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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译】第七感

Summary:

距离跳崖已经过了一年多,大部分人都知道Will在谈恋爱。他们只是不确定对方是谁……

可以作为 《你即我形》的续集,但也可以当作独立的故事阅读。

Notes:

到什么时候了?

SASSY WILL TIME。

欢迎上车,我可爱的Fannibal们!好吧,我淡圈了一年多(而第一篇同人的续集已经拖延好几年了)但让我们希望晚了总比没有好 ;-D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爱是那毁灭其他六种感官的第七感。”

——佚名

     

      

封面由Patties92neon_foxVapidusExitThroughTheGiftShopsparklingjoy创作

 

窗户开着,空调也运转着,但是卧室中的空气仍然那么潮湿闷热,身在其中就仿佛躺在一张巨大的嘴里。事实上甚至比那还热。令人窒息——就好像整座城市都在缓慢地沸腾,喘息着渴求空气。我能感受到汗液开始在我的脖颈和发际线间汇集,但即使从你紧挨着我的温热皮肤旁边挪开我会好受不少,我也清楚自己并不真的打算那么干。

“所以,”我最终对着一片黑暗宣布道, “所以……”

我以非常缓慢而谨慎的口吻诉说着,费力吐出每一个音节,确保其中没有任何潜在的错误。这么说话使我听起来僵硬且不自然——像极了一个拙劣的演员在背诵他从来没有真正学会的台词——但就算我自己的声音都令我尴尬得忍不住瑟缩,我也停不下来。还有每次我说“所以”时你微微侧头的样子,我也有点想看看自己可以这么让你这么做多少次你才会意识到我是故意这么混蛋的。之后我会忍不住开个愚蠢的玩笑,说你长得像个摇头娃娃,借此掩饰我有多紧张,转而又决定这么讲没有意义。主要是因为你看起来并不像摇头娃娃(相反,你看起来泰然自若又深思熟虑),也因为到最后唯一看起来很糟糕的人会是我(带着一个犯癫痫的人所能拥有的全部尊严和庄重循环重复“所以”)你可能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摇头娃娃。

“Will,”你说道,你的声音终于把我从中拉了出来,迫使我清了清嗓子——尽管我早已知道除了又一个“所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以——”最终,我设法道。这一次,为了有点不一样,我拖长了尾音;在黑暗中我可以看到你再次歪了歪头。“所以,”(一个深呼吸)。“你是说……你是你想结婚?”

你并不打算费心回答这个问题:一部分原因是你相当鄙夷陈述显而易见的事实,还因为尴尬的沉默从来不会让你觉得别扭。我们大概能一直像这样待到早上,而你还是会躺在那里,在无尽延伸的沉默中观察、等待,脸上带着同样的微笑。这个笑容已经不止一次地提醒我你有多喜欢看我不自在的样子。所以我低下头,不让你如愿,一直低到你看不清我的脸为止。这个姿势很完美,因为它消除了所有眼神接触的机会,也意味着你无法解读我的表情(任务完成)。之后,我就躺在那里烦躁,不停尝试又死活想不出接下来说什么。但这很难,我做不到,我甚至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开始在啃咬自己的下嘴唇,直到我感受到你的手贴上了我的脸,让我停下来。

“Will,”你又叫了一次。

所以你终究还是打破沉默:你做出的第一个反应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事实上,它把我震惊到又翻了个身,坐直了起来。尽管晚上很热,但风扇吹出来的气流实在让人难受,我微微蜷成一团,然后将被单拉过头顶。接着我突然想到(有点太晚了)这让我不幸地与篮子里的ET* 极为相似……你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你在伸手将它拉开之前就笑了。倒不是说我有资格怪你。你可能没有太多底线,但向一个裸体裹在被子中的成年男子求婚或许可以被合理地视为其中之一。

“听着,我没有说不好,”我最终回答。“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停顿了一下:显而易见,我们俩都意识到我也没有说“好”。“我只是……我不确定。这是很大的一步。有很多事情要考虑。”你扬起眉毛,显然是在邀请我详细阐明这些事情可能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结过一次婚了,”我补充道。“和你结婚感觉截然不同。”这很可能是本年度最保守的说法;也许是本世纪最保守的。几秒钟后,我慢慢停了下来,然后耸耸肩,没什么信心地补上了一句:“我担心这会改变一些东西。”

你仍然什么都不说,现在你的沉默已经让我感到不自在了。这当然是故意的:一种标准的治疗手段,可以迫使他人不假思索地就将真相脱口而出,程度还不断升级。我再次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自信,但我知道这不是特别有说服力。事实上,老实说,压根没有说服力……我甚至可能看过比这演技更好的色情片。

“我想至少当他们逮捕你时,我可以得到配偶探视的权利,”我补充道。你礼貌地扬起眉毛,而我就坐在那里,试着弄清楚我为什么要拿这个开玩笑,尤其是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垃圾笑话。不过这确实是真的。有几秒钟,我的脑中浮现出了Freddie Lounds写文章说我成了个狱妻的画面,然后才想起来比起探视你的牢房,我更有可能坐在隔壁的牢房里。

即使这样也没能让你出声回应,所以最终我就彻底放弃了,再次瘫倒在你的胸口,这样你便可以用你的胳膊搂住我了。这样感觉更舒服,因为我一直喜欢被你拥抱(即使我永远不会承认),不过你似乎也很喜欢给予拥抱(即使你也永远不会承认)。实际上,这件事现在已经有点变成了房间里的一头大象*,一种“看看这些来来回回互相给予和接受的搂搂抱抱:我们不就是一对悲伤又多愁善感的老混蛋吗?”式的场景。不过你很擅长此道。看着你,没人会这么想——一百万年后也不会——但你真的很擅长。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像做其他任何事情一样做这件事,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另外,你总是在拥抱时加入一些点缀,比如抚摸我的背,鼻尖磨蹭我的喉咙,或者嘴唇擦过我的头发,所以你的拥抱总是像本身就是一件大事那样结束。

“你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我最终道。为了强调刚刚说的话,我伸手用手指戳了戳你的下巴。“你从来没这么安静过。”我原本预料你会再次无视我,为了让自己尽可能地招人烦(换句话说,你不断追求着最高的混蛋水平),但相反,你的嘴唇贴上了我的手指,当你开口时,你的话音里有着那种温情而愉悦,总是让你听起来像是在微笑一样的语气。

“恰恰相反,”你说。“我更喜欢听你说。”

“不你不会,”我沮丧地说。“无论如何,我已经说到无话可说了。实际上我已经开始考虑一些与之完全无关的事情了。”

“那么,你正在想什么?”

