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雨夜的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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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世界线:没吃下aptx4869的工藤新一遇到吃了药变小的灰原哀
《空屋》:为福尔摩斯归来记里的第一篇短篇小说,讲述了《最后一案》后本应掉下悬崖在激流中死去的福尔摩斯死里逃生复活归来的故事。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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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七年的秋天,米花市四菱银行十亿日元抢劫案告破,警方虽然在前期的调查中方向错误导致了抢劫犯逍遥法外,不过托某位不知名米花市民的功劳,最终银行丢失的十亿日元被顺利回收,抢劫犯也因为分赃时产生的矛盾而自相残杀而死。
主犯广田雅美潜伏被抢劫的银行分支半年之久,谋杀两名同伙后又以畏罪自杀的形式结束了这场犯罪,警方和媒体能够推测到的原因大多集中在无法顺利销赃以及通缉令所带来的压力上。和二十多年前的那场三亿日元的抢劫悬案比起来,这起案件的收尾实在不够戏剧,因此人们用不了多久便已经开始淡忘这起案件。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的。
令居住在米花2丁目22番地的阿笠博士感到不安的是,家里的地下室门已经紧闭了两日。如果不是知道房间里有卫生间和自来水,恐怕他此刻已经抄起工具箱里的家伙破门了。
阿笠博士多年独居,虽说平时醉心于鼓捣科学发明,但也不算完全没有自理能力,会煮些咖喱、豚肉白菜一类的简单料理。今晚照旧是牛肉咖喱,做好了端到房子直通向地下室的通风管道,举起风扇对着咖喱向管道的入口吹了起来。
两天了,不缺水,但也总该饿了吧。
果不其然,两分钟后,紧闭两日的地下室门终于打开了。
站在阿笠博士眼前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黑发男子,方下巴、无神的长眼睛,黑眼圈深重,胡子拉碴,鼻梁上架着一副方正的平光镜,总之看起来平庸得不能再平庸,加上这身邋遢的居家服,看上去像极了十几年不出家门的家里蹲青年。
“太过分了,博士,居然用咖喱来诱惑我。”令人意外的是,男子有着与外貌不符的声音,嗓音干净清透,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羁口癖,甚至连敬语也没有使用——当然,阿笠博士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
男子结果阿笠博士手中的咖喱,端到鼻子前猛吸了一口香气,随后露出了无奈又享受的表情。
“走吧,我们一起去楼上吃点饭。”阿笠博士顺水推舟道。
男子看上去已经累得没有了说不的力气,他点点头,乖顺地端着咖喱跟着老人上了楼。
“怎么样,这两天你有什么进展了吗?”阿笠博士小心地问。
“说实话,还是一头雾水。”男子打了个哈欠,“我以工藤新一的名义给目暮警部打了电话,最终确认了广田雅美使用的手枪上真的只有她自己的指纹,而她身体里的子弹也与她持有的手枪口径相符。只从证据来推断结论的话,警方的结论是完全正确合理的。”
“所以线索还是断了。”阿笠博士叹了口气,“新一,你打算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伪装成三十岁男子的名侦探工藤新一将手臂靠在脑后,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自从在热带乐园目击了神秘黑衣男子进行交易、被敲晕灌下毒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月余,而他仍然对这群黑衣人的身份、组织的目的一筹莫展。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那名黑衣男子将他敲晕后给他喂下了毒药,然而那时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工藤新一只是假装咽下了毒药,等到两名黑衣男子走后,他用最后一丝神智吐出了口中的胶囊,醒来时除了后脑剧痛以外,似乎并没有受到别的伤害。
意识到自己可能在这些可疑且危险的人眼中已经死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出现在世上,为了保护身边的亲人朋友不受牵连,他只能借住在邻居阿笠博士的家中,制造出天才高中生侦探失踪的假象。
老妈知道了这件事专程回了一趟国,为他传授了全套的变装技术,而阿笠博士也热心地拿出了可以变声的发明,于是高中生工藤新一摇身一变成了死鱼眼方脸盘的中年男人,戴着父亲的旧眼镜,化名为江户川柯南。
顺便一提,这个假名是他自己取的。灵感源自推理大家柯南道尔与江户川乱步。工藤有希子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笑了大约五分钟,对于儿子起假名的水准进行了毫不留情的评价。
变成了眼镜大叔江户川先生,工藤新一势必不能继续回学校上学了,为了不让学校里青梅竹马的毛利兰与一干友人担心,他留下了自己因为案件要隐姓埋名一段时间的信息。他希望自己真的只是离开很短的一段时间,尽快将那个组织连根拔起,但那些黑衣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神通广大。
十亿日元劫案的主犯,银行柜员广田雅美居然就是他们的一员,工藤新一至今还不敢相信。
他与这名容貌姣好的柜员小姐结缘说起来还是因为和阿笠博士去办理存款,百无聊赖之中的几句闲聊中能感觉出广田雅美性格温柔阳光,无论如何都和那群行事狠辣阴毒的黑衣人联系不到一起去。至于自己是如何机缘巧合下目睹劫案、被卷入其中,又如何未能及时赶到救下被黑衣组织成员枪杀的广田雅美,这几日他几乎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清晰到令他头疼。
咖喱浇在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水汽一时间氤氲了他的视线。
“说到那群黑衣人,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一下,”阿笠博士说,“我昨天去了一趟隔壁,常规检查嘛……结果呢,从种种迹象上来看,我很确定不久前有人进过你家,新一。”
工藤新一放下了送到嘴边的勺子,“是兰吗?”
“不像是呢。毛利家的小姑娘来打扫的时候只会收拾客厅这些,绝对不会翻动你父母的卧室。”阿笠肯定地说,“而且你之前在衣柜上做的小手脚被破坏掉了,绝对有人在你家翻箱倒柜过了。”
工藤叹了一口气,“我差不多猜到了。为了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死了,他们可真是大费周章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严谨的做派倒挺厉害的。”
“我说你啊……”
“好啦,不开玩笑了。”他咽下一口咖喱,空了两日的胃里温暖起来,“江户川柯南的身份都已经办好了吧,老妈那个办事效率的话……”
“费了一些周章,但最后还是办下来了哦。”阿笠笑了起来,“现在开始新一你就是优作的远房表兄,被介绍来我这里做我实验的助手。”说着递来了一张ID,“用这个大多数情况下能蒙混过关,不过可千万别被警察抓走,厚生省的系统里可是找不到江户川柯南这号人的。”
工藤自嘲地笑了,“呵呵,我尽量不让这种事发生。”ID照片上的这张脸平庸得掉进人堆里就找不到了,和报纸头版目光精明有一张帅气面孔的平成福尔摩斯截然两人,不仅不会获得少女们的尖叫,恐怕还要被认为是闷骚变态吧。不过这正是工藤新一想要的效果,越不像自己越好。
“你看上去不怎么开心啊,”阿笠指出,“我以为你很期待自己能光明正大地上街呢,不是说了即便以这个身份也要成为警方的顾问吗。”
“发生了那种事,我要怎么开心得起来啊……”他喃喃着,收起了那张小卡片,“一天没法把那些家伙一网打尽,我就一日不能恢复工藤新一的身份。我才不要一直顶着这张脸和这个名字生活呢。”
他快速吃完了盘中的咖喱,精神终于恢复了一些。想到地下室里贴了满墙的线索和材料,名侦探第一次有了种不想继续投入案件的疲惫。
警方结案后,只有他还在一直追查广田雅美的死因和身份,如果没猜错,她现在所使用的姓名和身份应该都是假的。确认被广田雅美杀害的另外两名劫匪广田健三与广田明似乎也使用了同样的假身份。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向警方提出怀疑后,调查最终也不了了之,这三人简直就像幽灵一样,不知从哪儿来,也没有过往的生活经历,就连广田雅美入职四棱银行所使用的履历也是伪造的,上面提到的工作地址都是已经跑路的皮包公司,背后真正的老板已经不可查。
案件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推理可以解决的问题。一个既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的人,又该如何推断她的动机与目的呢。工藤新一甚至开始觉得就算是福尔摩斯本人降临也猜不出广田雅美背后真正的故事。
本以为已经对死亡与犯罪现场司空见惯,直到这一次工藤新一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只是一个在案件发生后推断真理的事后诸葛,对于发生在眼前的谋杀却束手无策。事到如今已经分不清他对于广田雅美案到底是悲伤、愤怒还是懊悔更多。再看到自己从前的新闻报道,他只感到深深的讽刺。
——看呐,一个空有头脑、卖弄知识的自大狂,居然被称为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这么想来青梅竹马的毛利兰平时对自己的那些抱怨居然还有几分道理。如果仅仅是进行推理并找到真凶,真相不过是一段故事,而死者却确实地失去了生命,这两件悲哀之事相加却得出了名侦探的扬名立万,这么想来未免过于残忍了。
“我出去一下。”他将餐具放进水池,匆匆跑回了房间。
“新一,你去哪儿?外面正在下雨!”
“去见一下兰。”他换上一身外出便服,随便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其实工藤没有想好自己到底想去找这位青梅竹马说什么,只是此刻想起的第一个关系亲密到可以作此讨论的人只有她罢了。
“可是小兰她不知道你是……”
“我知道,我就假装是委托人去说几句话。”想起刚才博士说过有雨,他在玄关顺手带上了雨伞。
“可是新一,还是不要和他们有接触比较好吧!”
工藤新一没有听到博士的最后一句话,已然打开了门。这个时间天已全黑,雨下得凶猛,敲在柏油路上掷地有声。明明才是初秋,气温居然已经这么低了吗。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出门前带上了一件外套。
“博士,我会小心的!”虽然感觉最近自己的承诺总在落空,但只不过是去见一见自己的青梅竹马,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吧?
阿笠宅的大门还没开,工藤新一就已经目睹了决不能称之为正常的异状——门外的行道上,一小团白色的布料正蜷缩在雨水里,依稀之间还能看到呼吸般的起伏。大约是太久没有出门,工藤新一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并非一团布料,而是一个藏在宽大外套下的小孩。
还活着。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脑海中。或许是出入凶案现场太多次,他渐渐已经不太习惯倒在眼前的并非尸体这件事。
对了,得告诉博士。他回头按响门铃,听到电子门铃传来博士的疑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柯南。”
“有个小孩倒在你家门外,”他顿了顿,又追加道:“还活着。”
阿笠博士披着雨衣出门时看到的一幕便是中年男子模样工藤新一正试图去查看那小孩的呼吸和脉搏——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短手短腿缩在宽大的衣袍下,露在外面的只有茶色的头发。
“怎么办,新一,要报警吗?”阿笠博士压低了声音问他。
工藤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他觉得这种情况下惊动警方并不是最好的应对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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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过晚上十一点,这个时候那家没什么生意的侦探事务所应该早已经关门了吧。
工藤新一盯着窗外的雨发呆,仿佛能听到看到哪位醉醺醺的毛利侦探歪躺在转椅上抱怨房东的声音。
距离茶发小女孩被他们救到家里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这期间阿笠博士对小女孩进行了简单的身体检查,除了体温略高于正常水准以外,这个孩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也有可能只是疲惫力竭才会晕倒。”阿笠找补道。“身体没有外伤,我虽然是个博士,但说到底不是Md,接下来的检查还是送到医院去比较好。”
“她的衣服里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吗?”
“没有找到。但是很奇怪的是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成人的尺寸。”
“连内衣都是?”
“这个问题有点变态了。我即使是老人家了也不能随便给小女孩换衣服啊。”阿笠无奈地摊了摊手。
工藤轻轻叹了口气,“说的也是,我在想什么呢。她还没有醒吗?”
“看样子是睡着了。”
看这情况他今天应该是去不了毛利事务所了。不过也多亏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女孩,他得以短暂地分身,从之前梦魇般的经历中脱身片刻。
“那就等她醒来再问问姓名家庭地址这些吧……话说回来,你把她安置在地下室,我该睡哪儿啊。”他问博士。
“可能要委屈新一你在客厅凑活一下了。”
“猜到了。”他摆了摆手,向地下室的方向走去,“我去把资料收拾一下,小鬼头醒来看到一墙案件资料恐怕要被吓到吧。”
“别把小孩吵醒了。”博士轻声嘱咐。
“啊,知道了。”他有些不耐烦地应道。
工藤喜欢玩这种脑力游戏,对于侦探思维来说是种有益的锻炼。在小女孩醒来开口说话前,他会率先一步开始推理她身上的所有谜题——一个小学生年级的小孩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游荡在街上,还穿着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成人衣服……他最先想到的可能性十分糟糕,不过既然阿笠博士检查后确定没有外伤,那么大约能排除虐待和家庭暴力的可能性。看她脸蛋干干净净,五官立体,甚至有一头在小孩子间罕见的茶色卷发,应该要么是外国人要么是混血,肯定不是流浪儿或从苛待儿童的福利机构里逃出来的。
他推开地下室的门,在椅背上发现了方才盖在小女孩身上那件明显是成人尺码的白色大褂——翻开白大褂的衣领,没有品牌标签,内衬里也没有找到清洁指示。布料柔软,使用的是防水且不易留下污渍的材料,很像是实验室或是医生会选择的外套,阿笠博士的衣橱里有很多类似质感的白色外套。
难不成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可若是如此为什么身上不是合身的病号服,而全是成人尺码的衣服?
女孩均匀的呼吸声从房间的另一端传来,工藤新一突然想起自己是来取走案件资料的,于是蹑手蹑脚来到线索墙前,一个个取下上面的图钉。
什么情况下一个孩子才会没有衣服穿,只能去穿成年人的衣服呢?她一定是遇到了不得不脱下自己的衣服的情况,并且身边只有成年人的衣服可以……
如果她自己原本的衣服脏了,不得不换成干净的、不会引人注意的衣服,那这一切就说的通了。可是小孩子本来就喜欢玩闹,身上的衣服脏也情有可原,除非……除非弄脏了衣服的不是普通的泥巴或是雨水,而是血渍、粪便这类让人生理上无法忍受的东西。
名侦探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怪不得自从把这个小女孩带回来后就一直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原来在理智察觉之前,工藤新一的本能就已经嗅到了她身上“案件”的味道。
快点醒来吧,小鬼头。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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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阿笠宅被略显焦急的门铃声唤醒。身着睡衣的阿笠博士从门洞确认来者身份后打开了门。
“早上好啊,博士。”身着米花高中校服的毛利兰出现在门后,脸上的笑容满是活力。
“啊,早上好,小兰。有什么事吗?”
“我看到新一家的信箱被塞满了,所以特地拿过来想请您帮忙保管一下。”女高中生说着捧出了一大叠信件。
“辛苦你了。只是学校不是相反的方向吗,你怎么跑到新一家来了?”阿笠接过信件,粗看之下大多是些广告邮件和月刊推理杂志一类。
“因为想着他说不定哪一天结束案件就回来了,所以想着定期来看看。”毛利兰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结果这个推理狂还是没有回家的迹象呢。”
“难为你这样为他着想了,我想新一也一定正在某处急着解决事件吧。”这么说着,阿笠听到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闷响。门口的毛利兰似乎也有所察觉,好奇地歪过了头。
“博士,好像有什么东西调到地上了哦。”她善意地提醒。
“啊,啊……确实呢,哈哈。”阿笠干笑两声,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毛利兰的视线,“小兰你一定也急着上学吧?”
“说的也是……博士你做实验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哦。”
“啊,多谢提醒。”
话音未落,第二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引得毛利兰不禁皱起了眉头,意识到这一点的阿笠慌忙道:“糟了,大概是某个参数没有调整好,得快点去终止运行才行。这些信件等新一回来后我会原封不动交给她的,你放心吧。”
说罢,阿笠博士在毛利兰得以说出下一句话前关上了大门,正好将第三声闷响遮掩了过去。
“新一,新一!”循着刚才的动静,阿笠博士来到了地下室,果不其然发现了正在地下室门口的工藤新一。
“博士你来了啊,”一脸疲惫的中年男人长叹了一口气,“怎么办,小鬼头一醒来就把门反锁了,我用钥匙试过,打不开,大概是用柜子一类的东西挡在了门前。”
看到地上的工具箱后,阿笠博士大约明白了刚才的声音是什么发出的。“你跟她说过话了吗?”
工藤新一摇摇头,“我也是刚刚才到。怪就怪博士你这个地下室门的隔音效果太好,我想跟她讲道理都没机会。”
阿笠博士有些释然地笑了起来,“新一啊,你难道没有想过这样砸门只会让她更害怕吗?那毕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那又有什么办法。七八岁反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工藤泄气地问。
阿笠笑道:“真难得啊,看到新一也会无计可施……给你一个提示,上一个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是你哦。”
工藤新一拍了一下脑门,对阿笠清脆地合十了双掌,“拜托了,博士,请再做一次那个咖喱吧!”
难得见这小子如此态度诚恳,阿笠博士拿他没办法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出去一趟买食材,你负责看好地下室的门。”
“真是太感谢了!”说罢,他回过头又对着门背后不知听不听得到的小女孩道:“小鬼头,你可别想耍花招,我就在房门外等着你。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话虽如此,顶着这张中年闷骚男的脸,并且在地下室里还“囚禁”了一个小姑娘,怎么看他都不像好人吧。工藤自嘲地想到。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估计你一定是遇上了大麻烦……一般的小孩也确实不会做出像你这样锁门的举动。不过你的防范意识很好哦,这点倒是值得表扬,毕竟你也不确定我和阿笠博士到底是不是好人,这种情况下当然要首先保护自己才对。”这么说着,他居然也不像最开始那么生气着急了,“等你出来以后就明白了,我和博士都是你可以信赖的人,尽管把你的麻烦都告诉我们,我赌上名侦探的名号,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他信誓旦旦地进行了一番真挚宣言,门却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看起来隔音效果是真的很好。……真滑稽啊,明明我连自己的事件都没解决好,现在居然指望一个小孩能相信我。工藤新一并不是一个轻易就能被挫败的人,然而至今为止这些事已经让他尝尽了过去十七年里从未有过的败北滋味,就算内心强大如他,此刻也已经来到了极限。
等等,即使说话的声音传不过去,固体难道不是比空气更利于传导声音吗。她一定是听到了刚才的敲击才会保持紧闭门户,那么如果将想说的话以密码的形式传递过去——但很快工藤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有才刚到小学年纪的孩子会摩斯电码,但如果这个茶发小孩是外国人,经受过童子军的训练……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工藤新一使用扳手在联通门的两侧的门锁处敲击了一个单词,重复了两遍,由于只是测试,他并没有选择多么正经的话语:
Knock Knock
大约过了五分钟,就在他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微弱的敲击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是用摩斯电码拼出的一个单词:
Yes
工藤新一几乎在拼出单词的同时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一个能使用摩斯电码的外国小鬼头,极有可能被卷入了某些恶性事件,并且身份还充满了谜团——这简直比他看过的任何一本推理小说的故事发展都要精彩!他很快兴奋地敲打出了下一条信息:
Unlock the door
而这一次女孩的破译与发送的速度都比之前快了许多。
Can I trust you
此时欣喜若狂的工藤新一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借住在阿笠博士家的研究助手,很快发出了下一条信息:
I’m a detective. I’ll protect you.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门锁沉寂了许久,他没有等来小女孩的下一句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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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还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啊。”厨房内的阿笠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你小时候一样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学问的孩子呢。”
“呼呼,这个小鬼头倒是个当侦探的好材料,”工藤新一愉快地说道,“如果以后有机会,说不定我会让她来做我的助手。”
“招童工这种事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童工呢,如果我小时候有个聪明帅气的侦探让我来做他的助手,我肯定……”
“恕我直言,新一你就不是那种会做别人助手的人呢。”阿笠博士爽朗地笑了起来,“福尔摩斯是不会成为华生的助手的。”
“话是这么说啦……”
“再说你现在这副尊容,怎么也不像是聪明帅气的侦探。”
“博士,我发现你有的时候嘴还是挺毒的。”工藤不满地抱怨起来,“如果不是还没能将那些家伙一网打尽……”
“新一,帮我拿个盘子过来。”
虽然被打断有些不爽,但想到或许很快就能和那小鬼见面,他还是听话地拿来了餐具。阿笠博士的咖喱虽然算不上复杂精致的料理,但胜在香气馥郁,引人垂涎。想到小孩子喜欢甜口,博士这次还特地在酱汁里加入了蜂蜜来丰富味道。
“别说那小鬼了,我都想现在来一盘。”他端着盘子跟随阿笠来到通风口,一路上肚子咕噜噜不争气地叫着。他从早上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几乎一直在思考着地下室这个巨大的谜团。风扇将香辛料浓郁的气味吹入了通风管道中,与此同时十几米开外的地下室内,那小女孩应该也已经闻到了这股食物的响起。
扩散吧,气味分子们。工藤这样想着,让博士接管了食物,自己来到地下室门口前,又一次用扳手敲击了起来:
Hungry?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忍得住饥饿。工藤新一认为自己这次已经胜券在握,忍不住开始设想等小鬼头打开门后自己要如何展开问询,到底是先问她的姓名住址,还是先让她解释自己身上那不合适的衣服比较好呢——
——敲击声再次响起。
You cheat
工藤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对方也是个好胜的家伙,而且看样子很快自己面前的门就能打开了。
小鬼头在屋内艰难地挪动着用来挡门的家具,直到听到清脆的一声咔哒,地下室的门才终于敞开。茶色短发的小女孩半个身子躲在门后,目光冷淡地注视着他——果然是混血儿,她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你这小鬼,终于肯开门了?”他叉起腰,颇为盛气凌人地说道。
“饿了。”她简短地说,声音也冷冷的,没什么感情。她的日语听起来没什么口音,敬语的使用也一板一眼,再加上冷淡的气质,看起来倒像是位富养的千金小姐。她换上了博士为她留在房间里的卫衣,那已经是最小的尺码了,但在她身上仍然传出了连衣裙的效果。
“算你走运,博士给你做了牛肉咖喱,”工藤新一没有对她的态度追究下去,换上了一副知心大哥哥的口吻:“吃完饭之后你要好好和我们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哦。”
小女孩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前方的楼梯,“你来带路。”
这小鬼,真会指挥人啊。这么不满地想着,工藤新一身体却乖乖地听从了指令,主动在前面带起了路,“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米花市。”她答道。
“嗯……这么听起来你似乎是从米花市以外的地方过来的呢。”他若有所思地说,“所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和我们说说吗?不想说也不打紧,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们可以帮你报警。”
“……你们帮不了我。”
他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小女孩躲闪着他的目光,“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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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吃饭细嚼慢咽,举手投足缓慢优雅,丝毫看不出紧迫感和遭遇事件后的恐惧。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把一盘咖喱吃得干干净净,期间谁也没敢说一句话,像是生怕出了什么动静会把好不容易才引出巢穴的小动物吓跑。
“我吃完了,谢谢款待。”小女孩礼貌地说罢,放下了勺子,转向两人,“请告诉我浴室在哪里,我需要洗澡,以及一套干净的衣物。”
“浴室的话,就在左手边……”阿笠博士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但很快被打断了。
“等下博士。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吃完饭就好好谈一谈,是你突然倒在我们家门口的,我们需要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如果你不打算报警的话,我们就更有理由知道了!”工藤新一没有轻易被她糊弄过去,他可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呢。
女孩出人意料地勾唇微笑起来,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在讥讽别人——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小孩的脸上未免有些太过奇怪了。
“啊啦,就这么想听我的故事吗?可我连你们两个萝莉控大叔是谁都不知道呢。擅自将可爱的小女孩囚禁在家中地下室,现在还严刑逼供,你们做的事可真够糟糕的。”明明是在笑着,可女孩的语气却冷得吓人。
“你说谁是萝莉控呢你这小鬼!”
“我要洗澡、换衣服,不然我和你们没话说。”女孩抱起胳膊,一副没得商量的做派。“你自称侦探,肯定不希望被警方发现你私底下是个不堪的萝莉控吧。”
所以说工藤新一讨厌自作聪明的小孩子。明明什么都不算,但凭着一点小机灵就把大人们耍得团团转,还得意洋洋地从中获利,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小生物——
这么想着,他现在还不是在服装店里,突兀地出现在一群为家里小孩购买童装的妈妈们中间。
没想到堂堂名侦探工藤新一现在居然顶着一张闷骚中年男人的脸,戴着极为可疑的口罩在童装店鬼鬼祟祟地挑选小女孩的服装——这种事按理说不该他来负责,偏偏那小鬼头居然说什么不放心和看上去很猥琐的大叔共处一室,只要阿笠博士陪伴,没办法只好把他赶出去采购。
这种事情就不能随便找个女生来代劳吗!虽然气呼呼地这么想过,但说不定这小鬼被卷进了什么恶性事件,这种情况下还是尽量避免牵扯进更多的人才对。
“这位先生,”店内的导购终于注意到了形迹可疑的工藤新一,带着一脸职业微笑来到他的身前,“请问今天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这种情况下不能慌。
“我要买小女孩的内衣。”他压低了声音告诉导购。
导购依旧保持着无法被撼动的微笑,“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楚,麻烦您再说一遍。”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他清了清嗓子,谨慎地弯下腰,“我是说,我要买小女孩的内衣。”
这一次导购肯定听到了他的话语,因为此刻她脸上那不可撼动的微笑也显露出了裂痕,脚步亦不自然地向后撤退了半步。
“请稍候片刻。”
糟了,肯定是被误解成什么不得了的变态了。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是帮我女儿买的,我刚和妻子离婚不久,孩子目前由我抚养。以前这些事都是我前妻来做,我也是第一次……”他扯下口罩,露出尽量真诚又无奈的表情。
上天保佑工藤新一有一位国际影星的母亲。他的演技得到了导购员的充分认可,对方先前的微妙的嫌恶烟消云散,转而变为了对这位新手单身父亲的同情。
“我明白了,请问您的女儿今年大约几岁,身高……”
意识到单身父亲身份的便利后,他接下来的采购就顺利多了,直到离开百货商场,工藤新一已经完全适应了做单身父亲的感觉,精心为自己那名设想中的女儿购置了全套吃穿用品,甚至还纯粹因为导购口才太好而购入了一个可能根本派不上用场的芙莎绘儿童书包——由于是名牌,他甚至不得不刷了老妈留下来的信用卡。
名为江户川柯南的中年男人今年三十二岁,这个年纪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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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把他赶走呢,其实你不害怕他的对吧。”
阿笠博士端来了红茶,考虑到小孩子的口味,他特别在旁边放了几块方糖。
小女孩看也没看方糖,优雅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那副架势像是打从出生就已经每日都喝下午茶似的。
“嗯……是啊,我不怕他。但是我怕他听到我接下来要和博士你说的这些话。”
TBC
Chapter 2: 巴伐利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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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傍晚,阿笠博士宅前隐约站了个人,工藤新一走近后才认出来者正是自己的青梅竹马,看样子是学校已经放学了,只不过她这个时候来阿笠博士家做什么,家里现在多了个小鬼,怎么想都不是个适合招待客人的时机。这个时候想要绕道假装路过已经来不及了,想到自己的假身份已经落实,他横下一颗心,就这么径直走到了阿笠宅的大门口,在毛利兰的身后清了清嗓子。
“你是来找阿笠博士的吗?”他刻意沉下声音,让本就在变声器的作用下变得低沉的声音更加浑厚。
“是的,请问你是?”毛利兰将他略微打量了一下,用有些疏远的口吻问道。
“我是博士的助手,我叫江户川柯南,现在为了方便进行研究借住在博士家里。”工藤新一将早已想好的一套说辞搬了出来,看到小兰脸上的戒备略有松弛。
“江户川……真是个少见的姓氏呢。”毛利兰笑道,“我叫毛利兰,和隔壁工藤家的工藤新一是发小。”
这样听着自己的名字从亲近的人口中提起还真有些怪异。江户川柯南维持着沉稳的人设点了点头,“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博士今天不在家。”
“这样吗……明明今天早上还在的。”毛利兰自言自语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可以问问你是为什么来找博士的吗?”
“今天早上听到了博士房间里传来很大的声响,有些担心博士的安全……”她说着皱起了眉头。
声响?说起来,那个时候他好像确实是在砸地下室的门,想必当时小兰听到的就是这个动静。
“那只是博士的实验发出动静,不用担心。”他撒谎道,“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我转告,毛利小姐还是快点回家吧,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太安全。”
“是吗,博士真的不在家吗?”对面的女孩突然低下了头,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里面的灯还开着,而且我从来没有在博士家见过你,你这个……可疑的家伙!”
一声怒喝后,一道黑影裹着风对工藤新一的脸劈了下来,多年来身体锻炼出的自动反应让他来不及思考,直接放下了手上的大包小包蹲了下来向一侧滚去。
砰!
这一腿如果不是落在柏油路而是工藤新一的脸上,恐怕连最坚硬的头骨都要碎掉了。死里逃生的工藤新一心有余悸地看着此刻正在从裂缝里冒烟的柏油路面,默默咽下一口唾沫。
“等等!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话音未落,第二记踢腿已经紧随而来。好在平时踢足球有好好锻炼到他的运动神经,工藤新一艰难地避开两记踢腿,狼狈地滚到一边。脑中的巴顿术招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跑了起来——和平时的打闹不同,她认定了江户川柯南是可疑份子,这次是动真格的,如果再不反击的话——
“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啊。”
一个稚嫩的童声打断了毛利兰接下来的招式,两人循声向门口看去,那茶色短发的小女孩正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看上去被这副暴力的场面吓坏了,眼里噙着泪花,随时都会哭出来。
“你怎么……”还未等工藤新一说完,小女孩已经跌跌撞撞地跑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爸爸,你不是去给我买衣服了吗,发生什么事了?”小女孩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可工藤新一看得明白,这小鬼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嘲弄。
被一个女高中生揍得满地乱爬,确实挺丢人的。被一个性格恶劣的小鬼看在眼里,丢人程度更深了。
“等等,你叫我什么?”
小女孩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他这才反应过来,“乖孩子,别害怕,这位小兰姐姐是博士的朋友……”
话说到这里,关键角色阿笠博士这才迟迟到场,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战场。
“啊呀,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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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请进。”得到了冷淡的同意后,工藤新一推门而入,房间里的小女孩刚刚换好新买的洋装,正在仔细端详那只芙莎绘的真皮书包。
这么一看还真是个漂亮的小鬼,只不过性格太恶劣了,很难想象长大以后会变成怎样刻薄的——
“谢谢你给我买了衣服。”女孩放下书包,转过身看着他,“还有这个书包,我很喜欢。”
“啊,不用谢……”突如其来的感谢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刚才的怨气反而说不出口了。
“小兰小姐还在客厅吗?”女孩问。
“是啊。她非要留下来张罗晚饭,说是什么看你脸色不好,要做些有营养的……”他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你这家伙,一句爸爸可把我从未婚未育的黄金单身汉行列给彻底排除了。”
“我这句爸爸救了你一命,不该感谢我吗?”小女孩微微一笑,“江户川叔叔?”
“请不要这样叫我。”
“那叫你爸爸呢。”
“你可真是个恶劣的小鬼。”
女孩颇为受用地笑了,“多谢夸奖。”
工藤新一叹了口气,直到自己根本斗不过眼前这个小鬼,“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小兰那家伙的问询中逃出来的,咱们俩要对好口供再上去吃饭哦。”
“听起来我们像两个犯罪分子似的。”
“是啊,共犯,好好配合,我们就不用坐大牢了。”他托着下巴,没什么精神地说,“首先,你叫什么名字,这个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
“灰原。”小女孩毫不犹豫地说,“灰原哀。”
“爱?”
“是哀伤的哀。”她纠正道。
谁家父母会给小孩起这样的名字啊……这么想着,但出于礼貌,他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口。“好吧,那么情况就是我和前妻离婚后,你仍旧随母亲的姓氏,但是和我一起生活,这样没问题吧?”
反正过不了多久无论是江户川柯南还是灰原哀都不会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些背景故事也根本无从考证。
“你倒是对一切都接受得很快嘛,侦探先生。”灰原哀背着手向他走来,“还是说大叔你真的是个萝莉控,只是想借父女之名把我变成你的所有物呢?”
就猜到会被这么说,工藤新一抱起了胳膊,“你这小鬼,就是因为猜到了我们都是好人,不会对你怎么样,才肆无忌惮地这么说话。你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真的很过分哦。”他顿了一顿,又追加到:“还有,不要叫我大叔。”
灰原哀耸了耸肩,“这样很有趣嘛。”
“难道你真的就要在博士家长久地住下去吗,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想起之前悬而未决的推理,工藤新一正色道,“我之前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你真的遇到了麻烦,我可以帮助你的。”
她淡淡一笑,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这个麻烦……比你想的要复杂太多了。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都不去解决它。”她说着来到门前,踮起脚拉开了门把手,“走吧,爸爸,我们去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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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毛利兰这样热心肠无论在同性还是异性之间都是很受欢迎的存在。然而在今日的阿笠宅内却并非如此。
桌上摆满了香气扑鼻的新鲜饭菜,但桌旁的四人里却有三个根本没心情吃饭。
“真的不好意思,江户川先生。我担心博士遭遇不测,今天一直想着这件事,看到有陌生人的时候一下就慌了,给你造成不便,非常抱歉。”还未落座,毛利兰已经九十度鞠躬道歉。
工藤新一赶忙摆手,“不要紧,反而我要谢谢你关心博士。”
“是啊,谢谢你还一直惦记着我,”博士接过话题,“我之所以让江户川帮我挡走来访的客人,也是担心实验危险,可能会波及到别人。”
毛利兰的担忧并未消减,“实话实说,我担心博士还有个原因,就是新一他离开之前跟我说过他现在调查的案件可能会有危险,所以让我也多加小心,不要泄露他的消息……我很怕是那些危险的家伙找上了博士。”
但你这不是还是当着刚认识的人面前提起我了吗。工藤新一腹诽着,心中庆幸在场的“陌生人”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是什么样的危险家伙?”刚才一直默默无言吃饭的小女孩突然问道。
毛利兰发现问话的是灰原,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小孩子面前说了可怕的事,赶忙捂住了嘴,“没什么,小哀别担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如果我没记错,博士隔壁的房子里之前居住的人叫工藤新一,就是那位频繁上报纸头版的少年侦探吧。”灰原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如果他因为某些原因而不能露面,想必是生命受到了威胁。对吧,爸爸?”说到最后,她画风一转,声音甜美地将问题抛向了工藤新一。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个小姑娘看穿了什么。不过就算这个小鬼再聪明应该也看不穿他老妈亲自传授的变装术吧。
“应该是吧。”他有些慌张地向博士抛去眼神求救。
“我也不太清楚,新一那家伙也没跟我说过,”博士说着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等他回来后,我一定好好问问他。”
意识到这个话题不适合在餐桌上继续进行下去,毛利兰将话题匆匆调转,“话说回来,小哀的母亲是外国人吧,你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好漂亮啊。”
灰原哀似乎还在沉思,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被问话。
“我的妈妈是英国人。”她简短地说完,没有继续拓展下去的意思。
“真好啊,小哀是在英国长大的吗?”
“不是哦,”她冷淡地答道,“我在美国读的书。”
果然,和他之前推理的一样,这个小孩一定是在国外上学期间参加了童子军的训练才会知道这么多侦探的知识。工藤新一得意洋洋地想到。
“新一他一直都很想去一次英国,这个推理狂,说什么要去什么街……”
“贝克街。”灰原哀提醒道。“如果对侦探感兴趣的话,应该都要去这里圣地巡游吧。不过这个门牌在当时是虚构的罢了。”
“对啊,柯南·道尔创作福尔摩斯系列的时候,贝克街压根还没有三位数的门牌呢。”说起感兴趣的话题,工藤新一忍不住侃侃而谈起来,“不过现在那个门牌号附近有一家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博物馆,能去那里看看也不错。说不定在哪个窗口还能看到福尔摩斯用来伪装自己在家的剪影蜡像;身边随便路过的一个流浪汉可能也是这位名侦探乔装打扮的呢。”
“江户川先生也对侦探故事感兴趣吗?”毛利兰敏锐地问。
阿笠博士适时地咳嗽了起来。工藤新一察觉自己说的太多,立刻打了个哈哈,“我听……她妈妈说起过。”说着伸手揉了揉灰原哀的头发,“是不是呀?”
小鬼头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妈妈看上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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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真的打算这样在博士家里住下来了吗?”
送走毛利兰后,阿笠宅再次恢复了平静。演了一晚上父女戏的工藤新一终于拉下脸来,站在灰原哀的面前质问起来。
“嗯。暂且是这么打算的。”灰原哀翻看着今天新买的时尚杂志,心不在焉地回答。
“还是不肯说发生了什么吗。”他追问。
“我可以说的是,你们对这件事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她越过杂志望着他,“怎么样,要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吗?”
“我说你……”
“江户川,过来一下。”阿笠博士向他招了招手,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阿笠博士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其实关于小哀的身份,她自己已经告诉我了。虽说她让我对你保密,但是我想还是说清楚比较好。”阿笠博士小声道。“其实小哀她是巴伐利亚某位贵族的女儿,她的家族那边现在正在搞政变,她的父母被卷入其中,她也正在被追杀,漂洋过海才逃到日本……”
听到这里,工藤新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双手搭在了阿笠博士的肩膀上。
“博士,她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啊。你都不怀疑一下的吗?”他无奈地笑了,“早知道当时不该用咖喱那么温柔的手段,直接用烟骗她家里起火了算了。”
“啊呀,要用福尔摩斯逼迫艾琳·艾德勒小姐的方法来对付我吗?”
房间门不知何时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灰原哀站在门外,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工藤新一转过头去,“不好意思啊,‘公主殿下’,我们之前真是多有怠慢了。”他嘲讽地说道。“接下来你需要做什么呢,雇佣军队夺回家堡吗?”
“我都说了,我的事情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就目前来看,你们只需要知道巴伐利亚公主这个身份就好了——开玩笑的。”她有些俏皮地眨了下眼,“看来我们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了,江户川柯南。”
注视着他骂骂咧咧地离开房间后,博士有些担忧地望向灰原哀,“这样真的好吗,不把真相告诉他……”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灰原哀姿态优雅地打了个哈欠,“他是个侦探,找到真相是他的职责。现在要紧的是给我看一下他们喂给工藤吃的那颗药,你不是说他把它吐出来了吗,我需要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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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完最后一组数据已经到了深夜,灰原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意识到这个时间对小孩子来说已经太晚了。但是多亏了身体变小,她现在像个真的小孩子一样精力旺盛,可以长时间地工作也不会太累。
话虽如此,今天还是到此为止吧,她可不想被某个起夜的侦探看到七八岁的小孩三更半夜还在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
她跳下椅子,穿上搭在一旁的外套,推门而出。
由于自己的到来,这个家的房间利用率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那位名侦探从地下室搬到了楼上的小客房,而她则在拥有了一楼另一间客房的同时将地下室改装成了她的小小实验室,虽说比不上之前在组织里的设备条件,但阿笠博士提供的条件已经算得上日本当时的最前沿。
只可惜它们现在的用途远不是发明创造这么美好的事。
之前的一些实验结果让她怀疑过药物或许有返老还童的功效,但没想到第一次人体实验的对象居然回事自己,抱着一了百了的心情吞下了毒药,最终反而得到了救赎,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她脑海中最后一个可以投奔的人居然是在组织名录上被登记为“去向不明”的工藤新一。以琴酒一贯的做事风格,他是个会留下来享受猎物最后时刻丑陋姿态的人,如果当场没有确认死亡,那么大概率是有不得不提前离开的原因。在确认他没有使用子弹而是用aptx4869来杀人后,她更加确信那个下落不明的工藤新一极有可能尚在人世。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有像自己一样被那颗药丸变小,不仅躲过了一劫,还装扮成了三十多岁大叔的样子借住在了邻居家里。现在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曾经是组织里的一员。
她能想象到这位自负又冲动的侦探会如何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调查,可就如她所说,那个组织不是他想象中的黑道普通犯罪集团,而是比那更庞大、恐怖、盘根错节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巨大网络。如果贸然行动,工藤新一唯一的下场就是早早地被乌鸦吞吃到连骨头都不剩。
她没有办法去反抗组织,逃离就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如今唯一的亲人姐姐也遭到组织杀害,她在世上无牵无挂,如果可以以灰原哀的身份就这么生活下去,这样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然而……
她停下了脚步,身旁的房间门半掩着,从缝隙中漏出的灯光显示这个房间的主人到现在都还未入睡。
她蹑手蹑脚地找到一个可以从门缝中窥视的角度,却发现那位摘下了假面的名侦探正倒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
原来是忘了关灯啊。
她松了口气,正打算离开,余光瞥到了房间墙上的一张照片,随后是一张剪报、人像照、履历书、银行的建筑设计图——
宫野志保捂住了自己的嘴,将一声哭叫拼命压回了胸中,然而眼泪却无法被轻易阻拦,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
TBC
Chapter 3: 推理在晚餐后
Chapter Text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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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书包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早餐时间,睡眼惺忪的灰原哀刚刚在餐桌旁落座,阿笠博士便托着下巴如是说道。
“书包?什么书包?”她心不在焉地搅动眼前的燕麦粥。
“新一买给你的那个真皮书包啊。”博士笑嘻嘻地说。
“是要让我去像个真的七岁小孩一样上学吗?恕我拒绝。”她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得像是刚熬了个通宵,“目前我的第一任务还是尽快完成解药,恢复成人的身体后尽快离开这里……这样对阿笠博士你,还有那位大侦探来说都更安全。”
她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一直以小孩的形态在这里住下去不是解决方法,现在既然手头有现成的药品,她就能将那些随着研究所一同被毁掉的实验数据逐一复原,作为开发者的她据此进行解药的开发想必也会快上不少。解药研究成功那一日,灰原哀也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到那时候,无论是逃亡异国他乡隐姓埋名也好,投奔国际警察参加证人保护计划也罢……她总之是不会留在这里,牵扯本就是无辜被害的工藤新一以及他的亲朋的。
按这样的计划执行下去的话,她绝不可能在这里建立任何人际关系,甚至连阿笠宅的房门都不应该迈出一步。原本借住在这里已经给这位善良的科学家带来了不小的风险,她势必不可能再外出冒险。
“话是这么说,但前两天有PTA的成员路过我家附近看到你在院子里了。”阿笠博士叹了口气,咬了一口手中的贝果。“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不让你上学而是成天待在家里的话,恐怕会派人来进行家访调查的吧。”
“PTA?”灰原不解地望着他。
“对了,小哀你是在国外长大的,可能不了解这个。PTA就是亲师协会(Parent-Teacher Association),这些人平时的作风虽然看上去有点多管闲事,但实际上还是以保护孩子为中心的一群热心肠,不是什么坏人。”阿笠解释。
“哦,是吗……”她淡淡地应着,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既然如此,你就告诉他们我是亲戚家借住的孩子,没几天就回到老家了。那之后我大不了再也不离开地下室,再多管闲事他们总不能私闯民宅来查我吧。”
博士没法子地摊开了手,“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听说他们之前就有为了确保孩子的安全而强行带警察闯入家中营救的事。他们请动警察的理由也很简单,仅仅是怀疑孩子在家中遭到了大人的虐待囚禁……什么的。总之,尤其是在大城市里,PTA的能量还是挺大的。”
灰原小口小口地喝着燕麦粥,直到阿笠博士说完才清了清嗓子,“这么说,我是非得上学不可了?”
“按道理是要这样的。”
“可是博士你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不能曝光的。”不过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已经猜到博士大约早有对策。
阿笠博士笑了起来,“这倒好办,先前我怎么帮新一做的假身份,现在也可以帮你去搞这个‘灰原哀’的身份。保证天衣无缝。”
“我说他怎么敢天天在外面还底气那么足,原来是早就找人做好了假身份。”灰原浅浅一笑,“那就麻烦博士帮我做个假身份吧。”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既然先前对毛利小姐说过我和那家伙是父女关系,就麻烦你帮我这么登记吧。”
阿笠博士有些惊讶地捂住了嘴,“我倒是忘了这茬……”
灰原没有理会他的吃惊,自顾自地吃完了最后两口燕麦,“所以大侦探今天又去哪儿了呢,凶案现场、警局,还是那位毛利小姐的学校?”她跳下椅子,将搭在一旁的白褂子重新穿上,“如果他回来了,还是麻烦博士通过对讲机告诉我。我把实验室的东西处理好了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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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工藤新一——或者说中年男人江户川柯南——正如她所言,与米花警视厅的高木涉巡查部长共处一室,不过并非是为了探案,而是录口供。
没有了平成福尔摩斯的光环照耀,江户川柯南就是一个偶然被卷入事件的无关人士,虽说这次能够在前期搜查阶段就破案多亏了他的在场,按规矩高木涉仍旧将人带到警视厅录了口供,并没有给出丝毫优待。
录口供的房间不大,环境也不像审讯室那么憋仄阴暗,高木为他打了咖啡,甚至问了他需不需要吸烟。江户川柯南连忙摆手拒绝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恐怕看起来都能当高木的长辈,心中不禁自感讽刺。这之后,他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目睹的事件经过以及发现的部分证据,如果这些之后与痕检科最终得出的结果相符,那么警方便可以顺利起诉定罪。为了严谨起见,高木的每个问题都问得极其详细,偶尔重复提问以确保前后一致。虽然工藤新一应对这样的问询技巧游刃有余,但这种莫名的不信任感仍让他有些不自在。
之前参与警方调查的时候工藤新一在现场都能第一时间被排除嫌疑,事后也不必多出口供这样的环节,打着哈欠回家睡觉,等待第二日报纸的头版头条即可。如今江户川柯南不但外貌可疑,对案件的快速推理更惹人怀疑,连他自己都奇怪高木涉是怎么忍着把自己逮捕的冲动听完的整段推理。
“这些就差不多了。”高木和速记员对了个眼色,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谢谢您的配合,江户川先生。刚才在现场您的推理非常精彩,但是给所有案件相关人员录口供是我们办案必不可少的步骤,耽误您的时间,还请您谅解。”
高木说着伸出一只手来,看样子是想握手来争取他的原谅。
不不不,这么说来从前那个胆大妄为不走程序的人难道不是我自己吗。他咧着嘴,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赶紧握住了高木的手。
“哪里的话,都是我以前……”
“以前?”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面不改色地改口道:“我是说我以前也没有被卷进过真的事件,这还是第一次。”
高木看上去仍然有些怀疑,“是啊,这种事毕竟不是每天都能碰上……从前那位名叫工藤新一的高中生侦探倒是三番五次都出现在这种场合,感觉比我们警察出勤都多呢。”
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那还真是巧合啊。”他附和道。
“说实话,今天听到你的推理时我还有点联想到这个高中生了,你们连思考时的小动作都很像呢。”高木若有所思道。
糟了,推理的时候太过投入,忘记要照着大叔的模样演了。
“哈哈,那些啊,那些其实都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招牌动作。我本人是个推理小说迷。”
如果继续被怀疑下去,恐怕就算他头脑转得再快也要没话说了。好在高木涉并没有继续将江户川柯南和工藤新一两人联系在一起,转而开始询问他一些有关生活工作的闲话,两人聊着聊着就出了警视厅,高木涉一路将他送到电车站附近,临别时还说起之后请他吃饭答谢破案的事,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虽说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几乎天衣无缝的假身份,但江户川柯南说到底还是个不存在的人,如果日后卷入案件时自己没有那么强力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他真的被当做嫌疑人审讯调查的话,他的身份就会被当场拆穿。既然如此,如果能和警方多些交情的话,哪怕自己在他们眼里不是工藤新一,他们想必也不会对自己那么戒备。
——这样听起来还真像坏人的计划,不过这也是他目前为止唯一可行的策略了。
手机此时在口袋里响了起来,工藤接起电话,听筒传来博士的苦恼的声音。
“新一,你是不是被卷入案件了?”
他讶异地停顿了两秒,“博士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给警方留的电话是我的座机号码对吧,刚刚打到家里来了。是一位叫高木的警官。”
“高木?他说什么了?”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打听些江户川柯南的基本情况、我们的雇佣关系之类的。”
听到这里,他稍稍放下了心,“博士,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恰好被卷入了事件之中,警方走程序把我带回去录了口供,填了一个个人信息采集表。”
“你在家庭关系这一栏是怎么填写的?”
“写的是离异,有一女。严谨起见嘛,毕竟兰那家伙也知道灰原的存在。”想到家里那位哈欠连天的小鬼说不定还没起床,他不禁有些羡慕起来。
电话对面的博士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新一,那位高木警官应该是看到了这条,他说要连同江户川家的女儿一起请去吃晚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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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刚一开门,小鬼已经叉腰站在门口,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架势。工藤新一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回来的路上已经打好草稿要怎么和她解释,但他总有种感觉,灰原不是那种随便就能被甜言蜜语骗过去的小孩子,对谎言也能一眼看穿。
“听说大侦探今日智破快餐店杀人事件,可喜可贺啊。”话是这么说,灰原哀的脸上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警官都要请你吃饭了,想必推理一定很精彩吧。”
他无可奈何地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她保持在同一水平上,“提出要请客的是警官那边,如果你不想去,我也可以编个借口说你生病了,总之不会让你为难的。”
灰原仔仔细细地将他的表情打量一番,确认他确实是真心实意这样说的,想来透露她的消息也是无心之失。
“算了,我就跟你去一趟。”她注意到工藤新一脸上的惊讶和不解,又解释道:“早些时候我已经答应博士之后要去上学了。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在外面抛头露面,现在跟你出去也不是不行。我猜你也一定很想和警方搞好关系吧,单亲爸爸的人设现在可是很流行呢。”
流不流行他不清楚,但工藤新一感觉得出来,这个小鬼十有八九是准备在餐桌上看自己的笑话。
“我警告你,到时候不要给我捣乱。”
小鬼打了个哈欠,似乎对他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给你捣乱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眼看着小孩朝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他想起过去几天好像每次看到她都是从地下室里走出来,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去哪儿?”
灰原头也没回,伸了个懒腰,“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睡觉。”
之前他就注意到地下室的门锁被换过了,问博士是怎么回事,他也只说是之前被他用扳手敲坏了锁芯才换的。他虽然好奇小鬼一天到晚闷在里面做什么,不过还没有疯狂到向博士索要钥匙,闯进去一探究竟的程度。
这个年纪的小鬼估计也没什么需要偷偷摸摸的大秘密,说不定真的只是找了个适合睡觉的安静地方。工藤新一记得自己六七岁的时候每天都精力充沛,有希子有时还得追着他让他上床睡觉,也不知这小鬼到底是怎么搞的,小小年纪觉那么多。
不过既然现在搞定了她,他就可以把注意力放回今晚要和高木打听的事情上了。
广田雅美案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无论是案件的热度还是街头巷尾的讨论度都有所下降,想必那些在暗中关注这起案件走向的人应该也有所放松,这个时候再对案件进行复盘,大约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
既然广田雅美所有的注册信息都已经被证实是伪造的,那么他必然不能再从这个方向入手。既然这名二十五岁的女性曾真实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并且犯下罪行,那么根据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她就不可能没有留下过指向她真实身份的痕迹。指纹没有在警方系统内找到对应的人员,黑衣组织的成员也先他一步已经将广田雅美的住处烧毁。先前从目暮警官处得知,虽然是银行职员,但广田雅美从未办理过信用卡和储蓄卡,仅用现金消费的习惯令警方无法确定她除工资外的一切资金来源,消费记录也无从得知。正常办案过程中会用到的所有调查方式基本都已经被堵死,就连警方都不由得赞叹这一伙银行劫匪行事周密果断。然而工藤新一很清楚,区区几个劫匪绝不会有能量编制这么滴水不漏的谎言。
除非警方内部有人在帮他们圆这个谎,有人将这个疑点重重的广田雅美案变成了毫无疑问的普通抢劫案下了定论。
工藤新一的身份可能会让警方内部的老鼠有所警戒,但如果是名叫江户川柯南的普通市民,他或许能得到些意外收获——不过前提是他自己要首先令警方信服,那个小鬼今晚最好也老老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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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询过普通的实验室助理大约的薪资后,工藤新一谨慎地从父亲的手表中选择了最便宜的一只戴上,又换上了几天前自己出门采购的休闲帽衫和牛仔裤。
“你这样可不行的。”
他正在镜子前洋洋得意,背后的小女孩立刻浇下来一盆冷水。
“你戴一块中年成功人士的表,却穿着二十出头小年轻才穿的衣服,未免有些奇怪了吧,大叔。”灰原毫不留情地指出,“如果你想装得像一点,就像今天出门的时候一样穿着polo衫好了。”
“什么叫装啊,我本来就是中年人了,你这个臭小孩……”他有些心虚地反驳完再看看镜中的自己,好像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都是当爸爸的人了,就不要跟女儿顶嘴了,快去把衣服换掉。”灰原抱着胳膊命令道。
“我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倒了血霉。”他骂骂咧咧地脱下上衣,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你什么时候来的?”
灰原哀穿着他之前买回来的其中一套洋服,看样子已经好好打理过可以出门了。就是眼睛底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看着像是没怎么睡好似的。
“我敲过门,你说了请进。”她凑过来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裙摆,动作不紧不慢地。
一定是刚才太专注于思考广田雅美的事,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进了房间。
“先说好,吃饭的时候最好不要随便说话,尤其是不要像之前小兰来的时候一样。”他倒不是怕高木觉得小孩子卖弄学识,而是怕她掌握不好分寸,说了些什么让人怀疑他们关系的话。
“出风头的人有你一个就够了,我只是去吃饭的。”灰原哀淡然地理了理刘海,“高木警官请我们吃什么呢?法餐?怀石料理?还是那种会转桌子的中华料理?”
答案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当江户川柯南带着他和前妻的女儿前往高木涉给出的地址时才发现,这里不过是一家普通的家庭餐厅,没有精致典雅的装潢,倒是有颇具温馨气氛的气球和彩带。高木涉坐在靠窗的卡座,一直紧盯着门口,直到发现他们的到来,热情地伸手招呼起来。
“江户川先生,我在这里!”
他与灰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自嘲——高木涉在警视厅那样的职位和薪水怎么可能有钱请他们去吃高级餐厅,合家欢的家庭餐厅才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他默不作声地脱下了手腕上的表揣进了兜里,向灰原伸出了一只手。
“走吧,那位就是高木涉警官。”
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摊开的手掌审视了两秒,仿佛是在确认他手指上是否有致病细菌,随后才把自己小小的手搭在上面,让他牵住自己。
脱下工作装的高木涉看上去整个人轻盈了不少,脸上没有案件现场时的严肃深沉,笑起来颇为爽朗帅气。工藤新一从前大多和目暮警部对接案件相关的事宜,很少和他身边的人有来往,印象中的高木涉大多数时间一直是替警部打下手的角色,目睹他独当一面地负责案件的其他环节,今天还是第一次。
“这位警官看上去比你年轻嘛。”灰原轻声说。
此话倒是不假,毕竟他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可以做人爸爸的年纪了。他弯下腰,假装为她整理一下衣服上的蝴蝶结,小声道:“别看他这样,在不靠上一代关系的新晋刑警中算是前途光明的新人了。”他颇有感触地说,“你看现在警视厅的高层,有哪个不是世家的公子少爷上去的。高木警官草根出身,能够在这个年纪做到巡查部长级别已经很厉害了。”
“跟一个小孩子讲这些,你还真是不避讳。”灰原毫不留情地吐槽,但看表情却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
“总之,我认为他是个不错的人啦,你也可以信任他的。”这么一说,工藤新一也对自己不知不觉的行为感到有些奇怪。说到底灰原哀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鬼,他怎么会觉得她能听得懂这些呢。盯着小鬼头的侧脸,工藤新一莫名升起一股熟悉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等他多想,灰原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高木还在等着。
两人来到高木涉所在的卡座旁,同步地露出了用于社交的热情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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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毛利兰来的那次他就看出来了,灰原这个小鬼性格虽然不那么可爱,演戏却颇有天赋。入座以后不但活泼积极地向高木警官示好,表现得真的像个七八岁的开朗小女孩,就连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是说担心他被卷入事件差点哭了,又是称赞他解决案件聪明了得,听得他都差点信以为真。
呸呸,什么叫像七八岁小女孩,而是她本来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只不过真是没想到,江户川先生居然有个女儿。我想到单亲父亲在家里带孩子估计不容易,这才想让你带着孩子一起来,会不会有些麻烦你们了?”高木涉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
“哪有,小女刚从国外回日本不久,她巴不得天天都能出门吃饭呢。”工藤忙不迭地摆手。
“所以江户川先生现在和女儿一起住在米花町2丁目22番地对吗?”高木问。
“我在那里做实验室助手,因为和阿笠博士也算远房亲戚,所以干脆就住在家里了。”这套老早就排练好的词事到如今不知是第几遍说出口了。
高木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灰原哀,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清了清嗓子。
“其实我今天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江户川先生。虽说你的正职并非侦探,但目睹你的推理能力后,我相信这件事你以你的能力调查这样的事不在话下。”
此时的高木已经又恢复了先前在工作场合下严肃的神情。灰原有些担忧地瞥了他一眼,工藤新一知道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但眼下话题都已经推到这里,他再推说自己没有能力不想帮忙,恐怕也不太好看。
我会看着来的。他对那小鬼眨了眨眼。灰原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抱起胳膊,意思是这件事他既然答应了就别说她没劝过。
“是什么样的委托呢,如果能帮上忙,我一定尽力相助。”
高木眼中的感激溢于言表,“太感谢您了。实际上我想让您帮忙调查的不是别的,正是您现居地的邻居,居住在米花町2丁目21番地的工藤新一。”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别人口中提起,并且还成为了委托对象。虽然工藤新一一直自认继承了母亲的表演天赋并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但此时此刻江户川柯南的假面之上还是流露出了一丝讶异。
“工藤……新一啊,”自己说自己的名字的确有些奇怪,不过眼下要紧的不是这个,“就是你之前提起过的那位被称为平成福尔摩斯的高中生侦探吗?”
“没错,就是那个工藤新一。其实他从三个月前就已经对外销声匿迹,从我和目暮警官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件之中。虽然偶尔会给警部打电话询问一些案情,但我们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过他,时间间隔长得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在目暮警部的授意下,我走访了他的学校,从他的老师那里得知他也已经有很久没有来学校上学,家里也没有给他办过休学、退学之类的手续。”高木说着,忧心忡忡地翻看他在工作时使用的小笔记本。
糟了,一开始以为和警方交代自己正在调查中是希望他们为自己的行踪保密,没有想到反而让他们担心起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工藤新一脑中一片混乱,只能大口喝着杯中的饮料,装出认真聆听的样子,一边思考对策说辞。
“现在距离他上一次与目暮警部联络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而他最后几次和警部的通话似乎都围绕着同一个案件。不知道您刚来米花市不久,有没有看到过着则新闻——”他说着将夹在笔记本里的一张剪报摊开在桌上。
“米花市四棱银行十亿日圆大劫案主犯畏罪自尽”
巨大的版头之下,三名劫案主犯的照片被一一披露,正中间的那张肖像照正是银行职员广田雅美的入职照片。
看到照片上女人平静到空洞的神色,想起她临死前声音颤抖的话语,他忍不住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还未等高木继续说些什么,他身旁的灰原哀突然推了推他的腿,示意他让为自己让位出去。
“怎么了?”他关心地问。
灰原哀没有回答他,只是在他让出空间后径直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小哀她还好吗?”高木小声问,“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应该……不是。”他虽然担心,但想到她平时的脾气,现在只能先把和他自己有关的委托听完。“可能是害怕了吧。”
高木收起了剪报,“工藤新一先后多次向我们询问过案件的调查进度以及三名主犯的身份信息……然而我们除了能够查出他们的身份都是伪造的以外并没有其他收获。他似乎很相信这三人并非案件的全貌,背后一定还有更不得了的人物在做局……之类的。”
“啊,是这样吗……”原来警方也意识到了他的追查方向,不过他们看上去对此也确实无能为力就是了。“你是认为,他现在深陷这桩案件的幕后黑手之中了吗?”
“我是这么猜测的。”
那你猜得还蛮准的。工藤新一腹诽道。
“可是就连警方都抓不到幕后黑手的把柄,我一个普通市民又要如何帮助你们呢?”他无奈地问。
高木显然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很快给出了回答:“由于现在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工藤新一身处险境,因此也没有办法调配警力,然而有一件事是江户川先生可以帮我们做到的,非常简单,也不需要您冒着生命危险去调查。”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个人名义想拜托您作为邻居关注米花町2丁目21番地住宅的人员出入情况,如果有可疑人员出入那栋空屋,请您务必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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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本来以为这个门要敲上许久才能得到回应,没想到他刚准备敲第三下,灰原哀已经开了门。
“擅闯女厕,变态。”她抬头望着他,语气冷淡。
“我可是确定过里面只有你一个人才放了清洁中的牌子进来的。”工藤新一委屈地辩解。
“高木警官已经走了吗?”她来到儿童洗手区,声音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断断续续。
“是啊,交代过委托之后就匆匆结账离开了。”其实是他让高木先走的,不过这点她就不必知道了。“你还好吗?”
“只是闹肚子了而已。”她撒谎道。
工藤新一将信将疑地眯起了眼睛,“是吗,那为什么你的眼角红红的?”
“要你管。”
他摊了摊手,“好啊,不关我事。既然你不是闹肚子的话,要不要吃冰激凌?”
灰原哀瞥了他一眼,“你在哄小孩子嘛?”
“你就是小孩子嘛!”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有些被逗笑了,但那笑意在脸上浅浅飘过,很快没了痕迹。
TBC
Chapter 4: 危险的登山者
Chapter Text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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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博士一日三次跟他提起今天是灰原哀第一天上学,他身为名义上的父亲多少应该放学时去看一眼,工藤新一现在根本不会像个令人生疑的人贩子一样等候在帝丹小学的门口——自古以来就没有家长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事,就算有希子再溺爱他也从未这么做过。如果不是想到那小鬼对这边的环境不熟悉,之前又不知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才不跑这一趟。还好他家小鬼有一头醒目的茶色头发,帮他省了些认人的麻烦。
说到麻烦,这些天为了这小鬼上学的事他们没少忙活,她的海外就读证明、身份这些老爸老妈他们都能搞定。难搞的是帝丹小学入学之前要和家长面谈,他为此和博士准备了一大套与前妻一同抚养女儿的婚姻故事,这才把学校的人糊弄过去。
“‘因为彼此工作忙碌而感情淡薄,争吵不断,为了不耽误女儿的成长也不想再伤害彼此才决定分开’——真是好听的理由啊,听上去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前妻都是个体面的好人……”他回味着不久前的谈话内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要是可以的话,还真想认识一下这位不存在的前妻……啊。”
孩子们一波接一波地出了校门,然而迟迟不见灰原哀的身影,嘴上说着嫌麻烦,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是在美国长大孩子,要是因为与众不同而被欺负了该怎么办;说起来那孩子是哪个班级来着,一年B组还是……
在工藤新一担心得要闯入校门前,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叽叽喳喳簇拥着他家小鬼出现在了校门口。
“啊啦,你这是特地来接我回家的吗?”灰原哀促狭地问,“担心我在学校被欺负?”
“少啰嗦。”眼见被她抓住了把柄,他也没话辩解。和这小鬼相处越久越觉得她聪明伶俐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智多近妖。
“小哀,明天见!”刚刚围着灰原哀的几个小孩纷纷向她挥手告别,灰原微笑着也和他们告别,看上去倒是一副关系不错的样子。
“看样子你转学第一天就交到了不错的朋友。”他头枕双臂,漫不经心地问。今天天气不错,清风拂面,凉爽宜人,看来是之前连续不断的雨水终于送走了秋老虎。
“是啊,都是一群很可爱纯真的孩子。”灰原哀用一副长辈的口吻评价道,不过听上去心情还不错,“好奇心旺盛,还跟我说什么要不要组成少年侦探团之类的。”
“你还挺受欢迎的。”工藤新一酸溜溜地说。
“毕竟我是侦探先生的女儿,可能头脑过于出众,一个不留神引来了注意吧。”
“未来如果不能每一科都考满分的话,我可就考虑弃养了。”
和这小鬼斗嘴久了,他也研磨出了一套反击的话术来,不至于一边倒地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嘲弄。不过就她在入学考试和之前显示出的种种技能来看,说不定她还真能维持门门满分的成绩。
“如果我一直成绩优异,你就会一直像这样陪着我吗?”
灰原哀说着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他。这是她难得一次眼中没有丝毫嘲弄,可他却发现自己突然看不懂她眼中复杂的情绪。
一直像这样,难道他会一辈子都是名为江户川柯南的大叔吗?
工藤新一当然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他尽快摆脱这个名字、这个假身份,揪出那伙害了自己、广田雅美的黑衣人,要让他们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这样一来他才能回到高中生侦探的身份,他身边的人才不会因为他而陷入危险——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可是灰原哀不知道这些,她眼中的江户川柯南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给阿笠博士打下手的中年推理爱好者,她认为他们此时此刻经历的一切就是他的日常生活,孤身一人的江户川柯南就是他全部的身份。
意识到这一点,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灰原哀会这样问。
“你……一定也有自己的家人吧。你难道不想回到他们的身边去吗?”想起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过往避而不谈的态度,他马上又追加:“不想说也没问题。我只是想帮助你,仅此而已。”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有力,不想让小孩子伤心,然而他又低估了灰原哀。她没有闹别扭,没有表现出失望,好像只是打算听一个回答,却又对回答的内容并不在意。
灰原哀转过头避开他探究的视线,轻轻拨弄了一下耳边被吹乱的碎发,“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家人了。”
她轻飘飘地吐出这句话,好像希望这句话背后深重的苦痛也能就这样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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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接受了高木警官的委托,他不得不每隔一天都简短地给他打电话汇报工藤宅空屋的动静。他考虑过是否要把之前那群黑衣人来过的事告诉高木,但想起广田雅美去世前留下的话语,他能隐约推断出她口中的这个组织绝非普通刑警可以抗衡的。并不是不相信警视厅的实力,而是如今他此时还不能完全排除警视厅中存在黑衣组织成员的可能性。如果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工藤新一还没有死的消息就会暴露,连带着博士、小兰和园子他们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至今为止,他给高木汇报的情况无非是哪家邮递员来过,房屋前堆了多少信件,以及工藤新一的青梅竹马前来打扫的消息,一成不变。
自从灰原哀开始上学后,她去地下室休息的频率减少了许多,偶尔在餐桌上她也会提起学校的事,工藤新一也是从这些谈话之中得知了转学第一天叽叽喳喳围在她身边的小孩都是谁——长得又高又壮的小男孩叫小岛元太,瘦一些脸上有雀斑的男孩是圆谷光彦,唯一的女生叫吉田步美,都是灰原的同班同学。
平时从谈话里听不出灰原对这几个人有多喜欢,但他能感觉出小鬼不过是在别扭,嘴上说他们麻烦又孩子气,实际上喜欢的不得了。
“你啊……要是平时更直率一点,说不定能交到更多朋友哦。”他如是指出。
“如果要靠伪装自己来获取友谊,那样的友情会是真的吗?”灰原尖锐地反驳道,“我只想尽量低调地做一个小学生,不要对我要求太高了,爸·爸。”
“喂……都说了在家里不要这么叫我。”自从阴阳怪气失去效用后,小鬼发现了爸爸这个称呼的威力,并且用得乐此不疲。在外他满身是嘴也无法反驳,在家里屡劝不听,他也无可奈何。“我还没有结婚呢。”
“啊呀,你还是在回避和妈妈的那段感情吗?”
“你少来!”
这种时候博士也只有在一旁抱着胳膊苦笑着旁观的份。托这两人的福,家里一天比一天热闹,如果不是知道他们各自隐藏的秘密,阿笠博士有时也会想,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秋分那周学校放长假,灰原哀早早放学回到阿笠宅,身边还跟着几个兴致勃勃的小学生。这是阿笠博士第一次见到灰原哀和同龄的小孩混在一起,原本以为她在孩子堆里难免会是一副家长派头,没想到她竟然融入得不错,聊天的内容也都是些普通的小学生话题,她不觉得无聊,有来有往地和他们交流着。
“吉田同学和圆谷同学喝橙汁,小岛同学要可乐。”灰原哀跟随着博士来到冰箱前帮忙准备饮料点心。阿笠博士一向嗜甜,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基本食材和饮料以外还放着三块巧克力切片蛋糕。尽管是提前打好招呼给孩子们准备的,灰原将蛋糕拿出来时阿笠博士仍望眼欲穿地盯着蛋糕,眼睛里几乎闪出了泪光。
“博士,以后还是不要吃那么甜的了。”她认真地告诉他,“不仅是对老年人的牙齿不太好,血糖方面也需要注意。这是我从一个医生的角度给出的建议哦。”
阿笠博士委屈地叹了口气,闭起眼睛不忍心看着蛋糕离开。
“不过我倒是知道一家西点屋会做低糖版本的蒙布朗,博士要是有兴趣的话,之后我们一起去试试吧。”
再睁开眼,灰原哀正对他微笑着。和她以往应对大人孩子们社交性质的笑容不同,这是女孩温暖的情绪蔓延而成的笑意,阿笠博士
几个小孩今天到家里来是为了商议长假户外露营的事,选定的露营地在都外的山上,开车要两个半小时来回,明天一早从博士家出发。
“我为什么非去不可啊?”受到邀请的工藤新一隐隐嗅出了阴谋的味道。晚上十点过,他刚推开家门就和穿着睡衣的博士撞了个照面,得知了这个噩耗。
“小哀的意思是多一个监护人更好。而且感觉新一你自从经历了这些事之后还没怎么出门放松过,她这样提议可能也是看你总紧绷着精神,想让你换换心情吧。”博士猜想道。
“真是个别扭的小孩。”他叹了口气,“直接跟我这么说不就好了,还要拐弯抹角地提什么监护人……”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挺受用,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
阿笠博士看出他口是心非,有些尴尬地跟着笑了两声。“话说回来,新一,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工藤新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原本是在之前小兰送来的邮件里看到了发给侦探爱好者的聚会请柬,想着既然请柬上既然没有特别标明收件人,自己说不定可以过去凑个热闹,顺便从各地侦探口中探听一下那个神秘的黑衣组织,没想到在门口的时候即使答上了所有问题也说明了自己是工藤新一的代理人,组织者还是没有让他参与聚会,白跑一趟。
看起来如果不能快点把江户川柯南的名声做起来,以后做事都要束手束脚,远比他想象得麻烦。他不是没有想过当场恢复工藤新一的身份闯入其中,但他一来不能保证封住在场所有人的嘴,二来没有把握这其中会不会有那个组织的成员在其中——毕竟这封请柬对他来说是机会,对那群人来说也可能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发生了这种事,他反而不知道是该和博士商量还是自己做决断。他完全信任阿笠博士,但是有时又不想让这位对自己关怀备至的邻居在这件事里牵扯过深。可现在除了博士,他也没有别人可以商量。
“对了,灰原呢?”他突然想起来回家后还没有见过小女孩。
博士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在地下室吧。你找她有事吗?”
工藤新一摇了摇头,“博士你也真是,七八岁的小孩就这么让她自己在地下室里关着,她看上去是很聪明,但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啊。”
“小哀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我很放心她。”阿笠博士拍着胸脯保证,“新一,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可是一大早就出发哦。”
他愣了一下,冒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大早是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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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五点半,精神饱满的三个小学生和阿笠宅里打着哈欠的三名住户相聚在了阿笠博士的甲壳虫车前。博士、灰原和江户川柯南三人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黑眼圈,看起来这一晚谁都没睡饱。
几个小孩今天早上不是第一次见到江户川柯南,但却是第一次和他面对面接触说话。工藤新一本身并不讨厌小孩,只是熬夜加上早起,他到现在脑子都昏昏沉沉的,对孩子们的热情有些提不起精神,显得格外冷淡不好接近。两个大人在后备箱里装行李时,三个小孩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起来,聊的话题无非是“为什么明明是父女,灰原同学和她爸爸却不同姓”,以及“那个大叔和灰原长得一点也不像”之类的。
“你不去跟他们解释一下吗。”耳边听到这些嘀咕,他看向一旁正在打哈欠的小孩。
“圆谷同学脑子很聪明,他肯定能跟他们解释清楚。”灰原没精打采地说。
“哦~你还挺信赖那个小男孩的嘛。”他调侃道。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说完狡黠一笑,“不过爸爸不用担心,我还没有到要谈恋爱的年纪。”
“说了让你不要这么叫我!”他叫出了声,脑子也很快清醒了过来。
“小哀,帮我拿一下门口的小工具箱!”博士招了招手。灰原没有再与他多话,轻快地跑到了博士身边。
估摸着工藤新一和孩子们听不到,博士一边佯装收拾工具箱一边小声说:“小哀,你之前让我订的那批材料明天应该就到齐了。还好原料厂里有我的老朋友,不然你要的这些东西还挺难搞的。”
“不好意思博士,给你添麻烦了。”她真心实意地说。
“这些都还在次要,我更担心的是你的身体。”博士皱起眉,“至今已经快一个月了吧,有感到什么副作用吗?”
灰原哀摇了摇头,“目前为止我的身体各项机能都维持在正常的七岁小孩水准,至于是否有生长……头发和指甲当然都在变长,不过骨骼和其他方面我没有精密仪器,很难获得直观的数据。”
“这样的仪器对我来说倒是不难搞到……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哦。”博士有些孩子气地伸出一根手指。
灰原哀抱起胳膊,微笑着望着博士,“请说。”
博士收起了笑脸,正色地注视着她说道:“以后无论处于什么目的,你都不要用自己来做实验。小白鼠的话你需要多少我都可以订到,但是唯独不可以用自己做实验。”
灰原的神色有些诧异,像是被戳破了一件心事。不过她很快又做出了然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好啊,我答应你。”
她说罢,回头去探看车子那边的情况——一辆政客的街宣车正停在阿笠博士的甲壳虫旁边,从车身的标语来看,这应该就是近期经常在新闻中出现的那位选举热门人选的宣传团队,不过这么一大早为什么会出现在米花的街道?
博士和灰原带着工具箱回到车上后,那辆街宣车已经缓缓驶离,站在原地的工藤新一正在阅读手中的一张名片。
“发生什么事了?”
工藤新一听到她的声音后回了神,将卡片收入了上衣口袋里。“没什么,就是来做宣传的人在挨家挨户地发物料,我正好就收下了。”
“这个国家看起来是要被交到不得了的人手上了呢。”望着街宣车离去的尾气,灰原略带讽刺地感叹。
工藤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听说他们和极道组织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不过目前为止对他们竞选不利的消息都已经被压了下去。喉舌都被买断,真难想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什么是猴……舌?”
一直在车里偷听他们谈话的吉田步美终于忍不住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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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今年32岁的江户川柯南已经有了五年驾龄,但17岁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也只有在夏威夷度假时才开过车,出于对小孩子们安全的考量,博士提出由他来全程驾驶,工藤还是在副驾驶好好地看路,美其名曰“江户川叔叔刚从国外回来,还不熟悉日本驾驶车辆的习惯”。
去营地这一路还算顺利,除了小岛元太和圆谷光彦差点因为最后一块饼干的归属在车里打架以外,一路上畅通无阻,比预定计划还要早一些到达了露营地点。
由于选择了一处平时少有人前往的营地,他们抵达时停车场内只有一辆道奇皮卡和一辆灰色雪佛兰。从停车场到营地还有一段山路要爬,孩子们的背包只塞得下有限的食品,至于帐篷之类的大件则都由唯一的青壮年工藤新一负责。三个小孩在前面唱着歌走得欢快,即使是上坡路也丝毫不显吃力,灰原照顾博士的速度,一直跟他并驾同驱;剩下队尾的工藤新一拉着一推车的大件,已经累出了一头汗。
早就知道那个小鬼不可能那么好心让他出来放松,根本就是来让他当苦劳力!
他恶狠狠地盯着灰原哀的后脑勺,脑中忍不住幻想现在她被突然飞到眼前的虫子吓得吱哇乱叫形象全无的样子——心情好像终于舒服一些了。他这么想着,灰原哀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
“灰原同学感冒了吗?”刚刚一直在前面跑得飞快的几个孩子突然间敏锐地齐齐停下脚步,掉头跑到了她的身边。
灰原哀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我也不知道,刚才觉得脑后痒痒的……不然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吧,我已经有些累了。”
她发了话,其余几个孩子自然同意,欢天喜地地摘下了书包开始分享零食。他拉着推车来到几个孩子休息的平台,刚想找块干净石头坐下,突然发觉草丛里依稀有个白色的格格不入的东西。他拨开草丛,捡起了一根只剩不到一节小指长度的烟蒂——滤嘴是湿的,并且尚有余温,感觉像才被踩灭不久。
山里除了露营营地可以使用碳炉进行烧烤外,出于夏秋季防范山火的考虑是严禁明火的,怎么会有出来露营远足的人在山里抽烟?
出于职业习惯,他下意识地用手帕将烟蒂包裹起来收进了背包里。
“你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灰原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他心虚地差点叫出了声。
“只不过是在山上抽了烟而已。”听完他的讲解,灰原没精打采地分析,“有可能只是刚好犯了烟瘾,抽了两口就扔掉了。”
“但是长度不对。”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指指肚,“抽了两口就扔掉的话,应该会剩下大半根才对吧,但是这个人可是吸到只剩烟屁股才扔的。吸一根标准7cm的香烟的时间按六分钟算,这个人应该起码在这里停留了五分钟左右。”
“这又能说明什么,难道要因为这根烟头违反了山上的防火规定而抓吸烟者归案吗?”灰原质疑。
“倒也不是。只是我有点好奇,怎么会有人一大早来山上远足,却又在山上抽烟……这样的人到底是珍惜身体还是不珍惜啊,哈哈。”他干巴巴地笑起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他是不是最近绷得太紧了,连这样一点小事都会谨慎成这样……
“阿嚏!”
在他反省时,灰原哀打了第二个喷嚏——他很确定这次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你不会真的感冒了吧?”他有些担忧地递上纸巾,“我看你平时总是熬夜,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灰原带着鼻音回答道,“山上还挺冷的。”
在营地支好帐篷后时间已经来到中午十一点,艳阳高照,气温回升,很适合起了个大早的人又爬了半天山路的人好好坐下来休息。工藤新一却坐不下来。
明明上山时看到了停车场还两台车,为什么来到营地后却一个人都不见?已知上山和下山是同一条路,如果先来的人折返下山,他们必然会在中途碰面,可他们一路上除了那截烟蒂以外什么人都没有看到——先上山的那两台车上的人都去哪儿了?
阵阵烤肉的香气飘入了工藤新一的鼻子里,他顺着气味看过去,博士已经架好了烧烤炉开始准备午餐,孩子们未在周围帮忙准备食材,商量牛肉应该烤着吃还是煮在汤里,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没有丝毫阴谋气息。或许他真的该像博士建议的那样放下心来享受一下平静安详的时光,不去想过去发生的……
“不好意思,博士,我先离开一下,帮我照顾好大家。”交代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地。
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快过头脑做出了决定。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广田雅美的那桩案件,如果那时候自己能早一点意识到危险,快一点赶到那个仓库,或许那群人就不会开枪,广田雅美不会沐浴在血泊之中对他说出那番话,他就不会在夜晚来临时总听到她咳血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设想这些可能性直到精疲力尽。
他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哪怕只是一点点异常,哪怕有万分之一不合理的可能性,他都必须追查下去。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那些本不该死去的人们。
距离山顶还有三百米处设置了提示余下路程距离的标牌,工藤新一花了十五分钟从营地爬到这里,又花了一分钟来消化灰原哀居然跟着他一起爬了上来这件事。
“博士让我给你这个。”她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只手表递给他,“这只手表上装有微型麻醉枪,像这样使用,”她抬起手腕做了个示范动作,“就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近距离制服敌人了。”
“为什么不出声让我停下来?你知不知道前面可能有危险?”他没有收下手表麻醉枪,蹲下来抓住了小女孩的肩膀,“你现在快点回营地去,好吗?”
灰原的表情毫无动摇。“不要。”她简短地拒绝道。“回去的路上我一个人更有可能遇到危险,不是吗。”
这次工藤新一真的有些生气了,握住她肩头的手指用上了些力气,“不要任性,快点回去!”这个女孩明明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聪明机敏,怎么就察觉不出潜在的危险,非要在这种时候和他对着干。
“那两台车上的人应该是先后到达停车场的。”灰原微微皱眉,对他的大呼小叫并不放在心上,“其中皮卡的轮胎上没有泥巴,雪佛兰却沾了泥巴,和我们的车子一样。天气预报说山区今天早上八点左右开始有不到半小时的降雨,没有泥巴的车子是在那之前到达停车场的。这里的登山路线对一般成人来说需要60-80分钟登顶,按理说如果只是普通的徒步登山客,此刻早就已经结束行程打道回府了。可第一辆车上的人八点以前就抵达了停车场,此刻不在露营营地,也至今都没有下山,你在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对吧。”
“是……是这样没错。”工藤新一有些结巴地答道。小鬼的推理和他之前的想法一模一样,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同时你也意识到那个先我们一步上山的雪佛兰车主,也就是吸烟者,要么有可能遭遇和道奇车主一样的困境,要么他就是令道奇车主至今未归的人,对吧。”灰原说完微微一笑,“最后一点,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可真是个厉害的小鬼?”
工藤新一做了个深呼吸,松开了抓着她肩膀的手指。
“没错,你是蛮厉害的。”
他半是无奈半是佩服地承认。而就在此时,树林里也终于不负众望地传来了异常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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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灰原哀的推理没有错,树林里此刻有一位穿着登山服的男子正辛勤地使用着铁锹进行着挖掘工作,看样子他计划要挖的洞面积还不小,大约足够埋下一个成年男人了。
两人观察着男人的动作,工藤新一不动声色地将小孩护在自己的身后,对方现在还没有察觉他们,趁现在让灰原跑回去的话……
咔嚓
手枪上膛的声音在生活中并不常见,因此工藤新一尽管一生中只亲耳听过有限的几次,还是能第一时间辨别出来,此时此刻,有一把已经上膛的手枪正自他们的背后指着他的头脑勺。而树林里奋力挖坑的男人对这边的情况仍然毫无察觉,照旧一铲接一铲有节奏地工作着。
“举起双手,不要轻举妄动。我虽然不会开枪,但把你们的尸体伪装成登山意外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他们的身后警告道。
“你应该就是山下那辆道奇车的车主了吧。”工藤新一维持双手高举的状态,虽然无法回头确认,但这丝毫不改他语气中的自信。“你身上的香烟味道太浓了,在山上长时间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吧?”
