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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金雕与赤狐 Golden Eagle & Red Fox
“你所说的,Dom, 是一个都市传说。”Arthur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伪装者和黑暗哨兵一样,都是能力不足的向导和哨兵编出来唬人的玩意儿。我见过不少传说中的‘黑暗哨兵’,其中就包括我自己——相信我,这没流言里传的那么夸张,什么‘情绪从不失控,完全不需要向导‘,只不过是我们中的有些人更擅长自控罢了。就像有些人天生情绪不稳(neurotic),基因和环境决定性格,而性格则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你做过研究,那应该知道向导在五大人格(big five)的测试上通常比哨兵表现得更为内向,经验开放,情绪稳定,亲和和尽责,这就造成了一个刻板印象——任何不符合这个刻板印象的哨兵或者向导都被贴上另类的标签。”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Arthur,我对黑暗哨兵不怎么了解,但伪装者确实存在,而不仅仅是一个都市传说。我亲眼见证过他们的能力。他们是最特殊的一种向导,”首席哨兵道,“他们的数量非常稀少,可以说是濒危物种。据我所知,全世界还活着的仅有四位,一位是在全球巡回的匈牙利魔术大师,一位是被全球通缉的俄罗斯骇客,还有一位正在马里兰的州立精神病院里关着。而你要见的这位则是其中最为出色的。”
“那是毫无疑问。如果是用魔术师,骇客,和疯子作为样本对比的话。”黑头发的哨兵出言相讥。
“就是你口中的魔术师,骇客和疯子分别让马赛的190万居民同时目睹了圣母显灵,瘫痪了半个东欧的基础设施,利用精神力感应控制了俄亥俄的五千名教徒并让他们自杀。”Dom眯起眼睛看着他,神情严肃,“是的,普通的向导除了在精神上安抚哨兵,树立屏障隔绝感知,或者通过精神攻击让他人暂时断片以外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也许他们在肉体上比哨兵更加脆弱,但正因此他们才进化出了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我在过去看到过许多哨兵枉死他乡,仅仅是因为他们犯了所有哨兵都会犯的错误——轻敌。”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哨兵最大的的原罪便是傲慢。我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觉得普通人都是五感迟钝的呆子,向导也只不过是保护我们不受噪音侵扰的降噪耳机。但记住一点,Arthur,永远,永远也不要小看这些看似无举轻重的人物,不管他们是普通人还是向导。有时候一个愤怒的向导能造成的打击甚至能够超过一个狂化状态的哨兵——忘记这点的哨兵都死了。我是认真的。”
“那么是什么让这位伪装者如此特殊?”
“不是特殊(special),是独特(unique)。”Dom强调道。
“好吧,让我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是什么让他如此独特?”Arthur几乎要翻白眼了。
“你得亲眼目睹才能知道。”Dom说。Arthur受够了他这一套神神秘秘的迂回话术,这似乎是所有政府人员的通病,你跟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谈话都会得到同样的结果,白费了半天口舌,得到的却全是毫无实质内容的官方套话,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
“所以我该到哪儿去找这位伪装者先生呢?”
“你得去到Mombassa。”
Arthur盯着他,“你在开玩笑吗。我可不要飞到他妈的蒙巴萨去。从伦敦到肯尼亚起码要花上14小时呢。”
“没人要你飞到任何地方。”Dom说着指了指地下,“它是一个俱乐部的名字。就在伦敦——在我们底下。”
“我不是个派对动物,但我确定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
“那是自然。”
黑发哨兵挫败地摊开手,“你有地址吗?邮编什么的?”
“很不幸,我没有。事实上,它只存在于梦境图景中。”
Arthur瞪着他,觉得难以置信。“那你他妈怎么指望我找到那个伪装者?”
“Well, that, ”首席哨兵又开始了他神神秘秘的那一套,“你不’找到‘他,Arthur,只有他找到你。”
“那该死的又是什么意思?”