“Freddie Lounds。”我停顿了几秒钟,权衡我是否想要自认为狱妻,然后决定不要,绝对不要:一丁点也不要。“没什么,”我补充道,“我不太想说。”

“那很好,”你礼貌地说。“我也不太想听。”

我笑了,装模做样去揍你的肩膀,然后重新安顿下来,双臂环抱住你的胸部。你满足地叹了口气作为回应,我凑过去用我的额头轻轻撞了你的下巴几下。“我爱你,”我说。“即使你坏透了。”

这句话让你微笑了起来:你总是对于我向你抱怨你有多糟糕有着奇怪的容忍度。“不过,哪怕我们真的结婚了,我也不会跟你姓的,”我补充道。“所以你想也别想。”我自己这么想了几秒钟,然后浑身哆嗦了一下。我猜想当下流行的方式是在结婚后冠上双方的姓氏,但我也不可能会这么做的(因为,说句没那么漂亮的话,听起来很烂)。

“我也不会把我们两个的姓连起来,”我现在大声了。“听起来很……令人震惊。”

“确实如此,”你回答。“难得一次,我们似乎完全达成了一致。”

“我觉得我们可以想出一个混合姓氏。Grater,Lecham这样。”

“不,”你坚定地说。“我们做不到。”

这又让我笑了起来,不过即便在大笑的时候,我也明白开玩笑只不过是一种回避的手段——你也明白这一点——但是,至少这一刻,我们都没有点破。这之后我便没再出声,只是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眼神放空,开始发呆。一心一意*。

*****

现在回想起来,我记得最清楚的部分是逃出美国:主要是因为这可能是我见过你最接近真正紧张的时候了。不过,我当然也很紧张,可能比你还要紧张,因为在我们经历了这一切后,平凡如一个柜台会成为最终击败我们的东西的可能性看起来是那么不合常理,但又如此真实可信。那段旅程可能是我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之一,我始终沉浸在恐惧和宿命论混合的痛苦中,从去机场的出租车到达的那一刻起,它们就扼住了我的喉咙,之后也一直拒绝松手。而我主要的应对方式是尝试监督策划每一个细节——从我们坐的位置到谁拿哪个包——但尽管这一切一定极其让人不耐烦,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抱怨过一句。我甚至设计了一个过分缜密的计划,假装我是一名退伍军人(来掩饰我的伤疤和高度警惕的偏执狂气质)同时强迫你假装你不会说英语(因为我担心你的口音太过独特,一大声说话就会露馅),这意味着你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而我却在沉默不语和暴躁、没好气的不耐烦之间反复切换,让我们俩都筋疲力尽,但比起它用来遮掩的恐惧还是要可取得多。即使在机舱中我也没法放松下来,飞行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呆滞地凝望窗外,想象大西洋咆哮着的灰暗海浪是如何变成地中海深邃梦幻的碧蓝色,想象前者本来该是我们的葬身之地,与一众摔得粉碎的、被海盐侵蚀的尸骨一起永眠在海底。“我们会被逮住的,他们就快要抓住我们了”这样的念头一直不停地从我脑海里闪过,哪怕飞机已经在意大利降落,我仍然难以接受他们不会想办法来阻止我们;不敢相信我们真的能够侥幸逃脱。但他们确实没能阻止我们,不是吗?所以——我们做到了。

事实上,抵达意大利之后,我才开始完全明白自己对逃离美国的痴迷是如何意味着我从未真正停下过脚步,去花足够长的时间来计划逃走之后的一切以及考虑“成功逃脱”的实际意义。当时我对此最直观的感受不过是我们开始和结束的两地之间会隔着一片字面意义上的大洋。但后来我们越过了那片大洋,就这么越过去了——紧接着便冒出了一大堆全新的问题。比如找个地方住,找点钱赚,最重要的是,弄明白我们俩如何一起过日子。很明显,这其中没有一件事是能直接解决的,但我随即想到我们都知道这些事没可能这么容易搞定,毕竟过去的幽灵仍然存在于每一个字、每一次目光之中,阴魂不散,仿佛房间里的第三个人。旧日的紧张和对抗仍然存在,即使是现在它们也从未彻底散去。老实说,我甚至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它们消失,因为如果没有了它们,我知道我们之间会没那么剑拔弩张,因而失去更紧密的连结。与旁人恰恰相反,我们就像砂纸,每次彼此触碰都在磨平对方的棱角。

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紧张的氛围会被阳光晒得褪色,但它们通常会在晚上再次出来四处游荡:主要是在我的梦里,而你似乎总以一种令人难为情的频率出现在其中。我想说这些梦境都是纯洁而浪漫的,但它们当然不是。常常是你试图伤害我,或者我试图伤害你,我仍然不能完全确定这些场景中哪一种感觉更糟。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忽略它们,但毫无疑问的是,一部分的我依旧对你和你能做出的事感到不安——就像我知道一部分的你仍旧对我保持着警惕,因为我是唯一可以真正击倒你的人一样。我也知道你同样还顾虑有朝一日我可能会离开你,就像我的梦境一样,这是一种主要于夜晚出没的冲动。这种担忧让你在我睡觉的时候紧贴着我,所以我醒来时会发现你的手臂正充满占有欲地环着我的胸膛,或者一只手正紧抓着我的肩膀,我经常会因为太热或太不舒服而从你怀里退出来,但你总是会追着我再一次贴上来。于是到最后,我会反客为主地把你翻个身,好紧挨着你的背,反过来粘着你。虽然这是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却似乎总是能讨你开心。

