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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学周第十六周的星期三，午睡前吴邪收到短信，显示他在网上花了三百大洋定做且又加了七十多顺〇加急的烧板如期到达驿站，于是安详地躺在床上，享受很有可能是接下来四十八小时内唯一的睡眠时间。

  周三下午是学校的公休日，没有课，他睡到两点多自然醒，随便收拾了一下，拉上在玩手机的解雨臣出门拿快递。

  他们虽然同宿舍又是发小，但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专业的，至于为什么会住一起，那都要归功于吴家操心的长辈和解雨臣的钞能力。

  财神爷解雨臣有一辆入学时全款一手购入且上了牌的电动车，在某天马失前蹄给了吴邪一把备用钥匙后，这辆车就此成为后者财产的一部分。

  烧板的尺寸是900x900，他一个人不好拿，硬是多拖了个人开车，把快递放前排脚踏上用车运过去。他自己？不仅不干活，还要大金主把他一路送到工作室楼底下。拜托，他马上就要答辩了诶，这可是最后的晚餐。

  当解雨臣意识到自己命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秉持着中国人“来都来了”的良好品德，他踹开踢脚，在吴邪坐稳前一拧把手疾驰而去（新款电动车被限速25km/h版），并于五分钟后到达校内唯一快递接收点的门口玩手机。

  没多久，他那个便宜发小两手空空满面愁容地走了出来，让他进去帮忙找快递。

  解雨臣冷笑，少爷真是越来越少爷了，如今连个带编号的快递都找不到，明天是不是要饭都不会吃了。

  他找了个空位停车，双手插兜走进驿站，真男人从不回头检查电动车锁没锁。

  但是很快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退化了。900x900的烧板必然会是个很大的包裹，他和吴邪两个人翻了那个编号与周围两个数开头的所有快递，连墙角和货架底下都检查了，愣是没找到那个价值三百多金币和五个学分的包裹。

  解雨臣一拍趴在地上拿手电筒照小角落的吴邪，对微微有些崩溃的他说：“问一下工作人员吧。”

  他们又花了两分钟找到唯一上班的工作人员，是个穿黑背心的年轻帅哥，正在角落里给快递扫码入库，隐蔽性极强。

  解雨臣过去和他交流了几句，指了指蹲在驿站门口眼神涣散的吴姓男子，工作人员点头，掏出机子一查，发现那个包裹已在半小时前出库。

  他任劳任怨地走到门口，充当传声筒，向地上的蘑菇解释状况。只见蘑菇男“唰”地站起来，发出了尖锐爆鸣：“我后天早八答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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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筑学的设计课是一门很神奇的课程。

  它贯穿本科生和研究生的全部学习生涯，本科期间上课在工作室，以十名学生加一名老师为一组的单位进行教学，每周二、五有一个上午的课。

  在课上，老师会根据全年级统一的课题指导学生进行建筑设计，并在之后的每一次课上帮助学生把一种形状的垃圾改成另一种垃圾。每次课都是一次大改、一场豪赌，到了下一次课，老师又会指着自己上一次课上要求一定要修改的结果问：“你为什么要改成这样？”

  吴邪语塞，因为老师的语气真的很疑惑，跟吴邪设计得稀烂和光速在任何参考系下都是c的真理性一样坚信这改动不好。

  建院的老师喜欢每个学期设四个课题，每个课题结束都有一次答辩，几乎平均分布到一学期的四个月里，保证学生的每个月都不得安宁。

  十六周的周五早八不上课，而是一学期最重要的期末答辩，四个小时的混合小组答辩结束意味着你终于脱离了设计课的控制，可以去准备其它门的期末考了。

  虽然周二的课上老师把他的设计大改了一遍，吴邪还是顶着内心的焦虑没改方案，一是他觉得自己已有的设计更合心意，二是没时间了给烧板画C○D能画个一天而他昨天已经画了一半了再改真来不及了，用这次课剩下的时间把剩下的一点图画完，找到同学推荐的店家发了过去。

  当问及能否加急当天顺〇发货时，店家无声地把原先说好的金额往上调了七十多，吴邪眼一闭，肉痛地用吴三省的亲○卡付了款。

  他算得很好，这家店是浙江本地的，周三上半天就能到，到周四上课前的时间足够他把模型做完拍照，剩下的p图、平立剖、建模、渲染和排版都是有电脑就能做。吴邪周四的课几乎是满的，早八的结构课要划重点，下午的思政课排了座位，都是不能翘的，他打算带着电脑过去做，另外两门能翘的课自然就在工作室度过了。

  当然，最保险的是所有课都去上，毕竟只要不扰乱课堂秩序，老师不会管你课上做什么。但吴邪的电脑是游戏本，非游戏本的性能撑不起建模渲染，这玩意续航最多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都是天书。而学校追求“寻根”，保存传统，并不对教学楼进行太大的改造，所以教室里至今没有几个插座，大一学编程基础的时候他都是提前充满电、上课开省电模式卡着那么点剩余的电量挨过去的。

  也没有说建筑必修编程是多么合理的意思。

  扯远了，让我们再回到设计课答辩这件事情上来。其实做模型不一定要用烧板，这东西又贵又重，也有人买了PVC和椴木自己切的，但手工切实在太累，而且很耗精力，多出来的时间说不定够他在答辩前睡上几个小时，所以吴邪选择了花钱消灾。

  但花钱买来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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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语花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子，在几秒内就分析清了当下的各种状况，并直接对已经脑袋一团浆糊的吴邪下达命令：“把你定烧板的店家发我，还有文件……算了，直接把你账号给我。”

  吴邪脑子晕晕的，解雨臣说什么他就照做，扫码的时候傻傻地问了一句“你要重新定一个吗？好贵的，可不可以报销啊？”后得了发小一记眼刀。

  解雨臣：“贵也没有办法，你要来不及了，或者你想延迟答辩吗？”

  吴邪摆手：“不不不不不，早死早超生。”

