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新生 New Life
Notes:
据某位灰袍巫师:“全中洲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育儿经验丰富的人/精灵/半精了——专业育儿两纪元,一手培养出数代优秀杜内丹继承人。而且一切免费!”
巫师没有说的是,除了领主,瑞文戴尔还有一个比领主还要年长数辈的金发孩子王,至于这位金花领主会把孩子带成什么样……维拉都不知道!
Chapter Text
巫师点着烟斗,一不小心把厚重的胡子燎了一角。莱戈拉斯皱皱眉,很不赞成地用辛达语说:“吸烟不会有好结果的,米斯兰迪,哪怕为了你的胡子,你也该少用烟斗这种东西。”
米斯兰迪吧唧吧唧吸着烟斗,吐出一个烟圈,笑眯眯地用辛达语对莱戈拉斯说:“是啊,要是哪天胡子被烧光了,密林的小绿叶就不能在我胡子上荡秋千了。”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蠢事,米斯兰迪?”莱戈拉斯用他漂亮的蓝眼睛无辜地看着巫师,“你不要用骗霍比特人那些伎俩骗我。”
在其他队友面前,为了保持一致,莱戈拉斯总是叫巫师甘道夫,只有私下相处或者有其他精灵在场时,他才叫巫师的精灵名字,显得亲昵。甘道夫觉得这只小精灵有趣得很——和他的族人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你不记得了?可我的胡子记得,小绿叶。它记得一只走路都不稳的小精灵是怎么跑到我腿前,把它打结然后试图坐上去……”
莱戈拉斯有点气急败坏:“米斯兰迪我不小了!我已经看着我们密林的树叶红了五百次了!我是fellowship里除了你最年长的!”
巫师调皮地眨眨眼:“但你不能否认你是中洲最小的精灵。阿拉贡的未婚妻可比你大几千岁。而最小的精灵总是会做些蠢事。”
“可是阿拉贡比我小!”
“但是人类总是要比精灵成熟地快,而且阿拉贡小时候从来不揪我的胡子。”
在不远处的阿拉贡一字不差地听到了这两位“年长者”幼稚的对话,忍不住打断了这番三岁水平的争吵:“莱戈拉斯!用你的精灵之眼来看看那边的乌云到底是什么!”
莱戈拉斯灵巧地跳到阿拉贡在的高石上,放眼望去,晴空万里,哪里有什么乌云?他向阿拉贡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却只见他低着头,努力掩藏笑意,最后终于在莱戈拉斯的注视下爆发出久违的大笑:“我没想到你还干过这种事!在巫师的胡子上荡秋千!”
这时听不懂精灵语的夏尔人齐刷刷地向这边投来迷茫的眼神——他们从来没见过大步笑得这么开心过。山姆举着锅铲,甚至忘了取已经煎糊了的香肠。皮平戳了戳愣住的梅利:“他们没事吧?”
“啊?什么?!——哦,肯定没……”梅利回过神来,话说了一半,就看到莱戈拉斯气鼓鼓地跳到另一块岩石上,“应该没事儿吧。”
“哼!我们矮人从来不用大家都不懂的语言在背后嘀嘀咕咕!”吉穆利大声抱怨着,其实他也很好奇阿拉贡在笑什么。
幸亏这个矮人听不懂,莱戈拉斯有点郁闷地心想,不然自己又多了一个被嘲笑的把柄。现在他只想找个机会把米斯兰迪的胡子都剪掉,然后送给瑞达加斯特做个兔子窝。
五军之战前的瑟兰迪尔也蛮头疼,自己不仅要提防孤山的巨龙、北方的安格马、南方的阴影和行踪成谜的矮人,还要料理自己那处在叛逆期的儿子。
自从步入四百岁,莱戈拉斯的就像变了个精灵,以前那个乖巧听话、人见人爱的小精灵一下子变成了叛逆少年。随着身体的成熟和狩猎经验的增多,密林的绿叶好像觉得自己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战士了,他不再服从父亲的管束、甚至不再满足于只在Mirkwood行动。西尔凡精灵们第一次感受到自家国王和绿林团宠之间的激烈冲突是在矮人闯入密林的大概二十年前,才满四百岁的莱戈拉斯独自跑出密林北部,到了古安格马南麓探险。足足半个月之后,四处搜寻莱戈拉斯踪迹的精灵卫队才在长湖镇找到绕道回来的小王子。
瑟兰迪尔对此大发雷霆,不由分说把不知分寸的莱戈拉斯关了半年的禁闭,此后也派人对他严加防守,绝对不能让他迈出密林一步。
但是莱戈拉斯对此十分不服气,他听人说过自己的母亲就是死在安格马,但是这么多年Ada对此绝口不提。他想知道他已经不记得模样的母亲是怎样的精灵,想搜集一切关于她的蛛丝马迹,既然Ada不说,那他就要亲自去找。他穿过密林,越过灰色山脉隘口,迎接他的,只是一片被迷雾笼罩的废墟,古安格马遗址,没有生灵,没有坟墓,也没有回忆和灵魂,只有偶尔从地下传来的遥远的鼓声和呼号的风声。
精灵的生命永不消逝,太过漫长的岁月会模糊他们对千百年前的记忆。瑟兰迪尔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四百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他不记得自己和父亲欧瑞费尔有过什么矛盾,那时的日子平淡如水却比较祥和——直到魔多的黑暗打破宁静、最后的同盟带走欧瑞费尔的生命。他这次发火不仅因为自己儿子招呼都不打就只身去危险之地,更因为回来的精灵汇报说安格马的邪恶生物已经有苏醒的迹象了——没见识过邪恶力量的莱戈拉斯很可能就会被魔苟斯冷箭带走永生。而且他居然还从孤山山脚绕道回来!瑟兰迪尔最恨的就是这条和自己搏斗过的恶龙,也因此绝不踏足史矛戈栖居的孤山。可自己的儿子却像春游似地若无其事地在孤山溜达了一圈,这绝对超出了瑟兰迪尔的忍受范围。
就这样,父子俩谁也不让步。莱戈拉斯禁足期结束之后就一改往日态度,对Ada的态度礼貌到生疏。他也不怎么在家里呆着,不是去巡视密林边境,就是和塔瑞尔带着卫队去猎杀层出不穷的蜘蛛,他和精灵王的交流几乎只限于汇报工作。
虽然加里安安慰精灵王说这是步入青春期的精灵叛逆期而已,是长大的必经阶段,不用太操心,过一段时间就自然好了。但瑟兰迪尔对此表示怀疑——加里安一个单身汉,他这套关于育儿的道理完全没有可信度。他想了想,中土可以交流儿子问题的只有瑞文戴尔的埃尔隆德了,不过瑟兰迪尔印象里这个半精灵好像从来没因为孩子问题头疼过。也可能因为他的孩子都出生太早,他早忘了已经两千岁的双生子当年有没有过叛逆期了。
莱戈拉斯虽然已经四百多岁了,但他还是中洲最小的王室精灵。中土精灵的出生率极低,因此密林的小王子出生之后便得到了许多祝福。而在他母亲去世后,就连不怎么往来的林谷和洛斯罗林都送来了慰问;褐袍巫师瑞达加斯特亲自送来一车毛茸茸的神奇生物来给小王子玩,瑟兰迪尔不忍心拒绝这番好意,捏着鼻子收下这些可爱动物,但是在瑞达加斯特走后命人把宫殿里他走过的地方都彻彻底底打扫了三遍,又在宫殿里里外外熏了一个月的香,直到有动物来抗议自己嗅觉暂时失灵后精灵王才作罢;而灰袍巫师在密林精灵王最悲伤的时候过去后就去了密林小住——尽管他知道瑟兰迪尔并不太喜欢巫师。
莱戈拉斯很喜欢米斯兰迪的大胡子,灰袍巫师在密林的这段时间,走路还不稳的小叶子经常在巫师嚼烟叶(瑟兰迪尔明令禁止巫师在密林抽烟)或者和瑟兰迪尔说话的时候,抱住巫师的小腿往上爬, 悄悄地给巫师的胡子打个蝴蝶结,在胡子里捉迷藏,或者直接抓着他的胡子荡秋千。
“我已经好久没见到精灵的新生了。”米斯兰迪在一次莱戈拉斯用胡子荡秋千的时候揪着自己的胡子无不感慨,“这个小家伙会是中洲精灵的希望。”
瑟兰迪尔不置可否:“新生却总是死亡相伴,中土的命运起起落落,谁也不能确定谁是谁的希望。我不希望我儿子承担太多重担。”
巫师趁机推荐:“或许你可以拜访一下瑞文戴尔的埃尔隆德,让他看看绿叶的未来,他绝对是中土最好的预言家!”
“最后的同盟之后,我就再也没和他打过交道。” 瑟兰迪尔冷冷地回应。
“你们不喜欢巫师,不喜欢矮人,也不和其他精灵打交道,我想我永远猜不透一个孤傲古怪的密林精灵的想法。”米斯兰迪不满地吸了吸鼻子。
“Nia!”这会儿莱戈拉斯好像听懂了似地,拽拽巫师的袍子,仰着小脸对他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米斯兰迪两眼放光,无视瑟兰迪尔的嫌弃,一把把小精灵抱起来揽在怀里:“但是我的小精灵喜欢巫师!是不是?我的小绿叶?”莱戈拉斯点点头,然后用胖乎乎的小手抓起米斯兰迪的胡子就往嘴里塞,还没等瑟兰迪尔制止,他已经把这味道并不好的胡子呸呸吐了出来,在上面留下了晶亮的口水。
“太脏了。”瑟兰迪尔不由分说地起身走到巫师面前,把莱戈拉斯抱到自己怀里,不过巫师趁机戳了戳小精灵圆滚滚的小脸蛋。
莱戈拉斯脆脆地叫了一声Ada,乖乖趴在精灵王肩头,玩他披风上的宝石。
“咳咳,话说最近有消息说,那枚戒指和一个霍比特人产生了某种联系,我想我得去一趟夏尔,从这里穿过迷雾山脉,正好走红角隘口——”巫师停顿住,欲言又止。
瑟兰迪尔知道他是想说他正好路过林谷。
这会儿,莱戈拉斯已经睡着了,尖尖的小耳朵从柔软的金发里露出一角,时不时动一动。瑟兰迪尔托了托手臂上已经睡着了的小精灵,叹了口气:“好吧,等过些日子我会去林谷,你最好先和那个半精灵打声招呼,米斯兰迪。”
Chapter 2: 双子 The Twi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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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戈拉斯很喜欢林迪尔为他准备的房间,墨绿色的窗帘垂在半月形的长窗两侧,墙壁上的蜡烛为房间笼罩上温暖的光。窗外是一片种了金银色玫瑰的小花园,在静谧的夜能听到林谷的潺潺溪水。
密林的小绿叶满意地跳到绣着藤蔓和绿叶的淡绿色帐幔下的大床上,穿着睡衣滚来滚去。
瑟兰迪尔推门进来,正好看见儿子翻了一个跟头,正重重地砸进床垫里。
“Ada!”小绿叶在柔软的床上摇摇晃晃坐起来,快乐地朝父亲的方向撅起嘴做了一个亲亲的动作。
瑟兰迪尔已经卸下头发上繁琐的装饰,换上了那件酒红色丝绒长袍,他走到床边把儿子抱起来,莱戈拉斯像小兽一样蹭了蹭父亲的脸。
“你喜欢这里吗?”瑟兰迪尔问怀里的团子。
“嗯!”莱戈拉斯用力点点头。
“那我们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好吗?”
“嗯嗯!”莱戈拉斯欣喜若狂,啵地亲了Ada一大口。
反正最近北方很安静,自己离开一段时间不会有事的。瑟兰迪尔心想。
瑟兰迪尔熄灭房间里的蜡烛,卷起窗帘,让月光洒进来。很快,玩了一天的莱戈拉斯在月光里疲惫地睡了过去,小小的身体一起一伏,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瑟兰迪尔吻了吻小精灵软软的脸蛋,轻轻地走出去,关好房门;他一抬头,正好对上往这边走的埃尔隆德。
“莱戈拉斯不需要人陪他睡觉吗?”埃尔隆德有点惊讶地问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得意地扬了扬头:“莱戈拉斯几个月前就要求自己睡觉了,从不缠人。”
“那可真好啊。”埃尔隆德向往地感慨,“那他如果晚上醒来也不需要人陪吗?他是怎么做到的?”
瑟兰迪尔警惕地打量林谷的领主:“你又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问这些干什么?”密林的精灵王觉得有必要给儿子准备一下新的睡前故事了——“提防拐卖小精灵的坏精灵”。
接下来的几天,莱戈拉斯在瑞文戴尔东跑西颠,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这就苦了林迪尔,他不但得清理一切可能对小精灵来说比较危险的东西,还得时刻盯着小家伙别让他出事儿,顺道派人收拾莱戈拉斯玩耍完留下的狼藉。更难的是,林谷实在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小精灵玩伴了,于是可怜的林迪尔还被埃尔隆德派去给精力旺盛的莱戈拉斯做林谷的向导。现在他十分同情密林的加里安,维拉知道加里安是怎么应对这种小精灵的!
好在林迪尔的艰难处境并没持续多久,一周之后,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就从洛斯罗立安回到了林谷。双生子的到来也为密林的精灵王和林谷的领主化解了尴尬。
这天,一队奥克斯为林谷的空气带来一丝不祥的味道,瑟兰迪尔想和埃尔隆德一起去密道外的平原看看。林谷和密林的猎队整装待发之际,一个银白色的小身影从庭院的树后窜了出来,抱住了瑟兰迪尔的腿。
埃尔隆德诧异地看着来“捣乱”的小精灵,又回头看看一脸要哭出来的林迪尔,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没在卫队前笑出声。
瑟兰迪尔有点恼火,自己明明在早上和这个小家伙说好了,Ada和埃尔隆德有重要的事情要出门,让他乖乖和林迪尔玩一天,他也答应地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了呢?
精灵王低下头严厉地批评腿上树袋熊一样的儿子:“莱戈拉斯你不能这样给大家添麻烦。”
莱戈拉斯一言不发,庭院里也是一片死寂,只能听到潺潺流水声。
瑟兰迪尔叹了口气,只好俯身把儿子抱起来,试图和他讲道理:“我们很快就回来,你不能这样耽误大家的时间。”而莱戈拉斯只是睁着圆圆的蓝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Ada,然后把脸埋到了Ada的脖颈处。
“咳,莱戈拉斯,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埃尔隆德从林迪尔那里接过来一小袋水果蔗糖,在小精灵金色的脑袋旁边晃了晃。
莱戈拉斯用力吸了吸鼻子,小心地从瑟兰迪尔肩上侧过脸,小手撩开遮挡视线的金发,用一只眼睛谨慎地瞅了瞅领主手上是什么东西。随后,瑟兰迪尔听到自己儿子不争气地“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于是趁热打铁:“你要是想吃,就自己下去找林迪尔拿。”然后弯下腰,准备把这个黏人精放到地上。
“不!”莱戈拉斯在双脚触地的一刻紧紧挂住父亲的脖子不肯放手。瑟兰迪尔无奈,只能又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密林精灵王觉得自己简直威严尽扫,而自己还没法对肇事者发脾气。
实际上,卫队的精灵们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大家都好整以暇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只黏人的小精灵撒娇——尤其是瑞文戴尔的精灵,他们很久没见这么温馨可爱的场面了。
就在小精灵缠着Ada之际,一阵号角声悠悠传来。随后,马蹄声碎,踏破朝阳。一队擎着银蓝旗帜的精灵由一对双胞胎带领着,进了瑞文戴尔的前庭。
“Atar!我们回来的路上消灭了一队奥克斯!”双生子之一在马上兴奋地汇报。
“他们像是从西边过来,正打算绕道林谷去红角隘口。”双生子的另一位边勒住马边补充道。
这时,莱戈拉斯也好奇地转过头,吮吸着手指,看着这一对骑兵——尤其是领头的这两个极其漂亮的精灵。
“瑟兰迪尔,北方密林的精灵王。”埃尔隆德对两个下马的儿子介绍来宾,“还有莱戈拉斯,瑟兰迪尔之子。”
然后埃尔隆德转向好容易把儿子安稳放到地上的瑟兰迪尔:“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我的两个儿子。”
双方互致问候,就连刚才好一番折腾的莱戈拉斯也乖乖地把右手放到胸前,俨然一副乖精灵的样子。
“阿尔文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埃尔隆德问双生子。
“没有,Atar,她还想在洛斯罗林多住一段时间。”埃洛希尔边回答边笑眯眯地看着来自密林的小家伙。
“而我们俩想回来看看我们远方的朋友!”埃尔拉丹微笑着说,“能见到密林国王和他的儿子是我们的荣幸。”
“见不到这么可爱的小精灵真是妹妹的遗憾了。”埃洛希尔看着莱戈拉斯笑了起来。
“既然你们已经消灭了那些奥克斯,”埃尔隆德带着笑意冲双生子点点头,又转向瑟兰迪尔,“那看来我们也没有再出去的必要了。”
本来整装待发的众人乐不可支,今天双生子简直是救世主。莱戈拉斯也很快乐,因为Ada不用出门了。他乖乖地牵着Ada的手,跟着埃尔隆德走上台阶。
埃尔拉丹在后边悄悄地碰了碰弟弟:“你说瑟兰迪尔国王会不会允许我们玩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哦不对,是和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玩啊?”
埃洛希尔耸耸肩:“后者有可能,前者想都不要想。你看看密林国王那张严肃到可怕的脸!”