老实说,你的谨慎、我的恐惧,我真的不知道其中哪一个对我们影响更大。现在我们越来越习惯彼此,它们已经很少出现了,但一开始,这两种想法总是能想办法碰撞到一起。第一次是剧烈夸张的。我记得我们当时在因为某件事吵架,作为一种策略这么做很致命,因为和你吵架是不可能的。你那副冷漠疏离又闭门自守的表情就是有本事激怒我,让我变得更加古怪,更加咄咄逼人,试图引起一点反应。那次冲突的起因完全是鸡毛蒜皮,我现在都忘了是因为什么了,但当时觉得它事关重大、非常严肃,我记得我站在那里,怒火中烧地瞪着你,声音绷得又紧又细,愤怒丝毫不加掩饰。最终,你做出了一个迅速往前迈步的动作,这立即触发了我大脑中的一些东西——只是看着你带着那副冰冷而一片死寂的表情向我走来。后来你告诉我,当时你是打算离开房间,等我冷静下来再回来。但我当然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我直接扑向了你,把你的胳膊向后扭去,力道大到能够感觉到你手腕上脆弱的骨头彼此摩擦。我想,那时你一定很吃惊:你一直盯着我。“你看起来非常害怕,”你最后开口道。“你真的认为我会伤害你吗?”

一阵痛苦的沉默之后,我耸了耸肩,松开了手。“你真的认为我会你伤害我吗?”我说,语气充满嘲弄和挑衅,好像让你占上风的想法荒谬至极,完全不值得当真。我心底很抱歉,但还是没法让自己说出口。那天剩下的时间里我都消失在楼上,直到晚上很晚的时我才终于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蜷缩到你身边,将我的头放在你的膝盖上。我什么都没说,你也没有。你只是开始用一只手抚摸我的头发,时不时停下来用你的拇指蹭过我的脸颊,而我则握住你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我一动不动地呆了很长时间,几乎要睡着了,但突然之间,毫无预兆地,我吃惊地发现自己开始哭了起来。这大概是我一辈子最丢脸的经历之一,但我控制不住自己。这就是对比,我想。就好像我能看见过去的我们,还有所有的那些恐怖和痛苦,过往与当下所形成的对比实在是太过强烈,叫人难以招架。不仅仅是对所有苦难的哀悼,还有一种失落感,为从我第一次遇见你以来,被剥夺的所有事物:所有我本该拥有,却未曾拥有的美好经历。理想情况下,这本该是一场优雅的哭泣,就像诗歌中那样——一滴泪珠从我的脸颊滚落——实际上却是极度的绝望和失控。你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没有告诉我要振作起来,也没有说什么一切都很好之类的老套谎话。相反,你只是把我搂进怀里,紧紧抱住我,我的头埋在你的颈窝里,你的掌心在我的背上来回抚摸。然后你开始轻声地用某种外语说话,因为你知道我觉得你的声音有多么安抚心神,知道这是一种不会让我因回答或处理你所说的话而感到任何压力的安慰方式。绝大多数时候,你都用的是立陶宛语,当时感觉意义很深重,因为这是你的母语,也是最贴近你内心的语言。这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但我们似乎仍然经常这样交流:沉默但诚挚,在字里行间互诉衷肠。

事实上,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幕可能有点像是个转折点,因为从那以后,事情变得稍微直截了当了一些。倒算不上浪漫——至少以大众的标准来看算不上——但可能距离浪漫也没那么遥远。我们甚至在不久后就习惯了温暖的家庭生活,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喜欢,然而到了现在,这种日常已经成为了一种彼此空间的舒适融合,我几乎无法想象没有它的生活。不管怎样,生活中的一些很小的细节还是能诡异地让我安心:比如我们的鞋子共享鞋柜空间,或者你的外套安逸地罩着我的外套,都挂在同一个衣钩上,甚至一些简单如各种袖扣、手表和零钱混杂着堆在书桌上的样子的事物都使我安心。我也喜欢我们问都不需要问一声就随便借走对方东西的习惯: 因为找不到你自己的,你直接用我的剃须刀或洗发水,或者我早上一起来就随手抓一件你的衬衫,连续一整天都穿着它,却没人意识到我们俩穿错了衣服。连我们之间的大多数分歧都演变成了令人惊讶的愚蠢和平凡:其中一个持续时间尤其长的就是你一直想让我摆姿势画一幅裸体画,而我一直拒绝你的要求。

“不行!”你第一次这么问的时候我是这么说的。用的是我对狗狗说话时的语气——友善但坚定,带点居高临下的味道——你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有那么几秒钟你似乎在努力忍住不笑出来。“没。你在开玩笑吗? 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让人尴尬的事情。”

你立刻就看起来很失望,但我拒绝让步,最后,作为一种妥协,我允许让你捕捉一些日常画面。这直接导致了无数充斥着我的速写本,里面画满了我做着自己所能想象出来的最没劲的事情:阅读、散步、对着电脑皱眉,甚至只是盯着空气发呆。有些画让我看起来有点像天使,一双大眼睛和忧郁的嘴唇,但在其他一些画里,我看起来野蛮而凶狠。“好吧,”我找你谈谈这件事的时候你这么说道。“人们总是说,一幅肖像更能反映出画家的本质,而不是被画的人。”我从没见过你画自画像,你声称你认为我的肖像比你自己的更引人兴趣,我怀疑这是某种隐喻,尽管我不太清楚确切是什么意思。

“它为什么要是一个隐喻?”你回答。“为什么我觉得你有趣这件事如此难以置信?”

