠過嘴唇,乾得像是紙上灑過鹽,已經開始發疼了。

「風向變了。」張起靈沒轉頭,只是說了一句。

黑瞎子點了點 GPS,訊號還在,卻沒有很穩,他換了個頻道試試熱點接收,短暫的提示音結束後,沒有任何結果。

「今天往東南走,昨天那片乾河帶可能有低谷訊號聚集。」

吳邪點頭,把墨鏡戴上,不發一語地整理背包。

他其實沒怎麼睡,不是不累,而是身體的不對勁讓他始終淺眠。

從昨天傍晚開始,水就越喝越不解渴。剛開始他以為是沙漠脫水症狀,可他比誰都清楚這不是第一次進沙漠,過去從沒這樣過。

今天早上,他試著吞了點昨晚煮剩的水,喉嚨像是黏了層薄膜,水下去了,一會兒又吐回瓶子裡,但他沒說。

他不想讓黑瞎子或者悶油瓶擔心,這趟本來就是來救人的,就算真的發燒、上吐下瀉,也不是現在該被提出來的問題。

所以他就一直忍著。

上午他們沿著一條碎石帶前進,悶油瓶會時不時停下腳步,在沙中尋找是否有被風給掩蓋的足跡,黑瞎子則盯著手上的通訊設備和信號圖,口中不斷念著什麼。

吳邪走在最後,後背包越來越沉,他卻不曉得是包在變重,還是自己身體變得太輕,像是身體裡頭正在被悄悄掏空。

「小心點,這邊沙鬆。」黑瞎子低聲提醒他。

吳邪回了聲嗯,腳一滑,正想穩住步伐,眼前一黑。

然後整個人跪倒在地。

他下意識想撐住,卻被胃裡的東西猛地一頂。

下一秒,他便撐著沙面,劇烈乾嘔了起來。

張起靈轉過頭來,第一時間走過去把他身體側過,黑瞎子也放下裝備衝上來。

但他們兩個沒想到,吳邪什麼都沒有吃,就只吐水,明明他昨天喝了不少水,早上又喝了半瓶,現在卻像是全被身體拒絕了。

黑瞎子半蹲下,眼神不明地看著他。

「怎麼了?暈嗎?」

「沒……沒事。」吳邪伸手擦嘴,聲音乾啞。

「你哪裡不舒服?」

「胃有點反酸……可能是空腹走太久了。」

黑瞎子沒接話,只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低聲:「不燙,心跳倒是偏慢。」

張起靈蹲下來,低聲問:「你昨天晚上就沒睡好?」

「還好……」吳邪搖頭,動作不大,「就……有點噁心。」

黑瞎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從背包裡拿出一顆電解片溶於水中,遞給他。

「慢點喝,先含著。」

吳邪點頭照做,但水剛吞下去沒多久,還是又吐了出來。

黑瞎子伸手接住水壺,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空瓶子握緊,皺著眉低頭看他。

「你以前會這樣嗎?」

「不會。」

「以前沙漠、溶洞、雪山,哪次你不是能喝水吃飯就恨不得鍋也吞了,怎麼現在——」

「我說了沒事!」吳邪聲音有點重,但說完又垂下眼睫,不敢看他們。

張起靈沒有追問,只是輕輕拉了他一把:「走吧,邊走邊休息。」

黑瞎子皺起眉頭,一瞬的不悅讓自己也有些意外,他現在不想讓張起靈拉著吳邪的手,但那短暫的不爽被他憋回去了,經過簡單討論,他們最後決定繼續往東南前進。

——

 

午後的陽光一樣刺眼,但空氣卻明顯更乾了。風變大了,被吹起來的沙子更多,細沙像針一樣打在護目鏡上,視線範圍變小了一些。

吳邪走在最後,步伐比早上更不穩,他的面罩早已濕透,衣領也沾了汗與沙子,他剛嘗試喝水,卻沒有咽幾口就反胃吐了出來,嘴裡一股酸澀,像是身體已經不能接受任何液體。他吐出來的時候也收著聲,只是將水袋塞回去,繼續低頭往前走。

張起靈忽然停下腳步,黑瞎子舉手示意吳邪加快,他才裝作沒事地走近兩人。

「這裡是他們的最後定位,訊號四天前消失在這一帶,」黑瞎子低頭看著裝備上的信標紀錄,語氣不輕不重,「要開始地毯式搜索了。」

張起靈不說話,只點頭,他們各自分開搜尋,依預定的範圍劃出扇形路線,開始踏查。

地表沒什麼明顯痕跡,附近的塌陷和沙堆都很厚實,不像是有人為痕跡,吳邪強撐著身體向北側走去,他的眼睛因風沙而泛紅,護目鏡不時起霧又被他擦乾,他爬下沙丘背風面的塌陷坑,裡面只有一些風乾的植物残骸。

