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我叫王伟。
目前职务的官方对外口径还是一位真的有很多人希望我赶紧下台的浙江体育职业技术学院(以下简称“浙体职”)游泳系主任,但我还有一个更让人欲言又止的身份,不,不是所谓的试用期代理副院长,而是负责处理孙杨、汪顺这对棘手的现役奥运冠军麻烦精。
众所周知,浙体职和其余事业单位不同,我们有更加国际化、人性化的视野,更包容开放的心态,非常鼓励员工们自愿配对,两两组成双职工家庭。夫妻双方同个系统,一切为体育事业做贡献,志同道合的伴侣更能促进家庭关系的和谐。
但作为较为传统的中年男人,我万万没想到,我顺风顺水的职业生涯,第一个危机就来自于孙杨汪顺这对非典型性双职工男同。
占副院喊我去办公室时,我相当不理解。
网络舆论一直是宣传口的职责范围,并且据我所知,那群人整天工作就是上网刷刷抖音,再用豆包、ChatGPT、Deepseek三位一体跑出宣传稿,什么时候这点小活也要我这个主抓赛训人事的统帅披甲上阵了,大材小用得未免离谱,何况,再洪水滔天还能闹过当年的插刀教和暴力抗检禁赛不成。
进门才发现,领导稳坐钓鱼台自有方针,孙杨、汪顺,请佛容易送佛难,何况还是如此两尊老熟人。
“王处你来了自己找地方坐,在座都是自己人,大家畅所欲言,杨杨,这件事你心里有委屈我不意外”,占副院长一开口居然还是昔日全体领导班子对某人的称呼,我不由看了一眼我身边低眉顺眼的汪队。
汪顺长得好这件事人尽皆知,面无表情时清清淡淡的一张脸,越看越素,越素越美丽。才多少年,他和这位史前魔童的种种已经被人忘得七七八八,不知道他这几年为浙江队含辛茹苦有几成被领导看在眼里,听到上头开口就拉这样的偏架又作何感想。
“占院、杨哥,那群网上的粉丝闹事不止一回,小潘小鱼这群小孩也被刁难过,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改日我真要写辞职报告,致谢第一条也将感恩在任期间遇到了最好的队长,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论责任论担当都是头排兵,今天是我开天辟地头一遭听到他委婉卖惨。正当我准备对汪顺另眼相看时又听他峰回路转,直直盯着至今为止一语不发的那位:
“但既然大家坐在这里,说明连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对不对,你明明知道的,都是她们错了,但你还是怪我对不对。”
好家伙,这给我干到哪个频道了,我们团结拼搏、挑战极限的奥林匹克母带什么时候被换成言情剧,我再迟钝也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假商议真情趣,不由对占副院无语至极,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几分油水能捞,这么爱管闲事?