“因为你是个自恋狂,这就是原因。对你来说,没人比你自己更有趣。”

随即,你开始微笑起来,灯光之下,你的双眼闪烁着微光,就像一只猫一样。“现在你知道了,”你说。“我们都是如此罕见的人:我至始至终都觉得通过了解你,我能更好地了解自己。”

我正想冷嘲热讽地回答,却看见了你的脸,然后陷入了沉默,因为我突然意识到难得一次,你是真诚的。在这方面,你惊人地擅长扮作一对恋人中的一半:说实话,比我好多了。你可以温柔体贴得出乎意料,经常长时间地凝望我,温柔地抚摸我,用轻柔的语调叫我“最亲爱的”、“亲爱的”和“吾爱”诸如此类的昵称。而我只用你的名字称呼你,不过你似乎从来不介意。不知怎么地,爱称似乎不适合你: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在脑海中试过了几种可能的选择,但好像没有一个行得通。偶尔我会称你为“tesoro”,因为用另一种语言更容易叫出口,像是藏在某种盾牌后面,,还因为我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一位少女这么称呼她的男朋友,这种违和感让这么称呼你听起来极其好笑——感觉就像是往罗威纳犬*的脖子上系蝴蝶结缎带。只是,你也显然非常喜欢这个称呼,结果这个笑话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好像变得愈加严肃了。毕竟将它翻译过来就是“宝藏”或“珍贵的”,所以我想也并非完全不合适。

“我的珍宝,”我后来说,并以此掩饰我有多么窘迫。“好像咕噜*。”

自然地,你没有听懂我是什么意思,因为你对流行文化根本一无所知。不过你明显猜到了这不是什么好话,因为你开始叫我“piccolo(小家伙)”来报复我——多半是因为你想看看我要多久才能弄明白这个词的意思,然后开始发脾气。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很搞笑,但实际上并没有,”我刚谷歌完这个词的意思就这么说道。

“所以你现在可以停止这么说了。我一点也不小。”

你隔着咖啡杯瞥了我一眼,然后对我露出了你更加像猫一样的微笑。“不,亲爱的。”你带着夸张的真诚说道。“你只是没有那么大。”

我一个字都没回应,而是在等待时机,直到你从我面前走过,我扑向你,像一只有狂犬病的猴子一样紧紧攀住你的肩膀。接着,你微笑了起来:你总是喜欢我表现的可笑时的样子。之前有一次你解释了原因。“因为你在玩闹,”你说。“Will,最贪玩的总是掠食动物,因为他们有自信,也有闲暇去打闹。而另一边的猎物……猎物们永远不会有足够的安全感,因为它们所有的资源都用于生存。看,猫和鸟相比是多么顽皮;或者把你自己的狗和它们如此喜欢追逐的羊相比。”你没有加上是“看看我,我是多么喜欢嘲弄你和你的FBI朋友们”,但很明显你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不在乎。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的话,这样的说辞只是鼓励我变得更冲动任性。诚然,我不经常这么干,但有时我无法控制自己——就像一波突然爆发的高昂情绪,使我变得轻率且容易兴奋。说实话,一开始这感觉是如此陌生,我花了一段时间才认出来它是什么:幸福。

事实上,抵达意大利的最初几个月里,如此之多的满足感中唯一的小小不足是,我越来越希望有其他人来见证这一切——这也是我发现自己开始与Haversham先生进行没什么希望的书信来往的原因之一。其实就连这种行为本身都感觉很奇怪,因为我现在很少用笔,我的笔迹看起来局促拥挤并且像蜘蛛腿一样细长,但我不得不给他写信,因为他不会用电子邮件。当然,他脑子里的印象是我和我那位‘年轻的小姐*’一起在欧洲,所以他在回信里总是会问候她。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我想说我是单身,但我发现我无法让自己这么写。我知道这听起来真的很可笑,但我就是做不到:我无法想象你不在那里,即使代表你的人物是虚构的。所以现在我就拿这些信件当借口,告诉他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事情。我喜欢有一个听众听我滔滔不绝地讲关于你的事,即使是用一个虚拟的替身,我经常浪费一页又一页纸来描述你橄榄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耀的模样,或者你是如何对几乎每条佛罗伦萨的街道都了如指掌,又或者我用《茶花女》的门票给你惊喜,令你微笑起来的那一次。我喜欢描述它们,因为它们很重要,这些琐碎的细节:这些对你的小小一瞥。我想绝大多数人更多的是把你当成一种独特的类型或一个概念,而不是一个实际的人。你是如此地才智聪颖、仪表堂堂,带着你所拥有的那种不可名状的危险气质,因此正是这些零星闪现的细节使你更具人性,更加可知。通过这些细节,我得以看透你的外表,进而逐渐理解你本身:你不仅仅是那种人们所钦佩和害怕的,超然的、非世俗的存在,而是一个完全脱离我们其他人的存在。你远远不止如此,我不敢相信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才看清这一点。

当然,Haversham先生一直认为这种滔滔不绝的表达很可爱,尽管它实际上很丢脸,如果你亲眼看到这些信,我会死于尴尬的。“你被迷得神魂颠倒了,是不是,William ?”他在回信里这么说。“你显然栽在她身上了。”然后他通常会接着说些感伤的宣言,比如“年轻的爱情是美好的!”即使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远远谈不上年轻,只有像Haversham先生这样的老头子才会认为我们还算年轻。尽管如此,我也不能否认我喜欢这种说法:浪漫又时髦,带着炎炎长夏的刺痒,在田野里、车后座或者学校充满汗水和口香糖味儿的更衣室里亲热。此外,年轻的这部分出了问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剩下的部分都是真实的,同时这无疑也是最重要的一半。因为我们确实相爱,不是吗?我们深爱着彼此。