他站起來時頭有些暈,便在原地喘了一會兒。

搜尋花了近兩個個小時,他們什麼都沒找到,他們只好繼續往前移動,直到他們找到一處稍微凹陷的沙坡後頭。

黑瞎子建議先休整吃東西,張起靈點頭,帳篷搭了一半,吳邪坐在陰影裡吃壓縮餅乾,他吃得比想像中多,也不算沒胃口,但當他一口水下去,胃卻立刻翻騰起來。

他起身走遠了一點,在帳篷外的沙丘後吐了,那不是猛烈的嘔吐,只是一種難以克制的排拒感,水一經過喉嚨,就像是灌入裂縫太深的土壤,什麼也留不住。

他沒讓自己停太久,只在原地坐了片刻,擦了嘴,隨後就站起來,順著帳篷後的地形繞著走了幾步。

陽光還沒開始落下,風卻反而更亂了,沙丘附近的風向似乎在互相打架,完全不像是普通的風聲,反而像是穿過廊道或是狹小空間呼嘯而過的聲響。

吳邪皺起眉,下意識往東北側走了一點。

就在那個方向,有一處不太起眼的凹陷。他起初以為是自然沙堆,腳下踩上去時卻覺得不太對,沙子不夠鬆,踩下去甚至有一點回彈的感覺。

他蹲下來,用雙手撥了撥,沒撥幾下就看見一塊角落微露的石板,石板上覆滿沙土,但邊緣有明顯打磨痕跡,而且不是水平地嵌在地面,而是斜斜地卡入沙丘深處,像是某種掩蓋過的側門。

吳邪沒說話,只是繼續把沙撥開,他動作不快,每一下都像是確認自己沒看錯。當他完全撥開沙露出那塊石板時,一小股冷風從縫隙裡透了出來,那股氣味太過熟悉,帶著封閉與時間的潮濕。

其實石板只露出上半部分,多半都還埋在沙裡,寬度大約一米,他壓了壓就明顯有些鬆動,底下他縫隙吐出一股微弱的氣流,飄散出的味道像是發霉、灰塵,和時間的混合物。

他索性把身上沾到的沙子都拍掉,光線刺眼且炙熱,吳邪沒出聲,只是站起來朝著營地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的角度能看見黑瞎子和張起靈坐在帳篷邊上休息的樣子,他忽然間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抬手招了招。

幾分鐘後,黑瞎子先趕過來,他一眼看見那塊露出的石板,沒說話,只蹲下來用手指摸了摸邊緣,再俯身聞了聞那股風。

張起靈腳步輕得幾乎沒聲音,也隨後抵達,他們合力把石板的沙給清開一半,張起靈這才蹲下身,取出隨身攜帶的探燈照進縫隙裡。

光只能照進去不到半米的距離,但可以看到石板下方的空間是朝斜下延伸的,像是人工開鑿的斜坡通道,邊緣不太平整,可能早已部分坍塌。

黑瞎子轉頭對吳邪說:「你怎麼發現的?」

「風的聲音不對。」吳邪的聲音有點沙啞,「有風從底下吹出來。」

三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張起靈終於點了點頭,低聲說:「不是自然風。」

他們肯定是要下去的,很顯然解雨臣他們就是在此之後斷開聯繫的,這片沙漠過於古老,其實可能連張起靈都很難保證能完整救出解雨臣和王胖子且全身而退,所以他們三個才會都欲言又止。

因為很顯然,這是一個入口。

張起靈起身,把探照燈帶回頭上,他語氣平靜:「不管是不是他們進去的地方,都得下去看看。」

黑瞎子站起來時發出一聲輕笑,那聲音沒什麼笑意:「說不定他們也是這樣發現的,然後就這樣一去不回。」

吳邪沒接話,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沉默地將捲起的袖子拉好。

他們都知道,沙漠不會主動吞噬人,但掩埋東西卻從不手軟。

幾分鐘後,裝備收拾完畢,三人確認裝備和照明無誤後,張起靈才小心撬開石板,石板下的空氣立刻冒了上來,那是一種陳舊濃烈的味道,混合著濕氣、塵土,以及某種像是被遺忘掉的味道。

吳邪用力吸了一口氣,現在他們三個終於靠得近,他輕輕聞著黑瞎子和張起靈微微散發的訊息素,覺得後頸的腺體跳了跳,才忽然想到什麼。

「這麼巧,就剛好露出一角,會不會……也是他們掀開過?」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這層沙堆完整,應該是這幾天風改了方向,才讓它露了出來。」

「換句話說,我們要是早一天來,還找不到它?」

張起靈沒說話,但眼神已經給出了答案。

吳邪嘆了一口氣看不出表情地說:「好吧,我們下去。」

Chapter 9: 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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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傾斜得厲害,角度幾乎讓人無法直立行走,三人不得不半蹲著,小心扶著牆壁往下探。

這樣的姿勢持續了將近十多分鐘,當坡度終於趨於平緩,腳底重新踏上水平地面時,吳邪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一手扶牆,悶聲咳了一下,感覺背後濕透,脖頸裡的汗水粘在衣服上發癢。