埃尔拉丹不甘心地说:“那我们可以陪他玩啊,找找他喜欢的东西什么的。小家伙总是需要玩伴的。他实在太可爱了啊!”
埃洛希尔:“那就问问林迪尔,看莱戈拉斯喜欢什么。”
“别问我。”此时林迪尔挂着黑眼圈,一脸忧愁地从双生子身边走过,“你们想和他玩就去,只要别再拉上我。”
双生子对着飘然而去的林迪尔的背影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严肃到可怕”的瑟兰迪尔正在卧室对儿子训话。
“莱戈拉斯你知道你今天的做法多么不妥当吗?”瑟兰迪尔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气。
莱戈拉斯乖乖地坐在床沿,有点害怕地低下头。他还没法用言语为自己辩解,只能一下下绞着双手——当然,以后他也会知道,辩解也没什么用处。
就这样,莱戈拉斯缩着脖子,听着Ada的长篇大论精灵礼仪训话,尖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像是要缩回金发里。
“好吧,现在我们去吃午饭。”瑟兰迪尔语气终于缓和了下来,随即又严厉地加了一句,“但是要和埃尔隆德说,今天没有甜点。”
Chapter 3: 纳希尔 Nars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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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餐桌上,脱下铠甲换上便服的双生子兴致勃勃地给大家讲述消灭奥克的经历,但莱戈拉斯情绪并不高,只是低头兴趣索然地一勺一勺往嘴里塞蔬菜。吃完正餐,埃尔拉丹注意到小精灵并没有动甜点,而是一脸郁闷地被喂了水果。他转身悄悄问林迪尔:“密林的孩子饮食这么健康吗?”
林迪尔耸耸肩,刚要解释就被别人叫去说什么事了。埃尔拉丹又看看低落的小精灵,摇了摇头。
吃完午饭,莱戈拉斯乖乖地跟着Ada去午休,走前还不忘礼貌地对领主和双生子挥挥小手。
回家半天,专程回来看小精灵的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甚至还没机会抱抱他。被晾在一边的两个精灵百无聊赖地瘫在长椅上晒太阳。
埃尔拉丹对着太阳眯起眼睛,感慨道:“他好乖啊!简直比妹妹小时候还要乖!”
埃洛希尔将信将疑:“但你看林迪尔的脸,好像这几天被小家伙折腾的够呛。“
“林迪尔本来就不擅长看小精灵。”埃尔拉丹皱皱鼻子,“在这方面只有格洛芬德尔是行家。”
“他好像对密林的来客没兴趣?不然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回来。”埃洛希尔小心地推测。
埃尔拉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埃洛希尔又补充道:“外婆还带格洛芬德尔去看她的水镜,神神秘秘的。”
“外婆经常带人去看她的镜子……也不是经常,但是也没什么嘛。”
“我就是觉得之后我们的金花领主就变得有点奇怪?”
“嗯……有种心神不定的感觉。”
“是的,这很不格洛芬德尔。”
埃尔拉丹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哇!是莱戈拉斯!”埃洛希尔从椅子上弹起来,张开双臂迎接跌跌撞撞跑来的小精灵。
“你的Ada同意你来找我们玩了吗?”埃尔拉丹俯下身子,问睡眼惺忪的金发小辛达。莱戈拉斯揉揉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嗯!”
“太棒了!”两只黑发诺多异口同声欢呼起来。
“你想不想骑马?”埃洛希尔把小团子抱起来问他。小团子快乐地点了点头,但埃洛希尔这个提案立刻被哥哥否定了:“他太小了!怎么可以骑马?”
“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不也被格洛芬德尔带着去骑小马了?”
“你忘了Atar和Ammë知道之后的表情了吗?再说我们那会儿比莱戈拉斯大!”
埃洛希尔回忆起了什么趣事似的大笑了起来。
莱戈拉斯坐在埃洛希尔的手臂上,歪着漂亮的小脑袋,疑惑地听着他不懂的对话,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骑马了。
“那干什么?总不能去捉迷藏吧?”埃洛希尔嘲讽地说。
“好主意!”埃尔拉丹拍了拍手。
“哥哥!你都两千岁了!哪只两千岁的精灵会去捉迷藏啊?”
“格洛芬德尔!”
“拜托!不要再把金花领主搬出来说事儿了好不好?!”埃洛希尔哀嚎道,“我们不一样!”
“Na!”莱戈拉斯打断了兄弟俩的拌嘴,对这个主意表示赞同。埃尔拉丹以胜利者的姿态扬起了头。
埃洛希尔把莱戈拉斯放到了地上,对哥哥和小精灵举手投降。
埃尔拉丹兴致勃勃地讲述规则:“在庭院里跑来跑去肯定不行,范围太大了;我们就在一楼和二楼,哦,除了Atar的会客室和书房的区域。然后我和Leggy一组躲起来,你数到二百之后来找我们。”
莱戈拉斯听懂听不懂不知道,反正他知道自己跟着埃尔拉丹就对了,于是跳起来和埃尔拉丹快乐地击了掌。埃洛希尔对自己哥哥的幼稚已经欲哭无泪了,他只想“玩”这只可爱的密林小团子,但是现在却成了让他玩自己。他突然理解了林迪尔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
“嘘——别出声,走这边!”埃尔拉丹对落在后边的小精灵招招手,莱戈拉斯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埃尔拉丹的步伐,一绺金发被汗水站在脸上,他的小脸通红,泛着健康的光。
穿过二楼走廊的时候,莱戈拉斯被巨大的壁画吸引了,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咬住手指抬头看埃西铎砍掉索伦手指的场面。埃尔拉丹停下脚步,走回小精灵旁边。
“啊啊!”莱戈拉斯拽了拽埃尔拉丹的袍子,又示意他回头看盛放着埃西铎断剑的盘子和端放盘子的雕塑,小精灵眼里充满了好奇。
“纳希尔,伊兰迪尔之剑。”埃尔拉丹附身把莱戈拉斯抱起来,好让他清楚地看到断剑。
“纳斯——”莱戈拉斯模仿着埃尔拉丹的辛达语,一边从埃尔拉丹怀里探出身子,试图拿小手触摸剑身。
“它很锋利,会割伤你的!”埃尔拉丹赶紧后退两步,以免莱戈拉斯割破手指。
莱戈拉斯又奶声奶气地完整重复了一遍:“纳希尔!”
埃尔拉丹欣喜地举起莱戈拉斯:“小家伙,你会说话了呀!”
金发小精灵咯咯直乐,小手在空中激动地挥舞着,金色的夕阳从窗子照进幽长的走廊,也给会说话的小精灵镀上温暖的光。
“你们就在这儿?!”埃洛希尔有点不满地“捉”到了不敬业的一大一小两只精灵。
“埃洛希尔!Leggy会说话了!”埃尔拉丹欣喜若狂,“Atar和密林的国王在哪里?”
就这样,当天下午直到晚上,莱戈拉斯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很多遍“纳希尔”,同时还跟双生子学会了“兰巴斯”。
瑟兰迪尔对埃尔隆德的领地更加满意了——在这里,儿子不但不挑食了,甚至学会了说话——他觉得埃尔隆德应该创办林谷幼儿园。
Chapter 4: 笛子 The Flute
Summary:
金花领主带着“他”的笛子和他的回忆闪亮登场!
(双胞胎震惊:劳瑞,这真是我们能听的事情吗???
Chapter Text
莱戈拉斯持续了一整晚的“语言展示”结束后,心满意足地跟着双胞胎回自己的卧室睡觉——鉴于埃尔拉丹的卓越贡献,瑟兰迪尔把哄睡这项光荣任务交给了埃尔拉丹,而埃洛希尔则是沾了哥哥的光。
“你是想听摇篮曲还是睡前故事呢?”埃尔拉丹问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小精灵。
“两个都要!”埃洛希尔抢答。
“我没问你!”埃尔拉丹回怼。
虽然小精灵没有表态,但是显然他不会二者全选——
“在很久很久以前,森林的深处有一片神圣的环带,人们叫它美丽安环带,在那里生活着……”埃尔拉丹还没有读完,小辛达已经陷进枕头里,进入了梦乡,胖嘟嘟的小脸上还挂着满意的微笑。
埃洛希尔轻轻理了理莱戈拉斯的金发,又给他盖好被子,吹灭蜡烛,跟着哥哥轻轻地走出卧室。此时身后传来小精灵小小的鼾声。
“哪个天才把辛达精灵史做成了绘本?”出门后,埃尔拉丹不赞成地讽刺道,“小精灵的睡前读物不应该是童话啊传奇啊什么的吗?要让他们感受一下世界的美好,而不是接触血与泪。”
“总比诺多精灵史好得多吧!”埃洛希尔揶揄道,“我们小的时候也没少听。”
“童年阴影。”埃尔拉丹以手抚膺,“也不知道那会儿Atar是受了什么刺激给我们读那些,还好后来被Ammë制止了,小精灵不应该承受这么多痛苦!”
这两只百无聊赖的精有点遗憾——莱戈拉斯睡着地太快了,连睡前玩耍的机会都不给!他俩又不想去听父亲和瑟兰迪尔无聊的谈话,于是绕到山涧,试图找点乐子。
一阵呕哑嘲哳的笛声打破了山涧的宁静,惊飞一片归鸟。
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脸都变成了一言难尽的苦瓜脸。
埃尔拉丹:“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埃洛希尔:“我不知道啊!明明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外婆家!”
埃尔拉丹堵住耳朵:“……要不我们试着把他的笛子偷走?”
埃洛希尔在噪音污染下理智尚存:“你信不信他把你扔去喂炎魔?”
双生子快步走上通往前庭的小径,路上埃洛希尔忍不住开始吐槽:“我就不明白了,大名鼎鼎的格洛芬德尔能控制山川河流,能击败炎魔奥克,为什么偏偏吹不好笛子?这几百年没有一点长进!维拉啊!天知道那些动物给我们投诉了多少次!可是你总不能对金花领主说‘您吹的笛子实在不高明,附近的动物投诉林谷有严重噪音污染。要不您还是别吹笛子了’吧?”
埃尔拉丹沉吟一下,轻轻说道:“或许这支糟糕的曲子有什么含义呢?”
埃洛希尔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耸耸肩,掠过哥哥没有说出的悲伤,故作轻松道:“可要是涌泉领主听到这个,怕是非但不会想到从前事,还要连夜逃出维林诺……或者曼督斯之厅了。”
“所以那支笛子到底是不是涌泉家的?”埃洛希尔又问。
“我觉得是。”埃尔拉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毕竟没有记载金花家族有谁擅长音乐啊!而且那支笛子是银色的。”
双生子沉默了。但月圆之夜不应当想那些令人揪心的往事。
“夏天要到了。”埃尔拉丹抬头看了看带着朦胧月晕的满月,突然开口。
“别想了。”埃洛希尔有点急躁地打断哥哥,“别沉浸在悲伤里,你要看看新生!”
“你觉得我们的金花领主会不会出来见一见瑟兰迪尔和可爱的小绿叶呢?”埃尔拉丹岔开话题。
埃拉赫停住脚步,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一亮:“我不知道……但是,你刚才说偷笛子,我们是不是可以让莱戈拉斯干这事儿?格洛芬德尔绝对不会对这个小宝贝发火!”
“你不怕被扔去喂炎魔了?”埃尔拉丹狠狠敲了一下弟弟的头,他觉得弟弟被噪音暂时伤了脑子,“或许你想尝尝密林国王和金花领主的双重暴揍?放心,我和Atar都不会救你的,外婆也不会。”
“第三纪元是个冷漠的年代!”埃洛希尔摸着头对哥哥低吼。
“嘘——没有笛声了?”埃尔拉丹无视掉弟弟的抗议,后退一步,“我是认真的,你听!”
“感谢维拉!”埃洛希尔如释重负似地,“我还有一个疑问,书上记载的涌泉领主精通音乐,严肃稳重又靠谱,除了漂亮和能打这两点,咱们的格洛芬德尔简直处处是涌泉领主的对立面,那为什么——诶呀!”埃洛希尔话音未落,就又被什么东西敲了下头。
一个清朗而快乐的声音从双生子身后传来:“这么晚了,你们俩在干什么?”
“什么都没做!”双生子转过身,异口同声回答说。
那位传说中的金花领主,大名鼎鼎的格洛芬德尔披着一件和他闪着光的金发颜色相称的长袍,出现在双生子身后,他身上双圣树的光芒和柔美月光融为一体,让他的存在显得十分不真实,只是个从传说里走出来的影子——如果他的表情足够严肃的话。
格洛芬德尔比双胞胎高不少,他抱起双臂,低头看这两个对他来说还是孩子的精灵,用对小精灵的语气说:“撒谎可不是好精灵哦!”
双胞胎对视一眼,交换眼神——总不能说我们在盘算如何偷笛子以及八卦金花领主秘辛吧!
“你们在说埃克塞里安!”格洛芬德尔替他们回答,一副抓包的洋洋得意。
“没有。”“没错。”两个年轻精灵话音刚落就对对方投去责备的眼神——你怎么不和我统一口径呢?
格洛芬德尔噗嗤一声笑了:“一点儿默契都没有。”随后他半开玩笑地说:“你俩什么时候对八卦这么感兴趣了?一点都不像我的学生。”
双生子同时发出不屑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哪个老精在讲历史的时候不时穿插下英雄们做的糗事——但他从来不说那位让奥克胆寒的涌泉领主。
埃尔拉丹觉得他家这位金花领主要么是真的没心没肺,要么是活了两辈子已经臻入化境看破红尘了。埃洛希尔也有同感——亲族残杀、泪雨之战、刚多林陷落,与挚友和爱人天人永隔这些事,随便拎出一个都能让旁观者为之心碎,可住在他家的这位当事人提起这些事却一直像事不关己一样。格洛芬德尔在林谷住的这些年,很少有人见他流露出悲伤,他仿佛永远快乐,而且给别人带去快乐。
埃洛希尔撇撇嘴:“我是秉承学历史的严肃心态对英雄的涌泉领主表示好奇。”
金花领主也学着埃洛希尔的样子撇撇嘴:“能不能不要学巫师说话?”
埃尔拉丹:……
金花继续委屈:“再说我怎么就不靠谱了?”
埃洛希尔闭紧嘴巴,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
格洛芬德尔一撩长袍,随意地坐在亭子的长凳上,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朝他俩招了招手:“那我就严肃地和你们说,书上写的再客观也是一面之词,你不可能从书里了解到一个所谓的英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跟着坐到对面,准备洗耳恭听。
“就比如,你们觉得埃格……涌泉领主,稳重,那是因为没人告诉你们他是怎么和埃加尔莫斯拼酒喝醉后晚上爬到我家阳台的;觉得他严肃,那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埃雅仁迪尔恶作剧然后被伊缀尔兴师问罪的;觉得他从不出错?维拉知道他多少次拿错了我的腰带!
埃尔拉丹瞠目结舌,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他被砸得晕头转向;埃洛希尔则左顾右盼,不敢接话。
“你们觉得我为什么会留在中洲?” 格洛芬德尔狡黠地眨眨眼。
“做维拉的使者守护中洲。”埃尔拉丹像是回答老师的课堂提问。
格洛芬德尔不置可否:“我和曼威做了交易。”
好大的口气——双生子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不过转念一想,这好像也是格洛芬德尔能干出来的事儿。
格洛芬德尔拿笛子有节奏地敲着手心,漫不经心地说:“他把埃克塞里安从曼督斯那里带出来,我就替他好好干活。”
埃尔拉丹脱口而出:“所以涌泉领主在维林诺?!”
格洛芬德尔挑挑眉,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甚至有点迷茫,从他脸上读不出任何信息。
“可是都这么久没有见他了……”格洛芬德尔的声音变得飘渺,仿佛来自遥远的海岸。
过了一小会儿,格洛芬德尔收回目光,如梦初醒,惊讶地问:“嗯?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怎么没有回去睡觉?”
埃洛希尔像见了鬼一样惊叫起来:“您没事儿吧?我们一直在这里啊!”
埃尔拉丹抓住格洛芬德尔的胳膊用力摇晃:“您不会偷偷把Atar的酒窖喝干了吧?”
格洛芬德尔笑起来:“埃洛希尔你太夸张了,我只是喝了一壶密林客人带来的酒,哪里就醉了?”
双胞胎石化了——格洛芬德尔从来没有把双胞胎认错过,至少在清醒状态下没有,而他从未不清醒过。
格洛芬德尔站起来,像赶小精灵那样把双胞胎揪起来:“无论如何,现在是你们的睡觉时间,我先送你们回卧室。”
“劳瑞,我们不再是需要准时上床睡觉的小精灵了。”
“而且我们也不需要监护人陪同回卧室。”
格洛芬德尔不置可否,他把笛子别在腰间,不由分说要带双胞胎回卧室。
和自觉清醒的醉鬼没什么道理可讲,双胞胎识趣地配合格洛芬德尔,扮演“乖精灵”。
回到卧室,好容易劝走了格洛芬德尔,埃尔拉丹后背抵着门,长出了一口气。而埃洛希尔还处在大受震撼的状态里:“……密林的酒真够厉害啊。这么多年我就不记得见他喝醉过。”
埃尔拉丹现在脑子一团乱,眼下他最担心的是:“等他明天醒酒了,应该不会记得今天晚上说了什么吧?”
埃洛希尔眼神涣散:“我不知道……我得好好消化一下今晚的金花小课堂……”
Chapter 5: 绿叶 Legolas
Chapter Text
第二天一早,双胞胎就被焦躁不安的格洛芬德尔堵在了卧室门口:“昨天晚上我和你们说了什么吗?!”
