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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镜流不姓镜,这事似乎鲜少人知道。外地人来大苍山,都只顾管她叫镜小姐,她也从不纠正。村里的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则都只叫她“那位采药人”。
镜流采药,一边采一边踩,采到什么能健脾强胃、祛痰止咳的都只管扔进药篓子里,回去卖给那位从国外来这旅居和做研究的金发医生,或者送给村民当他们赠的肉、蛋的回礼;看到什么有毒性的不论是断肠草还是妖艳蘑菇,则非得狠狠踩上一脚,把它们整株碾进泥里不可。
医生询问她为何要这么做,如果是替村里的孩子们考虑,担心他们上山玩耍的时候误捡了尝了,她这样物理除草肯定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只须过一场雨,毒草啊毒蘑菇啊就又都长起来了。
另外有些药材虽然有毒,不能误食,却具有挺高的研究价值。既然看见了,将它们连根拔起带回来也是一样的,他愿意照市场价收购。
镜流却仿佛看穿了他的什么心思,直说道:“不管你想毒死谁,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泄愤。”
“泄愤?”
“对。有毒之物,使人眼见而心烦,无法专注于训练。”
镜流背手转身,一剑斩在木桩上。山林里鸦雀寂了一晌,几声呜呜的狐狸叫在林间远去了,被斩成两节的木桩缓缓分离开,其上一节咕噜地滚到地上。她的剑向来利落,名师出身,曾在武术世锦赛上拔取过头筹。然而因那场造成她失忆的车祸被迫大学肄业后,她的剑就越练越凶,被老师推荐来这地方修身养性。
老师说她的身上栖居了一位征战沙场最终战死的女将军的怨魂,得去乡下呆一阵子,让“她”认定归隐了才能安生。
镜流想回嘴说她才不信这个邪,但被同学院的矮个子粉毛学妹瞪了一眼,敲着卦盘念叨“你还要不要命了?”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托学妹那难得着调的麻将迷朋友的关系找了一份动物救助站的工作,买了它附近城市的机票,一路辗转,最终在大苍山过上了“今日无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悠哉日子。
“我曾经养过一只小狐狸。”
她边擦剑边讲起往事,漂亮的朱砂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树杈,树杈的下边晃荡着一枚她穿了孔后用红布条绑着、挂在树上当记号的酒杯。树杈上已经筑起了鸟巢,之前还没有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鸟儿这么会挑地方。
“那是一只毛皮浅紫色的小狐狸,很有灵性,叫小仙儿——是村里人爱管它叫小仙儿,我便也这么叫上了。它野着时就和村里的小孩们关系很好,也常帮我和几位爱上山搜菌子的朋友辨识哪些可食用,哪些有毒,看到有人认错还会急得摇头晃尾吐舌头。我收养它之后,发现它聪明伶俐,生性自由,不太着家,有阵子我索性跟着它睡在山林里,它好像是怕我受凉了,渐渐地便知道日落前要回家。”
医生自认识她起,就从没见她把那只小狐狸带在身边,便心下了然了些什么,默默收了先前淡笑的神态,但还是问:“那它现在……”
“我把它葬在了这棵树下。”