「還好吧?」黑瞎子的聲音傳來,語氣不急不緩,但確實帶著一些關切。

吳邪擺了擺手沒說話,眉頭皺得很緊,他不是累,他的胃輕微抽動,像有一股熱氣從腹腔直往喉頭竄,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這段水平墓道比預想中還寬,但天花板只有兩米高,牆面沒有明顯的圖紋,只覆著厚厚一層水氣,看不清材質,踩在地上甚至能聽到細碎的水聲。

吳邪吞了口口水,現在移動比他想像得費力,舌底發苦,眼皮沉重,腳步越來越飄。

黑瞎子又回頭看他一眼,這次沒有多說,只慢了半步,默默移出位置讓吳邪走在他前頭。

他們走了大約二十多分鐘,吳邪頭上的汗珠已經滴落不少,腳步越來越沉,他不是沒有在沙漠裡進過墓,但這次的體力消耗顯然異常,況且他還非常渴。

「有風。」張起靈突然開口,聲音不大,但明顯帶著判斷。

黑瞎子立刻側身查看,幾秒後點點頭:「前面有開口,應該就是墓門。」

果然,幾步之後,前方出現一扇半掩的石門,門上雕刻簡單,角落處有輕微崩裂的痕跡,顯然是被人打開過。

黑瞎子走上前,俯身在門前查看:「地面濕痕還沒全乾,這批腳印……剛好三個人,他們走進去了。」

張起靈靠近墓門的側牆摸了一把,轉頭低聲道:「沒封,門開得不久。」

吳邪站在後頭擦了擦額頭的汗,終於湊上來看那道門,他沒說話,只是深吸一口氣。

張起靈餘光掃了他一眼,眼神停留了兩秒,像是在觀察什麼。他沒說話,只默默往後退了一小步,讓吳邪能看清墓門後的結構。

墓門之後的通道看上去還算平整,能見度不高,但可以看出是一條往下傾斜的短道,視線盡頭是轉角,看不到內部。

黑瞎子背好背包,把手電調整成向下斜的角度,扭頭問他:「還行嗎?」

吳邪點點頭:「行。」

張起靈沒有表態,卻沒有轉身,只是又看了吳邪一眼。

他們沒有太多猶豫,依序跨過門檻。

通道內比外頭更潮,呼吸間全是石灰和濕土味。腳底踩在地磚上有些打滑,三人乾脆放慢了腳步,確認每一步都能踩穩。

這段墓道比預想得還長,走了一會兒,前方出現轉角。

張起靈先轉過去,黑瞎子緊跟在後,而吳邪稍微落了半步。他覺得頭有點暈,像是被困在一個過濕的玻璃缸裡,吸進的空氣都是反潮的石灰味,嗆得他胃裡不斷翻滾。

轉角後的通道比剛才寬敞許多,牆面顏色也變了,從先前的青灰變成偏黃的沙岩色,兩側出現了淺浮雕,圖案極簡,但全都是蛇。

蛇的浮雕沿著牆面一路延伸,彷彿在引導他們往前走,而越往內走,空氣越發悶重,吳邪的頭痛也跟著加劇,他咬著牙,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讓腳步出錯。

不久後,通道盡頭出現一道內嵌牆體的墓門,門上嵌有浮雕,但與兩側牆面不同,圖案較粗糙,像是臨時補刻上去的。

張起靈走到門前停下,蹲下來撥了一下門縫下的土層,指尖一掠,露出幾道新鮮的擦痕。

「有人推過這道門。」他說。

黑瞎子探頭望進縫隙後頭:「這裡不是主墓室,是前室,他們應該也進來了。」

吳邪慢了一步趕上來,剛想說話,卻猛地感到一陣反胃,撐著膝蓋低頭喘了幾下,才慢慢平復。

張起靈眼神微變,這已經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看到吳邪這樣,他沒說話,卻也沒挪開目光。