“听过‘黑暗塔’吗?”Dom侧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在一起,“或者说,‘镜像伦敦(The Mirror London)’?”
“没有。启发我一下. ”
Dom没有直接回答。“告诉我,Arthur,你知道哨兵与向导的人口基数有多少吗?”
“截至去年的话,接近三百万左右,我想?”
“2,756,000人,确切的说,根据公会的人口普查记录。”Dom向前倾身,凝视着他的眼睛,“但那只是纸面上的数据。”
“你是在说——实际上哨兵和向导的数量不止这个数?”他惊讶地看向首席哨兵。
后者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正是。保守估计,外面至少有十万个名字没有被塔的档案局收录。”
Arthur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这不可能——每个刚刚分化的哨兵和向导都会被监测到,然后被带到圣所接受训练,直到他们被送到伦敦塔分配任务——没有人能逃过塔的监视。”
“也不尽然。有些天生精神力强大的向导能够躲过塔的监测,或者在任务中出逃,就此消失。”首席哨兵说,“从技术上来说,‘黑暗塔’和伦敦塔一样,并不是一个单独的部门。‘黑暗塔’,或者说,‘镜像伦敦’,是对整个游离在塔的管辖之外的哨兵与向导的生态环境的总称。”
Arthur摇头。“就算我接受你的假设,有几个天赋强大的能够逃脱塔的监控,那也就算了,但是十万人?这怎么可能?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时发出的信号强度就像从卫星监测图上看到的灯火通明的地球表面,他们是怎么躲过塔的监控的?”
“你知道洋葱项目吗(Tor Project)?”
“你指洋葱路由?最初由美国海军研究所开发的用来保护线上情报系统的匿名通讯技术?”他疑惑地问。
“没错。”Dom点点头,“这是同样的原理。最初出逃的几位向导从洋葱计划中获得启发,创立了一个去中心化的匿名通讯网络,并借此隐藏自己的物理地址,避免塔的监控,让通讯匿名化。每一个向导的都被设置成一个中继节点,每人的梦境图景都是一个数据链路。如果你是一个刚刚出逃的向导,想要去到一个安全屋,那么你便可以找到任何一个作为节点的向导,该向导便会给你自动链接并安排一条随机访问的路线,让你在由数位陌生向导共享的梦境图景中穿梭,直到到达目标地址。当作为节点的向导超过一定数量级后,任何前来追踪的特工都会失败:因为所有向导共享的梦境图景组成的千万条路线都是随机变化的——这,就是梦境共享(Dreamsharing)的概念。”
Arthur第一次发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Dom是对的——他们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向导的能力,而这也许会是他们犯下的最大错误。在他的脑海深处里竞技场里主持人狂热的呼喊声在其中回荡:究竟谁是猎手?谁是猎物?让我们拭目以待!
“This is brillant.” 他只能如此说。不知该是赞叹还是流下冷汗。“那么哨兵在这个网络中扮演着什么位置?”
“这就是问题所在。”Dom敲了敲桌上放着的空水杯,“如果说地面上的世界哨兵与向导的数量是10:1,那么在反转的地下镜像世界里这个比例就是1:10。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就像是一个误闯了被同性恋和双性恋主宰的俱乐部的异性恋者。歧视在哪里都存在,只不过具体情况和你所处的环境更有关系。哨兵的能力在镜像伦敦就是个鸡肋。伦敦塔需要哨兵去执行毁灭任务,但黑暗塔需要的只是一群渴望自保的向导。”
“这会是个非常艰难的任务,Arthur,”Dom说道,“黑暗塔与伦敦塔势不两立,加上现在哨兵向导之间越来越恶化的关系,想要以一个政府哨兵的身份获得这群仇视权威的流亡向导的信任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该怎么才能接入这个地下网络?”