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装出同款迷惑:“有吗?”
“我们听到你吹笛子……”
“闻到你身上的酒味……”
“觉得你可能喝醉了……”
“就陪你一起回来了……”
“你没有和我们说话……”
双胞胎一唱一和,配合地天衣无缝。
随即埃洛希尔在金花领主将信将疑的眼神中岔开话题:“对了!昨天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林谷啊?”
“哦,我在帮加拉德瑞尔挽救她濒死的花。”
“挽救成功了吗?”埃洛希尔追问。
“那是当然!”熟悉的格洛芬德尔式骄傲。
“那外婆和你去……”埃尔拉丹知道弟弟想问水镜的事儿,赶紧一个眼神刀制止了他。 埃洛希尔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外婆和你说了林谷有客人吗?”
“我不记得了。客人是谁?”格洛芬德尔抬起下巴示意埃尔拉丹,“能给我倒杯水吗?谢谢。”
埃尔拉丹把水杯推到格洛芬德尔面前,无奈说道:“客人是酿造烈酒的专家,你昨天喝了人家的酒喝醉了。”
埃洛希尔解释:“一只辛达小精灵和他的密林国王父亲。”
“瑟兰迪尔?”
“对,瑟兰迪尔和他的儿子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咳。” 格洛芬德尔呛了一下,“他叫绿叶?”
“没错,就是绿叶。”
埃洛希尔不知道自己这话又有了什么问题,反正他眼见着金花领主眼神不再聚焦,而是投向不存在于现世的极远方。他眉头微蹙,无意识地蜷起手指,就这样陷入沉默。先是昨天醉酒吐真言,接着是现在突然“掉线”,两千年来双生子从来没见过格洛芬德尔如此失态过。
埃洛希尔无助地求助哥哥,递去一个“我真的什么都没干”的无辜眼神。埃尔拉丹和他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流“他真的醒酒了吗?”。
双胞胎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格洛芬德尔依然如同雕塑一般静止不动。埃尔拉丹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他轻轻拍了拍格洛芬德尔的肩膀。金花身躯一颤,回过神来,立刻对双子露出招牌笑容:“哦!我什么时候能见这个小绿叶呀?”
格洛芬德尔也不想“失态”,只是这个恍如隔世的名字实在是给他重重一击,唤起了他宁愿忘记的那些旧事。
他记忆中的绿叶是“刚多林的莱戈拉斯”,是那个年轻快乐的黑发诺多:他有鹰一样锐利的眼睛,能看穿重重迷雾;他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让飞燕领主羡慕地总想和绿树领主加尔多抢人;他勇敢无畏,刚多林陷落后他跟着加尔多为大家开路,带着各个家族的幸存者逃出鹰之裂隙,格洛芬德尔和炎魔搏斗、掉入悬崖的一瞬间,仿佛还看到了那个年轻的绿叶……
鹰之裂隙是格洛芬德尔的伤疤,并不是说他曾经死在那里,而是他最痛苦的回忆留在了那里——当他看到独自前来的图奥时,心就凉了半截。当图奥用极为悲伤的眼神沉默地看着他时,他读出了哀悼。那一刻格洛芬德尔知道了,他的埃克塞里安永远留在了刚多林。
他们做了和泪雨之战前一样的承诺,但这一次刚多林的血雨腥风不是泪雨之战——因为埃克塞里安没能再次和他配合从左右两路护众人安全,因为埃克塞里安终于食言、没有如约归来。
当格洛芬德尔被濒死的炎魔扯住头发坠入悬崖的一刻,他居然感到平和而轻松——既然埃克塞里安没有回来,那么他就去曼督斯面前见Aeg,在哪里不是一样践行承诺呢?他的嘴角甚至漾起了一丝微笑。
下坠的过程中,格洛芬德尔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劳瑞,我帮你把头发编一下吧。”
当然,他后来被曼督斯扔回维林诺、再次被迫和涌泉领主分开,然后又被曼威派回中土打工都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那个黑发诺多莱戈拉斯,金花领主模糊地记得他好像去了托尔艾瑞西亚,他没有经受太多诺多应受的苦难。
这个名字是什么巧合吗?另一个精灵让这个名字重回中土,那他的埃克塞里安会不会也可以……不行,他不能接受另一个精灵拥有这个名字,埃克塞里安只能是涌泉的埃克塞里安,只能有一个。
“密林的小绿叶是金发吗?”格洛芬德尔跟在双胞胎后边边走边问。
“是辛达的金发,有点偏银色的金发,不是你这种金色。”埃尔拉丹回答。
“那是自然。”格洛芬德尔下意识地用手捋了一下头发,“可能除了芬罗德,就是你们外婆的哥哥,没有精灵能有我这么灿烂的金发了。”
面对这种“自恋”,双胞胎选择闭嘴。
好在到餐厅的路足够长,足以让金花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快乐,潇洒,无所谓。
在餐厅,一行三精并没有看到林谷的领主和辛达精灵王,只有可怜的林迪尔正在徒劳地劝莱戈拉斯喝羊奶。小精灵嫌弃地把头扭到一边,对泛着膻味的羊奶表示拒绝,嘴里吐出一串“不”。双子和金花进来的时候,正好对上皱着鼻子的小精灵。小精灵看到双胞胎旁边这个陌生的漂亮精灵,不由得看直了眼——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耀眼的金发,也没有见过双圣树的光辉。这个精灵的金发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一扫世间一切黑暗;而他身上柔和的光能抚平一切伤痛。
“My Lord——”林迪尔看到格洛芬德尔就像看到了救星,无助地举了举手里的一杯羊奶,“领主和密林国王出去打猎之前特地嘱咐一定要小家伙喝了羊奶,但是他真的很不配合。”
格洛芬德尔点点头,从林迪尔手里接过羊奶,蹲下来平视椅子上的莱戈拉斯:“你叫莱戈拉斯?”
小辛达点点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位新朋友。
“我叫格洛芬德尔。”金花领主自我介绍。显然,莱戈拉斯还没办法一下学会这么长的名字,但他还是很努力地重复了Glor的音节。
“看来你还不会说话啊小家伙!”格洛芬德尔戳了戳小精灵的脸,“你不喜欢喝羊奶?”
小精灵用力摇了摇头。
“我也不喜欢!” 格洛芬德尔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那我们解决掉它。”他站起来走到餐厅和花园交界处,在林迪尔震惊的目光中,把羊奶倒进了花丛。
莱戈拉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在椅子上拍起了手,他更加喜欢这个漂亮朋友了。
“大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嘛。”格洛芬德尔拍了拍一脸难以置信的林迪尔,“就当是我们的秘密。”
林迪尔看向双胞胎,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朝他一摊手:“这样很意外吗?毕竟这是金花啊!”
欲哭无泪的林迪尔决定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格洛芬德尔若无其事地坐到莱戈拉斯身边,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对准备跑路的林迪尔俏皮地眨了眨眼。
“看来Atar要晚上才回来了。”埃尔拉丹边吃边说,“那我们今天玩点什么呢?”
“射箭。”格洛芬德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赞同!”埃洛希尔扬了扬叉子。
“让一只刚学会说话的小精灵学射箭?”埃尔拉丹挑挑眉。
金花和埃洛希尔同时无辜地反问:“不可以吗?”
“Na!”莱戈拉斯再一次愉快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虽然他甚至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射箭。
格洛芬德尔揉了一把小精灵的头发,对埃尔拉丹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三比一,决议通过!”
这次轮到埃尔拉丹妥协了。
Chapter 6: 玩伴 Playmate
Summary:
有金花领主做育儿助手,领主的头发又愁掉了一大把。尽管瑟兰迪尔黑了脸,但是莱格拉斯挺快乐的——金花也是!
金花对领主的杀手锏:你奶奶就是这么带大的,怎么啦?有问题嘛?
Chapter Text
不得不说,格洛芬德尔不愧是带大伊缀尔并和林谷双子玩大的精灵,他太知道如何让小精灵和自己开心了。
伊缀尔刚出生的时候,图尔巩曾经希望她成长为一个文静的小精灵,埃兰薇对此也无异议。芬威家族里最不缺的就是火一样性格和锋芒毕露的精灵,他们经历了太多暴脾气和冲动带来的纷争。在这样的大家庭里,静水流深的性格或许是一种恩赐。
图尔巩不想让女儿受到不良影响,因此很少让伊缀尔和费诺里安玩,还明令禁止哥哥“邀请迈兹洛斯一起看护伊缀尔”。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千百年后,迈兹洛斯兜兜转转还是抚养起了他图尔巩的后代;世事弄人大抵如此,但这都是后话了。
尽管图尔巩对可能给伊缀尔带来负面影响的精灵严防死守,他还是发现,进入精力旺盛期的幼年伊缀尔严重偏离了自己的预期——她非但没成为端庄的精灵公主,反倒成了爬树挖洞冒险恶作剧的行家。埃兰葳毫不介意,她觉得女儿“像伊瑞皙那样也很好”。在埃兰葳的劝说下,图尔巩在教育上的焦虑慢慢减淡,可他还是疑惑,在他精心设计的诺洛芬威式稳重教育框架下,伊缀尔是如何“跑偏”的呢?
他没花多久就找到了问题的源头。伊缀尔异常偏爱格洛芬德尔,图尔巩夫妇在有事外出,偶尔把女儿给格洛芬德尔带,等他们回家时,伊缀尔总是格外开心。他们想,金花这样乐观的性格对伊缀尔的成长有好处,再加上格洛芬德尔对自己带小精灵的能力很自信,图尔巩和埃兰葳竟把金花当成了半个育儿专家——至少是临时保姆。他们每日晚饭后携手散步、不想被人打扰时,便让格洛芬德尔看护伊缀尔。
一天傍晚,他和埃兰葳照例在散步前把伊缀尔交给格洛芬德尔。回程路上,他们在树林的边缘,逆着夕阳,看到不远处一颗树上倒挂着一大一小两个精灵——格洛芬德尔正在给伊缀尔示范如何倒挂在树上,伊缀尔有样学样,颤颤巍巍地倒挂在金花旁边、晃来晃去,看起来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
埃兰葳倒吸一口冷气,她捂紧嘴巴,抑制住惊呼,生怕吓到女儿让她掉下来。图尔巩抱着同样的心态,站在原地握紧拳头。
“做得真棒!现在我来示范怎么跳下去。你先不要动,看我的!”说完,格洛芬德尔就行云流水翻下了树,站在树下笑嘻嘻地对伊缀尔张开双臂,“不会也没关系,你直接松开,我接着你。”
伊缀尔果然松腿,以倒栽葱的形式垂直掉进格洛芬德尔怀里,把他砸了个踉跄,他顺势倒在草丛里,两个精灵大笑着击了个掌。这时图尔巩和埃兰葳才一脸紧张地跑过来。
伊缀尔看到父母,立刻从草地上弹起来,边跑向他们边激动地汇报:“Atar!Ammë!劳瑞教我倒挂在树上!我学会了!我给你们演示一遍。”
这天晚上,格洛芬德尔被图尔巩叫去进行安全教育的训话,深夜方归。
要是说当年格洛芬德尔被图尔巩叫去质问的时候还有点心虚,那么几千年后在被头痛的埃尔隆德请来“交流双生子教育问题”的时候,金花就会理直气壮地说:“当年你奶奶就是这样玩大的啊,所以她才成为带领大家走出刚多林的英雄。你看,没有什么不好!”
这让埃尔隆德更头痛了,于是他决定把阿尔文看紧一点,要在女儿的教育上用上迈兹洛斯和玛格洛尔的方式。
当然,双胞胎早就长大,埃尔隆德已经过了头痛的时期,现在头痛的轮到瑟兰迪尔了。
这天傍晚,瑟兰迪尔和埃尔隆德打猎回到林谷,在中庭看到一脸愁苦的林迪尔在等他们。
“林迪尔!今天密林的小精灵过得怎么样?”埃尔隆德边下马边问。
“My Lord,我正想和你们说,莱戈拉斯和您的儿子们现在还没回来。”
“没回来?”瑟兰迪尔有点惊诧,“他们能去哪里?”
林迪尔刚要解释,就听到马蹄声和两声“Atar!”。
埃尔隆德和瑟兰迪尔同时回头,只见三匹马奔入林谷,莱戈拉斯坐在格洛芬德尔怀里,脸蛋汗津津的,快乐地挥舞着手里的小弓箭。
埃尔隆德脸上露出了和林迪尔一模一样的一言难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边的密林精灵王。瑟兰迪尔蓝宝石似的眼睛里折射出了难以置信的光,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儿子——
莱戈拉斯全身脏兮兮的,月白色的衣服变成了棕色,下摆和肘部还被挂烂了些;他的脸上左一道右一道沾着泥巴,编好的金发散开一缕、被汗水粘在脸上。他一手拿着小弓,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只精灵狸花猫就这样傻乎乎地对自己的Ada笑起来。
“他应该带套猎装出来的。”格洛芬德尔遗憾地说,边说边把小精灵抱下马。莱戈拉斯快乐地跑到瑟兰迪尔腿边,用脏兮兮的脸往精灵王袍子上蹭。
瑟兰迪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瑟兰迪尔知道格洛芬德尔的事迹,也曾在战场上见过格洛芬德尔、听过他对军队的部署;密林精灵王曾经折服于格洛芬德尔的强大与睿智。但他很难相信眼前这位把他儿子变成泥猴的精灵就是那位他曾敬重的金花领主。
“我们去教莱戈拉斯射箭了!”埃洛希尔解释道,“林谷没有太合适的场所,我们……呃,就去了山后边。”
“那儿有一片隐秘谷地,很空旷。”埃尔拉丹补充道,“而且有格洛芬德尔在,哪里都会很安全。”
“射箭?!”埃尔隆德低头看了看还没有瑟兰迪尔腿长的小团子。
“他非常有天赋!”格洛芬德尔夸赞道,“小精灵就需要多运动,而且要尽早学习这些技术。”
“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在沼泽里射箭吧。”瑟兰迪尔难得压下脾气,斟酌着词句。
“My King,我们没有,您知道只练习动作会很枯燥——尤其对一个第一天学习的精灵来说,我们不能让他失去兴趣,于是……”埃尔拉丹解释着,发现密林国王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自己的父亲也一脸严肃,于是他明智地给格洛芬德尔投去求助的目光。金花领主上前一步挡在埃尔拉丹前面,继续补充:“于是我们试图让他实地演练一下——让莱戈拉斯拿着他的小弓箭去追一只兔子。只不过兔子太狡猾了,莱戈拉斯在追逐的时候被一株灌木丛绊倒,然后不巧,摔进了泥里。”
“劳瑞帮忙射中了兔子,这个算Leggy的战果!”埃洛希尔愉快地扔给林迪尔一只兔子。
小精灵在Ada腿旁骄傲地扬起了头。
“瑟兰迪尔,莱戈拉斯是个好名字。”格洛芬德尔换了副深沉的表情,“他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射手、一个优秀的精灵,就像曾经那位拥有这个名字的精灵一样。他眼神锐利,对弓箭的感悟力很强,他真的很有天赋。”
虽然瑟兰迪尔对自己的泥猴儿子和让自己儿子变成泥猴的始作俑者十分不满,但他实在无法对金花领主发脾气——尤其在对方还夸赞自己儿子的情况下。
“呃,我想,莱戈拉斯可以先去洗个澡,然后我们吃晚饭。”埃尔隆德想立刻结束这个尴尬的场面,他看了看双胞胎,欲言又止了两次,还是选择叹口气摇摇头,带大家进去。埃尔拉丹对格洛芬德尔做了个鬼脸,金花和双生子在埃尔隆德和瑟兰迪尔身后相互对视,无声地笑了起来。
瑟兰迪尔把泥巴儿子拎回去洗澡,埃尔隆德多年不曾感受到的头疼感又回来了——林谷很久没有需要教育培育的小精灵了,这让埃尔隆德快忘记了把孩子给格洛芬德尔带会是什么后果。他希望瑟兰迪尔有事直接和金花领主对呛,千万别找自己兴师问罪——不过可能性不大。
双胞胎和格洛芬德尔走在一起,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把金花领主当成没大没小的朋友,而不是那个传奇或是老师。
埃尔拉丹:“劳瑞,我记得你说过你箭术并不好啊,我也很少见你射箭,但今天我觉得你箭术明明很好嘛。”
格洛芬德尔边把头发散开边随意地回答:“当年埃加尔莫斯和杜伊林总是嘲笑我的箭术,打击了我的自信!反正我们家也不是以射箭为长项,我就干脆直接放弃弓箭了。”
埃洛希尔眼睛亮了起来,他想,当年那些从维林诺来到中洲的诺多精灵是该有多强大啊。一瞬间,他眼前仿佛闪过了诺多精灵数千年的辉煌与衰落。
好在现在,中土和平,没有诅咒,没有黑暗,而且有新生。
夏日入夜的微风拂过瀑布,给林谷带来清凉的水汽和沁人的花香,埃洛希尔觉得,这处大海东岸诺多精灵的庇护所从未比现在更可爱过。
Chapter 7: 入梦 The Dream
Summary:
金花回忆杀:从少年无猜到并肩作战,从维林诺到刚多林;从天鹅港到泪雨之战再到刚多林陷落。
夜来幽梦忽还乡,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梦里人。
Chapter Text
其实和双生子说完杜伊林和埃加尔莫斯,金花就后悔了。
从洛斯罗立安回来后,格洛芬德尔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他重返中土上千年,大多数时候还是快快乐乐,他会被回忆触痛,会偶尔触景生情,会暂时忧郁消沉,但是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往昔的回忆不时跳出来搅乱他的大脑,莫名其妙、五味杂陈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拦都拦不住。
先是加拉德瑞尔似是而非的水镜预言,再是另一个莱戈拉斯来到林谷,现实与过去微妙的连接挑拨着他记忆深处最敏感的弦。陪着双生子带着小精灵玩了一天之后,安静下来的金花又感受到一阵烦躁。
餐桌上,格洛芬德尔努力梳理着自己这几天的情绪和经历,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瑟兰迪尔是第一次和金花领主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所以他并未在意金花不自然的沉默。但是埃尔隆德就比较头疼了,他看着心不在焉往嘴里塞食物的金花,觉得大事不妙——格洛芬德尔一定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如果什么问题连格洛芬德尔都解决不了……
埃尔隆德还没想完,就被瑟兰迪尔的质问打断了:“莱戈拉斯!你怎么能把羊奶倒掉?!”
