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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赵云澜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或者痛出幻觉来了：“你说你是谁？”青衫人，或者说昆仑微微地翘起嘴角：“你没听错，也并不是幻觉，我就是你的祖先，昆仑。现在我们是以魂魄的状态在交谈。”虽说是魂魄状态，赵云澜还是觉得脚软，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对面的昆仑也以极端正的姿势跪坐下来，双手交叠在腿上。
赵云澜想要理清现在是什么情况，却越想越糊涂：“所以你没死？还是说你活了？啊！难道是我死了？”稍稍偏过了头，昆仑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赵云澜：“你还真是有趣，怪不得沈巍会爱上你。”一阵慌乱，这时赵云澜才想起这位是他情敌：“我……他……没有，他心里只有你一个。”
听到这句话，昆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时间不多，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想到正事，赵云澜坐直了身子：“镇魂灯已经被我毁了，第六件法器是什么？你干脆就把那个毁天灭地的大秘密直接告诉我吧。不要让沈巍再苦苦寻找你的继承人了。”
用手撩开赵云澜凌乱的额发，昆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没有第六件法器，也没有那个所谓的大秘密，这一切都是我骗沈巍的。”赵云澜的眼睛差点瞪出了眶：“你有什么毛病吗？拿这么大的事情来开玩笑？你知道沈巍为了你一句谎言，奔走了多少年吗？”
昆仑的眼神有些恍惚：“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很害怕。我不是怕死，而是不知道沈巍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从来就是一个死心眼的傻妖怪，我害怕他会伤害自己。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我才编造了一个所谓传承秘密的谎言。我的话他都会听，所以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
“那之后又过了半年，我是半夜死去的。我想，第二天早上当他醒来，就发现他身边的我已经冰凉了吧。我看不到，也不知道他会有多伤心，但我知道他不会为了追随我而自尽，会好好地活下去。”昆仑脸上带着怀念的微笑。
赵云澜沉默了，如果换了是他，也许会做同样的事吧，但是心中还是为沈巍感到不平：“你既然知道沈巍死心眼，就应该知道他绝对不会背弃自己答应过的事，你这是将他永远束缚在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里啊。”
昆仑突然把脸凑得很近，近到赵云澜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这一点我当然已经想到了，所以我留了一魂在镇魂令中，未来一旦他爱上了别人，这点残魂就会苏醒，告诉他真相。”赵云澜眨了眨眼睛，有些结巴：“那、那你现在醒来了，他、他爱上谁了？”
“我看沈巍身边来来去去也就是你和大庆，难不成他是爱上大庆那肥猫了？”昆仑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位传人看来也有些呆。“妖怪和妖怪也算门当户对啊……”赵云澜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但是嘴角噙不住的笑意出卖了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昆仑拍了拍他的脑门：“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其实我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当我知道沈巍一直信守承诺三千年之久的时候，又是难过，又是满足。但是我也知道，我既然醒来了，就意味着他已经爱上了别人。于是，我私心想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是你啊，赵云澜。”
昆仑的声音低沉好听，像冬日暖阳，赵云澜听得直恍惚，心里百转千回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昆仑和沈巍的感情听上去那么深刻，那么沉痛，可是昆仑说沈巍爱上自己了，赵云澜又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
“知道吗，我其实可以夺去你的身体，禁锢你的灵魂，重新和沈巍在一起。”昆仑看着赵云澜的笑容，心里有些不爽，挑眉吓唬他。赵云澜却是丝毫不怕：“你要真是我的祖先，一定知道什么叫体面认输。”
昆仑气笑了：“没错，我是可以体面认输，但是苦头还是要让你吃一吃的，心痛的滋味怎么样？”指着昆仑，赵云澜气得跳起来：“原来我每次心痛都跟法器没关系，是你搞的鬼！”