“由于整个网络都是建立在梦境图景之上,你需要一个联系人作为你的‘客户端’。想要建立通讯,你必须下潜(go under)。”Dom说,“这是第一层保护机制。对于向导来说通过精神力链接接入网络易如反掌,他们不必下潜,但对于哨兵来说我们必须下潜才能接入。是的,Arthur,这些向导都有严重的信任问题。”
“就算我能接入网络,光是在无数个梦境图景中穿梭就要耗上数小时,甚至数天,”Arthur说,“梦境图景中时间的流速比起现实要快上许多,但在梦境图景里呆的时间越久你的精神力消耗越大,没有哨兵能撑过这个。”
“若有这个就不一样了。”首席哨兵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银白色的手提箱放在桌上。他打开手提箱,把它转向Arthur,“这是PASIV, 便携式自动梦素静脉注射装置。把它想像成一个无线网络信号增强器,有了它你的精神力便会大幅增强,你想在梦境图景里呆上半年也没问题。但我的建议是不要超过一年。”他接着故弄玄虚地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在哨兵眼前晃着,“这就是魔法发生的的地方——梦素,主要由向导素和其他人工化合物合成,它就像是汽车的汽油,有了它才能让设备持续运作。”
“Kick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
“你可以设定一个时限。到了时间PASIV会自动启动kick。很方便,是不是?”
Arthur思考了一会儿,“听上去不错。但为什么这设备还没有普及?”
“军方还在实验中。”首席哨兵合上手提箱,“陌生的梦境图景仍然是非常危险的地方,即便是对于经验丰富的向导来说。一旦在梦境图景中死亡,你在现实中也差不多成植物人了。黑暗塔是一个不受管辖的去中心化的地下组织,在那里没有法律,只有潜规则。冲突和死亡是常有的事。尽量低调行事,记住,在我们脚下的是向导们的地盘,那是一个和我们截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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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十五分,Arthur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在家中的沙发上,然后开始连接PASIV。他感到有冰凉的液体正在侵入他的血管。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倒数。在数到一的时候他按下了按钮,接着便合上了眼睛。
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在伦敦上空盘旋着,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有一只猛禽作为精神向导的好处便是你占有了高空和视觉优势,比如金雕可以在三千米开外看见一只四十厘米的野兔,对情报收集来说极为方便。
他在伦敦上空飞行着,在飞到环球剧场的时候他注意到底下的一只花栗鼠。那花栗鼠在抬头看见他的时候突然开始逃跑,但Arthur比他要快得多。他很快追了上去,挡在了花栗鼠面前。
“你想要什么?”花栗鼠朝他扔了一个坚果。一个恼火的女人的声音。“塔给你派的任务太少了是不是?”
“我需要进入黑暗塔。”他说,同时收拢了翅膀。
“不可能。”花栗鼠轻蔑地说,“黑暗塔只对向导开放。像你这样的家伙不得进入。”
“我在找一个伪装者。我急需他的帮助。”
“你不明白,是不是?”花栗鼠咬了一口坚果,声音在咀嚼中模糊,“伪装者之所以叫伪装者,就是因为他能通过精神力模拟成任何人。他可以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亚洲人,白人,黑人,哨兵,向导,普通人。从来没有人能找到他,只有他找你的份。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
“有人给了我一个名字,说我可以在Mombassa俱乐部找到他。我需要知道怎么进入那里。”