原来小精灵跳下椅子,大摇大摆地走到花丛前,像早上的格洛芬德尔那样把羊奶倒进了花丛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末了还举着空杯耀武扬威、给了Ada一个灿烂的笑容。
瑟兰迪尔瞪大的双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双唇紧绷,像是在酝酿火气,很可能下一秒就能把桌子掀了,再把儿子抓过来揍一顿——埃尔隆德可不想体验密林精灵王的怒火。
埃尔隆德严厉地瞪了一眼偷笑的双胞胎,看了一眼还处在游离状态的金花,又瞅了瞅欲言又止的林迪尔,他觉得自己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莱戈拉斯!你在做什么?!”瑟兰迪尔终究还是在诺多面前保持了辛达的风度。
如果莱戈拉斯能说完整的句子了,那么他就可以为自己辩解:“金花领主就是这么做的嘛!”可是他现在面对Ada的批评,只能涨红了脸,抿着嘴无助地望向神游的格洛芬德尔。可现在金花两眼放空,机械地往嘴里一勺一勺塞着土豆泥,显然他并没有关注可怜的小辛达。林迪尔觉得自己不应该发言,而双胞胎则在互相递眼神,无声地交流:“你帮Leggy解释一下?”“不不!你是哥哥,还是你来!”
埃尔拉丹对着格洛芬德尔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弟弟:“劳瑞不对劲!”
埃洛希尔一摊手,意思是:“那怎么办?”
埃尔隆德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个稀泥把这事儿圆过去。他绝对不能让瑟兰迪尔知道是格洛芬德尔教莱戈拉斯倒羊奶的。哪怕金花领主自己不在乎形象,他也要象征性维护一下“传奇人物”的正面形象,不能让自己亲爱的客人觉得金花领主原来是一个带坏小精灵的恶作剧专家。
“呃!也不能怪小精灵!孩子小的时候总是会模仿成年精灵的一举一动。他们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我们不能着急,要慢慢教给他们。”埃尔隆德硬着头皮打圆场,“一定是花匠用杯子装了水,拿着杯子去浇花,莱戈拉斯很感兴趣,找到机会就去模仿——对吧,莱戈拉斯?”
花匠?双子戏谑地对视一眼。也没错,毕竟某个精灵最擅长养白屈菜,前几天还救活了外婆的花。他的确是个出色的花匠。
埃尔隆德对莱戈拉斯伸出双臂,小精灵飞快跑到领主身边,爬上他的腿,坐到了领主怀里,跟找到了保护伞似地,脸上重新绽放出露牙笑。
瑟兰迪尔突然觉得,自己才像一个恶毒的继父。至于埃尔隆德——他是想通过收买精心拐卖小精灵吗?
晚饭后,格洛芬德尔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离开餐厅的时候,莱戈拉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格洛芬德尔,试图挽留他。但金花领主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再陪他玩了,于是挤出一丝微笑,撸了一把莱戈拉斯的金发,给了他一个晚安吻。
回到卧室,格洛芬德尔拎起桌上的酒瓶直接往嘴里灌。灌了几口后,他想起来这是密林的酒,要是把一瓶灌下去那很可能又像昨天似的出去梦游了。于是他戛然而止,把酒扔到柜子里,拿袖子不羁地擦了下嘴角。
“适量的烈酒是有助眠效果的。”金花自欺欺人地想,“能让我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里解脱出来。”
他换上睡衣,重重地砸在床上,做好睡觉的准备。可眼皮的沉重抵不过大脑的清醒,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事却阻挡住睡神的脚步。
在半梦半醒的边缘,格洛芬德尔突然看到了一条极宽的河,半江瑟瑟半江红;远处是雄伟的白城,被落日余晖镀上金色,在瑰丽的火烧云下静待人归。他变矮了许多,变成一个还没有灌木丛高的小精灵。他奔跑着,漂亮的金发在脑后飞扬,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他蹦蹦跳跳,边跑边回头快乐地叫着什么人,可是梦是安静的,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身后究竟是谁——或者说,他不敢肯定那人的身份。
他跑到河边,刚想渡河时却被一阵风迷了眼睛,狂风卷起刚才天上柔软可爱的云团,把它们变成冰倾泻下来。河水结了冰,白城也被隐匿在漫天飞雪中;他走在冰上,隐约知道这不再是他儿时熟悉的河流,而是一片陌生的海峡;他也知道,往前走,哪怕穿越冰风暴,也不会再有那座城了。他感觉自己在穿越死荫的幽谷,却不怕遭害,因为有人与他同在——那人却不是维拉或者伊露维塔。他想回头看一眼那个精灵,却怎么也转不过身去。
焦急之时,他眼前闪过一团火光,一道道流火从天而降,化开冰原,灼烧着土地。这是战场,但他依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烈火的炙烤,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硫磺味与血腥味。此地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他看到远处挥舞着鞭子的炎魔,看到凌乱倒在地下的至高王王旗,看到被撕碎的各个家族的战旗甚至熟悉的面孔。在这里随时可能丧命,但格洛芬德尔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孤独死去——因为他背后是另一个战士的后背。他感到熟悉的心安。可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背后精灵的脸。
火光褪去,他眼前浮现出另一座白城,这座白城被悲哀笼罩着,危险的气息在城里游走。他站在城门上,牵着另一个精灵的手,眼睛直视远处的地平线,等待着群星坠落、朝阳初升。霎时间,远处火光四起,黑云压城。一切都混乱了,他身边的精灵消失了。格洛芬德尔在人群中挤着去找他,心里急得像是发了疯。终于在一片废墟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精灵一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拖着剑,在离他远去。他想叫住奔向王之喷泉的黑发精灵。他想跑过去拉住他,可双腿却像被钉住了,无论如何也迈不动步,情急之下,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埃克塞里安!”
格洛芬德尔猝然睁眼,从床上弹坐起来。他双手撑着床垫,大口喘着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等气息逐渐平稳,格洛芬德尔抬手把眼前的金发拨开,摸了摸额头,沾了一手汗,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睡衣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清了清嗓子,觉得喉咙一阵火辣辣地疼——看来他刚才是真的大声叫出了那个名字。
“埃克塞里安?”他仿佛寻求确认似地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埃克塞里安??”
格洛芬德尔一边下床喝水,一边回忆着刚才逻辑清晰的梦——他简直梦完了自己的一生。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神经被极度的快乐与极度的痛苦共同敲打着,像是要断开。
最开始,在提立安的时候,在他们都还是小精灵的时候,他们的确经常偷偷跑远,甚至跑到河对岸,疯玩到暮色四合才回到提立安城。那会儿,他们也会因为小事儿拌嘴打架互揪头发,会因为恶作剧被各自父母责罚,可那时的他们是快乐的小精灵,无忧无虑。
等再大一点,他们到了图尔巩身旁,和图尔巩共同度过了折腾的少年时光。
双圣树被摧毁、维林诺陷入黑暗之后,图尔巩跟着父亲和哥哥加入了第二家族的远征路,而格洛芬德尔和埃克塞里安则一直守在图尔巩身旁。他们一同经历了天鹅港的迷茫,经历了船被烧后的绝望,共同穿过那道能致人于死命的坚冰海峡。那会儿,格洛芬德尔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可能从那时起,他变成了有能力独当一面的领主。
再后来,短暂的宁静之后就是泪雨之战。芬巩战死,图尔巩继任至高王,刚多林成为诺多最后的堡垒。从那以后,诺多们好像就再没拥有过放松与纯粹的快乐。他只梦到泪雨之战的惨烈,却没有梦到愉快的往日时光。为什么呢?连梦都逼他回忆痛苦吗?
在刚多林陷落的那天,他没有见到埃克塞里安最后的样子,他对他那时的“战绩”都是听别人转述和从书上看来的——在曼督斯的等待大厅,埃克塞里安对此只字未提,格洛芬德尔也并没有问他——反正又见面了,还提那些不愉快的死亡经历做什么?
然而到了中土,某天,格洛芬德尔百无聊赖之时翻起关于刚多林的历史书,向来心大的他还是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Aeg…”格洛芬德尔对着冰冷的文字摇摇头,苦笑着叹息道,“那该有多疼啊!多疼啊……可就那样你都击败了苟斯魔格。在等待大厅你该向我炫耀下的。你难道不应该说:‘劳瑞,你知道手臂断了也是能作战的吗?’这样,我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再吻一下你的脸颊——就像我们小时候摔倒后爬起来那样。”可这苦涩的话只有风听到,他轻轻地吻了吻书页上的那个名字,而风吻干了他的眼泪。
此后,再给林谷的孩子们讲历史时,格洛芬德尔永远把刚多林的血战一笔带过,也不愿回答任何关于苟斯魔格这个炎魔头头的问题。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故人们了。可这次梦到埃克塞里安,为什么总是看不到他的脸呢?“让我看一眼也行啊……”格洛芬德尔喃喃地自言自语。
他应当相信维拉不会食言,可是还要他等多久?再等一个纪元?两个纪元?漫长的思念也是一种折磨,乐观如格洛芬德尔也会偶尔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失去了刚多林的涌泉领主,是不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再睡也睡不着了,格洛芬德尔干脆脱下半湿的睡衣,换上件干爽的袍子。这件银色的袍子上绣着淡雅的蓝丝线,丝线从下摆往上延伸,在腰部汇成一座喷泉。
夏夜的风洗去了白日的炎热,也应当洗去内心的焦躁。
格洛芬德尔漫无目的地在回廊上游走,直到看到埃尔隆德书房暖黄的灯光。
Chapter 8: 水镜 Mirror of Galadriel
Chapter Text
书房的门半掩着,格洛芬德尔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劳瑞。”埃尔隆德温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格洛芬德尔推门而入,反手关好门。埃尔隆德从一堆装着各色药品的瓶瓶罐罐里抬起头,指了指靠窗放的软椅:“你先坐吧,劳瑞。我去帮你拿点酒。”
“你怎么知道来的是我?”格洛芬德尔走到窗座里缩了起来。
埃尔隆德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格洛芬德尔一眼,目光在他的袍子上多停留了一下。
“不用拿酒了,我觉得我喝的够多了。如果有什么甜饮料可以给我一杯。谢谢。”金花把自己缩进椅子里,看起来十分疲惫。
埃尔隆德去调制饮料,格洛芬德尔突然开口:“埃尔隆德,你能不能把那本刚多林的书给我?有插画的那本?”
“很抱歉,我的朋友。我最近在整理藏书室,所有关于第一纪元的书都被放到楼上图书馆等着归类呢。我想图书馆的钥匙在林迪尔那里。”
“那算了。”格洛芬德尔咕哝了一声,显然这个答案也在意料之中。
埃尔隆德把饮料递给金花,金花双手捧着杯子,低头啜饮,金发滑过耳际,把大半张脸藏进阴影里。
埃尔隆德也不开口。不得不说,林谷的领主的确是个优秀的医者——无论是医身还是医心。他知道如何让人感到舒服。埃尔隆德就静静地、放松地坐在格洛芬德尔旁边的扶手椅上,偶尔翻下手里的书。
“深夜的风还是太凉了些。”埃尔隆德在一阵风吹灭了窗台上的蜡烛后开口道,“要不要我帮你拿件外袍?”
格洛芬德尔把杯子放在手边的小桌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这件明显不是自己风格的衣服,小声说:“不用了。”
格洛芬德尔双手抱膝,把下巴搭在膝盖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精灵。他明明比埃尔隆德年长很多很多,可很多时候,埃尔隆德才像更年长、给人依靠的那位。格洛芬德尔悠悠地开口:“我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埃尔隆德略一沉吟:“从几天前的洛斯罗立安说起怎么样?”
金花忍不住笑了笑:“你真是聪明啊,埃尔隆德。你对得起‘智者’这个称号。”
埃尔隆德表示否认:“不,我只是比较了解我岳母而已……”
金花把目光投向地板,开始回忆:“加拉德瑞尔带我去看了她的镜子,我本来不感兴趣,我的命运是注定了的,水镜不会给我任何启示。可是她非要拉我去,在她倒上水的时候我还在开玩笑说,一会儿我除了伊缀尔的儿子什么也不会看到。”
埃尔隆德总是对金花突如其来的黑色幽默无言以对——看水镜都能想到埃尔隆德那位在天上和星星共舞的父亲!
“可是,加拉德瑞尔还是带着她惯用的神秘微笑倒上了水。”格洛芬德尔顿了顿,用梦一样的声音轻声说道,“我看到了埃克塞里安。”
埃尔隆德向前倾了倾身子,专注地看着金花。
“我看到了埃克塞里安,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但我知道那是他。他离我很远,也没有回头。他站在一座白城下——但那绝对不是刚多林。一个声音告诉我,他回来了。”说到这里,格洛芬德尔的声音变得飘渺,像是从遥远的海上传来的。
“白城——”埃尔隆德冷静地分析,“中洲最著名的白城应当就是刚铎的米那斯阿诺尔了。”
格洛芬德尔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甚至觉得这只是幻象。我问加拉德瑞尔是不是预见到了什么,不然不会莫名其妙带我来看这面镜子。她含糊地说,这只是她的直觉,她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说到这里,金花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她要是有她哥哥一半直爽就好了。”
埃尔隆德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金花又加了一句:“哦当然,芬罗德的话不能全信,加拉德瑞尔的话虽然模糊,但比她哥哥的可靠得多。”
埃尔隆德:……
“我们的确很难求证这个水镜预言。”埃尔隆德中肯地分析,“但是如果它是真的,那我们一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来验证它。”
“所以莱戈拉斯的到来是巧合吗?”格洛芬德尔抬起头,把目光投向窗外的星空,“一个和第一纪元刚多林的诺多同名的小精灵……”
“劳瑞,这没有什么关联……”
埃尔隆德被打断了:“精灵很少重名,几乎没有。我不知道……只是这个名字和小绿叶的箭术天赋让我立刻想起刚多林的事——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早就把它扔到了回忆的角落吃灰了。当然,绿树家族的莱戈拉斯活了下来,他现在还在托尔艾瑞西亚。”
埃尔隆德不能对金花感同身受,但是他可以将心比心——如果有一个叫迈兹洛斯或者吉尔-加拉德的小精灵出现在林谷,那他也很难不会被触动的、或是联想些什么的。
“今晚的梦也很奇怪。”金花端起饮料喝了一口,润了润有点干涩的喉咙,“我在梦里回忆了我战死前的一生——梦到的每件事都有埃克塞里安的身影,但我看不到他的脸。”
金花把脸转向窗户,声音发颤:“从我们在提立安的时候,到穿越冰峡,再到泪雨之战和刚多林的陷落,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可我看不到他。”
借着月光,埃尔隆德看到格洛芬德尔的脸颊上划过一行清泪。埃尔隆德震了震,这么多年了,他见过欢乐到没心没肺的金花领主,见过战场上愤怒凶狠的格洛芬德尔,见过流露出淡淡忧愁的刚多林的遗民,却从来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劳瑞。
“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呢?”金花喃喃道,“我真怕在我抱着希望等了这么久之后,却再也见不到他,或者见到的不是他。那我还不如永远留在曼督斯的等待大厅——至少,我能见到他。”
“劳瑞,你要相信维拉不会食言的。”
格洛芬德尔没有说话,他望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滑动着,埃尔隆德看出他指尖下流淌出的字迹是Ægthelion。
“可是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埃尔隆德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莫大的委屈,格洛芬德尔又把头埋进臂弯,像只可怜的小精灵。
埃尔隆德把手轻轻搭在格洛芬德尔肩上,无声地安慰着他。
良久,格洛芬德尔抬起头,对埃尔隆德笑了笑:“我觉得说出来之后我好多了。”
领主有点怀疑地摇了摇头,随即说道:“那你要不要就在书房休息一晚?”