  解雨臣开始发消息：“那你就听我的，先去工作室画图。我现在在问商家几点前发文件来得及今天就发货，保证如果重新定一个明天中午能到，在这之前你就先把电脑上能做的先做。……五点，好，我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拿了你快递的人，要是四点半还找不到就重新下单，你只管去干你的活就行。”

  “可是……”

  “你的平立剖画完了吗？”

  “画了一半吧……”

  “建模呢？”

  “有些窗户洞和门洞要改，家具还没安上去。”

  “排版……算了肯定新建文件都没开始。几乎什么都没做，四十八小时后的这个时候答辩已经结束两三个小时了，所以你现在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哦哦哦。”吴邪屁滚尿流地跑了，又屁滚尿流地溜回来，顶着解雨臣要杀人的目光从发小的口袋里掏出电动车的钥匙。

  “我的放在寝室了，嘿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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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邪几乎是飘着进工作室的。

  解雨臣比他靠谱，这点是毫不怀疑的；烧板能按时到达学校，也是客观事实；快递被人拿走了，或许就是他不改方案的报应。

  在建筑学院工作室这种积尸之地生存的吴邪如此想道。

  眼见着其他同学痛苦地做模型，他忽然很向往这种苦难。有人问他怎么脸色如此难看，小吴同学“哈哈”了一声，说：“我的烧板被人拿了。”

  这句话就像平静水面上的飓风，一下刮遍了半个围合，对面工位的同学滑着椅子过来问他怎么回事，吴邪注意到甚至连原先戴着耳机听歌的人都开始频频往他这边看。

  无他，这乐子实在是太大……啊不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丧尽天良匪夷所思，众人纷纷用眼神对他表达了人文关怀，并祝愿他能如期参加答辩。

  人群很快散去，大家回到各自的工位继续当绩点的奴隶，吴邪把自己缩在椅子上无助地画图。

  屏幕上右下角绿色图标闪了一下，吴邪以为是解雨臣那有什么进度了，点开一看，原来是辅导员一答辩周一度地在年级群里@了全体成员说不要在门廊里喷漆影响到教师办公室了云云，而解雨臣的对话框里还孤零零地躺着他昨天晚上要对方回寝的时候顺手帮他拿一把外卖的消息。

  解雨臣没回，自然也没拿外卖。

  吴邪怒而下线，戴上耳机放摇滚，立志不把平立剖画完就不从椅子上起来。

  平面最不好处理的是柱网，但画完一层之后再复制粘贴二三四层就变得容易了很多，至于剖面立面，吴邪打算找个容易画的方向去切，反正老师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适当地放过自己以免构成人身虐待。

  画到第二个立面图时，吴邪感觉到有人捏自己的肩膀，转头一看，是解雨臣。

  耳机被强硬地扯下来，他一张一合的嘴里吐出的字终于进入吴邪的耳里：“……怎么不接电话？”

  吴邪连忙去看被自己倒扣在桌面的手机，上面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来自面前这位发小。

  他弱弱地把锁屏页面亮过去，静音是习惯性开着的，避免上课的时候响铃。

  解雨臣用一根手指把手机推回去，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回真的要好好道谢。”说完，示意吴邪去看他的背后。

  吴邪这才注意到后面站了个人，是先前在驿站的工作人员，还是那副打扮，不过额头上出了一层汗，裸露在外的肩膀皮肤上显出了一些黑色线条。

  那不会是纹身吧。吴邪腹诽。

  “人家帮你找回来的，我本来想让你骑电动车过去拿，结果你不接电话，我都打算自己跑一趟了，人二话不说把快递从土木楼一路给你送过来。”解雨臣盯着吴邪的眼睛，“土木楼，过来一公里，你们这年纪比我还大的破电梯又在维修，所以是走楼梯上的五楼，全程不要我帮一点忙。”

  我操。这是吴邪心里的第一个反应。第二个反应是，这么大的恩情好像喊义父已经不够了，我是不是该让我三叔喊？

  工作人员顺势把脚边的包裹递给他，确认无误后一言不发扭头就走。蹲在地上拆包裹的吴邪连忙拦他，还因为起得太猛趔趄了一下：“等等，这位……小哥。”

  那人转过来，用淡淡的眼神看他，像是在问他还有什么事。

  吴邪掏出手机：“实在太麻烦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就是……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我这边结束了回头请你吃饭。”

  工作人员摇头拒绝，但吴邪一再坚持，他才拿出手机和吴邪加了○信。除了核对信息的时候说了几个字，他完全不开口，光靠肢体和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像个闷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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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是怎么找回来的？”

  吴邪一边画图，一边问在帮他整理烧板零件的解雨臣。

  “你走后他找了驿站老板调监控，是个男的拿走的，放大看清脸以后他说他认识，土木的，打电话问到人拿了快递去他们院里了。我本来想让你骑车过去，但是你不是静音了么，那人就干脆带着我走过去取又自己把快递扛到你们工作室来，既不要我帮忙也不休息。”

  “……真伟大啊。”

  “怕被罚钱吧。”

  “你这么说是在担心他取代你的地位吗？”

  解雨臣推他的脑袋让他别贫，有本事下回遇上事了别来求自己。吴邪当然不敢，一时的大富大贵和一世的荣华富贵他还是分得清的。唯唯诺诺画完图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义父用手机点外卖，问他要吃什么。吴邪随口答了句“和你一样”，见对方要在工作室久待的架势，嬉皮笑脸地问：“你今天打算留下来帮我吗？”

  “嗯，怕你又从楼梯上滚下来。”解雨臣答。

  上学期期末的答辩周，吴邪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几乎熬穿了。中午十二点答辩结束后也不敢睡午觉，怕一睡就醒不过来，错过下午两点到三点半的课。

  下午的课结束后他硬撑着回去洗了个澡才睡，几乎是一路昏迷到第二天下午一点多。寝室配置是上床下桌，下楼梯到一半吴邪突然身体发软，眼前发黑，短暂失去了几秒的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趴地上了，下巴上磕了个血洞，把午睡的解语花吓个清醒。