“没门儿。”花栗鼠说,大概是觉得她的语气太过强烈,叹了一口气,换了一种软下来的语调,“听着,像你这样的哨兵独自一人闯入黑暗塔就是找死。梦境分享的设计初衷就是反哨兵追踪。打个比方,整个黑暗塔就像是一个马里亚纳海沟,Mombassa俱乐部则在最底下。如果说向导们是自由穿梭其中的鱼类,那么哨兵们则是必须戴着氧气瓶才能下潜的人类。你撑不到海底的。”
“我没有时间了。”Arthur说,“这不是关于我。有一个家伙正在外面大肆杀戮向导,把他们送入limbo。是你们正处于危险之中,不是我。”
“我听说了。”女向导的精神动物说,“大家都很害怕。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哨兵干的。而哨兵们又觉得是一个向导干的。现在因为这事儿哨向关系空前紧张,我是好言相劝,现在的局势就跟当时的古巴导弹危机一样,我要是你就离这趟浑水远远的。”
“Please,” 金雕坚持道,“我真的需要这个,我必须找到伪装者。而且我需要你的帮助。”
花栗鼠把坚果扔到了一边,重重地跺了跺脚,“你就是听不进去,是不是?好吧,你想找死那是你的事,我才不关心你们哨兵的死活呢。” 接着她抖了抖毛,变成了一个剃着寸头,画着烟熏妆,穿着哥特的年轻女生,看样子和Adridne差不多大。她对变回人形的Arthur不耐烦地说,“给我你的手,快点。磨叽死了。”
他握住了女向导的手。一个握手1——代表着信任,信息交换协议的达成,以及通讯的建立。
然后他便被接下来的所见所闻惊呆了。
——世界斗转星移。伦敦下午阴沉沉的天空被黑夜瞬间覆盖,前方忙碌的十字街道呈直角向上折叠过去,汽车和行人以反重力的方式在其间行走。商店和百货大楼被替换成了他从未听说过的店铺和交易所。一个圣母玛利亚的全息投影在半空中电压不足似的闪烁着。而在最前方则是倒插着的伦敦大桥。天空上有直升机在上空盘旋着,雪亮的光柱扫射在飘着细雨的街道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将整个城市照得通亮。
——What. The. Fuck.
“欢迎来到真实的伦敦,哨兵。” 女向导得意地说,接着变回了花栗鼠,消失在灯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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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hur站在像是从某个赛博朋克电影中抄袭过来的伦敦街道上,思考着下一步。他艰难地思考着,周围有太多的干扰了——噪音,光污染,还有空气里说不上来的气味。稳住。这只是某个沉迷于科幻电影的该死向导造出来的梦境图景。别分神。他右手伸入西装口袋,想要握住他的图腾,但除了图腾他还摸到了一张纸。
那是一张单程火车票。终点站一行写着“Mombassa Club“,下面一行则印着他看不懂的代码。估计是俱乐部被加密的地址。他拿着火车票,忍着五感过载带来的头痛,从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最近的火车站。”他对司机说。全程他得捏着图腾才不至于呕吐出来。
他下了车,进了火车站。火车站出乎意料地普通——实际上它和帕丁顿车站一模一样,同样巨大的穹顶和滑溜溜的地板。有人从火车站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惊奇地看到外面的街道已经变成了维多利亚风格,还有着跑来跑去的马车——显然节点已经变化,而现在的梦境图景的主人大概是个怀旧派。
他站在月台上等待的时候才意识到周围走来走去的全都是向导。没有一个哨兵。有人偶尔朝他投来或好奇或敌意的眼神,有些人则开始窃窃私语。他不喜欢这个——被围观的感觉,好像他是动物园里的某种稀有动物。金雕在他的胸膛里左冲右突,想要挥翅用刀尖般锋利的羽毛将所有的围观者全部杀死。安静。安静。他闭上眼睛,用尽全力将周围的噪音屏蔽到一边。他口袋里的骰子摸着是四。四。想想看。四个白点。白色。初雪的颜色。放松。
火车轰鸣着到来了。
他寻了个位置坐下来,感到周围的向导们都在打量着他。他们精神力的触须在他的思维边缘窥探着,刺痛着他的神经。Arthur回忆起在圣所时接受的反向导训练,竖起自己的精神防火墙,将那些嗅探全部挡在外面。这是一个下马威——他不想主动惹事,但他也必须证明自己是不好惹的,不然那些试探性的嗅探很快会进化为精神攻击,到时候就难以收场了。