“好。”格洛芬德尔把饮料一饮而尽,一阵暖流流向四肢百骸。他走向壁炉旁一张宽大的椅子里,不见外地接过埃尔隆德递过来的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埃尔隆德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Chapter 9: 伊缀尔 Idril
Summary:
物是人非事事休,大家都不在了——除了小银足。
“我们的小公主长大了啊。”
Chapter Text
尽管喝了埃尔隆德的助眠饮料,格洛芬德尔睡得也并不安稳。意识游走在清醒与梦境的边缘,穿过时间的甬道,径直通向半梦半醒间的回忆。
当年,他从曼督斯那里回到阔别已久的维林诺,再见到他从小长大的白城,见到佩罗瑞山脉,见到光之隘口,他没有任何的欣喜或是激动;这么多年过去,中洲早已天翻地覆,而蒙福之地的中央却一如往昔。
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曾经门庭若市的各处住所如今已是门可罗雀,曾经充满着欢声笑语的街道如今也显得冷落寂寥。
大家都不在了——除了小银足。
当年回到维林诺的时候,伊缀尔来迎接他,见到小银足的一刹那,格洛芬德尔却下意识地想逃避。虽然伊缀尔带着光明而来,但最黑暗的回忆却随着她的出现裹挟了格洛芬德尔——鹰之裂隙的炎魔,带来噩耗的图奥,浑浊的王之喷泉,硝烟弥漫的刚多林断井颓垣,兵临城下的夏日之门,还有之前在悲伤中加冕的图尔巩,损失惨重的泪雨之战……这些事情由近到远倒叙着从格洛芬德尔眼前呼啸而过。这就仿佛一场漫长的噩梦,本希望梦醒来,太阳照常升起,亲朋好友环绕,一切如旧。可惜梦是真的,那么多亲人朋友,现在只剩下伊缀尔还在这里。
他消沉了很久,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着,干脆回到等待大厅算了——至少那里,大家还在一起。
壁炉里,一根木头被烧裂了,发出劈啪的声音。壁炉前金花眼皮动了动,随即昏沉沉地陷入了另一段回忆。
在维林诺过了一段时间后,一个阴雨天,伊缀尔独自来看他。那时格洛芬德尔正抱膝缩在自己卧室的窗座里凝视窗外,他阴郁的脸和窗外的天一样愁云密布。
伊缀尔端来一盘点心,在格洛芬德尔眼前晃了晃:“劳瑞,我研制出了新的苹果布丁配方,这是我第一次试验。刚出炉的点心,你这位美食家替我品鉴一下吧。”
金花领主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谢谢,我的小殿下,但是原谅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吃。”
伊缀尔把托盘放到茶几上,温柔地说:“没关系,有的是机会,等你想吃了,我随时给你做。”金花领主抱歉地欠了欠身。他以为伊缀尔会直接离开,但她却走到格洛芬德尔身边坐下,一甩头发,自顾自地说起了话:“我也讨厌阴天。一切阴影和忧愁都会在阳光下荡然无存。可是阴雨天却会召唤出我心底不愿触碰的回忆。”
伊缀尔和格洛芬德尔肩并肩地窝在窗座里,也学着他抱膝而坐。这让格洛芬德尔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伊缀尔还是小精灵的时候,她总是缠着格洛芬德尔陪她玩,还模仿金花领主的一举一动,有时候,伊缀尔还在图书馆学着他和Aeg的样子,夹在他俩中间,装模作样地捧着一本书。直到那一次学着金花把自己倒挂在树上,但是差点大头朝下掉下来、事后一大一小两只精灵都被图尔巩骂了一顿才罢休。
伊缀尔裹了裹身上的披肩,继续说:“这道点心还是Atar教给我怎么做的。他说以前他会给姑姑做很多点心,后来也给我做。”
格洛芬德尔苦涩地笑了笑:“我没想到我们的至高王还有这门手艺。”
伊缀尔耸耸肩:“他不愿意你们知道。其实有些我送给你们的点心都是Atar的作品,但……他不让我说嘛。而且我猜甚至连大伯都不知道这回事,他觉得大伯知道会嘲笑他的——其实那是他自己乱猜,我觉得大伯不仅不会笑话他,还会自豪地把他的‘杰作’传播到希姆凛。”
格洛芬德尔显得轻松了些:“但那样的话,嘲笑他的就是整个费诺里安了。我们至高王宁肯再耗时耗力建一座城也不愿意有把柄落到一家手里。”
伊缀尔点点头,又补充道:“可是芬罗德叔叔也不知道他这门手艺。”
格洛芬德尔笑起来:“如果芬罗德知道了,那么第二天所有诺多也就都知道了。不出三天,连辛达和矮人都会知道‘诺多二家族智者图尔巩是一个出色的糕点师’。”
伊缀尔拍了一把金花领主的肩膀:“所以说,我们二家保守秘密是最厉害的!”
此时,一道如利剑的金光刺破了西方层云,把阴霾的天撕开一道口子。几道细细的阳光顺着窗子泻到两个精灵身上。
伊缀尔伸出手,让阳光从手指间穿过,笑吟吟地看向格洛芬德尔:“劳瑞你看这天气,就像我们当年那样,哪怕我们失去了一切,但最后总会有阳光照到刚多林的废墟上。”
格洛芬德尔凄然一笑:“但刚多林终究是废墟了。没有了泉水倒映的阳光也是少了一半光芒。”
“可假如没有阳光,泉水又怎能反射出璀璨的光芒?难道你想让它去映照阴霾吗?”伊缀尔爱怜地轻抚了下格洛芬德尔的金发。
格洛芬德尔嘴角抽动了一下,把目光投到了角落,没有说话。
伊缀尔捧过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劳瑞,我也想我的Atar,我对他的思念并不比你对Aeg少。可是我们不能因为他们不在身边就一直消沉下去。我知道一时很难适应没有他的生活,可沉溺在悲伤中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呀。于我而言,我只想在Atar回来的那天,开心地告诉他,这些年我过得很快乐、也很有意义。我想他会为我骄傲的。如果埃克塞里安发现他的劳瑞完全变成了他不认识的、阴郁消沉的模样,他真的会安慰吗?”
格洛芬德尔咬住嘴唇,像只小精灵一样歪着头思索了一下,然后狠狠摇了摇头。
“所以说,亲爱的,别让他为你而伤心。你最清楚埃克塞里安喜欢闪亮的东西,那就让泉水可以映照你给他的、最灿烂的阳光吧。”伊缀尔说完,像对家人那样,在格洛芬德尔额头上亲了一口。
格洛芬德尔觉得有暖暖的光照在了他的眼皮上,现实和梦境的回忆交织在一起,他在回忆和现实里都在模模糊糊地感慨着:“小姑娘已经长成大精灵了啊。”
突然一阵熟悉的坠落感袭来,金花领主猛地从扶手椅里坐起来。他平复着呼吸,揉揉眼睛适应着刺眼的光线——太阳早就升了起来,壁炉里的木柴刚刚烧尽,埃尔隆德的书房里暖意融融,热气让草药香愈发浓烈。虽然金花领主做了又累又长的梦,但药香与温暖还是让他觉得周身舒适。他抓了两下乱糟糟的金发,试图消解那个梦。
小银足的话还回荡在他耳边:“假如没有阳光,泉水又怎能反射出璀璨的光芒?”
“她说得对,阳光能消除一切黑暗与忧愁。”格洛芬德尔边附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边自言自语,“不得不说,埃尔隆德在这点上继承了伊缀尔的优点,他们懂得如何医心。可能小明辉也这样吧,只可惜我们没能看着他长大。不管怎么说,伊缀尔简直跟专程来劝我似的。”
格洛芬德尔也很奇怪,最近这段时间,他不但在梦境里经常回到过去,在现实也很轻易地被一些小事触发回忆。这可不是金花领主一贯的风格。
“有可能是最近跑来跑去太累了吧,我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格洛芬德尔边想边伸着懒腰往餐厅走去。阳光照在他身后,让他漂亮但凌乱的金发更加耀眼,他睡袍上的喷泉也映着流动的金光,显得波光粼粼——当然,金花领主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穿着的,是除了埃尔隆德,从未有人见过的、“很不格洛芬德尔”的袍子。
Chapter 10: 初吻 First Kiss
Summary:
“如果美丽有颜色,那么一定是金色,那是秋天的颜色”
提立安时期的泉花回忆杀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格洛芬德尔还没到餐厅,就听到庭院内一阵人马骚动,密林的客人们正在整理行李,看起来已经整装待发了。格洛芬德尔扒着栏杆往外探身看了看,一边心里嘀咕:“怎么没人提前和我说一声啊?”
他急匆匆地下楼,在门口抓住路过的双胞胎其中一只:“埃尔拉丹,怎么辛达要走也没人和我说一声呢?”
埃洛希尔不满地说:“劳瑞,我是埃洛希尔。再说,我也是今早才知道他们要离开的。”
“哦,对不起。”金花领主毫无诚意地道歉,“所以辛达们怎么走得这么仓促?”
埃洛希尔瞥见他穿的什么衣服,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但还是按捺住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先回答金花领主的问题:“密林的精灵王也是刚收到消息,北方一些地方出现了阴影,他必须回去看看。”
格洛芬德尔一把拽住埃洛希尔就往前庭拖,边走边问:“小绿叶也要走吗?”
埃洛希尔一边挣脱金花领主的爪子,一边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当然了,瑟兰迪尔怎么舍得把儿子一人撇在林谷?”
“那可太遗憾了,我本来可以教他更多东西的。”格洛芬德尔失望地摇摇头。
廊桥上倒是很热闹,埃尔隆德和瑟兰迪尔被诺多和西尔凡们簇拥着,莱戈拉斯懵懵懂懂地坐在Ada的手臂上,啃着手指,滴溜溜的蓝眼睛好奇地观察着这些成年精灵的一举一动。他看到急匆匆赶来的金花领主,眼睛里绽放出快乐的光,大叫一声“Glor——”。
格洛芬德尔完全不在意穿着喷泉睡衣、头发蓬乱的自己和衣冠楚楚的其他精灵多么格格不入,他朝小辛达挥挥手,给了他一个灿烂的露齿笑,莱戈拉斯则高兴地拍起了手。金花领主的到来,一下打破了原来肃穆的道别气氛。
格洛芬德尔上前一步到瑟兰迪尔面前,换了一副深沉又带点忧伤的表情,饱含深情地说:“瑟兰迪尔,我们尊敬的辛达精灵王,您可不可以把小绿叶留在林谷呢?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我这样有丰富教育经验的精灵,您看,莱戈拉斯已经掌握基本射箭技巧了,让我再多教他几天,那小家伙的射箭技术必然突飞猛进。”
面对金花领主夸张的“表演”,埃尔隆德扶了扶额,转过身去和密林管家没话找话地交代路上安全问题;埃尔拉丹做作地大声咳嗽了一阵,埃洛希尔则转过身去捂住嘴,以免让别人看到他笑得过于灿烂的脸;林迪尔在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心想:“如果哪天林谷需要拉客源,那这项任务必然要扔给格洛芬德尔——我可没法自然地说出如此尴尬的话,给我涨工资我都不干。”
瑟兰迪尔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他不能在格洛芬德尔面前展示惯有的傲慢,只得瞪了林谷领主一眼。埃尔隆德看着格洛芬德尔真挚的眼神,默默咽下了瑟兰迪尔之前滔滔不绝的负面反馈,只是委婉地解释道:“劳瑞,这不合适,辛达精灵王更需要用辛达的方式教育孩子。”
莱戈拉斯仿佛听懂了似的,有点失望地耷拉下小耳朵,嘴巴裹着手指用力嘬着,湛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不舍。
格洛芬德尔走上前来,轻柔地抚摸着莱戈拉斯柔软的金发,吻了吻他的额头,用昆雅语低声说道:“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出色的小射手。”
“我都太久没见过小精灵,或者人类小孩了。”格洛芬德尔抱臂靠在门廊的柱子上,目送着密林的队伍缓缓离去,“如果辛达小精灵能多呆几天就好了,说实话,我还没玩够呢。”
埃洛希尔揶揄道:“劳瑞,你也别灰心。万一哪天Atar又捡回一只人类幼崽给我们玩呢?这种意外之喜又不是没有过。”
埃尔拉丹拿胳膊肘给了弟弟一下:“别说得跟捡回小动物似的。讲道理,以前Atar带回来的孩子也是咱们的某代侄孙、是努曼诺尔后代,你好歹尊重一下。”
“切,说得跟你没拿人家搞过恶作剧似的。也不知道是谁……”埃洛希尔没有说完,就被埃尔拉丹粗暴地捂住了嘴。
林谷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冬暖夏凉。可今年的秋天来的格外早,刚过九月,北下的凉风就席卷过平原,横扫落叶,堪堪带走林谷最后一丝夏末的气息。
最近一段时间,格洛芬德尔一反常态地十分安静,既不出去巡视打猎,也没有在林谷翻出什么新花样。他把大把时间都耗在了图书馆里。
这天,埃尔拉丹找完书,靠着窗户欣赏夕阳下的初秋光景。突然,他用诗一般的昆雅语说道:“如果美丽有颜色,那么一定是金色,那是秋天的颜色。”
格洛芬德尔猛然从厚厚的书里抬起头,睁大眼睛怔怔地瞪着埃尔拉丹:“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埃尔拉丹得意地重复道:“如果美丽有颜色,那么一定是金色,那是秋天的颜色。”
格洛芬德尔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向前探着紧绷的身体,脸上带着一丝急切:“你从哪里看到的这句话?”
“啊?”埃尔拉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忘记了。”
“你再想想。”
“我真不记得了,要不然你去问问Atar?”
格洛芬德尔有点失望地缩回椅子里,叹了口气:“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埃尔拉丹走后,金花领主就出神地望着面前的窗,直看到最后一丝夕阳也被山峦遮住。这句话,曾经有精灵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对他说过,而且不止一次。第一次听到这话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应该还是在维林诺白城的时候。那次发生了什么?窗外几片黄叶打着旋儿随着夕阳一同落下,格洛芬德尔突然笑了起来,端起一大杯密林烈酒一饮而尽。
窗外红叶青山水流急,此间又承载了多少行人泪?
精灵永生的时间与过于漫长的记忆就如同这河,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溯流而上,他能看到嬉笑怒骂间滋生出的少年情谊和一生的承诺。那会儿,没有什么涌泉领主和金花领主,有的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埃克塞里安和格洛芬德尔。
那也是一个秋日午后,他和埃克塞里安骑马回来,在提立安城外河水边饮马。两个精灵不愿浪费下午美妙的阳光,决定等到夕阳西下再进城回家。他们并排躺在一棵叶子半黄的大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阳光被枝叶切割成各种不规则的几何形状,埃克塞里安抬起一只手,把玩着细碎的阳光,让光线从不同角度穿过手指。格洛芬德尔则把双臂枕在脑后,叼着一根草杆,浑不在意地翘着二郎腿。
一阵沉默后,埃克塞里安开口道:“今天上午,图茹卡诺殿下居然来找我问如何给埃兰葳写情书!我以为他是和芬达拉托殿下打赌打输了,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格洛芬德尔吐出草杆,哑然失笑:“他怎么会想到去问你?就跟他看过你的情书似的。”
埃克塞里安回敬道:“不然怎样?去问你?然后被你狠狠嘲笑一顿?不仅如此,你还会把这件事告诉伊瑞皙,然后和她一起嘲笑可怜的图茹卡诺。”
格洛芬德尔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还真是了解我。不过话说回来,难道这种事不应该去咨询芬德卡诺殿下吗?”
埃克塞里安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是算了。他倒不怕芬德卡诺殿下,只是担心如果一家长子知道了,呃,你知道的,我可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要是让费诺里安嘲笑就更不值得了。”
格洛芬德尔大笑起来:“所以他宁愿找你,或者去缠着毫无经验的芬罗德问他怎么去追埃兰葳,也不愿向他大哥提一个字。”
“什么?你说芬罗德没有经验?”埃克塞里安把重音放到了芬罗德上。
然而格洛芬德尔却自动忽视了这点,他侧过身子,凑到黑发精灵脸旁,露出贱兮兮的坏笑:“嗯?你指哪方面的经验?”
埃克塞里安继续老老实实地回答:“还能是什么?恋爱经验啊。这不是你刚说的吗?”
“哦——这样啊。”格洛芬德尔故意拖长声音,让金发在埃克塞里安脸颊上滑过,“我还以为至少是这样——”
他俯下身子,把埃克塞里安压在身下,炙热的嘴唇紧紧地贴住后者冰冷的唇。埃克塞里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这位最出色的猎手也在这一瞬间僵住了,仿佛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与反应能力。
格洛芬德尔得意地笑了一声,但这喜形于色没过几秒,他就糊里糊涂地被反过来摁在了地上。
他湛蓝的眼睛吃惊地睁大,他试图反转一下这意料之外的局面:“不对!你等——”
可话未说完,就被堵了回去。不过事情进展地并不顺利,四排牙齿仿佛在互相打架,被牙齿保护着的舌头更是显得无处安放。
“你最好,再放松些,把牙齿打开。”埃克塞里安抽出空来喘息着说道。
“唔——你知道我没经验的。”格洛芬德尔咕哝了一声,但十分听话地打开牙关,任由微冷但灵巧的舌长驱直入。唇齿交缠,这异样的感觉还是让格洛芬德尔抓着埃克塞里安的手猛然收紧,后者闷哼一声,把一只手垫在金发精灵脑后,微微用上些力道,让彼此贴合地更加紧密。青涩的初吻来的十分突然,但他们谁都没有问为什么,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有些事情,无需多言。
一吻终了,格洛芬德尔决定不计较埃克塞里安反客为主的行为,看着上方的精灵大度地表扬道:Aeg,这可是第一次,你做得真棒!”
“你也是。”埃克塞里安亲了亲金发精灵的脸颊,坐起身来,“我爱你。”
“我也一样。”
埃克塞里安梳理着格洛芬德尔被揉乱的金发,看着他快乐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如果美丽有颜色,那么一定是金色,是秋天的颜色。”
格洛芬德尔粲然一笑:“你也一样美,Aeg,但你像是清冽的泉水,虽然平时冷冷清清的,但是看久了就知道,泉水能在金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正因如此,我需要你。”埃克塞里安在格洛芬德尔耳后落下一吻。落日余晖把紧紧相拥的两个精灵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好像这样就能让这抹剪影永存在时光里。
在林谷书房,日暮酒醒人已远,借问故人几时回?