在这方面,我可能做得有点过火了,因为Haversham先生似乎认为我生活在Ingrid Bergman的电影里,变得对细节有点贪得无厌。这也意味着我被迫给你起了一个假名,因为我很难像某些人说“我的车”或“我的房子”那样一直用“我的女朋友”。起初,我短暂地被安娜贝尔*这个名字吸引住了,仅仅因为这是一个如此荒谬的双关语*;我甚至考虑过汉娜,出自他不小心听到我们做爱,我不得不即兴发挥那次。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会有人看见这些信件,我还是太多疑,不敢冒这个险,所以最终决定只把那个想象中的女朋友叫做安娜。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名字——很容易被遗忘,而且完全听起来很“美国”——甚至迫使了我详细虚构了一个背景故事,说她在缅因州一个农场里长大,童年环绕着狗狗和尖桩篱笆。Haversham先生很快就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迷于此,一度开始向我索要她的照片,这意味着我不得不快速解释一下“她”是多么讨厌拍照,即使你是那么虚荣自负,你热爱拍照,而我才是那个讨厌镜头的人。Haversham先生似乎觉得这种腼腆不仅迷人,而且完全可信,很可能是因为他从来没听说过自拍或Instagram,而且在他成长的那个时代,女人的脚踝都被视为有碍风化。“年轻小姐们都喜欢甜食,不是吗?”他在最近的一封信中写道,“我应该给她寄些花生酱糖吗?我想欧洲不卖这东西吧。”我告诉他不必麻烦,但他还是寄了,最后我还是把那些糖果给了你,尽管我知道你会讨厌死它的。那是在狂欢节期间,我正坐在你的膝盖上(当时我醉得不省人事)。“看看Haversham先生送了你什么,”我说。“他以为你的名字是安娜。”

不出所料,你对巧克力糖一点也不感兴趣,即使我知道你私下里还是对Haversham先生挺有好感的,毕竟他是在悬崖后的那段时间里照顾我的人,那段时日里,一切变得黑暗无比,一段地狱一般的漫长等待,直到你终于归来。但我还是看见过你查看包裹,你以为我没在看,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划过上面的美国邮戳,好像你在回忆那间旧公寓,回忆你和他一起度过的时光,听他说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如何无法正常生活。有回味起当时的感受吗?谁知道呢:也许有,也许没有。有时候你真的很难读懂,当然,不管怎样,你也永远不会承认的。自然,你从未到亲自去吃任何一颗糖的那一步,所以最后还是我一个人一口气把它们吃光了,之后像个半大孩子一样舔掉手指上的巧克力。味道很腻,很好,有种家的味道,它让我想起了Haversham先生和他的患有关节炎的手指、他平凡的生活,以及这个绝顶善良的老人现在居然成为了故事的一小部分有多么奇怪:如此美丽而又可怕的,我们的故事

*****

距离你那句“顺便,我们结婚吧”的爆炸性提议已经过去了快12个小时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一次也没提起过它,你也没有。这其实挺荒谬的。不过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答应你,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你真正想听到的呢?每当这种时候,我都能彻彻底底地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便秘,虽然说句公道话,你也没好到哪去。事实上,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你甚至更糟。我觉得你有一半的时间都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是什么——它们可以一拳揍在你脸上,而你仍然不会知道。你可能会直接揍回去,然后用砍刀把它们碎尸万段什么的。毫无疑问,这种情况有可能会很快变得非常混乱,但尽管我可能会为此纠结很久,我仍怀疑这是又一件不会困扰到你的事情。事实上,它肯定不会困扰你,因为混乱永远不会困扰到你:你的解决方案总是直接制造一个更大的混乱去抵消掉第一个。

这个月轮到我付房租了(总是付现金;永远难以追查),虽然我之前因为不得不去而一刻不停地抱怨,但昨晚的沉默让我很高兴有了一个离开公寓的借口,躲避无数我知道仍然在等着我的的尴尬对话。房产经纪人的办公室在几英里之外,让我有办法把行程延长,耗掉整个下午。不过,虽然路程太远通常是我恼火的缘由,但它不是我不喜欢去那里的原因。讽刺的是,起初是我发现这里的,不过,地理位置虽然很不方便,跟经纪人本人比起来压根算不上什么。很明显,从一开始他就对现金付款持怀疑态度,经过近一个小时的争吵(以及我几乎痛苦地扮演“愚蠢的美国游客”),他同意了,条件是在租金上增加一笔费用:据称是因为“管理不便”,但实际上是因为他猜到我的选择有限,觉得他可以从中获利。当时我因为有人愿意给我们一间屋子而大松了一口气,觉得争论是值得的,但是我告诉你后,你将眼睛眯成两条小缝以示反对,一声不吭地带上外套从酒店里消失了。你离开了特别长一段时间,终于回来后,你只是再次坐到了那把椅子上,向前伸展开两条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租金还是原来的金额,”你平静地说,表明事情已经解决了。看起来的确如此,因为提价再也没有被提起过。这只是让我感到不安的无数问题中的一个,虽然无可否认的是经纪人看起来从未对此感到不满。恰恰相反。事实上,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的话,他表现得有点忸怩和逢迎,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会说他在跟我调情。这总是让我很担心如果你发现了这一点会对他做什么,但即使你发现了什么,你也从来没提过。我想他对你可能也是这样:也许他对每个人都那个样,因为他觉得这样很有魅力?幸运的是,我到的时候,他不在办公室里,所以我就把信封交给了他的秘书,她礼貌地说了声“Grazie(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封塞进了抽屉。她极力劝我我留下来喝杯咖啡,尽管我从过去的经验里知道了她煮的咖啡有多好喝,但我实在太急于离开,没法答应。任务完成,我转身逃跑,然后——哦,该死的——门突然打开,经纪人走了进来。他给了他的秘书一个奇怪的微笑,接着转过身来面对我,其中有些东西让我有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是他要求如果我来时他不在的话,她就尽可能地拖住我。