这一招确实有效。有些人还在瞧着他,但那些精神力的触须已经缩了回去。很好。他面无表情地想。他的判断没错,这些向导果然还是对塔和哨兵有所忌惮的。他得好好利用这个作为自己的优势。
他朝车窗外望去,只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火车外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不过想想倒也合理,毕竟他正处在精神力的加密传输中,什么都看不见才是对的。
他数不清自己过了几站,只知道周围的乘客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他靠着玻璃斜坐着,觉得天旋地转,想要呕吐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也许他应该听进他们的警告的,该死,他就要死在一辆火车上了,而他连伪装者的影子都没见着。更耻辱的是周围的向导都在看热闹——如果这是在伦敦塔,早有向导忙不迭地过来安抚他的精神了,但在黑暗塔,所有的向导只会冷眼旁观一个哨兵的垂死挣扎。
——就在他要昏过去的一刹那,一层精神力如一盆冷水般浇在他身上,带走了所有的痛苦。他的耳鸣,头痛和呕吐感消失了,太阳穴也不再跳动。他睁开眼睛,发现身边正坐着一个棕色皮肤,身材微胖,头发乱糟糟的一团卷的男性向导。
男性向导友好地向他开口,丝毫不介意其他向导朝他投来的眼神,仿佛他们中出了个叛徒似的。“你还好不,老兄?”
“我很好。”Arthur咬着牙说。
“你的向导素呢?”向导问。
“我不需要那玩意。”
“错了。任何还有一个脑细胞剩余的人都能看出来你不好。就差那么一点儿你就要在我眼前进入limbo了,老兄,”他用手比划着“一点点”,“以及,你需要向导素,不管你喜不喜欢。”
“谢谢你的关心。”
“我是Yusuf。”Yusuf像是没听见他话里的讥讽似的,自顾自地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掏出一堆小瓶子,“我是个药剂师,顺便说一下。我想你也许会有兴趣购买一些向导素来帮你减轻哨兵综合症。”
“名字是Arthur。 我说过我不需要了。”
“好吧。”Yusuf说,却还是把一个装着向导素的小瓶子递给了他,“免费的样品,试试看。包你满意。”
他看着哨兵将向导素一饮而尽,表情扭曲了一下,“那不是——用来口服的。”
“原谅我不是一个钱包里总是藏着注射器的瘾君子小妞,fuck you very much.” Arthur说。
“你想购买更多吗?这是改进的版本——”
“不了谢谢。”
药剂师耸耸肩。“Anyway——你来这儿干什么,哨兵Arthur?”
“找一个害我陷入这番困境的混蛋。你呢?”
“我刚从一个客户那里回来,准备顺路拜访一个老朋友。”Yusuf说,“他有时候也挺混蛋的。”
“希望我们拜访的是同一个混蛋。”
“我也是,那可就有趣了。”Yusuf笑起来,“你知道,在这儿哨兵可不常见。”
“显而易见。”Arthur又想翻白眼了。“你的朋友们看上去不怎么喜欢我。”
“这不是针对你,Arthur,实际上,我佩服你敢下潜的勇气。”Yusuf说,“我们不喜欢哨兵是有很多原因的。你既然来到了黑暗塔,那我便假设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你没有恶意,你依然是一个外乡人,一个入侵者。一个派对破坏者(party crasher)。这对你来说会很不容易,但我的建议就是尽量别往心里去。”他拿起皮包,从座位站起身来,“我要下车了。祝你好运,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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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4个小时之后,他终于下了车。一走出火车站他便察觉到了空气的变化。他不确定这是什么,但当他去看周围的景物的时候一切都是昏暗且隐隐约约的,像是从水底往上看。如果说黑暗塔就是一个马里亚纳海沟的话,Mombassa俱乐部就是在最底层。女向导的话在他的脑中闪回。