伊缀尔的话也适时地在格洛芬德尔脑海里回响起来。格洛芬德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道,自那时起,他就已经把‘泉水’的比喻当真了吗?”他笑着摇了摇头——快两个纪元了,他这才醒悟,“涌泉的埃克塞里安”原来真的这么“较真”。一句“像泉水”罢了呀,Aeg。
Notes:
*虽然大噶知道,但还是说一下,“日暮酒醒人已远,借问故人几时回”可不是一句诗啊喂!前半句是那“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后半句是“故人建昌宰,借问几时回”。(谢谢许浑,谢谢李白,谢谢托尔金)
Chapter 11: 喷泉 The Fountain
Chapter Text
钟声被晚风遥遥地送来,太阳迸发出最后一丝极为耀眼的光芒,旋即坠入山涧,只留下河上的浮光跃金反射到墙壁上,涂上一抹温暖。
格洛芬德尔讨厌现在这个时刻——天将暗未暗,明明太阳大势已去,却还要用余晖和黑夜僵持不下,不肯给出一个痛快的了断。
又一阵铃声从楼下响起,随之飘来一阵烤肉香。尽管格洛芬德尔并不想动,但叽里咕噜抗议的肚子还是催使他懒懒地往餐厅走去。
餐厅里,埃尔拉丹叉起一块牛排举到嘴边又放下,他环顾一圈餐桌,用手肘碰了碰弟弟,低声问道:“劳瑞是怎么了?最近吃饭居然都能迟到。”
埃洛希尔喝了口酒,漫不经心地回答:“沉迷读书,忘了时间吧。”
埃尔拉丹急急吞下一口肉,含混地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最近如此一反常态地泡在藏书室里,不出门散心,连玩笑都很少开了。”
埃洛希尔扫了一眼紧张兮兮的哥哥,不禁笑道:“要有什么事情Atar早就采取措施帮他了,你急什么?”
埃尔拉丹声音大了一些:“我只是担心他,可怜的劳瑞!”
他话音未落,就感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金花领主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既然觉得我可怜,那就把这块留给我好了!”他边说边揪起埃尔拉丹盘子里切好的肉丢进了自己嘴里。
“劳瑞!”埃尔拉丹吓了一跳,举着叉子抗议道,“麻烦你下次抢东西吃之前给个预警。”
“预警?”格洛芬德尔坐到埃双胞胎对面,“难道黑暗势力和你开战前会给你预警吗?”
埃尔拉丹做了个鬼脸,转移开话题:“劳瑞,你最近在藏书室忙什么?”
“好问题。”格洛芬德尔拉过一盘刚烤好的肉,边吃边说,“我在从头开始学习建筑。真可惜,当年我没有好好听图尔巩传授经验。”
埃尔拉丹心里警铃大作,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建造什么吗?”
格洛芬德尔急匆匆咽下嘴里的肉,兴高采烈地解释:“首先,我们的前庭过于空旷了,我打算在前庭建一座喷泉。我们在河谷,水源充沛,可惜没有天然喷泉。我现在就在研究如何制造水压。”
埃洛希尔小声抗议了一下:“可是前庭已经很美了。”
埃尔拉丹在桌子底下踢了弟弟一脚。
格洛芬德尔很自信地说:“相信我,埃洛希尔,有喷泉会更美。阿尔文就曾对我说过,如果有喷泉就好了,那会很浪漫。”
埃洛希尔认命地点点头:“好吧,还有其他计划吗?”
“有啊,我在读所有关于米纳斯阿诺尔的书,过段时间我打算去一趟刚铎、亲眼看一眼白城,对比一下它和刚多林的异同,就此写写书。”
双胞胎惊掉了下巴:“写书?”
“嗯,等到再见面时,我想让图尔巩和朋戈洛兹都大吃一惊。”
埃尔拉丹看了一眼弟弟,竟然从埃洛希尔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惊恐。
格洛芬德尔清清嗓子:“总而言之,我闲了这么久,总该找点事情做。毕竟现在也没仗可打,也没有小精灵让我教。”
吃完烤肉,格洛芬德尔甚至没等着吃完甜点,就急匆匆地端了一盘蛋糕钻回图书馆,在自己的角落里埋头研究一堆喷泉图纸。
王之喷泉承载了他太多的感情,这些感情复杂到难以对人一一道明,甚至连他自己也理不清。于私来说,他太想念涌泉领主,他想要关于埃克塞里安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座喷泉;于公来说,王之喷泉是刚多林最夺人眼球的地方,图尔巩的后代也应该有一座同样美丽的喷泉。
林谷的地形和面积决定了这座喷泉不可能像刚多林的那座一样宏伟,但格洛芬德尔还是努力计算,试图找到既能适合前庭又能容纳自己躺进去的尺寸。他很想再试着躺进喷泉里,从水下仰望,看看能否再见昔日的颜色。
夏日迈着欢快的脚步踏进刚多林,带来无限漫长的白昼。
傍晚时分,依然明晃晃的太阳从错杂的枝叶中探出头来,在水底投出荡漾的光斑。
从王之喷泉的水下向上看,一切都被扭曲地不真实——火焰般的红和耀眼的金挤在一起;即将消失的银蓝和白色绞到一处;茂密的绿叶被炽热的火舌舔舐过一般无精打采地垂下头。
还是清凉的水底好,要是能一直待在下边就好了——格洛芬德尔舒展开四肢,任由水波载着自己起伏。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岸上叫自己——管他呢!反正在喷泉的轰鸣声里听不真切。嗯?又在召唤?这算是召唤吗?那个声音如此急切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谁呀?非要打破难得的宁静。岸上如火烧般炎热,哪有水底的清凉来的妙?
“扑通——”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喷泉里,拖起一柱水花,砸中水里的精灵。
格洛芬德尔躲闪不及,狼狈地挣扎起来,还不幸呛了一口水。
“你还活着!”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激动地在喷泉边响起。
浮出水面的金发精灵责备地瞪了岸边的赤脚精灵,但伊缀尔毫不在意,她更大声冲着探出头的格洛芬德尔嚷嚷:“劳瑞!我看你这么久都不动,我以为你淹死了!”
“我的小殿下,你可真会说话。”格洛芬德尔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不满地回敬道,“还没淹死,怕是已经被你的石头砸死了。”
“只是一小块蓝宝石而已,况且水里还有阻力,砸不死精的。”伊缀尔认真分析道。
格洛芬德尔爬上岸:“有什么事找我吗?”
“你忘了今晚的舞会了吗?你快迟到了!Aeg拜托我,如果在王之喷泉看到你就叫你回家换衣服。”
格洛芬德尔果然忘了,他本来还想问伊缀尔,为什么她穿得这样庄重。
伊缀尔说完,就提着裙子跑走了,还不忘和格洛芬德尔挥手:“劳瑞,一会儿见!”
“啊——”二十分钟后,从金花领主家的窗户里传出一阵惨叫,“埃克塞里安你钩住我的头发了!”
“劳瑞,那我帮你把头发编一下吧。”埃克塞里安一边把格洛芬德尔的金发小心地从礼服装饰上解下来,一边看着镜子里的金花领主呲牙咧嘴的脸恳求道,“这样多碍事!”
“不!”格洛芬德尔干脆地拒绝,抬起手按住埃克塞里安蠢蠢欲动的爪子,转过身来挑衅地晃了晃一头耀眼的金发。
涌泉领主叹了口气,拿过金花家族的额冠给他戴上,然后扳着他的肩膀深深地看进了他如海般的眼睛里。
格洛芬德尔兴冲冲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爱人的亲吻,谁知等来的却是埃克塞里安温柔的声音:“我是想说,一到夏天傍晚你就喜欢潜在喷泉下,你不觉得危险吗?”
“从水下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了,Aeg你什么时候和图尔巩一样唠叨了?”格洛芬德尔后退一步大声说道,“我本来想给你一个吻,但现在你破坏了氛围,你失去了我的吻!”
话音刚落,他就被按到了墙上,如愿以偿地尝到了埃克塞里安唇齿间清凉的味道。短暂地深吻后,埃克塞里安用鼻尖蹭过格洛芬德尔的鬓角,在他耳边呢喃:“但是我会把你的吻夺回来的,劳瑞。”
格洛芬德尔不适时宜地追问道:“Aeg,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呆在喷泉里试试?毕竟你才是涌泉。”
埃克塞里安的回答和他的剑法一样干脆:“不。我不想做这种傻事,亲爱的。”
格洛芬德尔曾无数次想象,刚多林陷落的那天,坠落到王之喷泉底部的埃克塞里安,最后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自己在水底“乘凉”时看到的颜色。只是将消逝的银白色,不是天空,而是王旗;金红色不是落日余晖,而是烈火与鲜血。
在最后一刻,埃克塞里安会想到这段对话吗?就像金花自己,在掉入鹰之裂隙的时候,耳边响起的是涌泉要为他编头发的声音。
格洛芬德尔苦笑——曾经埃克塞里安不愿和自己一起做傻事,可终究还是看到了自己曾邀请他一起看的色彩。想到这里,他从腰间抽出长笛,像吻恋人一样小心翼翼地将笛子贴到唇边,却不吹响,他眼睛里的感情稠浓地化不开——当时维拉按灵魂的记忆为他重塑肉身,这支笛子也成为了新身体的一部分,对此他很满意,这让他感觉埃克塞里安在他身边。
“你会回来的,对吧?”
Chapter 12: 意外之旅 Unexpected Jour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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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隆德吱呀一声推开藏书室的门,看到格洛芬德尔缩在老位置,在一摞摇摇欲坠的书本中露出半个金发脑袋。他故意放重脚步,但还是把格洛芬德尔吓了一跳。
“小星穹,对于精灵来说,你走路也是太安静了。”
埃尔隆德微笑着摇头:“不,劳瑞,是你太入神了。”
“随你怎么说。”格洛芬德尔把堆在空椅子上的喷泉图纸搬走,“坐吧,我猜你一定有事情,今晚你都没有去餐厅吃饭。”
埃尔隆德把桌上的书扶正,方才坐下,说:“我收到了米斯兰迪尔的字条,他在夏尔发现了关于那枚戒指的线索。他本想直接回林谷,但多尔古都的情况又不太妙,他要绕到去密林西南探探虚实。”
格洛芬德尔双手托腮,耐心地听着。
埃尔隆德疲惫地揉揉眉心,继续说道:“瑞达加斯特也托飞鸟传来消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秘生物在伊希利恩出没。我知道你想过段时间去米纳斯阿诺尔,或许,可否把这段旅程提前,再在旅途中顺路观察下刚铎与魔多的局势?”
“没问题,我明天就可以启程。”格洛芬德尔点点头,“情况不算太糟,我很高兴我们提前嗅到了这些危险气息。索隆不如魔苟斯那般狡猾,我们也不再是低估对手的精灵,安格班合围的悲剧不会再重演。”
“谢谢你,劳瑞。”埃尔隆德站起身,瞥到了那堆图纸,“抱歉影响你的喷泉工程了。”
“没什么,反正去刚铎本就在我的计划之中。”格洛芬德尔微笑道,“晚饭的时候我还和双胞胎抱怨我最近太闲了,谁知马上就能砍几头奥克。”
埃尔隆德没他这么乐观:“我还是希望你的剑不会在途中染血。”
“别太担心,哪怕是索隆在我面前现身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格洛芬德尔说着,从乱成一团的草稿纸里刨出两张,递给埃尔隆德,“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没别的事情,可以让喷泉工程开工了,这是我做的方案,交给你了。”
埃尔隆德接过皱巴巴的图纸,看着金花领主湛蓝如海的眼睛,问道:“你的睡眠最近如何?”
格洛芬德尔眼神很是坦然:“我还会梦到他的背影,但我睡得安稳多了,梦里不再有血与泪。”
“我会为你准备一些草药,以旅途中备不时之需。”埃尔隆德顿了一下,“其实,如果你不想去刚铎也没有关系,我……”
格洛芬德尔打断了他,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当然想去了!我都快闷死在林谷了!再这样闷下去我只会胡思乱想做噩梦。”
埃尔隆德对刚多林的了解仅限于书本,他对刚多林的面积没有直观感受。现在他觉得,刚多林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很多很多——不然怎么容得下金花领主呢?他建议道:“既然如此,你要不要多两天准备时间?”
格洛芬德尔揪着自己的头发,真诚地解释:“真的不用,我想出去逛!明天就去!你看,我的头上都要长蘑菇了。”
第二天一早,埃洛希尔想在早饭前去喂自己的马。还没走到马厩,他就听到里面传来杂乱的铃铛声。
“我不记得马厩里挂了铃铛。”埃洛希尔产生了自我怀疑,“难道我幻听了?”
他疑惑着往里走,在经过自己的马时,先抓了把糖喂给它;马儿一头扎进食槽,快乐地大嚼起来。埃洛希尔摸着它柔软的鼻子,看着它的眼睛,和它无声地交流自己的疑问——哪里来的铃铛声?
尽管它不想在享受甜点时被精灵的俗事打扰,但还是降尊纡贵地抬起头,给埃洛希尔指了个方向。
埃洛希尔把额头抵在木栏上:“哦不!果然是他!”
格洛芬德尔听到动静,从几个隔间之外探出头,吹了声口哨:“早啊埃洛希尔!”
埃洛希尔按着太阳穴,迟缓地走向格洛芬德尔:“早,劳瑞。”
他本想问格洛芬德尔备马做什么,却在看到阿斯法洛斯之后张口结舌,把问题暂时忘了——阿斯法洛斯戴着过于夸张的、装饰满珠宝的笼头,这些珠宝多到笼头上甚至无法再塞下一颗珍珠;它背上是刺绣的、缀着铃铛的鞍鞯,同样挂满花里胡哨的装饰品;而格洛芬德尔正在给阿斯法洛斯的脖子上佩戴第三层铃铛。
“劳瑞!我不觉得马们会喜欢这么多装饰,这种尤其是铃铛,噪音太大!这太过了!” 埃洛希尔为阿斯法洛斯抗议道,“我的马刚还在嘲笑可怜的阿斯法洛斯。”
格洛芬德尔凝视着阿斯法洛斯的眼睛,和它交流半晌后,他取下铃铛,有点失望地垂下头:“好吧,我只留一个铃铛,对不起。”
阿斯法洛斯满意地打了个响鼻。
“真不懂第三纪元的审美。”格洛芬德尔给阿斯法洛斯抓了一把糖,关上栅栏门,一边对埃洛希尔摇头,“你真该看看第一纪元的战马,每一匹马的战甲都是镶钻的!和我之前的马相比,这点装饰算什么?”
“可惜阿斯法洛斯出生在第三纪元,你要尊重当下潮流嘛。”埃洛希尔笑道,“哦对了,你备马做什么?要出门吗?”
“今天就启程去刚铎。”
“什么?”埃洛希尔叫将起来,惊起几只躲在稻草里睡懒觉的鸟。
“嘘,小声点,你把鸟都吓跑了。” 格洛芬德尔按住他的肩膀,“我饿了!我们先去吃早饭!”
“刚铎出了什么事吗?如此十万火急?”
格洛芬德尔拉着埃洛希尔走上通向餐厅的小径:“我会在餐桌上解释的,不然一会儿还要对埃尔拉丹重复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早餐桌上,格洛芬德尔简明扼要地给双胞胎分享了刚铎之行的计划,“探查敌情、考察白城、顺便在伊希利恩度个假,一举多得。”
埃洛希尔两眼放光:“我也想去刚铎!我也想去伊希利恩度假,那里还是美妙的夏天,可不像林谷,已经一片萧瑟了。”
一片枫叶识趣地掉落在餐桌上,红的扎眼,耀武扬威地宣示秋天在林谷的统治。
埃尔拉丹比弟弟更委婉:“劳瑞,也许你需要帮手。”
格洛芬德尔粲然一笑:“你放心,区区奥克还奈何不了我。”
埃尔隆德清清嗓子:“孩子们,我需要你们留下来,我们很快就会面临一些棘手的事情。”
双胞胎同时开口:“是米斯兰迪送信来了?”“米斯兰迪侦察到了什么?”
“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需要等他回到林谷再说。”说罢,埃尔隆德转向格洛芬德尔,“劳瑞,万事小心。”
“谢谢你,我会的。”
埃洛希尔把盘子往前一推,把玩着叉子:“劳瑞,你能不能分享一下你的行程,我可以幻想一下这段旅途。”
“我要先去范贡森林拜访一下我的老朋友们。”
“你是说恩特?”
格洛芬德尔兴致勃勃:“那是自然,我猜很少有精灵或者人类特地去陪他们说话,他们可能已经无聊到掉发了。可怜的老家伙们,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们的语言功能退化,思维也越来越迟缓——这可不好!他们需要新鲜刺激和激励。”
埃尔拉丹瞪大眼睛:“激励?像是一百年前你举办的那场恩特投石比赛?”
格洛芬德尔惊叹道:“维拉啊!都已经一百年了吗?可惜这次时间紧张,我只是想在他们那里打探一些消息;也许明年我们可以再为他们组织一次比赛。”
埃尔拉丹觉得他搞错了重点:“这不重要……好吧,你去拜访恩特,接下来呢?”