“Ciao Signore (您好,先生),”他现在说道。

我张开嘴想回答,随即意识到我不记得他姓什么了,于是又马上闭上了嘴。Matteo…什么的。我从来没费心去学怎么正确发音,所以我总是记不住。最后,我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回答,他又微笑了起来,然后指了指身后的墙。“你喜欢我们的新艺术品吗?” Gianni Lombardo的独家作品。今天早上从罗马送来的。”

我很不情愿地假装在欣赏这幅画,它着实是对……某种东西的骇人表现。事实上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它看起来可能是沙滩上的一个人,但疯狂涂抹的黄色颜料使得它看起来更像肝病。我想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糟糕的东西之一——而我看过尸体”,但最终只是用模糊的哼了一声代替了。

“属于未来的某位收藏家,”Matteo继续说道。他转向前台,前台对此轻蔑地低嗤了一声,好像在说“别把我扯进来”,接着塔又转身,笑容满面地走开了,好像展出的是一个新生婴儿,而不是画布上乱七八糟的狗屎一样。即使这是这幅画的正式标题,我也不会感到惊讶。《画布上的狗屎》,由Gianni Lombardo创作……

“嗯,是的,”我最终设法答道。“它看起来…还挺干净的。”这绝对不是最讨人喜欢的形容词(迷人的、高雅的、唤起回忆的),不过从他困惑的表情来看,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他只知道“干净”是“整洁”的近义词,而不明白我是在尝试善待他那糟糕透顶的艺术作品。即便如此,我也懒得解释。

“好吧,很高兴见到你,Signore(先生)。”看到我明显对这幅画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最后补充道。 “你挺好的,对吧?你看起来很好。”

“我很好,”我说。我努力强迫自己加上了“谢谢”,但同时坚决拒绝问候他怎么样。同样,我也不想用他的名字来称呼他,搞得好像他是我的朋友一样,不过我清楚即使我知道他姓什么(我并不知道),我也不想叫他的姓。他朝我露出了一个相当油腻的微笑,让他滚蛋的冲动排山倒海,但我知道没有适当的理由,我没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敌意。事实上,我希望我可以,但我做不到:我的问题,从根本上来说,看起来在于我是一个被困在好人身体里的混蛋(不像你,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就会欣然从事史诗级的混蛋行为)。当然,为了公寓,我也需要维系和他的良好关系,但尽管如此,我保持礼貌的能力即将演变成一场艰难的斗争。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开始在脑子里把我能想到的所有以B开头的脏话分类(balls鸟蛋, bastard混蛋, bullshi狗屁……)。这就像是一种正念冥想。某种程度上。

“你的朋友呢?”他补充道。“他也还好吧?”

他总是这样:把你称为我的“朋友”,强调得恰到好处,含沙射影又不明显到让别人直接指出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说什么呢?凑过去对着他的脸小声说“实际上我们做爱”?他肯定已经知道了……除非他真的那么蠢,真心以为我们是一对整天在他那昂贵的公寓里摆弄游戏机的纯爷们。

“他很好,”最终,我咬牙回答。为了助兴,我现在开始添加了一些跨大西洋的脏话(bloody该死的, bugger 捅屁眼的, bollocks扯蛋……)。“他还……”我短暂地陷入了沉默,因为我很难想出你能做些什么平淡得恰到好处的事情:这就像是Haversham先生,只是加上另一个版本、实际上不存在的你。“他很享受这个音乐会季,”最终,我补充。倒不是说你真的有享受:你在都不在乎。根据你的说法,这里的音乐厅非常“乡村”。我们几个月前去过一次,整个过程中你一直在因为错音皱眉。

“哦,eccellente(好极了),”Matteo回答。他听起来非常热烈,显然渴望得到每一点信息。“我都不知道他有音乐天赋。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试图想象你和他愉快谈论你的各种兴趣爱好的样子,接着就放弃了,因为压根无法想象。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开始微妙地移动自己的位置,让我不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就无法走到门口。他在这么做的时候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又笑了起来,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样子。

“Gabriella,”他说着,却没有回头。“你有没有为我们的客户倒一杯水?”

秘书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肯定。我放弃克制,粗暴地从他身边挤过去,走向门口。

“你很忙,我明白了,”他假装遗憾地说。他的手做了一个快速的动作,仿佛他马上要碰我,但他肯定在我的脸上看到了什么,因为他几乎立刻停了下来,把手塞进口袋,好像是为了防止它有任何进一步的不当行为。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他耸耸肩,笑了笑。“你们美国人总是匆匆忙忙,”他补充道。“总是要去什么地方。在意大利,我们喜欢慢慢来。”

我厉声说:“我得回去了,”然后看着他抬起额头,显然是在邀请我讲讲理由。我当然有理由(即,“我宁愿咬掉自己的脚也不想再你说话,你这坨烦人的狗屎”),但意识到说出真相几乎算不上一个选项,我就用了一个无比随便的谎言来替代它,说我马上有客人。

“客人!”Matteo回答。“Ospiti(客人),真好。来自美国吗?”

“来自吉尔吉斯斯坦,”我这么回答;因为他妈的,为什么不呢?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很明显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国家。“真有趣,”他最后说。“吉尔吉斯斯坦。你的朋友就是从那里来的吗?”