  在一个宿舍里相处久了，解雨臣很清楚他们专业在答辩周的工作量，但没想到的是吴邪竟然这么脆，完全没有在家里动不动上房揭瓦的皮糙肉厚，简直吴一穷见了落泪吴二白听了沉默吴三省笑了开怀，自那以后他就常来帮忙。

  吴邪特地安慰他，说：“我这还算好的，前段时间我们年级另一个同学在切模型的时候没看清，一刀下去切断了手指肌肉，连夜去医院拍片做手术，据他所说都差点切到骨头了。”

  解雨臣听完的感想是他们院里应该给每个人买份保险。

  “受益人填建筑学院，我看这才是你们这么高强度的目的。”

  吴邪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说你不要命啦敢在学校里讲这种话。

  解雨臣嫌弃地拉开他的手：“没见你背地里用杭州话骂你们院的时候这么有觉悟。”

  “京爷和我们小老百姓能一样吗。”

  调侃发小户口的结果是吴邪收获了一个优雅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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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晚饭后吴邪给解雨臣详细解释了一遍他的方案。解雨臣很聪明，利用C○D结合S○的半成品模型，没花多少功夫就理解透了吴邪的设计。甲乙两队同时施工，一个做结构一个做表皮，一个砌墙一个抹灰，幸而最后成功对接，从晚上七点干到凌晨一点多，模型堂堂竣工。

  从模型室拍照回来，吴邪看到解雨臣躺在他的椅子上假寐。因为他们专业要久坐，人体工学椅几乎是人手一把，他特地挑了舒服的款式，累的时候往后一靠就能睡。

  他把模型放到桌上，喊解雨臣回宿舍睡，剩下的他自己做就行。

  “你今晚不睡了？”

  “嗯，还有一大半没做，现在做得越多后面就越轻松，不然明天太赶了也不行。”

  解雨臣没说什么，伸了个懒腰就走了。吴邪虽然脆，但那点ddl前滑铲的技术还是有的，再没有在过去的十一次答辩里也该练出来了。

  吴邪先是把S○的模型改到最新的状态，再开○5选材质和渲染。这个过程全面解放电脑性能，风扇呼呼地吹，吴邪不敢拿到课上去做，断电后半小时都撑不住。

  处理完这些后天已经亮了，吴邪在椅子上眯了一小时，拎着电脑过去早八课上p图，光是抠结构的照片就花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组1/500的场地模型在上次答辩后弄丢了，重做工作量太大，吴邪就拿了上次拍的图改，用3个像素点大小的画笔一点一点画成新的方案，画完觉得自己巧夺天工简直百年难遇之天才。

  p图花了一上午和半个下午，排版过程中又遇上好多图排不上去或是不够协调的问题需要返工。吴邪这组是中外合作，答辩导师是外国教授，解释设计思路的配字和答辩稿都要是英文的。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墨水，他拖拖拉拉地边抠手指边写，再把中文版翻译成英文，复制进去又发现英文占版面太大原来的排版放不下，于是崩溃地再次返工改图。

  第不知道多少次确认一切都没有纰漏时又到了深夜，吴邪把文件和打印需求发给了学校附近的打印店。从下午开始，对接群里就开始弹消息，说今晚专门只接建院的单，尽早发尽早打，太迟了印不过来就不接了。

  眼见还是前半夜，吴邪美滋滋地对照报表私信把钱转了过去。他在这里印了太多次，双方都很熟悉了，完全可以自助。  

  一般忙起来回消息要等十几分钟，吴邪打算先小睡一会儿。可能实在太累，他陷得很深，也睡得不怎么好，睁眼的时候太阳穴突突地痛，一瞄时间，竟然已经两点了。

  更让人窒息的是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聊天对象并不是打印店，而是前两天帮他找快递的驿站工作人员闷油瓶，消息栏里对接群有个通红的标识，预览写着“停止接单”。

  吴邪几乎心脏骤停，但来自闷油瓶的消息安抚了他。他发完消息就睡了，所以没发现闷油瓶很快就扣了个问号过来问他是不是发错了。中间隔了很久都没人说话，到了凌晨十二点半，他才再次发消息过来，领了吴邪的转账，说把文件和钱都发给打印店那边了，附带聊天截图。这次终于发对人了，打印店回复收到。

  吴邪简直要给他跪了，连续救他两次命，这恩情已经远远超出义父的范畴，就算是绑也要请他吃一顿楼○楼。

  他先是诚心感谢了一番，把人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末了补充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找浙艺那边打的？

  吴邪本以为除了他们院的人这时候应该都在梦里，毕竟不是每个学院都像建院这样理所当然地要学生在答辩前熬夜通宵。每天晚上，保安都会去给各个教学楼上锁，最迟的楼开放时间到夜里十一点半，他们工作室一般十点半就开始赶人。但建筑学院有个优良传统，那就是“通宵条”，签了能退保安三舍，保工作室一夜灯火通明，是故答辩周前的周五起这里就没关过灯。

  但闷油瓶几乎是秒回：你在群里，而且价格对得上。

  打开对接群一查，闷油瓶果然也在里面，不过他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另一个点上：你怎么这么迟了还没睡？

  而且消息秒回。

  闷油瓶：我是土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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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筑学院有一栋半的楼。那完整的一半是院系楼，学院的行政、教师办公室、院史馆、院图书馆等等基本上都在那里。剩下半栋是专门给学生的工作室楼，和土木一院一半，北楼建筑南楼土木。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拼接楼的状况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那都要追溯到这两个院还是一个院的时候，后来土建被彻底分成了两个系，于是针对祖（院）宅（楼）的争斗就开始了。

  我们尚未可知当时的前辈们扯头发会不会在雨里跳舞。大概率是不会的，毕竟对建院来说在医院办卡比去健身房办卡划算，可惜医院没有这种服务。总之结果就是建院荣获宝贵的历史遗产，土木的院楼被分到一公里外。

  他们曾考虑过把工作室也迁过去，但那附近实在没空位了，院里领导光顾着和建院拉扯一时没人管工作室这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于是酿成了土木的同学上专业课需要跋山涉水一公里的惨案。