“我想带阿斯法洛斯在安都因河上体验一把漂流,我们会顺流而下到刚铎。”他解释道,“这样快些。”
埃洛希尔不那么确信地咕哝一声:“希望阿斯法洛斯会喜欢。”
埃尔拉丹问道:“这么说,你不会先去罗立安了?”
“不。几个月前我才拜访了森林夫人,不是吗?”
在双胞胎眼里,他笑得有点勉强。
Chapter 13: 泪雨 Unnumbered Tears
Notes:
一些回忆中的回忆杀——泪雨之战中的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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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的联盟时期,格洛芬德尔和加拉德瑞尔的关系变得比之前几个纪元都要紧密。
巴拉督尔围城的最后,人类与精灵的联盟在魔多的焦土上惨胜,折戟颓旗四散零落,茫茫凶荒,尽是战骨;一地赤碧,皆是征血。
格洛芬德尔一身血渍,脱力地坐在一块石头上,额头抵着剑柄,暂时休息。精灵的哀歌缥缈响起,回荡在战场,告知中洲,吉尔-加拉德战死沙场。丝丝细雨从天而降,浇灭残余的战火;几滴雨落在格洛芬德尔的脸上,代他落泪——他太累了,甚至提不起精神去哀悼。
这样的挽歌他听了太多;这样的失去也如恒河沙数。
“汝等将洒下无数眼泪。”这句诅咒般的谶语如影随形,从踏上中洲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在这片土地上为同族流了太多泪。
“还不够吗?”他疲惫地想,“我们总该看到一点光明吧?哪怕只有一点。”
雨又大了些,但是还不够,比不上泪雨之战后的雨——也许是那时的联盟更加壮大,损失也更加惨重。不知怎得,他的脑海里忽然回响起安法乌格砾斯平原上芬巩的声音:“光明终于来临!看哪,精灵的子民与人类的祖先,光明终于来临!”
魔多战场上是歌声更响了些,是诺多唱了几个纪元的挽歌。在歌声里,格洛芬德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有你在,我从来没担心过后背受敌。”格洛芬德尔从一只奥克的胸膛里抽出沾满黑血的剑,顺势挥剑斩下两个丑陋的奥克头颅,“费诺里安到底来了没有?”
埃克塞里安用力将剑插入向格洛芬德尔身侧扑来的座狼的胸口,他染血的银蓝战甲在朝阳下发出耀眼的光:“还是没有!”
“该死的!”格洛芬德尔咆哮着,“如果不是看在芬巩陛下的份上,我一定会把迈兹洛斯揍一顿!”
“东方有号角声,是他们!”埃克塞里安充血的眼睛露出了希望,但转瞬即逝,“不,他们太远了,太远了!”
“什么?你说迈兹洛斯?”格洛芬德尔回身出剑,将一个从斜侧偷袭埃克塞里安的奥克杀掉,“等等,那么芬巩和图尔巩现在在哪里?”
之后痛苦的记忆变成碎片,呼啸而过。碎片里有胡林和胡奥一去不返的背影,有勾斯魔格和炎魔的暗影,有芬巩王旗的倒落,还裹挟着图尔巩布满泪痕、毫无血色的脸,以及他强装镇定对刚多林军队下达的最后的命令。
在分开率队掩护大军撤退前,格洛芬德尔和埃克塞里安迅速交换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埃克塞里安坚毅的下巴居然在颤抖:“刚多林见,劳瑞。”
格洛芬德尔记得自己挤出一个一定很难看的笑容:“刚多林见。”
落到唇边的雨水带着咸味,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哭。万般思绪搅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那些熟悉却早已离去多年的身影走马灯似的在他眼皮底下闪过——芬巩,图尔巩,伊瑞皙,杜伊林,英勇的胡林与胡奥,还有夜夜入他梦来的埃克塞里安……他干脆扔掉剑,把头埋在手臂里。
加拉德瑞尔略沙哑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埃尔隆德带着伊熙尔杜去末日火山了。”
他猛地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脸,问道:“什么?”
“伊熙尔杜捡到的索隆的戒指,只有在末日火山的岩浆里才能被毁掉。”加拉德瑞尔一身轻甲,她摘下头盔,用手理了理一团糟的金发,“但愿能毁掉,但愿……”
“‘光明终于来临’。”格洛芬德尔用最古老的昆雅语轻声说道,“我们为之战斗了两个纪元的光明啊。”
加拉德瑞尔倚着剑,仰着脸,任凭雨水落在脸上,好让人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滴——阿塔尼斯·奈尔玟向来坚强,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只有凯勒博恩见过她在一次次收到兄长噩耗后的脆弱。可是现在,她用和格洛芬德尔一样的语言呢喃着:“他勇敢又善良,是我哥哥们最后的血脉,我能从他身上看到安格罗德的影子。我痛恨烈火,但是埃睿尼安身躯燃烧如火,安格罗德与艾格诺尔也是死在火中。”
她说不下去了,哽咽着坐到格洛芬德尔身旁。格洛芬德尔没有说话,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他理解她,任何现存的语言都无法消解他们承受的失去与痛苦。
吉尔加拉德牺牲,中洲不再有至高王,精灵的星光就此暗淡,只余诗歌与传说飘散在这片大陆。只有他们是史诗的亲历人,他们见过双圣树的光芒,走过严酷的冰峡,又在中洲的刀光剑影里见证了一代代至高王的陨落和无数背负诅咒的诺多与人类的挣扎。他们之前的关系并不紧密,但今夕不同往日,故人不再,只有他们拥有共同的回忆,他们之间多了一重比以前更密切的惺惺相惜。
远远地,格洛芬德尔看到伊熙尔杜和埃尔隆德出现在末日火山的石桥上。他倒吸一口冷气:“火山岩浆没有涌动,难道说伊熙尔杜留下了那枚戒指?”
加拉德瑞尔看起来并不意外,她暂时恢复了平静,用平时那种温柔但有力量的语气说道:“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雨小了些,西边的天空被晚霞染成玫瑰色,是希望的颜色。
几个月前,在洛斯罗立安。
“这么说来,当年,你早就在水镜里预见到伊熙尔杜不愿毁掉那枚戒指?”
“不,劳瑞,水镜是诚实的,但也会用假象来迷惑人,你在里面看到的不一定是未来,可能只是一些暗示或是与事实相反的幻想。这需要你自己去判断。”
格洛芬德尔被向凯勒博恩投去求助的目光。凯勒博恩轻轻摇头,用眼神表达“我也不懂”。
他们的小动作被加拉德瑞尔尽收眼底,她只是礼貌地翻了个白眼,作为对数个纪元都没有长进的男性精灵的回应——无论是诺多还是辛达,无论在维林诺还是中洲,男性总是这样,在某些方面显得缺少智慧。
她站起身来,对两位迷茫的精灵招招手:“今夜星光很好,如果你们愿意,我带你们去看水镜。”
格洛芬德尔立刻跟上:“我要去。”
凯勒博恩走到加拉德瑞尔面前,吻了吻她的额头:“亲爱的,你知道我从来不愿意看水镜。”加拉德瑞尔抬手轻抚凯勒博恩的脸颊,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显然,他们又在通过精神交流。格洛芬德尔自觉地先行一步,踏上了通往水镜的路。
夜晚的洛斯罗立安被柔光笼罩,仁慈的瓦尔妲曾为伊露维塔的首生子点亮星辰,也能听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声音。格洛芬德尔双手放在胸前,抬头仰望泰尔佩瑞安的露水,无声发问:“如果神明可以宽恕我,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宽恕他?”
加拉德瑞尔的脚步声从他身后的小径上传来,他转过身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其实,我还是没有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无论你在水镜里看到什么,你要相信你所坚信的。我们能做的,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
“是吗?哪怕在命运和诅咒的束缚下?”
加拉德瑞尔坚定地看着他:“是的。”
格洛芬德尔自嘲地摇头叹息道:“我亲眼看见我的诺多同族和人类朋友无数次拼尽全力,还是无法挣脱黑暗的诅咒;事实上,我并不乐观。”
加拉德瑞尔微笑道:“人们都说,格洛芬德尔总是充满欢乐。”
“这不矛盾,也许是我失望了太多次。”格洛芬德尔飞快补充,“不过,我总会尽全力让事情变好。”
她没有回应,只是将水镜注满泉水,对格洛芬德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塔尼魁提尔山巅,伊尔玛林的主人仿佛听到了格洛芬德尔无声的请求。在倒映着星光的水镜里,他看到了一座陌生的白城,和那个熟悉的背影——为什么和梦里一样永远只是背影?那真的是他吗?
他紧紧攀着镜沿,恨不得将头伸进去仔细看个究竟。一缕金发从他耳边滑落,发梢触到水面的一瞬间,所有画面都烟消云散。
格洛芬德尔猛地抬头,心脏狂跳,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加拉德瑞尔平静地注视着他,她的沉默有一种令人安宁的力量。他平复下心情,问道:“你会在水镜里看到故人吗?”
她微笑着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在我想他们的时候、心烦意乱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幻影,但我清楚地知道那是幻影——因为都是过去的回忆。”
格洛芬德尔的心猛然一沉。只听加拉德瑞尔继续道:“可是还有一些,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真实的,只是发生在无法预见的将来;但他们是真实的,因为我感受到希望。”
“在水镜里,我们只是‘看见’,接下来,我们还需要用已知和自己的感受去‘判断’它。”她的声音高了些,“不要太过依赖镜像,无论你看到什么,都放轻松些,我的朋友,你会有答案的。”
这番话并没有让格洛芬德尔释怀,接下来的几个月他都在试图“判断”和感知水镜里似是而非的画面,因此他也不想近期再去拜访给他带来未解之谜的洛斯罗立安。
去刚铎探查敌情,路上顺便和恩特聊聊天也是不错的选择,能让自己暂时忘掉这个烦恼。
当然,他没有把这些细节告诉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但埃尔隆德对他眨眨眼,表示理解,并替他解释:“毕竟洛斯罗立安并不在劳瑞安排的这条线路上。不过孩子们,我可能会派你们去罗立安,所以请做好准备。”
格洛芬德尔推开盘子,宣布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和阿斯法洛斯出发了!”
Chapter 14: 恩特 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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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时期,从林谷南下的路并不难走。这一路白昼渐长,格洛芬德尔很享受越来越多的阳光,阳光能暂时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数日后一个傍晚,他到达美塞德拉斯东麓。在茂盛的森林入口出,他勒住马,用已不在中洲流传的最古老的昆雅语道出问候,森林边缘的树木立刻在无风状态下晃动起枝叶、向远处传达消息。很快,树叶波动的范围越来越远,整个森林在夕阳下像波光粼粼的大海。森林里一声传来低沉的长啸,格洛芬德尔将其视为欢迎,他翻身下马,拉着阿斯法洛斯向范贡森林深处走去。
恩特们渐次苏醒,而格洛芬德尔边走边和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们。”
恩特们用冗长的恩特语交头接耳:“早上好,哦不,是晚上好,我睡了很久很久。”“下午好。”“傍晚好。”“日安。”“我们有朋友到来。”“朋友?还是敌人?这可得瞧清楚。”“是朋友,不然,我们的守卫不会放他进来。”“是格洛芬德尔。”“哦,从海岸那一端来的诺多。”“是他,不然还有谁会说这种古老的精灵语言?”
刚睡醒的恩特都精神抖擞,说个不停,格洛芬德尔根本插不上话,他牵着马,径直走上通往涌泉厅的路。
他到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树须的耳朵里,他刚刚穿过涌泉厅外两棵常青树交缠而成的大门,就听到树须洪亮的声音:“格洛芬德尔,我们最亲密的朋友,欢迎你的到来。”
格洛芬德尔用恩特最爱的古昆雅语——他的母语——说道:“很久不见了,我的朋友。希望我的到来没有给你们造成困扰。”
树须用同样的语言回答:“困扰?不,不。你是最受欢迎的精灵。我们喜欢听你的语言,这个年代,没有生灵会熟练用这种美丽的语言交流了。”
山泉水顺着石壁缓缓流下,在夕阳下折射出美丽的光。格洛芬德尔看着金光闪烁的水流,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失神无言。
树须是最有耐心的,他沉默地等着。格洛芬德尔直到听到涌泉厅外其他恩特汇聚而来的沉重脚步才回过神来。他充满歉疚地说:“真抱歉,我……走神了。”
树须很乐意讲古昆雅语:“无需道歉,我的朋友。就像我们的格言——不要着急。”
涌泉厅内外汇集了兴奋的恩特,恩特语夹杂着昆雅语在四周回荡:“我仿佛很久没见他了——五年?十年?不,不对,等一等,让我想想,在我上一次陷入睡眠的时候……”“嗯,我还记得这个有趣的精灵组织了投石比赛,我可算活动了我的筋骨。”“不错,是他,大概有一百年了。”“一百年了吗?”“投石大赛,我记得!我喜欢那次活动。”“我们的金发朋友这次为我们准备了什么?”“而我们又能为他做什么?”
树须将格洛芬德尔引到铺着舒适干草的石床前:“那么今日格洛芬德尔到这里又有何贵干?”
格洛芬德尔手里多了一杯不知哪个热情恩特塞过来的恩特饮料:“谢谢。哦,我来是为了陪你们聊聊天,以及,打探情报。”
这成功勾起了恩特们的兴趣:“哦?情报?”
格洛芬德尔解释道:“新鲜事,比如南方的鸟有没有传来洛汗和刚铎的新闻?”
他身后的恩特语气和缓地反驳:“秋风从北方吹袭,鸟儿正从北方迁徙到南方,不会有南方北归的鸟。”
其他恩特纷纷附和:“正是如此。”“现在北方已是秋天,虽然南方依然炎热,但不会有鸟逆向旅行。”“但是它们可能在森林里栖息。”
格洛芬德尔举起手打断眼见要偏离主题的恩特对话:“你们说得对。那么松鼠呢?不,我的意思是,有没有新闻——不管是谁传来的。”
“洛汗,这个新建的王国很是平静,鸟儿们很喜欢那些马,它们可以在马厩的稻草里睡觉。”“嗯,刚铎,动物们不喜欢刚铎。”
格洛芬德尔警觉起来,追问道:“为什么?”
“松鼠和飞鸟被吓坏了,在北伊希利恩出现了奇怪的生物。”“那里的阴影越来越浓重。”“他们从未见过那种可怖的生物。”“也许是眼睛邪恶—双手乌黑—”
“奥克。”格洛芬德尔用通用语一口剪断恩特语“奥克”这个过于冗长的单词,“对不起,请继续。”
被打断的恩特也不恼,他捡回话头:“也许是‘奥克’。”
另一位恩特坚定地摇头否认,几片叶子从他头上被摇晃下来:“不,那些松鼠对我说了,它们认识奥克,但他们亲眼所见的黑暗生物不是奥克。”
格洛芬德尔暗想,这和瑞达加斯特的情报完全一致。不过看来恩特也不知道那些生物是什么,他只能自己前去调查了。
恩特还在就那些黑暗生物展开讨论:“小动物被吓坏了。”“鸟儿可以飞走,但是鹿啊马啊可就不容易逃脱了。”“那么人类呢?”“人类总有自己的办法。”
一个恩特突然变得激动,他挥舞着手臂,叶子扑倏倏直掉:“我不关心人类,想想努曼诺尔的殖民者,他们伤害过我们的同胞!”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再说,努曼诺尔已经沦亡。”“别忘了,那些从北伊希利恩逃出来的动物说,独手游侠救过它们和其他人类。”
“独手游侠?贝伦?”格洛芬德尔反问道,同时打了个寒战,仿佛见了鬼,“他早已和爱人同穴于黄土之下,我听过他的传说。”
“嗯,贝伦?我也听过他和露西恩的故事,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贝烈瑞安德还没有沉没。”“也许吧。”“他都重生过一次,为什么不能再重生一次呢?”
格洛芬德尔胸腔里没由来地泛上一阵酸楚:“有些人总是很幸运,不是吗?”
“这是个好问题,我们可能要开会讨论一下,为什么总有人幸运,有人不幸。”“以及,关于重生……”“不,我们应该提前设想,如果贝伦游荡到这里我们该如何。”
听到“开会”,格洛芬德尔开始头痛。他向门口望去,外边已是繁星满天。他离开瑞文戴尔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眼下,虽然恩特饮料给了他能量,但他还是不愿错过这样一个舒适的休息地,同时,他也需要消化一下恩特的情报。
恩特们争论地正投入,格洛芬德尔戳戳树须,小声说:“嘿,我们能不能改日再讨论这些问题,我现在很想休息。”
“当然,当然。”树须转头用盖过所有恩特的声音转达了他的意愿。
“晚安,我们的朋友。”“晚安。”“明天见。”恩特们陷入沉默,涌泉厅一下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流水声。
这流水声让精灵心安,他躺在石床上,梳理着恩特们带来的信息——北伊希利恩的确被黑影笼罩,那么刚铎需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他明天就启程,尽早赶到刚铎;至于那个独臂游侠,他是个好人,那么他是谁就不重要了。
他的确累了,想到这里,他已经陷入睡眠,一夜无梦,难得安稳。
第二天一早,他唤起阿斯法洛斯,准备继续行程。
树须十分不舍,坚持要送格洛芬德尔和阿斯法洛斯一程。路上他还一再确认:“我的朋友,你要离开了吗?”