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自己马上要笑场了。我猜想虽然你的意大利语完美无瑕,但你那低沉沙哑的口音在他听来一定很富有异国情调(不过无可否认,吉尔吉斯斯坦是有点离谱)。

“很高兴我们还有游客,”Matteo继续说。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他的那本《民族报(La Nazione)》,朝我的方向挥了挥——这时,我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我不再觉得自己想笑了。“很多人都被吓跑了。影响很不好,你明白吗?你必须告诉你的客人不要害怕,警察会尽职尽责的。”

现在,我不情愿地强迫自己瞥了一眼头版,即使是我小学水平的意大利语也能把它翻译成“第五具尸体的发现”,由Il Macellaio友情提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我以为它是邪恶或狡猾的近义词——我想我把它和“Machiavellian (英文 阴险狡诈)”搞混了——但事实证明,它并没有被翻译成任何比“屠夫”更有想象力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我很高兴:华丽的绰号总能给人增添一种完全不配有的力量和神秘感,至少“屠夫”肮脏野蛮得很相称。杀戮始于大概六个月前,我记得你一开始就说过现在他们手上有了个连环杀手。第二次谋杀之后,我倾向于同意你的观点——尽管直到第三个受害者被发现后,“Omicida Serial(连环杀人案)”才开始经常出现在头条新闻上。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力总是那么难,所以我以为一个月左右你就会对这件事失去兴趣,但直到现在,你也没有放下这件事。我也还没:虽然我知道我们的对此感兴趣的点完全不同。

Matteo现在真的在盯着我看了,黑色的眼睛上下蠕动,让我想起了长着闪亮黑背甲的甲虫。“我希望你和你的朋友没有为此担心,”他道。“就像美国人说的那样,这个人是个‘坏男人*’,但他很快就会被逮住的。”

“美国人其实不这么说,”我告诉他。也许他们会这么说?我从来都不知道普通人会怎么说。但你不这么说,我也不这么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兴趣去了解别人了。但在内心深处,我知道我很担心,哪怕原因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因为虽然我并不担心我们的人身安全(我倒很想看看有哪个“坏男人”敢跟你较量),真正让我害怕的是这种耸人听闻的案件可能会引起人们多少注意。是的,可能性不大,但我从痛苦的经历中知道,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随着死亡人数的上升和新闻标题的愈加黑暗,我的想法出现得更加频繁、也更令人不安:如果他们向FBI寻求帮助怎么办?如果Jack出现在意大利怎么办?如果——如果——如果……

“嗯,让我们希望这样的事件别再有了,”Matteo补充道。他又一次挥舞起那张报纸。

“就像我们在意大利说的,Nulla nuova buona nuova。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对吧?你们美国人会怎么说?”

“我不确定,”我说。“装弹上膛?”

讽刺显而易见,但他还是高兴地笑了起来,好像我刚刚讲了他一整年听过的最好的笑话。他似乎总是因为我是美国人而痴迷于我:这很可能是由于电影和各种流行文化的影响,它们给这个概念带来了它本不值得拥有的二手魅力。这是我在欧洲偏远地区经常看到的现象,和你的情况完全相反(尽管选择了住在这里,你仍然把我的美国人身份视为一种可爱的残疾,极其不幸,但也没什么办法)。

Matteo现在又在对我微笑,满怀期待和鼓励。事实上,他很急切——就好像他希望我会开始吹《星条旗永不落》的口哨,一只秃鹰则从窗口猛冲进来。这与你自己对任何跨大西洋的事物带点好笑的不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想到你,我突然感到了一股喜爱之情,但因为离开你太久而产生的内疚感紧随其后。几个小时前我就该到家了:你可能正在想我在哪。当然,也有可能你一直处于记忆宫殿式昏迷之中,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已经离开了,但不管怎样我被一种想要见你的冲动吞没,使我变成了其中一个“粗鲁的人”,丢下Matteo一个人在空房间里狂热赞颂美利坚,好让我能从他身边挤过去,一步两阶地下楼,寻找着最近的车站。

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后,会发生一种极为典型的反常情况:一旦我开始赶时间,时间就决定故意转身把我引诱回去。这意味着公共汽车不来,交通也糟糕透顶,所以在我最终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了,天色也在逐渐变暗。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公寓里出奇地安静,有那么几秒钟,我以为你已经等得不耐烦,自己走了,然后才看到你的外套还挂在那里。最简单的事情就是大声喊你,但如今我感觉太难为情了,所以我只是把我的外套搭在你的衣服上,然后假装随意地沿着走廊闲逛。厨房里一片漆黑,你也不可能这么早就上床睡觉,所以尴尬地徘徊了一阵子之后,我决定检查一下客厅,是的,果然……你就在这儿。你躺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散发着一种随意的舒适感,这种气质总能让人觉得可爱,因为实在太不寻常:衬衫袖子卷起,头发有点凌乱,长腿像猫一样蜷曲着。你点了几支蜡烛,而不是电灯,昏暗的烛光让你看起来像是来自不同的时代。或许像是罗塞蒂的一幅画:《沉思的绅士》。

有那么几秒钟,我就站在那儿,凝望着你。很明显你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但你没有从书里抬起头来。“嘿,”最终,我说道。

你没有回答,而是翻过一页,然后抬起手臂,无声地邀请我过来躺在你身边。沙发很窄,其实没有足够的空间,但我还是走了过去,挤来挤去了一会儿,直到差点把你推下去而我的腿可以勾到你的腿上才停下。这个动作导致我的手表勾住了你的衬衫袖口,你稍稍皱了皱眉,然后用空闲的那只手解开它,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你解下这块表的速度让我立即开始偷偷坏笑,因为我知道你讨厌那块表。它极其廉价、极其俗气(数码显示屏,塑料表带),只是看到它都会让你发疯。你自己的手表是环绕着手腕的一条纤细的薄金,你曾多次试图给我买类似的东西,但我一直以同样的热情拒绝。也许我是不领情,但很容易想象出从一块手表开始的行为最终会导致你试图控制我的整个衣橱,感觉像是一个需要早早划清的重要界限。

把这讨厌的手表扔开后,你等到我再次平静下来,然后把书支在我的肩膀上,你的脸颊贴着我的头发。我伸长脖子看了两眼你的书。书页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干枯,像是用拉丁语印刷的,整本书无比无聊,以至于最后我放弃了阅读,开始到处乱动作为我想要得到关注的信号。你好笑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然后用你的下巴轻轻拱了拱我的脸。