  而这也警示后人，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比如土建两院从未考虑过搬迁后学生工作室该怎么办，否则一个鸡蛋都抵不上电动车的电费。也告诉我们，别和别人争名字里就有的东西，建筑学院掌握建筑资源就和老婆饼里有老婆一样是至高真理。

  可能是就此结下梁子，建院通宵，土木也不遑多让，跟着一起点灯。吴邪和机械的同学聊天时提到这事，那同学震惊地说：“原来那是你们院的楼啊，我每次经过都是亮的。”

  吴邪苦哈哈地笑：“是吧？学费值吧？对了，只有北边半栋是我们院的，一般来说更亮一点。”

  如今，凌晨两点，秒回消息的闷油瓶说自己是土木的，吴邪在合理中感受到一丝荒谬，颇有一种在异国他乡遇上本国人的感慨，千言万语道不尽心中思绪，最后发了个握手的表情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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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钟，吴邪从寝室床上爬起来，去食堂买了个包子后，骑着（解雨臣买的）电动车去打印店拿图纸。

  收银台旁有个方桌，专门放打印好的图纸，每一卷都贴了姓名和手机号方便查找，吴邪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了。

  他找了个空位开始翻自己的图，但是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却没找到他的名字，于是从尾到头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他。

  询问工作人员，得到的却是“发来的全都打完了，绝对不会漏的”的答复。

  吴邪掏出手机想要再详细地问问，点开闷油瓶的聊天界面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每个人第一次线上打印时，打印店都会要求其提供姓名和电话号码，并备注在账号上，这样之后再来印时就不需要再提供个人信息了。

  他的文件是闷油瓶发过去的，虽然文件内图纸上标的是他吴邪的名字，但按照凌晨闷油瓶和打印店员工的聊天记录来看，他也是这里的常客了，打印店就没必要打开发过来的文件仔细检查里面是谁的名字，那么打出来的图纸上贴的就应该是闷油瓶的信息，可他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

  难不成他要给闷油瓶发一个“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吗？

  先不说他能不能看到消息吧，这问题也太二了！

  不过吴邪不愧是能考上全国第三高校的高材生，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案。他把图纸堆里那些眼熟的名字挑出来放到一边，再把陌生的名字输进年级群里挨个比对，没几分钟就成功找到一个名字：张起灵。

  再展开来看，果然是他的图纸。

  走出打印店，他想了想，举起重新卷好的图纸对天拍了张照，发给闷油瓶，说：拿到了，谢谢你，张起灵同学。

  发完他就收起手机没再看了，还得去挂图和搬模型到答辩现场，时间耽误不得，几乎是踩着八点的时间准备好的。

  答辩是两个小组共二十人一起，抽签得到另一个小组先开始，吴邪百无聊赖地找了把椅子，坐在后边玩手机。

  这一玩才发现闷油瓶那家伙今早竟然又秒回：嗯。

  吴邪有点黑线：您这是没睡呢还是刚起呢？

  闷油瓶那很快发了张图过来，应该是他们土木的专业课，PPT上写满了物理学公式和一大堆数据，看得吴邪太阳穴突突地跳。

  先不论他刚熬完夜不适合动脑吧，自从学了建筑这门cosplay工科的艺术以后，吴邪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数理的洗礼了，更别说早八的数理，简直要命。

  他真诚地说：那你认真上课吧，别玩手机了。

  闷油瓶不再发消息了，不知道是听取了他的建议在好好学习，还是干脆就像大部分人和朋友互道晚安后实则还在玩手机一样只是在这个聊天框里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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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午惊（好）心（想）动（睡）魄（觉）的答辩过去，吴邪吃完饭飘回寝室已经一点，其他人都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最后确认了一眼闹钟声响已经开到最大后倒头就睡。

  明明睡了两个半小时，但在吴邪的认知里，几乎是脑袋刚沾上枕头闹钟就响了。解雨臣已经背好包靠在寝室门口玩手机等他，他们一起冲进电梯间，下楼后一个找车一个接水，一套热血沸腾的组合技下来擦着体育场合上的门跑了进去。

  所幸这是最后一次课了，该考的都已经考完，上课的老师知道这个班上建院的学生多、答辩周要熬夜，简单集合说了两句后就解散去休息，但不得离开操场，否则被发现了要追责。

  虽然课程要求最后一次课前就要考完试并上传成绩，虽然最后一次课基本没事做，但是学生和老师还是不能缺勤的。

  教务魅力时刻。

  解雨臣领着梦游的发小找了个台阶坐下，他们周围瘫着一堆刚答辩完的人形生物，拉出去连行尸走肉都演不了，因为太没“激情”。

  解雨臣：“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吴邪：？

  解雨臣：“既然你们周五答辩是惯例，为什么还要选这个时候的体育课？”

  没等吴邪说话，旁边的一摊尸体突然激动起来，宛如生命中最后的回光返照一般手舞足蹈地呻吟：“你以为我想啊！为了选课我还特地拉了个Excel表，但是你猜怎么着？除了周五下午，剩下时间段的体育课全都被必修给占了，想选也选不了，全年级只能上这个时间段的课！”

  又一教务魅力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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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邪是土生土长的杭州本地人，大学离家不远，周末习惯回家过——尤其是答辩周后，以此来抚慰自己的心灵和肉体。

  但期末是个例外，最近的一门马原下周一就考，如果还是像以往一样在家里瘫两天的话，那大概率是要去导员办公室上吊了。

  吴邪妈妈在视频里据理力争，最后以一句“反正你在寝室也只会睡觉而不是看书”狠狠将了吴邪一军，勒令他周五回家一晚上。

  “小花也一起回来，知道吗？不要再用跟瞎子朋友去街头表演这种理由拒绝我。”

  路过的解雨臣：？

  事后吴邪问他：“你们学音乐的都这么艺术吗？”

  解雨臣：“……第一，我不是音乐学院的；第二，个人行为不要上升到群体。”

  吴邪：“第三，你不叫喂，你叫……嘿！别走啊！”