“哼,有意思,你是怎么知道的?”男人问。
“其实很好理解,我在看到那边那位挖坑的先生的专业登山装备时就明白了,他是不可能上山时停下来在休息平台吸烟的。并且从他那副奋力挖掘的样子来看你们今日来此的目的大约就是为了埋在这里的金钱或是赃物一类的东西吧。”他说着,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灰原——她被男子挟持,脖子被胳膊锁住,双脚离地无法挣扎,但好在她表现得十分镇定,虽然面对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她却丝毫没有恐惧和慌乱,只是淡淡地注视着他的方向,像是相信他一定能想到办法。他稍稍放下了心,惊觉自己居然已经吓出了一身汗。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分散犯人的注意力,再找机会脱险。于是强装镇定继续道:
“你提前一步到来本打算把东西挖出来独吞,却发现得到的地址有误,于是你就一直在山上等待雪佛兰车的车主到来,一路尾随,打算趁他不备时杀掉他,好掌握正确的位置后独吞所有赃款。至于手法,正如你刚才威胁我时所说,就伪装成一起登山事故就好了。”他一边说着,举着双手缓缓地转过了身——持枪的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脸上有疑似刀疤的疤痕,从衣领处露出的皮肤来看他的背部应该有纹身。他默默记下这些特质,脸上仍维持着处变不惊的微笑。
“谁让你转过来的!”男子有些紧张地调转了枪口,瞄准了工藤新一的眉心正中。
很好,这样灰原应该就脱离危险了。他松了口气,虽然还没完全排除有多个同伙的可能性,但工藤新一相信人性之恶,既然他今日上山是为了独吞赃款,男子势必会独自一人前往,他的贪心让他不可能有同伙。
灰原哀对着他平静地眨了眨眼,仿佛是在告诉他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只是想在死前看一眼杀了我的凶手的模样,死也瞑目罢了。”他说着,装作失落地垂下眼眸,实则将视线落在了灰原的手腕上——小女孩只需这一瞬就明白了他的下一步打算,快速眨了一下眼。
真是聪明得吓人。幸好你追上来了,小鬼,不然这副光景要是我一人碰上,估计真的要把命送在这里了。工藤新一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别耍花招,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看到他诡异的笑容,男子的威胁里也多了一丝慌张。
“那就来试试吧!”他说着双手放了下来,向男人冲了过来——男子这才想起自己的枪口早已不再对准手中的人质,下意识地想要调转枪口向灰原哀,但面前冲过来的成年男子对他来说也是巨大的威胁,或许应该先对着眼前的成年男人开枪——在男子因求生本能而动作受到牵制的瞬间,灰原哀抬起了手腕,使用腕表表盖作为瞄准器,对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注射了麻醉针。
肌肉松弛的瞬间,男子的手指痉挛,扣动了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响惊起林中飞鸟,也惊醒了仍在挖坑的另一名男子。他惊慌失措地转头,随后发现了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树林里,两个成年男人倒在了地上,只有一个小学生年级的女孩子站在那里。
他意识到自己的行踪败露,那些想要独吞赃物的人还是找上了他,并正在自相残杀。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正是你死我活的时刻,他如果不杀人,就会被别人所杀。
于是男子也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了手枪,瞄准了小女孩面前的其中一名倒地却仍然在动的成年人。但他的扳机还未扣动,第二声枪声已破空而至——他握枪的双手瞬间感到几乎被折断的冲击力,逼迫他松开手指,枪被旋转着击飞,空气中仍残留着子弹飞过的硝烟味。
他尖声痛叫着跪倒在地,此时才看清刚才开了第二枪的人不是自己曾经的同伙,而是那个茶色头发的小女孩。她直到此刻都未放下手中的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他的眉心,似乎只要他胆敢再有半分动作,她这次就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开致命一枪。
她的眼神如此冰冷,饱含令人胆寒的杀意,让自认为亡命徒的他都不禁感到动物本能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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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赶到时,两名犯人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起,一个神志不清,另一个看上去被吓破了胆,口中一直在胡言乱语着开枪、杀人、要被杀了之类的。碰巧卷入事件的江户川父女被医疗队第一时间送下了山,所幸两人都没有受伤,只是被裹在毯子里一边安抚情绪一边被灌下一杯又一杯的热饮。
“总共有两把手枪,我们找到了了两枚9mm弹壳,都来自齐藤吾朗的瓦尔特PP半自动手枪。”高木涉汇报道。“找到时两只手枪都已退膛,是江户川先生所做。剩余子弹一共七枚。”
“开了两枪啊!这样还没有受伤,你们真是命大!”目暮警官听到后忍不住向父女二人感叹。
工藤新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是啊,我们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幸运……”说完,他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女儿”——灰原哀乖巧地缩在毯子里,默不作声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热巧克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又该怎么向他们解释两枪里的其中一枪是自己家这个小鬼开的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灰原哀还有这种本事,小女孩却表现得像理所当然与生俱来一样,在确认两个犯人都被绑好后给两把手枪干脆利落地退了膛。
就算是在美国长大,她也不可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对枪械这么熟悉啊。
虽然他现在好奇得要死,这种事他势必不能在警方面前问出口。
因为突发事件的缘故,他们的露营彻底泡了汤,不过比起露营,三个孩子更担心灰原哀的安危,一下山就再次将她围了起来,事无巨细地打听起她刚才的经历。方才山上的枪声那么响,他们也听到了,只是那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放炮仗的动静。
灰原给几人吃过定心丸后有些疲于应付,一边答话一边不住地向他的方向看去,工藤新一接收到那边的求救信号,有些无奈地走了过去,把自家小鬼抱了起来。她轻得不像话,难以想象就是这样小小的人细细的胳膊举起了手枪并又稳又准地打中了犯人。
“不好意思啊,我女儿今天受到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她,但是她现在需要安静一些的环境。你们可以改天再来看望她。”说完,不等小孩子们开始追问,他头也不回地带着人坐进了高木的警车里。车上空无一人,高木正在车外与鉴识科的同事交接事宜,车内仅能听到外面模糊的人声,像蒙在雾里,听不真切。
两人躲进这个偷来的小小空间,一时间都静了下来,明明刚才死里逃生,可纵使心中有许多想问想说的,此时也都无话可说。
“我说……”酝酿许久,工藤新一终于开了口,“……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听到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灰原哀这次连眼皮都没抬。
“推理看看吧,侦探。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令人难以置信,那也是真相。”她热烘烘的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这一次似乎是真的累坏了。
虽然她每次都这么讲,并且在他面前也从未伪装过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但她的真相似乎还欠缺许多关键的证据,以至于目前的线索虽然清楚明了,工藤新一始终无法有机地将它们编织成一个有逻辑的真相。
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学生才会有她这样的知识储备,又对枪支的使用如此熟悉?有些成人都做不到的吧,还是说……
工藤新一打了个激灵,颤抖着看向灰原哀。
“我知道了。”他斩钉截铁地说。
灰原微微抬高音调,听上去不怎么信服,“是吗?猜猜看。”
这么一来很多事都解释得通了,博闻强识、基础的密码学、流利的双语交流、对枪械的熟悉,成熟的作风和姿态,还有那种洞察人心的推理能力——
“——你不会是MI6培养的儿童特工吧?”
“……”
TBC
Chapter 5: 西方的名侦探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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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有两件事最麻烦难办,一件是政治,另一件是爱情。
通过高木那边的关系,工藤新一得知了有关他们那天在山上遇到的两名犯人的具体情况——原来那日他们上山挖掘的并非劫案的赃款,而是极道组织为某位参选议员筹备的秘密活动资金。两人都是知晓这个秘密的极道成员,只不过组织内部保密措施做得不错,他们虽然都获得了地点信息,但都是用来吸引注意力的幌子。警方没有在山上找到任何所谓的秘密资金,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高木猜测所谓的秘密资金应该还是存在的,只不过被藏在了更保密的场所。不过这么一来,案件细节见报之后,之前那些关于议员本人收受贿赂的传闻也将被证实并非空穴来风,估计那些报社和记者们又要兴奋起来了。
而作为这起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工藤新一最近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透过百叶窗的间隙,他能观察到家门外的街道和后巷的情况。自从露营事件过后,连续两天都出现了打扮可疑的陌生人在阿笠宅附近游荡,有些人能看出来是记者,有一些面相凶神恶煞的则极有可能是极道组织的小混混,恐怕不是来探查消息就是来寻仇的。
“真讨厌啊,都没法出门买菜了。”确认过后巷也有人盯梢,阿笠博士长长叹了口气。“这样下去难不成我们都要闷死在房间里吗,新一?”连着两天门窗紧缩,窗帘也都紧紧拉上,绝不留给人任何窥探的余地。但他们毕竟是普通人,还是要生活的。
工藤新一竖起食指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那家伙现在在在睡觉,但谨慎起见博士还是不要这么叫我比较好。”
阿笠博士皱起眉头,“小哀的烧还没有退啊。”
“昨晚吃过药后好一些了,但是今天早上还是有些低烧。37度多。”说到这里,工藤新一忍不住心生恼火。“都怪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不然就能带她去医院……”
事实证明几天前在灰原哀在山上的几个喷嚏并非言灵奏效,而是感冒的前兆。回到家后的当天晚上她就病倒了,额头烫得吓人,大概是已经隐忍了一整天的不适,直到回到家里尘埃落定才发作起来。本想带着她去看医生,但被她严厉拒绝了。小鬼头咳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却要一遍遍强调不去医院,想必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工藤固然替她着急,但安全起见也只能听从她的意见。给她安置好后灰原找来纸笔写下一串药名交给阿笠博士采买,随后便睡得昏天黑地,几天里偶尔醒来吃饭喝水,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句。高烧虽然已经退了,但低烧却反反复复发作,每次去帮她测体温工藤新一都下意识地抗拒读数,生怕看到数字再次上升。
学校里的几个小鬼这两天不止一次打电话过来关心灰原的情况,他和博士不得不向他们解释家里现在发生的状况,阻止了几个小孩来家里探望。学校那边先请了病假,但围在房子周围的人不离开,他也不能一直让灰原请病假。
必须得想个办法摆脱现在的困局才行,起码要先赶走房子附近那些存心窥探的人。如果能直接叫警察把他们全都抓走就好了,但他心里很清楚这样治标不治本,对方是极道组织和报社,哪怕关进去了一批,很快又会有新的填上,两边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
下午放学时间刚过,阿笠宅的门铃久违地响了起来。阿笠博士有些紧张地从二楼的窗户向下张望,确认过站在门口的是毛利兰后才下楼开了门。
毛利兰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在她身后还站着一名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开门后阿笠博士还未来得及打招呼,此人便冲进了屋里。
“工藤!工藤新一!工藤新一你在这里吗!”
许久没有被人喊过大名,房间内的工藤新一打了个寒颤,脑中已经飞速转过无数念头——难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这人是跟着小兰来的,难道说她也看出来了吗。
他走到房间门口,手握门把却不敢开门。
此时是不是应该找个趁手的武器,还是应该先想好逃跑的路线?屋里有一个人,屋外还有多少,如果他们都带着武器,房间里的人他要怎么保护……
“工藤新一!”
男人急切的声音逐渐逼近,他似乎在确认每间房内是否有人。
“等等,我不是和你说了新一他出远门了不在米花市了吗!”毛利兰的声音很快尾随而至。
“工藤新一!你就在这里吧!”
呼喊声来到了他的房门外,这下彻底没有退路了。工藤新一做了个深呼吸,推开了房门。
“你再大呼小叫的话,我真的要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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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戴棒球帽、黝黑皮肤的闯入者名为服部平次,自称高中生侦探。
“真的非常抱歉,我这么做实在是事出有因!”
对面的服部平次对他们做出了标准的土下座姿势,语气恳切,同时夹杂着浓浓的关西腔。他是在工藤宅的门口遇到的毛利兰,看到这名女高中生将门口的所有信件都收起来走向阿笠博士家后,他立刻就跟了过来向毛利兰说明了身份,想要拜访住在此地的阿笠博士一家。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随便闯进人家家里,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我还是会叫警察来的。”听到侦探二字时其实工藤新一已经原谅了他一半,看这家伙长得不像坏人的样子,而且很久以前他就隐约听说过在大阪也有一位和自己同龄的高中生侦探,只是姓名记不清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眼前的服部平次了。他并不担心服部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这样说只是想确认他到底是何来意。外面现在还有那么多有意刺探的人,这个时候把他赶出家门恐怕就像羔羊进了狼窝。
服部平次目光严肃地盯着他审视,又看了看一旁的博士和毛利兰,似乎在衡量他们是否值得信任,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开了口:
“其实,我认为工藤新一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毛利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怎么可能,新一他几天前还和我通过电话!”
“你能确认和你通话的那个人就是工藤新一吗!”服部平次反驳道,“他平时和你通话的时候都会说什么,除了声音一样以外,还有其他可以证明他就是工藤新一的证据吗!”
毛利兰微微仰头回忆起来。“仿佛……都是一些关于最近的球赛,他读的侦探小说,还有询问学校里的情况这些。”
“他有没有特别关注的地方,比如每次通话都会问到的问题之类的。”服部平次追问。
毛利兰微蹙眉头,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新一他每次好像都会问周围有没有人在向我和同学们打听他的消息。”
她说的没错,为了确保自己的对外的假死没有引起那些黑衣男子的注意,他几乎每次与毛利兰通话时都会特意询问这点。不过这一点如果反过来想的话——
“这极有可能是冒充他的人在确认他的失踪是否引起了注意!”服部平次断言道。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工藤新一努力控制着江户川柯南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表现出对他的推理不屑一顾。
“可是……就算能够假冒声音,喜好和习惯这些应该也没办法做到一模一样吧。”他装作客观地质疑道。
“严刑拷打的话,这些都是能逼问出来的。”服部脸上写满了认真,却将推理向更离谱的方向推进。工藤新一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原来什么东工藤西服部,他才不想和这种推理能力相提并论。
“可是这和你在我们家乱闯又有什么关系?”他再次发问。
“因为我很确信工藤新一的失踪应该和你有关,江户川先生!”服部平次说着,伸出一根颇有威力的食指指向他。
经过短短几秒的慌张、思考对策和编织谎言后,工藤新一恢复了镇定,扯动嘴角道:“这又是从何说起?我根本也不认识这位工藤新一。”
“是啊,江户川刚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对这边的情况根本不熟悉。”阿笠博士赶忙帮衬。
服部胸有成竹地抱起双臂,“那么上周出现在推理爱好者聚会场外,那名拿着工藤新一的邀请函,自称是他代理人的人——江户川先生,你是否承认那个人是你?”
糟了。莫非服部平次当天也受邀参加了那场聚会,并且正巧看到了他在门外被拦住的样子?一颗冷汗顺着他的后颈滑下。
“我确实擅自拆开了工藤新一的请柬去参加聚会,但那是因为我本人也是个推理爱好者,所以想去看看眼界——我知道这样做不太好,但也不能因此就说我和他的失踪有关吧。”他苦笑着有些无奈地辩解。
“对呀,而且我可以作证,江户川先生同样也是推理迷,怎么可能去做坏事呢。”毛利兰应和道。尽管理由略显牵强,但总好过无人替他辩白。
这一次服部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沉思片刻,突然一拳打在掌心上,露出了洞悉真相的愉悦表情。
“那么为了验证我的说法,就请带我去你们家里刚刚我唯一没有检查的房间看一下吧。”服部信心十足地看向其余三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工藤新一现在正被你们囚禁在这里!”
更离谱了。
在开口反驳他之前,工藤新一甚至感到了一丝无助的情绪——到底为什么关西人会把这种服部平次这种人当做名侦探,关西的警方根据他的推理来办案真的没关系吗?
“那间房住的不是工藤新一啦,是我的……”他还没有说话,服部平次已经起身向地下室的房门走去。他与阿笠博士同时跳起来追了过去,但服部平次身手显然要比他们快上不少,一步之差没有抓到已经下了楼梯,高喊着工藤新一的名字来到了地下室门前。
门里住着的当然不是工藤新一,服部平次闯入前,在里面已经昏昏沉沉睡了两天的灰原哀踮着脚推开了房门。
“再闹下去我要报警了。”脑门贴着退烧贴,一身睡衣的小女孩手持电话,声音沙哑地发出了警告。
“诶?”
服部平次惊讶地看着女孩, 对她手上的电话迟疑了一秒后又侧身向房间内望去——书桌、电脑、床铺,房间里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藏匿一个高中生的空间。
工藤新一抢先一步上前揪住了服部的领子,“差不多够了吧,这可是我女儿的房间。”
服部像是还没从和预想巨大的落差中反应过来,“女儿?”
“是啊,而且小哀最近还生病了,我们就不要再打搅她了。”阿笠博士劝道,不动声色地将小女孩护在了身后。
“……难道想错了吗……”服部自言自语着,又看向博士身后的灰原,“你是江户川先生的女儿?”
灰原戒备地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服部平次在父女俩之间来回打量,最终还是没说出他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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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你也不问清楚就带过来,真是的……”他说着瞥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服部,心中的不满又升起来几分。
毛利兰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热心肠的帮忙会带来这样的结果,“对不起,江户川先生,我当时听到他说新一的事,所以就想着说不定能知道他的下落……”
“听着就离谱,什么被绑架胁迫又冒充的,这样的人也能被称为侦探吗。”想着反正对方听不见,干脆将心里话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工藤新一要是真的遭遇了那些事,难道他那位举世闻名的推理小说家爸爸不会有所察觉吗。”刚把这件事说给老爸老妈听的时候两个人意见一致地要接他出国,改名换姓也好,直接移民也罢,总之不要继续留在米花。他为这个建议动摇过一瞬,但也只有这一瞬,之后想到自己若是一走了之,博士和小兰他们恐怕要受到牵连,最终还是坚定地选择留下来。
现在身边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经历了广田雅美的死亡,家里又多了那个地下室里的小鬼,他更没理由离开了。
“江户川先生对工藤的事知道得还真清楚啊。”服部平次笑嘻嘻地端着一杯水走进了客厅,越过正在谈话的两人向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喂,你去那里干什么!”他紧张地跟了上去。
“放心啦,我这次来带了治疗感冒的特效药,你的女儿不是在生病吗,给她喝下去就会好的。”说着给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药片。
“我怎么可能让你给她吃这种来路不明的药。”工藤眯起眼睛。
“不要对我这么戒备嘛,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服部赔笑着说,“而且今天打扰了你们一家真的很不好意思,就让我尽尽心吧。”
工藤没有继续和他废话,一把将药片夺了过来。
“不行。”
那小鬼生病了吃什么药都要自己认认真真开了单子,可见对这方面十分介意,如果让服部平次随随便便给她喂药,出了什么问题他可承担不起。
“那送一杯水总行吧。”服部小心地问。
这次他没有再阻拦,但还是跟着下了楼。地下室里的灰原经过了一番闹剧后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此刻正披着外套在房间里读书。
“警察还没有把你抓走吗,擅闯民宅的大哥哥。”她无不讽刺地一边说着接过了水杯。
“不好意思啊,都怪我一时冲动打扰了你们。”服部真诚地道歉,“因为之前一直想和工藤他当面对决一次看,总是被人相提并论,我也忍不住有些好奇。亲自到东京调查一番后才觉得他现在状态的状态很可疑。不过现在看来他大概是真的有什么事外出了吧。如果他没事自然最好了。”
“你说这么多,我们又不在乎这些,”灰原捧起了水杯,“工藤新一不过是个我们从未打过照面的邻居罢了。”
“说得也是。”服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妹妹你说话真像个小大人啊。”
灰原瞥了他一眼,似乎在心中掂量是否要和他计较。刚刚喝的这一口水好像有些奇怪,由于感冒的缘故,她的味觉和嗅觉都没那么灵敏,尝不出味道,可她知道正常的水喝到食道里是不会像这样火辣辣地烧着的。意识到这一点,她突然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异常地抽动了一下。
“你给我喝了什么?”杯子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瓣,面对持枪罪犯都面不改色的灰原哀此刻神色惊惧地望向了服部平次。
“是感冒特效药。”服部平次大大咧咧地说,“就是怕你爸爸把你保护过头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刚才江户川先生拿走的药片是个障眼法,真正的药就是这杯水。小妹妹,他们说你病了两天都没有完全退烧,又因为外面的记者和黑道成员而无法去医院就医,我怕再这样下去你的病情会加重。”
此时的工藤新一已经蹲下用指头沾着地板上的液体嗅闻起来,“不是毒药,是某种酒。”他告诉灰原,“你这家伙怎么想的,给生病的小孩子喝酒?”接二连三的事让他简直怀疑服部平次根本不是侦探,而是和房子外游荡的那群人是一伙的。
“是中国产的老白干啦,对感冒很管用的。”服部笑嘻嘻地说着,完全没有做了错事的觉悟,“本来是带来作为拜访工藤时的礼品的,没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工藤新一也只有十七岁,根本还不到喝酒的年龄吧。”他又是无奈又有些恼火。既然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他也只能将这一连串的行为当做他没什么情商的表现。
“老白干这种东西就是放得越久越好的,再过几年等他可以饮酒的时候再尝就会格外美味了。”服部十分在行地解释完,又转向灰原,“小妹妹,现在是不是觉得胃里烧烧的?等你四肢暖和起来之后病就会好了。”
其实不用问,看她现在红通通的脸色也知道身上已经热得不行了,但不知这是低烧的结果还是老白干的效用就是了。
“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没有理会服部的话,他蹲下来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微微发热,但是比起前几天的滚烫已经好了许多。
灰原摇了摇头,她已经恢复了镇定,“有点头晕,但我想大概是酒精的效果。”但这样的头晕还伴随着心率增快和一阵阵不易察觉的疼痛。刚开始发烧时为了保守起见,她给博士开的药品清单里并没有消炎药,所以大概不是这两者发生了什么反应。若非如此,大约就是和“那个”药物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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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过来?”阿笠博士和江户川柯南同时高声重复。
服部坐在茶几的对面,严肃地缓缓点头,“是的。我希望能在这里住下来,一直等待工藤他回来。”
“可是服部同学不是还在大阪上学吗?”同为学生,毛利兰的思路很切合实际。
“这都是次要。”服部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来东京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他一面,不达目的我是不会回去的。”
“但是再怎么说我们也不能收留一个陌生人,你的父母也会着急的吧。”阿笠博士试图讲道理。
“他们对我很放心的啦。”
就算再放心也不能让小孩子一个人在陌生人家里住啊。不过想想自己那对活宝父母,说不定世上真的有很多心大的家长也说不定。看样子一时半会还没有办法把这个人赶走。工藤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如今不仅房子外面有人虎视眈眈,屋里也多了一个麻烦,这样下去他还要怎么调查广田雅美案……
客厅里的电话恰到好处地响起来,打破了僵局。他如释重负地赶在所有人之前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了高木涉有些疲惫的声音。和往常询问隔壁空屋的情况不同,这一次高木涉是因为真的有案件发生而打来电话。
“外交官离奇死亡?”
“是啊,因为有可能演变成丑闻,所以要求我们警方要尽快破案。我们无法联系上工藤新一,所以就想到了江户川先生。”高木倒是直言不讳,“我们给他之前留下的联系方式进行了留言,但还是想请您也来现场看一下。”
“我明白了,我这就过去。”他挂下了电话,对于案件本能的兴奋让他没想那么多就答应了下来,回过神才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自己,其中服部平次更是站在离他不到一臂的距离外,显然已经把他刚刚的电话内容听了个清楚,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这么说工藤也有可能出现在案发现场了?”他激动地抓住了工藤新一本人的肩膀。
“大约有可能……吧。”他犹豫地向阿笠博士投去求助的目光。
“新一会出现?”毛利兰也站了起来,“江户川先生,我可以一起去吗。”
“我也要去,我非得亲眼看到工藤那家伙平安无事,和他好好对决一场不可。”服部附和道。
高木电话里只说了让江户川柯南一人前往,如果这样浩浩荡荡带上一堆人去,肯定要给警方添很多麻烦。但是让他们现在就这么走,外面那些刺探江户川柯南情报的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尤其是服部平次现在还知道了灰原的事——连警方为了保护未成年人都没有在通报里提到灰原哀,如果这种时候反而被他们知道了,对那小鬼来说肯定也很棘手。倒不如把他们都带上,等事件解决后再麻烦高木将他们分别送走。有了警察在场,想必那个大阪的小子也不敢再强留在博士家里了。
算盘打好,江户川柯南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装模作样沉吟了几秒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去会会那位工藤新——”
——叮铃铃
电话第二次响起,打断了他的宣言。工藤有些疑惑地接起电话,这一次不是从外面打来的,而是博士家里的内线。
听筒贴在耳边,入耳的只有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和一些沙哑的音节,听上去痛苦异常,但是勉强能分辨出是灰原哀的声音。
她说,不要让任何人到地下室去。
TBC
Chapter 6: 弓区之谜
Chapter Text
if世界线:没吃下aptx4869的工藤新一遇到吃了药变小的灰原哀
《空屋》:为福尔摩斯归来记里的第一篇短篇小说,讲述了《最后一案》后
本应掉下悬崖在激流中死去的福尔摩斯死里逃生复活归来的故事。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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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就做好了有大事发生的心理准备,再次进入那个黑洞洞的房间时,工藤新一还是感到心跳加速,后背冷汗不断。小鬼头在电话里说了不让任何人进入,可电话里的声音分明痛苦万分,这种情况还不看医生的话,搞不好会出人命的。那个小鬼,虽然平时一副万事通又独立的样子,但说到底只是个小孩,就算自理能力再强也需要大人的帮助。联想起这孩子说过自己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他更不可能放着她不管。
“灰原,你还好吗?”他推开门,房间漆黑一片,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剂的味道。
在应该是床铺的位置,他捕捉到了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谨慎地将门在身后锁好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向床边——
“进门之前敲门是基本的礼貌吧。”
床上传来了灰原的声音,依旧闷闷的,带着严重的鼻音和气喘。
“抱歉啊,听到你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担心。于是就……”工藤悄悄松了口气,她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受,居然还有闲心打趣他。他摸索着床头柜上的台灯,打算在离开前再为她测一次体温。
“不要开灯!”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灰原有些慌张地喊起来,“就这样就可以了,我要睡觉了,你快走吧。”
“笨蛋,再怎么说也要确认你没事了再走啊,毕竟我怎么说现在也是你名义上的老爸……”他说着摸到了台灯的灯座,顺势摸索开关时,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
“不用你多管闲事。”灰原低声说完,连带着咳嗽了几声。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但灰原抓着他的这只手仿佛比印象中的大了一些,手指也更细长,将他的手腕能整个抓住。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换了一只手,迅速在灰原还未来得及察觉之前按下了台灯的开关。
暖黄色的灯光一瞬间充盈了整个地下室,也让已经适应了黑暗环境的工藤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听到灰原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松开了他的手腕。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而映入他眼帘的却并非那位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小鬼头——在原本属于灰原哀的床上躺着一名成年女性,有着和灰原几乎一模一样的茶色卷发和五官,遮盖在被子下的身材却很明显已经发育成熟,并且称得上——
“色狼。”
女人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裹好,从床上坐了起来,“我需要衣服。”
无论是声音、神态,还是对待他的态度都和灰原哀如出一辙。工藤新一被动地接受着眼前的一切信息,感到自己的世界观正经历着巨大的动摇。
眼前的女人,和与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个多月的小女孩是同一个人。而最离谱的不在于这件事超出了他学识认知的范围,更是因为此前他确实不止一次在猜测灰原哀的真实身份时猜过她本质上是一个大人,却又因为实在太过离奇而从未将这些推测说出口过。
明明自己是侦探,坚信“排除所有不可能,最后剩下的就算再不敢置信也一定是真相”的他却没能看破灰原哀的真相。
她晕倒在博士家门口时不合身的衣服、时时显露出的不属于小学生的博学和敏锐,以及对枪械的熟悉、对同龄人却展露出的家长般的照顾和体贴,这些异常现在都有了解释。
他神情恍惚地离开房间,关门,上楼,没有理会客厅众人对他的询问,在自己的衣帽间里找出一身较为中性的衣服,又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地下室。
维持着成年人形态的灰原哀接过了衣服,轻声道了句谢谢,转过身,被子不经意间从肩头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后背。
“对…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工藤新一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房间,靠在门背上大口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息。
搞什么啊。
他拍了拍脸试图保持清醒,发现自己好像也有点发烧,脸上烫得吓人。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工藤赶忙整理情绪,假装若无其事地靠在门板上。毛利兰身后跟着博士和服部平次,几人都好奇他刚刚急匆匆上楼又下楼是为了什么,如今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更好奇他身后的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户川先生,小哀还好吗?”毛利兰关切地问。
当务之急是想个办法不让任何人看到这幅样子的灰原哀。他不动声色地挡住门把手,露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她已经睡熟了,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
“睡熟了?”服部质疑道,“刚才那通电话呢,你急急忙忙跑上楼又下来,不要紧吗?”
又是这个咄咄逼人的家伙。工藤没什么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什么,只是去帮她测一下体温而已。”
“地下室里就有体温计。”服部指出,“之前我下来的时候看见过。”
该死,因为太紧张他现在连谎话都编得不熟练了。
“我们不是还急着要去现场吗,到得晚了让工藤新一那家伙抢了风头就不好了。”这话他是冲着服部平次说的,果然正中下怀。
“说得也是。可是我们留你女儿一个人在家真的没问题吗。”服部短暂地被分散注意力后又将视线集中在了他身后的地下室门上,“万一有突发情况……”
阿笠博士无助地和他对望着,这种对被掩藏的真相锲而不舍的人他已经应付过一个,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第二个。
咔哒
被工藤新一挡在背后的门把手转动起来,似曾相识的场景再度发生,这一次从地下室里走出的却不是那个还不及腰高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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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之前几次有限的聊天里毛利兰其实对江户川先生的这位前妻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例如对侦探故事感兴趣、英国出生、美国长大,混血儿一类的,可以想象的这大概是一位性格稳重、知性优雅的女士,无论是年龄还是气质上都和自己做律师的妈妈比较相似。
直到亲眼看到灰原哀的母亲前,她都是如此相信的。
“请各位放心,小哀已经被我送到了家庭医生的手上。”江户川太太轻声告诉众人。她穿着一身格外宽松的休闲装,面色略显苍白,但仅凭那张脸,不用任何解释和介绍,在场的所有人都第一时间相信出现在江户川柯南身后的她与灰原哀有亲戚关系,只不过很难相信他们会是母女。
毕竟在毛利兰看来,江户川太太看上去也不过和自己一般年纪,十七八岁的少女怎么可能已经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呢。而且不管怎么看,江户川太太和江户川先生站在一起时都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
“他是怎么找到这么漂亮的老婆还舍得离婚的。”上楼时,服部平次小声在她耳边嘟囔,“那个江户川……真看不出哪里能吸引到这样的美人的。”
虽然听上去有些冒犯,毛利兰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客观来讲,和青春貌美的前妻比起来,江户川先生外貌并不出众,甚至有些微妙地令人嫌恶——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正是因此才对他产生怀疑,从而大打出手。不过相处下来她发现江户川先生人其实不错,尤其对女儿的事很上心。联想起自己那位动不动就喝到酩酊大醉的老爸,她有时还挺羡慕灰原哀在父母离异之后还能得到父亲全心全意关爱。
虽然外貌看上去并不相配,可世上大多数的夫妻都不是俊男配靓女,两个人最终会走到一起,大约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外貌以外的因素吧。毛利兰积极地想到,不知自己和工藤新一是否也有这样超越外在条件的连接,或许青梅竹马的长久陪伴也能算在其中?
“你怎么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怕了?”
工藤新一和灰原放缓了脚步落在所有人的最后,这一次倒没有人留下来刨根问底,大约是考虑到这二人离异夫妻的关系,生怕卷入了别人的家事。
灰原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是啊,为什么呢。就当是为了给你解围吧。”她淡然道,“这就是你从刚才憋到现在的问题?”她转过头,那双曾经只能仰视他的绿色眼睛如今来到了同一水平线上,明亮得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地偏过头回避了她的视线。
“我当然也有别的想知道的……”工藤装作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睛依然紧盯着自己,赶忙清了清嗓子,“问了你就会回答吗?只会拿出更多理由来阻止我吧。所以我不会逼你说啦,等哪天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侦探先生可真贴心啊。”灰原打趣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你少来。”工藤新一叹了口气,“把我像这样骗得团团转的,你还是第一个。”
“你难道不是到现在都还在骗我吗,”她反驳道,“工、藤、新、一?”
“你果然知道了。”
灰原模仿他一贯的动作耸了耸肩,“到处都是破绽。如果我告诉你地下室的门并没有那么隔音呢?”
居然是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让工藤新一气得笑了出来,“那为什么当时不给我开门。”想起自己在门把手上敲摩斯密码的情景,难道就连那个时候她也全程在里面听的一清二楚?
“因为我也很想知道啊,”她云淡风轻地说,“想知道门对面那个救了我的人到底是坏人,还是真正的福尔摩斯。”
此时距离高木打来电话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估摸着警方大约已经有些等急了,博士把车开了出来张罗着几人上车。灰原将他送到门前,并不打算跟出去。
“灰原女士不和我们一起来吗?”毛利兰开了一半车门,突然回过头。
灰原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搪塞过去,工藤新一接过了话头。
“她不喜欢凑热闹,让她留下吧。”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灰原,在没有人看得到的角度对她眨了下眼,好像在说“这件事就交给他了”。
服部平次小声在毛利兰的耳旁提醒,“那可是刚离婚不久的夫妻,说成是仇人也不为过,你怎么能让他们共处一室?”
“但是江户川先生那个样子明显就是对妻子还有感情啊,”毛利兰不服气地反驳,“如果能好好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说不定能感情复合,小哀也不用辛苦地夹在两人中间了。”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结合了自己的经历而产生的寄托,她也说不准。不过在毛利兰的心中,见面三分情,哪怕是情感已经破裂的夫妻只要能好好花时间在沟通和了解对方上,似乎没有什么关系是无法挽回的。
何况夫妻俩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儿,小哀那么懂事,想必父母离婚让她也很痛苦吧。
想到这里,她给自己做了个打气的手势,下定决心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灰原的胳膊。
“之前听说灰原女士对推理也很感兴趣,我们现在正要去命案现场,今天还有一位很厉害的高中生侦探也会到场,报纸上都称他是平成的福尔摩斯呢。”
但凡是正常人都不会邀请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一起前往犯罪现场。然而当毛利兰这么做的时候,荒诞中似乎又带着一丝合理。
对上女高中生清澈的一双眼,宫野志保恍惚了片刻,耳畔仿佛听到姐姐活泼跳脱的声音。
上一次听到、看到明美开怀展露笑颜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印象中姐姐总是笑着的,不过最后的几次见面,她的脸上只剩下了安慰的笑、强装出来让人安心的笑。
“毛利同学,不要闹了好吗。这家伙她……”工藤新一在脑中寻找着合适的借口。
“去看看也无妨。”出人意料的,灰原同意了。
“真的假的?”工藤是在问她,也是在感叹。
“毛利同学一力邀请,我怎么能辜负这份热情。”她在毛利兰的欢呼声中告诉他,“况且我也很想亲眼看看那位高中生侦探的本领。”说完也学着他的样子眨了下眼。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工藤新一叹了口气,有些狼狈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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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部平次少在东京都活动,因此对这边的街道社区不算熟悉。阿笠博士的甲壳虫驶入辻村公馆所在的社区时,他差点以为穿越了一道看不见的传送门,不仅周围的环境变得安静、开阔,就连道旁的住宅也显得气派宽敞起来。
“简直像是都市里的世外桃源。”他小声感叹道,“原来都内还有这么安静的地方。”
“职业性质,住宅肯定会更安全气派一点。”后排的江户川先生没精打采地接茬道。
服部看向后视镜——一路上后排的三个人气氛一直都很诡异,先不说相对来说是陌生人的毛利兰,那对离异夫妻看上去虽然完全不般配,但互相之间似乎也没有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气氛,甚至坐在中间的江户川先生时不时就若有所思地瞥一眼旁边的前妻,那样子不像是在一起生活过多年,反而像是刚认识不久的青涩恋人,笨拙试探又小心翼翼。
“这种开阔地方也方便安排安保。”灰原说道,“看到路边那几辆看上去是随便停靠的车了吗?那里面其实都有警备人员在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岗。”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江户川耳语了起来。江户川先生听完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眼镜摘下为她戴上。
“放心吧,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来了。”
尽管江户川先生在安慰完前妻后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旁人都能看出他对前妻关心体贴却又羞于承认,这样微妙的关系让人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两人分道扬镳,完全看不出两人刚在法庭上一别两宽死生不复相见的迹象。
后视镜里的灰原女士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眼镜腿的角度,对着车窗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你们这样根本就不像是离婚了啊!
——服部平次在内心呐喊道。
高木警官提前在门口等候众人许久,尽管江户川之前在电话中告诉过他可能会带上些无关人员,但看到眼前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高木涉还是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我跟警部那边可能有点不好解释啊。”
虽说是警方有求于一般市民,但考虑到案件涉及人员的身份,来了这么多人其实并不利于控制舆情。他将这几人逐个打量一遍,除了江户川先生和阿笠博士算得上脸熟以外,三个年轻人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来历,不过那个女高中生打扮的怎么看怎么像是……
工藤新一支支吾吾编着借口,高木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毛利同学?”他试探着问道,“那边的女孩,你是毛利小五郎先生的千金对吧。”
小兰诧异地点了点头,“是的,是我。”
“你的父亲此刻正在现场,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来的吧?”高木涉说着忙不迭地将人向屋中引去。
“我爸爸?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高木有些尴尬地摸着后脑勺。
作为私家侦探,毛利小五郎平时其实是没有机会接触命案、谋杀案调查的,相比于名声大噪的日本警界救世主工藤新一,正统刑警出身的他反而离警察的工作更远,这些年来的事务所收入基本源自于出轨调查、失踪人口调查,以及一些旁门左道根本称不上侦探工作的灰色收入。不过也正是由于他名声不大,又和警视厅又渊源的缘故,找他办事的人多少都是有些隐情和自己的考量的。
今天发生命案的辻村家就是这样一位有着难言之隐的客户。女主人辻村公江碍于丈夫外交官的身份而不能光明正大地对自己未来的儿媳进行身份调查,因此才找上了几乎无人问津的毛利侦探事务所。丈夫不方便亲自到访,因此是女主人亲自前往拜访说明情由后,两人才驱车前往辻村宅与外交官辻村勋会面。二人抵达时,辻村勋正在二楼的书房内听着歌剧,房门反锁。妻子辻村公江用钥匙开门后看到房间内的丈夫似乎支着脑袋已经睡着,多次叫醒未果后两人才发现此时辻村勋已经没有了呼吸。
“所以初步的尸检结果呢?”听完大致的案件经过后,江户川谨慎地向高木涉讨要了鞋套和手套,在鉴证科人员的指引下进入了案发现场——书房内环境整洁,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死者被发现死在了位于房间正中的书桌前,桌上除了一摞厚厚的精装书和常规的办公用品外再无他物,看上去似乎没有很明显的疑点。
“鉴证科那边的结果是说死者被发现时尸体上有余温,并无死后僵直和尸斑现象,所以推断死亡时间大概在毛利先生和辻村太太进门前的三十分钟以内。”高木涉尽职尽责地汇报道。
“喂,高木!”身后一个有些刺耳的声音喊住了两人,“怎么把一般市民放进来了!”
两人回过头,毛利小五郎正叉腰站在门外,身旁是自己的女儿,以及正在套脚套打算进入现场勘察的服部平次和灰原。
“毛利老弟,这次不怪高木,是我让他带来帮手的。”目暮及时走了过来,对他安抚道,“那位江户川先生之前帮警方解决了一桩很棘手的案件,推理能力有目共睹。”
“刚走一个工藤,现在又来一个江户川?”毛利小五郎愤愤不平地看向屋内正在书桌旁检查的江户川柯南,“听都没听说过的人凭什么就给你们做顾问,那种长相可疑的家伙啊……”
目暮与高木对视一眼,似乎对毛利小五郎的反应早有预料,两人七嘴八舌地对他解释起来,趁着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换好装备的服部平次和灰原已经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现场。
“灰原女士对案件怎么看?”服部闲聊似地对灰原说道,“你刚才穿戴手套的样子那么内行,想必对凶案现场也颇有经验吧。”
“又不是只有警察才需要戴手套。”灰原拉起警戒线进入了书房,“更何况现在的信息太少了,只知道死亡时间还远不够进行推理。”她说完轻轻咳嗽起来,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变得更加苍白。
“不好意思,警官。可不可以帮我们要一些水来。”刚刚对接完现场信息的工藤新一对一旁的鉴证科人员问道,“我的助手最近身体有些不适。”
灰原与匆匆跑去找水的警员擦肩而过,来到他身边结果一份文件查看起来,“多谢你了。不过我很好奇,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助手?”
“福尔摩斯身边不是也有华生吗。”工藤对她咧嘴一笑,“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也精通医术吧?”
“抱歉啊,我的学历认证里不包括医学博士呢。”
“但是肯定对化学和药学也略知一二吧。看你给博士开的那几张药品清单就能知道了。”
灰原放下文件,眼神淡漠地看向他,“侦探先生,真的要在这种时候试探我的底细吗?”
被看穿了心思,工藤新一只好若无其事地抓了抓后脑勺的乱发,慌忙转变了话题,“刚刚鉴证科的人说死者的手指、脚趾和嘴唇都变成了紫色,眼结膜上也发现了很多溢血点。”
“听起来是窒息而死呢。”服部平次终于也穿过重重包围进入了现场,看他左顾右盼的样子,似乎还在警惕着工藤新一会不会从某个角落里突然跳出来。
“不过没有查出勒死或是溺死的痕迹哦。”工藤补充道。
“那就要考虑神经毒素的可能性了。”灰原托了托即将滑落鼻尖的眼镜,“像河豚毒素这类的神经毒素中毒后会导致呼吸肌麻痹,尸体就会呈现和窒息死一样的特征。”她指着文件中的一张照片给两人看,“脖子上的这个红点,看上去可不像是普通的蚊子包。”
工藤与服部对视一眼。
“所以说尸体附近应该会有……”
“……那个东西。”
两人说完几乎同时蹲下身去,随后伴随着服部平次的一声怪叫,他抓着一根细针模样的东西站了起来。
“凶器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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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屋子里的那几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你清楚吗?”毛利小五郎抱着双臂,眼神极不友善地打量着三个在案发现场忙碌的陌生人。自从被目暮警部以“目击证人”的名义拦下来在这里坐冷板凳后,他的脾气就一直没有顺过。新一在的时候经常被他臭小子臭小子地骂,现在换了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毛利小五郎更加不留情面。
毛利兰有些局促地探头看了看屋里的情况,又下意识地注视着门廊的位置,似乎仍在期待有不速之客能在此时登场。
“江户川先生是阿笠博士的实验助手,那位浅棕色头发的女士是他的前妻……”说着,她有些犹豫地看向父亲,“之前我提到的那个叫小哀的女孩子就是他们两人的女儿。”
“啊?”听到这里,毛利小五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那两个人是一对?怎么看也不像啊。灰原小姐看上去才和你差不多大。”他毫无掩饰的声音大得让屋里的三人明显动作一滞,毛利兰立即捂住了父亲的嘴巴。
“爸爸别说了,那都是别人的家事。”
小五郎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那个深色皮肤的关西腔又是怎么回事,你的同学里似乎没有这号人物啊。”
“那位是来自大阪的服部平次,也是高中生侦探。他这次来是来找新一推理对决的。”念到这个名字,毛利兰的语气不由得温柔下来,“其实,今天新一他说不定也会出现呢。”
“那小子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小五郎攥紧拳头,眼看着又要暴跳而起,“都是这小子的缘故,害得都没什么客人……”
父女俩说话间,目暮警部与高木已经出入了房间多次,陆陆续续将案发当时位于辻村公馆内的所有人员聚集了起来。他们始终没有等来那位被称为日本警察救世主的工藤新一的出现,但真相却从不会因此缺席。
TBC
Chapter 7: 一颗种子
Chapter Text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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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从没像今天这么安静过。
从前日夜永不停工的仪器不再嗡嗡作响,从办公区到实验室漆黑一片,笼中的白鼠也因为饥饿而安静异常;走廊尽头安全出口的指示牌微微闪烁绿色荧光,然而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以逃走的地方。
宫野志保从来没期待过有一天能看到这间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的场景,排除一切外在因素,她其实是享受作为科研人员的工作的。永无止境的测试和调整让她不必分出时间去思考自己过去失去的一切,科学的大义让她可以短暂忘却那些被用上歧途的药品。工作是最好的麻痹,那些无法通过道德伦理审查的实验和阴谋最后都被每日十小时以上的脑力劳动结实地压住,直到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每一张熟悉的办公桌前都还留有摊开的工作笔记和还剩下一半咖啡的马克杯,甚至很多颜色鲜亮的外套都还留在椅背上,而它们的主人已经不知去向。她丝毫不意外琴酒会提前断绝她和这里所有人的联系,但没有想到他做得这么快,这么绝。
回到日本的短短几年,宫野和外界唯一的联系除了姐姐明美以外就只剩下了这间研究所。如果要用亲密程度来衡量,她的同事和下属们算不上她的朋友,但也绝非交恶的仇人。在意识到自己所为之效力的究竟是怎样邪恶的怪物之前,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学者和科学家。可以想象他们在工作邮箱里打开那封神秘邀请函的一刻,或许许多人已经开始设想在诺奖致谢名单里看到自己的名字,想象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人类历史上闪耀的群星之一。
然而这一切终于还是化为了泡影。
宫野志保令他们失望了。那个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出引导,以十八岁的年纪决心缔造人类奇迹的科学家,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天才,在失去了唯一的姐姐以后变成了无用的女孩,无法控制情绪,无法理性思考,不顾一切地反抗了这个她根本无力为敌的怪物,毁掉了她与父母在这间研究所里累积数十年创造出来的一切。
人类历史的群星不会为她而闪耀。在那间昏暗幽闭的瓦斯房里,她唯一能够确认的只有来自压力表上的读数,是琴酒留下的恶意玩笑,为她倒数死亡。
呼吸,趁着还没失去呼吸;挣扎,趁着还有力气反抗。在无痛的长眠来临之前,她想要一场痛苦的告别。
胶囊被她捏得微微发潮,她从明胶制成的光滑表面上读出了最后的指引:
入此门者必当抛弃一切希望。
别说我没有付出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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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高木涉第一次现场观看江户川柯南的推理,老实说,虽然有着完全不同的相貌和年龄,这名推理爱好者大叔从思维方式、肢体语言,到不经意间展露出的口癖都与那名高中生侦探如出一辙。他很惊讶现场除了自己之外居然没有人察觉到这件事。几个与工藤新一不熟的人也就罢了,那个经常与他出双入对的青梅竹马居然也看不出来,让他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想得太多——那位女高中生自从进入现场后一直满腹心事地关注着房子的各个入口,明显是在期待着工藤新一的出现。可是跟随目暮警部出入凶案现场多年,他已经对工藤新一破案时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不可能错认。
再说如果工藤新一真的会出现,也不该是在案件即将告破的此时此刻。
按照服部平次的要求,高木将案发当时出现在辻村家的人聚集起来,将他们引到了还原现场的书房内——书房的摆设与毛利小五郎最初进入时维持一致,甚至唱片机里放着的也是同样的歌剧。高亢的歌声瞬间吸引了几名刚刚步入房间的人的注意力。
“案发当时,毛利先生是否也是像刚才这样走到了唱片机旁呢?”
站在书桌后的江户川柯南双手插兜,姿态轻松地询问。
“好像确实如此,因为声音很大,所以情不自禁地看了过去。”毛利小五郎回忆道。
江户川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请问那个时候,辻村太太是否也和你一样前去查看了唱片机?”
——就是像这样循序渐进地引导问题,带着所有人的思路一步一步沉入他的陷阱之中,最后再在凶手以为成功摆脱嫌疑的瞬间用意想不到的证据击溃对方。这样近乎玩弄的行为让人觉得他比起一名侦探,更像是一只在自己得意领域内肆意戏耍猎物的猫。高木涉发觉自己几乎看入了迷。
毛利小五郎颇有自信地回答:“当时辻村太太应该是直接去书桌后查看了辻村勋的状态。”
江户川柯南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了死者的儿子,“那么我想再和贵善先生确认一下,辻村勋先生平时在书房都只听古典乐——你告诉我的这条信息属实无误对吧。”
第一张网就这样织成。
随着辻村贵善给出肯定的回答,辻村公江隐忍哀伤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然而江户川没有乘胜追击继续就这个话题继续深挖,他将视线投向服部平次,对方颇有默契地略一点头,从裤子口袋中取出一节细细的线绳。
“关于这个密室形成的手法,我已经有了头绪。”
听到此处,高木像是得到命令般摊开笔记本和圆珠笔,准备好了像往常一样为之后案件报告收集手法和推理过程。
“给你一个建议,先听完他的说法再记笔记,高木警官。”清冷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高木吓得差点没有拿稳手中的本子。
“灰原女士?你身体还好吗?”高木关切地问。
像是没有料到他会注意到自己的异样,灰原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没事。”
话虽如此,江户川这位年轻的前妻面色苍白,比刚见面时看上去还要虚弱不少,且额头已经挂满了汗珠。看她神色镇定如常,分明就是在忍耐痛苦,可惜演技不够到位,连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的样子可不像是没事。
“……钥匙就像这样顺着鱼线回到了被害人的口袋里。”
服部平次与目暮警部配合无间,近乎完美的呈现了密室的手法,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惊叹之声,身形单薄的灰原女士在目睹这一切后微微躬身,不着痕迹地向人群之外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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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那杯液体果然不是一劳永逸的解药,所幸宫野志保一向不是乐天派,在阵痛再次来袭之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令她恢复成人身体的物质是什么,此刻它的效用正在褪去。疼痛最先来自心脏,但并没有伴随其他心脏疾病的发作症状,随后是窒息般的胸闷和四肢疼痛,如果没有记错,接下来就会迎来高热和骨骼剧痛……之后便会因为剧烈疼痛而失去意识,但从失效到彻底变成儿童身体,整个过程大约会持续5-10分钟。
那杯液体最初开始产生效果的时候她没能及时察觉,不能将时间数据精确到毫秒,不过这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在恢复为原本的身体后,她还能正常地调动儿童状态时的记忆,并且一切身体机能如常,这已经是很宝贵的数据。距离在地下室喝下不明液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二十分钟,体温维持在37.5摄氏度,血压无法测量……
她匆匆穿过几名警察,蔓延全身的疼痛让她已经顾不上说抱歉和借过,害怕开口的瞬间发出的只有尖叫。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尽快回到阿笠博士的车上,如果没有猜错,博士出门前已经在后备箱里装好了童装和所有必要的设备,只要赶在有人发现之前回到车里,静静等待药效褪去,她就可以再次逃离噩梦,回到灰原哀的身份中。
走廊里没有人,看样子所有警察都被两位侦探集中到了书房。宫野志保松了口气,将眼镜取了下来,收进衣服口袋里。怎么会有人愚蠢到相信一副眼镜就能让别人认不出来?偏偏这个人还自诩侦探。想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就这样轻易相信了他的自己难道不是也同样愚蠢吗。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她的心脏猛地抽动起来,躯体末端的骨骼开始有了疼痛的感觉。细胞程序性死亡已经开始,如果不能在五分钟内赶到博士的车上,如果被人看到了她变成小孩的过程,如果害得那位侦探的身份也跟着暴露……
意识到自己在思考着这些增加存活率的事,宫野志保心中突然有了种陌生的感觉。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变得这么想活下来的?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迎接死亡。
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就算她想保持协调地运动,最终也只能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向前移动。楼上的侦探秀不知进行地如何了,那位真凶——辻村夫人——有没有在栽赃嫁祸的计谋被识破时露出愤怒而绝望的表情呢。或许这就是侦探们最有满足感的瞬间吧,看到犯人们各种各样的丑态,享受围观者和受害者崇拜与褒奖的掌声……不知道那位侦探未来在识破自己的身份时会作何感想,会露出那副厌恶又得意的表情吗,会对她施以带着恨意的怜悯吗,又或者只剩恨意,毕竟她不像推理故事里的凶手,凑不出一段凄惨曲折的故事博取同情。
跌跌撞撞地前往工藤邸时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明明所有证据都表明这位高中生侦探已经被自己研发的药物害死,为什么还抱着一丝希望认为他或许还活着,还在监视着自己家的空宅,试图破解这个企图害死自己的组织背后的真相——甚至有一瞬间,她还幻想他和自己一样服药后变成了小孩,并因此隐姓埋名过上了另一种人生——那样的他会不会愿意帮助自己这个恶魔,会不会为了回到原来的生活而保护她,让她活下去?
归根结底,那时的她走向工藤新一,只是因为想要活下去。
——姐姐,原来我其实是很想活下去的。这个念头像一颗被风顺路吹来的种子,在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成长为深埋心底的大树。
原来活着才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疼痛夺走意识的前一秒,她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看到有人向自己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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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川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最先意识到侦探情况不对劲的依旧是高木涉警官,案件手法讲解到一半,江户川先生突然停下了推理,四下张望起来。
“灰原呢?”他问。
“灰原女士刚刚离开房间了。”高木尽责地回答,“不过您刚才说的我有一点不解,如果钓鱼线送钥匙的密室是障眼法,那么凶手是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手法杀人的呢?”
“这就要问问辻村夫人了。”江户川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如果辻村先生口袋里的钥匙从未离开过这个房间,那么嫌疑人就只剩下书房钥匙的另一位持有人,也就是辻村公江女士。”
辻村公江昂着头看着江户川,她维持着外交官妻子的骄傲,在江户川柯南进行的推理的过程中从未流露出半分慌张,即使伪造密室的手法已被拆穿,她仍像个局外人一般神色淡漠。
“在我的律师赶到前,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她冷冷道。
然而江户川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门口方向,有些呆滞,“服部,麻烦你了。”说罢,他拍了拍服部平次的肩膀,再未发一言地离开了房间。
“江户川先生!”高木急急忙忙地想要跟过去。
服部平次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高木警官,关于你刚才提出的问题,其实答案就藏在这间书房的几处精妙布置上。”
高木涉停下脚步,聆听案情的工作职责超越了他对江户川去向的好奇。他如灰原女士所说,直到此刻才掏出了笔记本,开始记录接下来服部平次的每一句推理。
在过去的十几分钟里,没有人看到听到过服部平次和江户川交流案情和线索,两人的交接却如此娴熟默契,服部平次延续着江户川的推理,将两个小时前在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关于真相的推理就像是一本摊开在面前的书,只有被知识诅咒的人能看得见、读得懂,旁人老老实实从侦探口中听取解读,心中还怀有对平凡的侥幸。
在渴求真相的人群之中,有人跟随着江户川离开了房间,只不过那人不是高木,而是毛利兰。
她没有等来工藤新一,所以决定亲自去找到躲在暗处的青梅竹马。归根结底她是不相信工藤新一会错过一桩如此精彩的案件的,那个说出过“侦探如同海底鲨鱼”言论的人又怎会不被此地的血腥气味所吸引。
她追出房间,不是为了跟上江户川柯南,却不可避免地与他同路。这个神秘的中年男人在走廊里三步一回头,每一个转角和房门都要逐一推开检查,毛利兰最初以为他也在寻找藏身此地的新一,转念一想才发觉对方可能只是来寻找自己那位半途离场的前妻。
灰原女士去哪里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留下就悄悄走了。这样突然的离去,就好像……就好像当初新一离开她。
突如其来的共情让她产生了一种冲动,大步追上了江户川先生的脚步。
江户川并非没有察觉到尾随自己的女高中生,但确实没有料到她会找上自己。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拦在身前的毛利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平日里亲昵的称呼。
“兰?”
“江户川先生在找灰原女士吗?”她直言不讳道,“其实我也正在寻找新一,高木警官说他联系了新一,可是他到事件都快解决了还没有出现,这也太奇怪了。明明新一他一向对事件最感兴趣,总是不管不顾地冲在最前面……”
诶?
江户川先生并没有听完她的倾诉,而是用尽量轻柔的动作绕开了她,探查屋内的情况。
“抱歉,现在可能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先找到那家伙才行。”他自言自语般说道,确认房间内没有藏人后,他退了出来,看向毛利兰——他不戴眼镜的时候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猥琐,双眼清澈真诚,而且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江户川先生严肃起来的眼神和新一很像。他说完这些话没再多停留,继续找向了下一个房间。
“等等,江户川先生!”
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说不好是否是因为自己曾经没能跟上工藤新一脚步的遗憾,然而几步之后,她便在拐角处不得不停了下来——江户川柯南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继续向前。
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找到灰原哀时,她蜷缩在了楼道的拐角处。这里没什么人经过,还算得上隐蔽;她的身体也还未完全发生变化,不过显然正在经受某种巨大的痛苦,即使已经晕过去,身体仍不住地颤抖。
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很想现在亲口问个明白,但身后有小兰跟着,此地不宜久留。她虽然没有明确说过要将自己身体变化的事保密,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随便让人观摩。
“灰原,能听到我说话吗?”他蹲下小声道。灰原哀的手指微微屈伸,显然还能面前接收外界的信息。他探出手试了试呼吸和颈动脉的跳动频率,身处痛苦之中的女人急促地呼吸着,身上烫得吓人,已经远非高烧可以解释。
“我带你去找博士,坚持住。”江户川轻声道。
听到他这样说完毛利兰才意识到倒在楼梯口的人是江户川先生的前妻。
“小哀的妈妈没事吧!”
江户川抱起他的前妻,用身体将她遮得严严实实,毛利兰只能越过肩膀看到一张惨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到底是怎样的病痛才会把一个人折磨成这样。
江户川不着痕迹地用后背挡住了她的视线,“毛利同学,麻烦帮我跟警部说一声,我先回去了,如果之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再打电话过来。”他快速交代完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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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家伙已经走了?”正在和高木一起登记证物的服部平次猛地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毛利兰被他吓得向后缩了缩,“因为小哀的妈妈看上去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那家伙……分明就是找了个借口溜走!”服部平次咬牙切齿地摘下了手套,起身跑出了房间,留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高木和毛利兰大眼瞪小眼。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江户川先生那么执着了。”高木喃喃着吐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算什么啊。”
“别小看那个高中生,”目暮警部在不远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开始还觉得他的姓氏有点耳熟,后来仔细回忆起来,这位的父亲好像就是那位大阪府警本部长——服部平藏。”
“哇,那岂不是位少爷了!”高木惊叹。
“这是什么旧时代的称谓。不过他的确是有些家学渊源就是了。你看他出入现场的样子,简直比一些警队老油条们都要熟练,不愧是警视监的儿子。”目暮感叹。
“生在那样的家庭里,起点一开始就比好多警队新人高了不止一点半点,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啊。”高木苦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不过要是让服部平次来说,他大概是不想按部就班按照老爸的规划成为警察的。有服部这个姓氏做庇佑,他在警局中天然多一重保护伞,无论他做得好与坏,对他那些没有警视监父亲的同事们而言都是一种不公。
他不打算成为这个不公系统的一环。
很少有人会说未来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侦探,毕竟这个在大众眼中以偷拍和跟踪为主要工作的职业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光彩。而存在于推理小说中的侦探大多不必为生计而奔波,躺在安乐椅上悠闲办案的大有人在。这个职业说好听了是协助警察工作,为受害者讨回公道,说直白些不过是有钱人打发无聊的消遣。
服部平次不打算成为这样的侦探。如果可以,任何人都不希望世界上会有谋杀这样的罪行发生。他痴迷推理,钟爱谜题,不是因为这关系到死亡,而是因为这是一条寻求真理的道路。
得知这条狭窄的道路上还行着另一个人,他总是想见见的。
虽然口头上说想要凭着推理一决高下,然而这一次来东京他并不只是为了决出胜负,更想看看这个人是否和自己所想的一样,是个抱有对真相纯粹追求的人。得知工藤新一本人失踪已久的消息,他本以为这一次要败兴而归,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发现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触碰到了真相。
失踪、被冒领的邀请函、邻居家里突然多出来的助手、莫名其妙的前妻和女儿……以及那人逐层递进、丝丝入扣的推理方式、两人之间几乎称得上心有灵犀的对案件的理解——
——工藤,没想到吧,我还是找到你了。
服部平次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辻村邸门口的空地前,展开了双臂。正对面阿笠博士的黄色甲壳虫汽车刚刚起步,所幸速度并不快,在即将撞上他的前一秒紧急踩下了刹车。
“喂!这样很危险的啊!”阿笠博士降下车窗,探头对他大喊。
“管不了这些了。”服部嘟囔了一句跑到车子的后座车门前,“开门!”
甲壳虫后座的江户川柯南看向了他,透过玻璃窗能看到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愤怒。
“你有什么事吗?”
“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服部平次说,同时试探地望向了他旁边的座位——江户川的外套下蜷缩着一个微微颤抖的身体,虽然看不见脸,但是从那头标志性的茶色卷发能推断出那大约就是他的前妻灰原。
“我现在没有时间。”江户川冷然道。
“你有。我相信你也不想让青梅竹马知道你现在不仅多了一个前妻,还和她有了女儿吧,”说着,他压低了声音,俯身到车窗前,“——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目光坚定地盯着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服部平次扯出一个坏笑,抬手指了指身后的辻村家,“听不懂没关系。毛利同学不是还在房子里吗,你不想和我谈,我也可以找她说说。”
如果不是现在顶着的是张假面,工藤新一此刻脸上的愤怒表情大约已经能让任何一个熟悉他的人感到害怕。
“上车。”
他指着副驾驶的位置告诉服部。
#
“小哀怎么样?”阿笠博士在驾驶座无法回头,仅凭后视镜有限的视野也不能确定后面的状况,此时已经急得声音里带着哭腔。
“心跳每秒大约160下,”工藤新一汇报道,“这个过程大约会持续多久?”
“我也不清楚,大约只有小哀她自己才知道。”阿笠博士叹了口气。
服部平次整个人趴在了副驾的靠背上,探着头关注后座的情况。
“所以你的前妻也是你的女儿?”他天真地问。“小哀这个名字不会母女俩通用吧。”
“你闭上嘴吧。”工藤没什么好气地说。
服部不依不饶,“跟我讲讲嘛,所以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偷偷谈了一个漂亮女朋友?害怕青梅竹马的那位生气……”
“不是你说的这样!”他喊道,随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吼了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哇哦,真凶啊。”服部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自知没趣地转过了身。
“服部同学,下次看看场合吧。”阿笠博士无奈地安慰道,“小哀她现在状态不太妙,新一也很着急。”
“都这样了为什么不送去医院?”服部指了指后座。
“如果医生能解决,你觉得我们还需要这样落荒而逃吗?”工藤反问道,“地下室里应该有她给自己留的应急药物,对吧,博士?”
“没错,不久前她托我订了一批肾上腺素这些,把这些东西搞来我还花了一番功夫呢。”
所以她一直知道这种事可能会发生。工藤新一低下头,向外套下露出的那张惨白脸颊看去。而且她知道该怎么应对。难道让她身体产生变化的……
“博士,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诚实地回答我。”
阿笠博士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答应得有些结结巴巴,“好……好啊,新一你尽管说。”
“灰原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她自己的选择吗,还是被人所害。既然都已经委托你订药了,这种事情博士你应该清楚的吧。”
话音未落,车子一个急转弯进入了居民区的后巷,为了节约时间阿笠博士选择了一条捷径。后巷的路面过于狭窄坎坷,车子格外颠簸。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外套遮盖下的灰原哀看上去比刚才小了一些。
“我也不能说完全清楚小哀的情况,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阿笠担忧地望向后视镜中的工藤新一,“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药物引起的,这个药物让她的身体退回到了幼年时代。”
“所以不是小孩强制变成了大人,而是原本就是大人,被迫变成了小孩吗。”服部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还真没听说过这种药物呢。”
然而这不是工藤新一关注的重点。
“我再把话说清楚一点,博士——灰原她到底是被毒害,还是自愿服的药?”
破天荒第一次,阿笠博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工藤新一已经从他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
灰原哀是自己主动服下的药物,变成了小孩。这样看来可以很确定她是在试图逃离什么,她最初说给博士的那个故事里似乎也夹杂着一部分真相,只不过……
“阿笠博士,总感觉前面那些人正在聚集起来。”服部平次提醒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们家最近被一些奇怪的人盯上了?”
服部说的没错,现在这条街已经接近阿笠博士和工藤家的住宅,而车前慢慢聚集起来的这群人穿着各色花衬衫,一脸凶神恶煞,看样子大约和不久前登山时的那两个极道组织成员有关。今天出门时走得急,工藤几乎快忘了还有这群家伙逡巡在附近。
“博士,有办法绕路吗?”
“可以后退到上一个路口出去,”阿笠没什么把握地说,不过很快这个选项就被放弃了,因为另一波人从他们身后的路口陆续走出,将去路也堵住。
“看样子他们是下了一番功夫才来的。”服部道。
“是啊,估计从车子驶离博士家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聚集人马打算把我们堵在这里了吧。”
“这可真是失算啊,工藤。”服部平次看向他,“你打算怎么办,缩在车里等吗?”
他不是没听出来服部语气里的讽刺。其实不难猜出这群黑道为什么会缠着博士家不放——他们的老大为了争抢一笔说不好是否存在的秘密资金而最终入狱,但那笔钱却下落不明。当时唯一在场的人只有江户川柯南和他的女儿,无论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那笔钱的去向,他们都不会放过江户川一家。
“怎么办,这个时候也联系不上警部他们……”最近的电话亭也要到大路上去才能找到。阿笠博士徒劳地接连按了几次车喇叭,前后围堵的黑道却不见丝毫松动。
他从灰原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平光镜,若有所思地端详片刻后重新戴起,“博士,服部,灰原就交给你们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救急。他不喜欢被人威胁,更受够了每日受到监视连家门都出不去的生活。他推开车门,看到前面围堵的人有些许松动,或许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地下车。
“我的名字是江户川柯南,”他举起双手,向众人展示自己手无寸铁,“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TBC
Chapter 8: 虎穴
Chapter Text
正文:
(本文提及的一切组织、团体均为杜撰,如有雷同,纯属我碰瓷)
活跃于东京地区的山田组自60年代“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实施以来,得益于其时开放的贸易政策和政府的默许得以在东京都地区扩张。从赌博、房地产到演艺行业,山田组的势力伸向各个领域,竭尽一切拓宽收入渠道,无论是政客还是歌舞伎町的陪酒女,一切生意背后都有山田组的阴影,一时风头无两——直到80年代初期,山田组一代目去世以及广场协议的签订、泡沫经济开始前,山田组都是统治东京都地区的第一大暴力团体。
位于浅草的山田组本宅曾一度拥有东京都内最优雅别致的和风庭院,不过随着这些年不景气的经济和极道组织内部的权力拆分,这座庭院如今已不服当日辉煌,枯山水取代了庭院内大量维护成本高昂的池塘,唯有中庭一座还算有些规模的池塘被保留了下来。
这就是工藤新一进入山田组基地时所看到的情形,由盛转衰的庭院似乎暗喻着山田组不可回避的现实,这里萧条的不止是秋天,还有整个仁义道的世界。这年头连音像店里的任侠片都租不出去了,像山田组这样历史悠久的暴力团也不得不想办法调转赛道重新出发。
贿赂那位议员估计就是他们扭转局面的计划中的一步吧。
工藤打探两眼四周后立刻收回了视线,以免押送他的人觉得他是在有意窥探。不过话又说回来,虽说是黑帮,可山田组的人还算讲礼貌,没有像他们那两位干部一样掏出枪来说话,也没有捆绑蒙眼,就这么大喇喇地将他带回了山田组的大本营。手下的人能这么做事,十有八九是上面的人特别交代过了,工藤略一转脑子,想起那笔下落不明的秘密资金,心中嘀咕:把我抓过来的人不会是真的以为我有这笔钱的下落吧?
几个穿着休闲服装的小弟将他左拐右拐引进了一间和室,推开门进去,屋内俨然是寝室布置,六叠左右的面积,正对着门整整齐齐摞着一套浴衣。
“换好后告诉我们。”其中一个小弟用带着些口音的日语说道。
工藤莫名其妙地进了房间,虽说百般不情愿脱衣换衣,但想到自己是在人家的地盘,门外的小弟虽然看着和颜悦色,那宽松的休闲服下还不知道藏了几把枪,他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脱掉了身上的衣物,换上了给自己准备的浴衣。只不过这样一来变声器就无处可贴。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放弃了变声器,咳嗽了几声将嗓音降得低沉,虽然还是能听出工藤新一的本音,但对于不熟悉他的人来说已经足够像一个三十多岁中年男人的声音。
从进门到现在,他走过了这么多走廊,也瞥见过几间房间的内部,不过迄今为止他连一部座机都没看到过。
这里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络,也就不能得知博士那边的情况。灰原是生是死,那个服部平次有没有信守诺言,一切在他离开这里之前都是未知。
“江户川先生,衣服换好了吗?”
门外看守的人催促起来。他抱起自己的衣服推门而出。
“你们这样是为了确认我身上有没有监听设备之类的吧?”他询问两人,“我都照你们说的做了,可不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我的妻子和女儿还在病中。”
“你没有资格向我们提任何要求,江户川先生。”说完,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请跟我们来。”
虽然早就猜到了会被拒绝,但工藤心中还是抱了一丝小小的希望,如果见到他们的老大,把话解释清楚,说不定他们还能讲点道理。如果发生最坏的情况,车上那个大阪警署的公子肯定也能帮上忙。
山田组经历将近五十年的发展,事到如今居然要靠贿赂一个初绽头角的政客来求生,可见形势逼人。不过也能看出来他们真的被逼急了,一笔选举资金下落不明,他们居然急到要把一个毫无关系的路人抓来盘问,按理说就算是为了减少后续麻烦他们也应该把这件事低调处理才对。
难道说把他带过来就是为了“低调处理”?
工藤打了个冷战,不自觉握紧了怀里的衣服。
两个小弟又带着他在宅子内兜了一大圈,确定他已经失去方向感后带他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浴池。
“脱掉浴衣,进去。”进门前,其中一名小弟对他发号施令道。
工藤指了指自己,“我吗?”
“脱掉,进去。”他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没得选了。
工藤轻轻叹了口气,脱下了浴衣——他倒是不担心在浴池里和人坦诚相见,而是担心自己敷的这一层假面,有希子的易容技术固然高明,但再高明的材料和化妆手法也禁不住水洗热蒸,如果在里面泡着泡着面具融化……
他想到一半,小弟嫌他磨磨蹭蹭,不耐烦地在他的后背猛踹一脚,他一时失去重心,就这么摔进了浴室内。
#
“喔,小姐姐,你醒了?”
醒来之后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地狱,反而是阿笠博士家黄色的床头灯格外温馨。
“几点了。”她摸索着床边坐起来,脑袋昏昏沉沉,还没有完全恢复。小小的手掌和变矮的视野都说明她毫无疑问已经变回了7岁的灰原哀,
“差不多五点了,小姐姐你睡了大概两个小时。这药可真厉害啊,居然真的变回了小孩的身体……”服部平次感叹道,浓厚的关西腔让她回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外交官被谋杀、这么看来她的秘密大概已经暴露给了这位大阪侦探。
“江户川呢?”
那家伙没有兴致勃勃地守在跟前追问她,这倒有些意外。
“新一有事出去了。”阿笠博士递过来一杯热水和体温计,“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看样子是出大事了。灰原平静地喝了几口水,在脑中飞速整理着思路。既然大阪人没走,博士又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将江户川称为“新一”,那么工藤的秘密看来也没保住。这位服部平次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一次性就把这座屋檐底下所有人的秘密都探了个精光。不过比起担心这个,现在更重要的是……
“博士,我昏迷期间的数据,以及药效发作时的数据都有记录下来吗?”
阿笠博士挠了挠后脑勺,“我只有你到家后这段时间的数据,其余的还要等新一回来问他才行。”
“他走得那么匆忙,都没跟你交接过吗?”
博士含糊其辞地编了些不可信的理由,她没兴趣听下去,掀开被子下了床,“如果他回来了让他直接到地下室找我。”脚刚一落在地上,她却发现自己的腿使不上劲,重心不稳地摔在了地上。
“哇,好危险,”服部伸手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小姐姐,要不还是回去休息吧,你本来就发着烧,又经历了这么多变故……”
“小哀,服部说得没错,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确认自己可以站立后,她推开了服部的手,“等那家伙回来后,我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使用这里的实验室了,所以……”她苦笑一下,“不好意思,博士,可以帮忙把服部带来的那瓶饮品拿到地下室来吗,我现在有点使不上力气。”
以工藤新一那个事事都要刨根问底的性格,就算她能将药物和组织的事拖延一时,这颗炸弹总有一天还是要爆的。她不喜欢把引爆器交到别人手里,那样未免太被动、太不堪了。
不知道这位侦探了解了一切之后会作何感想呢,这个由他自己救回家的小女孩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跨国犯罪组织的一员,就连他自己也差点死在这个组织的手上,如今却和敌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还以父女相称……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在外套的口袋里摸索一番,却没有找到本该在里面的东西。
也对,那东西原本就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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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组三代目组长现年70岁,老头子早几年带着家人前往夏威夷长住,已不问组内事务,如今山田组事事都由若头决策。这位刚过四十的若头也是位传奇人物,原本是山田组御用的法律顾问,后来放弃了事务所的工作,投身极道,专注为山田组的杂七杂八的灰色产业洗白,在经济最萧条的几年里,也多亏了这位若头的努力,山田组勉强保住了稳定的收入。
如果没有猜错,今日的这招昏棋应该也是这位若头下的。
浴室里水汽腾腾,热得连呼吸也有些困难,白雾很快布满了他的镜片,他只好将眼镜取下来交给帮他拿衣服的小弟保管。房间的正中用石头砌了个大约四米直径的池子,里面已经泡了一个人。
“快进来,”男人对工藤招了招手,和大多数极道成员不同,他的身上很干净,没有大片吓人的纹身,白净得像个普普通通的工薪族,面相也格外和善,圆润的鼻头和浓眉大眼让他看着老实可信。看来这位就是山田组那位法学生出身的若头,石井忠助。
工藤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被组内的二把手亲自接待。这还真是符合他们极道身份的会面,为了确认身上没有武器和窃听器,还要遵循老规矩在浴池里谈事。知道自己此刻再做任何抵抗都无济于事,工藤放弃了最后一丝拘谨,不再遮挡着前面,老老实实地下了水,坐在了池子的另一端。
“想把你请过来说话还真是不容易啊,江户川先生。”男人亲切地招了招手,等候在门口的小弟默不作声地退出了门外,替两人关好了门。浴池里只剩他们两个大男人赤裸相对,工藤新一有些不适地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见他不说话,石井不慌不忙地往身上浇了一瓢热水。
“我认为石井先生的问题比我的更要紧,所以不敢先提问。”工藤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只见石井忠助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
“你怎么知道我姓石井?”
“我听说山田组里只有石井先生身上没有纹身。”
石井忠助大笑起来,“那两个蠢货栽在你手上真是不冤枉他们。既然如此我也不介绍请你来的用意了。既然已经处理掉了那两个蠢货,吞口议员竞选资金的下落,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对吧。”
工藤吞了一口唾沫,“石井先生,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他们那天在山上是做什么,只是觉得行迹可疑才跟过去,不巧撞破了贵组的公事。”
“好一个不巧!”石井鼓起掌来,工藤警惕地向身后瞥了一眼,透过半透明的房门可以看到门外守候的两个小弟似乎变换了站姿,大约是掏出了武器。
“警方没有给出细节,但我知道你有个女儿。”石井面带笑容,语气中不带丝毫威胁。
“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我和我的家人是被偶然卷入事件的。”虽说上车前他眼睁睁看着博士把车开进了家里,但博士家现在一定仍在山田组的掌控之下,如果他这边处理不好,博士和灰原服部他们也无法顺利脱身。
石井敛去了笑容,“我的手下从你的衣服口袋里搜出了一张吞口议员随行秘书的名片。”
想来石井说的不是今日。他今日穿出门的外套并非当日收下名片时穿着的那件,想来应该是过去几天出门的时候被人不知不觉摸了衣兜,把身份证件和名片夹一类的东西查了个精光。想到这里,工藤新一不禁后背汗毛倒立。
“吞口议员的团队最近两周一直在米花町巡讲,手下的秘书一直都在积极向选民分发名片和礼品,听说是要为未来在此地开发新的商业区做准备,这种事你在米花町随便找一户人家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石井坐直了身体,“你真的只是误打误撞看到了他们在山上。”
工藤暗中松了口气,既然对方听得进去道理,他就还有办法转圜。
“如果那天我是为了杀人抢钱而上山,就不会带着老人和小孩。”石井忠助家庭圆满,儿女双全,以己度人也该知道不会有人故意带着家人涉险。“这些不算秘密,也都写在了新闻报道里,石井先生不会没有读过吧。”
石井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拍了拍手,一名小弟推门来到他身边。石井对他耳语了几句后从浴池中站了起来。
“失陪一下,江户川先生。这里用的虽然不是温泉水,但是多泡一会对缓解疲劳还是有好处的。”
石井忠助围上毛巾后大大方方地走了,留下工藤一人对着池水发呆。
听着话里的意思,一时半会他是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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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服部,那些家伙还没走吗?”阿笠博士端着一杯热茶来到客厅,服部平次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打量着大门外的情况,除了仍旧蹲守在正门的三个便装男子以外,后院的出口还停了一辆本田,看那样子里面也起码坐了三四个人的样子,有没有武器不好说。
“看样子是打算打持久战了。”服部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工藤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联络过,不过只要那群人还在下面看着,就说明工藤应该平安无事,什么时候他们离开了或者冲进来,我们才要担心……”
“那我们该怎么办,警察那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山田组只是把工藤请过去做客,我们也没有证据对面绑架了他,警察找上门,他们放了他之后一定会给博士你找更大的麻烦。这几个守门的只要不闯进来,我们交警察也没法拿他们怎么办,毕竟在这片社区没有限制外来车辆停车。”服部有理有据地分析一番,最后看向阿笠。
“博士,那位姐姐怎么样?”
“小哀还在地下室,她说自己的烧已经退了。”阿笠叹了口气,“不过她刚刚病愈,晚饭就吃了那么一点,还猛喝咖啡,肠胃真的受得了吗。”
服部意味深长地看向地下室的方向,“总感觉她像是在赶着在工藤回来前做完什么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阿笠不解。
服部没有回答,“博士,你们是怎么遇到这位小姐姐的?”
“大概是一个月前的雨夜,小哀晕倒在了我家门口。”阿笠博士回忆道。
“不……我想她当时大概不是准备向阿笠博士你求助。而是力竭碰巧倒在了你家门口。”服部说着又喝了一大口茶,“她本意是想去找你家隔壁的工藤的,我猜的没错吧。”
博士默认了他的猜测。
“这么说来,小姐姐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烦才会投奔过来……”服部托着下巴嘀咕道,“毕竟以那副儿童的身躯说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呢。看小姐姐对待自己身体变化的态度这么冷静平淡,我猜这副变小的身体应该只是麻烦的‘结果’,而非麻烦本身吧。”
又被他猜中了大半。阿笠博士望向他的眼神中带了些敬佩,
“最后一点就是……博士,这位小姐姐和工藤,不会在谈吧?”
“在谈?”
“谈恋爱。”
阿笠博士喷出了一大口水。
“就这个不对。”他慌忙解释道,“新一和小哀没,没有在谈!只是借了一个离婚夫妻的名头好来帮小哀办假身份而已,没有什么……”
服部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那个氛围,居然不对吗?唔,也是。工藤还有那位青梅竹马在身边。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多美女环绕。”
“服部同学在大阪一定有很多仰慕者吧。”博士趁机岔开话题。
不知为何,说到这个话题,服部反而变得支支吾吾,脸上也浮起了可疑的红晕。
“那,那家伙算吗?唔,我们只是从小玩到大……但是她总是……”
虽然不知道他话里说的“那家伙”是谁,但看样子他们两个应该是在谈。阿笠博士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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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浴池时工藤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现在的时间,小弟看了一眼手表,告诉他已经是晚上七点二十,要求他穿好衣服以后跟他去用些晚饭。
没想到在极道组织里居然还能蹭到一顿饭,泡汤泡到脑袋发晕的工藤觉得自己确实需要补充一些营养,尤其是在有预感自己今晚大概无法轻易脱身的情况下。
就算石井忠助确认了他与竞选资金的事无关,现在这件组内的秘闻被他一个局外人知道了,对于山田组来说多少也是一个隐患。他并不担心石井最后会给自己怎样的处置——这位二把手好歹也是法学生出身,看着通情达理的,应该不会做出特别极端的行为,更何况工藤已经向他表明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哪怕是假的),这种情况顶多以家人为要挟对他进行一番警告,防止他对外泄密,远犯不上杀人灭口。
他真正担心的是现在石井已经通过他证实了所有的知情人都收到了假消息,竞选资金彻底下落不明。山田组为了回收这笔资金,不知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小弟们给他准备的衣服不出意外又是浴衣,看来他们是真的打算把他留得久一些了。工藤老老实实地套好衣服,渐渐适应了这种走路胯下生风的状态。从前度假去了那么多温泉旅馆,他都没觉得浴衣和泡汤是这么一件恐怖的事,如今算是留下创伤记忆了。
“江户川先生,请往这边来。”小弟伸手为他引路。
用来待客的餐厅是一间长方形的和室,工藤到达时,石井忠助和一名表情严肃的中年女子已经在房内等候。房间里准备了三张矮桌,看样子最后那张就是留给他的了。
“这位是我的内人爱子。爱子,这位就是把齐藤和柳本两个人送进警察局的江户川先生。”
石井大方地对妻子介绍道,丝毫没有理会工藤脸上尴尬的表情。
爱子女士的面无表情地对他点了点头。
“今晚只准备了些普通的料理,招待不周,还请江户川先生见谅。”石井继续道,“贸然将您请到这里来,想必江户川先生一定受到了不少惊吓吧。鄙人在此向您道歉。”
石井突然变得恭顺的态度让工藤有些诧异,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石井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看上去比自己小的江户川开口闭口都是敬语不说,居然还连连道歉。工藤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套路,只能满口谦让谅解,用上比对方还要恭敬的敬语回话。
两人互相谦让的时候,石井爱子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似乎房间里发生的对话与她无关似的。
过了大概两分钟,和室的门被人拉开,是小弟带着饭菜来了——和一般大户人家不同,山田组内部并没有雇佣佣人,而是直接使唤在组织内等级较低的小弟来做各种各样的杂事,这就导致原本简单自然的事看起来莫名带了些怪异的暴力——几个手臂纹身、发型各异的山田组小弟像饭店侍应生一样跪坐着恭敬地送来饭食,又像轻声细语地告退,只是那低声的言语听起来并不温柔,反而像毒蛇吐信一样。
工藤望着他们送来的饭菜,一时间有些恍惚——这就是石井忠助说的普通料理?这难道不是一整套怀石料理吗?!