镜流蹲下,伸出白得没一点血色的手指轻轻贴近了树根旁的土壤,在摸到红木匣子的一角时心狠狠地一颤。她捧起一些松软的泥土将匣边又盖上了,但却又舍不得压得太严实。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一般,竟期待着她的小仙儿能再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即便匣子里放的只是几缕毛发和一捧骨灰,她也害怕闷坏了它。
“它是怎么死的?”金发医生把临时用来装药草苗的木头巡诊箱垫在屁股底下当板凳坐,请她继续讲下去。他猜它是不是哪年冬饿极了不小心吃了毒果子,或者是被那极讨厌野生动物的人下了毒,才让镜流如此心怀芥蒂。
无论始作俑者是物是人,人总会憎恨那些夺去他们所爱者的东西——哪怕是注定难违的天命也不可免受这种憎恨。
但真相似乎和他想得略有出入。
“被偷猎者的陷阱害死的。”镜流哑声说,“事先说明——它不是没发现那里有道陷阱,大苍山是永久禁猎区,但有段时间总有走私犯偷偷在山上放极危险的捕兽夹,我们一位朋友中招了,腿被钢夹打到骨裂无法动弹,它急得团团转。等它下山喊人来救命,朋友的血都要流干了。于是它就想去叼它朋友随身携带的布包,里面放了药和一些工具,但布包旁边刚好是个绳套陷阱,它没能逃开它,被绳圈绑住了尾巴,绳子另一头固定得不稳,重石拖着它滚进了湍急的河里。”
老站长提拉着它湿漉漉的已没有生机的身体,敲响镜流的家门时,她还在笨手笨脚地用它身上换下来的毛发,尝试跟着网上的手工教程学做一个毛毡玩偶。
医生沉吟片刻,缓声道:“抱歉,触碰到你的伤心事了。你说的朋友,是村子里那位中医世家、后天腿疾的村小组组长么?我听说他于前年因救山火牺牲了,但暂无人接任他的位置。”
“是。”
“我听说他弟弟成绩不错,今年高考还是全县的理科状元。”
“是。”
“那你呢?”
“我什么?”
“你的后半生,就打算呆在大苍山不走了吗?”
Part2.
那次是小仙儿第一次看到镜流哭,噢不,准确来说是下凡历练的白珩第一次看到她只一眼就喜欢上了的剑士姐姐哭。
她初回在宝镜中见到她那刹,还以为人间仍是几百年前的人间。
镜流对剑的痴与诚,是白珩生平所见之人中少有的,于是在王母娘娘说她有劫要渡时,她想也不想就把下凡锚点设在了她的身旁。
她想着大城市里有那么多人,她只要藏好狐耳,随便化形成她的身边同学,跟着都市中人与人之间匆匆来去、关系变换无常的浪潮,把七情六欲都历遍,这渡劫也就完成了,还能与镜流结个缘。
奈何她没想到她会一念之下返乡野、归园林。
镜流自小是个无家的人,孤儿,靠社会各界一路接济上大学之后拜在了她老师门下,如果说她对从高中呆到大学的城市有什么眷恋的地方,可能也就是老师和几位同学了,他们都催她走,那她也不自讨没趣,只是夜深人静时总归有些落寞。大苍山边上的小村子里人丁稀少,白珩徘徊几日,发现她能匹配的身份实在不多,被迫穿成了一只小狐狸。
太冤啦,她怎么知道这个人类竟然可以一日千里,行踪不定啊。虽说“山和山不相遇,人和人要相逢”,但也不是就要到山里相逢吧。
不过在与镜流面对面后,白珩也偶然窥得了一些异象,怎么说呢,现在的她身上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印堂发黑,眼带煞气。
于是白珩借着小狐狸灵活的身姿登堂入室,让镜流被动地收养了她,寻找让她恢复正常的办法。只可惜以兽之身在凡尘摸爬滚打,终究七情学不懂爱欲,六欲没看透生死。短短的四肢还不利索,上树和游泳她是一个都没学会哇。
以及,她对她的主动靠近,除了让她妄生执念以外似乎并无益处……
镜流对着小仙儿的尸体扑簌落泪时,她还在大殿里老老实实挨王母娘娘的训,听什么“你与她劫上加劫,雷公不劈死你还算好的,别再自讨苦吃。”不顺心的话她甩甩脑袋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白珩挨完训,正是满脑子伺机开溜的时候,却忽又听亦师亦母的长辈用一道威严但带着无奈的声音问下次还敢找她吗,她犟,反叛欲上来便说:“那岂不是更该找了,我前往人间历劫的苦已让她被迫分了一半去,她要受的难我也得共担着。我下个月,嗯唔,我明天就去找她。”