我返还了这个动作,重新靠回你的肩膀上,尽我最大努力避开你锁骨锋利的边缘。沉默让人感到压抑,然而,尽管我知道有那么多话应该和你说,我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说法开口。相反,我只是闭上眼睛,放松下来,与你融为一体,享受我们的呼吸变得同步,仿佛我们在吸入彼此的空气。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抚摸你的后颈,心不在焉地用拇指在你的衬衫上方磨蹭它。我经常这么做;我觉得这是长期养狗所产生的一种诡异的肌肉记忆 (有时我甚至会抓你耳朵后面)。但很明显你喜欢,所以我也没试过停下来。尽管这么做很蠢,但我想它对你来说一定有点新奇。你已经习惯了要么试图伤害你,要么试图说服你的触碰,而这种接触除了让你开心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预期——随意而亲昵,仅仅出于关心,而非恐吓或安抚。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增加了你脖子上的压力,然后开玩笑地拉一下你的头发。“我爱你,”我轻声说。

在我旁边,我感觉到你在伸手把我的脸握进你掌中之前绷紧了一点点,你轻轻地向前拉动,直到我们额头相抵。这是你表达“我也爱你”的方式,哪怕你很少会大声说出来。有时你会张嘴说,但更多的时候是通过手势或表情来表达。这些表情可以非常强烈:好像“我爱你”还不够,你的眼睛实际上在说“我痴迷于你”。我称之为你的狂热时刻,我只有一半在开玩笑。这些时候里,你直直地盯着我的脸,极其专注而有力,我知道你在回忆引领我们走到如今的那串血色脚印。这种时候最多只持续过几秒钟,随即你似乎就会从中脱离出来,但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它总是非常强劲,同时又是如此的原始赤裸,让人隐隐感到不安。

我转过身,方便你能更清楚地看你的书,同时向后倒靠,这样我就可以从头发下面眯眼看你。太阳开始下山了,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你的皮肤沐浴在深浅不一的褐金色、柿粉色和一种与血液颜色相同的暗沉猩红之中。低低的音乐旋律从你的笔记本电脑里传出,小提琴声与雨滴如同心跳般敲打天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变得非常安逸和困倦,我知道你会喜欢,因为这让你的控制欲显露出来,你可以把我抱起来到处走动,假如我完全清醒就会没完没了地抱怨这一点。就在这时,你伸出双臂,把我往上抱,直到我半个身子在你上方,盯着头顶上的天窗。我半心半意地试着抱怨了几句,但最终还是决定不去费这个神,因为我刚刚在挂满雨痕的玻璃中看到了我们,我的倒影与你的倒影相互重叠的样子深深击中了我。这一幕非常醒目,近乎怪异——嘴唇、皮肤、呼吸,所有的一切都交融在一起,仿佛同一具身体里孪生的灵魂——这让我再次想起了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你是我的延伸。

我的眼睛旁边是你的一点模样,我看着你伸出手指,描摹我的颧骨。“看,我的挚爱,”你轻声说。“看看我们创造的一切。”

这是一个抽象的叙述,对其他人来说不会有任何意义,但我立刻就理解了你的意思。我当然明白: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你的意思是:在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在所有的恐怖和疯狂之后……我们仍然创造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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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Will所说的ET in the basket的状态:

*英文中的俗语“房间里的大象”(an elephant in the room),用来比喻一个明显的事实

*“一心一意”原文是“married”,既有已婚的意思,也有专心致志、全情投入的意思。这里翻译成一心一意取全神贯注和忠贞不渝的双关。

*罗威纳犬是犬科犬属下的动物,身体强壮,动作迅猛,气势强悍,是世界上最具有勇气和力量的犬种之一。

* “年轻的小姐”:young lady,也有未婚妻和女友的含义。

*咕噜(Gollum)是《指环王》作品中的角色,被至尊戒扰乱心智,称呼其为“my precious"。

*著名恐怖娃娃安娜贝尔 为同名恐怖电影原型 暗示拔叔

*坏男人,原文Bad Hombre,是一个英西双语梗,Hombre在西班牙语里指人、男人。

Notes:

作者的话:
哈哈,先为逻辑上的巨大漏洞道歉,因为我知道越狱后汉尼拔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四处乱窜是完全没道理的。原著中通过让他做整形手术改变他的外貌来解决这个问题,但电影和电视剧基本上忽略了这一点,所以我也要这么做。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更喜欢Mads的脸保持原样,不是吗,伙计们?
同时,我也想让现有的读者知道,这部同人很可能会比我之前的作品更加以角色为导向。肯定会有背景情节,但目前我不打算让它成为我通常所写的那种高度细节化的神秘故事。相反,我的主要关注点将放在这段关系上,以及我对Hannigram在亲密关系已经建立之后可能会如何发展的看法上。
总而言之,在很多章节中,除了Hannigram像一对老夫老夫一样斗嘴调情,外加一丢丢谋杀情节之外,基本没什么事情发生。

译者Ray Pradance:
感谢阅读 :D 本人是第一次接触英语同人翻译。多多关照。
看到镇圈的太太Disoriental回归了,心潮澎湃之下要了授权,庆幸这次能和Hayker和DD合作翻译这篇文章。
同时,因为目前是学生党,可能更新时间会比较慢(做好月更的打算),希望大家理解。实在等不及的可以去爬英文楼,翻译肯定没有原文那么到位。
最后,第一次线上发文,希望大家喜欢,可以评论留言我还有其他两位译者。不喜欢的话责任都在我,也请大家轻喷。
谢谢阅读。

译者Hayker:
很开心能够和Ray&DD一起合作翻译Miss D的作品!!!已经被Old Couple新鲜的陈年狗粮甜死了。

译者DD:
用对Hannigram泛滥的爱发出最亮的电!也希望大家多多到原作者MissD那里留下kudo嗷!会英语的朋友还可以给她留言,MissD太太人超好都会回复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