黑瞎子立刻轉頭問:「你行不行?」

吳邪舉手揮了揮:「我行。」

張起靈站起身,伸手輕推石門,門軸發出一聲輕響,石門緩緩轉開,但裡頭並不寬敞,是個狹長的前室,空氣中有些煙灰味,地面中央堆著些殘渣和灰燼,一看就知道是生火的痕跡。

「他們在這裡煮過東西。」黑瞎子蹲下來撥了撥灰燼,挑出一截燒到半斷的木柴,「應該不到三天。」

吳邪沒回應。

他本來正站著,下一秒卻忽然彎下腰去,整個人像是突然被什麼勒住了胃,乾嘔聲一下子在墓室裡傳出回音,另外兩人聽得非常清楚。

黑瞎子一愣,立刻湊近他身側,貼在他身邊,伸手穩住他的腰。

「慢點,」他一邊低聲說著,一邊釋放出一點訊息素,帶著檀香的氣息迅速瀰漫開來,像是要把吳邪罩在一個封閉的溫室裡,「好了,別硬撐了。」

吳邪幾乎是本能地往他那邊靠了靠,指節收得發白,最後扶上了黑瞎子的肩。

他吐不出什麼,只感覺胃在不斷地翻騰,眼前一片黑,像整個胃都空了,還要繼續往外嘔酸水,卻連水也吐不出來。

張起靈從遠處走來,手上握著水袋,神情極冷。

「喝一點。」

吳邪還沒直起腰,只能搖頭,聲音啞啞的:「我……喝不下去。」

張起靈站在他面前,好一陣子都不說話,他的視線低垂,落在吳邪蒼白的嘴唇上,語氣卻沒什麼情緒:「你不是喝不下去,是喝不了水。」

吳邪微微抬頭,額前的碎髮黏著汗,雙眼有些渙散:「我沒有……」

「你有。」

張起靈一字一句地說,語調完全沒有起伏,像是一種判決。

他伸手要去抓吳邪的手腕。

吳邪這時終於反應過來,往後一縮,躲開了。

「不要。」

他語氣虛弱,卻帶著少見的抗拒,像是怕什麼比脈象還要可怕的東西會被看穿。

張起靈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眼神很冷,吳邪已經好久沒見到他這樣看著自己了。

「吳邪,伸手。」

吳邪眉頭緊皺著,他不斷搖頭:「我能解釋。」

「解釋什麼?」

張起靈不等他再說,伸手一扯,直接將他抵抗的那隻手腕拉了過來。

吳邪沒力氣再掙,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指尖按上去。

沉默持續了很久。

張起靈的眉頭,在下一秒立刻皺了起來。

不是斷脈,不是弱脈,但偏得不像是他的脈。

張起靈猛地抬頭看著他:「不是你的脈。」

吳邪被這視線刺得發顫,他撇過頭想要忽視這股令人害怕的羞恥感。

他咬緊牙關,低聲說:「我能解釋。」

但聲音太輕,像是根本說服不了誰,也說服不了自己。

張起靈沒有鬆手,他只是一聲不吭地握著吳邪的手臂,像是要從那裡逼出什麼,手指逐漸收緊,力道從理智滲成了本能。

吳邪吃痛地一縮,卻沒掙開,只咬著牙忍著。

「好了。」黑瞎子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道,他毫不客氣地將張起靈的手從吳邪腕上扯開。

張起靈愣了一下,但沒有反抗,指尖鬆開的那瞬間,吳邪整個人像被抽走骨架般微微顫了一下,只能靠著黑瞎子攬在他腰上的手維持住身體平衡。

黑瞎子沒說話,只抬眼看了吳邪一眼。

然後他開口了,語氣平靜得像是風聲。

「你懷孕了,對吧?」

吳邪眼神一震,抬頭的動作慢得幾乎遲鈍,他像是還想否認,喉頭卻像被什麼卡住,只發出一點乾啞的聲音。

張起靈站在原地,臉上沒有表情,他靜靜地望著吳邪的手腕,眼神晦暗不明。

黑瞎子沒有逼問,他只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像是憋了太久太久,終於說出了那句早該說出口的話。

「你怎麼會覺得,這種事能一直瞞著我們?」

他的聲音不高,卻讓空氣瞬間沉了下來,像是所有的聲音都被抽離,只剩下這句話在墓室裡迴盪。

吳邪低下頭,不敢去看他們任何一人,他的睫毛在顫,指節收緊,像是在努力抵擋什麼即將潰堤的東西。

「……我不是故意的。」他終於開口,聲音又啞又輕,幾乎要被風聲吞沒。

他抬起頭,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停留,最後還是落在張起靈臉上。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連發情期都沒來過,我以為自己是……」話沒說完,他忽然一陣乾咳,像是被自己話裡的東西嗆住。

張起靈沒有反應,只是直直看著吳邪,眼裡翻湧著幾近失控的情緒,他呼吸略微粗重,訊息素在下一秒毫無預警地擴散開來,如暴風雪席捲沙地,一股冰冷而壓迫的氣場瞬間充滿整個空間。

吳邪嚇了一跳,身體下意識地往後縮,又往黑瞎子身上貼近。

黑瞎子挑了下眉,沒退,反倒笑了一聲。

「你到底是想知道,還是想把他撕了?」

張起靈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

黑瞎子迎著他,只是嘖了一聲。

「行了,收一收吧,你這樣吳邪會嚇死。」

張起靈沒說話,他蹲在原地,眼神掃過靠在黑瞎子身上的吳邪,看見對方蒼白的臉色與顫抖的手,終於像是察覺什麼,訊息素慢慢收了回去。

黑瞎子也一併收回了訊息素,他不緊不慢地拍拍吳邪的背:「你現在是幾週?有沒有去看過?」

吳邪搖頭,聲音微弱:「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連……怎麼懷的都不知道。」他咬字緩慢,像是怕一快就會崩潰,「我一直、一直以為只是……腸胃炎,或者水土不服。」

他停了一下,聲音更輕了。

「我是真的喝不下水……一喝就反胃,肚子裡像堵著什麼……我以為我病了……」

黑瞎子看著他,眼神一動未動,幾秒後,他伸手揉了揉吳邪的頭髮。

「你是病了,傻子。」

Chapter 10: 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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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嘆了一口氣,像是終於不需要保守秘密而鬆懈下來似的,索性靠著牆面坐下,眉頭深鎖,嘴唇發白,他的水壺還是滿的,卻沒有再試圖要喝水。