这一世死了还有下一世,她身为仙的魂魄可硬朗着呢,准能找到办法帮助镜流摆脱那无端怨气的烦扰。
话分两头,各表一端。
山林里医生随口的一句对她将来的问询把镜流给问住了。她直到剑收回剑鞘放到剑架上时,都还在想这件事。
她确实有一点儿想念她在大学的老同学了,但她不确定自己这浑身消不下去的戾气,还能不能适应城市生活。
刚来救助站那阵子,她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些记忆,让一位寡言少语但做事靠谱的同门给她捎来她的旧剑。她要重新开始练剑的消息一传出去,很多人都盼着她回去做教练,也有些贪图她过往名声的MCN机构涌来想找她签约,要开什么矩阵账号搞新媒体,趁着人们对国风文化正感兴趣圈一波流量和钱。
但那时她拥有一只会在冬天蹭着她脚踝呼呼大睡的小狐狸,这些徒增烦恼的事情,便被镜流通通抛在了脑后。
然而现在,当她开始记得她的老师如何从火海中救她出来,又是如何视她如己出地教她练剑,开始记得那些给予她陪伴与支持的朋友,她似乎没必要再把自己拴在大苍山,拴在葬小仙儿的红杉旁。
即便是往后不再碰剑,她也该和她的伙伴呆在一起。
明眼人都知道,她不会做一辈子采药人。镜流也知道这点。可老师说的,让寄寓在她身上的“女将军”认定归隐,又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完成。
寂寥到骨子里、只有一柄剑为伴的日子,她拿着救助站那点微薄的工资,守着大部分空在角落里生锈的笼子。直到那位自称罗刹的远方来的金发医生和村里签订合同,他出钱,他们出药材。村民之中的青壮年不是在外地打工,就是还得读书,这活就委托给了清闲的镜流。
上山看它自此有理由了。
但是为什么,每上一次山,她的双眼和脑袋都那么疼呢……
镜流隐约发现症结该在那些漫山遍野的曲花紫堇上,紫堇花的花瓣不大,状如鸟喙,可能含有毒的生物碱,但这一品种通常被视为无毒性,她常摘一束浅紫色的捧在手心,自然微苦的气味闻进去,却总是换不到清醒,反倒让她更加迷糊。只道是无毒的幌子,定时的炸弹。
头疼得最厉害的时候,她拿着剑胡乱挥舞,斩断了站长家挂出来晾晒的猪肉,还把他之前缠着要拜她为师的站长的儿子吓得眼泪汪汪。
那时的她,过去的记忆尚不分明,于是更害怕这样不清醒的自己。害怕再这样下去,哪怕她惦念的小仙儿真的回来,她别说护它周全,就连她自己都是一个安全隐患……
Part3.
她怎么敢奢想它还能回来呢。
又一年秋。
罗刹分明不是个研究者,他应该是个精明的商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镜流初次和他见面就做出了这个判断,但村里的其他人似乎还相信着他为科研献身山野的“真诚”。
偶尔这人还甚像个神棍,观着别人的人生冷不丁冒出来两句如同审判的话,说出的话基本不沾好听的边。可到镜流这,嘴毒的医生却道:“你的愿望将会顺遂,只不过有些条件。”
“我的愿望?”心虑那些她爱的和爱她的,镜流却没想过自己能祈求什么。
罗刹轻声一笑,镜流心里发毛,看这家伙瞅着衣冠齐楚的也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他说:“勘破迷障,扫清浊气。对未来的道该如何行没有定论的人,所需要的无外乎此。而我恰巧知道几个有关修道者历凡登仙的传说,迷惘是他们最难越过的一道关隘。月有盈时,有亏时,只要处理得当,你便能成功渡过难关。”他似想用一则寓言答谢一个故事。
镜流看了他半晌,似笑非笑:“别卖弄玄虚了,直接谈谈你的条件吧,你要谋财还是害命?”
罗刹似乎呛了呛,而后平心静气地摇头:“我已没有待你许诺的条件,你要做的只是回去。”
“回哪去?”