摊了摊手，昆仑一脸的无辜：“沈巍对你动心，我的魂魄就会震动，一震动你就会痛，直到他彻底爱上你，我才会彻底醒来。所以苏醒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我和他真的已经过去了。我都把心爱的人拱手相让了，你痛一下又能怎样？”
听昆仑说得淡然，赵云澜反而不知道如何应对了：“可是，沈巍切断了和我的契约，他已经不要我了。”昆仑摇了摇头：“昨夜你受了镇魂令的反噬，危在旦夕，沈巍只好切断契约，让反噬落在他身上。我猜他伤重需要闭关，怕你难过才想消去你的记忆，只是法术被我挡住了。你什么都可以误会，只有他对你的这颗心，你千万不能误会。”
还想说些什么，一个遥远的呼喊让赵云澜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强拉着往下坠，昆仑的面目忽然模糊了起来。“云澜！”沈巍冲入法阵紧紧抱住赵云澜，念动咒语驱走他身上的妖火，和他一起滚落在地。
“沈巍！”黄父鬼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人，“你又要来坏我的事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一个指头就能碾死你！”冷冷一笑，沈巍抱紧怀里的人：“你尽管放马来试试！”赵云澜的心思一阵激荡，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旋风夹带着风雪席卷过地面，地上鲜艳的法阵竟然飘了起来，一个金色的人影从赵云澜的身体里脱出，漂浮在半空。沈巍惊讶地喃喃自语：“昆仑？”人影回头看了一眼沈巍，淡淡一笑，化作浓雾包裹住黄父鬼。“赵云澜，北斗大神咒。”耳边传来昆仑的声音，赵云澜依言念起咒语，念力传送进飞速旋转的法阵。黄父鬼尖锐的惨叫震动山林，最终伴随着金色的光芒消散。
昆仑的魂影仍在空中，沈巍站起来向他靠近了几步，又停下了：“昆仑，是你吗？”影子没有说话，飘向沈巍，抬手想要抚摸沈巍的头，却只是穿了过去。魂影笑了，指了指赵云澜的方向，又挥了挥手，渐渐地淡去，最终消失于无形。
赵云澜想要上去抱住沈巍，又突然想起这人昨天晚上还要消去自己的记忆，不由得有些生闷气，便收回了手，转过身去不看他。沈巍回头看见赵云澜的背影，只看得出他不高兴了，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云澜，你在生气吗？”
双手抱胸，赵云澜阴阳怪气地说：“你在说什么呀，我昨晚突然就失忆了呢，契约也没啦，你哪位啊，我认识你吗？”沈巍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对不起，我错了。”赵云澜哼了一声，抬脚就要往前走，一阵风平地而起，空气中充满了湿润的气息。
赵云澜一回头，果不其然看见沈巍变成了原形，优美的线条，闪耀的鳞片，简直美得不可方物。赵云澜嘴上还在嚷嚷着：“不要以为现原形就能让我原谅你。”其实心里已经压抑不住想要扑上去的冲动了。
沈巍没回答，只是抬起一只龙爪，抓住颈项下的逆鳞，用力一拔，顿时血流如注。赵云澜急坏了，一边奔过去，一边吼道：“你干什么！”沈巍又化为人形，手上还拿着那片逆鳞，边缘如刀刃一般锋利。他一把抱住赵云澜，把鳞片抵在两人胸口，不错眼地盯着他已经恢复成单瞳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到：“我本名嵬，以鳞为誓，与赵云澜结为死契，从此运命相连，生死与共。”
尖锐的鳞片刺入胸口，疼痛却比不上沈巍的话让赵云澜眩晕，这只死心眼的呆妖怪，麟咒一旦达成，任何一方死去，另外一方也会死。明知是这样的结果，可是自己却无法拒绝，心里很痛，却又快乐到了极点。赵云澜用力拥抱着他，狠狠吻上他的唇。
沈巍和赵云澜两人的血融化了逆鳞，浸透了衣衫，咒语闪烁着奇异的亮光渗透进两人的身体。唇分，赵云澜深深注视着胸膛剧烈起伏的沈巍，手指抚上他略带红肿的唇瓣：“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吧。”
“小巍你是不是作弊了！”赵云澜指着自己一整天没有钓上一条鱼的鱼竿，瞪着沈巍满盆满钵的收获，手腕上是明晃晃的手表。沈巍吸取了昆仑留下的四件法器中的法力，原本要闭关休养两百年的伤，不到三个月便痊愈了。赵云澜便把它们都匿名捐到了博物馆，只留下了这块阴阳鉴化成的表。
今天是个阳光晴好的周末，赵云澜网购了一些渔具，缠着沈巍到八郎泽钓鱼，说是要比赛。赵云澜想着自己从小就钓鱼，赢沈巍应该绰绰有余，可没想到竟然颗粒无收，这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巍甩下一竿，歪过头还有些委屈：“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鱼就是拼命咬我的钩。”赵云澜眯起眼睛，大步走过来拿起沈巍放在岸边的桶，把里面的东西都倒进水里，谁知那些鱼儿们一条都不游走，围在沈巍的身边，争先恐后要咬钩。赵云澜望鱼兴叹，沈巍原本就是这八郎泽的湖主，这些鱼儿自然是要拍马屁的，也怪自己，要比赛去哪儿不好，偏偏来这儿。
正想着，沈巍又钓上来一条，他偷眼看赵云澜的神色，把鱼捧在手心，递到他的面前：“你别生气，都给你吃。”赵云澜接过鱼扔进自己桶里，宣布：“我赢了！”沈巍只是笑着，任赵云澜拥住自己，在唇边落下轻吻。
金色的夕阳倒影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湖水轻涌，似在吟歌。赵云澜偷偷勾起嘴角，逝者如斯的是千年的孤独和伤心，留下的便不会再错过，不会再失去，因为，时光尽头，唯有爱川流不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