“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吗,我可以让底下的人去换。”石井见他不动筷子,关切问道。
“现在还有做这个的时间吗?”还未等工藤回话,石井爱子抢先开口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
这话是对着石井忠助说的,爱子女士看上去已经忍气吞声许久,此刻纵然压制着音量,努力不让丈夫在外人面前显得被妻子教训,语气也免不了充满了怨怼。
石井对他的夫人伸出一只右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又转过来看向工藤新一,“江户川先生,是饭菜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吗?”
“无功不受禄。”工藤深吸一口气,“石井先生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让我回家,想必是有别的事情要麻烦我了。我还是替您把事情料理了再吃这顿饭吧。”
听到这里,石井微微一笑,“我向您保证,饭菜无毒。有什么事都得吃完了饭再谈,这是山田组的规矩,也是我家里的规矩。”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吃似乎有点不给人面子。工藤新一望着一桌子根本不够果腹的菜,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拿起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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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十分,阿笠博士住宅外看守的山田组成员进行了第一次换班,有四个人离开了那辆本田车,又来了四个新人来代替他们。前门游荡着的几个小混混不知何时买了汉堡饭团之类的方便食品,就这么大喇喇地在别人家门口吃了起来。
“监视归监视,他们还真是一顿饭都不落下。”服部小声吐槽道。阿笠博士正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瞌睡,虽说之前就劝过他回房间去睡,但老人家执意要等工藤回来,说是要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才行。话虽如此,这不还是看了一会书就睡着了,根本指望不上。
服部晚餐的时候也满腹心事没吃两口,此刻看到窗外的小混混们大快朵颐的样子,只觉得胃里泛起了酸水,一刻也忍不下去,干脆起身在阿笠博士的冰箱里搜寻食物。
打开冰箱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吃惊的:明明是两个男人一个女孩的家庭,冰箱里的内容居然意外的健康——冷藏区里新鲜的水果蔬菜肉蛋奶应有尽有,各类调料一字排开,整座冰箱连一瓶碳酸饮料也看不见(倒是有瓶一升装的冰咖啡),看起来就是经常下厨的人家才会有的冰箱的样子。
“全麦面包在第二格,苹果在左边的抽屉,牛肉肠在右边的抽屉,如果要找果酱或是花生酱的话,不好意思,这栋房子里没有。”
灰原哀的声音突然在冰箱门后响起,服部直起腰,看到穿着合身白大褂的小女孩正捧着马克杯站在厨房正中。
“哟,小姐姐,晚上好。”
“晚上好,偷食物的贼。”灰原毫不客气道,“能麻烦你把那瓶咖啡递给我一下吗?”
“原来这个是你在喝啊。小孩子的身体喝咖啡真的好吗?”服部老老实实地取出冰咖啡递给她,亲眼看着灰原咕咚咕咚将冰咖啡填满了整个马克杯。
“严格来讲我今年十八岁,已经是一名成年人了。”灰原将空了一半的宝特瓶递还给他。
“我就说小姐姐你看起来也不像是生过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的样子,”服部带着些讨好地对她咧嘴笑了笑,“我听说小姐姐原本是一名科学家,而且已经有医学博士学位了,十八岁就这么厉害,真了不起。”
灰原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咖啡,“问讯的水平真差啊,服部同学。既然是警察世家,下次诱导性提问的时候记得一定要藏好马脚。”
眼看计划败露,服部平次吐了吐舌头,“我争取再接再厉。”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片面包和一根香蕉。
“工藤还没有回来吗。”她看了看玄关处拜访的那双居家鞋。
“事情有点多,一时半会处理不完。”服部扯谎道。
“什么事,是替青梅竹马处理她老爸的证词,还是跟房子前后门盯梢的那几个人有关的事吗?”灰原懒洋洋地问。
知道再怎么编借口也瞒不过去,服部干脆直接承认,“工藤他被山田组的人带走了。”
“山田组……”她很快将这个名字和前几日在山上被逮捕的两个极道成员联系在了一起。“几点去的,如实告诉我。”
“四点钟左右吧,不过不知道被带到哪儿去了,连电话也不打过来一个。”服部说着叹了口气。
“有说是为什么吗?”她捏紧了马克杯的杯柄。
“听说是和那位吞口议员的竞选资金有关。”服部凭着报纸新闻和阿笠博士透露的一些细节拼凑出了这个可能性,不过看小姐姐脸上的表情,这应该就是正解了。
灰原皱起眉,“吞口?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说过……”
“估计是新闻上吧。最近好几家周刊都在爆料吞口议员的受贿丑闻,不过目前来看这些文章的真实度还有待商榷。”
是新闻吗?总感觉好像不是最近的事,而是更早以前在哪里见到过才对。
客厅突兀地响起一阵鼾声,中断了她的思路。
“真是的,博士不要在这种地方睡着啊……”她有些无奈地抱起一旁的午睡毯走过去。
TBC
Chapter 9: 敌在本能寺
Chapter Text
正文:
食不知味。
看着眼前的残羹冷饭,工藤轻轻叹了口气,想念起博士家里热气腾腾的牛肉咖喱。不知道他们几个在家里是不是已经吃上了晚饭,那个让人不放心的小鬼有没有好好吃药休息。服部平次虽说给他第一印象不怎样,但应该是个靠得住的人,把博士和灰原交给他照看应该没问题……吧。
房门再一次被推开,山田组的小弟捧着一瓶清酒躬身进入了房间。
“江户川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我的老家兵库的清酒。”石井热情地推荐道。
虽然看起来已经是年过三十的中年人,但工藤新一本质上不过是还未成年的高中生,过去还从未有过喝酒的体验。在无法确定自己酒量深浅的情况下,他不打算冒险。不过看石井夫妇这一唱一和的架势,之后要麻烦他的事估计是个超出想象的大麻烦。
“多谢石井先生美意,不过我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已经戒酒很久了。”
“哈哈,我家小鬼头出生前我也戒了好久,不过现在全都还回来了。酒这种东西啊,就像人生一样……”石井说罢对小弟招招手,让他为自己和妻子斟满酒杯。
不知道等真到了三四十岁的那天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像毛利大叔那样的酒鬼——工藤新一心想,等到了那个岁数他真的会有一个孩子吗?可能会有吧,如果那时已经结婚了的话。不过照小兰那家伙的说法,他这样“不懂女人心”且不解风情的人是很难找老婆的。说到底女人心到底是什么玄妙的东西,连推理都无法找出其真谛,非得要有特异功能才能理解吗?
反倒是带孩子这件事,有了和灰原哀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居然锻炼出了一丝熟练来。不就是平时照顾衣食住行,没事就带着出去玩这些吗,好像也没什么难度。不过灰原严格意义上不算真的小孩,那家伙虽说时不时可以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萌混过关,和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格外不客气,丝毫不掩饰自己大人的身份。
比起小孩子,把她带在身边更像是带了个助手,这一点在她恢复大人身体之后更明显了。怎么形容好呢……有一种……说得上话的感觉。并非一味的倾听或诉说,而是真正地一来一往地说话。
仔细想想从前在犯罪现场他大多是一人勘察,有了发现或是思路也只能保留在脑中,等最后想好了要如何传达给众人时才能说出口。今天却不同,不仅多了在现场一起查案的人,更多了两个能全程跟上他的思路,能完全理解他想法的人。
并非是工藤新一和身边的同龄人少有共同语言——说到球赛、明星选手以及运动方面的趣闻时,他和任何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一样热血沸腾,只不过轮到推理时,大家虽然崇拜他的头脑,却从不和他对此展开讨论。有时他会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很另类,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刻感到孤零零的。
能遇到灰原和服部这两个人说得上话的人,他说实话挺开心的。
“……所以还是那句话,男人就是要遵从内心才能过好一生。如果当时不接过老大手上的担子,我到现在说不定还是事务所里的一个小碎催呢,你说对不对,江户川先生?”
在他走神的几分钟里,石井忠助似乎十分感慨地讲述了一遍他从律所小跟班进化到极道大佬的整个过程。工藤木讷地对他点了点头,表明自己认同他的想法,实际上根本回忆不起石井刚刚究竟讲了什么。
“说到这里,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江户川先生。”石井放下酒杯,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请您但说无妨。”工藤意识到他这顿饭终于进入正题,也打起精神正襟危坐。
石井爱子向门口等待侍候的小弟递了个眼色,对方会意,退出了门外,轻轻地关上了门。稍后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似乎是一同等候在外的小弟纷纷被遣散走了。
看样子是件大事。
工藤转过头,发现石井正紧盯着自己,虽说仍是慈眉善目的面相,但眉宇间多了一丝先前没有的威严。
“其实组里知道与吞口议员这笔交易细节的人不只有那三名干部,还有一个人我一直没有和你提起。”他与妻子对视一眼,仿佛从对方的目光中得到了某种力量,“此人便是组长的侄子,笹原庆太。在四人之中也只有他因为和组长的亲戚关系而对交易的过程和细节了如指掌。”
“既然如此,向这位庆太公子打听去向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和那三个人纠缠,又找到我头上?”工藤奇怪地问。
“江户川先生,想必你还没有明白现在的局势。”爱子夫人抢在丈夫前开了口,似乎对丈夫拐弯抹角的作风已经忍无可忍,“将你抓回山田组原本就是为了替这小子背黑锅,如今你能活着和我们吃饭,我老公还肯告诉你这些事,就说明我们实在不愿伤及无辜,你若是抱有一点感恩之心,接下来只要听我们吩咐做事就可以了。”
“爱子,男人在谈正事的时候,你不要随便插嘴。”话虽如此,石井还是等她把话都说完后才开的口,不难听出这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的是什么戏。
石井正色道:“江户川先生,令我们为难的正是这一点——我们无法从庆太的口中得知钱的去向,因为这件事远在夏威夷的组长已经知晓。组长甚至亲自打来电话交代过我们——虽说传达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随意处置笹原庆太,不必顾忌他那边的意见,但这件事在我向上通报之前就已经通过亲信传到他的耳中,再加上对我这样亲口交代,说明组长是有意要保护庆太的。”
“总得有人要来开这一刀,但绝对不能是山田组的人。”爱子夫人眼中噙着怒火。
说到这里,工藤终于明白了石井夫妇一番作秀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根本不在乎江户川柯南是否对竞选资金的下落知情,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山田组的外人来介入这件事。无法从笹原庆太口中撬出消息,石井里外都不好做人,山田组的现任组长既要钱的下落又要亲戚毫发无伤,为难的只能是替他做事的若头石井。
“如果涉及违法犯罪的事,我恐怕爱莫能助。”意识到这对夫妻的打算,工藤赶忙道,“再说我只是一阶平民,也不懂你们道上的规矩,万一做错了怎么办?”
石井夫妇对视一眼,喜笑颜开,“既然江户川先生愿意帮忙,我们就放心了。也不是违法犯罪那么严重的事,只是想让你假扮成吞口议员那边的联络人,帮我们从他口中套出竞选资金的下落就可以。”
石井忠助紧接着一番解释,将应该如何伪装,之前抓住两个干部的事如何解释,之后又要如何逼问详细地教给了他,听起来这些事已经酝酿了不止一两日,大约这个心头之患已经困扰了石井太久,腹稿早已打得明明白白,就等着江户川柯南上套。
工藤老老实实地听着,心中却一直想着另一件事。
“石井先生,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请求你。”
石井有些惊讶,“请讲。”
“我离家前女儿还发着高烧,实在放心不下。我想打个电话回家问问情况。”
话里八分真两分假,再加上他语气恳切,石井又喝了些酒,这件事居然就这么被应了下来。他带着工藤来到餐厅旁边的和室,房间里布置简洁,像是用来短暂接待客人的。门口的柜子上有一台电话,石井对工藤说尽管用不用客气。话虽如此,石井在房间里摇摇晃晃一副有些喝醉的样子,却不见他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留给他私人空间。
工藤心中了然,拨通了阿笠博士家的座机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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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小朋友这个时间已经要睡觉了哦。”
服部平次打着哈欠提醒道。看起来外表年龄不过八岁的灰原哀反而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在客厅的台式电脑前不断敲打着什么。
“一般的高中生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吧?熬夜可是会掉头发的。”灰原淡然地回敬道。
服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后脑勺,良久才幽幽飘出一句,“你就那么担心工藤吗?”
“真是糟糕的观察力啊,服部先生。”灰原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我话先说在前面,你和外面那群家伙无冤无仇,他们也不认识你。想脱身的话,现在还有机会。”
真是嘴巴不老实的家伙。服部暗暗腹诽,却又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回击。毕竟他到现在还赖着不走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工藤新一的缘故。
“工藤那小子既然把你们托付给我,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我也不能现在就这么离开吧。”他摊开双手,“虽说我认识你们才不过一天啦……”
“山田组的本部地址在东京的浅草,打电话给高木警官的话,他应该能帮我们找到值班中的暴力团对策课的人。”
灰原跳下椅子,带着桌上的马克杯走了过来。
“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服部好奇道。
“只要好好找就能找到。”她没打算详细解释,只是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电脑,“不过现在还不到打给警察叔叔的地步。”
客厅的电话在此时响了起来。
“我去接吧。”服部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向座机,“毕竟你还是个小孩子……”
灰原哀移开了视线,似乎对这个称呼格外抵触。
“你好,这里是阿笠邸……毛利同学?”他有些意外地看向灰原,在小姑娘脸上也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疑惑。
“诶?接电话的为什么是服部同学?”另一端的毛利侦探事务所内,毛利兰也同样被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检查自己刚刚拨打的号码。
“啊,我留在博士这里蹭了一顿晚饭,打算在这边借宿一晚呢。”服部手忙脚乱地解释道。
“这样啊……江户川夫妇他们不在吗?”
服部求助地望向灰原,小姑娘却抱着一双手臂,嘴角噙笑,看样子不打算帮忙。
“啊,那个,江户川先生他们……他们已经休息了,哈哈。”服部信口胡扯道。
“诶,所以灰原女士果然留下了吗?”毛利兰的语气中抑制不住的兴奋。
意识到自己刚才没有表达清楚的服部平次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小哀还在生病……”
“所以那两个人因为要照顾小哀所以重修旧好了吗?”
“情况不是你说的这样……等等,你打来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的吗?”
听不到电话里逐渐严重的误会的灰原悠哉悠哉地喝着咖啡,备受煎熬的服部平次多希望一分钟前自己没有好心接起这通电话。
“对哦,差点忘了。”在他的提醒下,毛利兰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我刚刚陪爸爸录完笔录回到家,有点担心小哀她的情况。不过既然她的父母都在家我就放心了。”
还真是位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啊。服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小女孩已经退烧了哦,毛利你不用担心。今天也辛苦你和你父亲了,早些休息。”
“其实今天看到服部同学追出去的时候,我还以为新一他来了。”毛利兰颇为感伤地告诉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忙些什么……”
那家伙现在的处境可不是你能想象的。服部心想,与不远处的灰原对视一眼,从小姑娘的眼中读出了戏谑。他降低了音量,“他们差不多都已经休息了,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挂电话了。”
毛利兰听起来还想再倾诉些相思之苦,不过他这边可再消受不起了。
挂下电话后,他抱起双臂看向灰原的方向,她现在正捧着一本阿笠博士收藏的外文书阅读,“现在好了,那位彻底误会了。”
“反正无论是身份还是这层关系都是谎言,很快就会被戳破的。”她淡淡地说。
服部皱起眉,“你是不是打算要离开这里了。”
灰原没有回答他,只是翻过了一页书。
“那你打算告诉他吗。”
“灰原哀这个人从最开始就并不存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书页上的文字,“谈不上离开,也就不用特意告诉了。”
“哦?那这样工藤他岂不是很可怜。”服部平次头枕双臂,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家伙可是为了你孤身走敌营去了,你一声不吭地离开也太无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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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止尽的忙音消耗掉了石井忠助最后一丝耐心。
“江户川老弟,怎么还没完啊?”他消了些酒气,身形也不再摇摇晃晃,现在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一旁偷听他的电话。
工藤也有些奇怪,明明平时在家的时候阿笠博士几百年都收不到一个电话,怎么此时打过去全是占线的忙音,那边到底在和谁通话啊?
他狐疑地望向石井忠助,对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摆手,“我才不会让手下人去做拔电话线这种无聊的事呢。”
“看起来家里的座机应该是出了点问题。”他有些无奈地放下听筒,心中却升起了新一轮担忧——博士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再打给另一个朋友试试看,可以吗?”
大约是看在他女儿的面子上,石井忠助还是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这一次工藤新一把电话打到了毛利侦探事务所,这家的热线也是出了名的无人造访,此刻果然异常通畅,不到十秒的功夫就有人接起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毛利侦探事务所。”
听到毛利兰有活力的声音,他稍稍得到了些宽慰,“毛利同学,是我是我,我是江户川。”
“诶?江户川先生?可是你不是……”毛利兰犹豫了一下,“不对,你不是江户川先生。”
糟了,刚刚进浴池前他取下了变声器,一直哑着嗓子用假声和人说话,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拿回来。
他正想辩解两句,电话另一边的毛利兰立刻道:“我知道了,这就是最近流行的那个’是我是我‘诈骗对吧。哼,不要小瞧我,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可恨的骗子!”
说罢,电话响起忙音,已经被彻底挂断。工藤新一气得差点笑了出来。小兰这家伙,平时心眼大得跟发生什么都无所谓似的,怎么偏偏这种时候变得谨慎多疑起来了。
石井忠助没听明白电话里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他脸色黑如锅底,也知道刚刚的经历并不愉快,于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女人嘛,就是这样变化不定的。”
工藤新一摇了摇头,只是苦笑。他没有要求石井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因为时间不多了。
按照先前的约定,他被带到另一个房间换上了一身漆黑的商务穿着,石井交给他了一只公文包。
“接下来我会带你去庆太的房间。那里二十四小时有人把守,我也会每天检查确保他不会潜逃。他身上的武器和危险品我们早已收缴,你进去之后我们也会守在外面,一旦他要对你不利,你大声呼救就可以了。”石井叮嘱道。
听上去那里不像是笹原庆太的住所,更像是软禁他的囚牢。工藤心不在焉地听着,脑中不禁浮现出早些时候那女人晕倒在楼梯口的场景。
——得快点解决完这边的事回家才行。
笹原庆太今年29岁,由于是现任组长的亲戚,所以年纪轻轻就成了山田组的五大干部之一。在吞口议员竞选资金事发之前,由他掌管的红灯区歌舞伎町曾一度是组内最大的收入来源。
此人脾气爆烈,且极度爱慕虚荣,在一向行事低调节俭的山田组中是个喜欢露富炫耀的另类。组内因他的权力地位追随他的人众多,看不惯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三个干部因为这笔竞选资金先后出事,轮到他的时候多少也该有些警惕害怕,没想到仗着有组长这个靠山,他居然真的能忍住一声不吭。
对付这样的人,需要的不是组长建议的软磨硬泡的利诱,而是纯粹的恐吓。
石井忠助交给工藤新一的公文包内一共有三样物品,一个是新鲜出炉写有江户川柯南姓名的名片,名片显示他也是吞口议员竞选团队中的一员;第二件物品是一份通话记录的拷贝,上面记载着笹原庆太在竞选资金失窃那日所有拨出和接到的电话号码以及通话时长。
最后一件物品是一只.45口径的半自动手枪。
“这是真枪。但里面是空包弹,只是用来吓唬他的。”石井告诉他,“我看到新闻里提到你那天在山上也开了枪,所以你应该是会用的,对吧。”
一滴冷汗划过他的下颌,工藤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全靠你了。”石井重重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身后的爱子夫人也向他投来了炽热的目光。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提起那只皮质公文包向被层层看守的房间走去。小弟们看到他走来,心领神会地发出闷叫,显示出遭到了攻击的样子,又彼此打作一团,制造出一片混乱。工藤新一静静地等了两分钟,小弟们纷纷倒地不起,他这才走到囚禁笹原庆太的和室前,推开了门。
明晃晃的房间里,没有任何遮挡物可以利用的笹原庆太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了被褥后面。工藤拗出自己有生以来最冷酷最杀气腾腾的表情,缓缓走入屋中。
“笹原庆太。”他念着对方的名字,从公文包里掏出那支装着消音器的手枪,“在送你上路之前,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二十九岁的极道干部抖似筛糠,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年轻一些,染着不良少年一样夸张的黄色头发,露出的部分肌肤上清晰可见大片纹身。他很好奇这样胆小如鼠的人到底是为何能在山田组里作威作福,难道仅凭他是组长亲戚这一条吗?
“钱……钱早就已经送到你们那里,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你们”?难道是吞口议员早就收到钱却谎称没有吗?“事到如今还要对我撒谎吗?”工藤说着将手枪上了膛,虽说石井向他保证里面只有空包弹,但此刻他突然有些希望里面有一颗真的子弹让他鸣枪威胁。
笹原听到这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可是……可是是你们的那名成员亲自来拿的钱,这不可能出错啊?”他脸色一变,“不……难道你们之中也叛徒吗?”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除了吞口议员和山田组以外,这桩交易里还有一个和笹原庆太单方面对接的第三方。工藤猜测他大约是将自己当成了那一方的人员,并且看得出来,比起山田组和议员,笹原对这一方的恐惧更加深刻。
事情真的变得有趣起来了。
工藤长久的沉默让笹原更加不知所措,但迟迟没有开枪的举动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连滚带爬地来到工藤脚下,死死抓住了他的裤腿。
“那天和我交接的那个成员,你应该认识吧,你们找不到钱的话应该就是被他拿走了,那个银色长发,开黑色保时捷的男人,交钱之前我见过他两次面,每次都穿着黑色的风衣和礼帽……”
他低头望着笹原那张涕泗横流的脸,像是被闪电击中般动弹不得。他相信此时此刻笹原也正在疑惑,为什么会从眼前的杀手脸上看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恐惧。
银色长发,黑色保时捷,黑色的风衣。
工藤新一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描述中的这个人,仅凭几句话语,他甚至能感到那个男人从他背后袭来时混杂着烟草味的吐息、看到他凌厉而冷酷的眼睛。像是被最糟糕的噩梦箍住了全身,动物原始的对危险的预知从脊柱冲向全身,他控制不住地战栗了起来,下意识地踢开了脚边的笹原庆太。
“琴酒。”他咬牙切齿地问,“是他,对吧。”
笹原在听到那个名字后打了个哆嗦,随后疯狂点起了头。
是他,是他们,是那群杀害了广田雅美的家伙。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那个在背后操纵议员,让山田组干部三缄其口不肯提起的第三方,就是当年在热带乐园里袭击了工藤新一并企图给他灌下毒药的黑衣人。
他隐姓埋名,竭尽一切寻找这些黑衣人的行踪以及他们背后组织的真正目的,却没想到会以这样巧合的方式得知他们的消息。
“你们有来往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组织里和你联络的还有其他人吗?!”
他说着猛地抓住笹原的肩膀,却发现眼前青年的嘴唇和瞳孔似乎都有些微妙的异常,仿佛并不出自恐惧。
“呼……呼吸……”笹原嘶哑地抓着自己的喉咙,眼睛里布满血丝。意识到情况不对,工藤松开手,笹原失去重心倒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恐怖的喘息声。
“呼吸……呼吸……”即使神志不清、呼吸困难,笹原庆太那双涣散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工藤新一,那眼神像是在求救,又像是企图向他传达什么。
不妙。工藤蹲下来,迅速检查了他的口舌和眼睑,对门外待命的人喊道:“他中毒了,快叫医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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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本就不怎么丰盛的晚餐在他的肚子里早已被消耗殆尽,他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是个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而非面具所描绘的颓废中年大叔。
从笹原庆太被山田组的医护队抬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工藤新一被勒令留在这间客房里待命,除非石井忠助亲自过来告知他可以离开,否则不得擅离房间半步。
“这是为了阁下的安全着想。”事发后情况混乱一片时,石井真诚地告诉他,“这个人能在我的眼皮底下给笹原下毒,我不敢保证他接下来还会做什么。但现在组里的任何人都不可信。”
虽然人被困在屋里哪儿也去不成,但传统日式建筑的好处之一就是隔音不可靠,外面走廊上这两个小时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没有停下来过。内部有人搞鬼,大清查肯定是躲不过去的。不难想象这几日里在总馆内出入的所有人员都要经历一番盘查。不过最让工藤新一挂心的还是笹原庆太的情况——按照极道组织一贯的作风,他不太有可能被送到医院,石井更不会让警察牵扯其中。警察能调查清楚的无非是凶手和下毒手法,然而石井忠助他们想要可不只是这些。
他望着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影,长叹一口气。
本来想着解决了这件事早点回去,没想到一桩接一桩的意外,居然已经把时间拖到了第二天。
笹原庆太能活下来的话最好不过,虽说不一定能把山田组的钱追回来,但起码他还能再从他嘴里得知一些和那个组织有关的事;就算他死了,害死他的凶手一定也和黑衣组织脱不了关系——事到如今除了那帮家伙,还会有谁想灭笹原庆太的口?
这是自广田雅美案后他距离那群家伙最近的一次,而且工藤新一很确定,只要他能紧紧抓住这个线索不放手,他将离真相越来越近——不仅是黑衣组织的真相,还有被他们利用后杀害的广田雅美的真相也一定——
突然,他意识到门外经久不息的脚步声似乎已经安静了许久。
结束了?但结束的是对叛徒的清查,还是……
门被“刷”地一声拉开,石井忠助背着灯光出现在门后。
“江户川先生,请随我来。”
工藤新一立刻站了起来紧随其后,“笹原情况如何,抢救过来了吗?”
“很可惜,我们的医生已经尽了全力,但是神经毒素发作太快了。”
神经毒素……又是神经毒素,最近的犯人也太容易取得这种危险的毒药了吧。
“他死前有没有和你们说什么,有关那个盗走资金的第三方……”
“这也正是我想要问你的,”石井忠助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向他,“看样子你知道到底是谁把他害死的。”
工藤怔在原地。他该怎么把那群家伙的事告诉石井,让他知道在日本还有一股比极道、政客甚至公安都更为恐怖的力量,并且他们还截胡了山田组这笔用来续命的竞选资金?以这群人的脾气,难保不会打草惊蛇,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来。可他又不能什么都不说,笹原庆太在他的眼前中毒发作,交不出凶手的话,山田组组长会怪罪到谁头上、拿谁当替罪羊,一切不言而明。
他们在刚才吃饭的和室前停下,爱子夫人正在门口等候他们。她和丈夫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为他们开了门。
房间里已经撤去了用餐的摆设,只剩下几块榻榻米和一张长桌。石井在桌后就坐,并让工藤在他的对面坐下。
“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知道是谁杀了笹原,对吧,江户川先生。”
工藤新一正襟危坐,微微点头,“他在死前告诉我了我有关劫走竞选资金的那个组织和接头人的事。”他很谨慎地没有提起琴酒的名字。
石井忠助点了点头,“那么我要最后拜托你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工藤咽了口唾沫。如果此时石井说出重话逼他给出黑衣组织有关的信息,他除了一一交代以外没有别的选项。如果冲突不可避免的话,说不定用极道势力将他们引出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讲起这件事。”
石井说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倒出一根叼在嘴边,“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要问我和他们有关的任何事。忘掉笹原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这就是我对你的要求,你能做到吗?”
随着烟卷被点燃,工藤读出了石井忠助眼中的恳求。
——他是真心希望如此的,但是为什么呢?
“你知道他们是谁。”他恍然大悟。
石井忠助吐出一口烟雾,注视着对面空白的墙面良久,“听起来你也知晓内情。”
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是啊,很不幸。”
“山田组不会继续插手这件事了。”石井直视着他说道,“这笔钱我们就当丢了,我想吞口议员那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毕竟如果真的和那群家伙扯上关系,我们要面对的可就不只是钱财失窃这么简单的事了。”他说完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只不过那笑声中满是苦涩,听不出半分愉快。
“你知道那个组织的事?那你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吗?”工藤几乎整个人扑到了两人之间的那条长桌上。
石井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身子,“我说了,不要问我有关他们的任何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那凶手呢,你们找到凶手了吗?!”
有那么几秒钟,石井的脸上出现了困惑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还没有。这个凶手很狡猾,他大约是易容成了我的某个手下才混进的山田组,并且在给笹原的饭菜里掺入了可以延迟发作的毒药。”说着,他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装置扔在桌上。
“我想这个应该是属于你的,江户川先生。”
工藤看向桌面上的物件——那正是阿笠博士的发明之一,被他黏在高领衬衣内侧的迷你变声器。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刚才石井的态度,大约在他的随身物件中找到变声器的时候,石井也怀疑过江户川柯南是否是那个组织派来的一员。
“不用跟我解释。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微微一笑,看向门外的爱子夫人,“而且秘密会令女人更有女人味。”
工藤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石井摇了摇头,“没事了。你走吧。”
就这么让他走了?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唯一的知情人死了,凶手没有抓到,甚至嫌疑最大的人就在面前,石井忠助却让他就这么走了?
工藤新一一动不动,显得像是没听到他刚刚的指令一般。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石井带着些许讽刺反问。
“你说让我走的意思,是让我回家对吧。”他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你不是还有个女儿要照顾吗。回去好好陪伴她,小心点。”石井叹了口气,“世道要不太平了。”
难道真的就是因为同为父亲感同身受吗。一向以冷静理智著称的工藤新一感到了些许违和,却又觉得自己再纠缠下去有些得寸进尺。既然石井坚称不会告诉他有关那个组织的任何事,在追问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已经暴露了和山田组与吞口议员的这条联系,假以时日一定还会露出更大的马脚。
两名小弟在石井的招呼下出现在门外,显然是为了带走他而来。
“对了,”离开房间前,石井突然叫住了他,“你记不记得不久前发生在四菱银行的那起劫案,涉案金额十亿日圆的那起。”
想起倒在血泊中的广田雅美,工藤新一心脏一紧。
石井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主犯的那个女人和她的几个手下用的都是假名。”
假名的事之前他已经通过工藤新一的身份得知了,石井突如其来的提示让他困惑地皱起眉。
“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石井似笑非笑,“我听说,他们用的是同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的姓氏。”
只是之前他从未得到过得信息。意识到其中蕴含着的巨大信息量,工藤后退几步回到房间中央,再次面对石井跪坐下来。
“请您明示。”
但这一次石井没有如他所愿。“已经不重要了。”他摇了摇头,“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江户川柯南。”
说着抬起一只手臂,示意门外的两名手下将工藤新一带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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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凌晨两点,看着博士家一楼明晃晃的灯光,车里的工藤新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待车子停稳后,不用任何人催促,他连滚带爬地下了车,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家门口。
虽说只是临时借住的地方,此刻看到博士家的大门,他还是有了种回到安全港湾的放松感觉。
小鬼和博士大概已经睡了吧,这个时候还能守在客厅的估计也只有那个大阪人……确认附近监视的人都已撤走后,工藤熟稔地输入了大门的密码,轻手轻脚地走入玄关。
“一脸做贼心虚地穿着昨天的衣服回家了呢,大侦探。”
鞋还未换下,熟悉的声音已经响起。工藤新一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次才是真正地放下了心。他不紧不慢地换好居家鞋直起腰,那小鬼正抱着胳膊站在他面前,一脸缺乏睡眠的烦躁表情。
能站着,说明身体应该没出什么问题;讽刺他的时候中气十足,应该是恢复得不错。只不过看上去眼睛红红的——想想也是熬到这个时间,就算是成年人也该累了吧。
“你还是这样看着顺眼。”先前总觉得看着大人版本的灰原会有种莫名的不知所措,此刻看到缩水的小女孩,他的眼睛安分和心情才终于安分一些。
“你还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萝莉控。“灰原轻轻嗔他一句,抱着膀子又走开了。
熟悉的冷嘲热讽没有惹怒他,甚至直至此刻,他才终于因此有了些回到正常世界的感觉,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小女孩的脚步,“怎么,你又熬夜了?”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难道是在特地等我?”
“唔,是啊,为了等你。”她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否认。
突如其来的直球让期待着被讥讽的工藤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咳咳,那,博士和服部呢?”
灰原指了指客房和沙发。
“如果不是被我下了安眠药的话,那个大阪人估计是不会乖乖睡觉去的。等他醒来后麻烦帮我跟他说声抱歉。”
“你自己怎么不跟他说?”工藤说着走到冰箱前,给自己挑选了一瓶牛奶。
“我想着应该没有机会了。”她说着耸了耸肩,在电脑前坐了下来,“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吗。我已经准备好你要的答案了。回答完你的问题,我就会离开这里。”她十指交叉,神情严肃,显然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刁钻的提问。
这一晚的劳累让他的反应变慢了许多,一时没有听出她的意思,“离开?你要去哪儿出差吗?”
“大概会去一个不会拖累到你们的地方。你不必知道。”
后知后觉的工藤新一将刚刚喝进嘴里的牛奶瞬间喷出去了大半。
“你要离家出走?”他狼狈地擦着嘴巴问。
“请不要对我用这种小孩子的说法。”
“我是你爸爸,你要去别的地方,还不让我知道,这不就是离家出走吗!”
看到他张牙舞爪的抗议,灰原轻轻叹了口气,“我说你……是不是太入戏了?”说着,她的语气迅速冷了下来,“别忘了,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成年女性,和你非亲非故。”
“那又如何?”辩不过她,工藤新一胡搅蛮缠起来,“反正你不能走。”
“但你需要知道真相。”
“知道了真相你就会离开这里吗?”
灰原无言地望着他,似乎这就说明了一切。
“那你就不要告诉我。”他说着举起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我是个侦探,你的真相我会自己去推理,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看到她口型的工藤新一却立刻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嘴巴里叽里咕噜念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之类的话。
面对他这样孩子气的举动,灰原居然也一时没了应对策略,愣了半晌,最后挤出了一丝苦笑。
按照她的预想,将自己在组织的事对工藤新一交代完毕后,她就会离开阿笠博士的家,尝试与「那个男人」取得联络。如果运气好,她说不定还能活着见到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可是姐姐,工藤新一真是世界上第一无药可救的侦探。我越想离开他,就越没办法离开他。
TBC
Chapter 10: 三个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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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如果未来有一天你想到怎么解开这个谜题,到那时候再来找我就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
“搬走。”
“搬到哪里去?是那群坏蛋逼你离开的吗!?”
“坏蛋?”
“我都听到了!他们不是要让你上学,而是要逼着你去做坏事!你不可以跟他们走,我们去找警察叔叔,把他们都抓起来!”
“……时间不早了。”
该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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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安全屋坐落在商业发达的杯户町,据说这片区域大半房产都在组织名下,或者多多少少和组织成员有关。搬来不过半年,宫野志保已经在社区内见到了不下十个经常出入研究所的熟面孔。
作为十五岁开始正式在研究所供职的高保密级别成员,宫野志保的住所自然与众不同——两室一厅的简单格局,却在进行装修的过程中谨慎地排除了一切藏匿、窃听以及强制入侵的可能,左邻右舍的两间公寓也搬进了组织派来日夜“保护”她的人员;每日出入公寓楼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和登记,确认她的带出物以及带回来的物品符合要求且不涉及泄密;如果不是负责监视她的人还保留了一丝人性,她怀疑自己连浴室和卫生间里都会被装上监控摄像头。
不过这样的日子对宫野志保这种没什么外在欲望的人来说并不算太过严苛就是了。
她今天醒得比早七点的闹钟要早,头脑昏昏沉沉的,她猜测和刚刚那个没头没尾的梦有关。她打着哈欠摸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和舌头——一切正常,看来真的只是做梦的缘故。
闹钟在卧室里后知后觉地响起,彻底叫醒了她的精神。宫野志保拖着步子又回到了房间,将床头柜上的闹钟按消,余光瞥到闹钟旁的日程表,上面还潦草地写着今日的行程。
“和姐姐喝下午茶”
如果说开始在研究所工作以来的日子都像乌云密布的天气的话,和姐姐隔三差五的碰面就是她为数不多的晴天。
今天研究所例行检查,放假一天。一周前得知消息的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姐姐的电话定下了今日的约会。两人虽然是亲姐妹,却因为在层级不同而被分配在了不同的住址,并且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确切住址,每次联系也都是通过组织提供的电话号码联络——就连这些号码也会定期更换,以免她们凭借蛛丝马迹找到对方的所在。志保当然知道组织利用她们姐妹的关系互相牵制的想法——只要手里抓着一个不放,另一个就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卑鄙,但有效。
说起来,上次和姐姐见面还是在一个月前,她记得那天确实是情人节……吧。
“哪有人情人节是和自己的姐姐一起过的嘛,抽空该找个男朋友啦。”她还记得明美那天穿了一身格外优雅的洋服,从头发到指甲都有认真打理过的痕迹。她嘴上虽然这样抱怨志保,表情却不会说谎,明显就是在为两人难得一次的聚首而兴奋不已。
自己那天穿了什么呢。志保已经想不起来了,大约也穿了一条裙子。她记得自己点了一杯黑咖啡,而姐姐则选择了温暖的热巧克力——二月份的杯户仍会下雪,姐姐特意要求店员加了肉桂,试图用香辛料的热辣来温暖身体。
“这话要返还给姐姐你,”她记得自己是这样回嘴的,“明明有男朋友,这种节日居然还在和妹妹约会。”
然后姐姐她确实……表情变得黯淡了一瞬。也就是那时志保意识到自己说出了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话,并为此懊悔不已。
与游离于组织边缘的姐姐不同,姐姐的男友诸星大加入组织几年来战功累累,地位节节攀升,保密级别很快已经升到与琴酒并驾同驱。从前还能经常在姐姐口中听到一些两人相处的日常,但到了最近半年,明美口中已经不再提起这个名字。
说到底那个男人本质和琴酒没有区别,同样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能够在组织里爬到当前的这个地位,恰恰说明了他无论从何种方面来看都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
虽然心中对那个男人并不认可,但她从未在姐姐面前提起过这些想法,她不希望明美因此受伤。
闹钟第二次响起,往日里这是在提醒她该出发去研究所了,但今天没有这个必要。志保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出门的衣服,匆匆按停闹钟后,她带上钥匙,推门而出。
公寓外等待她的人神情一愣,显然有些没料到她会在此时出门。
是琴酒。
“不要在我的楼道里抽烟。”她掐去了话中所有的敬语,冷淡地注视着这个控制监视了自己多年的男人。
四季从未更改的黑色风衣和礼帽,以及身上附着的那股说不清是尼古丁还是硝烟的呛鼻味道,连带着刮进楼道里的这阵穿堂冷风,一起构成了宫野志保此生最恐惧痛恨的记忆。
“给你三分钟,”琴酒没理会她的抗议,声音嘶哑地命令,“收拾好你的资料、书,还有你的个人物品。”
“我今天要见我的姐姐,这是上周就已经报备过的。”她不死心地反抗。“你也批准了。”
“计划变了。上面要转移你,”他顿了顿,“还有你的姐姐。”
组织很少会临时通知她做任何事,毕竟她的一举一动都和研究所息息相关,在那里的可不是一两日就能轻松转移的项目,那么多人员、资料、器材……直觉告诉她,一定出事了。
“搬家一向都是由莱伊护送我,他去哪儿了?”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提到那个男人名字时,楼道里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收拾东西,现在你还有两分钟。”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掐灭了烟,转身走向电梯间。
#
那之后……已经过了两年。
自从身体缩小后,她已经有太久没被闹钟吵醒过,倒不是阿笠博士家缺这样设备,而是她睡得一天比一天少,又接连生了一场大病,早已经没有了从前规律的生活作息。
她爬起来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表,时间刚过六点,整个城市尚在沉睡之中。博士和那个关西腔被她下了安眠药,大约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醒来的。至于那位侦探,也是凌晨两三点才睡下,估计不会醒来。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忍不住懊恼自己的不争气。
明明当时只要狠下心把话对他说清楚,一旦他知道她和组织之间的关系就一定会让她离开。为什么那个时候犹豫了,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如果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不仅是她,连带她身边一切有过交集的人都会有危险吗。
因为对方显露出了一丝不求回报的善意就选择留下来,此时此刻左右她的甚至不是想要活下去的念头,而是想要留在他身边……真是自私又卑鄙的想法。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把脑中芜杂的思绪暂时搁置,起身穿衣。
既然还有机会留在这里,也机缘巧合得到了恢复大人身体的关键成分,当务之急是利用这里的资源将解药做出来。现在这副小孩子的身体什么都做不到,就连离开这个房子都成问题,更遑论坐车和搭乘飞机。时间不等人,没空再去学校玩那些过家家的游戏了,她打算之后和阿笠博士就上学的事再商议一次,无论那些老师家长怎么反对她都不会再去学校。
楼上的客厅里静得吓人,这个时间窗外连鸟叫也听不见一声。她蹑手蹑脚地摸到厨房,在冰箱里找出面包和罐装咖啡,思考片刻后又拿出了藏在收纳格深处的一瓶果酱。为了博士的身体着想,她不久前对冰箱的内容进行了一次彻底翻新,不仅处理掉了很多临期食品,连带着高油高糖的零食和饮料也被一并丢弃,换上了营养均衡的新鲜蔬果和牛奶酸奶一类。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阿笠博士能坚持健康饮食多久,这个老顽童总是表面一副无辜天真的样子,背地里却又会偷偷拜托工藤给他从外面买甜甜圈什么的……
“那个果酱果然是被你藏起来了啊。”
吧台后的沙发里,工藤新一发出了被吵醒的人特有的不耐烦声音。
“你怎么在那里?”她放下涂抹果酱的刀子,有些心虚地把果酱瓶往桌子里面推了推。
工藤打着哈欠坐了起来,揉了揉凌乱的头发,转头看向她,“你昨天说出那样的话,实在让人不能放心……呼啊……在这里的话,如果客厅有什么动静我一下就能醒过来,免得某些人不打招呼偷偷溜走。”说着,像是生怕她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动作夸张地对她扬了扬下巴。
明亮敏锐的眼睛,年轻人细腻的皮肤,少年侦探那张遗传自美人妈妈的俊脸有些突兀地出现在了视野里。
“你……你怎么不戴那个假面了?”比起心虚,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再是平日里的颓废大叔形象,安全性更令人介意,“不是要隐姓埋名吗。”
“那东西说实话透气性不怎么好。”他趴在沙发背上,懒散得像是某种行动迟缓的动物,“而且昨天在山田组泡汤的时候有一点坏掉了,可能要拜托老妈她来修理一下。”
“要是侦探事务所的女孩来了怎么办。她昨天可是担心得打电话来问过我的身体情况。”
“那样的话……我也藏到地下室去,就说我不在不就好了?”他没精打采地说,“她是来看灰原哀,又不是来看江户川柯南的。”
她叹了口气,“随你便了。”抓起桌上已经做好的果酱三明治和咖啡,转身向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等等,你又下去?”他说着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地下室又没有出口让我逃。”这位侦探的心思未免有些太好看穿。
工藤新一站在距她两米开外的地方支支吾吾起来,“反正你在下面也就是在研究身体变小的事吧。下面那么暗,空气也不好,为什么不借用博士的工作室啊?”
不再戴着假面,他的情绪和小心思就索性一点也藏不住了。她在心中暗笑,却依旧一副冷淡口吻,“你是认为只要我把研究的过程都展现给你,你就能推理出我的身份和来历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哪怕知道了那个药真正的作用,世上也不会有人能真正理解它的意义。就连下令让宫野一家研究它的「那位先生」也仅仅只是看到了它微不足道的一面罢了。
然而工藤新一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把这当做她又一次拒绝自己接触她的秘密,于是有些不甘心地嘁了一声,伸着懒腰又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不回屋里睡吗?”她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开了口,“我向你保证不会偷偷溜走,这样可以吗。”
过了大概五秒,沙发传出了工藤新一闷闷的声音:“谁管你。”
走下楼梯前,她用余光看到他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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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组危机解除后,围绕在阿笠博士家附近的可疑人士果然不再出现,连带着那些冲着新闻素材来的记者狗仔们也没再露过面。
服部平次在第二天醒来后似乎对被下安眠药的事毫无察觉,对于工藤新一毫发无伤的返回也并不惊讶——“你本来就是个被意外卷入事件的无辜人士,再加上这颗足以和我匹敌的大脑,肯定不会出事啦。”说着还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虽然工藤对自己的大脑和他“足以匹敌”的说法并不认同,但不可否认的是服部平次的确仗义,对仅仅认识一天的博士和灰原尽心保护,对他也并未食言,不仅保守了他变装为江户川柯南的秘密,还帮他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你的那位青梅竹马来电话的时候我可是竭力帮你隐瞒了哦。听上去她对你没有出现在昨日的事件中挺失望的,记得要去安慰人家啊。”
服部平次留下他在关西的联系方式之后潇洒地走了,却给他留下了新的课题。
已经快半个月没有以工藤新一的身份联系小兰,按她的性格,此刻已经担心地快要哭出来了吧。
“哈?我怎么可能为你而哭!我才不是那种为了笨蛋掉眼泪的人,谁要担心你的死活啊,干脆就一直在外面查案不要回来算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听筒拿远了些,脸上挂上了苦笑。不难想象出话筒另一边小兰接起电话后勃然大怒的模样——这分明就是担心得已经开始生气了。看来外交官的那起案子没能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出现真的让她很难过。
“我知道啦,对不起嘛,都是我的不好……”为了耳膜和自己回去以后的性命安危,他还是决定连连服软,“这边的案情变得复杂起来了,一时半会走不开身——”
“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能把你拖那么久啊,不是号称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吗,怎么几个月解决不了一桩案子!”
那还确实是桩你想象不到的大案……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心中突然有些明白了灰原为何总对他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她说不定是真的很担心他的安危。
“为了案件当事人的安全着想我不能透露任何细节,但是我向你保证,等一切结束后我会一五一十地都和你说清楚,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她充满希冀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回来以后……你都会告诉我吗?”
他有些惊讶小兰居然会对案件这么感兴趣,平时难道不是一听他说起来都会不耐烦地挥舞拳头吗。
“当然了!”他爽朗地笑了起来,“肯定会跟你说清楚的。”
“对了,新一,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江户川柯南的人?他好像是阿笠博士的亲戚,现在在给博士做助手。”
“江户川?没听说过。他怎么了吗?”
“在新一你不在的日子里,这位江户川先生已经超过你,成为了警方办案的顾问侦探了哦。而且他的推理能力也很强,之前你没有参与的那起外交官谋杀事件,他在现场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解决了哦。”
虽然他从来不给自己记录破案时间这样的数据,不过能从旁观者的口中听到对自己破案神速的夸奖还挺惊喜的。“是吗,那这个江户川还挺厉害的。”
“新一你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
“为什么要有危机感,我感激他还来不及。能够帮助警方侦破案件,对市民和受害者来说都是好事啊。”
电话另一头的毛利兰沉默了片刻,在他以为对方已经打算挂断电话时她才缓缓开口,“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你。”她顿了顿,很快语调又变得开朗起来,“算啦,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说吧,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哦!”
“等……”没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单方面挂断,直到离开公共电话亭后他仍有些恍惚——小兰说的“想你”是什么意思,印象中她好像从来都不会对他说这种……小女生的话。难道是最近流行的偶像剧里的说话方式?不过小兰听起来比预想中有精神得多,看样子没有他的陪伴也过得不错。
想到这里,他瞥到街角的甜品店挂上了新品发售的海报。
要不要给兰那边送些慰问品之类的,就算无法见面,起码也能让她知道自己还挂念着她也好。说起来,家里那个夜猫子平时把博士管得那么严,自己也遵守原则很少吃甜食,但那天早上不还是被他逮到偷偷吃果酱,可见她本质上也不过是个喜欢吃甜食的普通女孩嘛——这么想着,身体已经替大脑做出选择,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甜品店里。
“哇啊,是灰原同学的爸爸!”
刚刚推开店门,原本在冰柜前认真挑选甜品样式的三个小学生便一拥而上围在了他的身边。或许是由于身高原因,工藤进店之前压根没看到他们三个,此时再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来给灰原同学买甜品的吗,她的感冒好转一些了吗,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上学呀?”名为吉田步美的女孩拉着他的袖子连珠炮一样地问道。“我们能去探望她吗?”
灰原应该已经有一周多没去学校了,难怪几个小家伙担心成这样。那家伙最近在和博士争论从学校退学的事,他虽然一直没有表态,但心里并不认同,倒不是怕PTA的人会说什么,而是担心她正在一点点把自己在米花町生活过的痕迹抹消——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工藤新一计上心来,挂起一副好爸爸的微笑,“其实小哀她已经好多了,你们想探望她的话,今天就可以哦。作为你们关心小哀的谢礼,我请你们吃蛋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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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笠博士家虽然装了一台电视,但这里的三位住民都没有收看电视节目的习惯。阿笠博士偶尔会在黄昏时分准备晚饭的时候打开新闻频道当做背景音,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认为里面放送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索然无味,没什么观看的欲望。
灰原上楼续杯咖啡时发现客厅里的电视罕见地开着,并且正在播放日卖新闻台的整点节目。
“博士?电视忘记关了哦。”话说完半分钟没有得到回应,她在厅里找了一圈,不见老人家的踪影。大约是去了卫生间吧。那个侦探今天好像也早早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阿笠宅内一下午只有她一个人在,也是难得清静。
“下面插播一条都内快讯,”等待咖啡机运作的间歇,她被主持人的声音吸引,在沙发前坐了下来。“指定暴力团山田组内今日发生一起灭门仇杀,三代目若头石井忠助一家三口在位于浅草的山田组本宅内遇害,凶手疑为敌对暴力团「半藏会」人员。”
山田组……这不就是前几天绑架了工藤的那个极道组织。
她心中觉得这则新闻蹊跷,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工藤新一也一直对她缄口不言,直觉告诉她这两件事之间应该有关联,以防节外生枝最好还是和他确认一下才行。
大门处此时传来了有人造访的声音,她警惕地轻手轻脚走到玄关,还未等从猫眼确认来人,就听到门外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声音。
“灰原同学一定更喜欢草莓味的,我闻到过她的手上有草莓味护手霜的味道。”
“但是灰原同学那么成熟的人一定更喜欢带有淡淡苦涩味道的黑森林吧,绵软的巧克力蛋糕胚里却揉着酸甜的樱桃,感觉就像灰原本人一样呢。”
“……刚刚病愈的人应该吃会让身体元气满满的鳗鱼饭才对吧!”
“怎么可能会吃啊!”
这下不用看都知道外面的是哪几位活宝了。灰原叹了口气,脸上却不自觉地带了笑,刚要为他们开门,却听到了第四个声音。
“这样吧,我跟你们打赌,就赌她最喜欢的是提拉米苏。如果输了的话不但没有蛋糕吃,还要负责清理吃蛋糕剩下的垃圾,敢不敢和我赌?”
……小孩子就算了,怎么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还要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争高低啊。
“好啊,赌就赌!”其余三人异口同声。
“小哀,门外有客人吗?”终于从厕所里出来的阿笠博士好奇道。
她耸了耸肩走到一边,此时门锁里传来转钥匙的声音,博士这才恍然大悟,“新一回来了?”
她对博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悄悄走回客厅坐在电视前,假装从未离开过。
阿笠博士没看懂她这一套操作,走去为门外的众人开了门。
“呜啊,博士你在家啊?”江户川先生大惊小怪地喊了一声,带着几个小学生进了门,“他们几个说要来探望灰原,还带了蛋糕做慰问品,我在路上遇到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博士好!灰原同学在吗,我们可以去看看她吗?””吉田步美甜美的声音和手上提着的蛋糕让老人家脸上漾出了笑容。“小哀的话,应该就在客厅里看电视……”
说话的功夫,灰原就像是刚刚才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一样出现在玄关。
“吉田同学,你们怎么来了?”
步美看她气色红润、嗓音如常,显然身体已经痊愈,开心地一把搂住了她。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灰原同学了。自从那天露营出了事,我们就一直很担心你,所以今天在路上遇到你爸爸的时候就拜托他让我们过来探望……”说着说着,小女孩流下了一串眼泪,“我们好担心你以后不会再去学校和我们一起玩了。”
她轻轻拍着吉田步美的后背,却怎么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她确实打算不再去学校了,虽然博士那边还没有完全答应下来,但按照她的计划下周之前要灰原哀就会离开帝丹小学。她没有料到几个小学生会在这个节骨眼跑到家里来,按理说他们也并没有认识多久,怎么小孩子那么容易对人产生感情呢。
“吃蛋糕吗,一共有四种口味可以选哦。”站在孩子们最后的“爸爸”晃了晃手里的纸盒子。
早已看穿他们赌局的灰原淡淡一笑。“好啊,小岛同学,圆谷同学,你们也来一起吃吧。”
“一共有草莓、黑森林、提拉米苏,还有伯爵红茶四种口味,灰原同学喜欢哪一个呢?”吉田步美一脸期待地望向她。
她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听起来都很美味呢……嗯,要吃哪个才好呢?”看到三个小孩一个大人期待的眼神,她突然生出了恶作剧的心思。“其实我对其中的三种口味都很喜欢,只有一个我不太喜欢哦。”
四个打了赌的人把眼睛瞪得更大了。“是什么呢?”光彦追问。
“其实……我不太喜欢提拉米苏。”她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我实在受不了里面朗姆酒的味道。”
“原来提拉米苏里有朗姆酒啊。”光彦托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这么看来,是灰原的爸爸输掉了!”
“哦?莫非你们在赌我喜欢的口味吗?”她直直地望向工藤新一,满意地在他脸上看到了挫败的神情。
“好吧,是我输了。”工藤举起双手投降,“蛋糕你们吃吧,吃完了我来收拾……”
见他真的有些沮丧,灰原叹了口气,“等等,我感冒刚好不太能吃甜的,小孩子们又不能吃含酒精的东西,那个提拉米苏就留给爸爸吃吧。”
工藤新一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真的吗?”
“你不吃的话,小岛同学就可以吃两份了。”
“哇,可以吗灰原同学?”
步美和光彦及时按住了跃跃欲试的小岛元太。
“那我和博士一人一半好了。”想起进门时博士充满希冀的眼神,他提议道。
“可以哦,今天博士可以破例吃一次蛋糕。”考虑到他最近稳定的血糖水平,灰原决定给他的节食放个小假。
决定好蛋糕的分配,小学生和阿笠博士欢天喜地地跑去了厨房拿刀叉,剩下父女两人在玄关有些尴尬地对望。
“明明买了不止四份蛋糕,为什么骗小鬼头们只有四块?”她指了指工藤新一左手提着的纸盒。
“啊,这个是给小兰和她爸爸的。”他像是刚想起来,摸着后脑勺笑了笑,“那家伙最喜欢红丝绒蛋糕,以前我们去甜品屋的时候她总是吃得满脸都是奶油。”
真可爱啊。
“我会在家好好招待几个小孩子的,你放心去侦探事务所吧。”她背着手向屋内走去,“别担心,蛋糕会为你留一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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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这家的蒙布朗好好吃,没那么甜腻,但却有细腻的栗子泥清香和绵滑口感,真是太美味了。”
明美像个小女生似的捧着双颊,满脸洋溢着幸福,口中还不断回味着甜品余下的甘甜。这副情景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了呢?自从诸星大叛徒的身份被拆穿,她们被迫被转移到新的城市以来,这还是姐姐第一次在她面前绽放出真正的笑颜。
甜品,居然是这么能治愈人心的东西吗。她从未察觉过一坨小小的糖油混合物居然能给人的心情带来如此大的改善,除了糖本身的欢欣作用外,难道还有其他未知的疗愈功效吗。研究所里偶尔会给工作人员准备茶歇,但也不过是些水果饼干之类的。如果能引入高级点心,说不定工作效率也能提升不少……
“志保,怎么光看着不吃东西啊?你再这样发呆,我就把你的这份也吃掉了哦。”姐姐挥舞着叉子威胁道。
“嗯,我知道了,我也尝一尝。”她试探着在自己那份甜品里挖了一勺送进口中。
味蕾好像活过来了。
第一次有这么多美妙的味道接触她的舌尖,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甜美,略带咸味的奶油、油脂、砂糖、咖啡,还有利口酒淡淡的发酵味道,一切在她的口中如嘉年华一般愉快地交织在一起,最后缓缓滑下喉咙。
她并不是第一次吃甜品,理智告诉她不应该把这种短暂的味觉体验与幸福混为一谈,但在和姐姐明美相聚的这一刻,她的确曾把提拉米苏的味道错认成幸福。
如果人生是一块吃不完的点心就好了,她可以永远和姐姐停留在这个下午,交谈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无需在意潜伏在四周的黑暗,就那样一直、一直……
“志保,”明美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那天……之前我们原本要见面的那天,你有见过他吗?”
“谁?”
“大君。”
莱伊。
“没有。负责转移我的人变为琴酒了。”
听完她的话,姐姐突然释怀地笑了。
“原来连最后一面也……”
“姐姐,”
明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怎么了,志保。”
志保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的脸上有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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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好便签的蛋糕盒就这样放在事务所二楼的门口,反正平时无论是光顾楼下咖啡馆的还是毛利大叔这里的人都很少,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拿走。这个时间事务所里还没有人,小兰大约在学校里参加社团活动,至于大叔嘛……可能正在哪条街上尾随出轨的丈夫完成偷拍委托呢吧。
少了那些盯梢的人以后他上街也变得自在不少,至少不用总在意着身后的人是否携带武器,或是街边的车里是否有人随时准备下来用布袋蒙住他的头。这个时间走回博士家的话应该刚好能赶上晚饭吧,也不知那几个小孩离开了没有,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会留下来吃晚饭的。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明白他的指示,好好劝说灰原那家伙留下来。他倒不是有多珍惜几个小孩之间的友谊,只是目前围绕在他身边的情况太过复杂,自己就算是出于一个热心市民的道义也不能让她以这副小孩子的模样离开。
山田组内发生的一切与那个黑衣组织紧密相关,而在这之外又已经牵涉到了日本政界和商界的诸多关节——更重要的是他在几天前与石井的最后一次通话中得知了害死笹原庆太的那种神经毒素的信息,与先前辻村外交官谋杀案中使用的居然是同一种。
高木警官向他透露,凶手辻村公江在审讯时交代她是在BBS论坛上向一个匿名人士购买的这种毒素,两人从头到尾都是无接触交易,约好地点时间后,将钱和货物留在指定的车站储物柜中,完成交易后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事后警方的技术人员找到了辻村公江使用过的BBS站,却没能找到那位神秘卖家的任何信息,就连记录了两人交流过程的最初的帖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人理解我的痛苦,所以为我提供了最有效的工具。”
这是辻村公江给出的唯一证言。
假如给辻村公江递刀的人与杀死笹原庆太灭口的都是那个组织的话,外交官、政客、极道,还有最初他在热带乐园目击的与公司社长进行的交易,这个组织势力遍布之广,的确已经到了无法被轻易撼动的地步。
“他们用的都是同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的姓氏。”
还有石井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又怎么会知道四菱银行那起案件的细节?“广田”在日本是个再大众不过的姓氏,顶着这个名字的人仅在米花市就有上千人,他又怎么去找那唯一的一个和广田雅美有关系的人?
如果能抓住石井忠助把一切问个清楚就好了,只是现在被那个组织渗透后的山田组恐怕也已经变成了更加危险的龙潭虎穴,石井通过变声器已经知道他并非江户川柯南,如果他进一步暴露工藤新一的身份,恐怕又会招来更多的危险。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也没有能力做到。
对方是盘根错节的巨大犯罪组织,而自己只是一个头脑灵光的高中生,这其中的实力差距他还是很清楚的。这种情况下,他只希望起码不要把身边的人再拖进旋涡。
不知道灰原要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危险。若是最后发现他们对彼此拼命隐瞒的噩梦竟是同根同源的话,那可未免太过讽刺了。
等等,不会……吧?
正是晚饭时间,电器街橱窗里的新闻滚动播放着,确保无论是家庭主妇还是工薪族都不会错过米花町今日的重大新闻。
脑中盘旋着这个过于荒谬的可能性,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何时停下的脚步。
“……三代目若头昨日被发现死于位于浅草的山田组本宅中,同时被发现遇害的还有石井忠助的妻子和十岁的女儿。山田组的发言人对外表示这是一起敌对组织「半藏会」对其发起的仇杀行动,针对的是两方日前在歌舞伎町发生的交易纠纷。”
原本如同白噪音一般容易被忽略的播报声音偶然间飘入他的耳中,因为几个关键词而突然被放大了十几倍,播报员水无怜奈女士婉转柔美的声音也变得铿锵起来。他缓缓转头看向电视里的画面,山田组考究古朴的宅院外已经披挂上了丧期的装饰,组内成员身着整齐划一的黑色西装,无声地站成两排。
石井忠助和他的家人被谋杀了,而工藤新一知道,凶手绝对不是什么「半藏会」的成员。
阿笠宅的门口飘散着浓郁的炖牛肉香气,晚饭已经开始。
工藤新一熟练地掏出钥匙开门,在即将走入玄关那道温馨的灯光前,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自己曾经的家。
空荡荡的工藤宅内,每一扇窗都维持着无人居住的漆黑。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站在三楼的那扇落地窗前抽他的烟斗,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的城市。
他问父亲为什么看着窗外,不过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能获得什么灵感?
“没有一场谋杀是凭空出现的,新一。我之所以观察那些再日常不过的风景,因为罪恶的种子就隐藏在其中。”
长大以后他才发现,相对于那些臭名昭著的罪恶都市而言自己生长的这座城市也不是个宁静祥和的例外,这里的确如工藤优作所说充满罪恶。恶意在每个角落滋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去人们的性命。侦探只能找出凶手,却无法终止恶意。
他知道消灭黑衣组织不是一劳永逸消灭罪恶的办法,但自从广田雅美和石井一家的事件之后,他已不再把这当成一件侦探的任务——
——虽然听起来不太高尚,但这绝对称得上是一场复仇。
TBC
Chapter 11: 将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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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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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笠博士今天不知是哪里来的好兴致,白天给几个小孩展示了他新发明的侦探徽章,据说通过这个徽章他们可以像警察使用步话机一样即时通讯。小孩子并不知道其背后的科技含量,只是纠结该别在哪里好看,灰原哀拿着她的那一枚仔细观察,心中暗暗称赞,又有些为这些发明变成玩具而感到可惜。
“不要这么想嘛,小哀。发明就是为了便利人们的生活,有的时候哪怕无法发挥本来的作用,说不定也会在某个意外的赛道上派上用场呢。”博士倒是非常看得开,心态好得令人羡慕。看得出他其实很享受房子里热热闹闹的氛围,一个下午恨不得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招待几个小学生。灰原说着嫌麻烦就坐在一边看起了杂志,任由博士带着小孩们把家里搞了个天翻地覆。工藤新一从侦探事务所回来后看到满屋狼藉,瞬间为第二天的扫除工程感到头大。
“就真的这么玩了一下午?”一起在厨房帮忙收拾碗筷时,他小声问灰原。
她耸了耸肩,“我看他们几个更像是来找博士玩的。”这么说着,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分明就挺享受的。“对了,这个给你。”她擦干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徽章。
工藤把徽章举起来仔细端详,“是发信器吗?”
“是博士发明的通讯装置。不过有效范围估计也就是米花市内而已。”
“所以你也有一个吗,像步话机一样。”他跃跃欲试地问。
灰原向身后指了指,“孩子们人手一个,我也不例外。”
那我这不是被当成小孩了吗。带着莫名的不爽,他把徽章别在了衣服外面。
“作为饭后的余兴节目,我们来做一个猜谜游戏如何?既然是少年侦探团,头脑灵活这点应该是必不可少的吧。”
甜点刚刚被摆上桌,孩子们还没来得及开动,听到博士这样说纷纷不舍地放下了叉子。
“灰原同学以前在家里也要玩这种游戏吗?”步美好奇地看向她。
“应该是你们上次来过后,博士特意为了迎接你们再次拜访而准备的吧。我之前还从未听过呢。”她托着下巴,因为小孩子们这一下午的陪伴而心情格外惬意。
“原来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
“那当然要帅气地解决出来!”
接收到孩子们期待的目光,博士笑得眯起了眼睛,“那么我要开始咯。谜面是这个:吃了就会感到安心的蛋糕,是什么蛋糕呢?”
“哇,谜题是和餐桌上的蛋糕有关啊……”三个小学生对着桌上的蛋糕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这是个稍微带点谐音梗的文字游戏。花费两秒时间猜出谜底后,工藤新一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啊啦,侦探先生已经猜到答案了?”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灰原促狭地看着他,“不说出来显摆一下吗?”
“我和一帮小孩比个什么劲。”他说着打了个哈欠,看向背后的钟表,“都这个时间了,他们一会要怎么回家啊?”
“他们今晚会在这里留宿,反正明天是周末。”灰原饶有兴味地观看着孩子们绞尽脑汁的样子,压低声音说,“侦探事务所的女孩这个时候已经在享用美味了吧。”
小兰吗?这个时间她应该才刚开始给大叔做晚饭,还来不及吃吧。“她最近要准备比赛,每天都回家很晚,现在估计还没吃上饭吧。”他想起了什么,“不过你怎么突然对小兰这么感兴趣?”
“没什么,有点好奇你们的关系而已。”她淡淡地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们的关系?我和小兰就是——”
“啊,莫非灰原同学已经知道谜底了吗?”步美注意到了灰原一脸轻松的表情,眼中闪烁着求知欲地看了过来。灰原轻轻叹了口气,在小孩子之中,她似乎对吉田步美特别没有办法。
“没错,刚才爸爸偷偷告诉我了谜底。”灰原斜睨着他,信口道,“给你们一个提示,人在感到安心的时候会怎样做呢?”
步美皱起眉,“安心……步美在放下心来的时候会‘呼——’地松一口气。但是这和蛋糕有什么关系呢?”
工藤新一几乎能听到几个小孩头脑高速旋转发出的嗡嗡声,在短暂的沉默后,那个脸上有雀斑的男孩大叫了一声,“啊,我知道了!答案是pancake,松饼!”
元太不解地看向他,“可是为什么松饼会令人安心呢?”
听到他的请教,光彦很快整理出一副自满的老师形象,举起一根手指,“刚刚步美不是说,人在感到放松的时候会‘呼——’地一声松口气吗?松饼除了pancake这个名字以外,还有另一个说法,叫「ホットケーキ」,和松一口气的动词「ほっとする」是同样的发音呢。所以虽然严格意义上松饼并不是一种蛋糕,但它却是能让人「呼——」地一下松一口气的cake呢。”
这样一番解释下来,明明还在初秋的房间里瞬间有了冬日的寒意。
阿笠博士虽然搞发明创造的头脑是一流顶尖的,但在这种地方却有着让人完全笑不出来的本领呢。工藤想起小时候自己也会偶尔被这样的冷笑话谜题突袭,不过在发现每次都能被他快速猜中后,阿笠博士就渐渐放弃了这个游戏。现在看起来博士找到了新的游玩对象,工藤只能在心中默默祝福几个小学生自求多福。
桌上的各色蛋糕很快被分食一空,孩子们很有默契地将每个口味的蛋糕都切成了小份,这样所有人都能平均地尝到每个口味,只有留给博士和他的提拉米苏完完整整,因为含有酒精而被孩子们排除在外。
“虽说有酒,但那点含量小孩子吃了也没大碍吧。”他嘟囔着叉起一块奶油送进嘴里,融化在舌尖的瞬间他收起了牢骚。这么好吃的东西果然还是独享比较好。
“灰原同学真的不吃一点吗,本来是带着蛋糕要来慰问你的,可是到头来却要让你眼巴巴看着我们吃……”步美将切成小块的蛋糕送到她的面前,“尝一口吧。”
无论是换成大人小孩,此时此刻面对步美这样可爱小姑娘的热情推销都不可能抵挡得住。但灰原哀显然是个个例,她反手将蛋糕推还给步美,温言婉拒,“我为了把病治好而吃了很苦的药。如果吃太多甜的,我怕再吃药的时候会变得更苦。”
明明别人都是用甜食来遮盖苦味,怎么可能会把苦味衬得更重呢。工藤新一理解不了她的想法,不过听她说到吃药,他突然想起一件之前一直没来得及查证过的事。
“抱歉,吉田同学,我要借走一下灰原。”他匆匆对小女孩交代一句,拉起灰原向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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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空间里,一道半透明的塑料布将灰原哀起居和做实验的区域分割开,让这个房间看上去不像卧室,反而更像是病房。不知为何工藤新一觉得这里比几周前显得宽敞了不少,温度也更低了。
“要找我说什么?”她抱起双臂维持着防御姿态坐在了电脑前,语气生硬,显然并不认可他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把自己强行带走的行为。
他在房间的空地上转了两圈,给了自己充足的时间反悔,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灰原,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之所以要变装成江户川柯南是因为几个月前我在热带乐园偷看到了某个违法交易的现场,并且被犯罪分子发现了。”他语速极快,像是在回避事发当日的痛苦记忆,“当时……他们从背后偷袭我,那个打晕我的人为了灭口,给我灌下了一种药物,一颗胶囊。我猜他是想要我的命,所以拼着最后一丝神智在他走后把那个药吐了出来,带给了博士检查。”
灰原静静地听他述说,表情不起一丝波澜。阿笠博士并没有告诉过她工藤遇袭那晚的具体经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完整的叙述。被打成那个样子还能强撑着吐出毒药,且琴酒在没有确认他生命体征的情况下就匆匆离开,这么多运气加成,真是不知受了哪路大罗金仙的庇佑。
“那么检查的结果如何呢?”她明知故问道。
“问题就在于此——博士根本分析不出这个药的成分和作用。博士是工科出身,我想没法给出专业意见也情有可原。不过最近发生的事件让我开始怀疑那些给我下毒的人仍在犯案。”他有意模糊了那群家伙的身份,不过灰原那个眼神看上去就不是很信服他,只是为了听他的请求而暂时没有打断他。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查这个药的成分和效用,我相信在这里应该只有你能做到这件事了吧。”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灰原依旧语气淡然,“知道它的药效对你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吗?”
“没错,可以说是我现在最想搞清楚的一件事了。”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能查出这个药的效用,无论那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你都可以承受吗?”
灰原问话的方式很奇怪,但考虑到他平时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他也只当这是她一贯的装神弄鬼。山田组内已经有四个人死于毒杀,再加上之前那位外交官的案件,已经有五个人疑似被同一种药物谋杀,如果自己也是其中一环的话,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他只能从唯一的共同点——毒药上找到突破口。
“当然了。稍等,我去找博士拿一下那个药……”他松了口气,转身走向门口。
“没有那个必要了。”
灰原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神情淡漠,“你被灌下的药物与辻村先生或是山田组的案件都没有关系。”
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没有看过那个药。”
“没有那个必要。那个药是我开发的,没有人比我本人更清楚它的效果。”
女孩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掌心里躺着一枚红白两色的胶囊。她像谈论蛋糕一样轻巧地介绍起来。
“APTX-4869,这是它的名字。”
她没有表情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像是一朵开在黑暗中的花,漂亮得诡异。工藤新一的脑中毫无根据地想到,原来她的眼睛一直是绿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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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就是这个药物的发明者,也是目前唯一服用后确认存活的个体。”无视了工藤新一僵硬的面部表情,她强迫自己把话题继续了下去。“不过很遗憾,它并不是害死那位外交官的毒药,我想大概也和山田组的惨案无关。”
在能确保事后清理的情况下,组织曾经多次使用这种药物进行暗杀和清理工作,主要就是看中了药物无法追查和能够混淆死因的特点。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得到aptx4869的权限,一般来说应该只有研究所的人员在进行动物实验时可以申请调用,但问题是琴酒那群人居然擅自把它当做杀人的凶器随意使用……
“药的效用也很简单,诱导程序性细胞死亡的同时强化端粒酶的活性,从而增加细胞的增殖能力,使人类除了神经系统以外的骨骼、肌肉、内脏、毛发等全部细胞退化到儿童时期或青春期。当然了,这都是理论上可能产生的效果之一,并且也仅在我本人身上实现了一次而已。大部分的情况下,使用者的结局都只有一个——死亡。”
将一切和盘托出后,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苦涩微笑,“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福大命大?”
工藤新一脸上的表情逐渐从呆滞僵硬演变为愤怒,“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药!”突然袭来的力量将她撞到了身后的墙上,成年人相对于幼儿的体型和力量优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热血上头的侦探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捏紧她肩膀的双手用力到关节发白。灰原哀感到一股小小的空气在撞击中从她的胸口被咳了出来。
“怎么样,得知我是那群家伙的同伙,害怕吗?”她强挤出游刃有余的笑容,“大名鼎鼎的名侦探居然被骗得这么狼狈,还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愤怒和伴随而来的恐惧让他瞳孔收缩,脸上的表情在那副中年人假面的加持之下变得前所未有的狰狞。这就是你说过的人类丑陋的本能吗。她想,如果是现在这个情况下,自己就算被杀掉大概也不奇怪吧。
工藤新一幅度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和大脑都在努力抑制着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暴力冲动,眼前的女孩当然不是名为灰原哀的小学生,更不会是他的女儿。她是来自那个组织的女人,是琴酒的同伴,她发明的毒药差一点结果了他的性命,且已经夺去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广田雅美,她也死于那个组织的枪口,明明距离救下她只差一步之遥……
码头之夜的记忆久违地再次刺痛了他。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越过的夜晚,仓库里的血腥和硝烟味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噩梦里,如今又一次袭来,它们有了实体,就承载于眼前的这个小学生模样的女孩身上。
说到底根本还是他太大意轻敌,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做了受害者圈在身边,毫无防备地过着家家酒一样的日子,那些他本想保护的亲近之人早已一一暴露在了危险的面前——他居然会这么麻痹大意,连那家伙都看不下去提醒他不要太入戏了。
相较于扮演江户川柯南的自己,灰原哀真是个优秀的演员啊。
“怎么样,要结果掉我吗?”她依旧是那副打趣的口吻,哪怕喘不上来气也依旧带着笑,就好像他所有展现出的攻击性和愤怒都不过是轻飘飘的猫抓,不足以为惧。
这样太狡猾了。
就在此时,一门之隔的客厅里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巨响,伴随着小孩子们和博士的齐声尖叫。
难道是那群家伙找到这里了。他看向灰原,却惊讶地在她的脸上发现了同样的惊怖。
“博士,没事吧!”他放开了她冲出门,客厅里灯火通明,博士和几个小学生聚集在洗碗池前,体型略胖的小岛元太正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举起的右手手掌正不断滴下鲜血,身旁散落着疑似碗碟碎片的东西。
“元太不小心砸碎了盘子,手也被割破了。”步美眼中带着泪花,求助地望向他。
工藤新一暗自松了口气,原来只是碎了个碗。
“你们几个,赶紧离开厨房。”灰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严厉中带着一丝颤抖,“博士,帮我拿一下医疗箱。”
她匆匆走入客厅的灯光之中,接过阿笠博士递来的用具,抓起元太受伤的右手检查,“伤口不深,只是割破了一点皮肉,万幸不用缝针。消毒之后包扎好,记得三天内不要沾水。”她冷静迅速地交代了注意事项,随后拿出来了消毒棉签。
“准备好了吗,会有点痛。”
元太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我相信灰原同学。”
感觉到衣角被人拽了拽,工藤新一低下头,发现吉田步美正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
“叔叔,我们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吵架的声音了。你是不是在生灰原同学的气?”
一定是刚才他对着灰原吼的那几句没有控制好音量才穿透了门板。难道碗会砸碎也是因为他们听到了争吵的缘故吗。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办法对可爱的小姑娘继续板着脸,“没有,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些事。”他心虚地扯谎道,“她对我撒谎了,我很不高兴。”
步美抽了抽鼻子,“对大人撒谎是不对的,但我觉得灰原同学一定有她的原因吧。”
但问题是她能有什么好原因呢。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开发杀人的毒药都是不可饶恕的。他注视着灰原为那个小男孩缠上绷带——她的包扎手法娴熟,处理起伤口也格外老道,虽然不能因此断言她就一定有医学背景,但也已经远远超过常人水平。
“你们……为什么会想跟她那样的人做朋友。”等意识到自己正在问一个七岁小朋友时话已经说出口,来不及收回。
“叔叔为什么会这么问?”步美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为人冷淡,又喜欢拿人取笑,而且……而且总是有很多秘密。你们难道不害怕她,不担心她是坏人吗?”
“叔叔,你的问题好奇怪啊。你难道不是灰原同学的爸爸吗,哪里有爸爸这么说自己的女儿的。”一看就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小女孩不能理解他此刻的行为,“况且灰原同学其实很好的呀,长得很可爱,头脑聪明知识渊博;对我们每个人虽然表面上冷冷的,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会把伞借给家离得远的同学,教我们不会做的题,遇到被霸凌的同学也会为他站出来反击,”她一边回忆一边掰着手指细数,“因为不想让这样温柔善良的灰原同学孤单,所以和她成为了朋友——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望着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工藤新一发现自己也许真的不认识那个一同居住了月余的人。去了几周学校,他从未过问她在学校里的生活,因为她也从来不说。他突然想起那个午后,当时他还不知道她身体的秘密,她也还未揭露自己漆黑的过去,小女孩忽然提出了想要和他永远一起的设想。
那个时候的她在想什么,那句话是否也是她谎言的一部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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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背后轻轻掩上门。楼上的客厅里已经一片漆黑,处理完伤口后博士带着几个孩子去洗漱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到客厅,也就听不到他们在房间里的谈话。
“继续刚才的话题。”看到工藤新一一脸欲言又止地表情,她抢先开口道,“那个药物的解药我已经研制出了第一版试用品,不过还没有经过动物实验。我不能把资料留给你,因为组织迟早会顺着这条线索找过来,但如果你现在还有别的技术问题,我可以一次性为你解答。”
刚刚的突发事件消解了不少他原先的戾气,看上去平静了不少。
“我说,灰原……”
“哦,忘记告诉你了。我不叫灰原哀。”她抱起双臂,“雪莉,这是我在组织内的代号。”
又是一个由酒名而来的代号。
“所以你会出现在博士家门口不是个巧合。”
“没错。作为唯一一个服用药物后没有被标明死亡的个体,我认为你会是个有趣的观察对象,所以就找来了。”
“可惜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吃下药物。”他干笑了两声。原来这就是她潜伏于此的原因吗,出于兴趣,为了观察而已。
“不过我在自己身上已经取得了更多有用的数据,所以也就不必再在你这里耗费时间了。明白了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么多人都因为那个组织失去了生命。”
她似乎下定决心了要把话说绝,此时又无所谓地笑起来,“是啊,所以如果你不想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以后最好小心行事。放心,在侦查过你家之后我已经在报告上将工藤新一的状态从不明改为了死亡。只要你戴好江户川柯南这张假面,以后你和你身边的人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说完,她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
怎么可能让你再逃掉。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女孩细细的胳膊,但她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扑了个空,看到她抬起手腕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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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吗,在那个闹鬼的宅子的窗棂上留下了暗号的人。”
他抓住那条细细的手腕,果然在指尖发现了还未蹭掉的灰尘和木屑,“那些像扭动的小人一样的暗号就是你留下来的吧。证据确凿。”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注视着他。
“虽然我还没有解出其中的意思,但我猜应该是某种帮会里使用的暗语吧。”他自信满满地说,“毕竟福尔摩斯在《跳舞的小人》里就是这么推理的。”
仍然得不到对方回应,这让他开始变得有些急躁,“我还以为是个大人留下的暗号,没想到是个和我一样年龄的人。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对方的脸上这一次显露出了恐惧,后撤了一步,试图将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
“喂,不要害怕啊。我只是问问而已……”他赶忙松开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但对方获得自由后立刻转身跑走了,头也不回。
“真是的,怎么怕成那个样子。不勇敢可做不了侦探的。”
他不爽地碎碎念着,突然感到鼻尖冰凉,抬头才发现灰蒙蒙的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说起来,已经是冬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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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一只胳膊已经压得发麻,一时半会动弹不得。
地下室的床比他自己房间的要硬一些,起身后才发觉自己腰酸背痛,像是被人打了一顿。额头上小小的肿包是打过麻醉针留下的痕迹,至于身上盖的这床被子……
他不甘心地嘁了一声,看向电子钟,时间居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六点。阿笠博士开发地麻醉手表装备的麻醉针通常只有两小时左右的药效,这次睡了这么久,一定是被她做了手脚的缘故。他迅速起身来到楼上,客厅里漆黑一片,冷得令人直打哆嗦。博士和几个孩子都还没醒,好端端地睡在各自的房间里,他蹑手蹑脚地一间间找过后确认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灰原哀离开了。电脑里的数据被删除干净,实验区域被打扫得不留一丝痕迹,她甚至连他买来的那些漂亮衣服和背包也没有带走一个。
她说了很多遍,用很多方式向他表达过这个打算,他或是插科打诨或是用耍赖的方式让她暂时放弃了,但他知道那并不是长久之计,尤其是在她已经将真相和盘托出的当下。
调过剂量的麻醉针、干干净净的实验区——她不知道计划这一天已经计划了多久。
摆在工藤新一面前的是两个再明显不过的选项,去找她,让她留下,或者就这样维持现状,按她所说的以江户川柯南的身份安全地活下去。
而答案也同样明显:为了小兰博士他们的安全,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一个那么危险的人物再放在身边。
灰原哀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要他对外说她是被自己的“前妻”接走,没有人会怀疑她真正的去向,因为这个世界上关心她去向的人其实……
……其实只有他而已。
真该死。
他敲响了阿笠博士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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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两天前她就已经拜托我帮她办了退学手续。”阿笠博士睡眼惺忪地听完了事情经过,断断续续回忆起了一些细节,“不过我还没有去办就是了。毕竟新一你说过不要放她走的嘛……”
“我现在也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情急之中,他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她走之前有没有来找过博士,有没有透露过她要去哪儿,去见谁?”