“你来的地方,罗浮市。”
“就这样?”镜流很是意外。
“就这样。”
“那我明天就去向站长请辞。”
“别紧张,你又不是不能再回这儿来了,我只是建议你回去一趟。”
“呆多久?”
“最短一天,也有可能一周能完成,或者一个月。我还不能确定。”
他瞧上去不像在故意卖关子。
镜流无言地望了一眼树杈下泛着光的瓷杯与不易触及的斑驳叶影,或许乡野也好,城市也罢,哪里不能看见这样美的阳光呢,但若一个人的心死了,再美的阳光投进心里她也不会觉察到什么灿烂,可生命又偏生是一条长河……
她终于下定决心:“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数,那便回去吧。”她收拾行李,在中秋节前一天坐上了火车。
罗刹说她必须在中秋节的傍晚时分抵达目的地,18:00-19:00,若不精确到这个区间恐怕事情会有差池。
镜流自然又想说她不信这个邪,可信与不信,她终究选择了一份时间上最保险的行程计划,尽管那意味着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人在颠簸的车上坐久了显然不会好受,但凭她惯了山野来去的身体素质,倒也不算什么大麻烦。
午餐点刚过去一会儿她就开始犯困,镜流买的是三连座中间的位置,但左右两边暂时均无人。她头枕着椅背,摇摇晃晃地想着发会呆,眼皮一落,却像是黏紧了似的再也拔不起,努力“睁开”时,满目皆是血色,透明车窗外只能望见紧簇的红云与一轮低垂的冷月。
她站起身,腿并没有预想的酸麻感,便意识到自己状态的不寻常。
车厢的天花板就如同被狂风掀起的铁棚顶轰然敞开,她的脚仿佛踩在泥地上,周围是尸山血海。这显然是个噩梦,镜流想着,欲要抬步四处走走时,一只通黑的手臂从地下伸出,簌簌抖落了骨碎,猛地拽住她的脚腕,迫使她跌坐。
“将军,您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哪样?”镜流一头雾水地看着那只手,注意到了它口中的称谓,同时注意到的还有她右手上不知何时握着的剑,剑刃还开了锋,并非她常使的训练用剑。
“您为何要将那锐不可当的剑锋,挥向您的同袍战友?”手臂嗡然作响,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就化为能听懂的语言,“将军大人,我的身躯正是被您撕裂的!”
“……我应该就是在做梦。”镜流喃喃道,想甩开它逃离这儿,但在她尝试着抽腿站起时,手臂却仍死死地抓着她不松分毫,沾了泥血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被它缠得心烦意乱,看了看手里那来历不明的长剑,竟开始思索着要不要向它劈斩去,却忽然听见在她耳畔极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唤。
“是镜小姐吗?”
“我不姓镜。你是谁?”
“啊,对不起,采药人小……哎呀不能暴露了。我,那个,我是……”
“你在哪?”
“嗯?你问我在哪,可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我看不见你。”
“等等,镜流,你的眼睛怎么变得那么红。”
“你从哪知道的我的名字?”
“等我找个借口,哦不,我是说等我回忆回忆,是、是在报道上看见的!你是冠军,著名非遗剑术传承人什么什么的,对吧?先不说这些,我买的座位在里面,你可以稍微收起脚让我进去一下吗?”