接着他看到了Mombassa俱乐部的霓虹灯牌。看来他是潜到最底层了。
他推开被霓虹灯照得血红的金属门,大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刹那他便被震耳欲聋的暗黑迷幻电子乐包围了。谢天谢地,由于之前服用的向导素还在起着作用,他的五感没有像上次在竞技场一样被感官刺激迅速淹没。
他打量着烟雾弥漫的俱乐部内来来往往的派对人士,不出意料地,他们全都是向导。只有他一个人穿着整齐的定制西装,其他人都穿着派对服饰。一个满身纹身的光头女孩儿正抚摸着坐在她腿上的另一个长发女向导的大腿, 在她们之间金色瞳孔的黑猫和黑色毛发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相互舔舐着。注意到Arthur的目光,她们交换了一个舌吻,然后冲他轻蔑地笑了。Fuck off——有纹身的那个对他做着口型,另外一个朝他吐出舌头,竖起涂着红色指甲油的中指。
在角落里的脱衣舞台上他竟看到了两个贴着钢管跳舞的哨兵。他们看上去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的生活。一个男向导往其中一个哨兵的皮质短裤内塞了一票大额现金,然后那个哨兵跪下来,让向导的精神力完全侵入他的大脑。他开始喘气,但那个向导只是盯着他看,然后那个哨兵开始翻起白眼,有白色的液体从他的皮裤下流出。周围的向导开始哄笑。
Arthur感到一阵恶心。
——那让你害怕了吗?
他转过身。周围只有顺着音乐舞动的向导们。
——别试图找我。你不会找到我的。
那个声音似乎十分遥远,又似乎近在耳畔。一个陌生的,带着英国口音的声音。
“你是谁?”哨兵发问。“你在哪儿?”
——问题是,Arthur,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不属于伦敦。
那个声音回荡在他的脑内,带着嘲笑一般的回音。
“从我的大脑里滚出去。”他咬紧牙关。他试着竖起防火墙,但那个带着回音的声音又出现了,似乎被逗乐了:
——你的精神防火墙对于我来说就像是1940年的马其诺防线,darling。漂亮,但毫无用处。
“你就是那个伪装者,是不是。”
——也许我是,也许我不是。谁知道呢?
那个声音从他的左耳道响了起来。
“听着,我需要和你谈谈。这很重要。”
——我现在就在听着, pet.
这次那个声音出现在了他的右耳道。
“我来这儿是为了一件委托——”
——说实话,我不在乎,宝贝——那个声音在脑海里打断了他——我喜欢你的脸,还有你那西装裤下漂亮的屁股,但可惜的是,我不喜欢哨兵,特别是躲在伦敦塔里的那些老鼠。
“躲在伦敦塔里的老鼠?”Arthur嗤笑,“究竟是谁在躲着谁?有种的话就别躲在你那矫揉造作的声音后,来跟我面对面啊。”
那个声音在他的脑中笑了起来。——非常好——他的声音变得下流起来——I’ll show you mine if you show me yours——
该死的英国佬和他的双关语。他这么想着。但黑发的哨兵只是勾起嘴角。“这可是你说的,别让我失望。”
下一刻,半人大的金雕便在猩红的灯火下展翅嘶鸣。周围的向导们瞬间散开,刚刚释放出精神向导的哨兵身边顿时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向导们紧张地看着巨大的禽类掠食者,他们的精神向导也开始躁动不安。
那个声音消失了。接着从墙角的阴影处浮现出一双发光的灰蓝色眼睛,然后是火红色,闪闪发亮的皮毛——一只和金雕体型不相上下的赤狐。
有趣。一个拥有食肉目作为精神动物的向导。
人群自动为它让出一条路。赤狐走向哨兵,它没有张口,但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敢再潜一次吗?
“我能得到什么作为回报?”
——我不认为你对所处的形势有足够的了解,darling。你没有任何谈判的筹码。你在地底下,在我的俱乐部,记得吗?所以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你能得到的回报,就是带着你完整的潜意识回到岸上去,而不是被我撕碎后再丢进limbo,清楚吗?