孙杨依然一语不发,我侧身打量起这尊我系活化石。从去年年初他回院训练后到现在,我们正面交集寥寥无几,除开正副院两位泰山,他几乎不和我们搞行政的打交道,一切问题甩给钞能力解决。比如想要原来的队医要走复杂至极的流程审批,但学院向来鼓励分析师多收集数据搞青年教职工专项科研,他这一来带的全是不用申请经费的重点立项,哪个领导政绩都好看,自然多多益善。
扯远了,介绍完两位当事人,也该给各位说说发生什么了。
老生常谈,粉丝掐架,轮完官博轮官媒,两个站在国际大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老兵变身爱情新蛋,担心对方心里隔应不去。
当时我还想不到,后面这样的破事居然每天都在上演,我既头疼汪队长粉丝热衷在网上伸张正义,隔三批斗特权咖,岔五控诉霸凌咖,也着实没眼看我尊敬的汪队长一次次用无辜、纯洁、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向他的狗比。
循环往复,两位的家务事处理得多了以后,我也摸到一点他们内外相处的温度差。
日常训练两位基本不会有任何来往,汪顺在于诚组唱红脸,当一群低保户啃老族的大家长;孙杨在蔡力组则主要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年轻小孩慕名上古魔王,魔王也比年轻时候更和蔼可亲,训练之余带一群小孩玩水里过家家,我不止一次听到蔡力那个老东西死命地夹,杨哥,我就知道你真正想当的是力力组爸。
恶心,更恶心的还有某天中午,我去特灶食堂帮隔壁乒羽部门留饭,遇到挨一起坐的两位OGG,汪顺手法娴熟地给孙杨揉肩膀,嘴里不知在喋喋不休什么,孙杨倒是一直笑个不停,隔着老远都能看出一片开花的褶子,他边笑边往汪顺嘴里塞土豆。汪顺呜噎着抵抗,最后灵机一动嘴对嘴怼到孙杨面前。
阿弥陀佛,好在我身经百战,应对这种场面已是驾轻就熟,我闪进后厨听见阿姨也在调侃,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小时候被大人盯着哪敢这样,只知道把眼睛黏在对方身上饭都忘了吃,老了以后愈发放得开了。阿姨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抹眼泪,不知道杨杨没来食堂吃饭的日子吃了多少苦,还有小顺也是,这么闹腾的样子现在很少能见到了。
你问我怎么忍心当打鸳鸯那根棒槌?
拜托,对外问就是领导指示必须避嫌,领导要求得按棒次,领导哪位?哇噻好巧,这个领导居然是我。
全运会开赛第四天晚上,领导我游荡到热身区抓人,货真价实跟这两颗下一秒就引爆大湾区的男同炸弹讨论200自接的棒次事宜,收获一片罕见的沉默。想尊老只能先不爱幼,我点两个小的名,让他们先说。小费这孩子实诚,说自己开棒跳发不如顺哥,二三棒拼命能咬住差距。小潘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他给我估了一个并不保守的数字,但也附上一则悲报,即使他能拼出这个数,最后一棒正面还是扛不住老鲁耀祖。
我望向此时人潮散去略显空荡的场馆,心底不知怎么蔓延出一丝悲凉,说不在意我这倒霉催的提拔试用期肯定是假的。我们中年男人,钱权色利总得占上几样,没赶上孙杨汪顺徐嘉余领军,鼎盛时期拿金牌像砍瓜切菜的浙江游泳算我倒霉,但回去究竟要写几份失利说明,在此时丧气的氛围里也只能先按下不表。
孙杨的手在小潘的肩膀上摩挲,我不知道这对浙江游泳的大小耀祖又生出什么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感触,只知道超级汪队再一次一锤定音:小潘还在找状态,杨哥手指有伤,小费开棒我冲刺,杨哥跟我得隔一棒次,没意见的话明天大家全力以赴,名次就先不去想了。
汪顺发言妥帖,手却不老实,泼辣着去扒拉孙杨停在小潘肩膀的手臂,用我此生见过并不愿再见的表情挑衅大耀祖:“有屁快放,别明天被骂了又不乐意。”
孙杨笑着叹了口气,我眼睁睁看着一度只听传闻未见其人的一秒哭技能启动,过个年就35岁的祖宗,瘪着嘴就要掉下眼泪。
小费识情知趣,拉过杵在中间察言观色欠点火候的站桩小潘,又把他顺哥往前推了半步,我还没昏花的老眼在这堪比男团走位的混乱里,看着汪顺耐心凑上前,鼻尖抵住另一个人的。
他坐在孙杨的理疗床上前后晃脚,语气听起来不在乎很多人,神情看上去又特别在意眼前那个人,他轻轻往孙杨小腿上踹了一脚:“诶,杨哥,你到底怎么想,不服气我压棒?”
“怎么会,只是我刚在想”,孙杨的眼泪说掉就掉,但他依然带着温和、疲倦的笑容,慢慢把重量靠在同样年过三十的老将身上:“如果我再年轻一点,不用十八岁,哪怕二十八岁都好。”
“你年轻过的。”汪顺语气很急,说的话也语无伦次,“你年轻的时候最年轻了,那个时候,我那么相信你,现在你能相信我吗?”