“只是暂时告别,我要去刚铎探探虚实。你知道,如果黑暗势力开始蔓延……”下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树须心领神会。
“不要轻举妄动,就像我们的格言——不要着急。”
在范贡边境,格洛芬德尔跨上马,对恩特行了诺多的告别礼:“我铭记在心。”
“当心,当心北伊希利恩的邪恶生物。”
金发精灵挥挥手,纵马飞驰出范贡森林,夕阳为他镀上金边,他身后是晚风送来的松涛声——恩特的送别。
Chapter 15: 冷星 Cold 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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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搭配BGM 德语音乐剧《路德维希二世》Kalte Sterne - 冷星】
是夜,格洛芬德尔星夜驰骋。
“本来想带你漂流。”格洛芬德尔在马背上俯下身子,抱歉地在阿斯法洛斯耳边说,“但现在情况紧急,我们没时间了,下次一定不会食言。”
阿斯法洛斯嘶鸣一声,表示这都是小事情,同时跑得更快了。
夜已经深了,但天空还是青色的,繁星密布,是缀在薇瑞的织锦上的碎钻,编织着诺多族的血泪史诗。星穹在上,见证着诺多命运的起落,和被命运裹挟的个体的爱与哀愁。群星无言,不知它们是否保留着星辰纪元的记忆——那时的它们是如此冰冷。
不同于第三纪元的中洲,赫尔卡拉克西冰峡上的天空总是最纯的黑色,犹如深渊;黑空上的星星冷得和坚冰一样,上天入地,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寒冷,不带一丝温度。
帐篷被掀开一条缝,埃克塞里安带着寒气和风雪钻了进来。格洛芬德尔连忙起身上前,焦急地问:“那边怎么样?”
他将埃克塞里安冰冷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呵着气,好让它们暖些。
“伊缀尔睡着了,图尔巩守在她身边,说什么也不愿意休息。”
格洛芬德尔叹道:“你去换我回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他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诺洛芬威和芬巩殿下轮流劝他,谁也劝不动。”埃克塞里安垂下眼睑,“其实他们自己也伤心欲绝。”
“现在他们还陪着图茹卡诺?”
“不,芬达拉托殿下刚刚赶过来——风雪太大,他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换他们去休息。我知道这很难熬,但我真希望芬达拉托的陪伴能让他好受些。”
自从他们踏上冰峡,死亡就如影随形;二家三家的精灵不知道送走了多少族人。如今,是埃兰葳消逝在坚冰之下,悲哀再次笼罩在诺洛芬威家族之上。
燃料短缺,因此它们被分配给更为需要的族人。格洛芬德尔和埃克塞里安的帐篷里没有生火,只有他们的佩剑散发出淡蓝色的寒光,驱散一些黑暗。
日月未生,天昏地暗;阴风怒号,暴风雪狠狠拍打在帐篷上,猎猎作响,无端的让人胆寒。格洛芬德尔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而恐惧攫取了他的思维,电光石火间,落水的精灵和眼前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重合起来。他将埃克塞里安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怕眼前人会悄无声息消失在他找不到的地方:“Aeg,如果,我是说,如果——”
“不会有‘如果’。”埃克塞里安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抽出左手,修长的食指抵在他唇上,他蓝灰色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像是碎在大海上的星辰,“劳瑞,我们会平安抵达中洲,我不会离开你一步。不会有事的,不会……”
他声音低了下去,淹没在呜咽的风中。格洛芬德尔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上,贴着他耳边呢喃道:“如果你丢了,我发誓,我一定会付出一切代价把你找回来。”
埃克塞里安蓄在眼眶里泪水终于滑落,好在格洛芬德尔的脸埋在他的衣领里,他看不到。埃克塞里安环住他的后背,和他紧紧相拥。两个精灵的温度总能稍稍抵御凛冽寒风的侵袭。
帐篷外又飘起了雪花,像是星星从天上缓缓坠落。
中洲不再有极寒之地,因此星光也不再似利剑般刺人。地平线上,洛汗平原的点点灯火串成城郭,和星光遥相呼应。没人愿意看到万家灯火变成连绵战火,就像格洛芬德尔曾经经历多次的那样。他狠狠摇头,试图把混乱的、不知怎么钻进他的思维的回忆都暂时清除掉,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旅途——没错,自己正在骑着阿斯法洛斯横穿洛汗平原,前往刚铎的米纳斯阿诺尔。
“骑上马,回家去,越过我们的土地。”从维林诺传到刚多林的歌谣在他脑海里响起,“建起如梦境般的城市。”
他的胸腔里燃起一把无名烈火,烧得他眼眶泛红,内心的焦躁不安驱使着他,让他只想尽快赶到刚铎。他隐隐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但他还无法判断这是好是坏,是喜是悲,只有到了那个暗流涌动的国度,他才能在漩涡中得到答案——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设想的。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佩兰诺平野的一个小镇里,精灵的到来在农人和牧民之间引起一阵骚动。
星辰初现,还未到达人类聚居区时,格洛芬德尔已经遥遥地看到米纳斯提力斯的影子,他从未有机会好好看过米纳斯阿诺尔,上一次匆匆一瞥,还是在最后的联盟期间;如今的白城远比当年更加宏伟。相比于提立安和刚多林,这座守卫之城更像是戒备森严的堡垒。不像坐落在平原上、被群山环抱的刚多林,米纳斯提力斯依山而建,扶摇直上,努曼诺尔人曾用坚强的意志在峭壁中生生凿出地基,砌成七层白城,它历经战火洗礼而屹立不倒,只是刚铎已不再有国王。
他依稀记得佛诺斯特战场上最后一任刚铎国王埃雅努尔暴怒的模样——彼时的埃雅努尔还是王储。当时格洛芬德尔得到消息,从瑞文戴尔马不停蹄赶到战场,好容易赶在埃雅努尔行动之前将巫王吓走。在他看来,巫王不堪一击,更让人担忧的是被激怒的埃雅努尔。
他拉住埃雅努尔坐骑的缰绳,阻止他逞匹夫之勇、单枪匹马去追杀巫王。刚铎王子已经被仇恨和气愤夺去理智,他大喊道:“你听到了他的侮辱!他侮辱我,侮辱努曼诺尔的血脉!阿那瑞安家族会记住这些话!我以我的家族血脉起誓,我会一雪前耻!”
格洛芬德尔尽力安抚他:“别去追!他不会回到这片土地。他的末日尚远,亦不会死于人手。”
埃雅努尔没有追击,但他也显然没有听进去格洛芬德尔的话。他血红的眼睛和额角暴起的青筋让格洛芬德尔本能的觉得,事情不会到此结束。
七年后,已经成为国王的埃雅努尔再次上钩,和巫王单挑被杀,刚铎国王之位空悬,由此进入宰相摄政时代。消息传到瑞文戴尔,格洛芬德尔很是自责了一番——难道是自己的话还不够清楚?他救得了埃雅努尔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不过,如果刚铎注定经历没有国王的年代,那么谁也无法改变它的命运。
从那时至今,格洛芬德尔还从未和刚铎的宰相打过交道。眼下天色已晚,米纳斯提利力城门紧闭,他打算明天再进城——他这次只是低调前来,又不是出公务,没必要太官方。
事实证明,“低调”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他在小镇上找了间旅店,在他把阿斯法洛斯送去马厩时就觉察到气氛的微妙,等他进入旅店前的酒吧时,人声鼎沸的酒馆瞬间安静了下来。
格洛芬德尔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忘记戴兜帽、是这一头金发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但现在再戴上又显得太刻意,于是他露出标志性的金花笑容,环顾四周,挥挥手,用通用语打招呼:“你们好!”
酒馆里依旧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如此友好的破冰手段竟然失效了!金花领主手举在半空,不甘心地调整问候语:“呃,大家晚上好?”
人群中有人小声交头接耳:“精灵!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精灵!”“神明在上!我只在我家祖传的故事里听说过精灵的模样。”
老板洪亮的声音盖过窃窃私语:“大人,请问您尊姓大名?”
金花想都没想就立刻回答:“格洛芬德尔。”
有人激动起来:“格洛芬德尔?!我知道您的故事!”“我也听过您的传说!”
格洛芬德尔并不享受以“远古传说”的身份和人相处,相反,他只想被看作是普通的有血有肉的精灵。于是他报以礼貌的微笑,心中暗想,下次他要记得说自己叫劳瑞,这个名字还显得普通些。
“大人,您是来觐见宰相的吗?”“这还用问?不然精灵怎么会来到我们这个小酒馆?”“可是城门关了,非十万火急的要事,没人有权在深夜进城。”“格洛芬德尔大人亲自前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
金花忙解释道:“没有急事,不必麻烦,现在我只想要一壶酒,谢谢。”
有人凑上前来小声问道:“大人,您是听到北伊希利恩的风声了吗?”
老板举着酒壶,大声斥责道:“不要胡说!宰相不是已经派人辟谣了?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众人谈话的声音低了下去,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格洛芬德尔接过酒,面不改色,但心沉了下去——德内梭尔一世知道并还在试图掩盖北伊希利恩的黑暗动向,看来局势在变得更复杂。
Chapter 16: 白城 the White 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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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家不便谈论北伊希利恩的事,格洛芬德尔也没再追问,他安静地喝了几口酒,却察觉到酒馆里也悄无声息;他抬起头,发现不仅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而且室内人数悄无声息地增加了一倍——显然,一些人觉得不能让亲友错过瞻仰传奇人物的机会,这可能是唯一一个不是挂在墙上而是活蹦乱跳的传奇!
不过这么多人噤若寒蝉的场景也过于诡异了,格洛芬德尔难得感到一丝尴尬。他觉得自己悄悄离开显得太不礼貌,而他能想到的打破尴尬的唯一办法就是请大家喝酒。事实证明,这个方式确实有效,酒过三巡,气氛热络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弹琴唱歌;到午夜前,格洛芬德尔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多少本传记和家谱上签了名。
午夜的钟声响起,格洛芬德尔对老板招呼:“账单请寄到瑞文戴尔,埃尔隆德领主会还的。”
老板喝的也不少,他脱口而出:“对不起,大人,我们这里不赊账!”
坐在吧台上一位喝得脸颊通红的汉子大声笑道:“老兄,这可是格洛芬德尔大人!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该破例免单,免去我们所有人的账单!”
说着,他高举起手中的啤酒杯,带的周围一群人一起起哄。
老板大声清清嗓子,掩饰自己的难堪:“大人,您可以赊账,可是瑞文戴尔详细地址在哪里?”
错愕的表情在格洛芬德尔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他灵光乍现:“我有主意了,你等一下。”
说着,他大踏步进了马厩,从阿斯法洛斯卸下来的鞍鞯上揪下几块宝石,赞赏地拍了拍它:“我就说马应当戴装饰,这可是硬通货。”
无端成为移动提款机的阿斯法洛斯疑惑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嚼了一把草压惊。
看着柜台上一字排开的三颗宝石,老板的酒吓醒了一半,他还从未见过这么豪且对物价没有概念的主顾:“这,这也太多了,我找不开。”
“那就留一块,如果还多,就算下次的。”格洛芬德尔不为人察觉地打了个哈欠,低声道,“以及,请给我开一间房。”
老板决定把这颗宝石挂起来当金字招牌,就凭“格洛芬德尔亲赠”这句宣传语,保证他的店成为佩兰诺平野最火爆的店。
第二天一早,米纳斯提力斯的主城门迎着朝阳轰然开启。格洛芬德尔仰头仔细端详着这座沐浴在金光中的城池,尽管他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但在思维殿堂的一角,还是有一部分精力被用在对比眼前这座城池和他在水镜中看到的那一座。很遗憾,他没有确切的答案。
他在城门前下马,对守卫通报过名字,然后在守卫震惊的眼神里牵马进城。有了前一晚的经历,他确信刚铎的居民可能会对他的到来大惊小怪,而刚铎的宰相如果知道他是为了北伊希利恩的动向而来,也不会欢迎他;眼下,他只是想趁着这座城市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好好端详它。
灯匠街的两侧栽着沾满露水的玫瑰,清风吹过,花朵泫然欲泣。对格洛芬德尔来说,白城的建筑与名字早已超出了它本身的含义,它混合了金花领主超过三个纪元的感情。
格洛芬德尔未曾亲眼见过芬罗德建造的那座米那斯提力斯,托尔西瑞安岛上的瞭望塔,他只听说过它的兴衰。图尔巩按照记忆中图娜山上的白城建立起刚多林,在环抱山脉内的这座白城里,他们收到米纳斯提力斯被攻占的消息,之后是芬罗德惨死于索隆地牢的噩耗——这就是格洛芬德尔对贝烈瑞安德的米纳斯提力斯的所有印象了。他深深地为图尔巩悲伤——图尔巩的本意是建造隐匿之城来保护精灵,可就在这座本该充满欢乐的城市里,他永远摆脱不掉亲人挚友接连逝去的阴影。
格洛芬德尔深吸一口气,至少眼前的这座米纳斯提力斯坚固而繁荣,他会尽全力保护它不被黑暗笼罩。
当他来到第七层王城的高墙之下时,已经有宰相派来的人在大门处等待他。这道大门和主城门一样面向东方,可惜朝阳也无法为使者冷漠的脸染上温度。通过观察使者的表情,格洛芬德尔预见到了德内梭尔的态度,他捏了把汗,看来一会儿有一场不见硝烟的硬仗要打。
客套寒暄过后,使者对守卫吩咐:“请把客人的马送去马厩。”看着守卫把阿斯法洛斯牵走,他才转向格洛芬德尔:“请随我来。”
使者带他穿过刚铎王城庭院,草地中央,伫立着著名的白树。格洛芬德尔放慢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棵宁洛丝的后代,好似泰尔佩瑞安再现眼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亲切,恍惚间,他仿佛又重新置身于双圣树毁灭前的提立安。
使者咳嗽了一声,将他拉回现实,提醒他不要再耽搁。这番态度让格洛芬德尔很不舒服,他有点后悔来白城——他本可以直接去北伊希利恩的。但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让宰相对东边的异动提高警惕,他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这么想着,他在王宫门口顺从地卸去身上所有武器,交给守卫。
刚铎王宫大而空旷,每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数倍,让人倍感压抑。看到格洛芬德尔进来,德内梭尔一世从座位上起身,张开双臂迎上来;他精明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假笑,怀疑的眼神表达着和他动作相反的抗拒。
“贵客到来,有失远迎。”刚铎的宰相在离格洛芬德尔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保持着欢迎的姿势,“您应该早派人来报信,格洛芬德尔大人,我应当设宴款待你。”
格洛芬德尔站在原地,行了一礼:“此次不是出公务,我不过是以私人身份来和您交换信息,不必麻烦。”
德内梭尔借机放下手臂,引他入座:“我们很久都没有和精灵打交道了,刚铎和精灵的领地没有事务往来,您就这样出现在刚铎,究竟所为何事呢?”
格洛芬德尔开始心累——他听得出来,德内梭尔对精灵很是提防,再加上刚才肢体动作上无声的较量,他不被德内梭尔赶出去就算胜利了。
他决定速战速决:“为北伊希利恩的异动,我和瑞文戴尔的领主得到消息,神秘的邪恶生物开始侵扰北伊希利恩,这种生物具体是什么,我想只有您的人才清楚,所以……”
德内梭尔大笑起来,摆摆手:“那都是传言!伊希利恩无事发生。”
“可是瑞达加斯特确信……”
“那个巫师的话?”德内梭尔故作惊讶地打断他,“他疯疯癫癫的,自称巫师,却像个流浪汉。谁知道他是谁呢?也许就是个疯子。您竟然相信他的话?”
格洛芬德尔暗自磨牙,面上努力保持冷静:“不只是巫师,还有范贡森林的恩特,甚至刚铎的居民都听到了风声,为了保险起见,您难道不该予以重视吗?”
“先是巫师,然后是树木,再是道听途说的碎嘴居民。大人,真正的刚铎人是不会相信这些童话故事的。” 德内梭尔虽然笑着,但眼神阴骘,“您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这些谣言吗?”
格洛芬德尔差点儿气笑了:“危机已经显露,刚铎又几乎和魔多接壤,您不能不早做防范。”
此时,一名守卫进来报信:“宰相大人,北伊希利恩的巡防队派人来送信,说是有紧急军情。”
格洛芬德尔观察着德内梭尔的反应,由衷感慨,他把恼羞成怒隐藏地很好。
“我现在正在接待贵客,没工夫听一惊一乍的假急报。”格洛芬德尔看到德内梭尔对守卫使了个眼色。
格洛芬德尔压住火气——尽管他现在很想在德内梭尔的鹰钩鼻上来一拳——对德内梭尔说道:“您刚才说得对,我就是为了这些谣言来的,疯话也好,假话也好,我想听听北伊希利恩来的人怎么说。”
“您不会想听无聊的小事,再说,这涉及刚铎的机密。”
“您刚还在说这是假急报。”
“他们总是喜欢把事情夸大。”
“那好吧,既然北伊希利恩无事发生,我去度个假总可以吧。”说着,格洛芬德尔便要起身告辞,“现在就动身,以免耽误您聆听机密军情。”
德内梭尔的脸色愈发难看:“如果您一定要去,那是您的自由,刚铎不对此负责。”
“那是自然,多谢您抽出时间见我。”走到门口,格洛芬德尔又回头补充道,“您不介意让这位巡防队员当我的向导吧?”
Novaa (Guest) on Chapter 1 Thu 26 Jun 2025 08:04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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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n_Girith on Chapter 5 Mon 14 Jul 2025 02:23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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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nedekafka on Chapter 5 Mon 14 Jul 2025 11:29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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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il_Jello on Chapter 11 Sun 01 Jun 2025 05:36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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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nedekafka on Chapter 11 Sun 01 Jun 2025 06:27PM UTC
Last Edited Sun 01 Jun 2025 08:21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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