  总而言之，吴三省还是于这周五的傍晚接上了两人回吴邪爸妈家。

  他最近换了辆越野，吴邪第一次试驾的时候随口说了句“视野挺好”，自那以后就成了吴三省的司机，每次来都让他开。

  “是你来接我还是我接你？”

  “年轻人要多开车，这样才熟练。”

  “那你为什么不叫小花开？”

  后排玩手机的解雨臣头也不抬：“我们北京户口跟你们有生殖隔离。”

  走到一半，吴邪想起前几天的事，“嘿嘿”了一声：“三叔，我想请人吃饭，跟你申请个经费呗？”

  吴三省睨他一眼：“你请吃饭关我屁事？再说了，你自己不是有存款吗？怎么，要去吃和○饭店？”

  “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是这么一回事。”

  吴邪简单地把闷油瓶帮他的事说了一遍：“所以不应该好好感谢一下吗？”

  “那为什么要我出钱？”

  “三叔，你想，我为什么要做烧板，还不是花钱消灾，但是显然不仅没挡灾，而且遇上了倒霉事。那本来应该挡的东西去哪了？”吴邪一拍方向盘，“在你身上啊，三叔！付款的是你的卡，所以肯定记你身上了，这事你也有份，赞助一下不应该吗？”

  吴三省冷笑：“所以我不仅要掏钱给你买材料，还得请你们两个小屁孩吃饭？怕是你连请哪家店都想好了吧？”

  “就小小地吃个楼○楼。”他捏了个要被拉黑的手势。

  吴三省往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臭小子，还真敢大开口！”

  吴邪捏紧了方向盘：“不要殴打司机！小心车毁人亡！乘车不规范，司机两行泪！”

  解雨臣冷静地按着门把手：“我准备好跳车了，并保留起诉的权利，在我的律师到达之前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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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吴三省还是同意了给他报销，多交个朋友多条路，要他好好招待人家。

  得了首肯后，吴邪喜滋滋地去找闷油瓶。后者过了两小时才回，拒绝了他的好意，表示只是举手之劳。

  吴邪再次劝说，还是过了几小时，依然拒绝。

  于是他上演现代化三顾茅庐，为了不再把对话框聊成留言板，特地开满了铃声与振动，消息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抓起手机来看，又是拒绝。

  俗话说事不过三，接连的拒绝没有挫败吴邪，反而令他的好胜心上来了，逮着人疯狂输出半小时，终于磨松了口。

  吴邪满意地放下手机。

  时间定在周六晚五点半，接下来的一星期就是枯燥的复习与考试时间。本来吴邪想约到考试全部结束后，但因为闷油瓶最后一门考试的时间比他早了几天，考完就回家，无法，只能找中间一个大家都比较空的时间。

  不过地点不在楼○楼，吴三省答应他报销后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教导：“大侄子，你最好还是不要请楼○楼。”

  “你舍不得啊？”

  “不是，唉，大侄子你怎么就这么呆呢。我问你，你说他是你们隔壁学院的学生，又为什么会在驿站里上班？”

  “额，这个……”

  “是勤工俭学的吧？他这么拼地帮你找快递估计就是怕赔钱，要是找不回来要原价赔的。驿站兼职日薪能有两百吗？要真丢了少说有一两天是白干的。你们大学生又能挤出多少时间来打工？这种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的人，你去感谢他不要用特别好的东西，容易适得其反，你要选你们这个年纪的人爱去的地方。”

  吴邪先前真没考虑到这点，只想着吃好吃的去了，经过一番点化后果断更换约饭地点。吴三省挂了电话，事了拂衣去。

  最后选的饭店的老板姓王，吴邪不知道他的真名，大家都喊他胖子、胖老板，他也自称胖爷。人如其名，腹中确实有艘船。王老板来自北京，据说在四九城是做生意的，常常跑杭州谈单子。他嫌杭州菜不合口味，又得常来，在某个麦○劳就啤酒的夜晚脑袋一热，决定砸钱在这开家饭店。

  店规模本来不大，选在浙大边上，只想着做点学生和居民的生意，不求盈利多少。结果生意出奇的火爆，以至于越做越大，从最开始的一家小店面发展到了如今单独的一幢小楼，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吴邪就是在刚开店时期认识的胖子。那天赶ddl没吃晚饭，肝到十点多工作室赶人才出来觅食。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胖老板的店还没关，惨白的灯光照亮了店前一小片空间。换个胆小的人或许会觉得这场景有点渗人，但从建院工作室里出来的学生怨气比鬼重，没吃饭更是效果翻倍，因此吴邪只觉得开了家新店很新奇，顺势抬脚进去试了一嘴，结果发现这家店意外地合口味，之后就常来。

  恰巧那段时间胖子来杭州谈生意，平时就坐在店里，见他常常非饭点来吃东西，一看就是正餐延迟了，拎了吊啤酒就过去找他聊天。两人聊得很投机，自那以后熟悉了起来，哪怕胖子后来把店搬走了都不影响他继续去做客。

  虽然店里招了专门的厨师，胖子偶尔也会亲自下厨做几道菜，吴邪认为比厨师做得更好，胖子乐得直拍他肩膀夸“有前途”。

  在浙大周边开店期间胖子收获了很多大学生客源，得知他要搬走后在群里哭天喊地，“我在浙大很想你😭😭😭”“还会再见吗老板😭😭😭”“老板、老板，没有你我怎么活啊😭😭😭”“老板，你带我走吧老板😭😭😭”的风从一群传到N群，复读刷了999+。胖老板貌似很喜欢和学生打交道，特地给浙大的学生开了项外送的业务，每天推出不同的午餐套餐，提前一天在群里小○序点单，点好后第二天由店里的员工统一送到校门口外卖柜。

  一群至N群的学生们又“你将如麦○风般归来😭😭😭”[1]刷了999+，泪流满面感慨胖老板真是好老板。

  而在背后，坚持不懈轰炸胖子半个月开辟外卖业务的吴邪深藏功与名。

  主要是建筑太有优势了，熬夜通宵都是家常便饭，吴邪设不出来、画不完了、S○闪退了、C○D没反应了、P○崩了、○5卡了等等魅力时刻顺手把崩溃传递，深夜坐在灯火通明的工作室里给因为业务需要不能手机静音的胖子打个电话、发个语音、弹个视频，打不通也没关系，反正就这么挂着，久了总能打通的，最后得偿所愿。