镜流沉默地低头看了看,那不知名的手臂像铁铸的一般扒在她身上绝不松手:“抱歉,我的脚好像动不了。”
“这样吗?倒也没关系啦,我还有个办法,就是,你得稍微扶着我。”那名从刚才起就喋喋不休的少女貌似有了什么新奇的主意,把挎着的包从背上卸下来随手一扔,然后曲着腿跪在镜流的双膝上慢慢地往里爬。
可爬到一半,一双手臂环抱住了她。
镜流丢了剑,下意识将靠近自己的那柔软又温暖的躯体拥入怀中。她闭着眼,好像什么也没想,但无端翻涌的情绪却使得她的眼睫微微颤动。
“我只是让你扶一下我,可没让你抱住我呀,”白珩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所以你是在梦游吗?睡着了就不要乱动还和别人有来有回地说话。”
说是梦,却也似醒非醒,感官像是能同时接收梦境与现实的两套信息,这实际上很难受,因为真与假太难辨别。人们在梦境里通常可以更勇敢,毕竟不用怕疼,可她现在不行。她会疼,当战场的亡魂在她的腿上留下几毫米深的血痕,当流窜的箭矢擦过她的耳廓,疼痛都那样清晰。
镜流不吭声,白珩戳了戳她的脸,她眼皮僵着,双目无神,脸贴在她的肩膀附近,下巴抵着她散下来的发丝。她的气味令她感到莫名的熟悉与安心,并最终将她从阴沉压抑的地狱图景中唤醒。照明的灯光让整个车厢通透亮堂,但让镜流真正相信这里是人间的却是她望向她的眼睛。
Part4.
“你……”
“停,你该不会要问我为什么坐到你身上吧,虽然这确实很奇怪,但不能怪我得怪你。”
镜流默默松了先前很不礼貌地圈住了她的手。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白珩。”她从她身上翻下来,抓住她仍空悬着的茫然无措的手指,非常轻快地说,“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给我签个名吧!就,就签在这张学生卡上怎么样?”她从包里早有预谋地拿出卡和一支记号笔,卡面倾斜,红颜色的“xx大学”几个字显眼地与镜流的视线垂直,举止有些刻意。
镜流如她所愿留意看了一眼上面的学校名称,和她同校,很巧。她在卡套透明的板面上写下她的名字,随口问:“你也返校吗?”
“是的。”
“那我们是一个目的地。”
“没错,我们是一个目的地。”白珩点头,眼眶却似乎热了,她撇过头去,把镜流递回给她的学生卡和笔小心地揣进包里,“但是我先说好,咱们这段路可能会遇到一些小麻烦,可能是山体滑坡、轨道断裂,也可能是雷电交加、特大暴雨。如果真发生了这些事情,也绝对不能怪我乌鸦嘴。”
“当然。那只能怪天公不作美。”镜流说。
天色也不早了,吃过晚饭后,白珩翻开带拉链可折叠的保暖斗篷,披在身上渐渐熟睡,却不慎露出了耳尖。
镜流起初以为那是斗篷上的小装饰,像有些女孩子会喜欢的那种带兽耳的毛绒家居服,白珩很可爱,会穿这样的斗篷也不奇怪。可过一会她定睛一看,浅紫色的尖耳耳尖分明是从斗篷下方探出来的,末端没入了女孩的发丝。
“白珩。”
没有反应。
“小仙儿?”镜流鬼使神差地唤道。
“嗯?”她应了一声。
无论此世间是否真有菩萨,倘若其能告慰现实中受伤的心,便未尝不可信,不可求。镜流当下便哑言了。她悄悄地拉下了她的斗篷,将不慎暴露的耳尖藏回去。白珩似乎不满她开口却又什么也不说,将身体往她那边凑了凑,一只手不安分地搭在她的腿上,像从前的从前,那只小狐狸将爪子慵懒地横在她膝盖边,毛茸茸尾巴翘起,随着呼噜的节奏扫她端书的手。
“我手笨,你喜欢的那种毛毡玩偶现在都还没做出一个能看的。”
“没事,来年春我还会换毛……”白珩轻声嘟囔,但却没有醒。
镜流手指缓缓钻进斗篷里揪住了她的耳朵。
“哎呦,”白珩轻呼一声。“你想被挠吗坏蛋。”
手里的触感是温热的,她确信她指腹触碰的绒毛下方有血管与神经。这很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白珩的反应。
她的眼睛半睁,抱着镜流的手,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五指发呆。有眼泪静静地从谁的眼眶中淌出来,又滚烫地滴落。
“你还是这么怕疼。”
农历八月十五,18:30。
距离抵达目的地还有十二分钟。
她有了一个新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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