黑瞎子遞給他自己的水袋,皺著眉頭:「現在什麼都喝不下?」

吳邪沒動,只微微搖了搖頭。

「你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黑瞎子平靜地提問,在沈默的地下墓室裡顯得格外清晰:「第一天你還撐得住,第二天開始就像快脫水了一樣……你到底是怎麼撐過來的?」

吳邪滾了滾喉嚨,視線有點模糊:「……進沙漠後第二天開始的,起初只是反胃,後來連含水都會吐。」

張起靈站在一旁,他身體靠著牆面靜靜聽著。

「你有試過其他的?湯、鹽水、葡萄糖……」

「都不行。」吳邪低聲說,「……就連嘴巴濕一點都想吐。」

「那天在帳篷裡,我餵你那一口,我確定你喝下去了,沒吐。」黑瞎子望著他,語氣比剛才更低了些,「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吳邪沒有馬上回答。他低下頭,像是在逃避什麼,又像在對抗某個不想說出口的真相,過了很久,他才用很輕的音量說:「……裡頭……有你的……唾液。」

他說得斷斷續續,但沒有停。

「你喂我的時候……嘴裡含過,然後……我喝下去了,那次沒事。」

張起靈微微歪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他的視線掃過吳邪泛白的嘴唇,再落回他身上。

黑瞎子一言不發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才緩緩地說:「所以你只能攝取混有人體體液的水。」

吳邪沒點頭,也沒搖頭,他只想把所有不好的情緒通通都給壓下去。

「這是什麼病……還是詛咒?」黑瞎子說得像自言自語,然後轉頭去看張起靈,「你見過嗎?」

張起靈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沈默持續了一陣子,在場的三個人似乎都在思考著這一切的合理性,而吳邪卻忍不住開口。

「我會不會……撐不到出去?」

張起靈聽見後,在他面前再次蹲下,他把水瓶放下,一手搭在吳邪的肩上。

吳邪感受到悶油瓶緩緩放出了不少安撫的訊息素,他深吸了一口氣,悶油瓶便用著沉著穩定的口氣說道。

「你會活著走出去,」他緩慢且篤定地說,「你們都會。」

吳邪聽見後只能點點頭後撇開視線,他推開黑瞎子遞來的水,想說點什麼辯解,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黑瞎子也看著吳邪,三人沉默了一會兒,黑瞎子才忽然轉過頭,看向張起靈。

「你還記得那天帳篷裡,我餵他水那次嗎?」

張起靈點頭。

「那是他唯一一次喝進去沒吐。」

他說著,把水袋搖了搖,遞給張起靈。

「你來試試看。」

這話一出,吳邪頓時愣住了,他立刻轉頭看向黑瞎子,像是想要阻止,但最後只是啞聲開口:「不用試了……我不確定那是不是……」

「不確定,就試試。」黑瞎子語氣溫和,卻不容抗拒,「不是為了我們,是為了你自己,總得知道現在身體是怎麼回事,才知道怎麼走出去。」

張起靈沒有說話,接過水袋,低頭打開瓶蓋,倒了一口水含進嘴裡,沒給吳邪一點時間,就俯下身親了上去。

吳邪往後縮了一下,但牆面太冰冷了,張起靈的手按住他肩膀,力道不重,卻讓他動彈不得。

水帶著冷意湧入口腔,然後是一股熟悉的氣味,冷冽的暴風雪就這樣席捲而來,吳邪的眼睛猛地睜大,卻沒能推開張起靈。

他不是只是在喂水。

大量毫無保留的訊息素夾雜在氣息裡渡了過來,那股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得讓人心慌,那不是殘留在床單上的味道,也不是沐浴乳或洗衣粉帶來的錯覺。

在這麼近的距離裡,吳邪清清楚楚地確認張起靈知道了。

他知道他是Omega 了。

吳邪的腦袋一瞬間空白,明明水已經吞下去了,明明沒有任何排斥反應,但他卻說不出話來,只能任那片冰冷與熱意同時在嘴裡擴散。

張起靈退開時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他,視線沉靜得近乎冷淡,卻又壓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黑瞎子看著他們,沒笑也沒出聲,神情自然,甚至帶著些無奈的寬容。

他只是伸手點了點吳邪的鼻子,從容地開口:「你現在能喝下去了,是不是?」

吳邪沒說話,過了幾秒才點了點頭。

黑瞎子點了支煙,煙霧在墓室裡散不開,他吸了一大口才說道:「行,那就能活著離開沙漠。」

——

張起靈不容抗拒地餵了吳邪半瓶水,直到他真的喝不下了,張起靈才關上瓶蓋。

黑瞎子見他一臉被親得迷糊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吳邪這才意識到他是故意點那根菸的。

他們隨便吃了點東西才決定繼續往前走,吳邪在黑瞎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慢慢地跟上前方探路的張起靈。