  邪想要，邪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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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定的这天胖子不在，店里的服务员都认得吴邪，给他们安排了靠窗的位置。

  他特地提早了半小时过来，把座位号发给闷油瓶的同时余光注意到有个人接近。那是胖子的合伙人，杭州本地出身，多亏他帮胖子疏通了当地的关系，这店才能这么快在杭州站稳脚跟。因为吴邪来得多，合伙人也和他熟悉，知道他来了特地过来聊天。

  吴邪随口问：“胖子回北京了？”

  “说是研学去了。”

  “他又不是我，一个社会人研什么学？”

  “我国西南地区自然资源对国民旅游意图影响的研究。”

  “简单来说就是去那边旅游了。”

  “……对。”

  吴邪拍桌：“你们这店是不是太赚钱了一点？都能让他当甩手掌柜全国到处跑，上个月去海南，上上上个月去西安，半年前去山东，他还回北京吗？”

  合伙人不说话。

  吴邪怀疑，吴邪质疑，吴邪质问：“你也？”

  “不不不，”合伙人摆手，“我去的东北。”

  吴邪沉默，吴邪伸手，吴邪提议：“天冷了，我能把手伸进你们钱包暖暖吗？”

  张起灵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吴邪把手塞在身边人的外套口袋里，两个人有说有笑。

  “……大少爷就别跟我开玩笑了，要不是你二叔，我们哪能拿下这栋楼啊？”

  “所以你跟我玩是因为我二叔不是因为我？”

  被提问的人目光飘忽：“你是你，你二叔是你二叔，赚钱的事哪能这么说，你二叔还有分红拿呢。”

  说完，他注意到过来的张起灵，抬下巴示意：“那是不是你朋友？”

  张起灵对上那人的眼神，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兄弟救我！

  幸好他确实是吴邪要等的人，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小哥你来啦，快来坐。”

  合伙人忙不迭把吴邪的手拎出来，拔腿就跑：“那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现在是二月，张起灵穿了件藏蓝色的套头衫，看起来很薄，不过比他们第一次见的老头背心好多了，吴邪都不知道怎么有人能在冬天穿背心，这身体也太好了点吧？

  他把菜单推过去，张起灵摇摇头，又推了回来。吴邪也不坚持，确认没有忌口后简单点了几道招牌菜，给对方倒茶。

  菜上得很快，吴邪主动找张起灵聊天。这人看起来冷冷淡淡，但是个好说话的，问的问题都会回，只是单纯不爱说废话，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谈及今天的约饭，吴邪回忆起跌宕起伏的答辩周，很真诚地说：“那时候你在我心里就像柯布西耶在我国建筑领域的形象一样伟岸。”

  那闷油瓶不知道是对他的比喻感到无语还是完全听不懂，一言不发埋头吃饭。

  他又问：“小哥你是哪里人？”

  张起灵：“西藏。”

  吴邪兴奋：“我还没去过西藏，好玩吗？”

  张起灵：“取决于你想玩什么。”

  吴邪：“你下周是飞机回去吗？”

  张起灵：“嗯。”

  吴邪：“那你回去会高反吗？”

  这话乍一听有点奇怪，但吴邪有个同学也是老家西藏的，直接从杭州飞回去会高反，每次都要搭三天的火车慢慢上去。

  张起灵摇头，是不会了。

  吴邪仔细打量他的脸，对方也不恼，任他看，看完说：“你看起来真不像西藏的，这么白，不是说青藏高原紫外线毒吗。”

  闷油瓶解释说个人体质问题，末了轻轻一句“你呢”把话题引到吴邪身上，于是后者高兴地介绍起了自己。

  他说了好多，在杭州出生长大，国内要回长沙老家，不过还是更喜欢杭州，杭州风景好，吃得也舒服，哪哪都好。

  “小哥，你为什么会来杭州读书啊？”

  张起灵：“成绩到了。”

  吴邪：“……”

  他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他觉得闷油瓶也明白自己想问什么，但既然对方故意这么说，再追问下去也没必要了，他们还没这么熟。

  此时吴邪的好奇心初见端倪，等到他们熟悉了以后，就彻底把这些问了个底朝天。

  比如闷油瓶妈妈是藏族人，他爸是东北的，张就是随他爸那边的姓。刚出生时他爸工作忙，他就在西藏出生长大，小学到东北念了几年书，初二回了西藏，之后就没变过，一直都在西藏读书高考。

  “东北那里的教育资源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初二了突然迁走了？”吴邪问。

  张起灵语气毫无起伏，解释说是因为他爸去世了。

  吴邪无语吐泡泡：“。”

  吴邪：“但小哥你也很厉害了，浙大是全国第三呢。”

  吴邪：“。”

  吴邪：“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杭州人吴邪彻底怒了。

  张起灵沉默，张起灵目移，张起灵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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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周第二周周一夜，解雨臣解衣已睡，铃声入耳，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对床寻吴邪。吴邪亦未寝，相与步于西湖。

  吴邪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拉着解雨臣袖子的手都没什么力，全靠意志才能被领着往前拖而不是躺下来睡觉：“你这个朋友真的靠谱吗？哪有人半夜出来拉小提琴的。”

  解雨臣边按手机边回他：“不靠谱。不过习惯了。”

  吴邪没明白。

  解雨臣解释：“就那个街头表演的瞎子朋友。”

  吴邪瞬间清醒了：“真有这个人啊？我妈还以为那是你编出来的呢，跟我说你怎么也不编个像样点的。这哥们果真这么艺术吗？”

  “……上次是下午四点在银○门口的广场拉二胡。”