阿笠皱起眉头,并不是很满意他这副激动的样子。
“新一,你先冷静下来。做侦探可不能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她现在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就这样离家出走的话万一遭遇什么……”
阿笠博士叹了口气,“我说句实话,新一。她在这个时候离开的确对我们来说是最安全的选择。追杀她的那个组织如果在这里发现了她,连带着你也会陷入险情的。”
“追杀?”他抬起头,“她为什么会被追杀?她不是那个组织的成员吗。”
这下轮到阿笠博士提高了音量,“小哀没有跟你说吗?她是那个组织的叛徒,在被处决前吃下那个药打算自我了断,没想到药居然产生了新的效果,她身体缩小后才从组织的掌控里逃了出来。那些人一直在追查她的下落,连带着她曾经工作过的研究所前不久也被一把火烧毁,就是为了销毁和那个药物有关的保密材料。”
事实上她没有对工藤新一说过半句类似的话。但如果直截了当地这么告诉他了,他一定会更努力地把她留下来吧——她就是猜中这一点才没有说,才会句句都把自己往恶人那边描绘。他有些惊讶自己已经能熟练地掌握她的思路,更惊讶于自己并没有将她真的想象成一个无药可救的恶人。
“博士为什么不阻拦她?”
眼看着他语气冷静了下来,阿笠稍微宽了心,“如果能够得到更好的庇佑,我认为离开这里对她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说到这里,他板正了表情,“倒是新一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留下来——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是啊,为什么呢。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自己知道答案就好了。
“先不管这些。如果真的有人在追杀她的话,我们就更应该快点找到她。她知道工藤新一还活在世上,如果那群人拷问她的话,我的身份也有风险暴露。”他知道眼下只有这样才能说动博士,
可问题是要从哪里下手找呢。以灰原那种严谨的性格,离开的时候一定不会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线索,这也大概是为何她选择了半夜离开。但如果按照他的推测她有可以投靠的人的话,在离开家之前她一定会联系对方,无论是以何种方式。
“对了她在地下室有一个座机,可以打房子的内线,也可以独立呼叫外部的号码,”博士一拍脑门,“查一查电话的通话记录说不定会有线索。”
“那种东西要先去警局报儿童失踪案,之后才能从电讯公司那里调取吧。”回忆起过往的办案记录,他觉得希望不大。“不过可以去看看,说不定答录机里会有什么惊喜。”
不幸的是,电话答录机的记录也已经被清除了个一干二净。
“小哀真是个做事细心的孩子啊。”博士苦笑。
虽然多少也猜到她会这么处理,没想到居然真的细节到了这个地步。工藤新一第一次有了种自己被制住的感觉,这种束手束脚、每一步行动都被预判到的经历,好像有些似曾相识……电话旁边摆放着的一只空白便笺本引起了他的注意。
“博士,帮我拿一根铅笔来。”他说着将空白的纸页举起,在灯光下隐约能看到断断续续的笔迹,但由于这已经隔了不知第多少张才拓印上去的,痕迹已经变得非常淡了。他用阿笠博士拿来的铅笔在纸页上快速涂抹起来,一串数字很快浮现在纸上。
“是电话号码,”他兴奋地告诉博士,“虽然个别数字痕迹已经变淡了,但凭借剩下的轮廓能看出大概是什么。她一定是通过某些查询台找到的号码,所以随手记在了便笺上。只不过她收拾得太匆忙,虽然考虑到笔迹遗留的问题处理掉了前面几页,但没想到还会有淡淡的痕迹遗留在下面。”
他志得意满地拿起话筒,将便笺上的号码一一按下,但在按下最后一个号码前,阿笠博士拦住了他。
“小新,你想好了吗。万一电话打过去,对面不是解救她的人,你要说什么?”
他明白博士的意思,他是在担心被那个组织的人接起了电话。
“放心吧。我有把握。”他咧嘴一笑,“灰原不会做那种引狼入室的傻事。她敢用博士家的座机联系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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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这里是广田家,请问找哪位?”
早晨七点,时间还早,本以为电话那头可能会无人接听,没想到出人意料的苍老声音回答了电话,他有些惊讶地与博士对视了一眼,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你好,我名叫江户川柯南,我在我女儿的笔记本上看到了这个号码,她昨天夜里离家出走了,我很担心她的情况,所以想确认一下她最近几天的通话对象。”
他的理由足够真是,语气中的焦急与担忧也足够令人信服。电话另一头的人听了后果然没有怀疑,“请问你的女儿大约多大岁数呢?”
“七八岁左右。”
“唔……印象中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来电呢。”
“那么最近有没有别的年轻女性给您打过电话?”
“年轻女性的话没有印象,哈哈,我家家风还是挺严的。男性倒是有一个,不过他自称是我以前的学生的朋友,所以应该算不上陌生人。”
工藤新一立刻和博士交换了一个眼神——变声器不止一副,为了防止身份暴露,灰原很有可能会用变声器联络别人。只是如果这位广田先生就是她要找的庇护所的话,为何她不能将自己的身份对他如实交代,反而要变了声和人沟通。
“不好意思,我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有些冒昧,如果您觉得不适的话可以不回答,”他说,“请问您那位以前的学生叫什么名字呢?”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工藤新一知道自己作为陌生人追问这么多已经有些不礼貌,但对方最终还是决定了相信他的话,“那是我好多年前带过的一个学生,一个很可爱开朗的孩子,叫宫野明美。”
是个没听说过的名字。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它记了下来。
“方便透露那个男人找您的原因吗?”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但话已经说到这儿他就像是顺坡而下的滚石,根本刹不住脚。
“哦,他说要来取一些明美以前留在我这里的磁片,里面有些旅游相片之类的,他想帮明美拿去拷贝收藏。我猜他应该是明美的男朋友吧。”
听上去是个正常的诉求,有理有据。说不定是他们想多了。
“这个电话号码也有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挂下电话后,他对博士分析道,“不过就算是以她的本事,我感觉加到这一步也有点多此一举。她只是想不被发觉地离开这里,至于我们的追查方向,其实跟她的目标半点关系也没有,而且还会额外浪费时间。”
阿笠博士此时正捧着电话黄页,一边翻找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那么新一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还要去找这个号码的主人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前来看只能先找找其他线索——“
“啊!”
博士突然叫了起来,把他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博士?”他凑上前去,阿笠博士正指着电话黄页上的一行文字,“新一,刚刚的号码的主人是不是自称姓广田?”
他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个接电话广田先生全名是——广田正巳。”阿笠博士戳着上面的汉字,一字一顿地拼读:“Hi-ro-ta Ma-sa-mi!”
其谐音为,广田雅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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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石井忠助死前给他留下的提示居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广田雅美的名字来自某个真实存在的人——这句话显然只能出自一个对那起十亿日圆劫案真相有所了解的人口中。如果广田雅美这个假名来自这位广田正巳,那么大约说明说明这两人之间应该存在某种联系,并且广田正巳应该是她真实身份的知情人。石井忠助到底还是知道得太多了,难怪他会提醒自己“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刚才那位广田先生是不是说他是个老师?”他问阿笠博士。从社会关系入手应该是眼下最有效率的方法。
博士此刻已经在电脑前进行了一番检索,他指了指屏幕上标黑的文字,“广田正巳,南洋大学教授。”
如果是教授的话,和学生之间有联系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此刻一切碎片在他的脑中开始迅速联系拼接在了一起,“那么广田雅美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就是这位教授从前的某个学生。说不定……就叫做宫野明美。”
然而这只是个猜想,其中巧合的成分太大。不过如果这位教授真的和黑衣组织成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么灰原哀假装成与宫野明美有关的男性联络他也就说得通了。
“广田教授的家在150公里以外的静冈,从米花到静冈县就算开车也要花上三四个小时。灰原那家伙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现金或银行卡,我猜她应该是打算乘坐对儿童免票的长途巴士前往。”确定了目标的地址后,他立刻在餐桌上铺开了标志着关东地区交通网络的大地图。“从米花町出发前往巴士站最早的电车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开车。假设她时间充裕,步行前往电车站搭乘始发列车前往,那么她将在大约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在池袋站下车并换乘巴士。”他看了一眼手表,“我们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赶上她。”
开车的话二十分钟几乎是刚好到达。阿笠博士没有丝毫犹豫地抓起了车钥匙,“我们走吧,新一!”
TBC
Chapter 12: 将死(中)
Chapter Text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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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川叔叔,你们要去哪里?”
还未走到玄关,身后稚嫩沙哑的嗓音停下了他们的脚步。回过头去发现是吉田步美揉着眼睛,赤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差点忘了家里还有几个小孩做客,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对视一眼,博士匆匆带上钥匙出门启动车子,他则回到了客厅里。
“步美怎么起得这么早?是我和博士吵到你们了吗。”他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不那么急躁。
吉田步美摇了摇头,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更早的时候步美就醒过一次了。”她指了指和几个小孩合住的房间的窗户,“大概一两个小时前,后巷里有一辆车突然响了起来,把步美吵醒过一次。刚刚步美醒来的时候发现它还在那里。”
后巷?博士的后巷难道不是一直都少有车辆和人来往的吗,再说了那里一直堆着很多杂物,一不小心车子就有可能被坠物砸到——说不定这就是车子会响的原因。先前打发走了山田组的人,按道理那些小报记者狗仔应该也早就对他们这里失去了兴趣,现在又有什么人会盯上阿笠宅呢。
他安慰了步美两句,轻手轻脚地进入孩子们的房间,从窗帘的缝隙向外打探——后巷的角落里的确停着一辆雪佛兰的皮卡,而且工藤新一很确定,在自己靠近窗户的之前,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就已经有所察觉,并很快调整了座椅的角度,遮挡住自己面部的同时发动了车子。
虽然仅仅只有一瞥,但他能确定驾驶座上的是个成年男性。
“步美,”情况紧急,他叫醒了房间里的几个孩子,对着最早醒来的步美嘱咐道,“我给高木警官打个电话,他很快就会来接你们回家。你们一定要听高木警官的话,回到家后千万不要乱跑。”
孩子们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但都读得出现在不是无理取闹的时候,纷纷乖巧点头。
“江户川叔叔,灰原同学她不在家了吗?”圆谷光彦敏锐地察觉到了房间里的异样。
他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和几个孩子解释目前的情况。
“我……是我不好,没有尽到责任,”他苦恼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所以现在我和博士要去找她,然后……”然后他会怎样呢,让她继续在这里生活,假扮江户川柯南的女儿、孩子们的同学,就这么度过一生吗?
“然后一定要对她道歉!”步美义正严词道,“因为作为大人不能那样吼小孩的。”
看到几个小孩脸上严肃的表情,他终于确定昨晚洗碗池旁发生的意外就是源于自己和灰原的争吵。注意到元太包裹得层层叠叠的右手,工藤新一心中涌起愧疚。他不应该把他们卷进未知的危险之中,那个徘徊在房子后巷的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能冒险让孩子们独自在家中面对他。
所幸大约五分钟后,周末不用执勤的高木已经把车停在了博士家门口。工藤新一将几个小孩送上高木的车,一边对他们隔着车窗挥手,一边对他嘱咐,“有可疑车辆在工藤家和博士家的后巷附近出没,车牌是「新宿800た12-02」,如果能查到车主是谁就再好不过了。”
高木默默记下了车牌,刚想追问一句查到后要如何联络他,却看到江户川柯南风风火火地跳上了阿笠博士的那辆甲壳虫,一路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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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很讨厌小孩——不是作为一个群体,而是作为一个特殊的人生阶段。
小孩因为生理和心理的不成熟会成为弱势群体,会被天然定义为必须接受照顾的人群,也会很轻易地被更有力量的大人所掌控。如果心灵成长得比身体要快,这种被禁锢的感觉便更加深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足够的存在感让人聆听自己、看见自己,要积蓄多少力量才能把控自己的人生,要把步子迈得多大才能赶上大人的脚步——小的时候她每一天都在盼望长大,盼望脱离掌控,以为长大的瞬间就能获得改变现状的力量,然而命运并没有随着生日零点钟声的敲响而改变,她依旧生活在恐惧和控制中,依旧无力反抗。
所以说生活大约是一幕讽刺剧,当她重新回到自己最弱小无力的时期时,一切反而迎来了转机,作为一个自己曾经最厌恶的小孩,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位于东京都丰岛区的池袋站,目前世界第二大繁忙的车站,日均人流量270万,按照五个出入闸口算的话,平均每分钟一个闸口要进出三百七十五人。
早上七点三十分,连接米花和东京都的电车在池袋站经停,灰原哀走下电车,顺着人流向外移动,头顶的广播里时不时能听到播报车次信息的声音。混迹在一群西装革履面如死灰的上班族中间,她这个小学生最需要担心的不是诱拐犯和恋童癖,而是不小心跌倒后被无情地踩踏。
所幸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她小心地顺着人流的方向前进,谨慎注意着身边人的步伐,并努力让自己显得像是个出来做社会实践的学生,不需要来自大人们特别的关心。
只要顺利出站,再搭上前往静冈的巴士,她计划的第一步就达成了。选择人多的车站虽然面临着踩踏事故的风险,但也正是在这种场所,她才能用人群作为天然的掩护,避免一些更致命的风险。
“从西口出去……吗。”她踮着脚艰难地比对着地图上的信息,确认无误后再次隐入了人群之中。
算着麻醉药的剂量,工藤新一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醒了。不知他会作何感想,那么自负的侦探被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走,大概会大发脾气吧。不过再生气也没用了,离开前她已经将自己在博士家里留下过的所有痕迹都一一清除,米花市那么大,他大概想找也没有头绪,就算求助了警察,失踪不满24小时也无法立案。只要她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完成计划里的所有事,工藤新一就算想找也找不到她了。
当然了,她还没有自信到敢保证那位侦探真的会为她而奔走寻人就是了。能摆脱掉她这样危险的人物,大侦探此刻应该在拍着胸口庆幸吧,像松饼一样。这么想着,她轻轻地笑出了声。
“请留意,接下来放送一条寻人启事,”
头顶的喇叭里传出了不同于寻常的信息,身边的几个上班族纷纷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向喇叭的方向。
“一位年龄在七-八岁左右的女孩于今晨在站内走丢,特征为茶色短发,身高在110公分左右,请见过这名迷路儿童的乘客告知附近的乘务人员。重复一遍,这是一则寻人启事……”
她周围的几个成年人颇有默契地同时低下了头,确认了她那头显眼的发色。
明明已经把所有痕迹都销毁了,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意识到行踪败露,她立刻将外套的帽子扣在了脑袋上,灵活地转身融入人群。
还不能确定正在找她的人就是工藤新一,她很确信自己没有在阿笠博士家留下任何行踪。假设组织的人发现了其他服药后像她一样身体变小的实验对象,由此推理出她逃脱瓦斯室的方法,那么他们也有可能掌握她目前的身体特征。在人潮拥挤的车站不方便动手,也容易跟丢目标,通过寻人启事的方式可以利用路人把她带到面前,那时再以家长的名义将她带到方便动手的地方……
“喂,那边的那个小孩!”
身后好像有人发现了她就是广播里的走失儿童,好在身材瘦小的优势能让她在人群中像条泥鳅一样钻来钻去,那些追上来的人要么是因为逆流而被挡住,要么动作太慢跟丢了她的行踪。只要能保持这个速度,在池袋这样人流密集的车站,他们根本没办法抓住她——
她停下了脚步。
身后追着的两个乘务人员此时正在挣扎着拨开人群试图挤过来,她知道自己该逃走,可脚下像生了根,身体一步都走不动。恐惧像数双无形的手攫住了她的四肢,那冰冷、充满杀意气息她不可能错认,它压迫着宫野志保已经幼小化的身体,毒药般浸透她的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提醒她曾经无力反抗、被掌握着一举一动,活在透不过气的黑纱之下。
你不可能永远逃下去。
他们总会找到你的。
雪莉。
到底是谁,到底在哪儿?她抬头在人群中寻找黑衣的乘客,但大多数通勤人士都穿着深色或黑色的衣服,人人都像是他们的一员,她无法确定这股压迫感具体来自何方。不行,就算腿动不了现在也必须逃走,不能让任何人抓到她这副样子。
一时分神,她撞在了前方路人的腿上,跌坐在地。
“Are you alright?”好心的路人赶忙蹲下来向她伸出手,“小朋友,你还好吗?”对方用蹩脚的日语询问。
灰原没有理会对方递来的援手,拍拍裤子站了起来。把她撞到的人是个身材高挑的金发白人女性,一身职业装打扮,大约是外企员工一类的。
“等等,你看上去很想刚才广播里描述的人,”女人弯下腰,眯起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打量起她,“你不会就是走丢的小女孩吧?”
此地不宜久留。灰原不打算与她纠缠,后退两步,看中了左边一条人潮相对稀少的路线。
“等一下吗,你的父母不在?”她的手臂被女人一把箍住,虽然束缚了她,但力道却很轻,好像是因为看到她是小孩才刻意放松了力气。“你就是那个走丢的小孩吧?跟我去找乘务人员。”女人操着蹩脚的日语,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了过来,向附近站岗的乘务人员挥舞起手臂。
“在这边哦!乘务员先生,走丢的小孩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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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之隔,她无从得知在门后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
即使已经离开站台,她仍然能感知到那股黑色的气息在跟随着自己。可每每回头望去,人海之中却找不到符合特征的人。乘务员和那个金发的外国女人寸步不离地看护在她身侧,已经没有逃走的机会。
就这么被找到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完满的结局,起码不会把那位名侦探和阿笠博士牵扯进来。想到过去一个多月在阿笠宅发生的种种,回味起来居然已经像是别人的记忆。她所扮演的名为”灰原哀“的角色已经谢幕,从现在开始,她只能以宫野志保的身份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走过昏暗的员工通道,空气逐渐变得潮湿、阴凉,随着一道道安全门开闭,池袋站内热闹的广播声和脚步声被层层隔断,到最后走廊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单薄的脚步声。
真是令人讨厌的寂静。
乘务人员推开门,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广播室。骤然脱离昏暗的环境,她被室内明晃晃的灯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哇,终于找到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惊讶地抬起头,站在房间中央的不是组织的杀手,而是阿笠博士和变装后的江户川柯南。两人看到她出现后都眼睛一亮,一齐跑了过来。
“真是的,你们是怎么做家长的?”还未等双方开口,刚才发现灰原的金发女人怒气冲冲地挡在了博士和工藤面前,“这么多人,这么大的车站,孩子这么小,你们为什么不好好看照孩子?!”出于愤怒,她的日语比起刚才更没章法,“很多罪犯会伤害小孩子!”
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博士只能满头大汗地解释,诸如家里闹了矛盾,孩子赌气出走,父母前不久刚离婚——家长里短地乱扯,也不管眼前的外国人能不能听明白。眼见火力大部分被博士吸引过去,工藤新一双手插着兜,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
他是来把话问清楚的吗,还是说又产生了些可笑的英雄情结,想要把她带回去交给警察看护起来——但是不行。都不可以。不能在这里的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带走。组织的人就在池袋站内,她还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如果他们也碰巧听到了那个寻人启事的描述,一定会产生怀疑,尤其是……她绝对不能在这时再和工藤新一扯上关系。
她后撤一步,躲到了乘务人员的身后。
“你躲什么。”工藤新一微微弯下腰,“要假装不认识爸爸吗?”
乘务人员被夹在两人中间,不知所措地缩起了手脚。
她没有回答,别过头,把脸藏在乘务人员的身后。
工藤新一没有勉强,转向了车站的工作人员,“多谢你们把她带过来。我没有看管好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他的语气恳切,演技逼真一如既往。
工作人员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藏在身后的灰原哀,“这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过还是需要提醒您一句,车站人流量大,一定要看好随行的儿童。”
“这是当然的。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的。”这么说着,他又试探着向前走了一小步,“小哀,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的语气变得紧绷,不像是在演出一位父亲,而是用的工藤新一的口吻。或许是因为出来得匆忙,他连眼镜都没有戴。她觉察出其中或许有隐情,权衡之下还是从工作人员的身后走了出来。
“所以,有什么事要说吗。”走得稍远一些后,她压低了声音问。
“啊,关于这个……”他蹲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你走以后,似乎有不得了的人盯上了博士家。”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怎么回事,是什么情况。”
“说起来还是托步美那个小姑娘的福。她发现博士家的后巷里今早一直停着一辆车子,是一辆雪佛兰的皮卡,被我们发现后就开走了。这个车型你有印象吗。”
她摇摇头,“组织里和我接触的人中没有开这个型号的车子的。孩子们呢,他们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吗?”
“没想到你还真是组织的一员啊,这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放心,我已经让高木把他们各自都送回家了。那辆车子的车主也已经委托警方那边去查了。”
他们这边话说到一半,一直对阿笠博士发难的外国女人此刻转过来,注意到了角落里身为灰原父亲的工藤新一。
“还有你,这位先生!走丢的就是你的女儿对吧。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明明是你的家人,她却那么害怕回到你身边吗。”她举起一根颇有威慑力的食指对着他的鼻尖,“如果涉及到家庭暴力的话,无论是我还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可不能把她交给你!”
“所以都说了不是这么回事,”阿笠博士急忙辩解,脸上已经冒出了不少汗水,“我们怎么可能对小哀动手呢,只是在车站里走散了而已,对不对,小哀?”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身上,难得看到大侦探的脸上露出那种恳求目光,想必也是担心她在这个时候刻意为难。这么一想,如果她现在抓住时机说自己遭受虐待,车站的人一定不会让那两人将自己接走,想要逃走的话,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只是一个yes or no的简单回答,落在这里却说不定要走向两种人生,是继续回去做那个外冷内热的小学生灰原哀,还是独自去面对宫野志保的命运——要做选择的话就是现在。
“小朋友,如果家里的大人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请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会保护你的。”刚才一直咄咄逼人的外国女人此时放柔了声音,弯下腰安抚她,“不要害怕,车站的工作人员还有姐姐我都站在你这边。”
是吗,她真的配得上他们的支持和保护吗。如果让你们知道这双手如今已经沾上过数人的血,这个小小的身躯承载的其实是一个已经快要发霉的灵魂,那个时候你们也会同样不计代价地保护我吗。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正当要说出接下来的话时,她看到工藤新一的嘴边扬起了一抹笑。
咦?
紧接着,世界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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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开我!你疯了吗,工藤!”被他扛在肩膀上拼命挣扎踢踹的灰原哀,一边从脸上扯下他刚刚给她戴上的隔离面罩。
必须要赶紧离开池袋站,趁着催眠瓦斯还没失效之前——这辈子投身于打击违法犯罪事业的工藤新一此时此刻终于有一次全身心对罪犯感同身受,因为此刻他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员,不仅在公共场合破坏了广播室的电闸投放了催眠瓦斯,甚至在此之前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拐走了未成年少女。
得趁车站的警卫们察觉到他的行动之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行。至于之后是否会被当做罪犯通报……事到如今已经管不了这许多了。只不过连累了阿笠博士,先前让他带上催眠瓦斯时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打算这么用,他不能让博士也被卷进拐带事件里,所以在释放瓦斯之前并没有和他打招呼——让他成为不知情的受害人总好过跟着他们一起逃亡。
“放我下来,工藤新一!”拳头和脚已经对他无效,灰原哀在喊完这句之后终于决定用上最后的手段——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工藤新一终于吃痛,按住她后腰的手一松,被她挣脱开来。
“很痛诶!”他揉着自己的肩膀,哀怨地望着她。
灰原落在地上,也不与他多话,拔腿向前方车站里的人潮跑去。
糟了,要是再让她逃进人群去,想抓到就难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正越来越靠近一个真正的儿童绑架犯,工藤新一忍住肩膀上的疼痛,大步追了上去,并再一次逮住了她。
“够了,不要再逃了。”凭借着大人的力量,他能轻而易举地将她举起来,小孩子短短的手脚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哪怕挣扎得再用力也无法让他松懈——这一次他着重注意了躲避她的牙齿。
“我到底哪句话让你以为我在赶你走了啊?!”眼见她一副听不进去话的样子,他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她被吼得愣住了一瞬,手脚也忘记了挣扎。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吧,”见她镇定下来,他的音量也恢复了正常,“不管你是巴伐利亚公主还是黑衣组织的科学家,无论什么可怕的势力正在追击你,我都会竭尽所能保护你的。”
她的表情从呆滞转而变得凝重,“没有想清楚的人是你。”她拧起眉头,厉声道:“我是毒药的研发者,那个药品迄今为止已经杀掉了不知多少人。无论你们是否知道我的身份,只要和我扯上关系的人,最后都会被他们清除——”
“——因为你背叛了他们。”他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因为你背叛了他们,决定不再和那群人同流合污,不是吗。假设你真的是那么恐怖危险的人,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留下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即使隔着假面也能清楚地看到名为工藤新一的少年侦探赤诚的信任。
“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你打算去哪里,你真正要投奔的是谁。打电话给广田正巳的人是你对吧。你要找他做什么,我来带你去。请相信我,好吗。”语气中甚至听出一丝恳求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断然不能再回头。博士那边醒来后联系一下高木应该就能解释清楚车站发生的事,小孩子们已经提前安顿好,事务所那边一直和博士家的联系很少,应该也不会牵扯其中。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和事能被她当做借口来绊住他。
还是那个问题,yes or no.
“放我下来。”她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在听到回答之前我是不会放开你的。”他索性摆出一副无赖嘴脸,“反正只要我一松手你就会冲入人群的吧。”
“我向你保证不会那么做。”像是拿他没办法,她叹了口气。
“你这女人嘴坏得很,我不信。”
再这样僵持不下恐怕广播室里的人就会开始醒来了。他心中有着担心,但眼前把灰原留住这件事显然更要紧。
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灰原抿起嘴唇,移开了视线,“……我去找广田正巳是为了回收一份记录了aptx-4869相关资料的磁片。”
果然和他推理的一致,那个自称宫野明美朋友的男声就是灰原哀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
“就是这个。我要听的就是这个!”他的脸上绽开笑容,快乐得像是得了骨头的狗,“事不宜迟,我来开车。”
“……你这家伙有驾驶证吗。”
“工藤新一没有,但江户川柯南已经有十年驾龄了。”他俏皮地眨了下眼,“放心,在夏威夷的时候老爸教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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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感多少和工藤优作在夏威夷的跑车有区别,不过博士那辆改良过的甲壳虫古董车开起来格外的顺手,跳过磨合期,他很快就将车子驶离了池袋站附近的车库。先前已经在地图上确认过去静冈的路程,他完全不担心会迷路。
“所以……你为什么现在想起来要去回收磁片?”他看了一眼副驾驶,或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灰原看起来格外疲惫。
“本来是不需要的。但前几天看到了新闻,我曾经工作过的制药公司发生了火灾,现场一片狼藉呢。”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回避和他的眼神交流。“那群家伙已经在消除我的痕迹了,看样子是下定决心即使药物无法完成也要把所有知情人士都消灭掉的样子。那位广田教授其实是一位无辜的局外人,磁片是出于一些原因流转到他手里的。组织对我经手和发出的东西都有着严格的控制,所以我害怕一旦他们注意到这张磁片不小心流出,可能会因此害了那位教授的性命。如果我能在他们之前回收磁片,想必那群人也不会对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动手。”
但是这整件事和广田雅美——不,应该是宫野明美——又有什么关系?他想问个清楚,但灰原已经闭上了眼睛。
“所以说广田教授并不是你要找的庇护所。”他自知再追问也只会换来沉默,干脆换了个话题,“那么方便透露吗,宁可离家出走也要去找的那个安全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说着,时不时瞥一眼她的表情。
“那个人吗,”她轻轻笑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他。”
“’他‘?”
“嗯。是一位男性呢。”她没有再解释下去。
“这个问题可能会有点冒昧,不过……你在那个组织里有男朋友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怎么可能会有。”她有些恼火地看了过来,“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啊。”
工藤新一嘿嘿笑了一声,专注开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灰原睨了他一眼,“总感觉你突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令人火大。”
按照约定的时间,灰原应该会在当天的下午三点左右到达广田教授位于静冈的宅邸,这是考虑到巴士换乘、步行以及中途休息而计算出的时间,不过由于他们出发得早,在池袋站上车时也才上午九点刚过。考虑到要开长途,工藤新一中途在加油站给博士的车子加了油,两人在休息区吃了一顿午饭。
“说起来,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外出呢。”拿着餐盘落座后,他突发奇想道,“从前身边总是跟着各种各样的人。”
“我现在可是诱拐事件的受害者。”灰原没什么好气地说,“别把情况说得像郊游一样。”
“刚才在加油站我已经和博士通过电话了,那边说是通过高木警官的关系把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说到这个他不免有些心虚,如果不是跟高木打过招呼最近一直有可疑人士盯着他家,这起催眠瓦斯事故估计也赖不到山田组的头上。虽然很对不起那群黑道人士,但就当是报了之前他们跟踪监视的仇吧。
“你真是有做罪犯的天分呢,侦探先生。”
“彼此彼此啦。”
餐厅里的电视机滚动播放着近期新闻,两人吃着饭,眼睛却一致地盯着屏幕上的消息。
“是山田组的葬礼呢。”
距离石井一家的死讯传出已经过去了三天,有关两个极道组织之间火拼加剧的新闻也多了起来。这一次的新闻是有关凶手的后续调查,半藏会的发言人多次表示灭门案与他们的成员无关,并要求山田组的手下停止对他们成员的报复。
“石井一家死得有蹊跷。”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推断,他如实告诉灰原,“山田组与一个叫吞口重彦的参选议员有金钱往来,然而这笔本该送给吞口的竞选资金却被不明人士截胡了。之后在山上发生的事你也知道。我去山田组的那天晚上确认了,将竞选资金抢走的人就是黑衣组织的琴酒。并且就在当晚,他们把经手过这笔钱的中间人在山田组内毒杀了。”
“听起来确实是他们的一贯的作风。”她若有所思地卷动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当晚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这么说来的确有一件,”他托着下巴回忆起来,“石井先生告诉我,他怀疑那名杀害了中间人的暗杀者就藏在山田组内部,并且在暗杀事件发生后让我不要相信组内的任何人的话。”
“这么看来,石井和他的家人极有可能是因为找到了这名内鬼才会被灭口。”她吃了一口面,不再关注头顶的新闻。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这么完美地隐藏在一个极道组织里多年而不被发现。”想起石井那些有关广田雅美的告诫,他又道,“而且石井本人似乎也对组织的事知道不少,看那样子他知道组织的存在和势力,但是根本没那个胆量与他们叫板。”
“他也是有家有室的人,怎么可能让家人去冒这个险。”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然而结局总是这样讽刺,想要保护家庭的人最后却连累这家人一同遇害。
他捕捉到空气中的哀伤,忍不住问,“那你呢,你的家人……”
“他们都已经去世了。这一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她说完,将卷好的一口意大利面全部塞进口中,终止了这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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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广田教授位于静冈的宅邸时正好下午三点刚过,工藤新一敲响了房门。面容和蔼的广田登志子为两人开了门,将他们迎进了家中。
“事情我已经听广田教授讲过了,您就是那位来取磁片的诸星先生对吧。”
这个陌生的称呼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灰原主动开了口,“诸星先生今天来不了,我们是顺路过来帮他取的。”
“明白了,请在这里稍候片刻。”登志子带两人停在书房外,敲响了房门,“老公,客人来了哦。”
房间里没有人响应,登志子有些抱歉转向工藤新一,“不好意思,教授可能正在休息,我去叫醒他。”这么说着,登志子试着转动了房门把手,拧了两下后却无法打开。她嘟囔着很奇怪,一般在家里不会锁门之类的话,一边继续试着打开房门。
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工藤新一的心中升起,他看向了灰原,在她脸上也找到了同样的担忧。他抬起头,在墙壁上方发现了一排窗户,他踮起脚尖试着打开其中的一扇,发现它们已经封死,于是只好先透过它们向房间内望去——
——书房里一片狼藉,散落着书本、杂物,以及倒塌的书架。书架下方那躺在血泊中看起来早已没有气息的白发老人正是他在南洋大学网站上看到过的广田正巳。
他心中一惊,忙问登志子,“房间有备用钥匙吗?”
登志子见他脸色不妙,不知房间内发生了什么,也慌了神,“家……家里的房间从来没有备用钥匙。”
没办法了。他用身体一下下地撞向了房门,好在老式建筑用的门和门锁都不算太结实,用接近成年人的身体去撞,锁芯很快不堪重负崩了开来,工藤新一顺势跌入了房中。
“灰原,快去看看教授……”,他回头去找灰原,却发现她已经冲进了房间,在教授身边蹲下查看。
“广田夫人,麻烦你立刻联络救护车和警察。”他凭着无数次出入凶案现场的肌肉记忆对广田登志子命令道。
登志子夫人在看到房中情形后惊叫了一声,随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已经死了。”灰原将碰过广田教授尸体的手帕叠好,缓缓退回到房门处,“只能等警察来处理了。”她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的电脑,疾步上前打开了它。
“会是那群家伙吗。”望着室内的凌乱的现场,他直觉这和黑衣组织一向严谨的作风并不相符。
灰原聚精会神地检索电脑中的资料,“我不太确定,一切还要等警察来了之后听一听那位广田夫人的证词。”
“还好我把博士的车停在了别处步行过来,如果和他们撞到……”
“不会有那个侥幸的。”灰原停下敲击键盘的手,认真地看向他,“如果被他们看到我,哪怕是这个形态也是会被认出来的。”
“难道你从小就生活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她敲下最后一个回车,轻轻叹了口气,“没办法了,电脑里的资料全都被洗掉了。按理说如果知道今天我们要来取磁片的话,广田教授应该会把磁片准备好,把里面的东西提前拷出来才对。”
“这么说……”
他们对视一眼,灰原微微颔首,“没错,有人刻意洗掉了教授电脑里的文件,拿走了这里的磁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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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冈县警横沟也算是工藤新一的一位旧相识,只不过相比起米花的目暮,两人合作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赶到现场的前因为听说了江户川柯南也在,特地和米花的高木通了一次电话,确认了他就是帮助他们破了数起案件的那位侦探。
“只不过江户川先生今天为何会恰巧造访呢,这么大老远还带着女儿……”本着人人平等的怀疑精神,横沟还是例行做了简单的询问。
工藤新一指了指灰原,“带着小孩子出来在这周边玩一玩,顺便帮朋友取一张以前寄过来的磁片。米花那边最近不太安稳,横沟警官没听说过吗,两大极道组织已经开战了。”
横沟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就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现场搜查课人员给他汇报了一些基本的情况,他也没有避着江户川,显然已经有了让他在一旁协助的意思。
初步搜查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外来者的痕迹,房间所有出入口都被上锁封死,从房间内散落的书籍和摆件来看,最终害死广田教授的应该是一个金属奖杯,并且可以从广田教授口中和衣服上的酒精气味初步判断他在死前曾经喝过酒。合理推测事件发生的过程应该是醉酒的广田教授为了取一件放在书架高处的物品直接攀爬了书架,人体的重量导致书架倾倒摆放在书架上方的奖杯掉落在地,并不巧在广田教授的后脑勺处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简言之,这是一场由于醉酒而导致的意外事故死亡。”横沟简述完他的推理,带着些试探地看向工藤新一,“江户川先生怎么看?”
“我想请大家和我一起看一件东西,”他指着自己脚边,“这个掉落的电话机上覆盖了一本敞开着的书。”
“电话机原本应该是摆在了书柜上,意外发生时随着书柜而翻倒,上面碰巧盖了书也是很正常的。”横沟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
“请你仔细看看电话机的听筒,如果是自然从高处落下,听筒难道不应该和机体分开吗,怎么会这样严丝合缝地被翻了过来?”他不怕浪费口舌,有的时候越是这样理所当然的事越不容易被察觉到。“恐怕是有人故意布置了现场,将此案伪造成了一起意外事故!”
至此,横沟将案件转而定型为密室杀人案,让物证组重新调查了电话答录机里的内容。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警方换了个思路,真不愧是名侦探。”灰原背着手走到他面前,“对手法有头绪了吗?”
工藤新一苦笑一声,“目前来看只能排除事故死,但具体的手法还是一头雾水啊。”
由于广田登志子从中午十二点到三点都在和附近的太太们一同镇上参加乡民大会,这段时间内来访的客人她都没有打过照面,在她离家前只有一位姓细矢的学生来造访过广田正巳。
“除此以外应该还有两三人要来,但具体是谁就不太清楚了。”登志子这么说着,警方那边的注意力已经被电话答录机的内容吸引了过去。
总共13通的留言录音里,名为盛冈与白仓的两名自称广田教授学生的人分别打来了数条留言电话,其中白仓一人便留下了10通录音。
最后一通留言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好,这里是黑……寿险……说明一下……保险产品……请问……拨出时间……”
和前面几条录音一样,这里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且有着微妙的失真,但工藤新一几乎是在听到的瞬间就确认了这声音的主人。
“是伏特加。”灰原的耳语确定了他的猜想,“不过这起案子应该不是他们做的。”
“是啊,这下能确定了。”他松了口气,“如果是他们的话,一定不会留下录音这么明显的证据的。”
下午四点,案件相关的三名人员——白仓阳、盛冈道夫和细矢和宏陆续抵达现场。三人都是广田正巳在南洋大学任教期间的学生,不过并非同届,其中以白仓阳年纪最轻,才刚刚从学校毕业不久。
横沟警官例行对三人进行了初步问话。细矢作为最早来到广田邸的访客首先确认了在他离开时,广田正巳虽然醉酒但仍然意识清醒;其次是留下两条录音的盛冈道夫,他与广田正巳是多年棋友,此次造访也是为了下棋,不过由于时间一直未能确定,他打来了两通电话。考虑到自己是受邀者,案发一个半小时前,盛冈道夫特意前往了广田家中,彼时玄关门没有上锁,他来到广田正巳的书房门前敲门却没有得到回答。
“所以你就这样离开了?”横沟问。
“是的。书房门上了锁,我想老师大概不在,于是就回去了。”盛冈流畅地应答道。
剩下的就是打来了10通电话的白仓了。大约是模特职业的缘故,他在三人之中相貌与身高都显得尤为突出。
“我是来借一张磁片的。”
白仓直言不讳道,“杂志社正在做一个「模特令人想象不到的一面」的企划,老师以前拍过我女扮男装的照片,我是来找他借用存有照片的磁片的。”
“照片在磁片里?”
登志子解释道:“外子有将照片和资料扫入磁盘保存的习惯,像是大学入学试题、棋局胜负一类的事也都应该在其中。”
“那么那些磁片现在……”
“全都不见了。”灰原指了指一旁的电脑桌,“包括电脑里的资料也全都被清洗掉了。”
认出这是江户川柯南的孩子,横沟虽然有些不满小孩破坏案发现场,但还是确认了这个说法,“这样啊,那么动机就很明显了。细矢为了女儿的大学入学,盛冈为了棋局胜负,白仓为了女装照片……这些都很像是激情杀人的动机。”
所以关键还是要破解这个密室的手法。信息已经收集够了,工藤新一重新返回了现场的满地杂物之间,将自己沉浸在谜题之中。
房间的钥匙被发现在一本打开的书下面,旁边是散落的国际象棋棋子,在整个房间都已封死的前提下,只有门下的缝隙能勉强让钥匙通过,然而就算凶手使用橡皮筋一类的辅助道具,也不可能将钥匙准确无误地弹射到书本下方。
唯一令人在意的就是那个电话机的录音带了吗。
#
“你是新搬来的吧,我以前没见过有人出入那栋房子。”
“……”
“不要不说话嘛,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他们不允许我和无关的人打交道。”
“他们?他们是谁,你的父母吗?”
“是我的监护人。”
“反正一定是你的亲戚之类的吧,他们这样叮嘱你也只是为了防止你被坏人骗而已。我不是坏人,你可以跟我说话。”
“……你不是坏人的话是什么人?”
“我?我叫……是一名侦探!”
TBC
Chapter 13: 将死(下)
Chapter Text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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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59年,格力高社长江崎胜久遭不明人士绑架。名为“怪人二十一面相”的团体宣称对此次事件负责,并开启了针对日本各大食品企业、连锁超市展开系列纵火、投毒以及恐吓事件。
“都说了让他行事低调……田纳西这家伙还真是会哗众取宠。”
副驾驶上的男人快速浏览完当日新闻,不屑地冷笑,合上了报纸,回头看向后座的两个女孩,“喂,把你的妹妹叫醒,到地方了。”
汽车在一栋风格古朴的独栋别墅前停下,此时已是深夜,街上不见车辆行人,附近的民居也早已熄了灯,社区内静谧得令人害怕。黑车似幽灵一样驶入米花的住宅区,又幽灵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两个小女孩和她们的监护人站在街边,身影单薄。
“行李我来提,你们先进去。”男人低声命令道。
睡眼惺忪的女孩和她的姐姐牵着手,推开院门,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前院,来到了正门的门廊上。
房子已经建了有些年头了。和大多数木结构的日本民居不同,这栋三层高的独栋使用了砖混结构,让它从外观上看起来格外厚重,也更阴森。
“喂,怎么不进去。”看到两人呆愣在门前,男人不满道。
“没有钥匙。”孩子中的姐姐实事求是地反馈。
“怎么,皮斯科之前没有告诉你们钥匙就在那边的花盆底下压着吗?”他放下行李走过去,单手将沉重的艺术品花瓶抬起来,从下面找到了钥匙,“这个重量你们举不起来也难怪,那以后这个钥匙就放在……”
他话说到一半,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院中草地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过头,发现两个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前院。
“喂,你们两个!”男人顾不上钥匙,扔下花瓶拔腿追了上去,但两个孩子此时已经逃到了大路上,并尽全力向着最近的民居跑去。
“开门!救命!开门!请救救我们!”两个女孩扑在邻居家的玄关门上用尽全力敲打,哭喊着,身后的男人追到一半,见两人这么做,他似乎是因为顾忌什么而慢下了脚步。
十一月的夜风能把小孩子的哭喊声送到多远的地方去呢。
终于,被她们捶打的房门背后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姐姐满怀希望地仰起脸,妹妹却死死抓着姐姐的衣角,向后退了半步。
门开了。
从房中走出的男人的金发在月光下散射着令人胆寒的光,他对姐妹两人露出了笑容,却绝非出于友好。
“不愧是宫野家的孩子,”他俯下身,打量着姐妹两人,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呛得姐姐皱起了眉,但她没有退缩,坚定地挡在了妹妹的身前。
“格拉帕,把她们带回去。”他对街上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男人吩咐道,“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我不介意帮你在身上开几个洞。”
代号为格拉帕的男人这时才诚惶诚恐地跑了过来,“不好意思,琴酒,我没想到她们居然这么狡猾……”
“是你太蠢了。”尽管看上去比格拉帕还要年轻不少,名为琴酒的男人嘴上毫不留情,“明天增派的人手就到了,大的那个要上学,需要人盯着,你在家里看好那个小的就行了。”
“是,我明白了。”格拉帕按着两姐妹的肩膀,以押送的姿态将两人向前推了推。
“等等。”
琴酒突然喝止了他。
“茶发的那个,把手拿出来。”
妹妹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显然是被吓坏了,水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泪光盈盈。比起那个倔强的姐姐,妹妹看起来已经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反抗的打算,她伸出一直藏在背后的右手,依他所言摊开了小小的掌心。
里面躺着一片花瓣。
即将枯死的,红到发黑的玫瑰花瓣。
“扔掉。”虽然不是什么可疑的物品,本着严谨的原则,琴酒还是下了命令。
她翻转手心,花瓣落入泥土。
格拉帕见他再没有吩咐,便急急忙忙押着两姐妹回到了对面的房子里。进门前,妹妹回了一次头,发现琴酒仍站在对面房子的门廊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快进去!”格拉帕猛地推了她们一把,两人纷纷跌入房中。妹妹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撑在地面上,左手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好疼。但她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住叫出来的冲动,若无其事地起身,将双手插进裤兜里。
左手的那枚别针就这样被她成功地藏起。
#
由于过去的十五分钟里没有现场没有任何收获,加之关键证物和现场取证拍照已经完成,横沟警官已经做好了收队的准备,只不过看着仍在现场席地而坐的江户川柯南,他有些放心不下。
按照目暮那边的说法,这位也是个匹敌工藤新一的名侦探,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能将复杂的手法和犯案过程精准还原并推理出凶手。倒也不是他不信任这位江户川的实力,只是这次的案件虽然存在疑点,但要是以意外事故来结案也并非不可,而且甚至对他们的文书工作来说会更省时省力些。
他当然是不想消极怠工的,只是现场的一切证据都已经指向了意外,就算有碰巧制造出的违和点,在压倒性的证据面前也显得没那么突兀了。
名侦探果然不是个任何人都能轻易得到的称呼啊。
“你们几个,带着细矢先生他们先回局里,也麻烦登志子太太和我们一道……”
这么吩咐着,江户川的女儿穿过一片兵荒马乱的警察来到了父亲的身边。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头绪了呢。”她背着手,语气一派云淡风轻。
工藤已经习惯了她这些冷嘲热讽,没太在意地应了一声。
“原本是为了保护他,没想到还是被人不明不白地杀死了。”她苦笑一声,“但是事件到这里差不多也已经走进死胡同了吧。要把钥匙弄到房间中央,而且还是笔记本的正下方,从物理学角度上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看向已经作为证物被取走的电话机原本所在的位置,那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标着数字的小立牌。
“即使用上电话录音带也做不到吧。”
姐姐开始上学了。在组织的安排下,她顺利转入了帝丹小学六年A班,开始了与常人无异的学生生活。
妹妹在组织的监视下很少离开房子。她的一日三餐由专人检查并送入房间,每天被要求阅读和学习大量材料,这些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生物与化学两大主要学科。她使用特质的餐具和文具,房间里的一切都被精巧地设计过,保证她无法入手任何可以用来实施逃跑或自残的工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姐妹两人从未再未提起过逃跑的事,仿佛那天晚上两人的举动只是小孩子的一时冲动。琴酒离开对面的房子后,格拉帕对她们两人的看管也渐渐有所放松——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主动性,做事容易怠惰,也正因如此才被派来做了看守小孩这样看似轻松的活计。
“啊?出门玩?怎么可能嘛!琴酒那家伙可是叮嘱过我不能随意让你们出门的。”对于妹妹屡次三番提出的要求,他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
“他们让你照顾我的健康,如果我一直不出门锻炼,腿部的肌肉是会萎缩的。”她冷静的措辞完全不像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孩。“如果下一次他们见到我的时候我变成了一个瘸子,琴酒会怎么想呢。”
没想到格拉帕听到后竟然放肆地大笑起来。
“实不相瞒,如果你真的是个瘸子,对我们来说还省了很多麻烦呢。毕竟组织唯一看重的只有你的这颗头脑而已。”
在他的笑声中,妹妹醒悟了一件事:她其实早已经拥有了对抗他们的最强武器。
11月,帝丹小学学校开放日,学校允许每个学生邀请一名家庭成员来学校参观。姐姐将这个消息带回家里,并向格拉帕申请开放日当天带妹妹一同前往学校。
经过一番权衡,组织上层批准了她的申请。
踏出房子的那一刻,妹妹短暂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但不到两分钟,她又和姐姐坐上了组织的车辆,在重重监护下前往了学校。
街道、行人、阳光——这些妹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在书本里读到的概念重新变得具体起来,心脏在胸膛里跳动得格外有力,好像也因今日的外出而格外振奋。
姐姐的教室在教学楼三层,同样在三层的还有学校的配电室。由于受邀人员只有妹妹,其余随行监视者仍在校外戒备。妹妹随姐姐短暂地与她的同学们打过照面,安静地坐在了教室的后方。两节课后,她借上厕所为由离开了教室。
手心里的别针被她捂了一路,汗津津得发热。她戴上从女厕所找到的橡胶手套,将别针扭成U型,打开了位于学校三层的配电室。为了方便维修和查看,总闸的电箱没有上锁,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举起了那枚别针。
天色昏暗的午后,帝丹小学的教学楼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不到一分钟后,消防火警因不明原因响了起来。
学生、学生家长和教师在一片混乱中撤出了教学楼,骚动的人群阻挠了几名身负监视任务的组织成员的行动,以至于谁也没有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借着疏散的人群逃到了街上,又拐入了附近的居民区。
姐姐应该马上就回来和她汇合。她们说好了的。她对自己安慰道。只要逃到安全的地方,等和姐姐汇合后她们就要一起去找警察。警察一定会帮助他们的。
距离学校最近的居民区是一片亟待开发的老旧社区,这里的建筑大多在昭和初期就已经建成,如今几乎无人居住。妹妹奋力敲响经过的每一扇门,但没有一扇为她而开;回过头去,本应随后就跟上的姐姐也不见踪影,只有消防车辆的笛声渐行渐近。
逃生成功的几率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停住脚步,还未开发完全的大脑机械地运算着逃跑和返回两个选项对应的机会成本,却发现无论如何理性思考,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大叫,不能把姐姐一个人留在那里,留在黑暗之中。
要保护姐姐,像姐姐保护她那样。
她下定了决心,如果没有办法逃走,她所能做的只有留下求救的讯息,将她们姐妹二人的状况传递给可以信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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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吗?这个案子已经……”
散落一地的象棋子里,她躬身轻巧地捏起一只白色的骑士,放置在工藤新一的面前。
“……将死了。”
随着棋子落下,眼前的男人扬起了困惑的视线,他仍在思考,但真相却并未随着灵光一现而迫近。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谜是注定解不开的。再有价值的大脑也没有办法解开所有迷案的真相。在看到工藤新一的那面线索墙时,她就知道寄希望于一个全知全能的大侦探是无比幼稚天真的想法。姐姐的案子发生当时轰动了整个东京都市圈,然而饶是如此,这位大名鼎鼎的名侦探还是在广田雅美的真名一栏打了个问号。
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姐姐。为什么要说一切很快都会过去,什么都不用担心?你所褒奖的,名为江户川柯南的男人,他甚至都不知道宫野明美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许从最开始我们就不该产生自己能逃离组织的幻觉。难道我们不是曾经惨痛地失败过吗,怎么还是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警察几乎已经走光了,余下的科搜人员也收拾好了证物,正在装包的最后阶段。很快凶案现场就会变成事故现场吧,再过不久,广田教授,他遗失的资料和磁盘,所有这一切都将被人遗忘,
“走吧,”她打破了沉默,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他们可能很快就会赶到这附近,我们从后门离开的话……”
一只温暖的大手裹住了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等等,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工藤新一满怀期待地看着她,脸上带着她所熟悉的那种生机勃勃的笑容。温度顺着手心在她的身体里流淌起来,她像是被刺痛一般挣开了手。
“我都说了,这起案件……”
“是可以解开的。”他沉下声音,有些蛮横地将她拉得近了些,宣告般直视着她,坚定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谜!”
说罢起身,从容地走到屋外将横沟警官和几名当事人召回。
“横沟警官,先别急着收队。密室杀人的手法我已经全都明白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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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警事件后,格拉帕不出意外地从姐妹两人的生活中消失了。说不好是身上被开了几个洞还是被调到了其他岗位。
令妹妹惊讶的是,她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她知道自己偷偷溜回人群的时候有人看到了自己,也知道姐姐一直被组织的人牢牢把控着,所以才没能成功出逃,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居然在这种大逆不道的出逃被识破后居然还能好端端地活着。
正当她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时,琴酒回到了米花市,取代格拉帕成为了她的监护人,而姐姐明美则被送到了不同的地址生活。
只要掌握了一个,就同时掌握了两个。世上没有比这更简单的牵制之术了。
和完全禁止她外出的格拉帕不同,琴酒似乎对他带来的威慑力非常有自信,他并不担心放她出去会有任何问题,或者说,他相信以她的头脑一定想象得出自己任性逃跑的后果会是怎样。每隔两天,琴酒会带她去一次附近的儿童公园,就像人会定期遛狗一样。他会驻守在一个很远,但又能看清她一举一动的地方抽烟。
这就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看上去给了她充分的自由,然而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目前她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彰显他们对她的绝对控制,能将她软禁,也能让她出来放风,但做选择的人从来都是他们,不是她。
在这种情况下走到同龄的五六岁小朋友中间,再让她去强颜欢笑装出一副享受欢乐时光的样子吗。总感觉笑不出来呢。
她坐在动物形象的游乐设施上,没有丝毫游玩的意思,一边静静地观察着街拐角处抽烟男子的动向,一边在覆满尘土的设施上用手指涂涂画画。再过十分钟左右琴酒就会把她带回去,这一天的所有闲暇时光便到此为止——
——如果那个男孩没有跟她搭话的话。
“是你吗,在那个闹鬼的宅子的窗棂上留下了暗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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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三十六分,横沟警官按照江户川的指导在凶案现场复原了案件的经过。
“答录机的带子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吗?”横沟退到门外,将信将疑地询问。
“没错,一定要确定它穿过了棋子哦。”工藤新一胸有成竹地说。
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指令都意味着什么,但这样的办案手法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了那位名声大噪的高中生侦探,同样的对警方人员颐指气使,同样的从不解释事先解释原因,非要等到最后才给出戏剧性的解答,仿佛舞台剧一般的表演式破案……难道说在推理爱好者之中这是很普遍的现象吗?
这么想着,现场已经重新布置完毕。
“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嘛,”看到灰原石板一样僵硬的脸,他有些不满道,“如果能顺利找到凶手的话,那张磁片的下落不也就知道了吗。”
然而从她并未有所动容的表现来看,这大概不是影响她心情的主要原因。
“就算你用棋子将书本顶住,凭借象棋稳固的底座和这个三角形的结构,磁带卷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掀倒棋子。”她没什么感情地指出。
而这正是工藤新一期待中的问题。他拿起方才落到他面前的骑士棋子,在灰原的面前将其倒转。稳定的三角形就这样变得充满了不稳定,只需要磁带轻轻的拉力,三个棋子所构成的三角形结构便会四散崩塌。
“如何?这样是不是就解决了「稳定性」的问题?”语气中带着的炫耀会让不熟悉他的人多少有些抵触,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简单的演示过后,灰原立刻明白了整个手法的过程以及凶手的身份。这就是真相,一个小小的翻转就足以让整个手法近乎天衣无缝。它一直就在那里,唾手可得的距离,只是她没有再向前走出一步,工藤新一却一步一步拨开迷雾走了过去,坚定而笃信。
“那么现在请登志子太太从屋中的另一个电话线路呼叫书房里的这台电话机,在听到提示音后记得要留言哦,我说停的时候你再停下来。”
随着登志子的留言被机器记录下来,磁带开始缓慢地将书房钥匙通过房门下方的缝隙拖入房中,接下来又穿过了由倒立棋子构成的三角结构——在碰上棋子的瞬间,钥匙与磁带脱离,磁带回卷的力量掀翻了白色的卒子,书本重重落在钥匙的正上方,一切正如他们在案发现场所见。
“登志子太太,可以挂断电话了!”
留言结束,磁带正好回收到了答录机内,在场的众人纷纷惊呼起来。
是的,就是这样的惊呼声,侦探们穷其一生钻研诡计,推理人心,为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惊讶。
那是他们谁都没能追随下去的一条路,侦探却做到了,所以他们的惊讶便是对侦探最好的褒奖,不是吗。
可是姐姐,为什么,为什么,那样无所不能的人,为什么……
白仓阳供认罪行的话语她渐渐听不清楚了,那想必是一个非常愚蠢又冲动的理由吧,就像所有犯人的自述里都会说的那样。在工藤新一的心目中,她的姐姐也是这些杀人凶手中的一员吗,这会是他不去救她的理由吗?不,一定不是这样的原因。从知晓他曾经手过姐姐的事件开始,她无数次地推导过、猜疑过,在她面前的工藤新一绝非冷酷无情的正义制裁者,他在揭露真相的同时,一定也已经明白了罪犯所作所为背后或悲伤或可恨的原因,就像他愿意收留自己、也会为极道成员的石井一家感到哀伤一样,他不会对任何人见死不救。
那么为什么呢。
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在我已经放弃出逃,循规蹈矩地生活了那么多年以后,为什么我们还是受人摆布,为什么我还是没有能力保护你。
“横沟警官,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案件告一段落,宣布收队后,横沟松快地伸展着手臂,再听到江户川柯南的声音时也觉得亲切了许多,“但说无妨,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竭尽所能的。”
工藤新一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脑勺,“刚才白仓阳不是说广田教授所有的磁片现在都在他的车上吗,我想请您行个方便,把我朋友的那张先给我们,他要得比较急……”
“对不起,这件事我办不到。”横沟义正严词道,“所有证物都要现在警局登记调查后才能归还给所有人。不过有消息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一般来说调查过程会经历一周到三个月不等的时间,但这时候向横沟提出的话,他虽然不能直接给他们磁片,应该也能将优先级稍微提前,让他们不至于等太久吧。这么想着,他扭头去找灰原分享这个好消息。
女孩很乖巧,哪儿也没去,就在他背后静悄悄地站着,已沉默了不知有多久。
“灰原,听到了吧,横沟警官说有消息会……”他像从前那样宽慰地去拍她的肩膀,还未落下却已经被她的两只小手抓住。
“为什么不救她呢,”她的声音颤抖着,气息微弱,那双没什么力气的、儿童的小手紧紧捏住了他的手掌,指甲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掌心,“为什么不救我的姐姐?”
宫野志保不是个爱哭的人。五岁出国孤身一人的时候,七岁第一次拔牙的时候,十二岁第一次痛经,十四岁第一次骑摩托摔骨折、十六岁接受组织训练被接连四枪打在防弹衣上,断了一根肋骨——在所有爱哭的年纪她都忍住了泪水,因为知道姐姐会因此心疼,怕姐姐担心。
可是姐姐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
五岁、七岁、十二岁……所有的宫野志保的泪水都留给了灰原哀。她抬起头,湖绿色的眼睛再也盛不住那么多泪水,潸然而下。
“……为什么像你这样头脑灵光的人没有看出她的身份,为什么没有自信满满地预判她的谋划,为什么没有救下她!”
这么多人,偏偏是她。
无需解释,工藤新一已经知道了她所指的人是谁。这份悔恨和痛苦同样也是他的梦魇。
广田雅美,又名宫野明美,他没来得及救下的银行劫犯、黑衣组织的成员,宫野志保的亲生姐姐。
有关灰原哀的最后一个谜题就这样被解开了。
孩子的力气并不能伤害到他,但此刻灰原的紧握的确让他感到了钻心的疼痛。他用另一只手将她揽到身侧,感到肩头的布料缓慢地被泪水濡湿,臂弯里小而温热的身体颤抖、抽泣,最后卸去力气,彻底倒在他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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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叫工藤新一,是一名侦探!”
那天的米花町飘着小雪,街边的商店里传出欢快的颂歌,橱窗内堆放着颜色明亮温暖的耶诞饰品,小男孩牵起她冻得冰凉的手,将自己的体温分享给她。
昭和59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的结尾是那么明亮美好,让人不由得期盼着明年也是个好年。
TBC
Chapter 14: 你好
Chapter Text
谢谢你读到这里,谢谢你留下的评论和鼓励,谢谢你对柯哀这对cp以及我这个不成熟的故事的喜爱。这篇目前和完结还有一些距离,非常感谢你能看到这里还没有弃掉!
这是我从小学六年级后时隔十四年的又一次写擦,没有想到过了十多年兜兜转转又磕回了他们,未尝不是一种缘分。和那时比起来原作的变化已经称得上天翻地覆了,不过不妨碍我重拾最初看死小的那种心情。这一次为了从头开始的剧情而重温了很多前期的章节,考据考得很幸福~
我是个不太和读者互动的写手,但是你们的每一条评论我都有看到,无论是褒奖还是批评建议我都有认真阅读,也非常感谢你给出这些反馈,每一条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激励。不过回复评论可能会导致一些bias,影响到你的阅读体验,所以我会尽量回避在写作还未完成时对剧情做出解释,请原谅我没有及时回复你的问题。
更新没有固定的频率,因为我目前只是在利用业余时间码字,现生忙起来的话可能会出现间隔较久的情况。虽然没有合约束缚,但我还是想尽量保持每周万字的节奏,尽早将整个故事讲完。
先这样,其余等完结后再聊~
Chapter 15: 空屋(上)
Chapter Text
if世界线:没吃下aptx4869的工藤新一遇到吃了药变小的灰原哀
《空屋》:为福尔摩斯归来记里的第一篇短篇小说,讲述了《最后一案》后,本应掉下悬崖在激流中死去的福尔摩斯死里逃生复活归来的故事。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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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横沟回局里交接完毕已是傍晚,出发前照例给阿笠博士打了一通电话汇报情况,这才知道博士那边早已经回到家里,仔细查过房子前后,已经没有可疑车辆停留。
“高木警官去查过你说的那个车牌,不过看上去应该是个伪造的拍照呢。因为按照车管所的记录,这张车牌的所有者应该是一个两年前就已经去世的名为诸星大的男人。”
诸星……这个名字好像刚刚在登志子夫人的口中听到过。
灰原此刻正在车内等候,听不到他这边的对话。工藤新一谨慎地停下来观望车内的情况,看不见她脸上有什么表情,于是捂住了自己的嘴,放低声音道:“博士,其实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诶?新一你认识这个诸星大吗?”
“不是啦。还记得之前广田教授说灰原假扮成男声给他打电话吗,那个时候她所使用的假名就是诸星。”
博士那边沉吟一阵,“这么说来,这个诸星是她姐姐朋友的名字?”
“恐怕是的。”
“是姐姐的朋友的话,应该不会加害小哀的吧。”
他不耐地皱紧眉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总之博士你那边一定要多加小心,等我们回去后再和你细说。”
车里开着暖气,蒸得车窗一片雾腾腾,工藤搓着手跑回车里,如获大赦般叹了一口气。虽说才十月份,夜晚的冷风已经有些冬天的前兆,加油站的电话亭冻得他已经有些手僵。
“博士那边如何?”她斜睨了一眼有些狼狈的司机。
“已经回家了,平安无事。目暮警官派了两个便衣在街口附近蹲点,过了两天如果无事发生的话就会撤走。”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用尽可能令人放心的语气汇报道,“不用担心,他现在很安全。”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转开了视线。
眼角还有些红红的啊。工藤望着她的侧脸,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呢。”他枕着交叠在方向盘上方的手臂,目视前方,“是要去找那个能帮你的人吗,还是要去下一个会被你的叛逃牵连到的人哪里?”
她有些吃惊地转过头。
“怎么,难道你的计划就到此为止吗?”他假装对窗外一只正在地上散步的鸟很感兴趣,丝毫不理会她惊奇的视线,“难不成你是打算此后就在街头流浪吗,先说好,我看到在街上流浪的小孩会第一时间把她带回家去的。”
她反应了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萝莉控。”
“对不起啊,我就是这样的萝莉控。”他理直气壮地说。“说吧,你接下来想怎样,反正我都会跟你一起行动的。”
“侦探先生对小女孩的泪水很没办法呢。”话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他板起脸来,“那是当然的。恐惧、愤怒,却又无能为力,对吧。但她是你的姐姐,所以我只能想象你比我还要再痛苦上千倍。不管你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找到的我,你肯定期望在那扇门的背后看到一个可以帮助你的人。我不是天神,救不了每一个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你和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不能假装听不到你在哭。”
她怔怔地望了他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做出和男人私奔这种事。回去吧,不然博士又要偷吃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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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海景一掠而过。天色已晚,是山还是海黑漆漆的一片也看不分明。他不知道灰原一直望着窗外是在看什么,或许只是为了回避他打探的视线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你对吞口这个人有什么印象吗。”他主动打破沉默,总感觉这种情况下再不说什么话空气就要凝固了。
“那位卷入极道风波之中的议员先生吗?”她产生了一丝兴趣,肩膀转动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角度。
“对。他好像和琴酒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的样子。我最近有在跟进这条线索,他的竞选助理之前给我留了名片,我在以意向赞助者的身份和他们保持着联络。”说着从后视镜里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
灰原抱起手臂,“想听我的建议吗?”
“请讲。”
“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
虽然已经料到了她会阻止自己,工藤还是忍不住耷拉了眼皮,“猜到你会这么说了。所以我连江户川这个假名都没有用,打电话和发邮件也都是在距离博士家很远的地方用的公共设施。”
灰原对他的这一步棋并不赞同,但鉴于他已经在保密工作上尽善尽美,她一时间也没什么可置喙的,转过头去欣赏窗外的风景。
车子经过横滨不久,再有几十分钟的路程就能到达东京。她这场小小的出逃不出意外将以失败告终,如果运气好能在一两周内收到那张写满aptx-4869资料的软盘,解药的研制速度应该能加快不少。等到恢复了宫野志保的身体……
她的思路被突然打断。后视镜里的这辆车已经跟在他们后面很久了,准确地说,从途径神奈川开始,她就注意到那辆车就一直在旁边车道和他们保持着一到两个车身的间隔,它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尾随的意图,好像这只是顺路的偶然。不过再怎么说也跟得太久了,而且总感觉……
“工藤,”她将原本就很瘦小的身体在座位上尽量地蜷起,“后面那辆车……”
“啊,我也注意到它了。”他说着又确认了一遍后视镜里的视野,“雪佛兰皮卡,新宿的车牌。就是今早步美在博士家发现的那辆车。”
“不远万里地跟到了静冈又跟回来了呢……”她压制着颤抖的声音,“这种讨厌的压迫感。”
“压迫感?”他好奇地投来了目光。
“可能是身为叛徒的求生本能吧,每当他们在附近的时候我就会有所感应。”之前在车站的时候也是,不过那股气息好像从他们离开池袋站后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明明发现了她的踪迹却没有追上来,难道说对方前往车站并非是为了追杀她吗。
“这么说我们被他们盯上了?”和表现出的语气不同,他心中并不是很惊讶,高木那边已经查出了诸星大的线索,既然这个人和灰原的姐姐有关,跟了他们这么久、有那么多机会下手却始终按兵不动,想来应该另有打算。
“现在还不清楚。总而言之照你所说博士的家已经暴露了,我们不能冒险回去。”
他点头赞同,“这点不用你说我也想到了。回到东京后我直接把你送到高木那里。”
“那你呢,把我送到高木那里,你打算去哪儿?”她这么说着,对他的答案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
“不用担心,我有把握。”他转过头对灰原咧了咧嘴,闲出一只手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他轻浮的态度触怒了灰原,小女孩拧过身子对他嚷道:“这不是有没有把握的事,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你就是琴酒没能成功杀死的工藤新一,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工藤新一没有立刻反驳她,他保持了大约半分钟的沉默,似乎确实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我知道。”他斩钉截铁地说。
“但你还是要去。”灰原太了解他的性格,以至于到了这一步已经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法让他改变主意,就像你不能指望一个鲨鱼一样的人闻到血腥味却无动于衷。
后视镜里的雪佛兰已经超过了两辆夹在他们之间的车,现在紧紧跟在了甲壳虫的屁股后面。从后视镜里看不清楚司机的脸,但那股威压她绝不会错认。
“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睡觉吧。”察觉到她始终绷紧的神色,工藤新一语气轻松地安慰道,“反正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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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休日高木通常不执勤,这也是为何这个周末工藤新一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身边的人和事托付给他,不过就算自己曾经在案件上给对方帮过再多忙,此时此刻看着高木疲惫的黑眼圈也有些于心不忍了。
“请不要在意,我是因为昨天晚上熬夜看推理小说才变成这样的。”高木宽慰他道,“早上的事并没有给我造成困扰。”这么说完,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灰原回过头去与他对视,眼神仿佛在问他“这样真的好吗”。
他当然也知道把她留给警察也不能完全规避风险,他们的那位尾随者一定看到了他将灰原安置在这里的情形。不过高木是有配枪的,无论如何也比赤手空拳来得要强。更何况——他从公寓窗户向楼下看去,那辆雪佛兰正安静地停在停车场的一隅,车子没有熄火,也没有人下车。
“你在看什么?”高木好奇地跟着他的视线向楼下看,工藤新一连忙摆手,“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总之我的女儿就先拜托你了,我很快就回来!”
傍晚八点十分,他开着博士的黄色甲壳虫轿车离开了高木涉居住的公寓,黑色的雪佛兰皮卡紧随其后。五分钟后,车停在了米花町的商业街旁,确认对方将车子停在了对街后,工藤新一下了车。
秋风还真是一点都不温柔,他的身上就一件从老爸衣橱里借来的羊毛衫,习惯了车里的温度还好,大晚上骤然来到室外,凉风顺着袖口领口灌进来,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附近的商店大多已经关门了,仍在营业的只剩下生意不错的居酒屋和便利店,街上时不时能闻到一股股夹杂着烟草味道的饭香。有点想念博士家里的咖喱了。他一边想着,对面的车熄了火。
终于要见面了,跟踪狂先生。
手腕上的麻醉针档位已经调好,如果爆发正面冲突的话,他不至于完全没有防身措施。
车门开得果断,头戴黑色针织帽的高大男子出现马路一侧,一身漆黑的打扮与琴酒一伙类似。男子似乎并不在意身前的车来车往,淡定自若地从口袋中掏出烟盒,磕出一支轻抿在唇间,不紧不慢地用车上的点烟器将其点燃。他没有丝毫要遮掩自己相貌的企图,甚至在工藤新一看来,他这样大方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根本就是想让自己记住他这张脸——他看起来大约是二十后半的年纪,有着深邃的五官和一双绿眼睛,长相具有典型的混血特征。在这个国家,他的身高能很轻易地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比起身边匆匆路过的行人,他就像一棵漆黑的树一样立在马路边。工藤不禁开始想象成人形态的灰原哀站在这个人身边时的样子,随即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中断了他的想象。
信号灯仍是绿色,来往车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男人也没有前进的意图,只是静静站在车旁打量着他。男人在观察,也是在等待工藤新一向他走来。
工藤新一的心中有无数问题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尾随他们,他和灰原是什么关系,和死去的宫野明美以及诸星大又是什么关系,他到底是谁——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莫大的信息差已经注定了自己没有任何与他商谈提问的条件,掌握对方没有的信息——这是谈判的第一条守则。
这种情况下他又该怎样才能获得想要的情报,威逼,还是利诱?
身后的居酒屋的门砰的一声被弹开,从里面推推搡搡走出来一行醉醺醺的中年大叔,高声齐唱完全听不出原调的津轻海峡冬景色。原本不打算搭理他们,但多年的相处让工藤新一辨别出了毛利小五郎夹杂在歌声中的哭腔演歌唱法。这位大叔怎么好巧不巧就在这种时候出现。他向人群看去,一时分神,表情泄露出了片刻慌张。
对面的男子捕捉到了他的失态,咬着烟卷的嘴角露出了笑容。那并不是什么象征友善的笑,工藤新一看得很清楚。
“再见了~亲爱的我~就要回去了!寒风~刺痛我的心~”
刚刚平息下去的醉酒演歌再次冲击了他的耳朵,毛利小五郎迈着虚浮的步子来到他的身边,并体现出了一个醉汉特有的职业素养,十分自然地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喂,小子,和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酒臭和烟臭味扑鼻而来,他咬牙切齿地将小五郎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扫开,街上的车却在此时慢了下来——红灯亮了。
如果要去找那个男人问个清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工藤新一推开两个拦在自己身前的大叔,刚想冲上马路,却听到了第二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爸爸,你怎么喝成了这幅样子啊!”从家里一路追过来的毛利兰怒气冲冲地对着小五郎指责起来,但间隔十秒后,她的语气又变得惊讶:“江户川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工藤新一无奈地想到。“是毛利同学啊。我只是恰巧路过这里,没想到你爸爸居然也在这里……”
街对面的男人眼看醉汉和女人缠住了工藤,带着嘲讽的笑容不发一言地转过身拉开车门,回到了车上。
等等!他拼命想要挣脱小五郎的束缚,没想到人越是烂醉就越固执,像只树袋熊一样缠住了他的手脚,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压下来让他连迈步都困难。
红灯变成了绿灯,驾驶着雪佛兰的男人扬长而去,嘴边那支烟甚至还未抽完。
——是和高木家相反的方向。帮忙将小五郎扛在肩上时,工藤最后看了一眼马路上的情况,确认了那名男子的车没有折返回高木家公寓的方向。可这未免也有些太奇怪了,难道那个男人真的不是冲着灰原来的,只是为了和他这位司机碰头的吗?
“真的非常麻烦你,江户川先生。爸爸他总是这个样子,拿到委托人的报酬之后就不知节制地喝酒,我管也管不住,一不留神就偷偷溜出家了。”想得出神时,身边的毛利兰合起双掌向他致歉道。看那样子她应该是发现小五郎不见了之后就沿着事务所一间一间居酒屋地找过来,要照顾这位醉汉大叔还真是委屈她了,虽说从前多少也对她家里的情况略知一二,但直到酒臭味的中年男人压在肩膀上时他才对毛利兰这些年来的负担有了切身的感知。
“喂,大叔,以后少喝点酒吧。”他低声嘟囔着,当然没指望喝到烂醉的小五郎能听进去他的话,“喝酒……真的很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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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出去一趟回来时车上多了毛利父女这件事,灰原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爬上副驾的时候她象征性地挥了挥手向他表达对车内酒味的不满,但除此以外什么也没多说。
“说起来,小哀为什么会在高木警官家里呀?”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小兰开口问道。
“今天早上博士家附近又出现了记者的车,我怕会惹上麻烦,所以把小哀先托付给了高木。”工藤忙不迭地解释。
“其实如果江户川先生不嫌麻烦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照料小哀的。”小兰殷切地提议。
虽说确实交给女孩子照看可能会更合适一些,但这样恐怕也会将小兰他们一同拉进这股黑色的漩涡之中,和他隐姓埋名生活的初衷背道而驰。想了想,他还是回绝了这份好意。
“这种事以后应该不会发生了。我也不能总让别人替我履行父亲的责任,是不是呀,小哀。”
他这令人背后冒汗的称呼让灰原打了个哆嗦,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得到的回应却是工藤新一变本加厉的灿烂笑容。
醉酒后呼呼大睡的毛利小五郎发出了响亮的鼾声,惹得毛利兰不得不又一次向他们道歉。
“爸爸他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我要准备地区赛,也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他,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不过我想等新一回来应该就会好转了吧。学校马上就要修学旅行了,他应该不会错过这件大事。”这么说着,她的心情好像也好转了不少,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经过这么一提醒,工藤新一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这个学期确实有修学旅行这回事,而且日期应该就在最近。升到三年级面临升学后就没有时间出去游玩了,所以修学旅行应该是他们毕业前最后的一次集体出行。
“不想他错过的话,就把这话亲自告诉他吧。”沉默了一路的灰原突然开了口。
小兰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小哀说得好有道理,新一那家伙就是这样,一忙起案子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如果不提醒他的话恐怕真的要错过了……”接下来的话语淹没在了小五郎的呼噜声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后视镜里的灰原刚刚好像笑了。
“所以呢,见到那位雪佛兰的车主了吗。”目送毛利父女上楼后,灰原淡淡开口问道。
该说是见到了还是没见到好呢,毕竟被大叔他们中途打断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走了。”他观察着灰原的脸色,半真半假地汇报道,“你确定你不认识车上的那个人吗?”
“我又没看到过他长什么样。”她干脆道,“我也不可能认识组织里的每一个人。”
工藤新一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地认为目前还是不让这两人见面为妙。
“那么你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灰原见他神色躲闪,追问道。
有还是没有呢。他思忖着,一时间连自己的想法也搞不清楚了。
“没有。”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嘴巴已经动了起来,“不过我猜大概不是个坏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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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讲课很有趣,而且教英文的时候口音也超——纯正,就是日语差了一点,班上的男生老是逮着她这一点开涮,真的很不礼貌。”
他半心半意地听着电话里小兰描述学校里新来的英语外教老师,时不时赞同附和两声。电话亭里冷得他不得不持续蹦跳着产生热量。秋天就已经如此,冬天只会比这更冷吧,他不禁考虑自己是否要买一部移动电话。然而一想到拥有固定的号码和稳定的接听条件自己可能会随时随地被要求与小兰通话,他又有些顾虑这样是否会妨碍到一些隐秘行动。
发呆的间歇,谈话的内容已经不知不觉变了个方向。
“所以说,修学旅行你回不回来嘛。”
果不其然,电话另一头的小兰没有忘记之前在车上的对话。
“我还没怎么去过关西那边旅游,据说京都有很多好吃的,而且景点也很多……”她罗列起观光景点,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作为一名普通高中生来说,工藤新一当然不想错过修学旅行,毕竟这是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考学后班上的同学四散飘零,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聚在一起;要想留下回忆的话,旅行时的风景和活动也是最好的调味。
“如果这边的事能在那之前处理完的话,我会参加的。”他采取了一个相对保守的说法,不想让小兰太过失望,但也怕她抱有很高期待,毕竟要想和黑衣组织的人决出胜负来,凭他现在掌握的信息恐怕还要花些时日才行。
大约是听出了他话里的犹疑,小兰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果然,新一还是更在意案子。”话里依稀带着哭腔。
意识到这点,他放缓了语气安抚道:“我当然也在意和大家一起旅行的机会,只是这边现在变数实在太多,不能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再说不是还有两周时间才报名截止吗,我争取在那之前搞定不就好了。”
“但是新一你一直这么说,却一直都没有解决不是吗!”
对于这句振聋发聩的质问,他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出话来搪塞。距离他变装为江户川柯南已经过去数月,在他过去的探案生涯中还从未有一桩案件像这件一样复杂难办、牵扯众多。自那之后这样的欠条自己已经不知多少次对小兰打下,却从未兑现过。
“对不起。”
他知道小兰想听的话大概不是这句,但眼下除了道歉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可以想见之后园子那家伙会在小兰面前怎么给他上眼药,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最要紧的是……
他挂上电话,翻开刚刚一直夹在腋下的资料袋——里面是一沓高木从车管所要来的身份信息复印件,上面详细地记述了名为诸星大的男人的所有信息。在右上方的画像处,今日在商店街看到过的那张脸端正地印在中央,一双绿色的眼睛透过相纸凝视着工藤新一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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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气日渐转凉,换上了薄羊毛衫和长裤,灰原哀重新回到了帝丹小学就读。幸亏博士当时没有立刻按她所说办理退学手续,不然现在要恢复上学估计又要费一番力气。
对于失而复得的朋友,少年侦探团的几个孩子都格外照顾体贴,尽管不知道灰原这几天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们出奇一致地选择了保护自己的朋友,并且在工藤新一前往学校接灰原放学时郑重地将这位大人拉到一边进行了一番严肃的谈话。
首先发难的人是步美。
“江户川叔叔有按我说的认真道歉吗。”
很难想象这样郑重其事的表情会出现在一个货真价实的七岁小学生脸上,工藤新一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
“嗯,我认真地和小哀谈过了,也争取了她的谅解。我向你们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虽然孩子们也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在他们眼里这应该是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小孩离家出走的故事。他估摸着要想让他们放下心,就像普通的家长一样应对就好了。
在大人面前圆谷光彦偶尔会表现得有些害羞不敢发言,但面对朋友的家长,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全部勇气一样问道:“我们可以知道你为什么那天要对灰原同学发火吗。”
“那是因为……”工藤新一大脑飞速旋转,绞尽脑汁编织着新的谎言。
“……那是因为我对爸爸撒谎了。”
三个小孩一个大人一同被吓得蹦了起来。灰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们的背后,并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这场对话。
“你怎么突然跳出来……”他话未说完,灰原抛过去一记眼刀,让他止住了话头。
“这个谎言害得阿笠博士和你们都为我担心,是我对不起大家。”她面色沉重地说,”如果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好了。”
她这么一说,三个小孩反而同时变得眼泪汪汪起来。
“怎么会!步美不觉得小哀有做错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不要这么说。”说着扑上去抱住了她,暖烘烘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
这副情景倒是眼熟。工藤新一看热闹似的抱着膀子站在一边,仿佛已经完全置身事外。
灰原拍着步美的后背安抚,一边对两个男孩说道:“——所以呀,今天我爸爸请客,你们想吃什么都可以哦。”这么说着,灰原不怀好意地回过头,对他灿烂地一笑。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脱身。工藤新一耷拉着眼皮,脑中默算了一下这个月爸妈打来的生活费还剩多少。
三个孩子争论了一番,最终还是将聚餐的地点选在了既有鳗鱼饭又有巧克力圣代的日式家庭餐厅。看到菜单上便宜的价格时工藤新一长舒了一口气,无声感谢小孩子们对食品的追求是如此原始而单纯。
“还是快感谢我吧,”身边的灰原轻声说道,“没有建议他们去吃那些贵得要死的料理,已经算是为你着想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他咬牙切齿地回应。
“不过我倒是有点惊讶,你怎么又开始接我放学了。”她将菜单在面前立起,让对面的小孩无从察觉她在说些什么,“不是之前嫌麻烦吗。”
他托起下巴,轻轻叹了口气,“总觉得放心不下。”
“我不是说当有组织的人接近时我会有所感应吗。学校附近一直都没有这种人出没,你不用担心。”
“笨蛋,要是等你有感应了再赶过去岂不是都来不及了。”他拍了拍女孩的头顶,“总之,以后上下学我要跟你一起走。”
“我不要。好丢脸。”她拒绝得爽快。
“不好意思,这事你没有决定权。”他坏笑起来,“班级里的酷姐被发现是个需要爸爸上下学接送的小公主,会不会形象受损呢~”
灰原没说什么,面色阴沉地挥手叫来了服务员。
“我要这个芭菲,所有topping都加双份。”
她指着菜单上价格最贵的一款甜品,笑容甜美地要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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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屋?”
光彦惊讶地提高了音量,“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由于不想在女生面前表现出自己怕鬼,他故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然而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
“那个地方我想去很久了嘛,因为听说不久后那栋房子就要被拆掉,所以想趁着有机会去一趟。”步美兴致勃勃地说,“我们难道不是少年侦探团吗,当然要探索世上所有的未解之谜啊!”
“对啊,难道光彦你害怕了吗,”吃得满嘴油光的元太帮腔道,“你看,灰原同学都不害怕。”
一直在状况外的灰原被点了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灰原同学,我们一起去鬼屋探险好不好!”步美激动地越过桌面握住了她的手,“听说那是一栋十多年都无人居住的空屋。每到黄昏逢魔时刻,路过的人就会听到从那栋建筑里传来女人嚎叫的声音!”
大约是风吹过不怎么密封的门窗发出的声音吧。工藤新一理性地猜想,并从灰原的眼神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欲言又止。
“现在马上就到黄昏了。灰原同学,我们一起去吧!”元太叫嚷着跳下了座位,“少年侦探团,要出发探案了!”