地面仍然潮濕而斑駁,他們順著墓道繼續往前 走,一個拐彎後才發現這段墓道比剛才更寬,左右牆壁逐漸出現大量刻痕與圖紋,越往前走越精細,很快就變成了完整的浮雕壁畫,黑色線條刻畫出沙丘、雙王、巨蛇還有天上的太陽月亮,象徵物一直反覆地出現,不變的只有背景的沙漠。

「我怎麼覺得這畫我們在外面也看過?」黑瞎子低聲道,手電的光照在壁畫上。

吳邪喘著氣,聲音沙啞:「畫裡的場景都一樣……就只有沙漠。」

他話還沒說完,張起靈忽然舉手示意前方有變。

他們來到墓道盡頭,一道明顯更厚重的墓門已向外倒塌,門上滿是燒痕與碎裂的石紋,看得出是被人用爆破開過的,張起靈站在門前,皺眉看著地上。

「這裡原本有機關。」張起靈蹲下,手指抹過地面中央一塊明顯凹陷的石板邊緣,指節一緊,「裂縫不對,應該是從內部撬開來的。」

黑瞎子也走上前,腳步輕巧地繞過散落的碎石,蹲在另一側查看:「看方向,是從門內炸出來的,證明他們從裡面離開過一次……但這不是原始墓門的構造。」

他指向一塊崩塌的門柱,內裡藏著早已焦黑的金屬結構,像是曾經裝有某種引信或導火設計,「這裡應該是爆破的觸點,不曉得是哪一組人卡住出不來,才硬炸出路。」

吳邪扶著牆,一步步走到門邊。他的臉色仍很蒼白,但步伐比剛才穩多了。他低頭看著那片碎裂的石地,忽然開口,聲音依舊啞著,卻很篤定:「這裡不是主墓室。」

「這面壁畫是新的,灰塵也薄。」吳邪抬起手,用袖口輕輕擦去一塊牆上的塵土,露出清晰的雙王鏡紋,「我們進來的這個墓,是『嶼神』的位置……是水神,澄嶼神的殿。」

他回頭望向張起靈:「那塊白玉形時盤……應該就是鎮在這座殿的中樞。」

張起靈沒立刻回答,他只是走到墓門與牆角之間的夾縫,俯身撿起一塊被炸裂的石片,在手裡翻了翻,手電光一掃,馬上浮現出一道極細的鏤紋。

「這不是原本這座墓的紋樣,」他低聲道,「是後刻的。」

吳邪一愣,立刻明白過來:「這扇門是後來加上的?」

「嗯,不是原始建造。像是為了把整個水神墓殿封起來,特意設計的隔層結構。」張起靈說著,把石片遞給黑瞎子。

黑瞎子接過來瞄了一眼,笑了笑:「這裡的設計不合理,墓室本該朝向神像主軸,但這方向……你們看那邊的石壁。」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電光打向對面牆,一道顯眼的接縫橫貫整片石壁,那是標準鏡像對稱的分割線。

「從這裡開始,另一半墓應該就是對稱建立的,」他站直身體,語氣多了一點輕快,「也就是說,他們從這邊往下走後,應該就是通往另一個主墓軸的路口。」

張起靈點點頭,慢慢站起身,語氣低緩:「也就是『寂沙神』的主墓室。」

他朝中央地面走去,腳步極輕,沿著方形墓室的對角線走了一圈,忽然停在一塊看似普通的石板上。張起靈蹲下來,把背包卸下,取出一把小型鐵撬,一點一點地試探石板的邊緣。

「這下面有空氣層。」他輕聲說,「應該是往主墓室的機關。」

黑瞎子也湊上來,從另一側協助撬開,不多時,石板果然鬆動了,翻開後看見了向下延伸的台階與斜坡,一股濕熱的空氣從底下撲了上來。

吳邪從後方看著這一切,胃還在隱隱抽痛,後頸的腺體剛才受到訊息素影響還在微微發熱,他們都不曉得下面會有什麼,但他只希望小花和胖子平安無事。

黑瞎子伸手搭在吳邪肩上,眯著眼問:「還走得動嗎?」

吳邪咬了咬牙,點了點頭。

黑瞎子又看了看手中的水袋,忽然問:「剛才啞巴餵你那麼一口都沒吐……那我呢?」他語氣輕快:「說不定我也有用,來試試看?」

吳邪一愣,來不及反應,黑瞎子已經俯身靠近。他沒有多說話,只是輕輕含了一口水,低頭吻上來。

這吻意外地輕,幾乎像是在問他願不願意,他心裡明知這是實驗,卻還是有種說不出口的羞恥感。

下一秒,他就看見張起靈不知何時已站在旁邊,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吳邪對上那道視線,卻什麼也看不出來,他不曉得那眼底藏的是不是氣憤,還是早已知情的默許。

他伸手抹掉嘴邊的水漬,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心裡像是被什麼攥著似的,說不清是怕悶油瓶生氣,還是怕他就這樣什麼也不說。

Chapter 11: 誰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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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的通道很顯然是離主墓室越來越遠,最後連著一間小耳室,三人一進去,馬上察覺墓室乾燥悶熱,牆上刻著一整面密密麻麻的雕刻與符號,整體輪廓異常地清晰。