  这世界上玩抽象的人很多，但到这个地步的人不太多，吴邪开始好奇了。

  解雨臣收起手机，狠狠闭上眼，看起来很无力。

  他们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浓浓夜色中遇上第三个人……不对，怎么还有一个。

  吴邪定睛一看，左边那个在晚上也戴着墨镜的估计就是解雨臣口中的“瞎子朋友”，很符合他的艺术身份，至于右边的……

  好眼生啊帅哥，你有什么头绪吗。

  张起灵接收到他的眼神信号，默默移开对视上的目光。

  逃避型人格又发力了是吧！

  还没等他说什么，那个瞎子朋友先打了招呼：“呦，这么巧，大家都没睡啊！”

  吴邪明白了，原来是起灵亦亦未寝。不过闷油瓶在这真是让他大跌眼镜，这俩人看起来完全是两种风格，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关系貌似还不错，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越想越觉得这人不一般，很少有人能让小花愿意陪着闹的，闷油瓶更不像个会凑热闹的人。按照瞎子今晚的架势，吴邪判断他大概率是个仪式感很强的人，放在宋朝是要做皇帝的。[1]

  稍微准备了一下，瞎子站在水边开演，琴声悠扬，哪怕是吴邪这个外行人也能听出来他的技艺是很精湛的，不是在锯床腿。小花站在一旁听，吴邪就近找了把长椅，刚坐下旁边也落下来一个人。

  “小哥你怎么也在这？”吴邪问。

  他不是在质问，毕竟不是很熟，只是觉得在这种荒诞的场景下还能遇上也算得上一件奇妙的事。

  “室友。”

  原来如此，吴邪倒不奇怪了，他也是因为和小花是室友才被拉过来的。

  不过他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卧龙凤雏了？

  吴邪看着那个在水边拉小提琴的黑色身影，顿觉ZJU的未来一片灰暗。但是很快瞥到旁边哪怕在三更半夜也精神奕奕地听曲子的解雨臣，未来又金光闪闪了起来。

  听没几分钟他就困了，靠在椅背上小憩。张起灵也靠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在睡。

  迷迷糊糊间，吴邪努力挣扎出一点意识，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问：“这是在演什么曲子？怎么感觉不像是小提琴应该发出来的动静。”

  张起灵秒答：“二泉映月。”

  吴邪头顶的黑色问号都要爆了：“那上次用二胡拉的什么？”

  张起灵：“肖邦。”

  吴邪：“。”

  吴邪：“上次你也在啊。”

  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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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周过后是寒假，解雨臣考完试早早地回了北京，其他同学也都迅速回家，只留吴邪一个人在杭州招猫逗狗，没多久就被爸妈赶出家门，要他遛遛自己，别一天到晚窝在房间里长蘑菇。
  吴邪祸害他二叔三叔，今天去茶楼把茶水撒在吴二白珍藏的杂志上，明天到铺子闲逛踹一脚吴三省客户的货，后天彻底被扫地出门，三兄弟家门打上了“吴邪不得入内”（狗可以）的封条，严禁他在没有家长陪同的情况下单刷地球online的多人房屋副本。无处可去的吴邪站在西湖边长吁短叹，体会了一把古代诗人写诗时的心酸。
  随后他掏出手机开始在联系人里点兵点将，靠每天约人出门玩总算是熬过了这段年前的人嫌狗厌的日子。
  回了长沙老家更是闲，吴邪扒拉通讯录的时候瞄到一个人，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去过西藏，陡生好奇，想让人拍几张照看看，戳开聊天框就问：小哥，在吗？
  因为先前几次秒回的经历，吴邪做好了长聊的打算，这人却跟失踪了一样，好几天了半点动静都没有。等到终于回了消息，吴邪还在饭桌上，不敢玩手机，硬是熬到饭局结束，结果这人又消失了。
  吴邪真想掐着那人脖子问难不成你住在什么深山老林里十天半个月才出来一趟吗不然为什么不回消息。
  但吴邪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只会在心里想象，不会付诸行动。
  他记得上学期思政课小组里有个同学是土木的，忍不住向他打听：你认识你们系里一个叫张起灵的吗？
  同学回得很快，估计也是过年了在家闲着没事干：？大胆！怎敢直呼卡密名讳！
  吴邪心说我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闷油瓶”呢，大太监你收收威风吧，手上则是：？
  同学：？
  吴邪：怎么了？他成绩很好吗？
  同学：那不是，张起灵是概念神
  吴邪：不是不能直呼全名吗？
  对方的原则显然十分灵活：卡密不会怪罪我的
  吴邪：所以概念神是什么意思
  同学：此人无组织无纪律十分擅长玩失踪，常常不来上课，但是从来没挂过科。最离谱的是他总是能完美上到要点名的课，不来的课绝对不点名，来了大概率点名，所以有他在的课上座率都特别高。放假前大家都会问他去不去上课，不去上那就安心买票翘课走人
  吴邪：？
  同学：零失误，已经成我们院的传奇了
  吴邪发现个bug：那要是根本找不到他人问来不来上课怎么办？
  同学：那也不关我事，他大三的
  吴邪：都传成这样了，你们院老师不知道吗
  同学：不然怎么说是概念神呢，突发点名都没用，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就是会在点名的时候出现，卡密就是如此传奇
  吴邪：……我觉得有点虚构的成分在里面了
  同学：施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哇，据说他们辅导员去年是想找他聊聊的，但是找不到人拖了两个月，两个月后导员本来应该行政保研跑路的，因为缺人被硬留下来继续干活，现在一边当导员一边读研。所以不要挑战卡密的权威好吗
  吴邪觉得这还是太荒谬了，不亚于都市传说，上个月闷油瓶回消息还是比较积极的，可能只是最近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于是他退出去找到年级里那个西藏的同学，问：青藏高原网速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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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藏高原的网好不好吴邪不知道，但是长沙的网速看起来挺快的，不然年级群里为什么会突然蹦出来一条寒假作业的通知。

  吴邪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真的在上大学吗？”

  他不理解，都大学了怎么还有寒假作业这种东西。不过好消息是作业不需要做设计，只要他们按格式把这学期的各阶段成果拼成一个统一的作品集文件；坏消息是阶段成果要求比较精细，半页图配半页字，一共20+p，图片要根据实际打出来的大小调整图像大小，答辩时用的是A1图纸但作品集是A4对页，意味着吴邪需要把所有图都调整一遍以适应那所谓的“打包文件不超过1.5G”的要求，最后写八百字的感悟。