这不是根本没有征求别人的意见吗。他在心中默默吐槽,却看到灰原无奈的表情之下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家伙……其实还挺享受和这几个小鬼相处的嘛。
“去也可以,不过你们需要一位监护人哦。”他自告奋勇地加入了孩子们的谈话,“如果小哀去的话,我也必须去。”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
看得出来,一顿美食无法彻底收服这几个孩子,他们仍对他这个伤害过他们朋友的大人心怀芥蒂。工藤新一很少介怀自己在孩子们眼中的形象,这次被排挤在外倒是意外地让他有些难过。服务员在此时带着账单走了过来,他有些低落地随着服务员去往收银台,眼看着本就不怎么丰腴的钱包瘪了下来。
“好吧,”最终,经过一番商讨,吉田步美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他的组队邀请,“江户川叔叔可以加入进来。不过只是因为你是灰原同学的爸爸。”
“还有因为感谢你的甜品!”元太赶忙道,却立刻挨了光彦一记手刀,“笨蛋元太,都说了别说是因为甜品!”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好猜,甚至有的时候你不用问,他们自己就说出来了。他有些得意地看向灰原,看到她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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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田步美提到的鬼屋位于米花市较为偏远的一处居民区,这里很多建筑都是昭和中早期建成,这几年陆陆续续拆了不少,新的开发商在这里建起了几栋公寓。由于毗邻新建的车站和商店街,这里的地皮这几年含金量猛蹿,能保留到现在的老房子要么住户是钉子户,要么就是开发商那边还未和户主取得联系,无法拆迁。
那座鬼屋应该是属于后者。在周围设计前卫的公寓楼的衬托下,这座西洋风格的古朴建筑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砖混结构的建筑方式也让它区别于传统木居的轻盈明亮,灰扑扑、黑沉沉,每扇窗户里都是不见底的黑暗,简直和游乐园里特意布置的鬼屋如出一辙。
驻足在房子前,几个小孩连同工藤新一一齐打了个冷战。
“总感觉有股不祥的气息呢。”步美既害怕又兴奋地说,“看里面这么黑,这下能用上博士给的新电筒了!”
这么说着,三个小孩齐齐展示出自己腕上的新装备。工藤新一认出这和博士给自己研发的手表型电筒如出一辙,心中不免有些吃味,原来自己的设备也并非独一无二,阿笠博士似乎对这几个小孩也格外上心一些。
“看你那眼神,不会是嫉妒那几个小孩有和你一样的装备吧。”灰原冷嘲热讽道。
“哪有……”他瘪着嘴,明显有些不爽,“我也有他们没有的东西啊,麻醉针、追踪眼镜、变声器这些……”
灰原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把那个侦探徽章给我。”
他不明所以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徽章递给她,“干什么啊?”
只见灰原在上面一番调试,最终将调频定在了某个刻度上还给他,“记住这个调频,这是只有我能接收到的频道。”
“哦,3Q。”他接回徽章,翻过来掉过去看了个遍,好像是第一天拿到手似的,“嗯,不错。确实是个好装备。不过我们不是要一起进去吗,调这个有什么用啊?”
灰原注视着建筑物黑洞洞的窗口,微蹙眉头,“我不太想进去。”
“为什么?”
“不知道,我一看到这栋建筑就觉得浑身发冷。”
他警觉地放低了声音,“难道说,这里有……”
“笨蛋,不是那种感应。”她轻斥了一句,“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可能我真的怕鬼吧。”
这话从一个科学家口中说出来多少欠缺些可信度,不过在这种事上没有勉强她的必要。他捏紧了对讲徽章,“那么我去看着几个小孩,你在外面要是有任何情况一定要立刻联系我。”
她摆了摆手,“知道了,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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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正门没有上锁,厚重的木门虚掩着,室内漆黑一片看不清布局。夕阳渐渐落下,可传说中会在逢魔时刻响起的诡异声响却并没有从屋子里传出。
说起来,今天没有刮风呢。想起今早的天气预报,工藤新一更加确定此地的闹鬼之说不过是不懂科学原理的小孩子们以讹传讹。明明是自己提出的探险,此刻三个孩子却都缩在了他的身后,工藤新一在心中无奈苦笑,但还是当了那个领头羊,推开木门步入了屋中。
作为昭和中期的建筑,这间洋房的内部装饰和家具风格看不出明显的时代特征,拨开蜘蛛网和飞舞的尘土,客厅里的所有家具都被塑料薄膜妥善保护着,布局和大多数西方电影、小说里描写的如出一辙:火炉、沙发、橱柜,茶几,以及诸如望远镜、伪装成地球仪的酒柜、不知是真的还是仿造品的中式屏风和悬挂于壁炉之上的鹿头一类的装饰品。
“这里以前说不定住的是外国人呢。”借着手电的光打探一番后,光彦感叹道。
“是一位帅气的王子吧。”步美憧憬道。
确实,从这些摆设的价值来看,这栋建筑的主人应该非富即贵。不过工藤一家在米花市生活十数年,怎么没听说过这里十几年前住过一位这么讲究的有钱人?更有可能的是,十几年前低调地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是这栋建筑真正的主人。
客厅与后面的餐厅相连,餐桌大小刚好够五到六人的家庭用餐,看起来这座房子原来的主人应该是带着家庭生活在这里,并且平时也没有需要宴请的社交要求,毕竟餐厅的大小摆下这张桌子绰绰有余,其余的地方反而显得空旷。他拾起桌上乌鸦展翅造型的烛台端详起来,最终确定烛台和橱柜里的餐具一样,都是货真价实的银器。
在工藤新一检查厨房和盥洗室时,几个小孩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了二层。他听见头顶传来几个孩子咚咚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清晰得有些恼人,不禁想到这屋主明明很有钱却舍不得给二楼铺上一层地毯来隔音,若真的养了个孩子在房子里,住在楼下的人可真是够受的。
一楼有一间单人卧室,大约是作客房用,里面的家具也一样过上了塑料薄膜防尘。没有保护措施的窗帘已经有些被蛀坏了,从手感上可以判断用的是相当不错的天鹅绒材质,吸光和遮光的效果都相当不错——这大概就是人们看着这栋房子总觉得阴森的根本原因,每一扇窗都被黑色的天鹅绒窗帘死死封住,没有一丝敞亮可循,自然显得可怖。
楼上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不过一同停下来的还有孩子们讨论的声音。工藤新一有些担忧,从客房出来也跟着登上了二楼,发现几个小孩都站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一派沉思不语的样子。
“怎么不进去?”明明刚才还一副不管不顾向前冲的样子,这个时候却含蓄起来了。
步美指了指房门的锁眼,“这道门被锁上了。”
“那就不要再进去啦。主人把房间反锁肯定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他松了口气,看他们那一副凝重的表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可是……可是……”步美哽咽了一下,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光彦见状打着哆嗦替她说完了接下来的话:“江户川先生,你看,这个是不是血迹?”
他指着门前的地面,表情惊恐。二楼没有铺地毯,因此他所指着的那一滩东西在手电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
这个颜色看上去的确有些像血,不过……“孩子们,这个不可能是血啦。”他安慰他们道,“正常的血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氧化后就会褪去鲜红的颜色,转而成暗红甚至黑色。我们人体内的静脉血和动脉血颜色不一样也是这个道理。”他指着这片痕迹解释道,“你看,这片红色上面和周围的地板一样落着厚厚的灰,说明它的形成时间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如果这真的是一片血,隔了这么久应该早就变成暗红色或者黑色了,而不是像这样仍旧是明显的鲜红色,对不对?”他循循善诱地问。
三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不用担心,这肯定不是血。说不定只是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小孩不小心洒在地上的红墨水罢了。”他愉快地以笑容结束了科普。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这里住的是个小孩子呀?”光彦追问。
工藤新一自信地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他身后的门框,“你们看这里,画在这里的这些痕迹。”在差不多他大腿高的位置,几条像是故意刻上去的横杠出现在孩子们的眼前。“你们这一代小朋友可能已经都改用刻度尺来记录了,不过在我小的时候,家里的大人还是会像这样把孩子的身高记录在他们房间外的门框上哦。而且你看这个最高的记录刻度,是不是比步美你还要稍矮一些?”
步美用手粗略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顶和那个刻度的高度,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这个最后被记录的身高比我还矮,说明这里住的一定是个小孩子。因为步美就是个小孩子嘛!”
“没错。而且这个小孩子还是在比步美你还小的时候就搬离这里了,所以记录才中断在了这个高度,没有继续往上长。”
三个小学生豁然开朗,脸上纷纷涌现出对工藤新一的由衷敬佩。
不过他可没有他们那么开心。他所说的「搬离」已经是一个最积极正向的猜想了。联系这栋豪华内饰的建筑被抛弃后的无人问津、骤然中断的身高记录,二楼楼道里还未来得及铺设的地毯,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居住在这间儿童房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要么是突然离开了这个房子,要么就是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他蹲下来,仔细观察起了门框上的刻痕。
不对……如果这个孩子生在这个家里并且度过了童年,为何这几道刻痕的距离都如此接近,简直就像是——
——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在这栋房子里出生长大,而是短暂地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就匆匆离开了。
TBC
Chapter 16: 空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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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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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七年三月,奥姆真理教成员在东京地下铁多条线路内释放沙林神经毒气,事件总共造成13人死亡,超过6000人受伤。
事件发生三天后,位于千代田区的组织研究所遭到了强制解散。
“有虫子混进来了。不过不用担心,很快就能解决。”
莱伊在搬家那天出现在了公寓楼下,好像看出了她在担心的问题。
“研究所里传来了很多声音,”她把纸箱子递过去,活动了一下过载的手腕,“他们认为组织和这件事有关联。”
“这种时刻保持怀疑的态度很好。”莱伊对此不置可否,“这就是所有物品了吗?”
无需回去查看,志保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私人物品,那简直是少到屈指可数的程度。“我还没来得及添置什么,搬家的命令就下达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
“看起来是没有换车的必要了。”他绅士地为她拉开后座的车门,“亏我最近还看上了一辆大车。”
“的确没有必要了。按照这样的搬家频率,我绝不会有过多行李的。”她上了车,旁边的座位上静静躺着一份当月的医学期刊。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杂志的封面,直到听到后备箱关闭的声音。
“你最近有看到姐姐吗?”她移开视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明美一切都好。她最近换了一份工作,休息时间也变少了。不过我们还是在尽量见面。”看到提起明美时他脸上淡淡的笑意,志保松了一口气。
流年不利,先是年初的关西地震,紧接着又是地下铁恐怖袭击事件,即使像她这样身处黑暗旋涡中的人也渴望在此时看到熟悉的日常逐渐恢复秩序。作为普通人的姐姐是她衡量日常的唯一标准,哪怕只是几句话的消息也能让她在这股漩涡之中再坚持很久。
“介意我抽根烟吗?”莱伊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她的神色。
“请不要抽。”
莱伊耸了耸肩,启动了车子。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姐姐的恋人。在他叛逃之后的两年里,姐姐几乎没有再提起这个名字。
平成九年,她最后一次见到姐姐。夏秋交际,明美的模样比从前肉眼可见的憔悴,但她笑得开朗明媚,又让人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我的指甲!”
明美展开双手,将纤长的十指充分展现在她的面前,“做了整整一个下午,如何~”
姐姐的手很漂亮。指甲形状饱满,手指的皮肤也比她的细嫩,指甲上小小樱花无辜地绽放着。
“真可爱。是你之前在邮件里说起过的那家店吗?”她轻轻抚摸着指甲上的图案,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没错。心血来潮就去做了,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本来还有些担心银行里的上司和同事看到会有不满,没想到大家也都很喜欢。”明美说着反过来抓住她的手,“下一次我们一起去做好不好?”
要做一下午的话,组织应该是不会批准她去的。但她不想扫姐姐的兴,所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志保最近在做什么呢?”明美问。
“按部就班的研究所生活吧。不过最近有件令我挺在意的事情。”
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明美向她探了探身子,“说来听听!”
大概能猜出姐姐误解了她的意思,志保轻轻叹了口气,“是最近的一个实验对象……说是实验其实又是那些家伙在外勤时随便给人使用了药物。那个人在报告上标成了下落不明,上面有点在意,所以去他的家里看了看。”
“在米花吗?”
“对。工藤新一,听说过吗?”
“好像看到过报道,侦探什么的。不过现在别说什么研究对象了,志保什么时候也交个男朋友,谈一场恋爱吧。”
她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那种事不做也无所谓。像个笨蛋一样。”
“呜,你是在讽刺曾经深陷其中的姐姐吗,我们的志保终于迎来了叛逆期啊。”明美调侃道。
志保的脸上一热,“我可没这么说。”
“说起来,我们不是以前也在米花生活过一段时间吗,你这次回来不觉得格外亲切吗。”
“是吗,我没什么印象了。”
“我在帝丹小学交了不少朋友呢,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不过那个时候志保没有和我住在一起,所以可能没什么印象。你还来过我的学校呢。”
“好像是吧。”她吸了一口杯中的果汁,“我真的没什么印象了,研究表明幼儿时期的记忆很容易变模糊……”
“志保,有时间和我一起回一次学校吧!”明美突然打断她,“等我这次行动成功,我有好多地方想带你一起去。”
她愣了一瞬,“到底是什么样的行动,你至今都没告诉过我。”
明美抓住她的双手,温热的手掌将她握得如此之紧,她甚至能感到自己和姐姐的脉搏在一齐跳动。
“不用担心,志保。我会让我们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的。”
因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同,她们从小就被说作为姐妹却长得不那么相似。可当志保在明美的眼中看到自己时,她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像她们这样相近相亲的姐妹。
我们要走向怎样的未来呢。永无止境的日常中是没有真相的,必须要进入到那个残酷的世界里,必须承担风险,必须一路失去。
看着你离开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多想我们之间的回忆不用这么奢侈。可是姐姐,你说的很多事最近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我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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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川叔叔,你还好吗?”
吉田步美担忧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将工藤新一从恍惚之中拉了出来。他已经这样发了多久呆了?意识到的时候,手已经搭在了儿童房的门把上,身体做出了一副要撞门的架势。
“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了。”他迅速振奋了精神,向几个小孩露出笑脸,“既然房间已经上锁了,我们就不要继续打扰了,说不定屋主还会回来呢。”
“可是这难道不是很可疑吗!”光彦突然说道,“你看,这个门框上的身高刻痕,明明就没有怎么长高过吗!”
他的观察果然没错,几个小孩之中圆谷光彦是脑筋最灵活的一个,尽管胆子小了些,其他方面却颇有侦探好助手的素质。
“也有可能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就搬走了呀。”步美反驳道。
“可是……搬走的话,为什么屋主会把布置得这么豪华的房子弃置了呢。”
“说不定这一家人都变成鬼魂了呢。”元太不嫌事大地推测。
不出意料,这次步美和光彦一同谴责起了元太,然而在工藤新一看来,这个说法说不定才是最接近事实的。这里没有发生过杀人事件的痕迹,孩子和家里大人的突然消失无论是用幼儿死亡还是遭遇不幸的说法都解释不通,他的推理也不过是基于猜测。或许世上真的有那种富豪,房产多到已经连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呢。
他不死心地最后拧了拧门把手,房门纹丝不动。门锁和门的质量都很不错,或者不如说对比起房子里的其他门,好得有点过头了……
“有人吗?救命!”
微弱的声音从他耳侧的眼镜腿传来,工藤新一反应过来这是通话徽章里传出的声音。
此时事态已经发展到元太揪住了光彦的领子——两人正在因为世界上是否存在鬼魂而争论——步美在一旁抓着元太的手臂让他放手。三人缠成一团时,工藤新一一阵风似的绕过他们跑下了楼。
“灰原?灰原!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回答我!”他对着手中的徽章喊叫起来,对面却只是断断续续传来灰原的呼声。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那个雪佛兰车主终于还是找了上来,那个名义上已经死掉的诸星大……
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以及他脸上轻蔑的笑意——工藤新一说不好自己在担心什么,每当想起这张脸,他就不由自主地忐忑焦虑。
屋外的天已经几乎全黑,附近无人居住的房屋一概黑洞洞的,还好市政府的街灯早早亮起应对越来越早到来的夜色。他高喊着灰原的名字冲到空荡荡的街上,在对讲机里听到了自己的回声。
他回过头,在五米开外的路灯下找到了躺在地上的灰原——以及一只趴在她身上正在亲昵地舔她脸颊的雪纳瑞。
“工藤,快来——!”她努力挥舞着双手试图抓住狗狗的肢干,可这只雪纳瑞灵活异常,不仅闪避了她每一次抓捕,还见缝插针地在她脸上留下了湿漉漉的口水。灰原虽说正在呼救,但看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挺享受狗狗这样热情的打招呼方式。
他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看准时机一把将雪纳瑞抱了起来。
“应该是附近人家散养的宠物狗,”他将狗狗举高,发现狗脖子上拴着项圈,上面好像拼着它的名字,不过有一部分字母被过长的毛发遮住了。
灰原有些狼狈地坐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多谢。一个没留神就被这个小家伙扑倒了,还真是不能大意。”
“受小动物欢迎不好吗?”既然没有出事,他的神经也放松下来,把狗狗夹在腋下,对她伸出了一只手,“起得来吗?”
“这种程度还不用人扶。”她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自己站了起来。
“膝盖红了。”他眼尖地指出。
“都说了问题不大。”灰原下意识地把裙子向下拉了拉。
这时几个孩子也从房子里跑了出来,看到他手上拎着小狗,纷纷尖叫着围了过来。工藤新一不堪其扰,把狗交到了步美的手中——宠物狗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在三个孩子的围绕下兴奋地不停摇着尾巴。
就像不擅长应对热情爽朗的孩子一样,灰原对性格开朗的狗也格外苦手,看着孩子们和小狗和睦相处,她在欣慰之中还有些感伤——非要自己说和动物有什么渊源的话,大概只有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和兔子了吧。这么想着,视线突然被工藤新一的两条长腿挡住,接着身上一轻,被他像刚刚举那只小狗一样举了起来。
“擦破皮了呢。”他一本正经地观察着她的膝盖。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灰原涨红了脸,“变态,放我下来。”
“回去给你擦点碘伏吧。”他不为所动,也没有把人放下来的意思。
“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都在喊救命了,我作为爸爸当然要负起责任好好照顾你。”他厚着脸皮一笑,把她放了下来,又转过身蹲了下来,在自己的后背上拍了拍,“跳上来吧,爸爸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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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了也是活该。”博士听完前因后果之后一度笑得前仰后合。工藤新一装模作样地揉着自己早已不疼的小腿,拉长了一张脸,“我说背她分明是好意,她怎么这样啊……”
阿笠博士笑够了,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新一,就算在别人眼里你们是父女,但实际上你们难道不是同龄人吗?被同龄人又是举高高又是打量身体部位,小哀感到被冒犯也是正常的吧。”
“啊?”他有些不满,“那家伙会在意这种细节吗?”
“她也是女孩子嘛。”博士理所当然道。
女孩子……他不由自主想起地下室里惊鸿一瞥的那片雪白的后背。
“新一,是哪里不舒服吗,你的脸好红。”博士关切地问。
“……不知道。啊,真烦啊!”
这么说着扑在了沙发柔软的靠垫上,把烫得诡异的这张脸藏了起来。
“反正新一你要记住以后不要再做这么逾矩的事了,”博士叹了口气,将电视调了一个频道,“对了,今天收到了帝丹高中那边给你父母寄来的信件,好像是和修学旅行有关。”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之前小兰也提醒过我这回事。”这么一想,现在距离报名的死线应该只剩下不到一周时间了吧,要做决定的话也就在这几天了。
要想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去参加也不是不行,只要让班上的所有人都对他的回归保密就可以了。然而风险也就在于此,但凡有一个人将工藤新一还好好活着的事泄露出去,他一直以来的所有伪装都将功亏一篑,连带着灰原一定也会……
电视上此刻正在播放某部下个月即将上映的好莱坞电影的预告片,难得一次放送非日语吹替的版本,他在纠结之余下意识地关注起了电影的宣传内容——这好像是一部改编自真实事件的政治惊悚片,由那位和有希子齐名的好莱坞女星克里斯·温亚德饰演作为中情局特工的主角,她在片中以三种不同身份游走在毒枭、参议院议员和影子政府的关键人物之间,多方斡旋地同时也在试图平衡自己的生活和摆脱这份由谎言构成的工作。
预告片里截取了全片最为精华的片段——女主的多重身份被身为普通人的男友撞破的剧情。
“我一直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我也安慰自己你瞒着我是为了让我远离麻烦。可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你不是在让我远离麻烦,而是在让我远离你。”
语毕,气愤又伤心的男友夺门而出,留下女主角一人在玄关处对着两人成对的拖鞋发呆。
“你以前不是说过的吗,秘密让女人更有女人味……”如是喃喃自语后,女主角露出了哀伤的微笑,而后画面陷入黑暗。伴随着激昂的交响乐响起,黑屏上浮现了片名和制作班底的信息。
“冲奥的大制作啊。”博士看着那些浮动的片假名感叹道,“只不过我对这种类型的电影不太感兴趣……”
工藤新一却愣住了。
女主角刚刚的那句台词听起来格外耳熟。虽然是英语,但他一定也在别的地方听到过类似的话。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几个星期前,在山田组的本宅里——
他从沙发上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把阿笠博士也吓了一跳:”新一,你去哪儿?“
“给老妈打个电话!”他简短地解释。
此时在隔着十二个小时时差的大洋彼岸,工藤有希子刚刚起床,带着些许朦胧睡意地接起了儿子的越洋电话。
“温亚德小姐?你忘了吗,她就是小新你之前来纽约时见过的那位莎朗·温亚德女士的女儿。我们是黑羽先生的同门弟子……”
“我记得是学易容术?”
“是啊,我们俩的技术不相上下呢。”有希子自豪地说。“不过莎朗一年前去世了,我和她的女儿在那之后也没有再见过面。最近她应该在为新片跑宣传吧,我记得前不久有消息说她去日本了。”
他要确认的就是这个。有希子对他的这一系列问题表达了诸多疑惑,但他并未做过多解释。一切都只停留在猜测阶段,他还不打算让老爸老妈知道。不过这下一切都串起来了——为什么石井能够说出一部还未上映的电影的标志台词,为什么给笹原庆太下毒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山田组,以及为何那晚之后石井忠助一家遭遇了灭门——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攫住了自己,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
——他进入山田组的那晚,在他离开石井忠助的房间前并给出有关广田雅美案的忠告前,石井——不,是假扮成石井的克里斯·温亚德——戳穿了他使用变声器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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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谁会打电话来嘛。”
铃木园子不满地对她抱怨。
毛利兰也很奇怪,平时这个时间不但没有客人会打事务所的电话,连推销和诈骗的电话应该也已经休息了,怎么座机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个不停。
为了帮她挑选修学旅行时的私服,出身财阀的大小姐铃木园子屈尊来到毛利侦探事务所支招,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忙活了一整晚,好不容易将最佳约会穿搭范围缩小到了五件,时间却已经快到了午夜。
短暂的犹豫过后,毛利兰放下手里的几件精挑细选出来的衣服,小跑到了办公桌前接起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毛利侦探事务所,请问有何贵干?”
对面的通话质量好像不太好,在一连串的沙沙声后,她时隔多日终于又一次听到了少年侦探熟悉的声音。
“是我,小兰。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工藤新一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疲惫,他的嗓子有点哑了,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缘故。
她强掩住欣喜,转头对园子做了个招手的动作,同时用口型对她拼出“新一”二字。昏昏欲睡的闺蜜瞬间精神百倍,以前所未见的矫健身手翻过沙发凑到了听筒旁。
“没有没有,今天正好园子来家里做客,我们还没有睡。”虽说她已经尽量让自己显得对着通电话并没有那么期待,但电话另一头的人仅从语气也能想象出此刻她嘴角上扬眼睛亮晶晶的模样。
“是吗,帮我跟园子问好。”客套一番后,他清了清嗓子,“小兰,其实我这次打电话来是跟你道歉的。”
道歉?
她和园子面面相觑,都没有听懂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道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修学旅行,我可能没有办法参加了。这边的案子实在是走不开。”
他的声音不大,但听筒两边的人凑得极近,能把每个音节都听得一清二楚。大脑理解这句话的瞬间,铃木园子一把从她手中抢过了听筒。
“你给我开什么玩笑啊工藤新一?!你知不知道小兰她为这次旅行准备了多久,她有多期待的吗!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到底都在忙什么啊,你有什么——”
骂到一半还未尽兴,听筒再次被小兰抢回了手中。铃木园子怒气冲冲地想要再凑上去骂几句,却被她伸手阻止了。
“对不起,新一,园子她有点太激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我知道你隔了这么久才告诉我结果一定也是有努力过,是真的想赶回来却做不到吧。”
电话中又是一段无主的沉默。
“对不起,小兰,我不知道……”
抢在他开始道歉前,她提高了嗓门打断了他:“没事的,真的没事。不过是一次集体旅行而已。再说,我们两个不是之前已经一起旅行过很多次了吗,也去过美国……等你回来以后,关西、北海道、冲绳,甚至是你最想去的伦敦,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一起去……对吧。”
她期待工藤新一会像以前一样,带着装出来的不耐烦囫囵吞枣地一口气答应自己。
“可是……小兰,那些是你想去的地方吗?”
——电话明明已经挂了很久,新一明明还说了许多其他的,却唯有这句话仍然回荡她在耳边。
“那个该死的推理狂,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园子对着她的填充玩偶狠狠地锤了几拳撒气,但很显然还是不如亲自上去给工藤新一一个嘴巴解气,“你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难道他看不出你是打算趁修学旅行的时候表明心意吗!”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拜托了好友挑选衣服,特地用节省下来的零花钱买了用不太惯的高级彩妆,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在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完美无瑕,让他心动不已。
然而这样的事注定不会发生了。
从小到大,她的人生已经和工藤新一紧紧捆绑,虽然并非一见钟情,但在他的一次次保护和偏爱中,她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旌动摇。这毫无疑问就是喜欢,可她从未想清楚过这层窗户纸该如何捅破。又或许,这根本不是一层窗户纸,而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呢。
他们只是青梅竹马罢了。
“小兰,你也来骂两句吧。你这么安静,我好害怕。”园子终于不再迫害她的玩偶,忧心忡忡地来到她的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她带来了纸巾,以为自己这位爱哭的好友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却没想到当毛利兰抬起头,她脸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告白这件事……是我私底下决定的。新一他本来就不知道。园子你别再说了。”这么说着,她脸上居然还露出了微笑。
铃木园子担忧地伸出一只手贴在她的脑门上,“小兰,你没有发烧吧?”
她温柔地拨开园子的手,“我真的没事。”
“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这么久不回来爱上了别的女人怎么办?麻烦缠身的美女委托人、光芒四射但不堪粉丝骚扰的女偶像、新婚丧夫的俏寡妇……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啊。万一新一那家伙花心劈腿了呢!”这么说着,园子也快要哭出来了,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难过呢?”
这些可能性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毛利兰不是没有想到过。想到的时候会很生气,再接到新一电话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猜忌,然而到最后,这一切也都成了空。本来就只是存在于好友笑谈间的关系,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当真了呢。
其实道理她早就明白。
“园子,如果新一不喜欢我的话,我也可以不喜欢他。”
这么说着,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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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已经快到午夜,他以为所有人都睡了,进门关门时做贼似的轻手轻脚,走近才发现客厅还亮着一盏落地灯,灰原哀就坐在灯下那个小小的角落里,披着毛毯喝她那杯仿佛永远也喝不完的咖啡。
“你怎么还不睡。”他挂好带着夜风气息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这话我要反问你。”她说着伸手指了指流理台上还在冒着热气的马克杯,”刚好多了一杯。”
还以为按她的喜好多出来的一定是咖啡,没想到杯子里深褐色的液体却是暖身体的热可可。他豪饮一口,肉桂浓郁的香气让他不由得做了个深呼吸。
“不怕我下毒?”看他喝得豪迈,灰原半真半假地问。
“毒死我算了。”他没精打采地放下杯子,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刚刚给小兰打过电话,修学旅行去不成了。”
“她很难过吧。有安慰过人家吗。”
“肯定的啊。”他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了。黑衣组织的人恐怕此刻已经知道了名为江户川柯南的男人正在调查他们,这种情况下再出去抛头露面只会害得小兰园子他们一并遭殃。他还不能确定那个会易容术的黑衣组织成员到底是何时取代的石井忠助——起码两人在浴池里赤裸相对时是无法作假的——不过如果阿笠博士的地址已经暴露,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和外界的联系,将有可能牵连的人数减到最少。
“园子那家伙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看起来她真的很期待这次的旅行来着。”
她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不冷嘲热讽我两句吗?”他苦笑道。
“因为你今天很可怜,所以我就不落井下石了。”她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起身走到了水池边。工藤新一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动线,莫名地有些让人坐立难安。
“灰原,你对于‘喜欢’这件事是怎么看的。”他突兀地问道。
她的动作凝滞了一瞬,“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他抱起双臂,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烦恼表情,“小兰她……应该喜欢我的吧。”
这两个字就差写在那姑娘脸上了——虽说是这么想的,灰原没说出口。“抱歉,我可没有当你的情感顾问的义务。这种事情当事人才最清楚。”
意识到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工藤新一赶忙摆手,“不是在对你炫耀啦,我只是在说刚刚推理得出的结论而已。”
“连恋爱这种事情都是可以推理的啊?”这一次她实打实地用上了嘲讽的语气。
“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是有迹可循的事,我都能从中找出真相。小兰她从小就是这样,我还记得……”他听上去心情稍好了些,大约是把她先前说的话当成了夸赞,此刻滔滔不绝讲述起了他与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二三事。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她一时无话可说的事实。她洗着杯子,芜杂的心情却像杯壁上顽固的咖啡渍一样怎么也清不干净。出于很多她自己都理不清楚的理由,她不愿意听工藤新一倾诉那些轻飘飘的少年烦恼。看到他趴在沙发靠背上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了许多因水声而听不清楚的话,她心中只觉得解脱。
“——所以说,你就告诉我吧。”
关上水龙头后,她恰巧听到了这段演讲的结尾。工藤新一专注地望着她,似乎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疲惫。
“告诉你什么?”她礼节性地回复。
工藤新一猜到了她没在认真听讲,耸了耸肩,“名字啊。你的真名不会就叫哀吧。博士都告诉我了,这个假名还是他帮忙起的。”
不知道他到底嘟囔了些什么才把话题引向的这边。她没急着回答,款款走回客厅,抓起自己遗落的毛毯重新披在肩上,顺手关上了唯一的那盏落地灯。工藤新一满眼期待地望着她走来走去,直到推开地下室门的前一秒,她才终于开了口:
“想知道的话就自己推理去吧,名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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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
她想起自己昨天阅读的那本短篇小说集封面上作者的名字,和自己的真名正好用了颠倒的拼法,不失为一个构思巧妙的假名。
“这是你的姓吗?”小男孩好奇地问。
“对。”反正都是谎话,顺着编下去就是了。
“太好了,那我以后就叫你星,你不介意的话就叫我工藤。怎么样?”
真是没有意义的对话。她顺从地点点头,心里却知道以后他们肯定不会再见了,记住彼此的名字又有什么必要。琴酒是不会让她在这里交到朋友这种东西的。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一旦看到她对某个益智玩具产生依赖或展现出特别的钟爱,他们就会不由分说将其夺走,并让她学习掌握新的游戏。那些人从来都没打算让她像个正常孩子一样长大,要想培养出他们钟爱的科学怪人,克制一切感情就是第一步。
虽然说了下次再见、以后一起玩之类的话,但那和“有机会就让你和姐姐见面”一样不过是句好听的空话,永远不会兑现的。
但当时她并不知道工藤新一是个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会拼尽全力做到的人。
TBC
Chapter 17: 暗号
Chapter Text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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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年底,作为剧本编剧的工作告一段落,工藤优作回到了位于米花町的宅子。此时距离他上次和自己四岁的儿子见面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虽说有希子每日一通电话会将儿子身上发生的一切琐事事无巨细地分享,但这都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更加直观。
首先他注意到的是书房地上那些摊开着的书。
江户川乱步、阿加莎、埃勒里奎因、松本清张……这些书哪怕是交给已经上国中的学生,读不下去的也大有人在。但是看这副情景,自家小子应该已经挨个翻了个遍,就是不知道读进去了多少,又读懂了多少。
“不过还真是令人伤心啊,偏偏爸爸的作品一本都没看过。”优作望着书柜里原封不动摆放着的暗夜公爵系列作品,苦笑起来。
和别人家的小孩不同,他家的这位从小对玩具、甜品,甚至是同龄人都没太大兴趣,反而自从识字之后就一直沉浸在书本之中,尤其对推理小说爱不释手。有希子怀疑过是否是因为两人做胎教的时候不小心灌输了太多相关的信息,不过按照儿子自己的说法,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超越优作这个做爸爸的。
打从会说话起就牟足了劲要超过我的话,儿子未来一定会成为了不得的人物吧。抱着这样的想法,优作和有希子从未影响或矫正过儿子的爱好,甚至可以说一直都在悉心培养。
不过这个时间儿子不在书房,他进了家门也没有来迎接,这会是去了哪儿呢。
他对了一眼钟表,确认现在幼稚园应该已经放学一个钟头有余,从家到幼稚园成年人走路的话有十五分钟,四五岁的小孩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以上。从幼稚园到家的路上会途径米花商店街,那里有小孩子会喜欢的冰激凌和鲷鱼烧店,如果算上购买零食的时间,就算三十分钟,此时无论如何也应该已经和有希子到家了。
不对,他还忘了一个因素。虽说他家那小子平时一直表现得和同龄人格格不入,但如果有希子强行那么做的话,他应该也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这么想着,优作抓起刚脱下没多久的外套,匆匆出了门。
距离米花商店街步行五分钟的路程,还有另一个会让绝大多数小孩驻足的场所。优作风尘仆仆赶到时,有希子正在街口和家庭主妇们交流皮肤保养的经验,看到一个月不见的老公赶来时,她并不惊讶,热情地把他招呼过去。相较于新书发布会上的粉丝们,这里的家庭主妇显得格外含蓄谨慎,在听说他推理小说作家身份时也没有大呼小叫,而是礼貌地询问了他都曾出版过的作品名称。一番客套下来,他差一点忘了自己是要来做什么的。
“有希子,新一在小公园吗?”他注意到几名主妇虽然手里都提着孩子的书包,却不见她们孩子的身影,想来他们的孩子应该都在一处——有希子果然还是带着小新和同龄人社交了。
有希子的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不愧是我们家大作家,我还什么都没说就已经猜到了。”说着拉起了他的手,两人一同往公园方向走去。
两人结婚生子多年,出门在外仍似热恋期情侣,这样的吐槽不知从目暮等人那边听过多少次。优作本人倒从不介意——是谁规定的结婚生子后就不能热恋如初,真是没道理。“怎么没有守在一旁拿着相机记录新一的可爱瞬间呢,这可不像你。”他看向有希子,在那张被影评人以“伟大”二字形容的脸上看到了狡黠似狐狸的笑。
“其实……我是怕打扰到小新啦。”妻子故作高深地解释,“他好像交到朋友了。”
的确,以他家那小子的性格,如果被老妈发现自己正在和同龄人友好相处,想必会产生些幼稚的别扭情绪,甚至可能直接否认自己交到了朋友这件事。
“是什么样的孩子,看清楚了吗?”他谨慎问道。
“我躲得太远没看清长相,不过看衣着应该是个女孩子呢。”有希子捧起脸颊,“我们小新还是有一手的嘛。”
“这个年纪哪里懂这些。”优作苦笑,“不过能让小新主动去接触,应该是个不错的孩子吧。”起码应该很聪明,不然也没可能跟得上他儿子的思路。
“岂止是聪明。那天回到家他一直很兴奋地跟我说要学密码学,为了解开朋友的暗号什么的。”
“哦?”优作产生了一丝兴趣,“是怎么样的暗号?”
有希子摇了摇头,“没见到过,可能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游戏罢了。”
“小孩子间的游戏……吗?”
想起了和妻子交往初期的往事,优作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暗号这种工具既不坦诚又折腾人,可世上还是有像他们父子俩这样的人前赴后继地扑上去解读,或许这也是其浪漫所在吧。
两人走了几步,已经能隐约听到孩子的欢笑声。优作挂念儿子,又对他新交的朋友好奇,忍不住向前了几步,有希子赶忙拉住他。
“就在这里看吧,别让小新发现了。”
“发现什么啊。”
自家小孩稚嫩的嗓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把鬼鬼祟祟打探的夫妻俩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年仅四岁的工藤新一有一张肉嘟嘟的脸,彼时还看不出继承自优作的硬朗轮廓。他的五官生得可爱清秀,和有希子如出一辙。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路中间,年纪不大,气场却不小。
一个月没见,优作总觉得儿子长高了点,但这也可能只是错觉。
“没什么没什么~”有希子帮他打着马虎眼,一边蹲下为儿子整理衣服,“新一今天玩得开心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找妈妈了呀?”
小新一挠了挠鼻子,那副皱眉耷拉嘴的样子看着不像是和朋友玩得尽兴。
“跑掉了。”他嘟囔了一句,也不在意他们有没有听清。“我今晚要吃咖喱,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冰淇淋呢,要不要做甜点?”
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起晚餐,优作故意落后了几步,伸着脖子去看那片小小的游乐场——除了个别小学年纪的孩子正在空地上模拟棒球跑垒,游乐场里大多是和新一差不多年纪的学龄前小朋友,男孩女孩都有,只是看不出哪个像是和他家儿子有交情的样子。
对了,刚才他是不是说“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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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行李下了楼,客厅里却一个人都没有。优作正感到奇怪,突然注意到书房的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灯火通明的书房里,地上摊开的东西比他刚回来时又多了不少,其中就包括一张米花町的详细地图。他家小子全神贯注地坐在地图前托着下巴思考,这副架势倒是和他一脉相承。优作曲起手指敲了敲门板,这才将儿子从沉思中唤醒。
“差不多该准备洗手吃饭了哦。”他说着走进书房,顺势弯下腰收拾起几本摊开的小说,匆匆一瞥做了记号的内容——《黑死馆》、《二分铜币》和《金甲虫》——儿子是在研究暗号推理吗,不过怎么没看到最有名气的那一篇。
“我马上就过去了。”
不是没教过,但他家孩子在爸妈面前从来不用敬语。优作无奈地耸了耸肩,把收拾好的书本放到了桌上。
“在研究你那位神秘朋友的去向吗?”他扫了一眼地图上歪歪扭扭的铅笔痕迹。
新一迅速抬起了头,“老爸怎么知道?”但他问出口后不到一秒又立刻自言自语,“确实,地图上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而且老妈肯定在旁边偷看来着,说给老爸也不奇怪……”
优作突然有些理解了为何人们会说称聪明人为“智多近妖”,同样四五岁的年纪,游乐场上的有些小孩连话都说不利索,他家孩子已经把父母两人都琢磨透了。他弯下腰开始仔细分辨地图上标注的路线——新一以他今天去的公园游乐场为中心,做了一个警方用来锁定犯人住址的地理画像,范围最后锁定在了商店街三公里范围内的四个住宅区以及两栋公寓楼。
“范围可真广啊,还有缩小的可能吗?”优作循循善诱问道。
“不清楚啊……她从来没说过上的是哪家幼稚园,甚至连平时最喜欢哪家的冰激凌都没说过。线索太少了。”新一这么说着,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她就那么一脸惊恐地跑走了,我真的没法当做看不见。她会不会永远都不回来了呀?”
到底是小孩子,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时,新一的第一反应还是看向了这里唯一可以依靠的父亲。
除了上次读《ABC谋杀案》时,优作还从未在儿子的脸上见到过如此困惑挫败的神情。意识到这点时他居然还有些庆幸,自己的儿子终于和同龄人之间产生了情感连接,而是不是整日和小说里的侦探神交了,可喜可贺。
“你的那位朋友有说过她叫什么名字吗?”优作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她说她叫星。”
“星?这是姓氏还是名字?”如果是姓氏的话,从门牌上就能找到了吧。
“她说是姓氏,但我觉得她骗了我。”新一难过地告诉他,“我查过电话黄页,米花市根本没有这个姓氏的居民。”
看来儿子是非常认真地找过啊。优作沉吟一阵,脑中灵光乍现,“对了,你们一共见过几次呀。”
新一掰着手指数了一下,“三次。不过见面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这次她几乎是一见到我就跑掉了。”
“是她的爸爸妈妈带她去的游乐场吗?”
“不知道,每次我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那里了。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这倒挺奇怪的。怎么会有大人放心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在外独自行动呢,更何况还是个女孩。更有可能的解释是,她的家长——或者是监护人——像有希子一样一直躲在孩子们看不见的地方。
“新一,好好想想这个女孩每次离开之前会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事吗?”
“这么说的话,她好像每次离开前都会突然抬起头,好像在半空中看到了……老爸,我知道了!”
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胜券在握的自信笑容。
有希子尝了一口调羹中的酱料,似乎有些咸了。她哼着最近电视台热播剧的音乐,在锅中加了一勺白砂糖,还未等搅拌完毕,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房子前门开关的动静。有希子放下调羹,好奇地走到玄关——地上一大一小两双拖鞋胡乱地脱在了鞋柜旁,看样子父子俩走得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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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场位于街边,方便家长往来接送。往前十几米是一个十字路口,为了防止事故发生,这里通常会设置一个交通广角镜方便行人和车辆确认拐角的情况。身处游乐场的人只要站在几个特定的位置,就可以通过这面镜子观察到另一条街上的情况。
其中就包括那个女孩经常骑坐的兔子摇摇椅所在的位置。
再次身临其境后,新一确定了每次看到女孩时她都在这个椅子上并非因为喜欢这个设施,而是因为她能够在这里观察到位于另一条街上的某个人的情况……不,这个说法不够准确,还有一种可能。
这个猜测令他毛骨悚然,但却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是位于那条街上的某个人限定了她只能在这一片区域内活动,以方便他监视女孩。
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无措地看向了优作。
“真是位操心的家长呢。”同样洞悉了真相的优作却不像儿子那么紧张,“照推测来看,你这位朋友的家长大概就是通过这面镜子告诉她什么时候该离开的吧。至于为什么每次允许你们一起玩的时间越来越短……新一,你有没有欺负人家啊?”
说到这里,优作语气不带半分玩笑,表情也冷了下来。如果新一有想着恃才傲物方向发展的趋势,那么他和有希子毫无疑问要立刻负起责任纠正儿子的错误。
“我没有!”新一反驳道,“我绝对没有欺负她。之前幼稚园的成田老师奖励了我一只棒棒糖,我都忍住没吃送给她了,我怎么可能欺负她。”
优作有些意外,“你还干过这种事呀。”
他家小子涨红了脸,“因为……之前有小朋友吃棒棒糖,我发现她视线瞟过去好几次,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优作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欣慰。原来他的儿子并不是一门心思只专注于推理小说世界,这样的心细如发,未来无论是破案还是人际交往应该都会很顺利吧。虽说这个年纪说情窦初开还太早了,但这起码证明了他的孩子不是完全不肯和同龄人接触,他一定也是渴望与人建立羁绊,有所依赖的。
“爸爸,”新一拉了拉他的裤子,“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这句话一定已经在儿子的脑海里转了很久,直到担心到无以复加才肯吐露出来。不然以新一的骄傲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这样寻求安慰的。
优作蹲下来,学着有希子的样子整了整儿子的衣服,又拍了拍他的头顶。
“要想成为一名侦探,就不能只提出问题,”他告诉儿子,“我们的本职工作是通过推理找到答案。新一,我问你,你觉得你还会再见到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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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应该又过了不到半年吧。有一天突然听说新一认识了一个女孩,也就是你的高中同学的女儿。”优作回忆道。由于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了,他也只记得一些片段。不过后来好像还发生了点别的,就是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有希子轻轻地啊了一声,“没错,是小兰。之前在纽约的时候那个孩子也在。”
“对啊,当时听他提起毛利家的孩子还以为他把那个女孩找回来了。”优作轻轻笑了起来,“不过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话说回来,怎么今天突然提起这么久以前的事?”有希子一边艰难地发问,一边努力伸手够着后背的拉链。
优作合上手里的书,走到妻子身后,为她拉上了礼服裙的拉链。“今天恰好读到了一篇令人怀念的小说,想起这回事了。”
有希子好奇地探头看去,“《跳舞的小人》?这不是福尔摩斯系列里讲暗号的那篇吗。”
“对。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这一点上你和新一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希子提着裙摆轻盈地转了一圈,又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起脖子上的珠宝,“今天他也突然问了我一件好久以前的事。”
“新一今天来过电话?”
“嗯。早上莫名其妙打过来问我一位老相识的事。”
“是哪位导演,还是认识的制片人朋友?”
“是克里斯啦。就是去年我去参加葬礼的那位莎朗·温亚德女士的女儿。”有希子说着转过身检查他的领结。
优作拍了下手掌,“哦,是最近在上映的那部间谍片的主演,之前试映会还请了我们过去。”
“对啊。其实我也在考虑要不要再回去一趟。今天早上查邮件,之前在国内受过照顾的一位导演去世了,合作了很久的制片人给我发了追思会的请柬。”有希子叹了口气,“而且我也想念小新了。最近他都不怎么说自己那边的情况。”
“前几天影迷论坛上好像确实提到过有知名导演去世,你说的是那位酒卷老师吧?”优作回忆道。
曾经因为一部《彩虹色的手帕》夺得多项导演大奖,从日本国内到三大电影节一路狂揽奖项的酒卷昭导演可以算得上是本世纪的电影业界传奇人物,在一众新浪潮电影中杀出重围走向国际,将商业化和艺术性完美平衡,同时还兼具了极其优秀的剧本写作,可以说是位完美的导演。
有希子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变得不确定起来,“我们是不是还是给小新留点独立成长的空间比较好呢?既然当初他都让我们不要插手了……”
但儿子口中的那个组织真的会是他一个高中生就能应付得来的吗。优作望向窗外,剧组派来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候他们了。在洛杉矶的这三年,酒会、慈善晚宴这类活动不断,安逸的生活已经让他有些忘记了自己曾经作为警局顾问时亲眼见证过的种种人间丑态。这片不见底的黑暗泥淖对他来说已堪算是回忆录的内容,但他的孩子如今却深深地陷入了其中。
或许这就是为人父母,既期待孩子继承自己的一切,又担心他们太像自己。在这两者间犹豫不决,等下定决心后,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二人准备妥当,携手出门。温暖的风拂过比佛利山庄,也将工藤夫妇手中的请柬卷上了天空。
十一月的洛杉矶温暖干燥,而此刻的日本大约快要下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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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晚上十点,地下室里又一次传出喷嚏声后,工藤新一再也坐不住了。
“博士你倒是劝劝她,都已经感冒了就不要再熬夜熬那么凶了。”
阿笠博士对他的气势汹汹也感到很为难,“我也劝过啊,但是小哀一直在说要尽快把那个解药赶制出来,说什么这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
一想到这个就来气。“博士你难道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吗?这就是在告诉我们一旦她能恢复大人的身体就要离开这里。”
“新一,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偏执了。”博士冷静地劝道,“如果那个被困在小孩子身体里的人是你,你难道不想变回去吗?”
怎么会不想。这张名为江户川柯南的假面夺走了他的一切,亲人、朋友、身为名侦探的社会身份,还有工藤新一作为学生的日常生活。发现青梅竹马的毛利兰喜欢自己的那一刻,他也想过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自己顺利地参加了修学旅行,会不会现在两人的关系也变得不同……
座机在客厅里突兀地叫了起来。他看向阿笠博士,但博士的一脸茫然说明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工藤新一调整了一下变声器的音调,接起电话。
“你好,这里是阿笠宅。”
“是江户川先生吗。这个时间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有些微妙的耳熟,“我是静冈县警局的横沟,之前广田正巳案的证物我们这边已经全部登记存档完毕,非常感谢您侦破案件时对警方提供的帮助。你朋友的那张磁片我们今天已经寄出去了,大约明后两天就能送达。请您记得查收。”
“啊,感谢你们还记得这件事。”工藤新一说着,对博士比了个不要担心的手势,“这么晚了还电话通知我,太辛苦您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横沟道,“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件事必须告诉您。”
他听出横沟话中有话,语气也沉了下来,“请讲。”
“在广田正巳案的文书工作还未结束前,我们收到过一封要求警方归还证物中个人物品的申请信函。信中提到的大部分物品我们和广田夫人确认过都是广田正巳先生的私人财产,唯有一样例外。”
“……是我的那张磁片对不对。”
“是的。虽然不太清楚对方的目的,但我想最好还是提醒您一下也有别人在找这张磁片。”
谢过横沟警官后,他挂下电话,和阿笠博士交换了一个眼神。
“会是那群黑衣男子吗?”博士担忧地问。
“应该是。不过他们好像也没那么想把那张磁片收回去的样子,只是递交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申请,看那样子像是拿不回来也无所谓。”他摘下变声器,伸展了一下上肢,“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无所谓呢……”
那自然是因为磁片里的内容无法被外人读取的。
磁片寄到家中的当天,灰原尝试了用博士的电脑读取里面的内容。
“只是没有想到这张磁片竟然能通过警方的检查。”博士感叹地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文件图标。
“如果不输入特定的密码的话,这张磁片只会显示一些无关紧要的文档。”灰原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行云流水地输入了一串字符。
“怎么样,东西还在吗?”工藤紧张地抓紧了椅背。
“嗯。这里不只有那个药品相关的资料,应该还有我加入组织前曾参与研究的人员姓名、代号和住址这类信息。还有这个研究背后的投资人们的信息和资金来源应该也有记录。”说完,灰原重重敲击鼠标左键,点开了一个刚刚被成功解锁的文件夹。
“运气好的话,这个组织的全貌就一览无余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已经过去太久,他也已经躲藏得太久了,现在终于轮到他们掌握主动权了。只要有了这些信息,再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取得警方的帮助,他们一定能将这个组织彻倾覆。
屏幕闪烁了起来。
标题为“apotoxin-4869”的文档呈现出如雪花消散般的动画,在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时,电脑屏幕上文档的内容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黑暗,倒映着三人惊讶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这是……”
“电脑病毒,暗夜男爵。”理解了状况的灰原很快恢复了镇定,在键盘上操作了一番——黑屏被强制退出,然而刚才那个密密麻麻满是文件的窗口重新出现后却成了一片空白。
“是我太大意了。这应该是组织用来防止泄密的手段,如果磁片在组织以外的电脑上被破译打开的话就会自动触发这个病毒。”她对两人解释道,手指的敲打不曾停下。
“那些资料……”一切发生得太快,又或者刚才被胜利已经冲昏了头脑,工藤新一一时间没有理解眼前发生的事。
“全都被销毁了。”她停下了敲击,没什么感情地宣布,“而且没有恢复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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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这下短时间内回不到青梅竹马的身边去了。明明刚刚才发现她喜欢我,我却还被困在这个中年男人的假面下,好难过,好憋屈啊。”
这要死不活的说话方式,以及这熟悉的冷嘲热讽……他回过头,果然是灰原在鹦鹉学舌他的语气。
“烦死了。”新一嘀咕着重新把头埋进了桌子和手臂的空隙里。
“相信我。有情绪的话,说出来会比较好受一点。”她耸了耸肩,拉开他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你感到无力是很正常的。我花了十三年才做到从组织里逃出来,但一瞬也没有妄想过击溃他们。这就是他们带给我的威压。”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么可怕的话,你就别成天想着恢复成大人的身体离开这里了。老老实实当个他们认不出来的小学生不好吗?”
“离开这里对你不好吗。少了带女儿的麻烦呢。”她微微一笑,“况且变回大人身体的话,我行动也更方便。”
“那你告诉我离开后要去哪儿总行吧。”他支支吾吾道,“就是那个……你要投靠的男性。”
本以为又要被她用“你自己推理去吧”之类的话搪塞过去,但停顿片刻后,灰原居然回答了他:
“之前也跟你说过,我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他。关于那个人的事已经是——”
“——是那个叫诸星大的男人吗。”
被打断的灰原露出了意外又不解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这个名字?”
工藤新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要管这些细节,就问你是不是这个人。”本来因为磁片的事已经够烦了,此刻心里更像是爬了几千只蚂蚁一样难耐得很。关于诸星大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了太久,几乎变成了一种折磨。
看到他这幅坐立难安的模样,灰原脸上的困惑渐渐变为了了然,猫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不是哦。”
她托着脸颊,没有一丝顾忌地与他对视着,小巧的嘴唇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要求助的不是这个人。”
TBC
Chapter 18: 漆黑的送葬队列
Chapter Text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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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发生了这种事……那么你打算怎么办,继续伪装下去吗?”
“我也没有选择啊。不能把小兰他们扯进来,太危险了。”
电话另一头的服部沉吟一阵,“可是你现在知道了小兰对你的心意,所以决心动摇了,打算和盘托出,对吗。”
“怎么可能告诉她……灰原警告过,一旦暴露,那些家伙会把所有相关者都一并抹除。之前我也亲眼见到了石井一家的悲剧。”他顿了顿,想起了自己和假石井那段危险的对话,思忖片刻,还是没有把自己对那个易容者的猜想告诉服部。“看到小兰难过的样子,我也很于心不忍,有的时候也在想不然干脆都告诉她算了,不过是多一个人保守秘密……”
“不好意思啊,工藤,这次我和那位小姐姐意见一致。”服部打断了他的话,“绝对不能再把更多人牵扯进来了。”
“你不算更多的人吗?”他无奈道。
“我算是追求真相的侦探,你不用对我负责啦。”服部说着嘿嘿笑了两声,好像讨论的不是性命攸关的事,反而是在接受褒奖。工藤新一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关西人这种松弛乐观的生活态度。
“话说回来,难道你真的一次也没有怀疑过吗?”服部声音一沉。
“怀疑什么?”
“怀疑她出现在你家的原因啊。你不是说那个小姐姐是主动跑到博士家门口求救的吗。一般来说正常人的思路都不会是找一个自己的受害者去求救吧。总之,我劝你还是多观察一下这位小姐姐,虽说我目前为止还没看出什么不妥,但既然对方和那种可怕的组织有关系……”
他知道服部平次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更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从不轻信任何人。
时间是工藤新一没能参加的修学旅行第一天的深夜,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大脑擅自思考着,半梦半醒间仍能听到友人遥远的话语。
广田正巳的磁片被电脑病毒清洗后,他对组织的调查又一次陷入了停滞,而就在今天白天,毛利兰和他在帝丹高中的同学们已经启程去往关西开始修学旅行。因为易容者的出现,他实在放心不下那边的安全,于是联络了服部平次希望他能在关西给予照应。他也希望这只是自己一时多心,或许易容者、克里斯·温亚德以及莎朗·温亚德的交集不过是个巧合,但越是深入调查这个组织他越是发现自己怎样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尤其是在知道了那个能够把成年人变为幼童的药剂之后。
诸星大的事还未尘埃落定,又出现了另一个身份不明的保护者,谜团滚滚而来,但唯一能够提供给他真相的灰原哀却对此三缄其口。
灰原……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没有告诉他。
“其实那个关西腔的怀疑都没有错。”
朦朦胧胧间,他听到有人如是说。
“不好意思,看起来我的身体里还流淌着黑色的血液。”
那声音由远及近,随着额头上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放大,工藤新一从梦境边缘醒来,猛地睁开了双眼。
房间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窗外昏黄的路灯。他借着些微的光亮看清了女孩茶色的短发和那支抵在自己额头上柯尔特手枪。室内静得吓人,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但灰原哀却像是屏住了呼吸,连一丝声响都捕捉不到。
说起来,第一次见她熟练地操作枪械也是用的这个型号的手枪。
工藤新一冷笑一声,双手支撑着自己从枕头上微微抬起头,脑门和枪管彻底贴在一起,甚至还挑衅地向前凑了凑。
“动手吧。”
灰原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笃定了我会因为同住了这段时间就不会开枪吗?那么你猜猜为什么你能通过广田教授的线索找到我,为什么会有组织的人在博士家附近监视,却又至今都没有杀死我?”
是啊,以她这样严谨的行事风格又怎么会想不到抄写电话会留下印痕;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组织里的人都对叛徒赶尽杀绝,诸星大又怎么会允许她活到今天。此刻本该想着该如何脱险,心中懊悔自己对她的轻信,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会用“恨”这个词。工藤新一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想着那样细的胳膊,那么娇小的手,合拢在枪身上居然丝毫不会颤抖。不愧是那个组织训练出来的人才——身体素质回到儿童时期,肌肉记忆和技巧却不会因此退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尽管自己已经推算出了答案。
“很抱歉,工藤新一。我从最开始就不是什么良心发现背叛组织的科学家。”灰原嗓音一沉,小女孩的声线透出了极为不符的成熟狠戾,“我的任务是调查你的情况,确认你对组织的调查进度,并且在接近真相的时候了结了你,以及你身边所有的知情人。”
果然如此。他的手扣紧了床单。房子里还有博士在,现在就算无法自救,他最起码也要救下阿笠博士。
“不用费心叫喊了。阿笠博士早就听不到你的声音了。”她读出了他的心思,微微歪过头,像是对他接下来的反应充满了好奇,“处理完你之后很快就会轮到那位委托你调查你自己的失踪的警官,以及关西的高中生侦探。不用担心,我会确保他们不受过多痛苦的。”
“我该感谢你仁慈吗?”他讥讽道,藏在被子里的一只手悄悄地伸向了枕头下方——他徒劳地抓了一阵,却发现本应压在枕头下的麻醉手表不见了踪影。
“大侦探的感谢,我却之不恭。”她不疾不徐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麻醉手表,表带挂在她的食指上悠闲地荡来荡去。“别乱动。小孩子身体的控制力不比大人,如果不小心射偏了害你没死成却受了重伤,就算是我也会觉得于心不忍。”
与其说是忠告不如说是警告,在工藤新一看来,她拿枪的那只手可稳得很,丝毫不像是会突然脱离射偏的样子。
“杀了我可以,但是我请求你不要伤害他们,也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虽然知道自己听起来很可笑,但新一还是抱了一线希望。
灰原的表情没有动摇。“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事。”说罢,她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砰然巨响到来的并非子弹,也没有意料之中的硝烟味,冰凉柔软的花瓣扑簌簌从天而降,落在了工藤新一的脸上——柯尔特的枪管在他眼前爆开了一整束玫瑰,植物湿润而富有生命力的气息让他笑了出来。
“不要放松警惕,大侦探。”
确认没有危险后,他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灰原面无表情地将花束从枪口摘下,插在他床头的水杯里,像是了结了一项工作,转身便要离开。新一急忙拉住了她的胳膊,“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似乎没想到还会被追问动机,后知后觉记起眼前的人是个侦探。
“我做了个不好的梦。”
“什么样的梦?”
“刚才我说的一切都变成现实的梦。”她转过身,露出惨白的面色,“那三个孩子死了,然后是博士、关西腔,高木警官、那个事务所的女孩,最后还有……”画面被血色浸染,枪声不绝于耳,而在这一切的中央,是琴酒黑洞洞的枪管,和那上面呛鼻的硝烟味。她摇了摇头,把这些景象从眼前抹去。
“总觉得需要让你做好最坏的准备。那些黑衣人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恐怖。如果不做好要失去一切的觉悟,你什么都保护不了。”说完,她试着把胳膊从他手心里抽出来,但新一抓得很紧,不是一个小女孩的力量能轻易对抗的。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他承诺道。
灰原没有放弃反驳他,“现实世界不是推理小说。侦探不会总是大难不死。”
新一游刃有余地笑了,“难道说你是因为做了噩梦觉得害怕才特地过来吓唬我的吗?”
“别把我说得像个易受惊吓的小女孩。”灰原别过头。
“你当然不是。”新一板正了脸,认真道,“如果感到害怕的话尽管来找我、吓唬我,或者寻求安慰都可以。但我知道你有面对他们的勇气。”
“是吗?”她一如既往摆出了不置可否的态度,不过新一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松开了她的胳膊,说了些让她早点休息的话。
如果我说在整个梦魇的最后,在体会到最深刻恐惧的瞬间,我看到的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是你,你又会作何感想呢。
走到门口,灰原回了一次头。她其实很想把这句话告诉他,但是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这么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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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原同学,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太好?”
如果不是步美突然开口说话,她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最后一节课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来着,灰原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听到的上课铃声。
“我只是……在学业上遇到了一点困难,最近又感冒了而已。”解药的研发遇到瓶颈也勉强算是学业问题吧。她意识到班上的同学已经走了大半,于是囫囵收起了书包。
“怪不得灰原同学能一直考满分。”元太崇敬道,“如果我也有这个成绩,妈妈肯定天天给我吃鳗鱼饭了。”
“知识有时也是一种诅咒,小岛同学,”她打了个哈欠,把书包甩到身后,“太过聪明会变得不幸的。”
很显然,小学生们的知识水平理解不了她在说什么,统一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叹了口气,“圆谷,当小岛向你请教一道简单的乘法题时,你在教导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心中有些烦躁?”
光彦看了一眼体型两倍于自己的元太,咽了口唾沫,“有时候会……”
“那么你也被诅咒了。”灰原简短地解释,“当我们已经学会了某件事或某个知识,我们就再也回不到对其一无所知的状态。这让我们无法理解那些没有掌握知识的人,带来危险的自大和孤僻。”说起来,这和某位大侦探的状态也有些类似,像他那样脑袋灵光的人大概也会偶尔经历这种时刻吧。
“阿嚏!”
说话间,等候在校门口的江户川柯南打了个喷嚏。天气越来越冷了,偏偏今天灰原和那几个孩子迟迟还不出来,他搓着手呵气,眼镜上瞬间布满了自己的哈气。快到下雪的季节了吧,这个时候关西那边还能看到红叶吗。他没头没脑地想着,听到了几个小孩由远及近的嬉闹声。
“~鲁道夫,长着红色鼻子的驯鹿~”
“~有个闪闪发光的鼻子~”
已经十二月了啊。工藤新一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心情恍惚。他变成江户川柯南已经快半年多了,好消息是至今身份还没被戳穿,坏消息是即使过去这么久,他也依旧无法摆脱现在的状态。
“发什么呆呢。”
前几天才举着枪夜袭他的小女孩现在背着书包走在小孩堆里,仰起脸看人的样子可爱又无辜。
“在想圣诞节要到了,”他用手指蹭了蹭鼻尖,“今年我大概要上坏孩子的名单了吧。”毕竟在撒谎这一项上他可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不用担心,到时候收到煤块的肯定不止你一个。”灰原轻笑道,“我的存在能确保博士家一年都不用缴纳燃气费了。”
“那我还真要替博士谢谢你了。今天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是圆谷那小孩稍稍拉着我说了些对游戏的反馈,就是博士之前帮他们开发的那一款。”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片对他晃了晃。
又是磁片啊。看到这个存储介质的同时工藤新一在心里叹了口气。
“感冒呢,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孩子们的后面聊着,轻松的语气之下却各有担忧。
“喂,你们看那辆车,好酷!”
冲在前面的元太突然叫了起来,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街对面的停车带内,一辆黑色的老爷车突兀地停在了国产车之间,格外惹人注目。
“好像是电影里面出现的车子哦。”光彦小声感叹,“真想过去看看……”
“那辆车……应该是保时捷的老爷车,”新一起了兴趣,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车子的内饰,“五十年前的古董车了,这种型号的车子到底是什么人在……”
“保时捷356a,这个型号一直以来都是琴酒的座驾。”
灰原的声音低低传入了他的耳中。
孩子们还在嬉笑着猜测车主身份,工藤新一却浑身汗毛倒立,立刻使用眼镜的功能确认了车内的驾驶座此刻没有人。如果不是目睹了灰原脸上惊恐的表情和笃定的语气,他会以为这也只是她用来吓唬自己的一句玩笑。
现在还不能肯定这部车子的主人就是那帮黑衣男子,但在知晓组织正在米花町附近展开活动的情况下,新一不打算错过任何可能性。
匆匆告别了几个小学生,他用博士前不久为他研制的耳坠型移动电话拨通了博士家的电话。十五分钟后,博士的黄色甲壳虫停在了距离黑色保时捷两百米左右的对街。
“不打算问问我的计划或者阻止我吗?”和博士汇合时,他有些好奇地问从始至终保持沉默的灰原。
灰原略显无奈地看着他,“我劝阻你,你难道会乖乖听话吗?”
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琴酒就在附近的话,你一会还是和博士一起躲起来比较好。”他正了正眼镜,以家长的口吻说道。
“如果琴酒就在附近的话,”灰原模仿着他的语气说道,“我会建议你不要靠近那辆车,就当没有看到过。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吃晚饭。”
新一扯着嘴角对她笑了笑,从博士手中接过了撬车锁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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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的老爷车在组织里有着独一无二的显眼。通常为了方便行动,组织成员都会选择相对大众的车辆作为载具。平平无奇的车子便于跟踪和反跟踪,行动时能减少不必要的视线,最重要的是便于替换,像一个个假身份一样可以用完即弃,不必担心成为某种扎眼的标志。
志保想过很多琴酒坚持开这辆保时捷的原因,大多与对外彰显能力和地位有关。他从不会因为车子显眼而跟丢过目标,也不曾出于潜逃的要求而处理掉车辆。他十几年如一日高调地开着这辆车完成任务、回到车上抽一支烟,然后消失在夜色里,不曾有变。这也是为何她如今能轻而易举地将琴酒的车和其他型号相同的古董车区分开来——他的车和他的人一样,在那股黑暗里浸淫了太久,已经无法洗脱那种阴冷的味道。
这么久过去了,车上的布置一点都没变过。原汁原味的内饰如今显得有些陈旧了,不过她也没见过这些东西闪闪发亮的时候。车内所有的都被涂成了黑色,在琴酒出没的空间里从未有过除此以外的第二种颜色……若说曾有例外的话,恐怕也只会是血色。
工藤新一正在驾驶座忙碌,信心满满地把用纽扣型追踪器用口香糖黏在座位底下。灰原小孩的身高便于隐藏,因此留在了车外站岗观察。她对于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有太多想要反对的,但大侦探显然有备而来,有条有理地排除了所有令她担忧的风险。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也有可能根本不是他的车。”她将一半身子探进车内,抓住了名侦探的胳膊,“万一这只是——”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透过对面的车窗,她确定无疑地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了街对面的巷子里——琴酒和伏特加,万年不变的礼帽和风衣。又是他们在一起行动的话……
同时发现街对面异样的工藤新一没有片刻犹豫,伸手捞起了身边的灰原退出车外,将车门轻轻关上——街对面的两名黑衣男子正在交谈,对车子里的异样毫无察觉。他能感到女孩的身体挂在自己的手臂上不停地发抖,不久前的噩梦以这样的形式在眼前开始与现实重合,换做任何人都会害怕的吧。他蹑手蹑脚地带着颤抖不已的灰原拐入一旁的小巷里,从后街绕了一圈回到了阿笠博士的车旁。
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但直到回到黄色甲壳虫前,工藤新一感觉逃跑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难耐、瞬息万变。他听得到那两个男人渐近的说话声,听得到他们的皮鞋踏在柏油路上的轻响,自己和灰原因恐惧而加快的心跳声,甚至那两人风衣布料摩擦的细微声音,说是死神在向他们逼近亦不为过——随着博士将车门关闭,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滑下去!”他轻声说着,抱着灰原滑到了座位下方,尽可能地避免窗外的人看到车内的情况。博士立刻明白了现状,也蜷缩着身体躲了起来。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遥远的车门开关声响起,他听到怀中的女孩轻轻地吐出了一口叹息。
结束了。
他和博士双双回到座位上,目送那辆黑色的车辆远去。
“放开我。”被他紧紧箍在怀里的灰原发出闷闷的抗议。
“抱歉。”他松开手臂,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新一,我们追上去吗?”阿笠博士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恐惧。
“不……现在就跟上去太冒险了,博士的车牌号如果被他们记下来的话我们麻烦就大了。”他说着启动了追踪眼镜的功能,“等发信装置走出一定距离以后我们再远远地跟上去吧。”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有多危险!”听到他的计划,后座的灰原不得不提高了嗓门,“就算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凭你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
眼镜上的表明车辆位置的白点快速移动着,博士在他的默许下发动了车子。
“工藤,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发现了车上被动手脚的话……”
“安静点!”他一反常态地喝止了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女孩愣怔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低声解释,“窃听器里好像有动静。”
电话、十八点整、杯户城市酒店、追忆会、皮斯科。
组织的人今晚就会行动,目标会出现在杯户城市酒店的一场追忆会中,并且即将被警方逮捕。一个名叫皮斯科的组织成员接受了灭口命令,并且他们会使用“之前的那个药物”。含混不清的碎片在新一的脑中快速地组成了有机的信息,这是在热带乐园遇袭后他第一次直接接触到他们的行动信息,而且如此接近、如此明晰……
琴酒和伏特加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是一串嘈杂的声响——
他们发现了窃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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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会在今晚于杯户城市酒店被谋杀,而且死法极有可能是毒杀。
工藤新一的电话来的突然,把目暮警官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叫来手下高木,很快确认了警方今晚的确在杯户酒店有抓捕计划。
“就是那位你之前让我调查的名为吞口的议员先生。”目暮翻阅着案件卷宗,对着听筒另一边的少年侦探汇报道,“他之前的受贿和行贿指控已经被证实,检察官上个星期签发了逮捕申请书,考虑到外界影响,吞口议员的逮捕被拖到了今天在杯户城市酒店的追忆会后。”
“那就麻烦警部今晚抽调警力去保护议员了。”工藤新一语气急促,听上去像是在赶路。
“这倒不算什么,我们的职责所在。但是工藤老弟,这些消息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许久未和这位高中生通话,从银行劫案、极道组织暗杀,再到这次行刺政客,目暮发觉他每次发来的请求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到这次的杀人预告更是称得上是神棍般的预感。
“这和我现在目前正在侦查的一桩案件有关,具体细节我不方便多透露。”工藤解释道,“等日后我回到米花再和警部您细说。”
回到米花?这小孩迄今为止都在哪里做些什么啊。目暮对着响起忙音的电话投去不满的眼神。
挂下电话,目暮雷厉风行地派下任务,刑事一课剩余未出外勤的警员全部被动员了起来。保镖护卫原本不是他们的工作,但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刺杀真的会发生,目暮无法借调其他部门的人员,只好如此安排。高木跟着鞍前马后地忙了一通,临行前才回到他手下。目暮想起一件搁置了许久的事,拍了拍高木的肩膀。
“高木,之前你说拜托江户川先生调查工藤新一,如今进展如何?”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高木涉在被问到这个问题时露出了一副心虚的神情,与他们审讯犯人时对方有所隐瞒时的表情几乎完全重合。
“关于这个……我有些自己的推理。”高木含糊地答道。
目暮耷拉下了眼皮,“这样吗,既然江户川先生那边还没有结果,那就再等等看吧。”反正现在还能收得到那小子的电话,说明人应该没事。
应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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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料,吞口重彦和极道组织的金钱纠葛,以及琴酒借笹原庆太之手回收资金的举动果然有关联。看起来吞口是因为选举资金一案才与黑衣组织扯上关系,但实际情况有可能两者从更早以前就产生了龃龉,笹原和这次的毒杀灭口应该都是结果,而非原因。
按照他的计划,目暮警部会在当晚六点前部署大量警力陪同吞口重彦参加追忆会,并在此期间留意行动可疑的人物。如果能凭警力吓退杀手固然好,但他最希望的还是能活捉皮斯科。
只要能保下吞口重彦,想办法让他开口说话,再与皮斯科的证词相互映照,琴酒那帮家伙的所作所为也就明了了。警方只要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就可以顺藤摸瓜牵出组织的全部根系。而且今晚皮斯科也会带着毒药前往杯户,如果工藤新一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口中的药应该就是……
“aptx4869。他们今晚要用的毒药应该就是我研制的这个药物。”
灰原为他确定了这个想法。
新一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电话亭的门是什么时候开的,她又是什么时候躲进来的?他看了眼亭外,博士正坐在车里尴尬地向他摇手,那表情似乎在说他也尽力阻拦了,但还是被灰原跑了出去。
“我不是让你和博士先回家去吗?”他挂了电话,叹了口气,“他们知道你小时候的相貌,如果被看到的话你就完蛋了。”
“那个药物今晚也会出现在杯户酒店,我必须去。”她的解释言简意赅。
“你不是有我那次留下的那一枚……”
“对研究来说,那一枚还远远不够。”她直白地说。但原因远不止如此。她对组织的外勤规矩有所耳闻,琴酒和伏特加都是具有单独行动能力的成员,两人一同出动的情况往往涉及高保密等级的行动。如果在这个当口工藤新一保下了吞口重彦,那么毫无疑问除了执行任务的皮斯科以外的那两个人就会作为plan b立刻行动,并且会确保灭口任务的完成——不计代价。
梦魇中的场景历历在目,她不能让工藤新一变成那个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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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五点过,杯户城市酒店的宴会厅外已排起了小小的队伍。
牵着女儿的江户川柯南换上了黑色的大衣外套,毫不违和地融入了追忆会外排队的人群。他没有请柬在手,迎宾前台登记时却丝毫不怯场。
“不好意思,刚才带着女儿出来找洗手间,请柬落在了桌子上没带出来。”他露出一个老实巴交的微笑。
不知是看他带着孩子,还是他演技过硬的缘故,迎宾前台并没有质疑他的说法,哗啦啦地翻起了名册,“没关系,我帮您核对一下登记的姓名就可以。”
灰原捏了捏他的手,他向下看去,女孩对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警告他慎重报名。今晚出席酒卷导演追忆会的大多是社会名流,上至政客下至作家演员,三教九流有头有脸的人汇聚一堂,不是他随意想要冒充谁都可以的。
但工藤新一早已想好了一个名字。
“工藤优作。”
前台很快找到了对应的名字,放两人进入了会场。
“你的爸爸今天也在吗?”进入会场后,灰原迫不及待地问。
新一耸了耸肩,“当然不在。他和老妈这会应该还在享受加利福尼亚的阳光。老爸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电影编剧,应该和导演们多少有些私交。这种交际场合的宾客名单上会出现他的名字并不奇怪。”
“可是工藤优作对外难道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吗?”她严谨地指出,“如果对方发现了这一点……”
他爽朗地咧嘴一笑,“那你就变成工藤家的小女儿了。对了,你实际年龄比我大还是小,我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
灰原知道他又开始了那一套举重若轻转移视线的说辞,无奈翻了个白眼。
由于是追忆会,会场内人均身着黑衣,放眼望去倒像是人人都有可能是组织成员一般。有侍者带着酒水过来询问新一是否需要,他见人人手中都有酒水,于是自己也拿了一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一般来说放在这种长香槟杯中的要么是香槟,要么是以香槟或起泡酒作为基酒的鸡尾酒,这两者他都尝过,也知道味道如何,但这只杯中的液体似乎并非其中之一。
意识到他的脸色不对,灰原抓住了他的衣角,“怎么了,酒水有问题吗?”
他知道灰原联想到了下毒,赶忙摇头,“没事,就是普通的酒水……”身边的宾客手中有不少都持有和他同样外观的酒杯,里面盛放的全是肉眼可见有气泡上升溢出的香槟。
——但是他手中这杯的味道明显不是香槟。他四下寻找刚刚递给自己酒杯的侍者,会场内充斥着一模一样穿着打扮的侍应生,加之刚才他并没有来得及注意观察那人的长相,根本无从找起。趁他分神,灰原拉下了他的手臂,夺过酒杯扇闻检查——从液体的颜色、浓稠度,再到这个味道,毫无疑问杯中的液体如他所说就是普通的酒水,但问题也正出在这里。
杯子里的液体并非毒酒,却比毒药更令她恐惧——
——西班牙的名产,莎翁诗里的瓶中阳光,她在组织中的代号,雪莉酒。
灰原后退半步,下意识地想要找地方逃走,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
“柑橘类的香气和阳光一样的色泽,这应该就是那款酒了吧。”看到她的神情,工藤新一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有人将这杯特殊的酒塞到了我手中,是想提醒我们已经暴露了。”
灰原挣不开他的束缚,垂首不语。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个局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他们的身份是从一开始安装窃听器时就暴露了,还是在进入会场后被察觉的,留在场外的博士和工藤新一的亲朋有没有危险——他们手中的雪莉酒提出了一个又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问题,但此时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陷阱,再想逃脱出去已经很难了。
身为侦探,想要活下来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头脑。
“从现在开始一步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他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们会没事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灰原发出了一声冷笑。
“想知道我那天噩梦的最后看到了什么吗?”她扶着自己略微发烫的额头,平息了一下呼吸,“在所有人的最后,我看到了你死在我的面前。”
不是江户川柯南,是工藤新一,那个原本应该人生一帆风顺的高中生侦探、日本警视厅的救星。他们的命运阴差阳错产生交集的那一刻,故事就已经提前订好了最坏的结局。
父母的早亡、姐姐的离去,十数年来的茕茕独行,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随时失去一切的准备,可偏偏她遇上了工藤新一。
“也许我当初就应该死在那个瓦斯房里。”
这不是气话,而是她真正的想法。
如果没有吞下药,如果没有逃跑,如果没有去找工藤新一,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面前的名侦探轻轻叹了口气,摘下鼻梁上那副用来伪装的平光眼镜,端端正正为她戴了上去。
“戴上这个就不会被认出来了。”他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解释道,“只要认不出来,任凭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成年人会变成小孩吧。”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变回大人身体时工藤新一也做了同样的事。只不过那时她用来伪装的身份还是江户川柯南的前妻。
“我可没有你那样的易容本领。”
“不用易容。克拉克·肯特就是用这个简单的方法骗过了不少人。”虽说依旧顶着那位中年大叔的皮囊,但工藤新一笑起来的样子仍能看出几分少年气。
她拨弄着眼镜腿,假装调整镜框的高度以试图掩饰自己片刻的慌乱。
“那么摘了眼镜的你就是超人了?”
听到她一如既往尖酸的回应,新一稍稍放下了心,“对啊,除了不会飞以外。”
如果真的有超人那样无敌的存在,她也就无需担心组织的威胁了。可惜摘下眼镜的工藤新一并不会变身,如今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安慰人心。雪莉酒的出现就算只是一个巧合,他们如今身处险境也是不争的事实。这已经不是保护吞口重彦这一条人命的事了,一旦行刺成功,连带着吞口一家,以及所有有过交集的人都会被处理掉,石井就是前车之鉴。而且在找到皮斯科、确认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之前,他们不能冒险离开会场,更不能连累在酒店外等候他们的阿笠博士。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悠闲开玩笑的情况啊,大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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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卷昭导演生前结交甚广,友人、利益相关者遍布政、商、文艺界,是以追忆会的宾客之中不乏话题人物。电视台的记者中受邀的大多已经在场内对他们进行拍摄和采访,而现在挤在门口乱哄哄的那群不请自来的显然另有目的。
工藤新一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晚上六点整还有不到十分钟,场面如此嘈杂,如果十分钟后还是如此,恐怕会给皮斯科的行动带去不少方便。
“看到什么有趣的面孔了吗?”碍于身高限制,灰原没有他这么好的视野。
“没什么特别可疑的人物,”他实话实说,“作家、明星球队老板、唱片制作人、大学教授,还有企业董事长……都是些理所应当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换言之,都像是会成为组织的资金提供者或是合作伙伴的人物。工藤新一在心中恶趣味地想到。
大约是心理作用,戴上眼镜后的灰原看起来冷静了不少,神情也不似先前那般紧绷。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在人群中穿行,思维也从未停下过,“那么今晚的那位大明星呢,是不是差不多也快出现了。”
他知道灰原指的是吞口重彦,只是比起成为今晚的明星,他心里更希望吞口议员能悄无声息地来,也平平安安地离开。追忆会上的逝者只有酒卷昭一人就足够了。
挤满会场入口的记者之中突然传出了低低的惊呼,随即响起了空前热烈的快门声和问话声。闪光灯和纷涌而至的话筒簇拥着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走进了会场。
此时距离六点还有五分钟,因受贿罪名而即将被逮捕的议员吞口重彦抵达了追忆会的现场。这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精神萎靡,脸上带着和大多数即将入狱的罪犯如出一辙的倦怠和空洞。他的手腕尚未被拷住,警察也没有过多限制他的行动,然而男人紧张的神情和频频查看手表的动作都表明了他对于自己身上即将发生的事有所感知。与他一通到达的还有警视厅刑事一课的部分警探,其中也包括新一的老熟人目暮警部和高木警官。由于忙于警戒,这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今日的宾客之中还有那位他们合作已久的江户川先生。
“期待吗?能够让琴酒前来善后的人到底会吐出怎样的信息……你难道不好奇吗?”顺着他的目光,灰原也看到了那名政客的身影。
“不急。我猜他应该是和检察官那边签署过某种协议,”新一低声道,“用一些更有价值的信息来换取轻判和减刑之类的。如果做得到位,他被逮捕后甚至一天牢都不用坐。”大多数这类案件都会有类似的流程,只不过这次的吞口议员忽略了一点——他忘了与恶魔做交易后,有的时候获得自由未必是一件好事。比起家里的门窗,有时监狱的铁栏杆才能更好地保护他。
经过警方的一番疏散,那些争头版的记者走了大半,在一旁待机的警员纷纷抓紧时机来到了吞口议员的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眼见警察已经把目标全方位保护起来,新一长长吁出一口气,“只要能确保他被顺利逮捕,我们距离推翻那个组织就无限接近了。”
“别把事情想的太容易了。”灰原毫不留情地为他浇上一盆冷水,“他们的目的不是下毒,而是让议员闭嘴,为此他们是不会吝啬尝试的。”
那就试试看吧,皮斯科、琴酒,伏特加。
——工藤新一目不转睛地盯着吞口重彦的方向,他绷紧了全身的神经,议员身边的人和事,所有细节他现在都一览无余,从映入视网膜的瞬间开始高速地在脑中推演着其中暗含的意义和风险系数。
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从我这个侦探手上再夺走一条人命。
TBC
Chapter 19: 不告而别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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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映于1988年的电影《彩虹色的手帕》是一部带有推理元素的现代剧,因为其与好莱坞悬疑片类似的故事节奏和巧妙而不失幽默的情节编排而票房大卖,斩获国内外诸多导演、剧作奖项,成为了新浪潮后期日本电影的代表作之一。导演酒卷昭在拍摄这部电影时正值盛年,或许是自负作祟的缘故,导演本人也出演了影片中的一位路人角色,留下了极有纪念意义的一段影像。
司仪麦仓直道最后阅读了一遍追思流程的手卡,将卡片塞进了胸口的口袋里。
时间来到六点十分,门口的迎宾人员向他示意所有宾客已经到齐,会场的大门缓缓关闭。警方的加入令今天的会场显得格外拥挤,不过这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毕竟现场政商各界名流众多,如果出了差错,主办方那几个孱弱的保安也帮不上什么忙。
“设备已经调试完毕,”负责播放幻灯片的人员向麦仓汇报道,“随时都可以开始。”
麦仓清了清嗓子,打开了麦克风的开关。
“欢迎各位来宾的到场,”扩音器将他的声音清晰地送到了会场的每个角落,方才还在交际闲谈的客人们终于安静下来默契地看向了舞台的方向——麦仓并不在那里,今夜的主角不是他这个司仪,而是那张银幕,以及即将在银幕上播放的影片。
“希望大家对今晚的酒水还算满意,我听说温亚德小姐对我们准备的香槟赞不绝口,已经向厨房索要了一张供货清单。”
开场的小笑话让宾客们舒心地笑了出来,自警察入场以来的紧张气氛也略有放松。被点到姓名的女演员遥遥向他举起酒杯,微笑示意。女演员克里斯·温亚德来自美国,是那位曾拿过奥斯卡影后的莎朗·温亚德的女儿。考虑到女儿和母亲都未曾与酒卷导演有过合作,此番出席应该是受影视公司和投资方的邀约。
按照流程,接下来就到了幻灯片放映的环节。主办方执意要加入这一环节,虽说展示生前作品是个不错的点子,但考虑到今晚大批警察在场,麦仓还是对这个环节抱有一丝顾虑——毕竟一会要熄灭场内所有灯光,若有人想要制造混乱,这简直就是绝佳的时机。
“那么我们现在就来欣赏酒卷导演珍藏的幻灯片——”
随着关键词的出现,会场的灯光同时熄灭,黑暗吞没了宾客的同时,此时突兀亮起的屏幕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各位不妨猜猜这段影片是酒卷导演于哪一年拍摄的呢?”