他在心里诅咒着Dom Cobb,操,他有没有考虑过这伪装者就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他听上去真的像是会做出那种事来报复哨兵的那种人。
“如果我赢了,你就要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并且帮我做这个案子。”他无视了伪装者的威胁。
——如果你输了呢?
“如果我输了,我就任凭你处置。你可以把我杀了然后丢进limbo,我不在乎。”
——我希望你在结束后还能这么自信, Arthur——那个声音轻蔑地说——好了,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吧,亲爱的哨兵。
他的手心有汗水渗出,但他依旧了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意识传输到了精神向导身上。
赤狐灰蓝色的眼睛盯着他,步伐缓慢地朝他走来。俱乐部的天花板并不高,加上周围的人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无法完成最擅长的【高速冲击】的狩猎技法,更糟糕的是,金雕巨大的的体积在此时此地已经成为了累赘。
操。
然后赤狐出手了——他的眼睛闪了一下,接着便从空气中消失了。金雕转动身体,但是灵敏的动态视力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一阵气流从上方袭来。他抬头的瞬间赤狐已经跳到空中,然后从上方朝着他的方向猛地扑过来。他成功闪过了赤狐的攻击,虽然翅膀已经鲜血淋漓。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灰蓝色的眼睛扩大成了两个深深的蓝洞,他的五感都被高频率的噪音所淹没。围攻他的好像有一百只赤狐,又好像只有一只。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受了多少攻击,只知道现在他正躺在一地羽毛之间,将最脆弱的胸膛和脖根暴露在踩在他上方的火狐之下。
他恍惚间能听到周围的向导们的喊叫。——杀了他!结果他!操那个哨兵!塔里的老鼠!
——你输了——火狐说,——你有两个选择,愿赌服输,或者永远沉睡在海底。你的选择,Arthur。
接着赤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爪下按着的金雕消失了,与此同时,鲜血淋漓的哨兵从地上爬起身来。他将口腔里的血液啐在地上,用伤痕累累的手臂将嘴角的血迹抹去,然后走到人群中间。
“我他妈已经受够了你们的游戏。你们想要平等?那么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我们谁也不比谁更高尚。我们都是塔里的老鼠。你们在做的这一切和你们厌憎的哨兵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不同?”他又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暗黑的电子乐在背景隆隆作响,“我的名字是Arthur Cohen,我是一名哨兵,伦敦塔编号S1876H7,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一件案子,在外面的某个阴暗角落,有个家伙正躲在那儿盘算着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哪个向导。这家伙专门瞄准已经结合的向导,摧毁他的大脑,以及和他们结合的哨兵的精神链接,以哨兵的崩溃和自杀作为消遣。我不是一个向导,所以我必须冒着把我的肉体置于不顾的风险下潜到这里请求伪装者的帮助,为了找出幕后凶手,所以看在上帝的份上,给我他妈放尊重些,你们这帮不知好歹的杂种。”
他指着火狐的鼻子,“fuck you。”又指向人群,“and fuck all of you.”
人群寂静无声,只有背景的重金属电子乐响着。
“来啊!想撕碎我的潜意识然后把我丢进limbo?来吧,现在轮到我来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材料做的了。”他蔑视着人群。
过了许久,地上的赤狐不见了。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窈窕的金发女郎。她灰蓝色的眼睛在猩红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她的身体开始闪烁,信息素的味道也从琴酒和玫瑰转向焚香和胡椒的辛辣。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男人。
被称为伪装者的向导走到哨兵面前。向他伸出了右手。
“William Eames, 向导,伪装者。很荣幸见到你,Arthur。”
他谨慎地伸出右手,握了上去。一个握手——代表着信任,信息交换协议的达成,以及通讯的正式建立。
“也很荣幸见到你,Eames先生。”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