  任何一个看到通知的人都会发出尖锐爆鸣，设计课小群（无老师版）里开始疯狂弹消息，身处天南海北的同学们被同一种痛苦链在一起，有人落泪有人愤怒有人TD，而吴邪……

  吴邪被突然出现的张起灵逮住了。

  张起灵上一次发消息是三四天前，“什么事”，是在回应他的“在吗”。这次一言不发就传了一堆照片过来，吴邪往上滑，才想起来上回委婉地问过对方可不可以拍点西藏的风景照看看。只不过被鸽了好几天，张起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吴邪都忘了先前说了什么了。

  现在看来他大概也发现了二人聊天效率的低下，与其磨磨唧唧地问来问去不如直接行动来得实在。只是这些照片长得参差不齐，令吴邪忍不住在心里尖叫设计课老师上课说的拍照要横平竖直和透视角度都哪去了，还有这莫名其妙的构图，根本拍不到什么东西啊！

  吐槽完他才反应过来，哦，两个院当塑料兄弟久了，一时间忘记建筑和土木还是不一样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再翻一遍，闷油瓶拍的照片其实挺不错，量大管饱，从里面挑出来几张p一p也是能看的。

  趁热打铁，他赶紧问：小哥，这些是你现拍的吗？

  闷油瓶这次终于没掉线了，回：嗯。

  吴邪：你那里天气好好，天也很低，感觉伸手就能摸到。

  闷油瓶没回，不知道是不是又失踪了。

  吴邪试探：小哥？

  闷油瓶：1

  哦，原来是在的，吴邪推测他是觉得接不了什么有营养的话，就干脆不说。上次吃饭时他也这样，只不过当时两个人坐在一起，他能从闷油瓶的表情判断出对方是在认真听的。如今隔着上千公里，孤零零的聊天框让这种面对面的沟通方式优势尽失，他甚至连闷油瓶在不在线都不知道。

  他有点想念在学校的日子了。

  吴邪：你什么时候回杭州啊？

  闷油瓶：节后。

  吴邪：我要是去西藏，你能带我玩吗？

  闷油瓶过了一阵才回：初八之后。

  吴邪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不是这几天去，我不至于临出发才找你，最快也要暑假了。

  闷油瓶：嗯。

  吴邪：今天都初三了，前几天忘记说，新年快乐小哥！

  闷油瓶：新年快乐。

  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发消息，等到吴邪哼着歌下楼时那位西藏同学的回复才姗姗来迟：我今年不在西藏过年，咋了？

  吴邪：没事，帮你试过了，网挺好的。

  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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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上大学以后，吴邪就认为自己是个文艺男，文是因为他高中选了理科而被排除选项的文科的文，艺是建筑应该从工科转到艺术的艺，男是他的性别。

  同时，在面对设计课时，他又是个三无男，无思路无进度无方案，在每个设计课的前夜火烧屁股地挤一点东西出来糊弄老师，大部分进度靠嘴说。

  如此，在新学期里吴邪顺利混到了中期答辩，甚至因为他心底的那点小焦虑，进度推进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快，答辩时老师也没怎么为难他，提的都是一些建设性建议。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下一位的同学之间被毙了方案，需要在接下来用别人一半的时间做两倍的工作，老师点评完后几乎是飘走的，众人纷纷对他补上了应有的人文关怀。

  同学A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加油。”

  他双眼无神：“我能请柯布西耶上身帮我做方案吗？”

  吴邪遗憾地表示：“按照他们的要求，哪怕柯布西耶来可能也要被毙。”

  他欲哭无泪地转过头问旁边把饮料吸得“簌簌”响的观众B：“你喝的什么？”

  观众B：“生椰○铁。”

  “给我喝一口。”

  观众B吸了一口空气，吐出吸管晃了一下：“没了。”

  “我现在连个饮料都喝不上……”

  同学C突然插进来：“不然这样，你不要找柯布西耶了，你就说你自己叫柯布生椰。”

  “好主意，我○信名就改这个。”

  他们这边嘻嘻笑笑，突然隔壁围合传来一阵呼声，C同学去打探回来汇报状况说：“有人把电梯放在一楼厕所里面了，直通二楼露天阳台。”

  柯布生椰同志问：“那老师没毙他方案吗？”

  同学C可怜地看着他：“没有哦，那边都是温和派。主要是老师问他这个问题，他说随便放的。”

  同学B：“怎么感觉一个两个的学建筑都学疯了……”

  吴邪笑嘻嘻地看热闹看了半天，完全忘记了上学期期末答辩自己也是“热闹”的其中之一。

  于是，在面对下一阶段的构造图要求时，他又回忆起了那天的绝望。

  构造是他们这学期开始上的课，教的内容也偏向于学习材料而非绘图，他们得自己去找标准的图纸学习对照着画，但不同的构造和材料的图纸也不一样，总而言之就是全靠自学。

  吴邪先在哔○哔○大学学习了一阵，又上小○书找图纸分析，顿时觉得自己先前学的全都忘光了。再打开C○D，更是提笔无从画起，最后找了个类似结构的copy了一个上去，第二天被老师指出防水、排水、找坡、女儿墙、楼板、窗台、门框、主次梁连接等等全都有错，打回重画，如此折磨三四轮后吴邪开始在朋○圈里哭诉。

  发出去没多久，有个意料之外的人找上门。

  闷油瓶：不会画构造？

  吴邪一拍脑袋，对啊，就有一个大三土木的人在这，怎么没想到问他呢。

  他把往期参考作业和自己画的图纸截图过去，问：小哥，这个你会画吗？

  闷油瓶：会，不难。在工作室？

  吴邪：在在在，明天就设计课了。

  发完这条消息过去闷油瓶就没声了，吴邪似有所感，捧着手机抬头时就见到张起灵像个神一样揣着兜站在他们围合外面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