麦仓按部就班地念着台词,同时注意到会场的某个角落里似乎发生着某种骚动,有一小群人聚集在了一起,看方向好像正是之前那位被警察簇拥的宾客所在的位置。
发生什么事了?不过今天有那么多警察在场……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虽然心脏紧张得怦怦乱跳,但麦仓还是尽量维持了一名主持人的素养,用自己感情充沛的声音引导着宾客们的情绪:“这就是酒卷导演斩获多项大奖的代表作——《彩虹色的手帕》中的场景!”
银幕上的画面跳跃到事先剪辑好的花絮片段,身着白色戏服的导演本人手持剧本,和镜头中的另一面演员交流表演上的问题。这是当时在片场内一段再普通不过的对话,每天类似的场景都会重复上百遍不止,不过由于难得捕捉到了导演身着戏服指导表演的画面,合作多年的制片方将这段花絮剪辑了出来,提供给酒卷导演的亲属作为纪念。
“值得说明的一点是……”麦仓意识到那一小片混乱正有扩大的趋势,警察低声呵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宾客被碰撞后发出的愤怒抱怨滚雪球一般逐渐高涨,越来越多的宾客开始向后方投去不满的视线。麦仓知道自己此刻得做点什么让这些尊贵的宾客重新开心起来。
“……这段影像也是酒卷导演头发稀疏之前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宝贵镜头!”
幸好之前对这位导演的生平做了充分的功课,麦仓的灵机一动让一部分宾客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银幕上,笑声将会场后方的骚乱遮掩了过去。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一片黑暗中攒动的人头,暗暗叹气。
“相信各位来宾也都注意到了,在你们进场时都被赠予了一样具有纪念意义的伴手礼……”
正当麦仓准备进行接下来的流程时,一道恼人的强光对着幕布闪动了一瞬,打断了幻灯片的放映。
在宾客的惊呼声中,麦仓定了定情绪,半开玩笑地说道:“不知道是谁在拍照,不过幻灯片用闪光灯可是拍不下来的,相信在场的各位演艺界同行也一定有所耳闻,哈哈……”
话音未落,会场内传出了不祥的一声轻响,随即是一声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同时伴随着玻璃和金属的破碎与撞击声。有人叫嚷着开灯,有人凄厉地尖叫起来,人群像一整团有生命的活物一样涌动着,慌乱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混乱之中,麦仓听到了会场内的警察高声指挥着秩序,他的同事似乎终于摸到了灯光的开关。随着会场被猝不及防地点亮,不少宾客痛叫着捂住了眼睛,但有更多的尖叫声却不是出于生理性的刺目——
——在会场的正中央,原本应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华丽水晶吊灯碎落一地,而在这盏重达五十公斤的巨大吊灯之下,那名被警察护送进场的宾客已经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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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会现场变成凶案现场,宾客们惊慌恐惧之余都向着会场门口拥挤过去,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工藤新一带着灰原哀在人群之中左右逢源,小女孩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却总感觉下一秒就要滑出去。他知道自己紧张过头了,现在会场里不仅有皮斯科,还有另一个可能已经看穿他们两人身份的人——克里斯·温亚德。刚才在会场里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但是司仪提到了她的名字,说明她一定也在会场之中。现在吞口重彦已经被灭口,下一个目标就是他和灰原,只不过现在灯光已亮,警察也已经封锁了出入口,那群人暂时还不会对他们动手,只要想办法在此之前逃出去的话……
察觉到会场唯一的出入口已经被警察封锁,宾客们不满地抱怨起来,他们很多都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的追思会,原本就不可能在这里逗留太久,此刻出了命案,之后的调查和取证都需要现场证人的配合,不知又要耽搁多少时间。至于吞口重彦死不死,如何死的,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会场门口的服务生看到带着孩子的工藤新一走近,有些紧张地开口阻拦:“不好意思,先生,警方说过不允许任何——”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件事。”工藤新一打断了她,从口袋里变魔术似地掏出一块紫色的手帕来,“今天的会场里有几个人手里拿着这种手帕,你们有登记吗?”
“有的,只不过为什么……”
“把名字告诉我就可以了。”新一强硬地打断了她。
“好的,我去和外面的接待人员核查一下。”服务生这么说着,犹豫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灰原,似乎对这么小的孩子出没在凶案现场也有些不忍。她把会场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想要探查一下外面的情况,没料到门背后瞬间亮起了强光,数十台相机的闪光灯同时照了进来。
是先前就被堵在会场门口的媒体!一定是刚才警察封锁会场的消息被他们听到了,命案的事情应该也已经走漏,这个时候如果被他们闯进来……应该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新一眯起眼睛,把灰原挡在身后,记者们蜂拥而至,与想要离开会场的宾客们撞在了一起,小小的会场出入口一时间被挤得水泄不通。目暮警部在后方高声喝令宾客不得离开现场,但几乎没有人把他的话听进去。想进去和想出去的人都寸步不让。刚才为他们开门的服务生借着先机已经挤到了门外,她对着新一挥手,示意他们从边上挤出来。
“不好意思,我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局面。”终于挤出门后,服务生抱歉地对两人说道,“负责宾客登记的就在这边,你们有什么问题问他就可以了。”
新一扫视了一圈走廊上的环境,发现会场之外也布置了部分警力,就算有宾客突破了会场内的包围,外面的警察守在楼梯口和电梯也能确保他们无处可逃。这对凶手来说是个坏消息,对他和灰原来说也同样不利。
登记宾客名字的迎宾人员为他们调出了几名被分配到紫色手帕的人名,除去提早离场的几名宾客外还剩下七人。
“克里斯·温亚德……”
再次看到这个名字出现,工藤新一有了一种内脏冰凉的感觉。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灰原轻声指出,“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吗?”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虽然还不能从明面上看出皮斯科是谁,但是有一个有趣的人又出现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瞒下去了。目前暂时没有证据能说明这个千面女郎就是皮斯科,但如果这是两股势力,他们今晚的举动无异于直接走入了狼窝。
“灰原,”他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在组织里有一个……”
他突然停下了话头,灰原不解地望着他,等待他把话说完,但新一直愣愣地望着前方的某处,似乎整个人都被冻僵了。
刚刚那个将他们引导出会场的服务生……她的声音……
他快速回过头,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名服务生站在警察极力维持秩序的门边,对他做了一个有些俏皮的噤声手势,随后拉开了原先只开了一条缝会场的大门——门庭大敞,宾客以人数优势压倒了阻挡在前的警察,乌泱泱的人群似一群出巢的乌鸦,尖叫着冲垮了那群围堵在门口的记者。
“秩序!维持秩序!”
目暮的喊声在嘈杂的会场里显得如此无力。警察们被宾客们冲散,目前只能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被踩到。鱼贯而出的宾客们一边遮掩着自己的面部一边推搡着挤上来伺机采访的记者,时而听到有人被撞倒、踩踏发出的尖叫。工藤新一被倏然而至的人群冲得东倒西歪,伸手想去抓灰原的时候却抓了个空。
他低头寻找,身边已经挤满了愤怒的宾客,灰原和那个形迹可疑的服务生都已经没了踪影。
糟了,是克里斯·温亚德,还是皮斯科,还是……琴酒?
一个比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脑海,他急忙拨开人群试图寻找灰原,但不足人腰高的小女孩在人潮之中几乎无处可寻。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去和目暮警部他们说明情况,如果能和警方合作,说不定自己还能有些胜算。他挣扎着推开几个记者,好不容易看到了会场的入口,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脖颈后方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凉意。
是……麻醉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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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保,醒醒,志保……”
是温柔熟悉的女声,好像自己幼年曾在梦里听到过的呓语。这个叫法应该是……姐姐吗?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小学教室的天花板——边角处颜色不明地水渍,看上去随时有掉落风险的风扇,以及吉田步美和一众同学忧心忡忡的表情。
“灰原同学,你怎么了?”看到她恢复意识,步美表情稍有缓和,扶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刚才你突然晕过去,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
大家……自己难道不是应该正在杯户酒店吗,为什么突然又回到了课堂上。
“发生什么事了?”她揉了揉些胀痛的太阳穴,环视四周。
“你这家伙突然就直挺挺地摔倒了,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越过挤在前面的小学生们,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走了出来,他的五官莫名有些眼熟,语气也嚣张得像是多年熟识一般。志保好奇地打量他,男孩却因为她过于直白的打探而有些手足无措。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脑袋摔坏了吗?”他耷拉着眼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确认她是否神志清醒。
“工藤……是工藤对吧?”她犹豫道。
“哈?你在胡说什么呢。”男孩扑上来捂住了她的嘴巴,压低声音又道:“不能在孩子们面前说的啊。”
“柯南好过分,不要这么粗鲁地对小哀啦。”吉田见义勇为地上前拉住了男孩的胳膊,将两人分开。因为动手动脚的行为,男孩被少年侦探团的几名小学生联手制裁了,他一边接受元太和光彦的双重压制,一边被吉田步美教训起身为男生应有的行为边界。
柯南。这不是工藤给自己取的假名吗?
趴在地上的男孩嘴上接受着几个小孩的教训,一边表情担忧地看着她,口中不停问着:“灰原,你没事吧?灰原,回答我!灰原!”
问询最后变成了叫嚷,一声接一声吵得她脑袋更疼了。
“灰原,醒醒!”
像是终于从海底浮出水面,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真实的世界——陌生的房间,堆到天花板那么高的酒瓶和木箱,空气中橡木与乙醇交织的淡淡气味,以及自己鼻梁和耳朵上被眼镜腿压迫的微小疼痛。
“灰原,你醒了吗?”
刚才回荡在她梦境中的声音正是从她佩戴的这副眼镜内传出。这是工藤新一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清爽,笃定,但此刻似乎混杂着不少焦虑的成分。
“托你的福,好不容易从梦里醒过来了。”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努力让自己语气显得轻松一些。“你在哪儿?”
本以为对面会很快报上位置,没想到的是少年侦探在停顿了两三秒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
她微微一怔,没有料到他的沮丧,“你还好吗?”
通讯的另一端,工藤新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今天在会场里的不只有皮斯科一个人,不然我们不会被分别绑走。”
灰原回忆道,“我记得我们被人群冲散之后,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用有乙醚味道的手帕捂住了我的口鼻。如果没猜错我应该是被人带走了。但是我是个孩子,能被轻松带走还算说得过去,”她看向房间正中突兀停放的那辆清洁车,心中已经对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有了个大概,“你是个成年人,他们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你绑走?”
“麻醉针。”他挫败地说,“或者是类似的东西。我猜那个人应该是把我佯装成喝醉的客人一路带走的吧。我醒过来的时候一身酒味,像是被醉汉吐到了身上似的。”
她嗤嗤笑了两声,“结果是我们都中招了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新一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嘲讽,急切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趁他们回来之前逃出去。”
“你也被囚禁起来了?”灰原说着走到酒窖的房门口试着开门,把手纹丝不动,不像是上了锁,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另一侧顶住了。
“是啊,在一个黑洞洞的像是堆放清洁杂物的地方。用来伪装的假面和变声器都被拿掉了。”通讯中传来一阵杂音,大约是对面正在移动导致信号接收不良,“你那边情况如何?”
“在一个酒窖里。到处都飘满了令人不愉快的木头味道。“灰原汇报道,“唯一的出口被从外面堵住了,不过还有一个壁炉,”她走进壁炉里,抬头向上探望,烟囱的顶端居然不是被封起的,隐约有清爽的晚风从上方吹下来,“壁炉应该通向楼顶,但坏消息是我这个小孩的身材根本无法爬上去。”
对面沉默了一阵。
“灰原,对……”
“我不接受道歉。”她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这种话等以后再说吧。”
“以后?”
她轻笑一声,“要么等我们都脱了险,要么就是地狱里再会的时候再细细追责。”
工藤新一无奈地笑了出来,“喂喂,凭什么我也要下地狱啊。”
“我们算是共犯哦,共犯。如此不谨慎小心地走入陷阱,却都没能提醒彼此其中的风险,难道过错不是五五开的吗?”
他嘟囔了一句“怎么都说不过你”之类的话,语气却很快变得轻松了起来,“我这边的处境也差不多,唯一的门已经被从外面锁死了,不过还有一条清洁用的通道是通向外界的。”
“让我猜猜,通道的尺寸很小,只有小孩子的身体才能通过,对吗?”灰原轻叹道。
“Bingo。真是讽刺意味十足的安排呢。”
处境已经明了,两人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从时间上来看,绑走他们二人的应该是两批人,能够将幼体化的灰原绑走的人一定已经发现了她和雪莉之间的联系,但不一定对工藤新一尚在人世的事有所察觉,反之亦然。现在两人的房间内都没有第二人,说明警方的确发挥了作用,已经封锁了酒店并控制住了礼单上的所有宾客,也包括那两个将他们绑走的人——工藤新一和灰原哀从一开始就是冒名顶替进入的会场,他们的失踪自然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现在那两人应该正在接受检查,这也是他们逃离此地最后的机会。
“如果能交换就好了,”灰原道,“拥有大人身体的你一定可以很快从这里逃走,而我也只需要滑下那个清洁通道就——”她停住了话头,看向了房间桌上的便携式电脑。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对,新一慌忙问道。
“看起来对方走得很急,还没来得及关上电脑呢。”她跃跃欲试地走向了桌上的便携电脑——除了电脑本身和一只软驱以外电脑上还连着一只行动电话,“组织的电脑共享同一个系统,联网后就能访问系统内所有的文档。如果我能破解电脑的密码,应该就能得到所有的关键信息——药物的资料、研究所的背后金主,还有他们和组织的交易记录。有了这些证据你就能摆脱现状,回到工藤新一的生活了。”
“真的吗,你又要怎么把这些资料拷贝下来?”工藤新一激动地问道。
“正巧今天圆谷同学归还了博士给他们试玩的游戏磁片,应该还有很多储存空间可以用。到时候你记得回收这张磁片就可以得到所有的信息了。”灰原说着,手下已经噼里啪啦地开始解锁电脑。
“为什么要我回收磁片,你直接把磁片给我不就……”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灰原,你不会……”
“需要我再帮你梳理一遍吗?”她加快了语速,“我们两人同时被绑走,说明他们对我们的身份都起了疑心。但绑走你的人在揭下你的假面看到你的真实身份后却没有下手杀你,说明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对方并不想要你的命,这个举动反而更像是把你和我分开,将身份岌岌可危的你保护起来,不至于被我连累。所以我猜你今晚应该能平安无事地离开。”
他听呆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赶忙说:“但是你也还活着。”
“和你不同,他们不能确定我就是雪莉,毕竟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幼童。不过如果被抓回去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确定了吧。”说到这里,她竟有些释然,“我会把刻录好的磁片藏在酒窖的某处,你一定要……一定要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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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节约电量,他们的通话暂时中断。
工藤新一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第一次脑中没了想法。为了拖延住皮斯科,他在清醒后第一时间用耳坠型电话给目暮警部打了电话,让他扣押了分配到紫色手帕的人细细盘查,这样应该能争取到一点时间。但这不是一劳永逸之计。
他知道灰原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让他安心,绑走他的人没有立刻杀死他或许只是侥幸,一旦灰原落入那些家伙的手里,阿笠博士和他的存在迟早会被牵出,只是一个先后顺序的问题。
从头到尾都是因为他太大意、太心急了,如果不是因为急着要找到那群黑衣人的行踪,急着要抓捕他们,他本不会拉着灰原落入如此险境。
他太想回到工藤新一的生活,却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份执着是有代价的。
他来到那条清洁通道前,想象着几个月前,还未变成幼童的灰原哀也是这样绝望地被困在黑暗的房间里,不知道死亡会在何时降临,只能等待,并满怀绝望。不会有比死去更差的结局了——她一定是这么想着才吞下了那枚被认为是毒药的胶囊。
如果现在新一的手上有这样一枚胶囊的话,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被它杀死,他大概也会甘之如饴,只要能逃出去……
他脑中灵光一闪,再次拨通了两人通话的频道。
“有什么新的情况吗?”灰原淡定的声音从耳坠中传了出来。
“你刚刚说过你被困在一个酒窖里,没错吧!”
“对啊……”她没精打采地答应,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瞬,她很快明白了工藤新一的意思。“你是想说白干酒,解药最重要的原材料。可是之前的解药研制都失败了,我不能保证它还会对我起效。”她迟疑道。
“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催促道,“我们不能放弃希望。你不是也说了吗,那个抓了我的人不会对我下手。所以只要你逃出去,我之后会想办法让皮斯科闭嘴的。”
“可是磁片和里面的信息还没有拷贝完……”
“别管那些了,”他忍不住吼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
灰原被他吼得愣住了一瞬,像是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随后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走动时衣物摩擦的声响。
“灰原,你在找那个酒了吗?”他拿不准地问,有些担心自己刚刚的态度是否太强硬了些。
“嗯,已经在找了。”她的声音如常,应该不是在生气。
“抱歉,刚才吼得那么大声……”他反省道。
“都说了不用你道歉。”灰原制止了他,“倒是你,现在有办法离开那里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可以等。”
“警察那边还能拖多久?“
他看了眼手表,“最多还有一个小时。不过如果在那之前他们能审出凶手,你或许也能脱险。”
“指望那群警察的推理能力吗?高木警官或许还能期待一下,其他人……”
“喂,人家怎么说也是警视厅选拔出来的精英人才。就算再怎么不堪,基本的刑侦能力还是有的。况且我已经提前告诉过目暮警部,凶手就是那个遗失了紫色手帕的人,只要让这七人拿出自己的手帕比对,谁没有,那自然就是凶手了。”
“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一点,凶手有可能有帮凶呢。”
“帮凶?”
“我们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假设的吗,在场的组织成员起码有两人……”
万一他们都拿到的是紫色手帕,相互掩护呢。
他太过执着于克里斯·温亚德就是遗失了手帕的杀人凶手这个想法,完全忽略了一直藏在暗处的皮斯科。如果这两个人在警察面前互相打掩护的话,留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就更小了。
“工藤,你还记得那位大侦探波洛的全名如何拼写吗?”安静了许久后,灰原突然问道。
“阿加莎笔下的波洛?怎么突然问这个。”
“先回答我。”
“Hercule Poirot. ”
短暂的寂静之后,对面传来了一声叹息。“不对。”
“怎么了?你到底在做什么,白干喝了吗?”
“干了半瓶,现在胃里像烧起来一样难受,不过除此以外暂时还没有起效的征兆,所以我现在正在破译组织电脑上的密码。想要访问和药物相关的资料得先过这一关才行。”
新一不解,“这和波洛又有什么关系?”
“我研制的那个药物,aptx4869,后面的一串数字用日语品读的话和那位名侦探「夏洛克」发音近似,再加上它还是个试验阶段的药品,因此组织里管它叫「残废的名侦探」。”灰原快速解释道,“我记得波洛晚年患上了关节炎,只能用轮椅代步,所以想试试看密码是否是这个。”
“你还真没少看推理小说。”他不禁感慨,“不过我建议你试一试「Sherringford」这个名字。”
“没听过的名字呢。”她饶有兴味地调侃,拼写完毕后按下了回车,“是哪位名不见经传的安乐椅侦探吗?”
“其实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被毙掉的一个曾用名,听说是因为名字读起来很矫情就被柯南道尔自己改掉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它和那个药物一样都是「试用阶段」的。”他解释着,语气里不自觉地又带上了些炫耀的成分。“密码解开了吗?”
“解开了。不过真没想到组织会在这种地方突然有了幽默感。”她冷笑一声。“那么就祝我们好运吧,工藤,如果能再见面的话。”
话音未落,他们之间的通讯再次被切断。
#
七点整,阿笠博士终于打通了工藤新一的电话。
“情况如何了,新一?”
车载电话的信号不如座机那么好,通话时总有断断续续的杂音,工藤新一本人的声音因此听起来有了几分失真,“灰原应该已经逃向天台了,顺利的话她可以通过火灾逃生梯直接绕开建筑物内的楼梯回到地面上。”
“太好了。”博士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半颗,“新一你呢,现在有办法出去了吗,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不可以!”电话里的少年立刻道,“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博士绝对不可以再介入这件事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工藤新一也不过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孩,在阿笠博士眼中明明他才是更应该受到保护的人才对。
“放心吧,博士。”听出了他的担忧,新一放松了语气,安抚道:“我和灰原都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现在酒店大楼里只有两名他们的同伙,只要警察还能牵制住他们,我就还有胜算。”
“你真的确定把你囚禁起来的人不会伤害你吗?”阿笠忧心忡忡地看着酒店大楼的灯光,“再怎么说也是那个黑衣组织的成员……”
“虽然我很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放过我,不过还是等下次吧。”他调侃道,“博士,酒店门口的情况如何?”
阿笠博士看向车窗外,由于发生了杀人事件的缘故,酒店前的道路上热闹非凡,电视台的车子、警方的车辆,以及被困于酒店内的宾客们的车子横七竖八停满了整条道路。所幸这里有交警维持秩序,还不至于让道路交通堵塞。
这时,一辆黑色车辆的驶入吸引了阿笠的视线。在黑夜的掩护下周围的车辆和人群几乎没有察觉到它的接近,仿若幽灵一般出现,又停靠在了路边。戴着黑色礼帽的长发男人从副驾驶上走下,悠闲地点燃了一根烟,侧头向他那位身材健硕的同伴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喂,新一,你们要加快行动了。”阿笠博士沉下声,同时关闭了甲壳虫车内所有的灯光,悄悄地伏下了身。
“怎么了,博士?”少年的声音也跟着紧张起来。
“穿黑衣服的……琴酒和伏特加,那两个人已经到了酒店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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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原,听得到吗!”
曾几何时她还觉得这声音清爽阳光,如今焦头烂额之际,她反而有些嫌弃他聒噪了。
“吵死了。”她直白道,“我的体质还不至于晕倒过去。”
“太好了!听这声音,你已经变回去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成成年人大小的四肢,机械地攥拳又伸展着手指,确保自己的身体还听使唤,“白干起效得比上次要慢一点,但是还是成功把我变回去了。”
那边支支吾吾了起来,“你……你现在有衣服穿吗?”
“变态。”
“……猜到你会这么说了。”
“那辆推车里有清洁工的衣服,应该是皮斯科用来准备的变装道具。”许久没有操控成年人的身体,她有些生涩地伸开手脚,抓着壁炉里凸起的部分,轻松地将自己推了上去。四肢上的肌肉还保持着她变为儿童前的水平,并不受她成为儿童期间缺少锻炼的影响——她知道这对药物的开发来说应该是个很关键的信息,但在生死一线的时刻,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仅仅是一闪而过。
“琴酒和伏特加已经进入了酒店,不知道还有多久会找到你那里。”工藤新一聆听着她的喘息声,放心不下地叮嘱道,“你尽快去到天台,藏起来,或者顺着消防楼梯下楼,和博士一起离开这里。”
“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灰原气喘吁吁道,“组织的电脑有定位功能,皮斯科把他的行动电话也一起留在了酒窖里,他们联系不上皮斯科,一定会顺着电脑的定位找过来的。”
现在只能赌一把他们猜不到这条烟道能通向天台……不过琴酒那样敏锐的人,祈祷他发现不了似乎有点不太现实。
如果说先前还是儿童状态时组织的成员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她现在作为成年人的状态出现应该能立刻消除他们的怀疑吧。名侦探的策略还真是一场豪赌,要么成功逃出生天,要么就一命呜呼。
“工藤,那张软盘我已经留在了酒窖的某处,”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通话了,尽管心里想说些更感性的话,但转念一想不过是徒增伤感,哪些语句在脑子里转了两圈,就这么消散了。“拿到之后要尽快去找警察一起破解,同时也要把我在米花町生活过的痕迹全部抹消,包括学校的记录、伪造的ID信息……”
“灰原……”他的声音犹豫了,像是不知道此刻应该和她说些什么告别才好。
她抬起头,烟道尽头的天空投下了微弱的光,那是月光吗,怎么会这么白,又这么亮?
“对了,有一件事你不是很想知道吗?”她手脚并用地最后向上爬了一截,清新的晚风灌入口鼻,冷得刺骨。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他矢口否认,生怕她没有听见,又连忙重复:“灰原,你听见了吗!别告诉我,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浑然不觉地继续,“你说过想知道我的名字,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宫野……”
她探出身子,灰蒙蒙的天空落下一滴冰晶,融化在了她的鼻尖。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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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进入冬天以后,这是米花町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雪。
她伸出手去接雪花,随后像是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蠢而收回了手——雪花本质不过是混杂了杂质的冰晶,无论形状再怎么好看,落到掌心里也不过是一滩水而已——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个人发呆呢。”
男孩双手插兜,表情轻松地看着她,就好像不经意路过一般。公园里吵闹的孩子、追赶在他们身后的父母,还有周边驶过的车辆——这些一切都变得安静、近乎静止。他大大咧咧走了过来,嘴角却按捺不住笑容。
要告诉她吗?告诉她你是如何找到了她,告诉她被你翻烂的地图、写满公式算数的草纸、一个又一个被你跑遍的公园,还有此刻装在你胸膛里的这颗因兴奋而快速跳动的心。
要告诉她吗,还是就这样走过去,像无事发生过一样牵起她的手,然后偷偷下定决心再也不松开?
“好久不见,小侦探。”
和天气正相反,这里有个女孩的心正在冰雪消融。
TBC
节日快乐
Chapter 20: 来自过去的子弹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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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地区的秋老虎势头凶猛,正午太阳高照,豆大的汗珠从质检员的脸颊上滑落,又摔在刚刚合上的引擎盖上,在厚厚的灰尘上画下一道深色痕迹。
“确认无误的话请在这里签字。”一旁的销售人员满脸堆笑地递过来合同和圆珠笔,佝偻的背几乎弯成了九十度,眼睛里写满了迫不及待。这大约是他这段时间里的唯一一单生意吧,考虑到这个中古车行的位置偏远,应该很少会有想要购车的顾客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消费。选址是一门学问,做生意如此,当间谍亦如是。
他接过合同,草草在下方签上了一串英文,交还给了销售。对方千恩万谢地接过合同,向他承诺会在十分钟后将车钥匙以及相关文件拿来给他。
车子虽然是二手的,但胜在状态不错,各项性能和读数都维持在了出厂水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会卖掉这辆车,不过对他来说算是捡到了便宜。几年前在日本执行任务时登记过一个车牌,任务结束前他把车牌寄存在了车站,现在正好可以拿来装上。没有了上新车牌的手续和费用,他又节省下来了一笔钱。
在联调局内部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任务是否紧要,只要提交的方案预算足够漂亮、周期够短,上面的人总是批得特别快。赤井秀一在削减开支这方面并非天赋异禀,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不会在个人待遇上让步,但眼下事急从权,他没有别的选择。在可支配的预算有限的情况下,他必须精打细算地规划自己的行动。
五天前落地日本,负责接应他的人在交接了武器和设备之后就离开了,由于没有申请搭档和后援,赤井秀一这次是完全的孤狼行动。
“这是您的钥匙和车险文件,麻烦您确认一下内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把车开回家了。”
笑眯眯的销售带着文件袋和车钥匙走了过来——装着车险资料的牛皮袋被封住了口,如果对方是个嫌麻烦的人一定不会再拆开检查,秀一看破了这一点,但内心也想着快点把车开走,索性把所有文件一把接过来直接塞进了包里。
他不怕麻烦,只是现在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车子里面充满了灰尘和陈旧皮革的味道,空间比寻常日产车辆宽敞不少,能让他舒展手脚。秀一略微调试片刻,确认一切正常后驱车离开。
从车行到公墓不过二十分钟车程,他顺道在街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百合,中途耽误了几分钟,所幸他车技还算过得去,最终还是在预定时间内抵达了墓地。
工作日访客不多,放眼望去墓园里只有零星几人,而且看样子不像是来祭拜吊唁,更像是踏青的游客。
秀一把花束留在了入口的地方,像是献给沉睡在这里的所有人。
他不知道明美尸骨的去处。警局的档案里没有记录,新闻里没有提及,他也不想面对。他想回忆一些他们伪装交往时的细节,试着让女人在自己的脑子里重新变得生动起来,却无功而返。脑子里的某些齿轮好像生锈了,无论他如何努力调转都只能听到干涩的摩擦声。
那是诸星大的记忆,不是赤井秀一的,他不该擅自闯入一个已死之人的记忆之中。
他看了一眼手表,确认自己应该出发了。
根据本部的情报,不久之前他的另一名同事也已经登录日本,不过具体的去向尚不清楚。他猜测对方应该和自己一样是追随贝尔摩德的线索而来,却没有和对方汇合碰面的打算。贝尔摩德机警异常,一同行动的人越多越容易被她嗅到气味,分头行动反而能让她注意力分散,不那么警觉。
秋日白昼渐短,又赶上下班的车流,等到达约定地点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停好车,带着今日买车剩下的现金走入了入口隐蔽的居酒屋,店内已经有一个人等在了吧台前。
“加藤先生?“
对方戴着棒球帽和口罩,转过头来将秀一上下打量一番,小幅度地对他点了点头,伸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左边的座位。
“来的路上还顺利吗?”加藤问。
“还算顺畅。”秀一在台下将箱子推到了加藤的腿前,“杂志社那边情况如何?”
“一团乱麻。”对方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中年人疲惫的脸,长期佩戴眼睛在他的鼻梁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警方介入之后我们的调查就被迫中断了,不过你也知道,山田组后来发生的事太过骇人,我们的狗仔也不敢继续往下跟了。”
“之前那两个人的信息有下落了吗?”秀一磕出一根万宝路,把盒子伸到加藤的鼻子底下,对方有些慌乱地摆手拒绝。他耸了耸肩,自己拿出火柴点燃了香烟。
“官方的说法是两个上山踏青的游客,不过我们的人已经确认了那是一对父女,小孩子才七八岁的年纪。”
七八岁吗。秀一神色一黯,“住址呢?”
加藤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小小的纸片对他晃了晃,“你会感到惊讶的。我们的狗仔看到那个男的被山田组的人带走,居然毫发无伤地又回到了家里。”
“是在石井一家出事前吗?”“当然。这也是为何后来狗仔们都主动撤出了调查。”加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斑驳拥挤的黄牙,“一群胆小鬼。”
“不要谴责弱者的求生欲。”秀一淡然道,“我猜吞口议员那边也已经终止了,对吧。”
“早在出事前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爆料,虽然不敢拿自己的杂志社冒险,但借用一下*春炮还是可以的。”
想起前些日子在周刊*春上读到的几条政治丑闻,秀一不禁会心一笑。
加藤借口上厕所带走了他桌下的箱子,秀一在吧台等待的功夫向酒保要了一合清酒。酒保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耳朵已经聋了,只能用手语交流。
刚喝两口的功夫,加藤已经回到了桌前。这一次他没有提着箱子,而是把刚才捏在指尖的纸片递给了秀一。
“你不是开车来的吗,喝酒没关系吗?”加藤问。
秀一捻起纸片塞进口袋里,微微一笑,“不要紧。今天去见了一位故人,想为她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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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加藤交给他的地址,秀一找到了位于米花町2丁目的阿笠宅,并在第二天清晨驱车前往。他把车子停在房子的后巷,等待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在房子一楼的一扇窗户后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小孩身影,是个黑色短发的女孩。
他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注意——据加藤所说这家人之前备受狗仔和极道组织监视困扰,大约对窥探的视线格外敏感,如果还想刺探到更多信息,此刻他不能打草惊蛇。秀一把车从后巷开走,自己则在街口等待。
秋天的清晨露重而寒冷,他立起衣领抽了两支烟打发时间,先是看到一辆私家车停在门口接走了三个小孩,过不多久那辆停在后院的黄色甲壳虫便驶出了阿笠宅的大门。
他没有急着跟上去。那辆甲壳虫早已被他装上了追踪器,他等在这里不过是为了确认车上的人员——黑色短发的中年人和白发秃顶的老年人,这两人应该就是屋主阿笠博士和他的助手江户川柯南。
应该还有一个女孩的,但经过观察后秀一确认她并不在车内。据加藤描述那应该是一个有着茶色卷发的小女孩,是江户川柯南的女儿。之前出现在窗口的女孩明显不符合这个描述,而且据他观察被接走的三个小孩里也没有类似长相的。
看那样子女孩应该不在房子里,而是在那辆甲壳虫的目的地才对。
跟随定位来到池袋站后不久,秀一在广播里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描述。那个自称女孩父亲的人果然是来这里找她的。车站里人员复杂,又赶上通勤时间忙碌异常,根本没有人注意广播里的内容,池袋站每日人流进出上百万,丢孩子这种情况大约并不少见,反正最后总会找到的,就算找不到也和来去匆匆的乘客无关。
秀一压低了帽檐,逆着人流进入车站。
要在这种地方找到一个小孩并不简单,就算是最优秀的探员如果不借助任何设备也很难——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搜索结束得这么快。只是找到女孩的人并非自己,而是那位他尚未碰面的同事。为了让那女孩放弃抵抗,她几乎是把她扛起来带走的,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瞩目。女孩的脸被帽子和头发遮挡得彻底,不过从飘出的几缕发丝可以确认她确实就是广播里在找的人。他很好奇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抱着的这个女孩到底是谁,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朱蒂·斯泰琳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容易感情用事,行事莽撞。她稍稍修剪了头发,身材也练得比之前更健美,原本就在体术考核中名列前茅的她现在应该已经能把不少轻浮的男同事和上司揍得嗷嗷直叫了。秀一的目光短暂地跟随了她一阵。女孩落到她手里应该是最安全不过的了,但是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等待他处理。
在朱蒂·斯泰琳原本的行动动线上,秀一找到了他们会偶遇的原因——一名淡金色长发,头戴棒球帽和口罩、行色匆匆的白人女性。
她果然也在东京。
发生在山田组的惨剧很像是她的手笔,而现在看到她现身车站秀一已经基本能确定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悬案背后应该都有她从中操纵。组织从不会盲目地让贝尔摩德这个级别的人去杀人,尤其是像极道成员这样没有什么价值的人,除非这背后还有更重要的人物亟待被清除。
会是吞口吗,一个受贿的议员,他所掩护的又会是组织的何种行动。
种种猜测一闪而过。金发女人灵活地穿梭在人群里,对身后远远追随的秀一毫无察觉。他抬头研究指示牌,前方就是地铁丸之内线的站台。
车站的无关人员太多了,不能让她逃到地铁上。
远在日本平均值以上的身高和步幅让他在拥挤的人潮中有一定的优势,他挤过几个骂骂咧咧的上班族,加快了脚步来到女人的身后,伸出了手。
被骤然搭住肩膀的女人身体一震,惊恐地回过头来。
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他知道贝尔摩德擅长易容,演技奇佳,但他也知道有些本能的反应是无法被模仿表演出来的。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列车在她身后疾驰到站,带起一阵强风。秀一松开手,万没有想到自己今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抱歉”。
播报寻人启事的广播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舒缓的音乐。
推开广播室大门同时,催眠瓦斯扑面而来。秀一反应迅速地捂住了口鼻,退到一边将门敞开,等确认气体散尽后才走入房间。
广播室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工作人员。朱蒂·斯泰琳倒在了距离门口最近的地面上,从她身体摆出的姿势来看,她失去意识前仍在挣扎着试图开门。那名和江户川柯南一同行动的老人也倒在了不远的地方,他的身侧还有一只小小的金属瓶,看样子那就是催眠瓦斯的来源了。
他走进房间,扶着女人的肩膀让她坐起来,她的生命体征没有任何异样,房间里的确认只是单纯的催眠瓦斯。通风后变得清新的空气让怀中的女人醒转过来,艰难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秀……秀一?”
“你还记得是谁放的瓦斯吗?”他问。
朱蒂的意识尚不清醒,却留有听到命令就立刻回答的本能,“戴眼镜的…男人……带走……女孩。”
是江户川柯南吗,还是和江户川柯南长得很像的某个人。
秀一没有片刻迟疑追到了停车场——发信器显示车辆已经驶离车站,此刻已经顾不上保持安全距离,他驾车追上了黄色的甲壳虫,从对方的后视镜里确认了开车的人正是江户川柯南,这个无数次出现在最关键的链条上,凭空出现在米花市的男人。
赤井秀一调查过他,准确地说,在得知了这个名字和那个茶发女孩有关联后他立刻给总部的同事打了越洋电话。江户川柯南直到今年以前所有的履历都在海外,如果他的身份有问题,联调局的情报网络应该立刻能查证。美国那边传来的答复不出他所料——尽管所有履历信息都可以和相关机构核实,但进一步调查后能发现,这些机构都是空有其名的皮包公司,大多是某些企业以避税逃税为目的而建立的,实际上的运营者只是一群游走在灰色产业边缘的人,给钱就能办事。至于就读的大学和所处的实验室,更是那种给钱都没人去上的野鸡大学。
“看上去虽然都很可疑,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其真实性。如果这个身份是假的,那么说明为他办假身份的人应该深知做背调的流程和钻空子的方法,是个高手。这套东西在美国可能会被看出问题,但如果是在日本的话,就算是警方去查,对这边没有详细了解的话也查不出任何问题。”
卡麦尔尽职尽责的汇报没能打消赤井秀一的疑虑。
“那他的女儿和妻子呢。”
“说到这里就有意思了。”卡麦尔冷笑一声,“江户川的这位前妻不仅和他没有任何国家的结婚证明,本人也身份成谜,孩子更是连出生证明也没有。你说这会不会是跨国人口拐卖啊?”
秀一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他没有再和卡麦尔解释,只是告诉他可以停止调查了。
车子驶向了去往静冈的高速,这之前江户川短暂地在休息站停留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给车子加了油,又带着那个女孩去吃了一顿午饭。从两人的相处模式能看出来他们绝非绑匪与人质的关系,江户川表现得有时像照顾女儿的父亲,有时又像是受不了妹妹挖苦的哥哥,一顿饭吃下来有说有笑,全然看不出任何不和谐。
秀一不记得从前听那个女孩和谁这样说过话,在他的印象中她总是沉默、冷清的,不仅很少露出笑容,连表情都吝啬给予。是因为离开了那个组织吗,还是说因为面对的人不一样了。
他没有听到他们具体聊了什么,餐厅里人多口杂,他收敛了气息坐在店里斜对角的卡座,安静地吃完了一盘意面。
获得代号以后,组织里的大多数人都以代号称呼他,只有明美坚持叫他“大君”。
“这难道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吗。”明美讶然地望着他,“你几时听我叫妹妹为‘雪莉’过?”
但雪莉似乎和她的姐姐没有就此达成过共识。他数次接送过宫野志保,他们交谈时,她习惯性地省略称呼,迫不得已时也只叫他‘莱伊’。或许是“诸星大”这个名字太过于像一个真实的人了,这让见惯了他在组织内冷血行径的宫野志保难以启齿。
她从未接纳过他,无论是作为姐姐的男朋友还是作为一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甚至很多时候赤井秀一怀疑自己在她的心里只比琴酒好一点点,且这加分还是看在他不会当着她的面抽烟这一点上。
除了明美,从没有任何人能走进这个女孩的心里。组织里的人或是崇拜或是暗地里憎恨,或是有求于她,每个人的心思在她面前都是一本摊开的书,她必须慎重阅读才能从中找到生存的空间。可是当他们试图去摸清她的心思,触手可及却只有一片冰凉。
——她也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这就是她十几年来在组织内学会的生存法则。他记得自己有一次不小心叫了她的名字,换来的却是她一瞬间变得抗拒且警觉的眼神。雪莉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铠甲,他那样做无异于剥开了她的铠甲。
戴眼镜的男人起身前往收银台结账,小女孩留在座位上慢慢享用最后一口冰激凌,她摇荡着小腿看向窗外,神色虽不算舒展,却带着淡淡的喜悦。
那么名为灰原哀的代号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赤井秀一想到。你用她来微笑、喋喋不休,摆出千百种过去从未有过的灵动神态,那究竟是你,还是你制定的新的生存法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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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陆续赶到广田正巳居所外的街道,这让他不得不把车子停得更远了些。从那些封锁现场的警察口中得知,大约一个小时前这里发生了命案,死者是屋主广田正巳,报案人是他的妻子。
“对方是南洋大学的终身教授,”卡麦尔在电话里汇报道,“教授的科目是国际政治,不过这几年已经不常在学校教课了。看这个履历不像是和那个组织有关系的样子啊。”
的确,从广田正巳本人的经历和社会地位来看不具备任何会成为组织目标的条件,但如果结合几个月前发生的那起案件,以及这个名字有趣的读音便不难猜出他的死因与明美的某些行动相关,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女孩会主动找上门。
“先这样吧,我还有事。”他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警察太多了,如果之前的行踪被那个侦探看出了端倪,他恐怕少不了接受一顿盘问。
“对了,老爹刚刚打电话过来,好像是问朱蒂·斯泰琳的事。”卡麦尔突然说道。
“跟詹姆斯说不要担心,”秀一皱起眉,“袭击车站广播室的人是我目前在跟的目标,不过对方并非危险人物。”
“车站,袭击?”电话那边的音量陡然升高。
听语气就知道卡麦尔联想到了过去的某个事件,秀一赶忙解释,“只是催眠瓦斯。”
“不是贝尔摩德所为吗?”
“她没有出现在车站。”他如实道,“如果詹姆斯问起我的行踪,就告诉他我在跟踪某位线人。”
电话另一头的卡麦尔愣了片刻,“头儿,你难道不是在跟贝尔摩德的线索吗?”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面这才听出他并不想现在讨论,慌慌张张地挂了电话。
加入联调局这么多年,安德雷·卡麦尔还是没有领悟到少说多做这句警世恒言的真谛。不过这也是为何秀一选择与他搭档,卡麦尔藏不住心思,这样性格的人能让他在沟通上省不少力,也能确保有摩擦发生时可以及时解决,不至于拖拖拉拉到关键时刻再爆发出来。没有人喜欢和一座沉默的火山共事。
紧随警察而来的当地媒体此刻也陆陆续续汇聚了过来。秀一低调地驱车离开,选了个市里人少安静的路段停下,在便利店里匆匆买了香烟和面包,又买了一份当日的报纸。
即使到了静冈县,东京发生的极道组织灭门案仍在头版头条,除此以外的角落栏目里还刊登着失窃案、讣告、婚讯,以及……
他的视线被那行铅印的小字吸引过去,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一段时间没有关注,已经达成四冠王了啊。
他把报纸的这一角折好放在车上。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情报,也算不上一条多么有营养的新闻,但对于秀一来说,这是他苦闷日子里不可多得微小幸福。
掏口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火柴存量已经不多,于是转身回到便利店补货,鬼使神差地,便利店橱窗上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张照片绝非近期所摄,作为未能及时卖出的旧报纸,它被积压在了当日报纸的最下层,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便利店外看到它——标题使用了惹人注目的加黑字体,然而由于潮气和放置过久的缘故,汉字的边缘已经有些模糊,连带着新闻图片里的那张脸也略有变形,但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一张英俊的少年脸庞,意气风发地对着镜头摆出嚣张的姿势。
“日本警察的救星”、“平成的福尔摩斯”、“高中生侦探”,这样的字眼和描述的确是抓人眼球的好手段,讥讽国民的税金养出无用的警察连一个区区高中生小孩都不如,这样的报道倒是符合这家杂志社针砭时弊的风格,只是这名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未成年人有些可怜,这家报社的新闻向来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若是一朝跌落神坛,这个孩子少不了被抓住把柄狠狠嘲讽。
当然了,前提是有人能找到这位工藤新一。
作为受过特训的探员,赤井秀一在调查阿笠宅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把左邻右舍的信息也一并打探。调查的结果便是这位已经失踪将近半年之久的高中生侦探。要调查工藤新一的背景没有他想象中的难,反而因为父母都是名人而格外顺利——父亲是世界知名的推理小说家,母亲是已经息影的女明星,那两个人从恋爱到结婚的细节都有无数八卦和小道消息相互佐证,履历也是一览无余的干净。
很难想象少年凭空消失数月后,他的父母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在洛杉矶的名流聚会上谈笑风生。应该是很笃定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吧,又或者根本就是这对父母出的主意将孩子隐藏了起来。
秀一将旧报纸抽出,询问店员价格。店员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吞吞吐吐地告诉他那不过是用来防水的垫料,他想要拿走就拿走,不必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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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还不算太过迟钝,在从静冈回东京的路上,他终于对赤井秀一的跟踪有所察觉,多次从后视镜打探后车的司机。秀一不介意被他发现,或者不如说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和江户川面对面地接触。
从这一路上的观察可以得出结论,这个身份成谜的男人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虽然对反侦察和反跟踪有着某种直觉,但他的反应不够完备,且粗心太过。那几个从他家里出来的小孩只是被简单地交给了认识的警察,可如果遇上的对手并非他,而是真正的组织成员,一两个警察的家门根本无法保护那些孩子。
他还未见识过对手真正的恐怖之处——这是秀一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他愿意相信江户川柯南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就是有这样的缺陷,他们对自己太过自信,以至于很难发现认知范围以外的巨大盲区。他见过很多这样自以为是的人跌落高处,其中也包括自己。
黄色甲壳虫回到东京后没有立刻驶向阿笠宅的方向,而是调转车头开到了一栋公寓前。江户川柯南带着那个女孩下了车、上楼,回来的时候变成了孤身一人。
秀一低下头,被他这有些滑稽的多此一举逗笑了。
他为何如此确定他是一个人行动的?将女孩托付给一个住在居民公寓里的朋友,这和直接送到那群家伙的手里有什么区别。
那男人穿过停车场,在经过秀一的车子时露出了带有邀请意味的表情——虽然表面上看着是个沉稳的中年人,但在这方面江户川柯南的心思还只是个少年人,这做法和某些老电影里的主人公如出一辙,甚至有种单挑的孤勇。
秀一早已预备好了与他对峙时的台词。他不喜欢说教,但劝退一个不自量力的人算不上威逼,而是一种保护。他好奇过到底是怎样的特质让那个女孩选择留在了一个行事漏洞百出的人身边,但现在理由已经不重要了。贝尔摩德在一天天逼近,他不能确定距离她拆穿这个身体变化的把戏还有多久,能做的只有尽量将附带伤害控制在最小。
他在街边停下车,心里有些希望江户川能就这样不理自己直接开走,但甲壳虫缓缓停定,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们之间隔着马路和川流不息的车辆,但这并非是什么不可逾越的屏障。江户川想要见他就一定会走过来。
想知道吗,我的身份,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我一直关注着你们的原因——一旦迈入这边的领域,想要再回头就不可能了,小子。
江户川向他踏出了试探的一步、两步,但却没能继续前进。事务所的女高中生和她的酒鬼父亲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像是某种命运安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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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屈指可数的几家挨过泡沫经济并侥幸保留市场竞争力的老牌地产公司之一,黑田地产现在的办公地址实在显得有些寒酸,和四五家业务不相关的事务所、会社挤在一栋五层的小写字楼内,出租出去的底商赫然是一家装修过时的西式烘焙房。
秀一上到二楼,顺着指示牌的方向找到了地产公司潮湿狭小的办公室。进门便是整整齐齐的办公桌,十几个座位里空了一半,其余仍在座位上的人也是一副百无聊赖无事可做的模样。他叩了叩门,勉强引起一个员工的注意。
“我和黑田先生有约,麻烦帮我告知一下。”
职员不知所措地看看其他埋头工作的同事,见没人能帮助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做了接待的工作,将秀一引导一间仅能容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的狭小会客间内。
在看到他掏出火柴盒子时职员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办公室内不能抽烟。”
他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抱歉。”
秀一话音未落,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那名职员的身后,将他扒拉到一旁,自己挤到了门口。
“是羽田先生吧。”
秀一颔首,对方带上了门,在他对面落座。
“说句实话,在您提起来之前我们也因为那个房子苦恼很久了。”黑田开门见山地拿出一沓有些泛黄的纸张递给赤井秀一,又叹了口气,“房子的原主人早已经移居海外,差不多十几年前委托我们这边的中介帮忙兜售。那时候还是家父执掌公司,因为房子是那个年代罕见的豪宅,所以基本上很快就敲定了。卖房者大约是急于变现,开出的价格不算过高,整个出售的过程也十分低调。我还记得成交的那天,公司外面整整齐齐停了好几辆黑色的轿车,从上面下来一群提着手提箱、西服革履的男人。一共几十个手提箱,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现金。”说到这里,黑田冷笑一声,“一开始还以为是犯罪集团之类的,不过听家父提起,那群人隶属某制药公司,房子就是他们的老板买下的,用现金是出于避税之类的原因……”
“以前是老板本人自住用吗?”秀一翻看着那些资料,漫不经心地问。
“听说是的。不过我们并没有定期回访过。那个房子的地理位置确实不错,也难怪贵司会对它感兴趣。”
伪装成开发商代表的赤井秀一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所以产权实际上还在这个唐田徒矢手中。这几年就这栋房子来找过你们的人不少吧,难道真的一点都没联络上这位唐田先生吗?”
黑田用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支支吾吾起来。
其实他不说赤井秀一也能猜到,这个唐田徒矢根本就是个假名,所谓的制药公司应该也只是幌子。卖房中介为了巨额中间费,当年一定百般保证过唐田本人的信誉和那个公司的名声,而现金流吃紧的黑田地产没有理由不去促成这单生意,所以尽管对唐田的身份有怀疑,还是为了利益促成了这笔交易。组织上层在世界各地都有购入房产作为紧急情况时的安全屋,会在米花备下房子原本并不奇怪,而且只要把唐田徒矢这个名字重新组合一下就知道这又是那个组织玩的文字游戏,唐田徒矢(からたすや)变换一下位置就会变成 やたからす,也就是日本神话中以乌鸦为原型的神鸟——八咫鸦。
真正让他好奇的是这栋房子和那个女孩之间的关系。
那帮小孩去鬼屋探险那天,秀一就在正对面的废弃建筑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亲眼看着江户川带着那群小孩进入房子以后,那个女孩轻车熟路地翻开门廊上的一只花瓶,从下面拿出了一枚钥匙。
从组织数据库里留存的资料可知宫野志保自五岁起便留学美国,直到十三岁回国继承宫野夫妇的研究,这八年间她从未返回过日本,更不可能到过米花。如果地产经纪所说无误,这栋房子起码已经荒了十几年,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个藏匿地点的。
除非她来过这里,并且相当熟悉这里的环境。或者说,这栋豪宅最开始的住客应该就是她本人。
“您还有别的问题吗,羽田先生?”黑田搓着手,有些期待地望着他。
“如果唐田先生一直不出现,房子会怎么样?”秀一问。
“已经空了十几年了,但是看样子地税和都市计划税应该是有人在打理的,所以除非本人愿意出售,这栋房子会一直留在这里。”
想要知道的信息都已经到手了,再和他聊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宫野志保幼年时曾经来过米花。他说不清这个消息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心里隐隐觉得这关系着一件大事。
“对了,最后一件事。”已经走到了门口,秀一突然回过了头,把座位上的黑田吓了一跳。
“啊,请讲。”
“那个唐田,他手下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黑田不假思索道:“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家父提过很多次。是叫白鸠制药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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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检察厅几个月的不懈查证后,吞口重彦的收受贿赂罪名成立,很快便有报社放出消息称警方预计在12月众议院选举前实施逮捕。
类似的消息频繁出现在报纸杂志的版头,但没过多久又被知名导演逝世的消息铺天盖地地覆盖,再然后又被美国影星访日、人气偶像冲野洋子绯闻这一类的内容冲刷掉。至于将近两个月前的山田组血案,如今已经无人提及了。
由于暂时追查不到贝尔摩德的新动态,赤井秀一已经很久没有打扰过在美国待机的卡麦尔。事情的进展比他预计得要慢了些,贝尔摩德回日本后似乎并没有进一步展开行动的打算,血洗山田组以后她又恢复了不声不响的蛰伏,像藏在草丛里的毒蛇,静悄悄等待猎物的行动。空闲下来的秀一每日最多的时间还是花在了监控阿笠宅的动向上。
从静冈回来以后江户川似乎老实了不少,每日家里和学校两点一线地接送孩子,偶尔出门帮阿笠博士办事、买菜,几乎没再撞上过值得大书特书的案件,就像个真正的中年人一样庸庸碌碌着。
有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很多事没有发生,自己的人生肯定会大不相同——他的衣橱里应该塞满西服而不是狙击步枪,耳机里听的会是音乐而不是跟踪目标的私密谈话。他会像宫野明美希望的那样生活吗,应该吧。那并不是一种难以企及的生活,正相反,只要放弃自己一路走来背负的一切,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变成那种普通人。
然而正如他所说,这是个简单轻松的决定,而背负着那些走下去更需要勇气。
来到宫野志保的面前,提供保护,让她从此远离这个战场——这一定是明美最希望他做的事,也是任何有判断力的成年人此刻都会做出的决定。
可他不能代替那个女孩做这个决定。就像当初自己不顾母亲的劝阻选择前往美国一样,宫野志保逃走了,来到了米花,走到江户川的身边,这是她的选择——选择一群唧唧喳喳的小学生,选择那个莽撞傲慢的侦探,选择真相。
赤井秀一尊重她的选择,所以没有阻止,而是驱车跟上了去往杯户城市酒店的甲壳虫车。没有追思会的邀请函他无法进入会场,因此只能在楼层的其他位置闲逛,伺机观察门口的来宾情况。好消息是他并没有在进出会场的宾客之中看到琴酒和伏特加的脸,但坏消息是直到会场的门缓缓关闭,他都没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今晚追思会的出席者名单中也包括了深陷丑闻之中的吞口重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琴酒和伏特加的目标应该就是他。侦探凭着朴素的正义感会执意到场制止在他的意料之内,但没想到她也会一同前往。他不会用懦弱来形容宫野志保,但没想到她居然会为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的性命而涉险。
是赤井秀一从未真正理解过雪莉,还是说这其实就是宫野志保的真实人格,事到如今已经无需再去计较了。
他的重点是组织有可能派出了自己没有见过的杀手。
他不得不感到警惕。以他先前在组织内的保密级别,大部分有代号的外勤人员的脸他都认得,一般像吞口重彦这种重要人物的暗杀也都会优先选择这批精英。在这么多警察在场的情况下,组织选用一个闻所未闻的底层成员来执行关键人物的刺杀显然是不合理的。
除非他们又一次动用了贝尔摩德。
时隔数月再次触及到她的线索,秀一心中喜忧参半。如果她在会场里,那么大概率会见到那个女孩。虽然不清楚研究部门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她对宫野志保的恨意几乎人尽皆知。雪莉叛逃之后最想要借题发挥以解私怨的人就是她。
说句实话,如果今晚在会场内的人是琴酒,他反而不会这么担心。
“什么人在那里?”
场外巡逻的警察注意到了走廊里徘徊已久的秀一。他背上的“吉他琴盒”着实有些惹眼,看起来比会场内的某些人要更可疑一些。他不愿意在出手之前惹上麻烦,于是谎称自己是找错了楼层的房客,匆匆离开现场,在电梯间内佯装等待。
时间刚过六点不久,会场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连片的惊呼和脚步声。
果然还是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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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贝尔摩德的了解?为什么突然聊到这个。”
交往初期的朱蒂·斯泰琳还未正式升入调查组,但作为当年事件的唯一幸存者和与贝尔摩德正面接触过的人,从她口中得到的情报至关重要。
“大概会和之后的任务有关,所以想提前向你打听一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不说。我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一定没少问过你类似的事。”
他的善解人意装得不太到位,朱蒂看出来了,却没有拆穿他。
“既然如此,去读那些旧档案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来问我?约会的时候谈工作可是很扫兴的哦。”她打趣道。
“我知道,”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又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让你难过。想吃冰淇淋吗,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
联调局探员审讯时惯用的以退为进策略只在那些原本就想开口的犯人身上才会管用。接受过同样训练的朱蒂望着他回避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
“那是个有着恶魔般美貌的女人哦。”她佯装检查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不要指望她保有人性,她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谎话,所以一个字都不能信。简单的杀人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波动了,漫长的折磨和心理伤害才是她最得意的手段。这就像当你恨一个人恨到极点的时候,你最想做的不是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是看他活着、活在恐惧里,然后永世不得解脱。”
如同身处无间。
与大批逃离会场的宾客正相反,赤井秀一此刻逆着人流一步步挤到了员工电梯通道——这里的入口设计很隐蔽,显然是为了避免客人占用而有意如此的。先前在走廊里闲逛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里,此刻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杯户城市酒店一共有五十层高,电梯轿厢内的按钮以两列排开,从那人按下按钮的高度和角度来推测,应该就是这个楼层没错。
他按下楼层,在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看到了走廊上跑过的警察。
还来得及。
发生了命案,警察会封锁现场,酒店的工作人员也会帮忙召集房客和员工接受盘问,这样一来无论是被带到了那里都不会被杀,只要警方那边不放人,就还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相对较低的那一层目前还没有被警力覆盖,不过听说了命案的房客们已经纷纷来到了走廊上,焦急地询问工作人员凶手是否已经抓到。赤井秀一从电梯出来后自然的融入了房客之中,不少客房的门都被房客敞开着,不过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应该不在客房内。组织的人是以酒店的服务人员的身份把人带走的,众目睽睽之下,藏匿的地点只可能是员工才能进入的房间。这样算下来无非就是设备房、配电室、清洁杂物间,以及仓库。
秀一不敢停下。一路上撞到了几个房客,有人骂骂咧咧地冲上来要跟他讨个说法,被他一把推倒。一扇扇门被推开,背后是一个个空无一人,甚至空无一物的房间。
突然,楼层的火警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本来已经被命案吓到的房客们听到刺耳的铃声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地都挤向了电梯间。突如其来的人员移动反而给他了更多的活动空间。秀一顺着空气中烟味的来源找到了还未进行搜索的最后一个房间——滚滚黑烟从房门与地板之间的缝隙溢出,然而门把却被上了锁,拧动不得。
门板是加固过的,不可能凭借身体的力量撞开,眼下只有一个方法。
他从身上摸出那把用来以防万一的小巧枪械,对着门锁连开三枪,确认锁芯被破坏后,他一脚踹开了门。
浓烟滚滚而出,扑面而来。房间本就不大,起火后里面的空气质量更加凶险。所幸房间里的人此刻还保有清醒的意识,虽然吸进去了不少有毒的黑烟,但还能抬起头,用那双眼睛分辨出秀一的相貌。
“你是……诸星……”
“自我介绍的话之后再说吧,”秀一勉强扶住趔趄着倒向自己的人,“你不是还要去找别人吗,侦探小子。”
少年听到他的话,抬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不知为何,秀一能看出来少年那笑容背后仿佛还跟着一句让人火大的“我就知道”。
房间里的火应该是这小子自己点的,从地上的瓶瓶罐罐和已经烧成炭黑的残留物可以推断,他应该是使用了某种清洁剂点燃了地上的这一堆卫生纸,从而引发了火警。小子是拿自己的命在赌,如果有人能及时发现火警,他就可以得救。
他并不知道赤井秀一会跟来,或者说也可能只是在实施这个方案前假设了一下他跟过来的可能性,但实际上却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并不确定的命运——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得救,他也要试一试,因为他必须要到那个女孩的身边去。
这是赤井秀一第一次和露出真面目的工藤新一面对面,与那晚在马路上相比,他确信这一次这位少年侦探心中已经不会再有犹豫。
TBC
Chapter 21: 白色世界
Chapter Text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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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点过,东京的天空开始下雪。
目暮面带忧色地望向窗外,雪花一片一片足有鹅毛大小,也不知道要这样下到什么时候,他们的车子还能不能顺利赶回警局。
按照工藤新一先前所说,他们已经扣押了今晚出现在会场的宾客,并且拦截了今日入住酒店的所有房客,确保嫌疑人不会趁乱溜走。今日出席追思会的宾客和他们从前审问的犯人不同,大多是商界和艺术界的名流,这些人物的头衔随便哪一个搬出来都能压死他这个当差的,警视厅要是听说了他今日的独断行为,估计会要求他交不少检讨报告吧。
只是今天遭到暗杀的吞口重彦也不是寻常人物,本身他们贴身护卫失败就已经失职,若是再放跑了犯人,估计自己和一干下属的饭碗就都保不住了。
如果是从前工藤新一还会活跃地出现在各个犯罪现场的时候,说不定目暮还不会这么担心,但这次不同,那个高中生不仅不见人影,就连推理也只扔给了他解题思路,却没给出最终的答案。
天下有哪个警探愿意承认自己的智商和见识还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呢,但目暮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他承认工藤新一就是不世出的天才,而且多谢了那小子那臭屁又爱显摆的性格,只要能获得名气,有否报酬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这样物美价廉的顾问谁不想拥有呢。
目暮的专长或许不在于推理复杂的手法,但审讯、安抚家属、协调部门工作,这些会被人认为擦屁股的活他和手底下的人一直都做的堪称完美。案件的发生往往不会止步于被害者的死亡,恶性事件带来的社会影响、家属的情绪和举动、查明真相后和检察官配合完成犯人的定罪量刑——这些琐碎的余波如果不小心管理,日后就有可能变成掀翻巨舟的滔天大浪。
少年人负责漂亮耍帅的部分,他们则来承担成年人的责任,目暮始终认为这样才算是一个行业健康的样子。大人们虚长几岁不就是做这种事的吗,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和资源来为年轻人们保驾护航,这样才能让每一代年轻人都能保有珍贵的锋芒,让他们在这个不惧权威的年纪去改变腐朽的事物,然后随着年岁渐长再成为新一代人的导师……只有永远都在进步,这里才能让人看到希望啊。
“警部,初步的问讯已经结束了。”
高木表情有些拘谨地出现在门后,大约是因为不小心瞥见了他凝重的神色。
目暮清了清嗓子,转过身,“找到了吗,那个丢失紫色手帕的人。”
“我们确认了今日宾客名单上所有在案发时在会场内的宾客,但他们全都拿出了紫色手帕。”高木汇报完毕,有些担忧地看向目暮,想必他也很清楚如果今晚案件无法善终,他们搜查一课估计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没有人丢失吗?那么工藤老弟为什么会这么肯定……”目暮托着下巴,沉吟着望向窗外。
“警部,”高木突然开口道,“要不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吧,说不定这个号码还能再打通。”考虑到从前工藤新一联络他们都是使用的公共电话,其实目暮对这个提议抱有的希冀不大。他掏出自己的移动电话,重播了方才和工藤新一的最后一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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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突兀地在工藤新一的耳中响起,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戴着那个挂追型移动电话设备。
“是什么人。”赤井秀一问。
“负责调查吞口之死的警部。”他脚下速度不减,但手头已经在调整电话的接通模式,“估计是遇到了难题,所以来告诉我调查进展的吧。”
“你知道杀害吞口重彦的人是谁了?”秀一有些惊讶。
新一颔首,“是一个名叫皮斯科的家伙。如果我的推理没错,那人就是今天几名收到紫色手帕的宾客中的其中一位。只要警方成功控制住了他,灰原就安全了。”或者说接近安全吧。琴酒和伏特加此刻应该已经来到了楼内寻找她,他现在是在和死神抢时间。
“我猜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今天在会场里的组织成员应该至少有两名了吧。”秀一提醒道,“仅仅是一个皮斯科是远远不够的。”
他话音未落,工藤新一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好,我是工藤。”他接通电话,对面的日本警察不知和他说了什么,少年脸上很快神色凝重起来,可以看得出他此刻正在紧张地思考,只在口头上匆匆应对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进展不顺利吧。”秀一问。
少年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恢复了冷静,“啊,警方那边已经完成了所有嫌疑人的初步搜查审讯,所有人的嫌疑都被排除了。”
“就像我之前所说,这次一共有两人行动,串供是很容易的。”秀一冷笑一声。
“可恶!”少年苦恼地揉着自己的头发,“不能让皮斯科和琴酒他们见面……”
工藤新一虽未明说,但秀一知道他的意思。皮斯科掳走那个女孩唯一的理由就是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如果皮斯科和琴酒顺利接头,就算今天能逃过一劫,只要掌握了灰原哀的信息,迄今为止和那个女孩有过接触的所有人都难逃死劫。
在这短短的一瞬时间,这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脑中都闪过了同一个念头。
——必须让皮斯科永远开不了口。
工藤新一身上激起一阵寒颤。他从未想过自己一生中会出现这样的瞬间——在旁观、亲历,并侦破了上百起谋杀案件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要夺走某个人的性命。这股杀意无关爱恨,对于皮斯科本人他也未曾有过了解,但他居然会这么强烈地想要促成他的死亡。
那些被他亲自指出的凶手,他们在行凶之前会为自己胸中的这股杀意而感到恐惧吗,他们杀人时的感情也像他这般复杂吗。
赤井秀一并未理会他的挣扎,“死人不会说话。”他简短地说,“我们兵分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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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已经断了多久了?
宫野志保翻出烟囱,赤裸的脚掌踩在松软的新雪上,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冰冷,方才紧张的攀爬已经让她全身都热了起来,肾上腺素确保了她也不会感受到任何会影响决策和反应的疼痛。下雪的夜晚总是格外安静,疏松多孔的雪地如同隔音效果良好的海绵,吸附了周围的所有声响,她只能听到自己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有力地落在地上。
按照工藤所说,她应该能在顶楼的某一处找到可以直接通向楼下的逃生梯。她来到顶楼的边缘,俯身向下看去——酒店的墙壁上除了窗户以外没有任何供人行走楼梯通道。这样来说的话,逃生通道应该是在大楼的另一侧。这样想着,志保转身向对面走去。
白干带来的虚弱和剧痛正在缓缓离开她的身体,此刻药效应该已经达到了最强的阶段吧,峰值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她知道这意味着自己距离变回小孩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近了。如果能知道这段时间自己的生理数据就好了,可惜她没有这个空暇,手头也没有合适的设备。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想着研发的事情,她还真是无可救药啊。其实继续做一个小学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能这样自欺欺人地活下去,去做那个男人的女儿,做那些孩子们神秘成熟的朋友,说不定也是一种幸福,这难道不是姐姐不惜舍弃生命都希望她能得到的吗——一个正常女孩的生活。
不是雪莉,不是宫野志保,把一切都抛弃,只做灰原哀……
“咔哒”。
寂静之中,她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片寂静,她确认了这并非是自己紧张的幻听,而是从楼内通向天台的门确确实实地被转动了。
工藤那边应该还没有获救,那么此时来到顶楼的只能是……
即使隔着一道铁门的距离,那股可怕的威压还是清晰地传达到了她周身的空气中,比天气更冷,比融化的雪更潮湿,禁锢住她的四肢百骸,步步逼近。
琴酒推开天台顶楼的门,端起装好消音器的手枪,拉下了保险。
“大哥,那个女人……”
伏特加气喘嘻嘻地紧随其后跑出门,却和琴酒一样愣在了原地。
没有人。
杯户城市酒店旧馆的顶楼、那条烟道的终点居然一个人也没有。黑色的天空上缓缓落下白雪,一切维持着诡异的静谧。
琴酒放低了枪口,忍不住冷笑出声。
“怎么回事?皮斯科的定位就是那个房间,房间的逃跑路线应该也只有……”按捺不住的伏特加跑了出去,四下搜查了一遍——天台空旷,基本上没有可以藏身的地点,伏特加的搜查没有结果,悻悻而归。
“大哥,还是被那个女的跑掉了。”
对于自己这个搭档缺乏动脑能力的言行,琴酒已经见怪不怪。他垂下头,仔细辨认着雪地上的脚印——一串从烟囱旁边延展出去,痕迹不算浅,应该没有走多久。看这个轨迹应该在天台两端来回走着寻找什么。然而这还只是稍小的那一串,还有一串从自己脚下开始的脚印令他更加在意,那个大小以及形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属于一双男性的牛津皮鞋。
是当晚的宾客吗。
两串脚印结束在了天台的西侧。琴酒走过去向下张望,果然,这里是酒店的逃生楼梯。
“跟下去,”他对伏特加说,“她和那个男人应该还没走远。”
“男人?”伏特加摸不着头脑,琴酒也懒得给他解释。他早就想到了那个女人能逃出实验室一定有外人的援助,却没料到那人居然就这样一直陪在了雪莉的身边,直至今日。雪莉不是个轻易相信他人的人,那女人比冰块还要冷,浑身带刺,一不小心就会被割伤。那个男人不仅不怕,反而还安之若素,跟在她身边掩护行动……
“追下去。”他给伏特加下达了命令,搭档虽然脑袋转不过来,但对他的话一向言听计从,此时也没有多问,立刻翻上了栏杆。
琴酒将手枪收在腰间,却在低头的瞬间发现自己胸口冒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红色光点。
狙击手!
他一把拉住还未翻下天台的伏特加,重心不稳的搭档整个人摔了下来,连带着琴酒也一同撞得向后飞了出去。同一时刻,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击穿了琴酒刚刚站立的地面。
“有狙击手,大哥!”伏特加后知后觉地叫道。
“废话,我不瞎不聋。”他推开伏特加,起身掏出了手枪——原本以为今日行动要只是替皮斯科收尾,应该不会用到大型枪械,所以随身只有一把射程50米左右的自动手枪。杯户酒店附近的高楼不多,具备狙击条件的也都起码在百米开外,他手中的这把枪根本无济于事。
那两串脚印既是在出卖那两人的行踪,也是在引他们进入狙击手的视野——他早该想到的,凭那个女人的脑子不应该想不到逃跑时掩盖脚印这么简单的善后。
红色的光点再次锁定了他,这一次落在了他那顶黑色的教父帽上。
“大哥,快躲开!”
无需多言,琴酒略显狼狈的伏地侧滚,拉开安全通道的门挡在自己面前。伏特加见状也有样学样地躲了过来。
“今天怎么会有狙击手出现?!”伏特加惊魂未定。
“呵,对方还是放水了。”琴酒摘下帽子,帽檐的一侧羊毛正嗤嗤冒着黑烟,刚才子弹正是擦过了这里,距离他的眼球不过厘米之差。“就像我们今天一样,这次对方也来了不止一个援兵。”
对方想阻碍他追查那个男人和雪莉的下落,一方面说明那两人应该还未跑远,另一方面也证明狙击手并非掩护雪莉逃跑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判断失误了,雪莉不会是一个有勇无谋踏入他陷阱的人,她太清楚组织的作风,这份了解和她的恐惧与愤怒结合,诞生而出的就是今日的局面。
“怎么办,大哥,雪莉……”
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再追下去了。警察还在楼内,如果被他们看到旧馆天台这边的情况就不好了。狙击手等在那里,想必直到那两人逃出生天为止都不会允许他和伏特加活着离开这栋建筑……
琴酒掏出烟盒,磕出一根叼在嘴角。
“身上还有火柴吗?”他问伏特加。
“大哥,都这个时候了……”还未搞清状况的伏特加露出了困惑地表情。
“对手是那个莱伊,没有好枪,就让我抽一根好烟吧。”他呼出一口气,温热的哈气被寒冷的空气凝成水雾,又散在空中,“打个电话告诉贝尔摩德,让她快点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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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
工藤新一停了下来,伸手拦住想要继续下楼的灰原,“这里是哪里?”她问。
发现门后的人是工藤新一的瞬间,她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得救了,而是他们很有可能要一起死在这里了。她很想骂他为什么不好好待在那个房间里,明明凭着他的头脑应该能推算出哪个才是最佳的生存方案,为什么一定要过来。可是当她张口的瞬间,这一切都是消失了。他看起来很狼狈——神情依旧意气风发,但是衣服、头发,甚至是鞋子都有被烧过的痕迹,眼睛里布满血丝。他都经历了什么,他是怎么从被囚禁的地方逃出来的?她无法想象,而且看那一脸轻松的表情,他好像也不打算说;就算说了,估计也是把九死一生轻描淡写地带过。
真是笨蛋。
“这是你被困住的酒窖所在的楼层。”他简短解释,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像悠悠球一样的工具,在窗户玻璃上画了个圆圈,随后完整地取下了一整块圆形玻璃,刚好够一个成年人通过。他通过缺口迈入房间内,又对她伸出手,“快跟上。”
“你还回去做什么?”灰原几乎快被他没头没尾的计划逼疯了。“琴酒他们随时会过来!”
“不急。“他神秘一笑,“我有一个帮手,现在应该已经成功牵制住他们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找过来。”
“但是皮斯科——”
“皮斯科掳走了你,他知道你变小的秘密了。”
“那又如何……”她反驳到一半,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而很快又转为恐惧,“……他不能活着。”
新一没有说什么,只是笃定地向她点了点头。
“你不能杀人。”她急忙劝道,“你是一个侦探……你还是一个孩子。”
“只大我一岁的人没道理叫我孩子。”
灰原愣了愣,“你是怎么……”
新一咧嘴对她笑了笑,“以后再告诉你。”这么说着,他再次向她伸出了手,“来吧,我来让你知道如何让一个活人也能永远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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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不了多久就要搬走。”
在经历了长长的分别之后,这是小新一最不想在重逢时听到的话。
小星坐在秋千上——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她会去玩这种需要排队等候的热门游乐项目——缓慢地前后荡着,脚尖扫过地面上的沙土,划出两道不断被加深的沟壑。“因为之后要去别的地方上学了,所以应该不会再和你见面。与其在变成朋友之后让你得知消息,我想还是趁着我们还没有很要好的时候不声不响地走掉比较好。”
她平静地解释完,抬起头却发现新一似乎并没有采纳,而是一手托腮,满脸狐疑地注视着她的脸。
“怎……怎么了?”她有些心虚地躲开视线。
“可是我认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新一不服气地抱起胳膊,“是不是朋友不是靠认识时间长短决定的。”
小星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因为人是忘性很大的动物呀。哪怕是至亲,无法日日见面,他们也会忘记彼此的。”
“那是因为人的相貌会改变。孩子会长大,父母会认不出来;父母会变老,子女也会错认。但只要还记得彼此陪伴时的点滴,只要本性未改,终究还是会唤起记忆的。”新一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你搬走去了别的地方……或许我会不记得你,或许根本连你的长相名字也都忘了,但只要小星依旧是小星,无论忘记了多少次,我们一定能成为朋友。”
小星眨了眨眼,有一瞬间好像有泪光从她眼中闪过。她蹬着腿使劲将秋千荡得更高了些,新一就算抬起头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姐姐说的对,男孩子就是满嘴大话。”
新一不满地叉起腰,“我是不是说大话,以后就能知道了!”这么说着,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跑到了秋千前面拦着,“对了,他们是不是还在监视着你?”
“谁?”她警惕地问。
“就是你的监护人啊。我可是注意到了,你之前在游乐场每次都会在一片固定的区域里活动,而那个位置正好能被某个站在街角的人通过一面镜子观察到。每次你突然离开都是因为看到了镜子里的人在告诉你要回家了对吧。”说完自己的推理,新一骄傲地抱起手臂,闭上眼。
“不愧是侦探。”小星微微一笑,“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听到褒奖后,他满意地睁开眼,“想不想绕开你的监护人,跟我去游乐场以外的地方玩?”
小星停下了秋千,直截了当地落在地上,语气也一瞬间冷了下来。
“不可能的。别做傻事。”
“我保证是去很安全的地方,就是米花商店街,最近不是要过圣诞节了吗,那边有很多……”
“不行。”
她语气强硬地打断了新一,“要去你自己去就好了。”
“那些人不是在保护你!”新一有些着急了起来,“他们不让你和大家接触,不给你任何零食玩具,每天还像看犯人一样监视着你——这是在囚禁控制,而不是在保护你。”
她愣在了原地,这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真实处境,这感受如同迷雾被点破之后,自己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房间里的大象。她是一个囚犯,一直如此,无论姐姐和她自己如何安慰,恐怕今后一生都会如此。
一个囚犯要如何去祈祷狱卒释放自己?
“你要怎么带我走?”
新一咧嘴一笑,从一旁游玩的小朋友里拉来了两个身高、体型都和他们差不多的孩子,从鼓鼓囊囊的羽绒服里掏出来两顶假发。
“我们跟他们换个衣服。监视你的人隔着那么远看不清你的长相,只要给他们换上我们的外套、戴上假发,我们就能溜之大吉了。”
小星好奇地打量他手里逼真的假发,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你是从哪里弄来这种东西的?”
“说来话长,我有位做过演员的老妈……”
她做梦也想不到新一的手法居然真的成功了。琴酒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变化,诚然他一定看到了她和三个小孩跑出了视线范围一会儿,但很快他们又回来了,并且“看起来”平安无事,刚刚的消失应该会被认为是去玩游戏吧。
换上其他孩子外套、戴着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棒球帽,他们就这样顺利地逃出了游乐场的监控。新一牵起她的手跑起来,一路狂奔呢不敢回头,直到拐入大路,街上行人多了起来,他们才放缓了脚步。
没有家长在侧,两个四五岁的小孩结伴走在街上引来不少行人侧目,担心他们是否迷路走丢,但看到小男孩目光坚定地牵着小女孩的手,两人表情轻松,没有走丢的孩子那种茫然恐慌,又觉得或许只是出来帮大人跑腿的孩子,大人说不定就在不远处悄悄尾随,便也没有多管。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已经有鹅毛大小。只是这种大雪下不久,等天上乌云亮开,很快也就会停了。圣诞前夕能有这样一场雪,小孩们都开心得不得了,他们离开前那两个换上他们衣服的孩子已经开始堆起了雪人。志保从未做过这样的游戏,她其实有点想体验一次,想和姐姐一起无忧无虑地堆雪人、打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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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直盯着我?”
新一察觉她的视线,好奇地转过头,“是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志保摇摇头,指了指他的前额,“你看,雪花在你的发间融化呢。”
新一有些滑稽地翻着眼睛去看自己的刘海,却只是徒劳。于是他微微倾身,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将人拉近,终于从眼镜片的反光上看到了自己头发上大片大片正在化水的雪花。
好近。
志保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从前是江户川柯南打扮时还好,偏偏此刻眼前这张脸是如假包换的工藤新一……她垂下眼,尽量不产生眼神接触。
“怎么了?”他的声音轻到只剩下气声。
酒店室内的暖气将方才在户外冻僵的四肢逐渐软化了下来,志保渐渐又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底了。他们翻进来的这间客房很幸运没有人入住,但这也不意味着可以停下来休息。
“皮斯科……你说要去和皮斯科……”
“目暮警官那里还没有放人,等那边笔录结束,我们去酒窖守株待兔就可以。”他这么说着,又向前挪了挪,“刚才在电话里你打算说的……是你的名字对吧。”
那个时候通讯居然还没被切断吗。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的少年已经眯起那双清澈的眼睛,越靠越近。
“不行!”
志保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同时再次后撤一步,却没想到身后就是床脚,她重重地摔在了床垫上,慌乱之中,眼前的工藤新一也像是失了重心,整个人砸下来扑在了她身上。
“工藤,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感到身上压下来的重量,她急忙伸手去推,倏然发觉触手的皮肤滚烫无比,对他呼唤也没有应答。志保赶忙将人翻过来,才发现工藤新一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意识,浑身淌满的冷汗已经透过了他的西装外套。
是发烧,还是身上受了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工藤新一断断续续地从齿缝露出痛苦的呻吟,左手死死地揪住了心脏所在的部分,几乎将衬衫撕碎,仿佛正在承受不可名状的巨大痛苦——这副情形简直就像是……想到这里,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也突然剧痛起来,熟悉的延烧感顺着血管流向了四肢。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了。志保知道白干的作用即将结束,接下来就是剧痛的幼小化过程——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此刻工藤新一身上也有了同样的反应。
她蜷缩起来,任由疼痛侵袭,一片水雾的视线之中,她仿佛看到少年侦探艰难地伸出了一只手,摸索寻找着,直到碰到了她的手,紧紧握住。
TBC
Chapter 22: 跳舞的小人
Chapter Text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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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家。”
驻足在工藤家的西洋式建筑外,新一主人般介绍道,“我家的成员有老爸和老妈。家里偶尔还有过来拜访的邻居阿笠博士,他快五十岁,已经不年轻了。”
女孩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看上去从未去人家里做客过,自然也不知道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应该作何反应。
“老爸是一名作家,老妈的身份你要保密,因为她以前可是一位走到哪儿都会引起骚动的女明星。阿笠博士他……”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女孩脸上越来越重的困惑疑虑。
“每周五老爸老妈会一起去看电影,那个时候家里就只有……”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新一。
终于意识到自己自说自话的新一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揉着后脑勺地头发一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当然是因为你也要加入这个家庭的缘故啊。”
他不能让这个孩子继续被那群不明身份的人控制,不想再从她的眼中看到恐惧躲闪的神色,所以将她纳入成年人的保护之下是工藤新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外地顺利——那群人没有再来找女孩的麻烦,在工藤夫妇的帮助下,阿笠博士成为了女孩的临时监护人,她在和新一一墙之隔的阿笠宅安了家,平安健康地长大。有了可靠的庇护,又远离了坏人的控制,她不再每日战战兢兢,虽然仍是一副冷淡不爱说话的样子,但比从前阳光了许多,有时也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笑容。
她很聪明,这一点新一一家人早有察觉,但直到阿笠博士带她去专业机构测过智商后才叹服地发现女孩IQ远超普通人类的平均水平,是天才中的顶尖天才。这样的头脑如果就这么在普通学校里走流程地上学似乎有些太屈才了,阿笠博士提出将她送到更适合她学习水平的地方上学,被女孩拒绝了。
“我这样就可以了。”
她没有给出特别具体的理由。因为这份超出常人的聪明,人们通常也不会去质疑她的选择。
她就这么在米花扎了根,按部就班地入学,理所当然地名列前茅。她最初是工藤新一的朋友,之后不久又成为了班上每个人的朋友。她不是那种很容易融入集体的人,但又会经常被拉着参加各种活动。她谨慎小心地应对着一切,直到在一次次感到安全善意的包裹后慢慢卸下心防。人们喜欢上了她,就像喜欢上一朵罕见又难养活的花。对于这样的崇拜追捧,工藤新一一向抱着悲观的态度,或是直接或是间接地提醒不自量力者不要越界。
“那你呢,工藤?你又凭什么站在她身边?”