「……上下顛倒。」黑瞎子走到牆邊蹲下,食指順著某道線條慢慢描了一遍,「這裡就是之前我說的主祭。所有東西都翻轉過來,包括這些符號的閱讀方向。」

吳邪一邊點頭,一邊從背包裡掏出筆記本與鉛筆,撕了一頁才靠近牆壁:「我拓一下,這裡應該會有我們要的線索……」

他將紙貼上牆,左手按穩,右手迅速描過幾行。他低頭對照,口中輕聲念著:「沙為形……水為魂……」

張起靈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看著。

下一刻,吳邪手肘忽然一滑,整個人晃了一下,筆跡也偏了出去。

張起靈眉頭一皺,伸手扶住他上臂,讓吳邪能夠站穩。

「怎麼了?」

吳邪遲疑半秒,才低聲道:「……可能是視覺錯亂,牆是反的,我腦子一時之間有點跟不上。」

「你臉色不好看。」黑瞎子轉過身,語氣悠哉卻帶著不少關心。

「沒事。」吳邪撐著牆站直,勉強笑了笑,眼神還在筆記與牆壁之間遊移,「我先把這幾行拓完……感覺這段可能是解釋結構的。」

三人在耳室中各自巡視了一圈,空間不大,結構極為對稱,牆上的圖騰線條銳利,像是直到不久前都還被妥善保存著,天花板角落裡甚至還被倒過來固定住的陶罐與骨灰盂,但沒有明顯的陪葬品。

「那邊是浪與月,這裡是沙與水……」黑瞎子站回來,摸了摸下巴才開口,「一動一靜,分得乾脆。」

吳邪從紙上抬起眼,看向他:「對應寂沙神與澄嶼神的二分——魂在上,形在下。」

「所以上層的副陵是空的也不奇怪,水本就無形,真要找玉形時盤,肯定藏在主祭這邊。」黑瞎子一邊說,一邊抬手點了點墓頂的結構。

張起靈視線掃過整面牆,指尖落在一幅較不明顯的浮雕上:「這裡。」

那是耳室朝向入口那面牆的壁畫,上頭可見三道身影並列而立,中央之人雙手合抱,身形微彎,隱隱可見腹部隆起,兩側人影則一手執陶罐,一手執水器,姿態看不出來敵意,反倒像是某種儀式場景。

「他們在做什麼?」吳邪低聲問。

張起靈沒有回答,只用食指沿著畫面中央那人的腰線滑過,最後落在腹部那一小圈精緻的線條上。

「像是……Omega。」黑瞎子語調一頓,轉頭看向吳邪,嘴角壓住了想開玩笑的念頭。

吳邪沒接話,只是皺眉看著那圖像,視線慢慢沉了下來。

整間耳室安靜了下來,他們沒有再多說什麼,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但就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慢慢地聞見一股淡淡的腥味。

張起靈第一時間抬起頭,往氣流方向走去,他們繞過耳室的石柱,回到墓道裡,墓道寬闊且高挑,很明顯有一股風從深處吹來,伴隨著更加明顯的味道。

墓道不長,大約三十米處,他們在一處向內凹陷的牆角找到了源頭。

一具男子的屍體蜷縮在地上,已經嚴重乾癟,皮膚因脫水而皺縮,唇邊還有白色泡沫殘渣。

「咬斷舌頭了……」吳邪蹲下,語氣頓了頓,「應該是癲癇,抽搐得很厲害。」

張起靈從屍體腰間拉出一條布巾,看見上頭印著熟悉的公司標記:「這是解家的裝備。」

黑瞎子吹了聲口哨,「人來過,顯然沒進去深處。」

吳邪站起來,盯著那具屍體看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小花應該不會走這麼快,他們應該是先讓嚮導探進來,結果人死了,就沒再往下。」

張起靈望著更深處的墓道出口,牆面依舊刻畫著重複的的故事,他回過頭來,看了吳邪一眼:「主墓室就在前面了。」

吳邪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下一刻,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低頭看向手裡那張還未看完的拓片,目光一頓。

「怎麼了?」黑瞎子問。

吳邪搖了搖頭,把紙折起來收進筆記本裡:「沒事,先看看主墓室。」

 

——

 

他們順著向下傾斜的墓道繼續走了一段路,墓牆上的雕刻越來越精緻,墓道的頂部也越來越高,走在最前頭的張起靈忽然停下腳步,手電的光掃向前方,一道斜斜陷入牆體的門縫出現在視野盡頭。