“杨哥,你相信我吗?”
我再也看不下去,恨不得左牛右鸡把两个小辈连带我送出大运天地。
我履历可查,送了十来年浙江泳军出征,听得都是一些洪亮有力掷地有声的口号,金牌指标关乎政治任务,而这样的经历我相信汪顺比起我,耳濡目染得只多不少。
但在那个人面前,他熟悉的浙普竟露出一些酸涩的新鲜,和少年人迫切送出真情的热烈。谁负责给汪顺采血来着,我被脑残言情剧荼毒,觉得此刻如果往他中指扎上一针做标本保存,再过多少年也永葆青春。
“搞那么悲壮干嘛,同志们,还没到参加我的罢职典礼。”
我故作轻松,扬言我已替宣传部门的同事构思好挽尊话术,大不了就反客为主恭喜山东,再倒反天罡恭喜中国游泳能和浙江游泳一起努力,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又是什么了不起的货色,每天点卯上班,还能看到两位OGG的心有戚戚。
“你跟队里走,还是跟我回中海凯骊?”大哥说到这里,我心知今晚的小会终于告一段落,剩下的时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汪顺像是被一分为二,一边无语地翻着白眼,“跟队走,大哥,明天比赛。”另一边依依不舍:“过后占院肯定又要你提前回去,你一个人去做理疗行不行啊,李蜀东给我拍的你理疗做哭的视频快5个G。”
我的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旁边沉闷一晚的两个小孩终于开始起哄:
“好入戏啊杨哥顺哥,演上新娘新郎结婚头一天不见面了。”
“采访一下你潘队,第二次参加爸妈婚礼是什么心情?”
一向以一敌百管人服服帖帖的汪队语塞,昏暗的员工通道尽头,他耳根窜起的薄红却清晰可见,我见他又是窘迫,又是期待,像是有一簇热腾腾的火苗在他头顶跳舞那样转过身来,又像是有一万缕龙须糖丝缱绻在胸口那样眉羞目怯。
他还没开口,孙杨已经俯下身去,用手轻轻盖住他的眼。
他转过头向我们示意,喂,非礼勿视。
天啊,又要亲,好腻歪的男同,我再一次左牛右鸡,立正稍息向后转,三人齐齐抬头望天。还没等我开启十八禁脑补,耳边就响起一声声似乎在昨天,又似乎已经到达明天的急促脚步声,两个三十多岁的人就这么不讲道理又不知轻重地手拉手跑开。
“你们俩!”我气急败坏地原地跺脚,再被这对男同耍一次试试呢!
“明天见!”孙祖宗汪队长笑逐颜开地冲我们挥手,真想让网上的人都看看这两根开着屏的大长条,在十一月并不多雨的深圳cos全自动刮雨器。
一路的风雨责任压力相随,一路的光荣伤痛随之而去。

madnessTong Wed 26 Nov 2025 04:29PM UTC
Comment Actions
wintermoonsun Wed 26 Nov 2025 04:57PM UTC
Comment Actions
RuneWeaver_S Wed 26 Nov 2025 05:12PM UTC
Comment Actions
Antoinette_oops Wed 26 Nov 2025 05:35PM UTC
Comment Actions
Water_heart_rhythm Wed 26 Nov 2025 07:06PM UTC
Comment Actions
winemaker Thu 27 Nov 2025 06:57AM UTC
Comment Actions
Chairing06 Thu 27 Nov 2025 07:01AM UTC
Comment Actions
sw99 (Guest) Thu 27 Nov 2025 07:37AM UTC
Comment Actions
jukllw Thu 27 Nov 2025 03:05PM UTC
Comment Actions
Akitukira Fri 28 Nov 2025 03:40AM UTC
Comment Actions
qiuqiusee Sun 30 Nov 2025 09:55AM UTC
Comment Ac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