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工藤新一不服气地想——因为她也和你们不一样。
在同龄人都在刷偏差值、参加社团活动经验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日本警方的救世主,破案无数的平成福尔摩斯。偶尔有镜头对着他,询问侦探事业如此成功的秘诀,他会眨眨眼睛有些臭屁地告诉记者,除了自己的推理能力空前绝后以外,有一位神秘的华生一直在帮助自己。
“那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搭档。不过和华生医生有一点不一样,她比华生更聪明。”
那位聪明、美丽,狡猾的女性会拖长声音地称他为“侦探先生”,并且他能很自豪地说,她是学校里唯一不会嘲笑他沉迷凶案的人。
她顺服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在和普通女生们同样的年纪,她涂上了美甲,喜欢上了甜食,阿笠宅里也多了一只叫声甜美的三花猫——亲近所有人,唯独对工藤新一哈气又炸毛。对此她的解释是,猫是一种占有欲很强的动物,对于侵入领地的外人会格外不友好。一旦认定敌我,送多少猫罐头都不好用。究其原因,工藤新一认为应该归因为自己经常带着各种案件来造访阿笠宅,导致这里的原住民们时不时就要经历黑白颠倒的生活作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办案要讲求时效,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休息。被改造成实验室的地下空间经常被占用,查案时白板和墙面上贴满了线索和图纸,覆盖在她字体娟秀的化学式之上。她抱怨过不止一次他这样的鸠占鹊巢,却从未真正阻止过他的行为,往往几分钟后便捧着资料和卷宗开始梳理案情。和她钟情的化学一样,谋杀同样充满了未知的反应,她并不崇尚暴力,但会被谜团所吸引。
之前有一桩绑架案件,为了和绑匪抢时间,他们和警方一同不眠不休十几个小时,到最后咖啡因已经失去效用,只能靠掐对方的手臂才能保持清醒。犯人落网的瞬间,他们立刻合上沉重的眼皮,在警视厅会客室的长椅上睡着了。
她还救过工藤新一一命,那是他们第一次搭档合作,犯人携带了意料之外的非法枪支……
“所以你们很要好吗?”记者继续问道。
“当然。我们是老朋友了。”
“那工藤先生方不方便告知我们这位华生的姓名?”
按理说接下来就应该写到他的回答了。新一把杂志翻到下一页,却看到了一整页的空白。他疑心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用手狠狠揉了揉眼角,再睁眼时,面前仍是白花花空无一字的纸页。
“在发什么呆?”
青梅竹马的毛利兰从他手中抽走杂志,无声地阅读起版头那行“专访:平成福尔摩斯”的副标题。“什么嘛,这些记者又胡乱写……”
工藤新一望着她的背影,眼睛有一瞬失了焦。
“小兰,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谁?”毛利兰困惑地眨了眨眼,“新一,你还好吗?”
原本鲜活的一张面孔突然在脑中失去了细节,过往十几年共同经历的一切也模糊起来。
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理所当然应该是他的青梅竹马,也就是面前的毛利兰才对,他们四岁就在幼儿园相遇了,并且从那以后从未分开过。
可在某个放学回家的下午试探地问他,“你会一直像这样陪着我吗?”的人又是谁?
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小学?国中?还是……
“为什么一直表情怪怪的?”小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有些担心地问,“新一?”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小得出奇的手,肉乎乎,手指又短又粗,上面了没有常年演奏小提琴留下的茧子,光滑柔嫩,明明身处室内,却有大片大片冰冷的雪花落在掌心,让他泛起一阵阵寒战。
“好冷。”他不禁开口,但脱口而出的声音不再是经过变声期的低沉,反而稚嫩异常,带着小孩子特有的黏连和奶音。他惊讶于自己一连串的发现,作为一名侦探他很快冷静下来,将一切联系起来推理出了真相——
——他在做梦。
没有一个被坏人要挟的小女孩,没有他见义勇为的救人。十三年前他谁都没有救下来,更没能和她成为朋友。她离开了,不知去向何方,并且从此杳无音讯。他就这样自己长大了,成为了侦探。那些通宵查案的夜晚、学校图书馆里一人的苦读,真相大白想要庆祝却无人可以道贺的时刻、身处险境命悬一线之时更不可能有搭档在身边。他是侦探福尔摩斯,但未必每个福尔摩斯都有华生。他自己走过了这一切,凭着聪明的头脑和勇敢的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孤独。
工藤新一被狠狠抛回了十三年前的那个时刻,幼小的他站在米花街头的初雪里,茫然无助,好像在目送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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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个戴黑色宽沿礼帽的人。
几分钟前,他们还未进入这家礼品店,新一通过路边汽车的后视镜观察到这个男人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巷口。现在他再次出现,经过了礼品店,却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拐入了礼品店的后巷。侦探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出现不简单,他或许是在跟踪他们。
“我刚才好像掉了个东西,”他摸了摸鼻子,对正在挑选礼物的小星说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女孩抚摸着一只兔子造型的玩偶,沉默不语地目送他离开。
与装潢精致温馨,贴满耶诞氛围装饰品的店铺截然相反的是它的后巷——背光的黑暗里,墙壁斑驳不堪,地上淌着从排水管流下来的融化雪水,混合着黑色的雪泥,踩上去有种令人厌恶的黏腻感。
新一放轻脚步,谨慎地绕到了刚才看到黑帽人消失的地方——他稍稍侧身,视线正好越过墙角,看到了后巷的雪地上多了许多杂乱的脚印,他尾随的那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且并非孤身一人。
“她很聪明,”男人低沉着声音道,“和另一个小孩一起换了衣服跑出去。”
视线受阻,新一看不见与他说话的人是谁,但第二个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年轻了。
“都说了那个女孩的头脑很重要,研究重启需要她来主导,怎么还能出这种错漏。”
“对不起,是我们这边的失误。不过都还是小孩子,等他们从店里出来也来得及。”
他猜测这两人对话中提到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自己的朋友小星,而且听起来他们和小星之间的关系并非关系亲密的长辈和晚辈,反而和他之前推理的更加接近——这群人想要利用小星去做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事……他陷入了思考,浑然没有注意到头顶有一大块雪正挤在不堪重负的屋檐边上,等他听到头顶传来异响时,雪块已经轰然掉落。新一反应迅速地向着来路跑去,后巷里的两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也听到了他逃跑的脚步声,于是缓步走了过来。他们看到了他留下的脚印,这么小,一定只是个孩子。
尚为幼儿的工藤新一在跑出黑巷的这十几秒里感受到了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恐惧——从他阅读的那些侦探书籍里可以得知,偷听者如果被发现通常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丢了性命,一种是成为关键证人扭转局面。他当然不想成为前者,所以尽管四肢短小还没什么力量,他依然拼尽了全力奔跑,冲进店里,将玻璃门在自己身后重重关上。
就在他进入店铺的瞬间,黑衣人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他们没有一上来就来抢人,而是站得远远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店铺的方向,不至于挡了谁的路,却正好能让女孩把他们的到来看个清楚。这是他们无声的警告和最后通牒。命运就这么摆在了她的面前,隔着一道精心装饰过的礼品店橱窗,和缓缓下落的雪花。
店里放着舒缓的圣诞音乐,两个店员不得不中断了他们的小声交谈,好奇地打量着突然闯入的新一——发现他是小孩子,他们的目光只有困惑,没有厌恶。
“你刚刚说什么?”女孩将视线从橱窗外收回,故作轻松地问。
新一愣了两秒,吸了吸鼻子,随后回想起自己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他们是坏人对不对?我都听到了,他们不是要你搬家,而是要胁迫你替他们做坏事。”
小星放下了刚刚挑选的毛绒玩具,那是她口中想要送给‘姐姐’的圣诞礼物。
“这是你刚刚绕去后巷听到的吗?”她问。
“不要管这些了,你跟我走吧。”他说着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我带你去找我的老爸老妈,他们会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一切。”
然而她的脚下像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我不会跟你去的。”她的语气那么轻,像是害怕惊动了空气里某种微妙的东西,“时间不早了。”她对有些不明所以的店员欠身鞠躬,用力推开了店门,带动着门框上方的铃铛丁零当啷地响了起来,警铃一样地唤醒了工藤新一的直觉。
他知道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想让她离开,如果想和她再多说一句话,他就不能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此刻每一个细微的选择都在决定他未来的命运,就像每一个微小的、互不相干的证据都在指向不同的真相,作为侦探,他必须排除那些哪怕最细枝末节的干扰,然后将一切导向注定的未来。
她还没有道别,还没有说下一次会什么时候见,不确认好这些他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保时捷的中古老爷车缓缓驶来,刚刚识字不久的工藤新一还不认得车型和品牌,只知道这是一辆古怪的黑车,带着不祥的气息。它停在了女孩的身边,后排的车门幽幽弹开,宛如邀请,车内的情形昏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似一口不见底的魔窟。
女孩一只脚登上了车,小而纤细的手扶着车门,看上去摇摇欲坠。
她不能上这辆车!一个声音在工藤新一的脑海中大叫,催促着他迈开脚步,一步两步——直到那双黑色的皮鞋挡在他的面前,将他的视线遮掩了严严实实。
他抬起头,由于光线的原因,他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只记得他带了一顶黑色的礼帽,口中叼着一只没有点燃的香烟。
“滚回去,小子。”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带着从黑暗深渊沾染来的阴冷杀意,那是无论工藤新一读过多少有关杀人狂相关的书籍都无法在脑中模拟出来的压迫感,激活了他身体里与生俱来的动物本能,清晰地警告他如果忤逆就会丢掉性命。
他怔在原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嘴巴虽然张开,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回来,不要跟他们走。不要走。
他试着发声,却只在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节。老妈说他最近嗓子有些发炎,会是这个缘故吗?小星的身体已经完全进入了车内黑暗空间的包裹之中,他几乎就要看不见她湖蓝色的眼睛,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等你解开了那些密码,”车门关闭前,他听到女孩用微不足道的声音告诉他,“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密码,什么密码,是她留在那栋房子窗棂上的涂鸦吗?
他想问得再详细点,但戴礼帽的男人当着他的面关上了车门,单面可视的车窗上,工藤新一看到的只有自己无助又惊恐的脸。
车子轰鸣着发动。目睹了一切的店员有些担忧地从店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将双手放在了新一的肩膀上,悄声问他是否还好。
来自他人善意的温度渐渐融化了那个男人带来的杀意,新一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灵魂终于归位。他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想要跟上那辆缓慢启动的老爷车,然而那车已经暖好了发动机,提起了速度。你看,命运不会等待任何人,但每一辆车启程的时候初速度都不会太快,只要追上,故事就可以开始。
那个十三年前的小孩用尽了所有力气奔跑,叫喊,想要触及它的尾翼,最后只是无力地发现他与车子之间并非毫厘之差,而是早已隔着他无论怎么追赶也赶不上的距离。
雪下得很凶,渐渐地已经没有了节日的氛围,反而更像一场铺天盖地的灾难。工藤新一栽倒在雪地里,听到身后好心的陌生人呼唤着赶了过来。他们为什么不去救小星,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发现她被一帮坏人带走了?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此刻的无助,为什么他们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听不到,也看不到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他抓住了谁的裤脚,嘶哑地告诉他们去追上前面的车,黑色的车,车牌号是……但是没有人在意他说了什么,他的话语似乎在他们耳中不过是些支离破碎不成体系的呓语。
那些扑在他脸上的雪花慢慢被他的体温融化,变成水液流下。从记事起新一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老妈经常把这事当作某种值得炫耀的记录一样告诉别的家长,他渐渐地也就觉得不会哭是种格外优越的本领。
可他偶尔也会想,自己只是个孩子,一个应该被允许拥有任何感情的孩子。
有人把他抱了起来,又有人用围巾裹住了他被冻红的手和脸,可新一其实并不觉得冷。他浑身发烫,热得快要融化,甚至觉得世界也正在自己的面前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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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不用再输液的工藤新一终于告别了医院又硬又硌的病床回到了工藤宅。
1984年年底的这场病来势汹汹,新一的高烧用了两天时间才消退。虽说医生向他们保证过这就是幼儿常见病,退烧就能痊愈,但有希子和优作仍旧担心得寝食难安,几乎住在了医院,直到亲眼看到他意识清醒后才睡了三天来的第一觉。
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多,回到家里却发现挂满圣诞装饰的家已经不再符合气氛——现在已经是过了新年,红鼻子的鲁道夫和圣诞老人早该回北极休息去了。不过有了单调无聊的医院作对比,此刻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新一总觉得哪里都格外亲切、充满了新鲜感。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心满意足地扑倒在柔软熟悉的床上,满足地轻轻叹气,翻了个身,后背却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他好奇地把手伸到床单下,从里面抽出了一本硬装书籍。
“《跳舞的小人》作者:柯南·道尔。”新一无声地念着书封上的字样,心中觉得亲切。书既然在他的枕头底下,说明不久前还读过吧?那几天的高烧让他对前一段时间发生的许多事都没了概念,就好像被谁生生从脑子里挖走了一块似的。不过他聪明伶俐依旧,这选择性的忘却对他的智力并无影响,因此工藤夫妇也就并未深究,只当是小孩子健忘。
他翻开书页,却发现这本书自己不仅读过,其中的很多页数为了方便日后反复阅读还被自己留下了标记。他兴致勃勃地翻看起来,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过于奇妙——几天前的自己成了一个亟待他推理揣摩的陌生人,他的过去成了一道谜题。他敢打赌就连福尔摩斯也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的情况。
“新一!”
还未等他投入阅读,有希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邻居的阿笠博士来看望你了哦!”
“我知道了!”
他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隔壁的古怪发明家与他是忘年之交,总是给他带来新奇又实用的侦探玩具。想起这个圣诞节还未从博士那里收到礼物,新一立刻合上了书,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大腹便便的阿笠博士快乐地对他张开了手臂,高声庆祝他病愈回家。新一扑到阿笠博士圆滚滚的肚子上抱了抱,说了许多想念和祝福新年快乐的吉利话,待有希子走远后才原形毕露,伸手索要起了圣诞礼物。
“你这个小调皮鬼,今年就该给你煤块。”阿笠博士一边调侃,一边把早已包装好的礼物递给他,“怎么样,身体好多了吧?”
新一不耐烦地点着头,手里已经迫不及待地拆起了礼物包装。病愈后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一批滞后的圣诞礼物了。
此刻捧起玩具对讲机的他不会想到自己再一次翻开那本《跳舞的小人》时已经是春天,那时他刚刚得知自己不得不转去新的幼儿园,只能用埋头苦读来对父母无厘头的安排表达些许不满。
1984年的圣诞节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至少在工藤新一的记忆里无事发生。他很快忘记了要去推理演绎过去的自己,因为未来实在有太多吸引他视线的事物。一月底下了最后一场雪,二月在温度逐渐上升之中无声无息地过去,三月早樱盛开,四月在樱花班遇到了毛利兰。
他早在不知不觉中踏上了另一班列车,顺流而下。他依稀期待人生中该有什么意外等在前面,却没想到所谓意外,其实是一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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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谋已经落网,具体案件细节还在等待警视厅相关发言人的同步更新。我是主播水无怜奈,接下来我将与日卖新闻的特约评论员一起带您了解吞口重彦暗杀事件的最新调查进展。”
一阵激昂的音乐声后,干瘪且语调平缓的评论员取代了女主播婉转的声音,让昏迷中已经习惯了这款白噪音的灰原生出了几分不满。她转动眼珠,又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一步步取回身体的主导权,最后睁开了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找到了声音的来源——阿笠博士摆在客厅沙发前的那台纯平电视机正散发着惨白的光,此刻屋内所有的光都来源于此。
她习以为常地滑下床,心中埋怨着博士又一次不关电视就睡觉。她走到电视屏幕前,在茶几上找到了遥控器,正要按下关闭按钮时,记忆突然潮水般涌入了脑中。
杯户城市酒店、皮斯科、吞口重彦、琴酒,还有天台上缓缓落下的雪……
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飞奔到客厅的电子钟前,上面的日期正是他们前往杯户城市酒店参加酒卷昭导演追思会的第二天凌晨。
也就是说……她逃出来了,而且平安无事,手脚齐全。身上的睡衣是自己平时穿的那件,但她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换上的。
灰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了儿童的身体,她之前已经太习惯在这具身体里行动,以至于快要忘记自己原本应该是个十八岁的成年女性。
她在杯户酒店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白干药效消退、细胞程式化死亡发生的前夕,她记得那时在自己身边的还有工藤新一,他看上去情况也不是很好,发热、心绞痛,且整个人神志不清。她垂下头望着自己的手,依稀还能感觉到被他用力握住时那种轻微的疼痛。
他去哪儿了?
灰原随手抓起椅背上搭着的毛衣开衫给自己披上,考虑到可能还在睡梦中的博士,她没有开灯,摸着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工藤新一居住的房间,轻轻推开了门。房间里冲出一股清凉的晚风,带着冬日特有的干燥袭向了她。他房间里的窗户没有关,冷得叫人手脚蜷缩,窗帘也被风吹得上下翻飞,所幸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房间里不至于遭殃。灰原叹了口气,关上窗户又整理了一下窗帘,回头看向整洁平坦的床铺,皱起了眉。
不在房间里的话,他还会去哪儿。
她关上门,无声无息地退回客厅,电视此时已经关上了,是阿笠博士关掉的。
“你醒了啊,小哀。”
博士穿着他的条纹睡衣,一只手揉着眼睛,显然也刚刚醒来不久。
“工藤去哪儿了?我们不是一起从杯户城市酒店回来的吗?”
博士打了个哈欠,“新一他好像在警局还有什么事处理,他让我转告你不必担心。”说罢,他露出担忧的神色,“你身体如何,听说你又变回了成人的身体,明天的学校……”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灰原打断了他。
“应该做完笔录就能回来了吧。”博士含糊道。
“组织的人……他们没有发现我的身份吗?”她想起昏迷之前工藤新一向她承诺的“让活人闭嘴”,不知为何心里惴惴不安。“博士,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笠博士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早已料到如此的无奈,“新一说了,等你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新闻就明白了,不用担心,你已经安全了。”
越是听到别人的转述她越是不安——昨晚的情况明明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关头,琴酒就在他们的身后,皮斯科已经知道了她身体的秘密,他们已经无路可走,这让她怎么相信一觉醒来就会一切平安无事?
她摸到鼻梁上的眼镜,敲了敲上面的按钮,在听到噪音短暂响起又消失后才想起来,眼镜在她登上天台时就已经电池耗尽。
“博士,我的徽章对讲机……”她还未说完就在茶几上看到了那枚小小的徽章,轻轻松了一口气。
“工藤,听得到吗,工藤?”
对讲机的对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如果他现在是在警局,无论是作为证人做笔录还是作为顾问协助警方调查都应该可以听到她的通讯才对。
“小哀……”博士忍不住上前两步,“新一那里没事的。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博士,你也看到了吧,”她没有放下徽章,仔细地重新校正频道,“在酒店外,琴酒和伏特加进入了大楼……他们绝对不是工藤一个人可以轻易料理的。”
“昨天酒店里来了那么多警察……”
“博士你不明白的!”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吼了出来,“组织里的那些人……他们不是简单的警察就能阻止得了的,工藤如果被他们抓住,如果他们发现工藤新一没有死——”
不仅是他们,现在所有跟他们有过交集的人,博士、侦探团的小孩、事务所的父女,还有关西的侦探,高木警官……所有人现在都已经陷入了危险。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没有规律地狂跳,手脚冰凉。
“小哀。”
阿笠博士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一双温暖宽大的手扶在了她的肩上。
“没事的。是新一把你送回来的,所有人都很安全,你可以留下来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被那个琴酒盯上却全身而退,除非,除非……
“没事了。”
阿笠博士最后重复了一遍,收紧了按住她肩膀的手,为此事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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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整,电子钟在客厅里准时吵闹起来。
灰原从床上爬起来,提前博士一步按下了停止按钮。往常的清晨,工藤新一会在此时揉着后脑的头发从他的房间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她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间门,一天过去,它的主人并没有回来。
“早上好,小哀。今天还要去学校吗,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
博士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此时灰原已经来到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面包和果酱。
“我要去上学。”她简短地告诉博士,“孩子们如果发现我无故缺勤,又会替我担心的。”
她给自己倒了咖啡,连带着刚刚快速制成的PB&J一起拿到了电视前。
日卖电台的早间新闻依旧由水无怜奈主持,并且播报的第一条重头新闻也与昨夜凌晨的紧急播报一致,都是吞口重彦在电影导演追思会现场遭遇暗杀的事件。
“根据警方发言人提供的最新信息,我们可以确定杀害吞口重彦的嫌疑人是七十一岁的日新汽车董事长,枡山宪三。在暗杀发生后不久,枡山宪三的尸体被发现在同一间酒店的旧馆之中,疑似畏罪自杀。”
枡山宪三……当晚的宾客名单里确实有这个人的名字。如果这个人就是名为皮斯科的组织成员,那么他的死亡就绝非畏罪自杀。
她快速吃完早餐,背起书包出门。街上的新雪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市政总算做了一件有效率的事。
帝丹小学和高中在同一个方向,因此在路上能碰到女子高中生也不足为奇。她有些惊讶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个女孩子和她的朋友们从关西修学旅行归来,一个个都还带着那种旅行时特有的放松愉快的神情。擦肩而过时,她听到毛利兰提起学校里一名叫新出的校医,他似乎被学生们一致投票选为了学园祭上的舞台剧演员。
“啊,小哀,早上好呀!”毛利兰眼尖地看到了她,激动地挥舞起手臂来。阳光倾泻在女高中生身上,照耀出青春能带一个女孩最美的模样,简直有些刺眼了。
还是依旧一无所知。但是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幸福呢。如果可以,灰原也想将这种无知的权利归还给所有被她牵扯到这起事件中的人们,尤其是这女孩的青梅竹马。
她勉强自己挤出微笑,友善地和她打了招呼。
快走到校门口时,她终于遇到了侦探团的三个孩子。还不到每日阅读新闻的年纪,他们对昨夜发生在杯户城市酒店的事一无所知,照常和她打招呼、抱怨作业,讨论游戏。听着这些叽叽喳喳的童稚声音,灰原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仿佛只要这些没有改变,她的生活就还能回到正轨,昨夜的危机就从未发生过。
自欺欺人有时也是一种能力。
课室在上课铃响过后依旧不改热闹。灰原打开书包翻找昨天一字未动的作业本——该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呢,虽然都是些闭着眼睛也能答对的题目,但是补起来也会花费一定时间,现在就要上交的话一定来不及了。
“灰原同学听说了吗?”
前排一名很少交流的男生突然转过了头,“我今天早上遇到小林老师的时候,她说我们班上今天会转来一名新同学。”
“是吗,多谢你告知。”她兴趣索然的回应让男生也有些无措,或许他原本还期待能就此和她展开一段对话吧。
都快要到学期末了,现在实在不是转校的最佳时期。她猜想这名新同学大约是受到父母工作调动这类不可抗力因素影响才会转校的吧。她莫名想起自己的童年,她在美国的第一所学校读书时也是作为转学生突兀地加入班级的。没有人喜欢生活节奏被人从天而降打乱,可她现在早已阵脚大乱,也就无所谓火上浇油。
对讲徽章仍被她藏在袖子里,维持着他们之间的专属频道,两天以来未曾改变过。她满心期待什么时候能从里面听到几声沙哑的动响,可希望的反面并非绝望,而是一片直白了当的寂静。
“对了,灰原同学,”吉田步美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你爸爸怎么没有送你来上学啊?”
过去一个月里工藤新一对她的过度保护给这群孩子们留下了错误的印象,以为这位江户川叔叔真的是个寸步不离的女儿奴,如今有一日缺勤,几个小孩难免要好奇。
“他可能以后都不会来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徽章,心里却暗暗希望自己此刻把话说绝,或许现实中就还有余地斡旋。
小林澄子的室内鞋鞋底比一般学生的略厚一些,因此从走廊上走过时的动静也和寻常学生不同,这让学生们能轻而易举地判断班主任距离班级的距离,从而适时地终止喧闹。因此当小林澄子带着转学生推开教室门时,一年B班已经安静了下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从今天起要和我们一起学习的新同学,”小林澄子笑容满面地看向众人。学生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有几个按捺不住好奇地探头向教室门外望去。
滋滋。
袖子里的徽章里仿佛有声音传出。然而这是在课堂上,如果这个时候贸然把徽章拿出来听的话……
灰原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几乎把自己完全藏到课桌的下方,从袖子里取出徽章,放到了耳旁仔细聆听。
“你们好,我叫江户川柯南。今后请多关照。”
徽章和教室的正前方传来了同样的稚嫩声音,有如回音般在她耳畔响起。
TBC
Chapter 23: 最后一案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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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正式转冷那周,阿笠博士开始躲懒不愿出门,每每把采购的事交给出门接孩子回家的新一负责。他口头推说麻烦,抱怨为什么阿笠博士不出门活动身体,实际上每次都还是老老实实带上了菜篮子,拉好了采购清单才出门。
这些日子习惯了像个主妇一样生活,工藤新一居然还有了些乐在其中的感觉。和从前每天八小时耗在校园里念书社团活动不同,成为社会人给了他了解各种人情世故的机会,大到街头巷尾巡游的竞选车辆,小到超市里规律的折扣活动、主妇们闲话的社区八卦,他一一探听记清。虽然不知道这些知识未来到底能在他的侦探生涯中派上什么用场,工藤新一还是相信知识记在脑子里就是一笔暂时无法兑现的无形财富,有总比没有好。
下午三点半,他从校门口接上了灰原哀,和几个侦探团的小孩道别后带着人去了商店街。灰原也已经习惯了被他带着当采购的苦力,主要还是因为每次跑腿后都能获得甜品作为慰劳,她吃了人嘴短,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刻薄话来。
“说起来,还有一个月不是要过圣诞节了吗。”他们路过一家精品店,新一被里面提前换上的节日饰品吸引了目光,“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圣诞礼物?”
如果他们真的是一对父女,这句话听起来应该再正常不过了。只是眼前的小女孩并非小学生,中年人也并非看上去那么成熟,甚至连血缘关系也没有半分。工藤新一没有察觉自己问得不妥,灰原眸光一黯,身体微微向远离商店的方向转了转,“看不出来你是个这么有节日仪式感的人。”
她自然没有一般小孩那样对礼物的兴奋反应,新一看在眼中,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别这么冷淡嘛。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别人送你名牌手袋钱包之类的……”
大约是说中了她的喜好,女孩背向他的身体怔了怔,又缓缓转了回来。
“不愧是大作家和明星的孩子,原来圣诞节一向会给女孩子们送这么昂贵的礼物吗?”
脱口而出却又是讽刺的话。
新一知道她会错了意,说不准又给自己想象了什么花花公子的形象,吓得赶忙摆手,“不是那么回事啦!我之前和吉田的母亲在超市遇到了,吉田太太那天说要给步美挑选圣诞礼物,我就想起你之前不是给杂志的商品页做了想买的标记……”
“我什么时候……”她刚想反驳,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眼神转而变得无奈。
见她反应过来,新一颇为自满道:“没错,你虽然没有折页之类的动作,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算了真正喜欢的商品的税后价格。我看到那张草纸的时候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会写一串这么简单的算式,看到旁边有商品杂志就打开看了一下,果不其然发现了对应税前价格的商品。”说到这里,名侦探几乎可以说是眉飞色舞,“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且计划着购入,一般来说是不会去算税后价格的。所以我猜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钱包,对吧。”
她叹了口气,一半是无奈于自己居然就这么轻易被看穿,一半也是对他推理能力的无话可说。
“好啦,我认输,这位侦探先生。既然你都这么想送我礼物了……”她举起双手投降。
他摸了摸鼻子,毫无察觉地得意起来,“这还不是易如反掌,人的所有行为和思想都是会在现实中留下痕迹的,演绎法的本质就是根据这些客观的事实推断出一个人的所思所想……”
没等他说完,灰原像是没憋住似地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他有些不满。
“没什么。我好像看到吉田同学在前面,我去打个招呼。”她向前跑了两步,突然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那就这么说定了,熟悉演绎法的名侦探,我很期待我的圣诞礼物哦。”
说罢,她一溜烟跑入了人群之中。
大约两分钟后,呆望着人群的工藤新一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啊,那个女人……”
他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她摆了一道。他总以为自己已经聪明绝顶,能够轻而易举地通过一个人的言行窥探他的本质,却忘了自己的言行也随时可以出卖自己的思想。他不知道灰原哀为何如此笃定自己就是会主动了解推理她的喜好,更不确定她到底是从何时起开始掌握了把他看透的能力。这种不服气的感觉持续了大概两秒,很快就被另一种奇妙的热切所取代。
后来他还是去百货商场的品牌专柜购入了那只钱包——对他现在的生活费来说不算负担,但是作为买教训的学费而言还是比较昂贵的。
那只红色的钱包现在就和他所有重要的侦探道具以及案件笔记一起躺在他卧室的抽屉里,包裹着鲜艳的节日色包装,静待圣诞节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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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户城市酒店三层,被当做临时审讯室的会议厅内一片寂静,几名被留在此处的宾客神色漠然地注视着负责看守的高木涉。几位嫌疑人对外的身份都是处于各自领域顶尖级别的精英,在突然连续经历了谋杀、限制人身自由和被当做杀人犯审讯、搜身之后,很少有人能不产生敌意。高木涉能理解这点,但还是免不了频繁吞咽口水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目暮警部已经出去很久了,这一次是警视厅高层打来的电话,想来应该是被扣留的宾客们的达官贵人朋友开始向他们施压了。目暮警部当然还想帮工藤新一继续争取时间,可无论他如何争辩请求,在找不到凶手,又事关政商各界要员的情况下,目前他们都只能放人。
“我要抽烟。”宾客中唯一的外籍人员,女明星克丽丝·温亚德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日语,只是不知道她粗鲁的语气究竟是因为不熟悉敬语的使用方法还是刻意为之。大明星的美貌在这几人中格外耀眼,从前只有在海报里才见过的人物,直到真的落地在眼前才觉得如此原来距离并不是唯一能将人隔开的要素,此时此刻哪怕共处一室,高木涉也感觉和她相隔千里。
“不好意思,这里不能抽烟,可以等我们的调查流程结束去楼层里的吸烟区。”他对克丽丝的随行翻译说道。翻译不耐烦地快速转述给了克丽丝,女明星的脸上掠过一丝极为明显的烦躁,对翻译又耳语了几句。
“不好意思,这位警官。温亚德女士明天还有其他地区的行程,今晚已经耽误了太久,如果没有别的事确认,我们还是想尽快离开这里。”说到这里,翻译又压低了声音,“而且就算是找杀人凶手,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温亚德女士头上吧。”
的确无论从各种角度来看,在场的几人里克丽丝·温亚德的嫌疑最小,首先她是个常年在海外活动的女演员这一点就几乎能坐实她不存在对吞口重彦下手的动机。
“不好意思,在上司给出指令之前我不能放任何人离开这间屋子。”高木坚定地告诉他。
翻译冷笑一声,回到克丽丝身边转述了他的话。
“真难想象我们的税金居然一直以来都是在养活你们这样的人。”出言嘲讽的人是新晋直木赏得主,南条实果,“把一个很明显没有动机却有极大社会影响力的人软禁两个小时,拿不出像样的证据还拒绝放人。日本警察在国内丢的人还不够,现在是要丢到国际上去吗?”
职业操守和良好的素养让高木忍住没有回嘴。目暮不止一次教育过他们不能受到嫌疑人的挑唆,尤其是在他们还没有掌握切实证据的时候。
“我要打电话给我的律师。”三瓶康夫瓮声瓮气道,“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居然认为我会和凶杀案扯上关系……”
“三瓶先生,我想现在我们还是先冷静下来。刚才搜身的时候不是已经确认过大家都没有嫌疑了吗,想必那位警官很快就会释放我们,只不过现在还要走些官僚主义的流程……对吧,这位小哥?”麦仓直道不愧是多年在舞台上打圆场的专业司仪,此时此刻亦不忘调节气氛,多方斡旋。
还未等高木应答,七名嫌疑人中年纪最长的企业家开了口。
“我明白你们的不容易,”枡山宪三带着和蔼的笑容望着他,“不过我快到了吃药的时间了,药物还在我助理那边。能否帮忙催促一下你的上司呢?我不愿意让你们难做,但是我很怕今晚在这间房间会再多出一具尸体。”
枡山宪三的语气云淡风轻,站立不动的高木却听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其余的人都觉得他是在开放松气氛的自嘲玩笑,高木却从中品出了一种诡异的威胁语气。
好在三分钟后,目暮警部终于回到了房间里。
“辛苦各位配合我们的工作,”目暮敞开房门,“各位的嫌疑都已经排除,谢谢你们腾出宝贵的时间,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请各位在之后的48小时内保持联络畅通,不要离开东京市区。”
高木愕然看向目暮,试图用眼神询问他为何要放人。目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他也遇到了许多不可抗的阻力,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工藤先生明明说过……”等众宾客离开,高木立刻来到目暮面前,“犯人就在那几人之中,不能放他们走啊!”
目暮叹了口气,“他这样说我也很难办。虽说工藤老弟的推理从来都没有出过错,我也相信他,但这次只能先让他们离开。这里有人和警视厅上层关系匪浅,我刚刚接的那通电话里已经明确说了,放人和丢饭碗二选一。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丢饭碗,我还能扛得住,不过上面的意思是会迁怒今日所有在场的刑事搜查课成员……”
目暮警部不能替他亲手培养起来的下属们做这个决定,所以只能放人。
“那工藤新一那边……”
“我告诉他了,他说他会想办法的。”目暮说,“就是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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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tx-4869,被黑衣组织成为「残废的名侦探」的试验阶段药物,登记在册的总数据说不超过三打,目前仅有一枚流落在外,正是工藤新一手上的这一枚。
原本应该在半年前的热带乐园里取走他性命的毒药,如今躺在他的掌心,无辜得像一枚普通的胃药。
这颗药原本应该被锁在阿笠博士家地下室的一个特质药箱内。大约一个月前,工藤新一趁灰原哀不在的时候撬开了药箱,将这粒胶囊偷走了。
他知道灰原早已经完成了对药物的成分分析和数据收集,因此除非有意外情况,她大概率不会再来动这颗药,他把药偷走的事也不会被发现。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中也包括阿笠博士。不难想象他们知道了之后一定会逼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是一颗毒药,给任何人吃下去的结局只有两种,死亡,或是身体变成儿童。对于杀手而言或许是完美的凶器,但在工藤新一这里,药物从来都不是为别人准备的。
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这颗药是他保护身边所有人的最后手段。
本应该半年前死在热带乐园的工藤新一如果遇到了无法化解的危险,那么他唯一的死法必须是死于aptx-4869。如若不然,不仅无法和黑衣组织的记录吻合,这一出入还会让组织将目光转向所有和他有过接触的人。
他当然不希望自己被逼到这样的境地,可也不能假设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再次拿出这粒药居然会是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理由。
和不久以前的灰原一样,工藤新一被关在了一个唯一的出入口仅够幼童体型出入的房间里,而他的手边也刚好有一颗aptx-4869。吃下这颗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当场死亡,但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会变成一个小孩,成功从这里逃出去。
在和灰原切断通话的间隙,他给博士拨出了大约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通话。阿笠博士对他的选择理解得异常迅速,但这并不代表他同意新一的选择。
“你不要嫌我啰嗦,但我必须再问你一遍,”听筒里的阿笠博士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你真的想好了吗,吃下这颗药,你无论如何都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
这点工藤新一比博士更清楚。
根据灰原的介绍,虽然他还不能推断出这颗药物原本应拥有的功效,但目前的实验结果无非两种——死亡,或是幼体化。其中幼体化现象极为罕见,仅在实验动物身上出现过一次,而在人类身上目前也只有一例成功案例。
无论是变成小孩活下来,还是毒性发作死去,他都不可能再回到江户川柯南的皮囊之下,更遑论回归工藤新一的身份。
在确信将他软禁于此的人不会伤害他的情况下,为了逃出房间而吃下一颗大概率害死自己的药,这样做无异于没事找事,阿笠博士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三令五申地和他确认是否真的要吃下这颗药。
只要老老实实留在这里,等组织的人处置完灰原,他就能毫发无伤地离开,不仅身份得以保密,日后还会少了一个带在身边的危险因素——所有清楚利害的人都会这样替他分析,而头脑向来清醒的工藤新一更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只要他什么都不做,他就能回到江户川柯南的生活,在这个假名之下苟活很多年。
“你有想过优作和有希子他们吗。侦探事务所的女孩也在等着你回来,还有那个叫高木的警察,大阪的服部……吃下这颗药,这些人或许都再也见不到了。”阿笠博士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告诉他。然而听他这样一罗列起来,新一反而放松了下来。
“还有你呀,博士。”他用轻松地口吻补充道,“难道你不会为我而担忧吗?”
“新一,都到了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开玩笑了。请你认真考虑我刚刚和你说的话。”博士一反常态地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他安静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灰原她……”
新一没有正面回答博士的问题,口中却没头没脑地冒出了女孩的名字,“她今天穿的是不是一件红色的外套?”
电话对面的博士显然是被问愣住了,既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又不清楚问题的答案。
“好像是……”
“她穿的就是一件红色的外套,我记得。因为是我给她买的那件衣服。”他手中把玩着那枚胶囊,由于心中的紧张,额头上渗出了些薄薄的汗,“听说刚才开始下雪了,她穿红色会很好看,很有节日临近的气氛。”
“新一……”
“我还给她买了不少衣服,真是的,搞不明白为什么小孩子的衣服用的布料比大人少反而会更贵。”他口中抱怨着,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博士,请相信我,这不会是我的最后一案。”
他什么都没有解释,又好像已经解释了一切。
在阿笠博士的叹息声中,他挂断了电话。杂物间隔音效果极好,仅有的一点外界声响也消失后,巨大的寂静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住,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他让胶囊在自己的掌心滚来滚去,不受控制的大脑飞速演算着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未来,本该是无暇分神的,可想到外面下着雪,他的念头突然一转,想起灰原恢复成大人身体,身上早已不再穿着那件红外套,也不知此刻是什么模样,身上冷不冷。那小鬼头最近又有些感冒,今晚之后可千万不能加重,不然又要忙前忙后地照顾。
此时距离著名科幻系列电影《骇客帝国》的首部上映还有两年,但工藤新一未卜先知,早早地选择了红色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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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来有个东西忘在了楼里。”克丽丝·温亚德来到电梯前,一边翻找着自己的手袋一边用英语告知身旁的翻译,“不用等我,会有别人接我回去的。”
翻译有些摸不着头脑,经过了这么多闹剧,按理说自家这位明星应该巴不得早点离开酒店才对。而且这栋建筑不久前才发生过凶杀案,托那些警察的福,凶手依旧逍遥法外,酒店内无疑危机四伏。
“你忘了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去取,温亚德小姐。”为了防止被事后诟病工作态度不佳,他贴心地提议。
女明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这不是你工作范围内的职责。”她语气温和地说,“你今晚也很累了,请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处理。”
翻译疑心刚刚的烦躁是自己的幻觉,克丽丝此刻和煦的笑容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他反复叮嘱了多次注意安全,在确认克丽丝把话都听进去后,他独自一人进入了电梯。随着电梯门的关闭,她脸上职业的笑容也一扫而空。
那么接下来就是……
克丽丝按下上行的按钮,扭头瞥到随后走出审讯室的枡山宪三正和其余几名接受盘问的宾客在走廊里高声议论,偶尔能听到“起诉”、“污蔑”和“岂有此理”一类的词汇。看起来他一时半会是脱不了身了。她眯起眼睛,注意到那老头的手指在裤子上敲打的频率。
Sherry
她读懂后暗自冷笑。就算他不提醒,她也会先去处理这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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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物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立刻发挥效用。服下胶囊的过程很快,他能感到异物沿着自己的食管流入胃袋,工藤新一闭上眼等待死亡或是奇迹的降临,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发生。
他怀疑自己偷到了假药,仔细回忆取药的过程,灰原为了确保药物的安全而将其藏在了地下室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不仅难寻,还上了锁——灰原不会费尽心思去藏一颗假药,这就说明药物未能起效应该另有原因。
“怎么会不起效呢?”博士听完也十分震惊,“没有被杀死,也没有变成小孩,难道新一你其实是这个药物的耐受体质?”他听上去比刚才高兴多了。本以为刚刚就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后的交谈,此刻又听到工藤新一健康有力的声音,阿笠博士声音里都带着笑。
“致死率这么高的药物怎么可能有人会耐受,我总不可能真的是超人吧。”他有些无奈地打断了阿笠博士的猜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博士支支吾吾起来。
“说起来确实还有一个可能性,也不是多艰深的理论。”他慢条斯理地告诉新一,“我们平时吃的药大多都会标注起效时间会在服用的半小时到一个小时以内,对吧。这是因为包裹这些药物的胶囊是肠溶胶囊,被设计成了不会被胃酸溶解,遇到肠道中的碱性液体才会崩解的材料。”
说到这里,工藤新一其实已经明白了。这本就是一个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常识,很多药都不是吃进去就会立刻产生作用,往往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见效。平时只觉得这应该是某种药物的特性,由于太过司空见惯,他居然没有想到这和胶囊外壳的设计有关。
不是药物无效,而是那层胶囊外壳延缓了它发挥作用的时间。本以为是吃下去就能立刻见效的快刀,此刻却变成一把将在半个小时里慢慢发作的钝刀。
可惜工藤新一没有半个小时了。琴酒和伏特加随时有可能根据定位找到灰原,目暮警部那边也已经放人,皮斯科一旦能自由行动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到酒窖查看情况,如果让他遇到琴酒他们,并告诉他们灰原身体变小的事,就算新一能成功逃离这里也已经无力回天。
时间。现在时间就是一切。
“……所以保守估计,你还有半个小时。喂,新一,你还在听吗?”阿笠博士的声音小心翼翼,他通过听筒里频率加快的呼吸声察觉到了新一此刻激动的情绪,却又想不出什么帮他的办法。
“谢谢你,博士。”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调,不让博士察觉出异样,“我会继续想办法的。”说罢,赶在博士说出更多他再次挂断了通话。
他没想到这种效果近乎魔法一样的药物居然会和普通的止痛片一样使用标准规格的胶囊,整件事荒谬得他几乎笑出来。怒气上涌,无处宣泄,他顺手抓起一个塑料瓶对着墙壁狠狠扔了过去。瓶子撞在墙上,撞击的声音却被墙壁上的细密的凹面设计吸收了,简直像是一拳头揍在了棉花上。他知道发火对现状无济于事,但现在他也做不了什么了。
塑料瓶无辜地滚回到新一的脚边,露出了瓶身上的一行小字。
工藤新一眯起眼睛,拾起瓶子浏览上面的成分说明,新的主意在脑中缓缓成型。
要想逃出这个房间也未必只能通过那个小小的洗衣通道。这扇门被从外面锁死的话,他让人从外面开门不就好了。谋杀案太过恐怖,一般人都不愿意沾染,但如果发生火灾,总会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前来查看情况的。
就算人生只剩下最后三十分钟,工藤新一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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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先生,我需要琴酒和伏特加活着。”
分道扬镳前,他这样告诉赤井秀一。FBI探员并没有露出惊讶或是不解——他比工藤新一想象得更理解现在的情况。按照先前的指示,灰原一定会登上天台等待救援时机,如果琴酒和伏特加意识到酒窖内烟道的存在并追上天台,赤井秀一的枪法将是保护她的第一道屏障。不过在此之前,新一应该已经赶到天台,并且确保那里留下保护灰原的第二道屏障——两对成年人的脚印。
第三道屏障,就是要让这两个人活着带回这样的消息——雪莉还活着,并且有一个成年男性以及FBI的王牌在帮助她。
只要有了这三道屏障,小学生灰原哀就安全了。不过在此之前,工藤新一必须再确保有一个人能好好管住他的嘴。
他没有把自己服药的事告诉赤井秀一。按理说为了增加信任和确保行动的周密,这样重要的细节他必须告知对方,但或许是身为侦探的某种谨慎,他认为目前最好还是不要暴露这件事。那颗胶囊此刻不知已经行到了他身体的何处,距离半小时的死线还有充足的时间,只要一切都能按计划在时间结束前完成——
他推开天台的门,正撞上了那双惊慌的湖绿色眼睛。
太好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不是琴酒,不是伏特加,也不是皮斯科。他终于赶上了。
“工藤……”已经恢复成年人身体的灰原好像比他第一次见到这具身体时更消瘦了一些,他那副黑框眼镜压在她这张已然成熟的脸上仍旧显得笨重,脸颊通红,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寒冷的天气。那身清洁工的连体服并不合身,空荡荡的领口下甚至清晰可见——
“你是怎么……”
“没时间解释了。”
他压抑住心中的诸多念头,将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那边有消防梯,我们沿着消防梯下去。”他自说自话地跑到大楼边缘,楼顶距离下方的消防梯平台还有一定距离,直接跳下去少不了要受伤。顶楼原本就不对外开放,因此做外部消防通道的时候酒店旧馆也完全没有想到楼顶逃生这一点。
得想个办法尽量安全地着陆才行。
“可以顺着那边的排水管向下,降到附近的窗台之后,沿着那条细沿就能走到消防平台了。”灰原眼尖地指向大楼的边缘,排水管不算特别光滑,尚有手脚可以攀援的地方,但她口中的那条“细沿”却是真的很细,那是大楼用于装饰而修葺的,至多能站下半个脚掌。
匆忙目测过路径后,工藤新一认可了这个方案。“你先下,我断后。”
无需多言,灰原递上一只手给他,另一只手攀着排水管试探着降下了半截身子。这是在高楼边缘,下面便是杯户的车水马龙,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可他们也确实没有回头路可走。从刚才开始灰原虽然表现得像是已经漠视生死,但他握住的这只手却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
“你的手好冰。”气氛过于紧张,他忍不住多话起来。
“下雪的天台可不是什么温暖的场所。”在排水管上抓稳的灰原渐渐松开他的手,整个人脱离了他的保护,“你的眼睛可以不要总是盯着一个地方看吗?”
新一脸上一红,“只是在看你有没有抓稳,我才没有那么下流。”
她关注着脚下的路,头也不抬,“嗯,我知道,只是看你那么紧张,想逗一下你而已。”
“你这女人……”
五尺一的身高在普遍矮小的日本女生中已经算得上巨人级别,也多亏高挑的身材,她在攀爬时不至于耽误太久,很快落脚在了那道细细的外沿上。
“轮到你了,大侦探。”后背紧紧贴在建筑物外墙上,即使想要故作轻松,灰原的语气仍避免不了微微颤抖。
所幸今晚虽然下雪,却没怎么刮风,不然抱着老旧的排水管在半空中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感觉一定不好受。新一抬起头,在对面的大楼窗户中寻找赤井秀一的身影——他们把脚印引过来,只要琴酒和伏特加前来查看的同时就会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守候在对面建筑里的赤井秀一——那个男人的琴盒里装的可不是一般的乐器。
现在他们只能一点点挪到消防梯所在的位置。墙外的细沿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新一的脚上穿着皮鞋,勉强不会打滑,光脚的灰原则显得吃力了很多,每一步都身形摇晃,摇摇欲坠。
“没事的,”他看出她的吃力,竭力安慰,“你不会掉下去的,只剩下几步了。”
“这么想来,现在掉下去的话反而是一种解脱,”她轻笑一声,又挪出一步,“以这副成人的形态死去,你和你身边的人就都不会受到牵连,组织找到了我的尸体,他们也能停止对米花市的搜查,起码暂时会为了避风头而远离这里。简直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啊,从外人来看最好的结局。”他低声道,怒气爬上眉梢,“但恕我难以苟同。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我以为我们已经很了解彼此了,没想到你到现在还认为我会因为摆脱了你而高兴?”
她被戳到痛处,原本要说的话噎住了,头也低了下去。
“你或许还没认清我,但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一个愿意随便就死的人。如果还有生机,你也会想要爬出深渊,哪怕不知道外面有谁能帮助你,你也还是找到了我家——没错,我知道你原本就是打算去工藤家找我,只是误打误撞提前倒在了博士家门前。”他的声音格外洪亮,在寂静的雪夜里震耳欲聋,“我知道你不会甘心今晚就这么死在这里的,否则你就不会喝下白干又爬到天台上来。为了要保护我,还有博士他们,你一定会拼尽全力活下去。”
他说话时呼出的哈气吹走了一大片雪花,飞卷着飘起来。灰原望着那些雪花愣了片刻,似乎想了许多,最后嗤笑出声。
“大侦探也需要我的保护吗?”
见她表情有所松动,新一侧过脸,佯作满不在乎,“是啊,怎……怎么了。侦探也需要一个能及时提供支援的搭档啊。”
“听上去更像跟班呢。”
“不一样啦。罗宾是蝙蝠侠的跟班,但华生和福尔摩斯就是搭档。”
“蝙蝠侠也是侦探吗?”
“不然你以为DC为什么叫detective comics.”
“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闲话间,灰原已经平安地踏上了消防梯的金属板面,看来分散注意力还是有用的,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最后这几步是怎么走过来的。脚掌终于踩在坚实平面的安心感让她整个人不由得松懈下来,本就因为药物作用而几乎没什么力气的四肢彻底软了下来,但还没等她倒在地上,紧接着就被两条有力的胳膊捞了起来。
“还有力气下楼吗?”新一有些手忙脚乱地摆弄着胳膊,不确定到底是该搀扶她还是干脆打横抱起更省事。
感觉出他的慌乱,灰原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援手,“没事,刚刚只是被吓到有些腿软而已。”说罢,她撑起身体走下了消防梯,“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你是打算让我成为你的华生吗,这位福尔摩斯先生。”
新一挠了挠后脑勺,“啊,我也没有说一定就是……”
“或许我应该从现在开始把你的言行都记录下来,编纂成册。”她继续着,似乎从这个话题里找到了无限的乐趣,“说不定以后也会畅销。”
“随你高兴咯。”他耷拉着眼皮,无从反驳。天知道他们现在经历的这些事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以回忆录的形式得见天日,如果不能颠覆那个组织,别说是写小说揭露,就连能不能活到明天太阳升起都未曾可知。
如果这是一篇侦探故事的话,大概会有很大篇幅都是他们两个人的冒险吧。只不过推理故事会在结尾前向观众亮明真相,无论侦探最后是死是活,只要故事会完结,真相就一定会浮出水面——这样约定俗成的故事结构真是残忍,往往这样一来真相就变成了另一个位面的读者们专属的秘密,而非故事的结局。只有书里的角色要终其一生背负谎言带来的后果。虽说这样的写法也未尝不可,甚至算得上标新立异,但恐怕没有人会因此感到快乐吧。
给故事收尾并不难,要怎么让所有人都皆大欢喜才是难题。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让真相在结局之前揭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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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准镜的视野里,一蓝一黑两个身影顺着消防梯快速下行。秀一盯着看了一会,将已经烧至末尾的烟卷在一旁的水泥台上按灭,换上了一根新的。
等待琴酒出现的刺激感觉让他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在组织里和那个男人针锋相对的时候,抑制不住地汗毛倒立、肌肉收紧,肾上腺素飙升,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全功率为他的专注力提供支援。偏偏这次那位工藤小弟交给他的任务远比狙杀更加艰难——既要让琴酒活着,又不能让他离开他的视野。
以叛逃组织的“莱伊”这个身份作为诱饵,其实很大程度上已经能确保将琴酒的注意力从雪莉的身上分散,只不过那位小弟并不知道他与组织的这些前尘往事,还近乎偏执地要求他一定要牵制住琴酒。工藤新一看上去不是那种会不顾他人性命的人,但他运筹帷幄时冷静地说出的那些话,听上去却颇有些恶党的意味。
大概人想要保护什么事物时都会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丑陋的一面。这一点上秀一亦不例外。他没有告诉工藤新一自己的打算。琴酒和伏特加这次是两个人一起行动,如果不能完全牵制住他们,只留一个活口也不影响计划,毕竟他现在还有另一层隐患需要担忧——仍在酒店内的皮斯科和贝尔摩德。
工藤新一也没有说过打算如何处理这两个人,但秀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杀意。
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甚至还没从高中毕业,就能冷静地说出杀人灭口这类的话,旁人或许觉得可怕,在秀一看来却是一种即使在成年人中也罕见的魄力。拥有杀意并不难,承认杀意,又能将其压制,这既是成为一名好探员的资质,也是成为顶尖杀手的资质。
而且看他那样子,大概已经想好了一个借刀杀人的好办法。
目镜里的屋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有人砸开了天台被封锁的门。
银白色的长发出现在了他的狙击范围内。时隔两年,他再次感到了杀意窜上脊柱的冰凉。
“又见面了,我亲爱的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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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运气不会每一次都站在工藤新一这边。
下到最后一层时,他的四肢毫无征兆地痛了起来。
他很快判断出自己身体目前的异状是药效即将发作的预兆——他曾经亲眼看到过灰原痛苦挣扎的模样,大概知道这是怎样的过程。可是这比他预计的半小时要快了太多,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做。
冷汗迅速将他的后背浸湿,从消防梯进入客房的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要来了。
还不行,他还有事没有做完,现在还不能死。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声尖叫压制下去。灰原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他身上,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不自在地别过头,感觉心速比刚才又快了一些。
“怎么一直盯着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转移她的注意,只好闲扯。
“是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她摇了摇头,“你看,雪花在你的发间融化呢。”
一定是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沾上的吧。他抬起眼睛,有些滑稽地试图去看到底是那片刘海招惹了雪花。真是好笑,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明明还有那么多麻烦还未解决,他居然还在在意这种无谓的小事……
老爸老妈、博士、小兰、大叔、园子,还有服部,如果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一定会很难过,搞不好小兰那家伙还会哭很久,把眼睛都哭肿,像个金鱼似的……但她也很坚强,一定能重新振作起来,如果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目暮和高木没了他的帮助以后该怎么办啊,全日本的罪犯以后不会都要逍遥法外了吧。不,应该还不至于那样,服部平次肯定会多多少少帮到他们吧,而且日本又不只有他一个名侦探,还有很多不那么爱出风头,实力也不逊于他的人正在默默地为逝者追寻真相,正义一定会得到伸张的。
就像一片雪花融化一样,工藤新一只是改变了一种形态,变成水,融入大地,最后……
恍惚间,他在镜片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自从作为江户川柯南隐姓埋名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端详过工藤新一这张脸了。他看上去青春依旧,被称秀气的五官尚能看出母亲有希子的风采,只是脸颊上多了点烟熏火燎的痕迹,大约是刚才他引发的那场小小火灾留下的。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是药效发作和被烟熏的双重结果;发型也早已失控,比鸟窝还乱。
真是不体面的仪容。他眨了眨眼,目光却越过了镜片,看到了她的眼睛。
在那里映射出的工藤新一,似乎要更好看些。
对了,他怎么忘了,自己走到这一步都是为了什么、他想要在这三十分钟内做的最后一件事。
意识到灰原躲闪的眼色,他反而产生了一种故意欺负的心思。
“怎么了?”他轻声问。
为什么不敢看我,为什么害怕突然缩短的距离。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皮斯科……你说要去和皮斯科……”
看样子她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转移他注意力的话题,只不过现在这样的把戏已经不再奏效了。
“目暮警官那里还没有放人,等那边笔录结束,我们去酒窖守株待兔就可以。”他撒谎道,一边又向前挪了一步——钻心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汇聚到心脏,他猜测自己的身上起码有一半衣物都已经湿了,“刚才在电话里你打算说的……是你的名字对吧。”
他垂下眼眸,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两片有些干燥发白的嘴唇,唯恐错过了那几个音节吐露出来的时刻。
他想知道的真的是她真正的名字吗。其实想得知她的名字并不难,今日在杯户城市酒店的几人里大约只有他不知道眼前女人的真实姓名,随便问一个人估计都会吐露出来。
可是那样就没有意义了,如果不是他推理出来,如果不是从她口中听到……就没有意义了。但追求的“意义”是什么,他却又说不明白。
原来这就是最后一个要解开的谜题吗。
——气力被从四肢抽走,他再也维持不住站立的姿态。
“不行!”
他听到灰原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看见眼前陷入一片白光之中——奇怪,难道是天堂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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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自己即将看完十七年人生的走马灯,却没想到这场梦境结束得很快,醒过来的时候仍旧是1997年的冬天。
窗外的城市夜色静谧,照旧下着那场似乎永远都不会停的雪。床头的时钟和日历显示的时间让他确信自己距离药效发作晕倒到醒来不过过去了短短的十分钟。
那颗药起效了,而他没有死。
工藤新一想到这里,心情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如果他现在还活着,那么就说明——他抬起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过长的衣袖包裹住了他的手,根本看不到五指;试着抬了抬腿,也只是在成人的西裤里翘起了脚。
——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小孩。
“哈哈。”
他听到自己稚嫩的嗓子里挤出了一声生硬的笑,这笑声尖细而陌生,意识到这就是自己还未变声前的声音后,他的笑逐渐变得大胆起来,像是在适应着小孩子更高的音域。他变换着腔调,笑得越来越放肆,到最后居然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那颗药没有杀了他,而是把他变成了一个小孩!
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他童稚的笑声,一时间分不出这幅景象到底是欢喜还是恐怖。
他回过头,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灰原,却发现房间里并没有那个穿蓝色工服的女人的身影。茶色卷发的小女孩蜷缩在不合身的宽大衣服里,沉睡在他的身旁,一只手仍与他紧紧相握。她的睡相一如既往乖巧恬静,加上房间内空调温度舒适,恢复成儿童的圆润小脸上有了健康的血色,额头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汗。
对了,她的白干大概也已经过了药效。
新一习惯性地伸出了手——动作做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没了成人的臂展,这样根本触及不到,只好挪动了一下身体,手指才终于触碰到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软软的,很顺滑,头顶的短发带着些不羁的卷曲,每一缕都热烘烘的,摸起来很舒服。他想,只有小孩子的手才会有这样的感受吧,因为太小了,也没有什么力气,所触及到的东西都握不住,留不下,必须要拼命去争取才能抓住一点点流逝的事物。
好在他已经抓到了。
“小子,听得见吗?”
FBI留给了他特工们用来通讯的工具,耳机里的声音带着沙沙的电流音,听不太真切。
“听得到,赤井先生。天台的情况如何了?”他压低声音问,目光仍停留在旁边睡去的人的身上。
通讯的对方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沉默了几秒,“我击中了琴酒的左腿和右肋。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你那边呢。”
“我尽快。”
没空继续适应这副身体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皮斯科。他挂断通讯,犹豫地望着灰原。
还是不要这个时候叫醒她了。
他松开了一直与她相握的手,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背上印下了几个清晰的指印,大概是她在身体缩小的痛苦之中留下的。
原来是这样的痛。他终于也体会过了。
“博士,”他拨通电话,对面的阿笠博士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麻烦你回家一趟给我带一些小孩子的衣服。”
“新一,你还好吗,那个药起作用了吗?!”博士忙问。
“嗯,起作用了。”他丝毫没有掩饰,“难道你没有听出来我的声音已经变了吗?”
工藤新一的语气实在太好辨认,过度担心让阿笠博士一时间没有注意到电话对面的人已经换了一副嗓音。
“还好……还好只是变成了小孩子。小哀如何了,你找到她了吗?”
“她和我在一起,很安全。”他想了想,把被子拉出来给她盖在了身上,“那就先这样,我们过一会再见。”说罢挂断了电话。他知道阿笠博士现在一定有很多事想打听,但现在还不是一一解释的时候。
他简单地把自己的衣服和裤管裁短打结,勉强能够蔽体后推开了房门——走廊上灯光堂皇明亮,刺得他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细细一条橙黄色的光线顺着门缝打在室内,照亮了一缕茶色的头发。
“待会见。”
知道她一定听不见,新一是说给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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枡山宪三没有想到,当自己终于来到囚禁雪莉的酒窖时,等待在这里的不是贝尔摩德,亦非雪莉的尸体,而是空荡荡的房间,以及桌上已经接入组织内部网络的电脑。
不难想见这里发生过什么,他藏在清洁车里的那身蓝色制服已经不见踪影,那女人应该是掌握了某种改变身体年龄的方法,再次变成大人从烟道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一口,并不算太过慌张。
真是百密一疏。不过这不妨碍他再次找到她,因为他的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怀疑对象,毫无疑问,雪莉逃离组织后一定找上了那个人,并且今晚对她进行营救的也一定是……
“咳咳。”
来自男性的声音极为高调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位年过七旬的组织成员敏锐地察觉到声音来自自己的背后,转过身寻找,除了一排排满满登登的酒架外却不见半个人影。
“到此为止了,枡山先生。”
那声音冷酷地宣布道,“或者我该称你为——皮斯科?”
完全陌生的男声挑起了皮斯科的兴趣。他原本以为会是那个人,没想到雪莉这个女人居然还有别人……“你是谁。”他掏出装好消音器的手枪,缓步走向声音的来源。
“在向你自我介绍前,我更想和你聊聊你的案子。”男人游刃有余道,“我猜今晚吞口议员的谋杀案,你原本的计划是利用他头顶的水晶灯造成一起意外,然后自己手脚干净地快速脱身吧。只可惜没能成功,警察预先得知了暗杀计划,而你们已经箭在弦上,所以只好改变策略。”
枡山穿过一排烈酒,将枪口指向空荡荡的过道,又谨慎地收回手臂,警惕着身体两侧的动态,缓缓前行。
“用装上了消音器的手枪瞄准水晶灯的挂钩部分,我猜那里为了方便你瞄准已经事先涂抹过了荧光材料,这样你就能趁着放送幻灯片的黑灯时刻精准射击。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开枪时的火光。一旦看到枪口的火光,就算是从未见过枪支的人也会瞬间怀疑到你的身上吧。所以你用了一个随手可得的道具挡在了枪口,遮住了火光。”
男人的滔滔不绝引起了枡山的不耐烦。这种一定要在犯人面前洋洋得意地拆穿对方手法的做法像极了老派推理小说里那些刚愎自用的侦探,又或者是某些好莱坞爆米花制作里演技浮夸的正派主角,总是以为凶手会因此恼羞成怒,从而给出破绽……那都是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是小孩子才相信的故事。枡山宪三已经七十多岁了,没空玩这种小孩的把戏。
“——追忆会的手帕是再好不过的道具了。如果意外之说成立,这种每人都有的道具想必也不会引起瞩目,所以你将它盖在枪口,开枪的瞬间,你那条紫色的手帕飞起,却正好被我捡到了。”
案发时这个人在会场里?枡山回忆起自己当时身边的宾客模样,不对,不可能,他不可能躲在这些人里!他疾驰几步,对着酒架间的过道再次举枪——依旧空无一人。可声音明明已经很近了。
“你以为这种批量送出的纪念品不会引起注意,就算被查到也可以木藏于林。却没想到案发当时会场内领到紫色手帕的人只剩下了你们七个。站在水晶灯正下方的温亚德小姐和俵先生无法进行瞄准,提出以水晶灯链条作为证据的三瓶先生和担任司仪、众目睽睽下无法犯案的麦仓先生也可以被排除。根据新闻图片,在案发时于黑暗中抱在一起的南条小姐和樽见也无法作案。”
那声音戏剧性地停了一下,好像在等待枡山的反应,但他显然低估了一个老年人的听力,枡山的枪口已经找到了男人所在的方位。
两声枪响过后,破裂的酒箱里流出了酒瓶碎片和透明的液体。
不在那里?
枡山快步向前,将酒箱搬出了柜子,这里面没有藏着他预想中的男人,对面的酒架清晰可见。他的手指掠过木箱上的一处异样凸起,是一枚微型扩音器。
“至于吞口议员为何会走到那盏水晶灯的正下方……我猜测,你应该是利用了同样的荧光涂料吧。事先威胁他,如果不在灯暗时走到那盏灯下就会杀死他和他的家人,我说的对吧,皮斯科先生。”
语音源源不断地从扩音器流淌出来,皮斯科将其扯下,“你到底是谁,先前一直在给那帮饭桶警察下达指令的人就是你吧。”
“我的名字叫……”
清晰的脚步声让枡山绷紧了神经,转头看向自己的身侧——酒窖壁炉之前,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缓步靠近。他的脚上没有穿鞋,身上的衣服也怪模怪样,像是从大人的衣衫临时剪裁改装而来。男孩有一双锐利到与年龄不符的眼睛,那副神态表情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江户川柯南,是一名侦探。”
枡山宪三冷笑一声,将枪口调转向他,“江户川……呵呵,这真的是你的名字吗。原本我还有些疑问,不过看到你的这张脸,我就明白了。”
意识到雪莉身体变小的可能性后,枡山没有急着将此事汇报给上面那位人物,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应该和研究所的那个项目有关。他从组织的资料库里调出了最近几个月使用aptx4869的毒杀名单,并从中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名字,以及他的状态被修改的记录。
“很明显,不止一个人受到了那个药物的神奇影响,我说的对吧——工藤新一?”
他学着新一刚才的逼问口吻,不紧不慢地举枪逼近了他。
被拆穿身份的男孩并没有露出惊异或是慌张的表情——他竟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毫无喜悦的笑意,更不要提儿童的纯真。
“啊,谢谢你这么敏锐的直觉。”他的语气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恐惧惊怖,甚至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
他分明拆穿了这小子的伪装,为什么他不害怕?
枡山并不畏惧对手歇斯底里的挣扎和反扑,但他从未见过镇定自若的失败者。
“因为你说出了那句我想要听到的话……不,确切地说,是我想让某个人听到的话。”
男孩的视线直直穿过枡山宪三,落到了他身后的某个人身上。
枡山宪三见状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仪态优雅的女演员克丽丝·温亚德款款从一排酒架后走出,她高高抬起的手中,已经上膛的手枪对准了小个子的侦探。
“贝尔摩德,你在愣着干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你过来……”他有些气恼,明明这个女人比自己还先出发,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女明星翠绿的眼珠在老人和男孩之间流转,最终神色凄然地对着那孩子笑了一下,扣动了扳机。消音器吞掉了大部分声响,然而子弹飞过时,枡山宪三仍能感到袭来一股热风。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无论是雪莉,还是眼前这个麻烦的侦探——
——枡山宪三的尸体重重摔倒在地,没有了声息。他一直叼在嘴边的那颗烟头滚落了出来,残余的火星遇到了高纯度的可食用酒精,瞬间窜起耀眼的火苗。
被称为贝尔摩德的女人平静地走上前,将手中的枪支换给了枡山宪三捏在手中,她抄起一瓶烈酒,将酒液泼洒在老人尸体的四周。
“你对自己人还真是下得去手。”
工藤新一并未放松精神,他紧盯着女人的一举一动,手也在裤兜里慢慢调整着什么。
“你赢了,小鬼。”克丽丝·温亚德手法娴熟地处理着枡山宪三的尸体,好像已经如此做过上百遍。她慢条斯理道,“不过我要告诉你,这次你的算盘打错了。皮斯科的死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但我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女明星瞥了他一眼,“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办法。一间屋子困不住你,居然还冒死吃下那种药。”
“你也比我想象中的更‘仁慈’啊,这位温亚德女士。”他讽刺意味十足地轻笑一声,“在山田组里易容城若头石井、杀害笹原庆太、在会场里递给我雪莉酒警告的人都是你。明明发现了我这个已死之人还活着,却还是在动手之前特意把我囚禁起来,怕我被卷进事件,在你们的人面前暴露了身份。这么体贴,让我都不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了。”
“现在我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之仁。你在雪莉的事情上插手太多了。”贝尔摩德起身,将皮斯科的手枪也捡了起来。
“但现在你也没法再对她下手了,不是吗。”新一向着门口走去,“一旦她身体变小的秘密曝光,同样处境的我也会遭到怀疑,连带我身边的人也会被一起被清洗。让枡山宪三闭嘴,你能保住的不止是两个人的命。”
贝尔摩德注视着他,眉头紧蹙,“用一个人的死来换多数人的活,这样残酷的算数题是一个象征正义的侦探该做的吗。”
火焰逐渐将枡山的身体吞没,顺着流淌的酒精向着酒窖的各个角落蔓延,周身的空气变得灼热,将目光所及的一切蒸腾得扭曲起来。
新一推开了酒窖的门,滚滚热浪冲出门外,立刻触动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警报,水花旋转着喷射出来,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目暮和高木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了,如果不出意外,大约也已经带着合适的衣服回到了酒店楼下。
“说实话,我不知道。”工藤新一望向她,孩童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伤感,“在吃下那颗药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注意到了贝尔摩德缓缓举起的枪,现在的他已经无路可逃了。他猜到了或许他的命对于贝尔摩德而言根本没有他推理出来的那么有价值,或许她只是一时兴起决定救他一命,却没想到给自己埋了一根钉子。为了除掉雪莉,现在是时候拔掉他这根钉子了。
小小的侦探纹丝不动,直视着火光中贝尔摩德已经有些模糊的绿色眼睛。
“这样值得吗,工藤新一。你拼了命也要救她……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拼了命救她,”小侦探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这其实是今晚对我来说最简单的一个谜题。”
如果不用管灰原的死活,他可以想出一百种让这栋建筑里的组织成员落入法网的办法,但他一个都没有付诸实践,而是选择吃下那颗有可能致命的毒药。
“不过我不打算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你想要在这里杀了我,也请自便。我已经拜托那位FBI的先生以及警视厅的诸位警部进入大楼抓捕刺杀议员的犯人。楼顶的那两人不出意外应该已经被捕,至于你……我需要你带回去有关雪莉的消息,所以我会放你走。”
贝尔摩德收起了轻蔑的笑容。
“你真的不怕我动手?”
“为了社会的利益,即使与你同归于尽我也心甘情愿。”
他张开双臂,坦然等待贝尔摩德贯穿自己的胸膛。
或许一个穷凶极恶的女魔头不值得,但新一将演绎法奉为圭某。所有的客观事实都指向唯一的解答,无论贝尔摩德将手指在扳机上扣得多紧,那颗子弹都不会穿过他的身体。
十秒过后,知道她不会动手,新一背过身去,一步步离开了酒窖。
TBC
Chapter 24: 名侦探的致意
Chapter Text
if世界线:没吃下aptx4869的工藤新一遇到吃了药变小的灰原哀
《空屋》:为福尔摩斯归来记里的第一篇短篇小说,讲述了《最后一案》后,本应掉下悬崖在激流中死去的福尔摩斯死里逃生复活归来的故事。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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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到底想无视我到什么时候?”
听了一整天的小男孩稚嫩嗓音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低沉了下去,无论是语气还是措辞都仿佛换了一个人。
最后一节课结束,教室内的学生已经走了大半,少年侦探团的几个小孩这个时候反而不知道去了哪里,渐渐安静下来的教室里只留下了灰原哀和她的新同桌——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神态有几分像她那位父亲的男孩歪过头,拖着下巴观赏着她收拾书包的动作。
“说话嘛,灰原。”
“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转学生。”她目不斜视地合上书包,款款起身,“为什么和我父亲同名同姓的人为什么会变成我的同学呢,我真是想不明白。”
被踩到痛处的江户川柯南苦恼地揉了揉后脑的头发,“还不是因为博士……本来我是想另外起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名字,但是他非说最好还是和江户川扯上点关系比较好,这样未来寄住在他那里也能更顺理成章一点……”
“你还要寄住在博士家?”灰原终于转过了头,“你有没有想清楚过,就算皮斯科死了,琴酒和伏特加也依然知道雪莉出现在了米花,难道他们不会……”
“不会的。”新一轻快地说,“有一个人帮了我们,她会让他们以为雪莉早已不在米花市了。”
灰原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不知是在消化这个消息还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骤雨的责备。正当新一屏住呼吸准备好被骂时,她转身背上了书包,拔腿就走。
“喂!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啊。”新一见状慌忙拎起自己的书包,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且还要起同一个名字吗?”
灰原的脚步没有丝毫放缓,而且看样子也没打算顺水推舟地问出这些问题。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不应该拿走你藏起来的那颗药,但是你看,我不是没死吗。而且托身体变小的福,现在不但确保了你我的安全,还铲除了那个皮斯科,也算是一件好事。”他忙不迭地说了一大串,可越说到后面,身边女孩的脸色就越阴沉。
“再说这个名字,亲戚之间重名的现象也不少的。况且我和那个大叔江户川长得完全不像,一般人根本不会怀疑到身体幼小化上去的,未免太过天方夜谭。再加上之前江户川柯南这个名字已经在警界有了一定名声,这样一来即使身体变成了小孩,出入凶案现场的时候警察们也不会把我当做一般的小孩子,反而会因为相同的姓名而对我有一些特殊关照吧。而且这次我的身份不是博士来操作的,而是有更专业的人帮忙,所以绝对不会出错的。”
听到这里,灰原突然站定了脚步,整个人阴沉沉地伫立在那里。新一回过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说完了?”她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准备了洋洋洒洒很长一段解说。实际上,从他确定自己已经能逃出生天开始,他就已经盘算好了要怎么将当晚的事解释给她:赤井秀一的事、贝尔摩德对他的保护、以及那位神秘的给贝尔摩德下达指令让她杀死皮斯科的人物,他迫不及待想第一时间把一切都告诉灰原。但是当带着她回到博士开足暖气的甲壳虫后,这个想法又不翼而飞了——因为赤井秀一就在那时敲响了博士的车窗。
“哦,对了,还有我具体是怎么脱险的经历还没告诉你。其实当天在杯户城市酒店里……”他手舞足蹈地准备开始一场演说,但灰原没有了听下去的耐心。她抱起手臂,深吸了一口气。
“……吃了那个药,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死。但是你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对吗。”她连珠炮般质问道,“你不是超人,也不可能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这次你只是运气超级无敌好才能捡回来一条命,但是你有想过变成这副样子意味着什么吗?”她的语气越说越激动,脸上也升腾起了怒色,“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如果那群家伙再找上来,如果这个身份和假名没有办法再保护你,到时候该怎么办,等死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家人,还有那个一直在等你的女孩……”
新一轻轻叹了口气,居然颇为放松地露出了笑颜:“对啊,有一个女孩在等我。就是因为想到这件事,我才决定吃下那颗药的。”
“……”
对面良久的沉默让他反而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应该能……理解的吧,不然为什么脸会红呢。他不知道该对这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作何理解,又慌慌张张追加道:
“再……再说了,我又不会永远都是小孩子。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研制出解药的。我说的没错吧,宫野志保小姐。”
他摊开双手,咧嘴一笑,颇有几分无赖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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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援的警车赶到时,米花的雪已经停了,气温却不见回升。新一把灰原安置在后座上——她直到现在还没有醒,不过并非是因为睡得太熟,而是他使用了催眠针。
不能让她一醒来就看到自己变成这副样子,而且现在杯户酒店里有两具尸体,警察那边恐怕要不知所措了。如果不能尽快让他们把目光集中在枡山身上结案的话,只怕后面还要出更多事端。把灰原送回家后,他决定先以工藤新一的身份联络目暮十三,将案件处理完毕后再对自己的身份做打算。
至于这期间自己要待在哪里……那位赤井先生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正想着,他身旁的车窗被咚咚叩响。赤井秀一正弯腰等在门外,一双绿色的眼睛敏锐地探查着车内的情况。
新一降下了车窗。
“赤井先生?你怎么……琴酒和伏特加呢?”他问,抬头向旧馆的楼顶望去。
“逃走了。”确认了后座的灰原,秀一直起腰,点燃了一支新的烟卷,“贝尔摩德上去掩护那两个人,我按照你先前交代的放他们走了。”他回头看了看被警车和媒体堵死的酒店正门,“那几个人肯定能想到办法出去。他们知道这里有联调局的探员,估计也不敢再做什么。”他吐出一口烟,目光再次缓缓飘向车内的另一个人。
新一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另有所图,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挡住了身后躺在座椅上的人。
“那个女孩情况如何?”秀一问。
“一切都好。之后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秀一察觉了他的小动作,轻笑一声,“我不会提出奇怪的要求。但是作为在职探员,工作流程还是要走的。”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大叠文件,从降下一半的车窗里塞了进去。
“这是……”他接过来,在看到标题的一行英文时表情凝固了。
“证人保护计划的条款和方案。你和那个女孩各有一份。”
起码一百页的方案根本不可能一朝一夕完成,这个FBI是从多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了啊。
“换个名字,换个住址,隐姓埋名,和你们现在做的事没有区别。”秀一解释道。
车子里的男孩哗啦啦地翻动着纸页,“一个送去德国,一个送去美国佛州。切断和所有人亲人朋友的联系,定期汇报动态,只能和有限的人接触交流,不能使用电话和互联网,上下学的路线都有严格规定,周围随时有探员监视——直到你们的调查结束,我们可以作为证人上庭。这和将我们软禁起来有什么区别。”
“不是软禁,是保护。”秀一笑了笑,“我猜你已经做好决定,不用再回去考虑了吧。”
男孩把写有工藤新一的那份抽了出来,交还给了赤井秀一。“我就不用了,多谢。”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表情,看着倒是挺有趣的。
秀一收起那份文件,吐出一口烟,“不替她拒绝吗。”
在一个过分漫长的夜晚过后,工藤新一已经没了舌灿莲花的精力,此刻耷拉着眼皮托着腮,语气也沉重沙哑了许多。
“这份文件之后我会转交给她的。至于是否要接受你们的提议,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做决定。”
“这么拼了命救下她,难道不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吗?”
“笨蛋,谁会那么独断啊。”新一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女孩身上,“救她……是为了还给她选择的权利。”毕竟那家伙从很久以前就说过,从阿笠宅离开后有个可以投靠的地方。现在想想大概就是FBI的这帮家伙了。虽然之前意气用事把她圈在了身边,但这次的情况确实太过危险,差点就把两人的命都搭上了。这次的事情过去后她想加入证人保护计划的话,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驾驶座的博士从后视镜里向他投来肯定的目光。新一略微舒展了神色,恢复了略带少年气的阳光音色:“感谢你今晚的帮助,赤井先生。我们以后再联系。”
车子就这么开走了,没有邀请他加入,却还是给出了合作的信号。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赤井秀一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对这个侦探小子的判断还是太草率了。有这么重戒备心的人不会对一个有可能是组织成员的人轻敌,更不可能轻易做出单独对峙的决定。他一定是从哪里确定了名为诸星大的人绝不可能是敌人的信息才敢在如此托大。
那个女孩应该不会主动跟他提起这个曾经欺骗了自己姐姐的男人,那么他大约有自己的渠道搜集到这些信息。是日本警方吗,还是他找到了秀一布置在报社里的那些线人?
无法确定答案,但这反而让赤井秀一变得期待了起来。
妹妹现在由这样的人保护着……明美,你可以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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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好,我还没有原谅你鲁莽的行动。”两人并肩向校门走去时,灰原语气冰冷地告诉他,“或许这一次你足够幸运能死里逃生,但运气不会每一次都站在你这边,你不能再去主动招惹他们,更不能再擅自做这种危险的事!”
江户川柯南交叉起双臂枕在脑后,“好的好的,以后一定提前和你商量。”
“话虽如此,你肯定还是会自作主张,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她黑起一张脸转头瞪着他,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不会的不会的,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他合十双手,做出十足恳求姿态。
“以后不会什么?”
吉田步美的声音没有预兆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吉田?不要不出声音地靠近啦!”新一习以为常地以大人的口吻教训起来,把对他尚不熟悉的步美吓得愣在了原地。
灰原丝毫不吝啬风凉话,“你看看你,怎么对自己的同学这么说话?”
“不好意思啊,还没入戏。”
“这个时候反而不扮可爱了?”
“要你啰嗦……”
两人旁若无人地斗着嘴,吉田步美就像看网球比赛的观众一样转动着脑袋,努力试图跟上他们的话题。
“江户川同学,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好在步美对他的语气并不在意,却在脸上升腾起两团红晕,声音轻柔地打听起来。新一当惯了灰原哀的父亲角色,如今骤然降了辈分,他有很多适应不过来的事,就比如自己还不擅长假装看不懂小女孩对自己的别样心情。
“是灰原同学告诉我的啦。”他捏起嗓子,装出小孩的腔调,“我跟她是远房亲戚,转学过来什么都不知道,刚刚我就是在向她打听你们几个呀。”眼看着圆谷和小岛两人也跟了过来,他追加道:“我猜那个瘦高的男孩叫圆谷光彦,壮一点的叫小岛元太,你们成立了一个叫少年侦探团的组织,对不对?”
“哇,江户川同学好厉害!”和第一天认识灰原哀时一样,吉田步美的眼睛又一次明亮地闪烁了起来,为这个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的男孩而心动不已。
毕竟已经算是老熟人了嘛,过去几个月没少被你们这群小鬼坑钱坑零食。新一在心里吐槽着。
元太和光彦看到两个女孩围着班上新来的男孩叽叽喳喳,对视一眼后双双加快了脚步。新一看着这两人的模样,忍不住觉得好笑。以前在博士家的时候这两个小男孩对步美和灰原算得上鞍前马后殷勤至极,现在看到他这个新来的将两个女孩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觉得着急也是自然的。
只不过他从跑过来的小孩子里还看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男孩一脸愁容地抱着书包跟在元太和光彦身后,低着脑袋,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元太身后的那个男孩是谁。”他好奇问道。
“是A班的俊也,”步美的语气一下转为担忧,“少年侦探团有一个求助信箱,同学身边如果发生了谜之事件,大人又不肯帮忙的话,我们就来帮他们破案。俊也他给我们侦探团的事件箱写了求助信,因为他的哥哥从家里失踪了。”
原来几个小孩刚刚一放学就不见人影是去当咨询侦探去了。
“失踪了?被绑架了吗?”柯南问,脸上的兴奋肉眼可见。
“还不能确定,因为没有收到过绑匪的联络。”步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江户川同学对侦探活动有没有兴趣?”