那很明顯是前一批人破壞石門的成果,門的寬度剛好能容納一人側身而過,牆縫很高,很顯然後頭的空間更大。

張起靈蹲下,在門檻邊緣試了試氣流的走向,推不動那道石門,他們索性直接進入。

門後是一個巨大的空間。

吳邪第一眼看見的是天花板,或者說他以為那是地面。

那是一整片幾乎不太可能出現在古墓裡的平整石質,紋理與地面幾乎一致,只是翻轉著倒映整個空間的對稱結構,手電照上去甚至還稍微有些反光。

天頂中央有一組細節驚人的浮雕神壇,四周全是密集精細的雕刻花紋,宛如一個上下顛倒的廣場。

地面上同樣有向內凹陷的祭壇,是完全對稱的,而石面上沒有任何棺槨、器物或是陪葬品,只有幾道看起來很新的鞋印。

張起靈目光停在天花板那座倒置的神壇上,像是在確認什麼,但他什麼也沒說。

「……這裡就是主祭?」黑瞎子低聲問了一句,語氣比剛才收斂了許多。

吳邪沒有回答,他只是一步步往前走,目光掃過兩側牆面,壁畫已經風化了不少,僅剩輪廓與剝落的顏料痕跡,但中央那面牆仍保有一大片完整的浮雕。

整個空間很大,卻連一點空氣流動的聲音都沒有,他們三個的腳步聲在這裡非常清晰,卻沒有回音,連手電照出去的光也沒辦法穿透太遠的距離,像是在這裡什麼都會被空氣給吞噬。

吳邪非常認真地環視周圍,他也曉得自己還在脫水,頭在隱隱作痛,這種暈眩和畏寒也不是第一次出現,但直覺卻告訴他,這可能是從祭壇深處滲出來的。

張起靈走在他身後,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等等。」

吳邪回頭,眼神有些發直。

「你臉色很不好,」張起靈說。

「……沒事。」吳邪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壁畫走去,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剛剛回答時聲音低啞到快要聽不見。

他忽然不太確定自己還有沒有站在地上,只是遵循著本能直直地往壁畫前靠近。

壁畫的中央描繪著一座神壇,壇上立著三個身影。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開始從腳底開始蔓延,順著背脊攀上後腦勺,他覺得這面牆他曾經見過,卻又說不出來是在哪裡。

等他真正走近時,吳邪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幾乎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的注意力,他只覺得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沒辦法對焦,那些線條忽然變得模糊起來,像是牆體本身動了起來,或是他的大腦在自行扭曲。

他看見畫中有兩個人分別跪伏於祭壇之上,中央的第三人輪廓清晰,眉眼分明得近乎熟悉,雙手抱著下腹,像是懷揣著什麼,左右兩人執陶壺與水器,身影卻漸漸重疊成悶油瓶與黑瞎子的樣子,又在下一瞬消失。

那中央的人影,忽然抬起頭。

他嘴唇動了動,發出一段聽不懂的語言,像是古語,又像某種低語的祈禱,但吳邪卻聽見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空間裡回應了對方。

「我在這裡。」

而那壁畫中模糊的自己,不曉得為什麼微笑著,嘴唇一開一合。

他彷彿聽見那人說:「那是誰在那裡?」

下一秒,吳邪的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後倒去,張起靈及時接住他的肩膀,卻還是讓他單膝著地,他沒有立刻昏迷過去,只是睜著眼,低聲呢喃著什麼,張起靈來不及聽清。

他徹底失去意識前,張起靈已經將他整個抱了起來。

黑瞎子快步走來,看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又看了看那片壁畫,眉頭緊皺。

「他看見什麼了?」黑瞎子低聲問。

張起靈沒有回答,他只是抱著吳邪緩緩退開,眼神在牆面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地面中央那座空空的祭壇上。

什麼也沒有。

——

他們把吳邪安置在墓室外的墓道角落,眉頭緊緊皺著,張起靈查過幾次脈象,沒看出常規病理,卻退不了燒。

「我們是不是漏了什麼。」黑瞎子站在他們身前,低頭看著吳邪因發燒而泛紅的臉,口氣少有地擔憂,「那嚮導死在這一層,解雨臣和王胖子不可能就停在這裡。你覺得,他們會往下走?」

張起靈沒答,先打開水壺,在唇邊咬破指腹,將幾滴血摻進水裡,再用手指慢慢撬開吳邪緊閉的唇,一口一口餵進去。

「你覺得是中毒?」黑瞎子低聲問。

「有可能。」張起靈淡聲回應,「或是某種……嶼教的遺留反應。他不能攝取水,卻能勉強接受混著我們體液的水,這不是生理反應那麼簡單。」

黑瞎子蹲下,看著吳邪蒼白又發燙的臉,嘆了口氣,他轉頭望了望墓道深處,視線落在牆面一條幾乎快被風蝕抹平的刻痕上,指節敲了敲石壁。

「這邊的風還在走,溫度也沒變,下面應該還有空間。」他低聲說,語氣沒那麼像玩笑了,「要不現在去找下一層的入口?」

「我來照顧他,你去。」

黑瞎子挑眉:「你不怕我不回來?」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語調依然平穩:「你會回來的。」

黑瞎子笑了一聲,抬手替吳邪撥開額前濕透的碎髮。

「行吧,那我去找找看,但要是吳邪醒來發現你又喂血又做人工灌水,他八成要氣得不想理你。」

張起靈靜靜替吳邪蓋好外套,「沒關係,我會哄。」

黑瞎子挑眉,站起身,再次鑽進那道石門後,聲音迴盪在墓道裡。

「這我倒想看你要怎麼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