他转过头,像是要争取谁的同意。灰原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抱起双臂对步美说道:“吉田同学大概不知道,他遇到了案件就像是鲨鱼嗅到了血腥,激动得很。毕竟我的这位远房亲戚也是个福尔摩斯书迷。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游戏和玩具能胜过生活中的案件了,我说的没错吧,跃跃欲试的侦探先生。”
话音未落,江户川柯南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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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笠博士的助手江户川先生似乎已经离开米花町很久了。根据阿笠博士的说法,他这位助手在圣诞节前得到了一个海外工作机会,加入了某个很厉害的科研团队。出于工作性质,他无法照顾女儿,前妻也出于种种理由暂时无法前往日本,只能暂时将她留在米花,交由阿笠博士照顾。
怎么会有家长选择在圣诞节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丢下女儿一个人远行呢。孩子们不能理解,但是在大人那里这算不上是罕见的情况。灰原哀的监护权顺利地转让,并在阿笠家里迎来了第二个年纪相仿的住户。
同样名为江户川柯南的七岁男孩是江户川一家的远房亲戚,同样也与工藤家有着稀薄的亲戚关系。根据和这个孩子有过几面之缘的毛利兰(与其父现居波洛咖啡厅二楼侦探事务所)描述,虽然是关系很远的亲戚,但这个孩子和那位失踪已久的工藤新一的幼年时期长得有九分相似。
“不过那孩子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就没那么像了。他现在住在阿笠博士家,每天都和小哀出双入对,看上去感情不错的样子。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会不会也能像我和新一一样青梅竹马地相伴长大……”
从毛利兰的描述中可以得知,目前工藤新一在相关人士的概念里并未死亡,且大概率依旧保持着一定频率的联络,否则聊起他时毛利兰的情绪应该会有所起伏。
名为江户川柯南的小学一年级学生在同龄人里有着不俗的评价。同班同学圆谷光彦称其为他们“少年侦探团”的骨干,称其推理能力堪比福尔摩斯,不久前他们同学俊也的哥哥遭到造假钞团伙绑架,就是这名江户川柯南凭借着卓越的推理能力找到了他的下落,协助警察端掉了整个造假团伙。
需要注意的是,灰原哀在这起事件中使用了从犯罪团伙手中缴获的枪械进行射击,同样展现出了绝非儿童所能具备的技能与心理素质,并引起了一同行动的几名小学生的关注。
“虽然之前灰原和她的爸爸就抓过一次坏蛋,但那个时候她的身边有一个大人在呀,这次是她自己开枪吓退坏人,简直太不寻常了。那勇敢的身姿,真是令人心向往之……”
圆谷光彦在描述时掺入了很多个人情绪。
“发生了很多事呢。足球场的爆炸犯、帮助佐藤警官抓犯人、看电影的时候遭遇的杀人事件——还有不久前我们去山里露营,因为博士忘记带帐篷,所以只好借宿在一个距离露营地不远的城堡里。”吉田步美回忆道。
“城堡?日本怎么会有建在山里的城堡?”
“博士和柯南说是有钱人将城堡拆开从国外空运过来,再一点点拼装起来的。”步美点着下巴,自己说着说着也有点不相信,咯咯笑了起来,“大概就像是搭积木那样把它搭起来的吧。总而言之,那座城堡有一个宝藏传说,为了这个宝藏,城堡原本的女主人和许多仆人都被杀害了。柯南在调查城堡内的秘密时掉入了密道,我们几个人都担心他担心得方寸大乱。但是灰原同学不一样,她总是很镇定,安抚我们的情绪,引导我们搜索,寻找出路,在要被坏人发现的时候还保护了我!”
她说到这里,眼神中也流动出了和圆谷光彦一样的仰慕之情。
“听你的描述,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冷冰冰的。”
“虽然灰原同学平时一副冷漠的样子,但每当有事情发生,她总是在保护我们。这次也是,如果没有她和柯南,大概我们就要全都葬身在那座可怕的古堡里了……”
步美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经历的恐惧,身体颤抖了一下,皱起眉头,嘴巴张开又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难道还发生了其他令你在意的事吗?”
难以启齿的少女心思在吉田步美的胸中已经徘徊了许久,她的年纪其实还远远不足以体悟到爱情,却已经生出了懵懂的占有欲和难以抉择的两难问题。小女孩湿润了眼眶,像是想起了自己为之而忧愁的那些夜晚,最后嗫嚅着开了口:
“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感觉到了灰原同学和柯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他们会交流一些我们都听不懂的话题,一来一回习惯性地拌嘴,而且总感觉他们好像对彼此特别了解,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说话,他们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照步美之前说的,那两个人难道不是远房亲戚吗,自小就认识的话,对彼此很了解也是正常的。”
“不,你不明白的。”步美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天在城堡里,在柯南失踪之前,我听到了他们说了很奇怪的话。”
“哦?说了什么呀。”
“当时柯南发现了庭院中那个象棋棋盘的秘密,于是画在了纸上研究。灰原同学凑过去问他,这是不是你喜欢解的暗号。柯南说对啊,不过自己也有短板,曾经为了解某个人的暗号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她顿了顿,很快又像下定决心一样继续道:“说到这里的时候,灰原同学就突然支支吾吾起来。我还想再听下去,可隔壁房间的元太和光彦已经快要掉出窗外了,我只好先去提醒他们两个。”
“……那之后呢,他们有提过是什么暗号吗?”
步美摇了摇头。
“但是……我看到了柯南同学对她说话时的表情,是那种很明显想要捉弄她,让她难为情的调皮表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从很早以前就认识,但在柯南同学失踪后,困惑和担忧已经把脑袋塞得满满的了,感觉再多一点就要喘不过气了,所以我不得不问了灰原同学。”
“哦呀,莫非……”
明明应该更珍重和小哀的友谊,明明不想在好朋友间落下这样的隔阂,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得知真相的痛苦一定好过未来更漫长的折磨。
“我问她是不是喜欢柯南同学。”小女孩握紧了拳头,在将这桩压抑已久的心事说出的瞬间,她的眉头终于舒展,紧接着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真是辛苦她了,这种青涩又苦闷的心情无处诉说,如今终于能宣之于口,心里才算真正轻松放下。
“步美非常勇敢呢。那么灰原同学是怎么回答你的呢。”
临时兼职帝丹小学校医的新出智明交叠起双腿,兴趣盎然地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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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突然,配合着寒凉的晚风将树林里的泥土腥气送向城堡方向。阿笠博士和几个大人已经冻得抱起了胳膊向正门的方向返回,两个衣着相对单薄的女孩却在雨里站住了脚步,一步未动。
“什么样的关系?”灰原有点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我和江户川吗?”
步美的眼里噙着泪,但神情却出乎意料地坚毅。她对灰原点了点头,“请告诉我吧。”
她设想过灰原同学会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想象过她害羞、嘲讽,甚至同情的神态,但她终究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这位朋友。
灰原哀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仿佛整件事并非是关于恋情的求证,而是即将为她讲解一道算术题。
“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大概是会为了彼此心甘情愿下地狱的……共犯吧。”她说得坦荡,却还是藏了一道哑谜。步美被她话中的几个可怕字眼吓到,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灰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连忙放柔了语气,“是一种修辞而已。吓到你了吗,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可……可我还是不理解……灰原同学的意思是……”
“喜欢哦。”
在她以为即将听到更多措辞暧昧的语句时,灰原的话语清晰而有力地进入了她的耳中。
“我喜欢他,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上了他。”
不清楚她所说的初会具体是多久以前,但灰原哀的眼睛总是望得很远,仿佛已经跨越了比他们年龄还要长的岁月。
就在那个瞬间,吉田步美突然非常希望自己能够从这里凭空消失。
或许她早就应该察觉到的,柯南从不会像看着灰原那样看任何人。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关注,从未落在她身上过。起初她以为那和小哀的父亲看着小哀的眼神是一样的,或许是一种出于亲情的关怀,可久而久之她意识到,这种关怀是特殊的,是唯一的,说是亲情也可以,若说是恋慕,似乎也不违和。
小哀这么好,现在又说了喜欢他,那么自己的心意就真的一点都……
“原来如此,对不起,我不应该……”她睁大了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掉出来,却又荒唐地想到现在下着雨,即使自己哭了也没有人看得出来。
“没有那回事哦,先来后到什么的。”在她即将哭出来前,灰原开口打断了她,“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你喜欢那家伙也是你的权利。他的心意……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况且我又没和那家伙在一起……都是小孩子,什么也办不到。”她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地笑了一声,“走吧,雨下这么大,再不进去的话就要感冒了。你也不希望大家为江户川准备的面包被打湿吧。”
她将红色外套的兜帽立了起来,包裹住自己已经被打湿不少的头发,背过一双手,缓缓向等在门口的阿笠博士走去。
“那么,”她的话让步美获得了一些力量,用衣袖蹭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小跑着追了上去。“柯南同学未来会喜欢上我吗?”
她以为一向很会安慰自己的灰原此刻会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答案。但灰原却好像被柯南传染了,对她露出了那种像是要捉弄人的调皮表情。
“未来的事啊……谁又说得准呢。”
《空屋》正文完
感谢阅读。
Chapter 25: 后记
Chapter Text
《空屋》的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20万字的体量已经是我写作到现在最长的一篇作品了。感谢看到这里的你和这五个月以来的陪伴,谢谢在凹三上给我留下长评的各位读者。这五个月里现生发生了很多事,写作也一直断断续续,你们的支持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也让我坚定了要把故事讲完的决心。再次感谢你们的支持!
这是一篇基于假想的同人文,也是我本人对名柯原作的一次重新理解:如果时间线不受到打扰,如果一开始新一没有寄住在毛利事务所,如果由于外力因素拖延出场的角色按时出场,如果剧情里的半年不用画三十年————抱着这样的想法进行了写作。 按照这样的设想,这其实是一篇很长很长的前传,因为直到故事的最后工藤新一才变成了小孩江户川柯南,名柯的故事才正式开启,这之后的剧情应该会很精彩吧,但是对于我来说已经是笔力所不能及了,后期登场的角色和涉及的故事线实在太多,很多伏笔还要等青山老师后续来解答。
之所以用空屋作为标题,是因为在这条if世界线里工藤新一没有在游乐园那晚变成柯南,算是一次死里逃生;而最后主动吃下药物,仍旧存活,也算一次,而空屋正是福尔摩斯死里逃生归来的篇章。
文中涉及的初遇论部分猜想,如:星新一的姓名拆分、作为麦高芬的跳舞的小人,化用了部分分析文中的fan theory,感谢最早提出这些猜想的同好。表达不清和错字别字的部分后续如果有时间我会进行修正。我希望在我阐释下的新志初遇和十三年后再次以孩童模样陪伴彼此可以传达出一些特殊的宿命感,也希望这种大胆的假想可以丰富你的阅读体验。
我认为阅读和写作是写手和读者之间一种温和的交流。希望你们都能在阅读中感受到我对每个登场角色的喜爱,以及我对柯哀关系性的理解。这对cp很独特,无论是从原作创作的时间跨度,还是在二创与fandom里遭遇的种种批判声讨,其实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了。在写作过程中我最大的担心就是写这对cp会不会被猎巫,但我相信创作是不应该被谴责也不该被限制的。创作者囿于相互迫害、举报屏蔽,最终只会赶走真正在享受同人创作、想要表达自己热爱的人,走向创造力的反面。我相信无论作为读者还是作者,我们永远是在进化发展,最终是会走向包容理解的,希望你我永远不会变成面目可憎的人。
另:《空屋》不授权任何形式的转载和二次上传,感谢理解。
想象你在一个绝对寂静的空房间里呐喊,包裹着吸音材料的墙壁会吸走房间里的所有声音,无论你如何叫嚷、破坏、创造,这间空房间里都不会有任何回应。
这就是写作的过程。
enjoy your journey
Chapter 26: 圣诞节的奇迹(1)
Summary:
番外故事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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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周五,帝丹小学宣布取消了所有年级的最后两节课,所有学生可以提前回家。对于江户川柯南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值得振奋的好消息。
赤井秀一交给他的那份证人保护计划的文件已经在他的书桌抽屉里躺了一周了,本想着和灰原交接完所有信息后就把东西交给她看,但这几天总有别的事情打扰他,不是学校里同学发生了事件,就是回家路上偶然遇到了事件,再加上那群小学生总是吵着要上家里打游戏,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把文件交到灰原的手上。
按理说这不该是一件困难的事。从抽屉里拿出文件、拆开牛皮袋、叫住灰原、把文件放到她手上并说明原因——一气呵成的话总共用不到三分钟,稍微多解释两句可能要五分钟,总之不至于一拖再拖地拖到现在。
赤井秀一虽然明面上一直没有主动联络他,也没有追问灰原的意愿,但新一隐隐有种感觉,那个FBI还是没有放弃对阿笠宅的监视,他有没有把文件转交,那家伙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不想继续被这股无形的压力罩住了,反正这件事迟早都会发生,长痛不如短痛。
所幸今天回家后就把东西交给她算了。
他在心里盘算好了,慢吞吞地收拾起了书包。
“今天怎么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这件心事的主角没心没肺地在一旁说道,“我看你平时不都是第一个带着足球冲出去吗。”
“啊,今天没那个心情。”新一瘪着嘴,心里嘀咕着还不是因为你的事。
灰原耸了耸肩,“该难过的是我才对吧。明明马上就就要圣诞节了,我那位爸爸却突然换了工作飞去了德国,留下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过节……”她话中有话,说着说着表演起了伤心的女孩,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新一看在眼里,也只能苦笑。
没有办法,一个江户川来了,另一个江户川就势必要想个办法退场。虽说赶在了圣诞节前的确对小孩子不太人道,但如果拖到了新年,恐怕后续的麻烦事会更多。
“你今天回去还要继续研究吗?”两人背起书包,一前一后出了教室——今天三个小孩神神秘秘地说要去做机密任务,老早就溜出去了,不过想也知道,那三个小孩大概率是去给他们购买圣诞节礼物了。至于给那三个孩子的礼物,他们也早已经准备好寄到了家里。
“不然呢。为了回答你这份奋不顾身搭救的恩情,我当然要夜以继日为你研发解药……”虽说是埋怨的话语,可灰原的语气却全无埋怨之意,轻飘飘地带了过去,又打了个毫不掩饰的哈欠。
“又熬夜了?”
“昨天有个数据不太对,稍微费了点时间。”
“既然如此,今天就正好早点休息嘛,别总是那么透支身体。”
“好的好的,爸·爸。”
“都说了让你别这么叫我!”
“那你喜欢什么称呼,江户川、柯南同学,还是新、一、君?”
工藤新一的脑袋里嗡嗡的。
“求你……就……算我求你……”
他开始有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犯人面前再伶牙俐齿的一张嘴落到灰原面前也只能百口莫辩。还有正事,想想正事……他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几遍,这才勉强稳定下来。
“不开玩笑了。今天回去以后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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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美国联调局那边的帮助,这次小学生江户川柯南的身份变得好操作了许多。阿笠博士象征性地打了几个电话,去了一趟警察局就搞定了一切事宜。不过他们和那位FBI机关算尽,却还是忘记了一个最致命的漏洞。
推门进家的工藤新一敏锐地注意到了博士的玄关台阶前出现了两双成年人的皮鞋,刚刚要脱口而出的“我回来了”哑在了嗓子里。他下意识地要回头警告灰原,却看到女孩已经神情戒备地蜷起了身子,一只手摸到了依靠在门背后的球棒,连大门合上时也轻轻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有除了博士以外的人来了家里,而且客厅里一丝声响也无,不像是熟人来访的氛围。他们二人进门的动静想必已经引起了不速之客的注意,只是现在不知道阿笠博士情况如何,两个孩子不出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没人愿意撇下博士独自逃跑。
是那些人吗?新一回过头,用眼神询问。
灰原摇了摇头,无法确定。
不应如此的。皮斯科已经死了,他和贝尔摩德之间达成了那笔不算交易的交易,有她背书,再加上琴酒和伏特加亲眼见到了天台上的脚印,那群家伙无论如何都不该怀疑到米花市的两个小学生身上。难道当晚在酒店会场里还有其他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组织成员吗,还是说赤井秀一遇到了危险,被屈打成招吐出了雪莉的下落……?
种种可能性在工藤新一的脑中打转,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自己以为已经万事大吉的第二周,危险就再一次找上了家门……
不对。
他缓缓站直了腰,伸着脖子在空气中嗅了嗅。
是一股……香味?
准确的说,是食物、香水,以及某种他无比熟悉的味道。
一切猜测在此刻烟消云散。他自嘲地笑了两声,对灰原做了个无须担心的手势。
还没有明白情况的灰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姑且相信了他,将球棒放低了一些。
“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起进去。”他压低声音告诉她,双手插着兜,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客厅。
砰、砰
原本一片寂静的客厅发出了爆炸般的声响,新一感到肩膀一紧,是灰原因为惊吓猛地扒住了他的肩膀,然而伴随着巨响而来的并非流血和伤亡,而是从天而降飘飘洒洒的缤纷彩带。灰原抬头看着彩带在身边落下,一时不知是吓呆了还是因为困惑而不知所措。新一拨弄了一下头上的彩带,转向了客厅中央的沙发。
“喂,出来吧,你们俩可真够无聊的。”
他话音未落,两个人一左一右从沙发的两侧冒出头来,手中各持一只已经放空的彩带爆竹,笑盈盈地看着工藤新一。
“欢迎放学回家呀,我可爱的儿子~“
有希子迅速扔掉了手里的爆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把身体年龄缩小了十岁的儿子一把抱在了怀里,满怀爱意地来回蹭着他的脸颊和头发。
“你妈妈非说要过来看看你,所以我们推掉了好多慈善晚宴、奥斯卡游说和新的剧本邀约,马不停蹄就从洛杉矶飞回来了。”
工藤优作弯腰捡起被妻子随意丢弃的爆竹筒,两根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有希子今天和他一样穿了一身西装,也难怪门口摆放了两双难辨性别的皮鞋。
“下次你们要是想吓我可以再多下点功夫。”新一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起码把屋子里的味道收一收,老妈的曲奇饼干、喜欢用的香水,还有你身上的烟丝味简直不要太浓。”
有希子放开了他,好奇地在自己身上左嗅嗅、右嗅嗅。
“有香水味吗?很明显吗?”她一脸天真地看看丈夫,又看了看儿子。
其实老爸老妈不是那种想要送惊喜还会故意露出破绽的人,只是工藤新一自己对家里人的气味过于熟悉,以至于空气里就算只飘了一点点气味分子,他也能准确联想到它们的主人。都说侦探是一帮嗅觉灵敏的家伙,这可不仅仅是形容他们对案件的高敏感,其实也有字面上的意思。
“看来你适应这具身体的情况还不错嘛,新一。”优作上下打量一番新一,表情严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主动联络我们,反而是我们向博士打听你近况的时候才听说了这回事。”
原来是上门问责来的。
新一脸上挂起假笑,不动神色地挪了挪位置,将身后的灰原挡住。
“因为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再说等事件解决之后我还是能变回去的,也不急这一时……”
有希子的脸毫无征兆地凑到了他面前,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清澈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小新在撒谎。不告诉我们是怕我们会为难。”她平静地陈述道,仿佛自己的结论毋庸置疑。
“哈?我为什么怕你们为难——”
“不是怕为难你,”有希子说着向左边歪下了头,视线越过了新一的肩膀,“你是怕我们为难她。”
骤然与女演员充满探究的双眼对视,任凭谁都会瞬间被有希子独特的魅力击中,灰原哀眨了眨眼,很快撇开了视线,好像对地毯上的污渍突然充满了兴趣。
“是叫小哀对吧。”有希子扭头向自己的丈夫寻求肯定。
“阿笠博士是这么给我们介绍的,”优作告诉新一,“说是这位灰原小姐制作出了让你变小的那种药物。”
“都说了是那个组织逼她研究的。”他听出父母诘问的语气,连忙分辩,“而且她也已经和那群人划清界限了。”
“小新,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对小孩子较真的。”一边说着,有希子摆了摆手,露出了友好的笑容。该说不愧是女演员,有希子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一致地传达着豁达和令人放心的信号,如果不是非常了解自己这位老妈,工藤新一恐怕就信了她的话。
僵持不下之际,阿笠博士的工房里传出了今日的第三声巨响。客厅里的人意识到情况不妙,纷纷来到工房门口,只见门缝里滚滚溢出黑色的浓烟,优作将门撞开,看到阿笠博士正狼狈地摘下已经被烤得焦黑的防护面罩,身上那件白色大褂被烧成了布条,伴随着连续不停的咳嗽,博士的嘴里时不时咳出一股黑烟来。
“咳……优作,有希子……咳咳,真不巧……咳咳……”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整间工房里弥漫着可疑的化学品气味。
有希子急忙拿来了清水和干净毛巾,优作则拎起房间一角的灭火器对着桌面上已经烧得无法认出原貌的半吊子发明喷了许久。其实火势并不算大,但造成的损害实在太过直观,令人无法忽视。趁着大人们忙碌,新一拽了拽灰原的手。两个小孩悄无声息退出房间时,阿笠博士对新一悄悄挤了挤眼睛,像是在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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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门被轻轻开启又合上,听到这个动静,灰原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她没有停下敲击键盘,屏幕的白光闪烁了一下,好像刚刚关上了某个窗口。
“没关系,是他们两个不请自来,”他听起来对此不以为意,“刚刚说明了情况,已经让他们回家去了。”
“这样对待许久未见的父母真的好吗?”她敲下最后一个回车,终于中断了工作,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
“他们只是来邀请博士和你圣诞节去家里吃饭的。虽然没能当面发出邀请,不过现在我也算把话带到了。”
他大大咧咧在桌边一靠,放下了一盘饼干,散发着新鲜出炉的香甜烘焙气息,“你要是不想去我也可以转告他们。”
灰原望着那盘饼干抿嘴一笑,“那样未免太不礼貌了一些。本来今天就应该接受盘问的,现在看来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呢。”
新一冷哼一声,“你别听他们胡说推了很多工作什么的,根本就是他们自己想跑出来休假,非得说的和我有关……”
“对了,你之前说回来后要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灰原转过头,对他眨了眨眼,“是什么事。”
小男孩脸上出现了一瞬慌乱。
“啊,那个……其实也没那么紧急,之后再和你详细说。”
“听起来真可疑。”她抓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长长舒了一口气,“等你决定好了再告诉我吧,反正……最近也没有别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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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能交给她。
新一望着抽屉里的文件,此刻那好像已经不再是一打纸,而是一叠麻烦重重却无法被转移的赃物。
一旦把这份文件交给她,等她做出选择,就再也不会有改变的余地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可以意气用事千里追踪把人带回来。如果现在她选择接受联调局的保护,那些专业人士会确保她此生无法被任何人找到,她会安全地生活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但他们再也不能见面、说话,连通信也不被允许。
除了知道她一定还活着,自己什么也做不到。这么想来,同样的情况好像从前也发生过。
“新一,”博士敲了敲他的房门,探进来一个头,“高木警官打电话过来找江户川,我跟他说你已经离开日本了。不过听起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想和你商量才打来的电话。”
能让高木在这种时候联络他的事多半和不久前的吞口案有关。杯户城市酒店那夜后,他以工藤新一的名义提醒了警视厅让他们增派人手保护吞口议员的家人,主要是为了防止黑衣组织的人像山田组时一样杀人灭口。目暮警部派出了一组十人的团队日夜守护在吞口家的住宅外,按理说不可能给那群人制造任何时机……
他调好变声器,把电话打给了高木。
“江户川先生,太好了,你接到阿笠博士的电话了。”电话对面的高木丝毫不意外他会快速回电话。
“博士说你们可能需要我的帮助。”
“是的。我们现在还是无法联系上工藤新一,所以只好向你求教。”高木疲惫而沙哑地为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吞口重彦刺杀事件的始末,以及工藤新一后续对警方的叮嘱,“……但是昨天夜里吞口家的房子突然起火,我们的警员冲进去救人,但火势扑灭后,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全家人都神秘失踪了。”
果然,组织不会放过任何与他们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
“大概是几点起火的?”他追问。
“凌晨三点左右,正好是我们两班负责盯梢的成员交接的时候。”
动手的人很熟悉警察的值班表,看来他们没选择一开始就动手应该是为了观察规律,等找到漏洞后才下的手。这么说来,这一次动手的不会是在警方内部,而是就潜伏在吞口家附近。
“你们的人有伤亡吗?”
“没有。我们在房子的地下室找到了点火装置,看样子应该是专业纵火犯做的。”
“不排除是吞口家的人自己设下的机关。”新一提醒道,“麻烦你把昨晚火灾的所有信息传真一份给博士,他会发给我海外的办公室。”
匆匆结束和高木的对话,新一后知后觉地在今早的报纸上找到了那则小小的房屋起火的新闻,只不过大约是受到了警方的压力,人员伤亡情况和具体的地址并没有登报。不出所料的话,吞口一家极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那些人是不会有心慈手软的,只要决定好下手,他们就一定斩草除根。对于灰原来说也是一样。
根据高木传真过来的图片资料可以看出,平时警队固定在两个位置对吞口宅进行盯梢,一边能观测到正门和右侧后巷的情况,另一队则主要监视后门和车库附近的动态,按理说是没有死角的。新一将房屋兴建时提交的规划图对比两组照片,轻易地找到了两班警察的蹲点位置,如果有外人闯入吞口家纵火,他们绝对不会发现不了。
另一份材料上注明了警员轮换的值日表和运送的物资,包括一些日用品和食材,这些都会由警员负责送进吞口家。每周有两天垃圾回收日,会有政府的垃圾车来收走他们堆放在后巷的分类垃圾。
到目前为止的信息都看不出什么纰漏。传真机仍在滴滴鸣叫着工作,源源不断地吐出新的图像资料,只是和刚才相比已经有些不堪重负。这么一想高木还真是对江户川柯南信任有加啊,按理说这些资料都该是涉及在查案件的机密信息才对,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全都发给一个合作不过三四次的人,这待遇简直追得上他作为工藤新一查案时了。该不会高木已经看出了江户川就是工藤新一了吧?
想到这里,新一自嘲地摇了摇头,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
怎么可能呢,明明是高木自己委托江户川调查工藤新一下落的,他怎么可能怀疑这两人的身份。
他托着腮翻看剩下的几页材料,门铃此时又一次响了起来。
算起来这个时候老爸老妈应该已经在隔壁安顿好了,马不停蹄就再次过来骚扰……啊不,是探望自己的儿子。新一叹了口气,老大不情愿地拖着脚步来到门口,“好了好了,这就来了。”
他踮着脚尖推开了门,门外的人却并非工藤夫妇二人。
“哦,小朋友,你好呀。”
本该在警局里为他源源不断发来传真的高木涉此刻却站在了阿笠博士家的门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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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员证、身份证,还有驾驶证信息全部准确无误。眼前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男人的确是高木涉本人。
阿笠博士和新一交换了一个眼神,清了清嗓子,“高木警官,我以为你正在警局里发来传真。”
高木总算理解了两人为何如此警惕,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啊,不好意思,文件我是麻烦局里同事发过来的,因为有些事情想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所以才亲自过来了一趟。”
“可是江户川他两天前就已经上飞机了。”博士怀疑地说。
“诶,真的吗?那他离开前有没有说过有关工藤新一的事?”
最开始就是高木委托江户川去监视工藤宅的动态,如今中年江户川柯南不告而别,却没有留下半句话来应付别人交代的事,确实有些不妥。
“啊,高木哥哥是在说隔壁工藤家的事吗?”新一捏起嗓子,语气天真,“今天优作叔叔和有希子阿姨已经回到家里了。”
由于太过关切中年江户川的事,高木进门后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小孩并没有给予过多关注,此时听他说话才分出了一点注意力,“小朋友,你认识隔壁工藤一家吗?”
“这个孩子也是优作他们的亲戚,”博士连忙解释,“是江户川那一支的。他说的没错,今天早上工藤一家就回到了米花,不久前还过来跟我们打过招呼。”
高木托着下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怪不得看起来总觉得眼熟。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
“柯南!”他清脆地回答道。
“诶?和你的叔叔同名吗?”
新一毫不心虚地点了点头,“因为叔叔的名字很好听,所以妈妈也给我起了叔叔的名字。”他事先预想的没有错,外人纵然会稍微怀疑一下为何会有两个重名的人,但因为年纪和外貌都相差实在太大,所以顶多也就在心里嘀咕一句这家人起名字太不讲究,除此以外也不会有其他怀疑。果然,高木并未在这件事上追究下去。
“既然工藤家看上去一切正常,那么我对江户川先生的委托也可以告一段落了。”高木摸着后脑勺,有些可惜地说,“不过回归正题,还是有件只能当面传达的事,如果博士能和工藤新一碰面,希望您帮忙转告他。”
博士神色凝重地点头,“请讲。”
高木有些顾虑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小学生,新一立刻会意地起身,嘟囔着要去写作业之类的话走到了两人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
“请继续。”阿笠博士催促。
“实不相瞒,就在吞口出事的第三天,畏罪自杀的凶手枡山宪三的房子也发生了火灾,情况比吞口家还要严重,整栋建筑被夷为平地,废墟里连一片完整的纸都没有留下来。这个消息被警视厅高层的人压下来了,说是对查案不力会造成对外形象的影响。但我认为是有人熟知警方的查案流程,踩着我们即将搜查凶手的住宅的前一天销毁了所有证据。”说完,高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恐怕,这件事背后不只是一个行贿的企业家和受贿的政府官员自相残杀这么简单。”
阿笠博士下意识地向新一刚刚消失的地方瞥了一眼,“高木警官,这些猜想……你有没有和你的上司提过?”
高木摇了摇头,“我想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给别人听比较好。”
况且隔墙有耳,谁知道这些话会不会被埋伏在警局内部的某个人探听到。到时候不仅是高木自己有危险,连带着所有跟他扯上关系的同事和上司也都脱不了干系。
“我猜工藤新一之所以让我们加强对吞口一家的保护,一定也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高木松开了领带,一只手按揉着眉心,“把这些消息告诉他,他一定能查出些什么的吧。”
“交给新一的话,一定没问题的。”阿笠博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起来很累,今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高木苦笑,“火灾和失踪还在调查中,我是借着给调查组买晚饭的名义才出来的,过一会儿还要回去准备通宵。”他这么说着,仰起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对了,不介意的话,把这里的曲奇带一些给你的同事们吧。多谢你们这么辛苦查案。”博士小跑着从厨房拿来了一袋尚有余温的饼干,“是隔壁工藤夫妇今天上午送过来的,你也知道我血糖很高,小哀她又总是管着我。味道很不错,我们都尝过了。”
高木接过饼干,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佐藤警官应该会很喜欢这个……”
“哦,佐藤说的是那位美女警官吗?”
高木的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多谢你和江户川先生的帮助,我……我先回警队了。”说完逃命般地离开了阿笠博士家。
确认高木离开后,新一从楼梯拐角处走了出来,手中握着几张刚刚从传真机里吐出来的图片。
“新一,你怎么看?”博士忧心忡忡地望着门背,仿佛在目送一墙之外的高木,“又是几条人命……”
“其实我已经大概知道了吞口一家失踪的手法。”
他自言自语着走到客厅,将几张刚刚传真过来的黑白图片在茶几上摆开,“博士你看,这几张照片有什么相似之处?”
“这是……”阿笠博士俯下身,眯起眼睛仔细比对,“市政的垃圾回收车?”
“没错,这几张图都是拍摄于一周内的可燃和不可燃垃圾回收日。”他指了指图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垃圾袋,看到了吗。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笠博士托起下巴,思忖起来,“感觉好像有点……我记得东京市区的话,好像确实是强制要求使用透明或是半透明的指定垃圾袋来装垃圾。这里用的大容量黑色塑胶袋在市区里倒是很难见到。”
“对啊,出于对这家人的保护要求,他们的所有生活垃圾都破例使用了不透明的黑色垃圾袋。这也就给那群绑架犯提供了第一个便利——转移吞口家人的介质。”
阿笠博士瞪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他们把吞口的家人当做垃圾扔进了市政的垃圾车里处理掉?”
新一耸了耸肩膀,“先别急着下定论,你再注意一下时间。”
图片上的水印里清晰地写着几次垃圾回收车到达的时间都是上午十点左右。
“一般来说,市政的垃圾车会在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将社区里的分类垃圾清走,相对应的,社区的居民应该会在前一天晚上或者第二天早上七八点上班前将垃圾收拾到指定位置。如果是家庭主妇来打理的话,或许会更熟悉垃圾车的时间表,稍微晚一些,九点左右扔出去的也有。但是不能再迟了,因为垃圾车的路线是固定的,一旦错过,就要等到下一周才能被收走垃圾。”新一慢条斯理地讲解,“看出不对劲了吗?”
博士“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同一辆市政垃圾车为什么会一天内经过两次?为什么第一次没有垃圾可收,第二次时才收到了垃圾?”新一循循善诱地发问。
“因为第二辆垃圾车……是假的。”阿笠博士恍然大悟。
新一打了个响指,“再往后看,注意这张图,明明时间上更靠后,但开门的时候你可以清晰看到里面几乎是空的,没有几袋垃圾。再看这张十分钟前的,同一辆车,开门的时候里面却几乎已经放了半车垃圾了。”
“犯人大概是这样威胁吞口一家人的——如果不在垃圾回收日一个个将家庭成员通过装入垃圾袋的形式运出房子的话,他们就会像对待枡山宪三的房子一样处理他们。怕死的吞口一家只好每个垃圾回收日送走一名家庭成员,悄悄运走房子里的人。”
说完,新一摊开了双手,“只不过这个手法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始终要有一个人来倒垃圾,所以无法像现在这样全员都被运走对吧。”
阿笠博士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查到了哦,工藤。”
灰原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她抱着一叠拇指厚的材料来到客厅,摊开在工藤新一先前那一堆黑白图片上方,“吞口贵史,吞口重彦的长子,自十四岁起留学海外,近三年没有回国记录,但是上个月突然重新出现在东京,并且有了同样身份信息的信用卡消费记录。”
“唔,大概就是他了。”新一点了点头。将吞口贵史的大头照和图片资料上倒垃圾的人进行对比,虽然那张抓拍看上去糊得只剩下马赛克了,但从脸型和头骨的大概走向能看出来应该是同一个人。
“为了让人确信他就是真正的吞口贵史,他们还真是下了功夫。”灰原冷笑,“纵火成功后,他只需要融入救援的警员之中悄悄溜走就好了。只要没有人意识到垃圾车的诡计,他们就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是啊,是个近乎完美的手法。如果这个时代无法留下这么多清晰的影像资料的话,那便是天衣无缝了。”新一感叹道。
“那现在怎么办,赶紧给高木打电话告诉他你的推理吗?”阿笠博士问。
“绝对不行!”
新一和灰原异口同声地反对。
“警方内部有他们的人,让高木站出来揭露真相只会害了他,”看到阿笠博士脸上的疑问,灰原解释,“我们现在什么也不能做,绝对不可以打草惊蛇。”
“那这些证据……”
“恐怕只能先停在这里了。”灰原叹了口气,“现在再追查下去,只会把他们好不容易从米花转移开的视线重新聚焦过来,太冒险了。”
“是啊。太冒险了。”新一喃喃着,目光却落到了那辆假垃圾车的车牌号上。
“工藤。”
灰原的呼唤让他缓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对上了她湖绿色的眼睛。
“你有听进去我的话吧。你现在这副小孩的身体什么都做不到就不要去冒险了,好吗。”她的语气算不上激烈,但是一字一顿,态度十分明确。
他有些尴尬地摸着后脑勺笑了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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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骗过监视的人员,冒牌的垃圾车做了充分的伪装,从车牌到车体的涂漆的做旧都做到了一模一样。这种功能性大车一般只有某几个厂商在特定的工厂生产,数量往往也不多,如果有以前被淘汰下来的垃圾车被送入维修厂或是零件回收厂,它们的动向基本也是固定可查的。
今天已经太晚了,如果明天出发去查的话,他还要注意避开灰原和博士的注意才行……
“小新,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
有希子贴心地探过身,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工藤宅的餐桌前,一家三口久违地坐下来吃了一顿便饭,只是还没吃两口,身体变回七岁的新一就开始魂不守舍起来,眼睛一会儿望着天花板,一会又好像对吊灯上的水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老妈,明天的晚饭几点开始啊?”他没忘记圣诞节的事,脑中飞快盘算着明天的时间该如何安排。
“唔,要准备的东西还挺多的,所以需要小新你们过来帮一下忙。从五点钟开始备菜的话,鸡肉要烤四十五分钟,洋芋和布丁加起来……大概七点半左右能开饭。”敲定时间的同时,有希子拍了下手,洋溢起了期待的笑容,“小新,一定要记得过来帮忙哦。”
“嗯,嗯……”他囫囵答应着,随意扒拉了几口饭,跳下了餐桌。“我先回博士家了。有点事要处理。晚安!”
夫妇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孩子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门口传来了砰的一声。
“新一这孩子……”有希子看着门口,沉下了声音,“总感觉他变了好多。”
“孩子嘛,都是要长大的。”优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夹起一块鲜嫩多汁的牛肉,“亲爱的,手艺见长呀~”
丈夫及时转变的话题让有希子恢复了几分愉悦,轻轻叹了口气,“还不是在洛杉矶这几年总是吃不到合胃口的,这才一点点磨练出来的厨艺……”
“那个女孩,”优作捧起汤碗,若有所思,“新一对她的态度,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有希子讶然,“那位灰原小姐吗?小新对她的态度可和毛利家的女孩完全不一样啊。”
“不是说她啦。”优作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记得吗,之前我和你提过那个给咱们儿子留下暗号的迷之童年玩伴。”
“哦,你是说小星吗?”有希子眼睛一亮,“那孩子应该也有十七八岁了吧。也不知道现在生活在哪个国家,新一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提起过她。”
“是啊,也不知她现在在哪儿……”优作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隔壁阿笠宅门廊的灯光亮了又灭,是新一急匆匆跑进了家里。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回到米花,没有和儿子共进晚餐,以至于今晚把他叫来时,夫妻俩甚至有种叫别人的孩子来家里做客的的感觉。如今看到他这样轻快地跑回阿笠宅的样子,反倒是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不免心酸。
“要不要给他零花钱减半制裁一下呢……”有希子板起脸喃喃着,瞥到丈夫脸上小心翼翼的表情,她又瞬间破了功。
“开玩笑的啦。”
TBC
Chapter 27: 圣诞节的奇迹(2)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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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住在米花某间高层公寓内的吉田步美在周六早上为自己定了一个六点起床的闹铃——今天吉田家没有特殊安排,也无需上学,按理说这个时间她应该心无挂碍地享受懒散的早上,但就在闹铃响过的第五秒,这个七岁半的女孩就彻底清醒,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一掌按灭了闹铃的声响。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当日,也是假期的第一天。天气多云,预计午后会有小雪。
她还记得昨晚在天气预报里听到的提示,于是给自己选了一件颜色鲜艳又厚重的套头毛衣,搭配上她最喜欢的粉色羊绒大衣和妈妈为她新买的麂皮靴子。全套换上后,她兴致勃勃地来到镜前端详自己,转了几个圈,裙摆翻飞,像是从少女杂志的某一页里走出来的模特。
女孩对镜子里的自己举起拳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干得不错,步美!”
客厅茶几上摆着两只精心包裹的礼物盒,彩纸绸带都是昨天在礼品店购入的,元太和光彦两个男孩子对包装的细节都不怎么上心,只好由她仔细挑选。但是话又说回来,虽然给他们挑了漂亮的包装纸,但那两个男孩能不能把包装裹好还是另一码事。元太毛手毛脚,光彦的审美稀奇古怪,说不定还得让她亲自过目之后才能送出手。
他们最开始的计划是三个人一起换上圣诞老人的服装到阿笠博士家送去礼物和惊喜。听说小哀的父亲因为工作调动而不得不离开,偏偏还是在圣诞节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之前,本身就已经父母离异的小哀,现在还要被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日本过节,实在是天理难容的悲剧。他们同为少年侦探团的伙伴,当然有义务在这种时候陪伴自己的朋友。
整个送礼计划瞒着小哀和柯南筹划了差不多一周,今天就是最后的执行时刻。他们将在早上七点半于阿笠博士家门口集合,偷偷将礼物堆到大门前,最后在小哀早上出门取牛奶和报纸时祝她节日快乐。
她轻快地哼着圣诞旋律上了电车,一路上觉得街边的风景都是如此可爱,怎么也看不够。街上的彩灯、结伴出行的市民,还有那些精心装点过的橱窗和圣诞树,红红绿绿的色彩和圣诞元素覆盖了整座城镇,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不在米花,而是到了另一个只有节日的国度。
“在这里一切烦恼都不存在,大人之间的争吵就算在激烈也要等到‘明天再说’,全世界都被笼罩在了巨大的水晶球里,这里永远是冬天,永远是圣诞节……要是能把此刻这种快乐到要冒泡泡的感觉像分糖果一样分给小哀一些就好了,哪怕不能解决她那些烦心事的千分之一,只要她源源不断输送快乐,总有能战胜这些烦恼的一天吧,就像假面超人无论如何都能击败敌人、哥梅拉总是会拯救地球一样。”
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透露出了自己所送的礼物的内容,吉田步美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光彦和元太纷纷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所以……这就是你们一大清早鬼鬼祟祟站在他们家门口的原因。”
阿笠博士的私宅外,操着古怪关西腔的男高中生听完他们的解释伸了个懒腰,根本没有在意小学女生说漏嘴的礼物,打着哈欠走下台阶,挨个揉了揉孩子们的脑袋,“真是一群不错的朋友,不过我有件事没听懂。那个叫灰原的女孩我见过,但那个叫江户川柯南的不是个大叔吗,怎么变成小男孩了?”
“因为他们是亲戚啊,真笨。”元太毫不留情地对有着“关西名侦探”之称的服部平次吐槽道。“都姓江户川的亲戚啦,亲戚!”
“呼呼,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很多叫约翰·沃特森的,但夏洛克·福尔摩斯却很少见呢。”服部喃喃着,露出了一副洞悉真相的得意表情,不过很快他就掩饰好了自己的得意,再次弯下腰,“所以你们几个就打算在这里等阿笠博士家里的人出来?”
三个小孩不懂他这么问是为什么,但动作一致地点了点头。
真是一群不会用脑的小孩子啊。服部叹了口气。
“来,跟我看这里。”他指了指门口的邮箱:“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半。通常市里的邮差和送奶工会在这之前把每日的报纸和牛奶送到门口的信箱里,但是现在这里空空如也。说明他们已经取过里面的东西了。”他把手伸进空荡荡的邮箱里晃了晃,向几个孩子证明,“再看这里,”他指了指博士家大门外的雨伞筒,“也是空的。今天的天气预报多云,下午会有小雪,他们出门时都明智地带上了雨伞,说明一定会在外面待到下午或者更晚。所以别在这里傻等着了,就算等到天黑也不会有人回来的。”
“哇啊,”连珠炮一样的缜密推理令三个小孩张大了嘴,崇敬地望着服部平次,“哥哥你好厉害,和柯南同学一样。”
小学生的赞赏让听惯了溢美之词的服部还是多少有些得意,“说到推理,你们的那个柯南同学还未必有我厉害。”
“所以大哥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博士家门前?”光彦率先察觉了问题所在,“难道你也是为了给灰原同学送礼物吗?”
“哈?怎么可能。”服部不动声色地挪了两步,掩盖住自己放在围墙内侧的两个包裹,“我之前和那位江户川先生打过交道,这次本来是想和他有事要聊……”
这句话不算骗人,他除了送来节日礼物外确实有事想和工藤新一聊一聊,但是没想到他几个月间已经又换了一次身份。比起一开始想要和他说的事,现在他对这几个月间发生的事更感兴趣。
“不过话又说回来,灰原同学和柯南同学一大早是去哪儿了呢?”
步美忧心地望着阿笠宅一楼黑漆漆的窗户,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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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笠博士在驾驶座上哈欠连天,车窗上的水汽让人几乎看不清外面的风景。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圣诞前一天的清晨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天气冷得可以冻掉脚趾头,听说下午开始又要下雪了,那时候他要是能身处暖气充足的室内就好了,捧上一杯暖心的热可可,盖着毯子,听整蛊综艺节目里MC哈哈大笑的白噪音……
车窗被礼貌地敲了两下,将阿笠博士从美梦中唤醒。他打了个激灵,把车子解锁,伸展手臂推开了副驾的车门。手捧两杯热饮料的灰原哀裹着一股寒风上了车,才出去不到十分钟,她雪白的脸已经冻得通红,可见今日气温低得有多夸张。博士连声感谢接过热饮,还没有喝到嘴里,但闻着味道居然是含糖量极高的热可可。他有些惊喜地看向灰原:“怎么今天我获得特赦了?”
女孩面无表情地捧着她的那杯咖啡小啜一口,“大清早拉着博士起来追踪‘犯人’总感觉怪不好意思的,就当是我的赔礼吧。”
博士美滋滋地品尝了一口久违的甜蜜味道,不禁感叹起来,“你说新一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就去查那个垃圾车的事呢。就算不是所有地方都放圣诞假期,那种回收车厂应该也不会全年无休营业吧。”
“他太急了。”灰原简短地回答,将视线移到了窗外,“急着想要揪出那群家伙,急着变回大人的身体,变回工藤新一。”她轻轻咬着下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又会是为了什么而急于变回工藤新一呢。她不敢妄下定论,哪怕是在听过那个模棱两可的“表白”之后。她习惯不对好事抱有太高的期待,明美一直批评她的消极会挡开好运,但她认为自己这是在最小化情绪波动,是很有效的心理健康管理才对。
“……小哀,你还好吗。”博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只是睡眠质量差导致脸色不好而已。”灰原毫不掩饰自己的搪塞,“比起我这边,博士应该稍微多关心一下目前正在人家办公室里翻天覆地的工藤吧。再过几分钟他还不出来的话,我们还是报警比较好。”
她的话是半开玩笑,但也含了一定程度的真实担忧。
昨天注意到那家伙的神情时她就该警惕起来,依照这位侦探不死不休的脾气,就算她百般阻拦,他也一定会不由分说地冲出去查明真相。只是和之前不同,游乐园能从琴酒的偷袭下存活是因为命大,山田组里的全身而退是运气好赶上了他们内讧,到了杯户酒店他几乎已经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赌了,谁能确定运气这次还会不会继续保佑他?
她犹豫过是否要向工藤新一那两位神通广大的父母求助,但转念一想以那家伙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再冒险之前专门叫上父母为他保驾护航的。
“他这个人,最不会做的就是让重视的人以身犯险。”
她有些突兀地脱口而出,随后注意到阿笠博士担忧的神色。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也是为什么他今天试图瞒着我们偷偷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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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她警觉地提早起床了两个小时,把想要偷偷摸摸溜出门的侦探先生抓了个正着,或许现在自己正在家和博士抓耳挠腮担忧他的安危。
抱歉啊,我就是那个不让你称心如意的人。
想起小侦探看到自己出现在门后时那副震惊又忧虑的神色,她还是有一丝得意的。就算他再三抗拒和他们一起行动,当阿笠博士声称要向工藤夫妇两人告状时还是服了软。青春期年纪的男生心思真的很好猜,渴望脱离父母监视,渴望独属于自己的独立人生什么的……
“带上我们只会让你的调查效率更高。”她有理有据地游说,满意地看到他态度逐渐软化,“凭借你现在这副小孩子的身体,很多事都不容易做。适当的时候依赖一下身边的人不是件丢脸的事。”
“带上你们可以是可以……”工藤新一做出一副颇为为难的表情,“可是今晚是圣诞……”
“在晚餐开始前,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回来的。”她认真地告诉他,“我很期待和有希子女士共进晚餐。”
那家伙对她翻了一个白眼,显然对这句话采信度不高。但还是允许了他们和他一起行动。
她看着车窗外花花绿绿亮到让人看不清道路的圣诞彩灯,感慨起市政真是对如何花钱自有一套考量。
从阿笠宅出发,汽车行驶三十分钟后来到了位于品川区附近的一处车辆回收厂。尽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今天是圣诞前夕的假日,但看样子这里却不像在休业,办公室外停着三辆员工的汽车,房间里亮着灯,依稀能听到话语声传出。
占地面积广阔的回收厂内停放着数十辆大型车辆,其中就包括他们之前在传真里见到过类似型号的垃圾回收车。只是看上去还是和正在投入使用的回收车有所区别,喷漆、货箱的尺寸,还有车头的样式都有着微妙的不同。
工藤新一很会随机应变,在有了他们这两个送上门的帮手后,他放弃了事事亲力亲为,而是选择让博士这个成年人先去和办公室内的社员进行交涉,探听这边的二手车情况。
“我按你说的问了有关二手车买主的事,但是对方说他们这里收的垃圾车都是政府报废的,绝对不会再投入使用,更不会售卖。他们收这种车主要是为了把状态良好的零件拆卸修理之后卖到汽修厂之类的地方。”回到车上,博士失望地告诉两人。
“真是黑心啊,明明已经是报废的车辆……”新一不以为然道。
“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吧。”博士说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做生意太讲良心是挣不到钱的。”她轻飘飘地告诉两人,“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这里的员工肯定不会给我们这些无关的陌生人提供下游汽修厂的信息。想要这些买家恐怕需要查查这家公司的财务信息。”她说着看向了正在托腮思考的工藤新一,“你和我在想同一件事吧。”
“嗯。得不择手段才行呢。”他苦笑一声,看向阿笠,“博士和灰原就留在车上吧,我很快就回来。”
十分钟过去,阿笠博士和灰原手中的热饮已经冷却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终于从办公室的正门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脸无奈的员工,正在语气和缓地叮嘱着什么。
“准备开车吧。”她告诉博士,“看样子他已经蒙混过关了。”
男孩一路小跑地回到车旁,脸蛋冻得通红,但掩盖不住他兴奋的神色。她试图从主副驾之间的空隙钻回后座,可他却似乎等不了那么久,急匆匆爬上车挤在她身边坐下。
“找到了。有一个和他们有定期金钱往来的私营汽修厂,就在米花的市中心。看起来就很可疑,那分明是家皮包公司,没有汽修厂会开在那种商业密集的街区。”他抽出一份东京都地图,在上面画了一个圈,“我们最好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意料之外的好东西。”
“等等。”
虽然很不忍心打断他现在的好心情,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说这句话。
新一困惑地望着她,像是有些责备她打断了自己高效的查案。
“那个地方和组织之间的关系还未可知,就这样贸然前往,你的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她抱起双臂,板起了脸,“提醒你一下,在杯户酒店的时候如果没有那位神秘的FBI探员驰援,我们早就已经葬身火海。”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在提起那个FBI的时候,小小侦探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好像被唤起了某种不悦的记忆。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劝说我把这个消息递给FBI,然后让他们以大人的身份去调查,进而打草惊蛇吗?”
看上去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套说辞,缓缓道来的时候摆出了他说服犯人时惯有的得意表情。
她皱起眉,对这番预先准备好的强词夺理感到了不悦,“你现在以小孩子的身体又能做什么呢。”
“小孩子也会有小孩子的力量嘛。”他大大咧咧地说完,不顾她还未出口的反对,拉了拉阿笠博士的袖子,“快点开车吧,博士。要是回家晚了老妈还不知道要怎么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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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啦,这就是小新提起过的……”
有希子驻足在门口,略作惊讶地看着堵在阿笠博士宅前的一群人。
三个小学生和一个高中生的组合无论放到哪里都显得有些奇怪,不过如果是出现在儿子现在的寄宿家庭门口就说得通了。
四人之中,深色皮肤的高中生首先反应过来,匆匆走上前打了招呼:“请问您就是隔壁工藤家的……”
“啊呀,没想到现在还有年轻人认识我呢。”有希子捂着嘴淑女地笑了起来,“是想要签名吗?”
服部平次只花了五秒钟就反应过来,立马配合地露出一副崇拜的神色,“啊啊,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有希子女士,因为听说您和丈夫一直都在好莱坞发展……”
有希子将墨镜向下拉了拉,露出一双碧蓝色的美目,“你是大阪的那位小侦探?小新呢?”
她的声音很低,刚好只够平次一人听到,其余小鬼头们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这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姐姐到底什么来头,只是好奇地投来了视线。
“这个……我到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没人了。看样子到晚上为止都不会回来。”平次斟酌着用词,余光戒备着身后几个小孩的探头探脑。
“小女孩和阿笠博士也跟去了?”有希子有些惊讶,“这可有趣了。”
她家这小子从小就独来独往,除了毛利家的女儿经常缠着他以外,身边少有见到关系亲近的同龄人。啊不过,那小子更小一些的时候不是也有主动结识过异性朋友吗……
“服部哥哥,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呀!”
孩子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学生们挤开服部平次,蹦蹦跳跳来到她面前。
“姐姐,你住在隔壁吗?那你知不知道柯南和灰原同学他们今天去哪儿了呀。”
唔,看在这些孩子称呼她为姐姐的份上,有希子决定不去追究被他们打断思路的事。她清了清嗓子,调整出自己身为演员的甜美声线:“你们也是柯南和小哀的好朋友吗?他们今天不在家唷。”
“可是,可是,”长相可爱的小女孩一开口就已然带着哭腔,“我们带了圣诞礼物,本来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他们两个都不得不和爸爸妈妈分开居住,现在一定很想家,我们不想让他们在这个节日里觉得孤独……”
两个男孩闻言也附和地频频点头,并把他们准备好的礼物从背后拿出来展示给有希子。
几份礼物的包装纸都相当考究,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只不过两个男孩显然不如女孩手巧,只能算勉强完成包装,蝴蝶结也系得皱皱巴巴,实在算不上美观。女孩子的那份礼物则一看就是细细准备了许久,不仅系上了硬挺的蝴蝶结,还撒了一层亮晶晶的闪粉作为装饰。
这么一大早就赶过来,看来是真的非常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好像生怕晚了一分一秒就无法将这份关心恰到好处地传递。
真是不错的朋友们呐。
“唔,本来我是想说当个好邻居,帮你们转交礼物的,”她托着下巴,慈爱地看着三个孩子,“不过看在你们对朋友如此关心的份上,我决定再多帮你们一把。”
三个孩子对她露出了期待的目光,他们身后的服部平次同样跃跃欲试。
有希子对他们俏皮地眨了下眼,“既然他们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跑出去了,那么我们就来进行一个柯南小哀寻回大作战吧!趁着平安夜降临前,一定要让他们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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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米花汽车行位于几幢排列紧密的写字楼之中。这里没有存放汽车零件的仓库,更别提停放待修车辆的空间。公司办公室的注册信息显示是在其中一栋写字楼的四楼,但根据大门旁张贴的指引,这家汽修厂本体其实是一栋单独的小楼,位置紧挨着地图上规模略大的那栋写字楼。
掩人耳目,狡兔三窟,是社团惯用的伎俩。
几乎是在停车的瞬间,新一就感觉到了此地并非寻常商业区。两旁办公楼的所有窗户几乎都做了单向设计,或是覆盖着密不透风的百叶窗,从街上一眼望不到窗内的情况。并不算高档的办公楼门口却密密麻麻写着十几家会社的名字。虽说工藤新一自诩对米花市的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但对于被极道和帮派掌管的街区其实算不上熟悉。
山田组的经历犹在眼前,他还没忘了这帮家伙的行事风格。
穿着花色夏威夷衬衫和廉价西装外套的中年男性在这条萧条寂静的街旁缓缓踱步,不过他们走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穿过街道,而是为了替办公楼里的人们更好地监视街上来往的行人。几个不得不路过此地的上班族抱着公文包头也不敢抬地快速穿过了他们,却还是会引来不少视线紧紧黏在后背,吓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该说不说,这种地方作为小孩子反而更容易混入呢。”
灰原冷清的声音打破了车内凝重的空气。她抱着双臂坐在后座,看着有些不耐烦。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是吗,哈哈,我还想保险起见多观察一下……”博士的甲壳虫在街角已经停了将近十分钟,他也觉察出自己有些谨慎过了头,反而让车子变得可疑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未等他编出糊弄的话,女孩直截了当地提出,“我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你是虽然很害怕但在女孩子面前总要逞强的小男孩。我们随便找一个大人装装可怜借用卫生间,这样就能进入那栋建筑了。”
她在这种时候总是有种让人佩服的魄力。新一这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办法不是不行,只是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就和博士留在车上……”
“不行。”她简洁有力地拒绝,目光锐利地透过后视镜审视着他,让新一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你当小孩的时间太短了,太容易露馅。”
“刚刚就成功了啊。”他嘟囔道。
“不行。”她一口咬定,“我们要一起行动。”
此时阿笠博士终于察觉了她的态度不多,“小哀,不如还是留在车上吧,这样更安全。”
她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在他们的惊呼声中推开了车门,又拉开副驾的车门,抓着他的手把他拽下了车。
“喂,你要干什么啊!”
“再不下车,你是打算等那几个男人走过来敲窗再下吗?”她一针见血道,“再说如果让你一个人行动,你肯定会不管不顾起来。”她一边走,头也不回地告诉他,“反正只有你自己这一条命而已,豁出去又会如何呢,反正那个组织里有人之前试图保你,为什么不碰碰运气——你是这么想的吧?”
走到街角,她终于停了下来,回过头冷冽地注视着他,“想了那么久,推理了那么多靠运气脱身的办法,却不先想想依靠身边的人吗?”
直到此刻,新一终于意识到她其实是生气了。
她脸上的红晕不知是恼怒还是被冷风冻出来的,因为太可爱了,导致他一直没有意识到她正在以一种很平和的方式表达愤怒。
“……手。”他轻声提醒,灰原这才意识到她还在紧紧捏着他的手,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将手撤了回去。“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赶忙一把抓回她的手,紧紧攥住,“抱歉,我不是有意让你担心的。”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灰原脸上的红晕好像又变深了一些。
“很冷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要转移话题,”她转过头,躲避着他的视线,“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在反省。”
新一听出她语气有所松动,立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那我以后要经常麻烦你,不分昼夜地点也要让你帮忙,这样也行吗?”
“强词夺理。”她不满地咕哝,“但我希望你真的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了。”
在他们身后,阿笠博士降下了一半车窗,有些焦急地伸着脖子打量他们的情况。看到新一向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知道两人终于和解,这才松了口气。
他应付完博士,转而又看向了灰原。
“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比我更擅长假扮小孩?”他不怀好意地眯起了眼睛,“那不如我们来比赛。”
灰原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男孩的手指收紧,并没有让她得逞。
“走吧,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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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的甲壳虫汽车已经停了太久,好在一分钟前有两个小鬼吵吵嚷嚷地下了车,在街上巡逻的社团成员们这才松了口气,掏向怀中手枪的手也松开了。
这对小鬼头看上去不过刚上小学的年纪,小女孩一头棕发,深邃的眼眶和挺翘的鼻梁依稀能看出外国人的轮廓,小男孩倒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只是脸色不太好,局促地四下张望了一阵后将视线投向了街边的社团成员们,表情豁然开朗,拽着小女孩向他们跑了过来。
“叔叔,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卫生间吗?”
小孩的家教不错,虽然年纪不大,口齿也不那么清晰,但该有的敬语一个也不落,再加上一副天真烂漫的可爱笑脸,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虽然已经猜到十有八九是要被问这样的问题,但真的被小孩子搭讪的那一刻,他们还是有些紧张的。
较为年长的篠田示意其余人不要靠近,自己走上前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小弟弟,这条街上没有公共厕所,让你们的大人带你们去别处好吗。”
多年来的黑道生活让篠田已经有些忘记了该如何使用礼貌的敬语,不过由于对面是可爱懂礼的小孩子,他还是努力夹起了嗓音对话。
“可是……可是花花她……”
男孩稍稍侧身,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露出了半截身子——她半弓着身子,一只手环着自己的腹部,一手拽着男孩衣服的后摆,额头和两侧挂着几滴冷汗,脸蛋也憋得潮红。在意识到篠田的视线后她立刻别过了头,不愿被人看见自己尴尬的神色。
身为泥惨会的看门人,篠田在原则上不该允许任何人进出身后这栋写字楼,哪怕是内急的可爱小女孩。
就在这时,小女孩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嘤咛,她拽了拽男孩的衣服,“没事的,我可以再……”话说到一半,她又低下头去,这次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这附近几乎都是类似的写字楼,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要就算是开车也需要五分钟。篠田对此再清楚不过,那辆甲壳虫里两个孩子的家长估计也是知道这点才不得已停在了这里。
小女孩现在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男孩背后,看上去随时都要晕倒了。
“好吧,我知道大楼里有洗手间。我带你们去,但是不许乱跑。”
篠田叹了口气,责任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对孩子们的怜悯之心。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就算是要调皮捣蛋,这么小的体型他一手一个就能拎起来了,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你们几个,不要松懈!”进入写字楼前,篠田无奈地对手下吩咐道,“要是让我知道你们玩忽职守……”
不过他刚才看到了,那辆车里一闪而过的驾驶位上是个头发花白的地中海老头,除此以外再无他人,想必也不可能是敌对社团送来闹事的,他的担心属实有些多虑了。
将两个孩子送上楼后,他和男孩一起等候在了卫生间的门外。篠田没带过孩子,也不知道该跟小孩子聊些什么才好,于是干脆不说话,沉默地抱起了双臂。
“叔叔,你的脸上好像有块脏东西。”
男孩稚气未脱的声音在楼道里格外响亮,篠田不得不向他投去目光。
“脏东西?”
男孩理所当然地指了指他的脸颊,“就是这里。”
篠田用手背蹭了蹭他指着的地方,“擦掉了吗?”他问。
男孩面露难色,摇了摇头,“再往下一点。”
他有些不耐烦,但想到一会儿不能在手下面前出丑,只好勉强又去擦了一下。
“还是没有弄掉哦,叔叔。”男孩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我来帮叔叔擦一下吧,很快就能弄掉了~”
呼,是谁说平成一代都是冷漠的个人主义者来着。眼前这个小男孩就挺乐于助人的嘛。如果说篠田先前还有些戒心的话,现在已经完全喜欢上了这两个小孩子。他蹲下来,确保男孩能够到他的脸,口头上还是装得有些不耐烦,“快点擦掉吧,真是婆婆妈妈的……”
男孩用纸巾在他的下巴附近蹭了蹭,正当篠田打算看看自己到底粘上了什么脏东西时,余光却瞧见了男孩袖口里闪过了一道银光。
“那是……”
话音未落,他感到脖颈上一凉,浓重地困意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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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原推开卫生间门,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窘迫神色,她看了眼晕倒在墙角的篠田,轻叹道:“好吧,勉强算你赢了。”
“别这么不情愿嘛。这次算平局如何,毕竟这出戏要两个人才能演成。”新一嘟囔着在篠田身上摸索,最终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找出了一张带磁条的卡片,在她面前晃了晃,“找到了,进出办公室的钥匙。”
这家皮包公司的办公室在写字楼的三层,需要刷卡才能进入。进去后一整间会社又被分为数个部门办公室。其中最里一间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像是正在开会。
他们蹑手蹑脚地绕过会议室,在纸质文件堆积最多的房间内翻找起来,灰原打开办公室内的电脑,手上噼里啪啦地忙碌起来。
“话说回来,你到底期待在这里找到什么线索。”屏幕发出的蓝光将她的脸颊照得毫无血色,“能猜到是组织所做,想必他们也已经找好了替罪羔羊,你觉得还会留给我们什么线索呢。”
“物质交换定律嘛,只要做过坏事,就一定会留下线索。”他笃定道,“电脑里的信息破译得如何?”
灰原没有忍住倦意,打了个哈欠,“没有组织惯用的加密方式,没有任何隐藏的磁盘或是信息,很明显使用电脑的家伙对信息技术并不熟悉,网络浏览记录也基本都是些赌博或是情色网站……这台电脑应该错不了就是那些社团成员用的。”她嫌恶地敲了几下回车,“不过令我在意的是,和这台电脑在局域网内相连的另一台电脑,你来看。”
“泥惨会。”
新一轻轻念出了声,“是这个社团真正的名字。”他转过头,“耳熟吗?”他观察着她的脸色,紧张起来。
但灰原摇了摇头,“抱歉,我是今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组织经常会找一些关联性不大的当地黑社会来替他们顶罪,从前在东京都是山田组,现在估计在米花也找到了不错的替罪羊吧。”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不过新一能从中听出一丝放松。这里不是组织成员的基地,光是确定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心安。
“这样就好。其实我多多少少也猜到啦。”他笑了起来,松弛地将双臂枕在脑后,“你靠近这些人的时候只有装出来的害怕,实际上却一点都不慌张。光凭这一点我就知道这里肯定没有我们应付不了的危险。而且这一路上你不是一点他们的气息都没有感觉到吗。”
灰原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心情变化不知何时已经被眼前的人了如指掌。按理说她该感到害怕的,被一个人看透意味着被剥去铠甲,对曾经的宫野志保来说,这一点是会致命的。
她别过头,清了清嗓子,“不过这里充其量也只是泥惨会的一个分部。楼里还有其他空壳企业,虽说平时不会有什么人来往,但保密性和安全性始终太差了。”言下之意,组织将线索引过来,为的就是让人查无可查,反正泥惨会本就是黑道社团,杀人放火的事一向没少干,把脏水泼到他们身上没人会觉得可疑。
新一认同地连连点头。
“怎么,眼看着线索就要断在这里了,你不着急吗?”灰原奇道。
他翻动着手中的文件,囫囵吞枣地阅读着,表情无甚波澜,“当然着急。不过眼下不是还有更要紧的事吗。”
灰原眨了眨眼,“什么事?”
他托着腮,嘴角带着有些无奈的笑意,“不是要回家和老爸老妈他们吃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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篠田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依稀有两个小孩子,装扮成了圣诞小精灵的模样,一个逃进了一道门里无论如何都不出来,另一个从袖口掏出了巨大的甘草糖,不断在他的脑袋上重击,直至他昏迷过去。但就算他已经被打晕过去,这两个精灵似乎还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们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拍打他的脸颊,让他气恼得顾不上头晕,想要一手一个把他们抓起来丢出窗外——
“混蛋!”
篠田呐喊着醒过来,右手狠狠地挥向了面前不断拍打自己脸颊的小精灵。
可预想之中的童稚声音没有出现,传入耳中的反而是手下小弟吃痛的惨叫。
“大哥!你终于醒了!”一众小弟围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将他搀扶起来。
“大哥,你怎么睡在这里了,那两个小鬼呢?”
篠田晕晕乎乎地站立起来,要依靠着手下的搀扶才能勉强不跌回地面。他扶着自己的脑袋,努力试图回忆自己晕倒前发生了什么,“孩子,什么孩子?”
“那两个要上厕所的小鬼,大哥不是把他们带上来了吗。我们看你好久都不下来,有点担心所以才……”
对,篠田记起确实有两个小鬼出现来着,但是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在楼道里,难不成和那两个孩子有关……
“糟了!老大那边!”他一跃而起,尽管想不起晕倒的原因,但常年的护卫工作让他拥有于超常人的直觉,“刚才有人上楼了吗,楼下那辆车现在有人在看吗?”
“留了三个人盯梢。但是刚才除了那两个小孩也没有别人上进入过建筑。”其中一个小弟汇报道。“不过我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异象。”
篠田带着手下冲上了三楼,可来到办公室紧闭的大门前才发现原本应该在自己口袋里的身份磁卡早已不翼而飞。
“那两个死小鬼!!”篠田怒吼着拍打起了门板,希望能通过声音引起办公室里同伙的注意,可当初为了预防被敌对社团偷袭,办公室的大门经过了特殊加固,不但外界声音无法传入,里面的声音也丝毫透不出门缝。
“怎么办,篠田大哥?”
“我的大哥大在谁那里?快点联络大姐头!”
有人找出了手机,手忙脚乱地拨通电话。篠田耐心耗尽,从小弟手中一把抢过手机,在电话被接起的瞬间嚎叫起来:“毒岛小姐,有两个小孩闯进了我们的分部,那两个小孩把我们锁在了——”
话说到一半,篠田的声音戛然而止,几名小弟紧张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却发现篠田的表情面若死灰,额头上几乎是瞬间落下来了一行冷汗。
“好的,大姐头。”篠田颤抖着对电话的另一端说道,“明白了。不好意思。”他转过身,不让小弟看到自己的表情,又压低了声音,不知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最后挂断了电话。
“大哥,什么情况?”
篠田看向问话之人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给我滚回你们原来的岗位去。谁允许你们擅离职守的?”
“可是……”
“小拇指不想要了吗?滚!”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劈空而下,几个小弟吓得片刻也不敢耽误,拥挤着下了楼。篠田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虽然他也不清楚大姐头的想法,但既然这样吩咐了,他没有不照做的道理。
篠田没有和其他小弟一样回到建筑外护卫,而是缓步回到了二楼卫生间门外——刚才醒得太着急,他竟然忘记了检查一下卫生间是否是空的。
就在他的手即将搭上门把的瞬间,门内传来了清脆的咔哒声,卫生间的门把手从内被人旋动了。
在篠田惊讶的目光中,门缓缓敞开,两个矮小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呼,终于轻松了。谢谢叔叔!”
小男孩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望向了篠田,“不好意思,我看到篠田叔叔睡着了就没有打扰,自己进去方便了。”
诶?
难道说这段时间里这两个小鬼头一直都在卫生间里,真的哪儿都没去过?
“叔叔,你看上去好疲惫啊,一定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吧。我妈妈说人不能不睡够觉的……”
小男孩在耳边的絮叨他渐渐有些听不清了,篠田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了自己刚刚梦境一般的经历中。难道他是真的昨晚没睡好才会突然晕倒的?两个小孩也确实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范围,更不可能去过办公室。
可是他口袋里消失的磁卡又是怎么回事。
“那么谢谢叔叔啦!爷爷还在等着我和小花呢。”男孩爽朗地说完,拽着小女孩的手绕过了篠田,向着楼梯走去。
再多走几步,两个孩子就会离开泥惨会成员的掌控范围,一旦他们上了那辆甲壳虫车,再想追上就难了。
篠田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缓缓靠近了落在后方的女孩的肩膀。
“对了,叔叔,”谁料女孩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回过了头,一双湖绿色的眼澄澈坦率地望向篠田,“那边地上掉落的卡片是不是您的?”
篠田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张出入办公室的门禁磁卡就那样无辜地躺在他脚边不远的地上,因为颜色和地板相近,几乎融为了一体。
怪不得刚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是不小心从他衣服里掉落出来了吗?
“啊,多谢你,小姑娘。”
他喃喃着,走过去捡起了那张卡片,确认是自己那张无误,篠田稍稍舒了口气,心中有些责怪自己小题大做。
最近确实太累了,他或许该考虑考虑小鬼头说的话,晚上早点睡觉,少喝些酒……
只不过大姐头还真是奇怪。明明一向谨小慎微,连只苍蝇飞进机密会议的房间都会被她怀疑的,怎么这次听到形迹可疑的事两个小鬼,反而骂他疑心病重有劲没处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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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蒙混过关吧。”
两人回到博士的车上,阿笠博士马不停蹄地将车子驶离了这片危险地带,“——那些小弟们太过警觉,上来得太快了,差一点没来得及把磁卡放回去。还好他们社团的‘大姐头’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不然我和灰原应该已经被抓到了吧。”
新一将楼上发生的一切向阿笠博士转述完毕,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你应该庆幸自己的运气。”灰原没什么感情地提醒他。
“哼哼,有的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呢。”新一得意地抱起了双臂,“是不是呀,博士。”
阿笠博士对他们小孩子气的斗嘴没什么兴趣,愁苦着一张脸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们:“刚才在街角停了那么久,车牌不会被他们记下来了吧。”
“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早在品川的车厂时我就偷偷更改了博士的车牌,他们就算想找也找不到的。”新一咧嘴一笑,“更何况我们没留下任何把柄,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怀疑到头上的。”
灰原对着车窗外无声地动了动嘴,像是在说“狗屎运”之类的话。
阿笠博士语气轻松了一些,“所以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有关组织的线索?”
新一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他们用泥惨会当做中转,大概是做好了准备一旦败露就将所有线索引到这里,摘清自己的关系。再查下去恐怕也都是烟雾弹,要想真正抓到他们的把柄,除非……”
“除非把琴酒那样的干部抓住,好好审讯一番……你是这么想的对吧,工藤。”灰原一针见血道,“需要我提醒你上次你打算这么做时发生了什么吗?”
“不过上次交锋之后,他大概会把视线投到别处一阵吧。”一想到这个,新一变得没精打采起来,“他们熟知你的作风,知道你在一个地方有暴露身份的风险就绝不会久留。那个贝尔摩德大概也会帮忙转移视线……”
“乌鸦是不会变成和平鸽的。”灰原冷不丁地打断了他,“贝尔摩德和善良这两个字绝对搭不上关系。”
同样的话那个FBI的探员也警告过他。工藤新一并不是一个听不进别人建议的人,但在搞清楚贝尔摩德对自己手下留情的原因前,他会保留一份自己的意见。
听出两人又有了些僵持不下的迹象,阿笠博士赶忙调转了话头:“对了,新一,你妈妈昨天有说需要准备什么食材吗?正好我们现在就在回家的路上了……”
“啊,说到这个……”灰原冷淡地望着窗外,“街边的那几位看着眼熟吗?”
博士放缓了车速,和新一一同看向街边的人群——一位看着年轻但实际已过而立之年的女性,一名男子高中生,外加三个小学生——这几个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该玩在一起的人,正围在商店前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台抽奖机。
TBC
Chapter 28: 圣诞节的奇迹(3)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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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口清脆的铃铛声将几个小孩的注意力从抽奖机转移了过去,施施然走进商店的灰原哀脸上带着戳穿恶作剧般略显得意的笑容。
“灰原同学!”
“灰原同学?”
“啊,小妹妹~”
比起三个小孩发自真心的惊讶和慌乱,有希子女士的表演痕迹就重了许多。她大约早就从窗口看到了博士的黄色甲壳虫,只是比起揭穿这个事实,演员出身的她更享受随机应变的乐趣。
“你们为什么会和有希子女士在一起呀。”她以小孩子的腔调询问孩子们,目光却直视着有希子的方向。女演员向她甜丝丝地笑着,表情毫无破绽。
其实不用问灰原也猜得出来,大概率是这几个孩子来博士家串门时被工藤的妈妈碰见,不忍心让几个孩子被拒之门外的有希子自作主张地成为了他们的临时保姆——这类的剧情吧。
“灰原同学也认识工藤太太吗?”光彦好奇地问,几乎已经忘了他们和有希子一同行动的原本目的就是来寻找博士一家。
“因为是邻居,所以之前和有希子女士彼此拜访过。”她注意到几人身后的抽奖机,“这是什么活动?”
有希子热情地解释道:“是商店的圣诞抽奖哦,头等奖是去北海道的三天两日温泉旅行~很不错吧。”
宣传海报上的北海道风景图的确看着很诱人,
“而且是双人旅行!”步美兴奋地上前握住灰原的手,“如果我抽中了,我就可以和灰原同学一起去了!”
“不行哦,你们两个还是小孩子,就算去也要有大人在一旁监护。”有希子毫不留情地泼下冷水,又将注意力转向灰原,“小哀呢,如果抽中了这个旅行打算和谁一起去?”
这个时候如果不说和步美一起的话,恐怕这孩子会伤心吧。看着小女孩清澈的双眼,灰原实在没法硬下心肠——况且她也想不出第二个适合同行的人选。如果是从前,或许她会幻想和姐姐一起……
黯淡的情绪像一阵莫名其妙的冷风,灰原打了个哆嗦。
“对了,可以让博士带你和柯南一起去嘛。”有希子女士一敲掌心,仿佛这主意是刚刚才跳入她脑海一般。不过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出卖了她的意图。“那小子很喜欢旅行的。”
“我还是算了。”将一碗水端平的高超技巧有很多,但灰原并不打算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下功夫,“冬天的室外温泉,太冷了。”
几个孩子不出所料露出了大失所望的表情。对不起哦,她也不想当那个扫兴的人,只是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快点敷衍过去,恐怕某人的妈妈接下来会说出一些可怕的话。
“不过二等奖看上去倒挺有意思的。”为了不让孩子们太过垂头丧气,她赶紧挂起了笑脸,“如果能抽到假面超人的见面会门票,你们几个应该会很高兴吧。”
岂料笑容并未如愿出现在三个孩子的脸上。
“那样的话,也只是我们三个人会开心,小哀和柯南其实对假面超人并不感兴趣的吧……”步美嗫嚅着,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小孩子是会这样的,因为拥有了很多大人带来的无条件的爱,认为这是好的,所以就想将同样的爱也分享出去。他们被爱滋养得很纯粹,不会计较什么,和掉入残酷社会里的肮脏大人们可不一样。
和她这样的人也不一样。
“我和江户川的话,只要看到步美你们看节目时开心大笑的样子就很高兴了。”
这不是端水的话语,而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孩子能感受到真心和谎话之间微妙的差别,这也是为何步美露出了笑容。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明媚,无忧无虑,像一把阳光洒在脸上。姐姐曾经也有这样的笑容。在她们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里,她每次都会这样笑,就像她已经完全忘了父母之死、组织,和所有压在她们头顶的阴霾。明美没有步美这样生活在阳光下的童年,但这不妨碍她为妹妹带去阳光,哪怕只有片刻。
步美的小手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意识到两个小姑娘间微妙的潮涌,有希子女士眯起了眼睛,好似抓住了老鼠尾巴,心满意足的猫。
“话说回来,怎么只有灰原同学一人来了,柯南和博士难道没有跟你一起吗。”
光彦和元太探头探脑地向商店外看去。黄色甲壳虫孤零零地停在街角,座位上却空空荡荡。
“哦,那两个人……谁知道呢。”
灰原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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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不是买过圣诞礼物了吗,怎么今天又要买?”
阿笠博士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有些不情愿地跟在新一身后。
“不一样啦。之前是以灰原父亲的身份给孩子们准备的,现在变成了这样……”他有些不爽地看了看自己幼小的手掌,“再加上他们几个被老妈带在了身边,想也知道今晚吃饭的时候少不了他们几个。那时如果孩子们都拿出来圣诞礼物,我却两手空空,这样岂不是很没礼貌?”
博士摸了摸后脑勺,“没想到你还挺在意孩子们的。”
“笨蛋,没有他们来当掩护,我和灰原也没法平平安安地做小学生。”这么说着,新一的视线被货架上一排假面超人的周边玩偶吸引了注意力。“一份圣诞礼物而已,就当是感谢他们这些天的照顾。”虽然这几个孩子也没少给他和灰原添麻烦就是了,不过总体而言和他们度过的短暂时光还是很愉快的。
“我说,新一……”像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阿笠博士最终还是犹疑地开了口,“要不还是考虑一下赤井先生的提议吧。”
诶?
他停下脚步,怔愣地看向博士。
博士心虚地轻咳了两声,移开了视线。“我知道这种事你应该自己拿主意,但小哀今天说的话不无道理。那个代号为贝尔摩德的人绝非善类,你不该对敌方的承诺太过信任。”
“这种事我当然清楚。”他嘟囔着,将双臂枕在脑后,不耐烦地拖长了声音:“不过证人保护计划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将事件委托给别人推理不是我的风格。”
“我明白。我的意思——小哀。”
博士的语气尽力委婉,但工藤新一还是从其中听到了一丝责怪的意味:
“小哀不是你。她还在那群家伙的瞄准镜上,不止琴酒一人想要她的命;作为证人,她对FBI的价值也远远高于你。并非是我不想继续庇护她,而是我认为你应该先问过她的意见,让她来做选择——就像你那天在车上对赤井先生说的那样。”
差点都忘了,那天博士也在车里。
新一拿起货架上的一只水晶球,假装在仔细端详里面转着圆圈起舞的芭蕾小人。“我知道,我肯定会告诉她的,只是……”
只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没有时间、时机不对、有其他事突然发生——这些全都是用来拖延的借口。作为侦探,他本能地对尚未发生的每一件事根据条件推理结果,这次也不例外。
一旦他将证人保护计划转达给灰原,结果无非有两个,要么她会欣然接受专业人士更系统的保护,毫无芥蒂地跟随赤井秀一离开米花,要么……
留下来吗?
留在这个刚刚差点因为莽撞行事而把她害死,曾经扯着她的领子控诉她为杀人犯的毛头小子身边吗。
用脚趾想也知道那边存活率更大。那家伙是个科学家,怎会不尊重数据。
水晶球里的拟态雪花在他无序的摇晃中卷起了一阵冰雪暴,将跳舞的芭蕾小人淹没其中。
这副孩童的身体,这双毫无缚鸡之力的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胜过FBI训练有素的探员们。新一不愿去猜想那个雨夜里,灰原跌跌撞撞想要寻找的庇护所究竟有几个,也不想再搜集证据来确认她口中除了自己之外那个“更安全”的去处究竟是谁。可他逃避这些问题越久,答案就逼迫得越近。
只要他问出来,灰原的选择就能解释一切。而他的任何作为都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这是条没有退路的路。
“诶?这不是阿笠博士吗?”
熟悉的关西腔在他的身后响起,新一和博士几乎同时转头,在一排摆放整齐的盒装桌游后看到了服部平次那张黝黑的脸庞。
那家伙为什么看起来总是这么开心啊?新一腹诽,不知是因为自己此刻低落的情绪,还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名侦探自尊,他现在非常想一拳揍在他灿烂的笑脸上。
“啊,是服部同学。真是好久不见。”博士惊讶地正了正眼镜。
“你们也是来买最后一秒的礼物的吗?”平次走过来,晃了晃手里的桌游,表明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比起这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米花啊。”虽说是身体变小后和服部平次的第一次见面,从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这位关西侦探对成人变成小孩这件事接受良好。
“我不来才比较奇怪吧,有人一夜间从十七岁高中生变成小学生,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趁着假期亲眼确认一下。”平次贱兮兮地咧嘴一笑,“结果在你家门口碰到你妈妈了。工藤太太说要带我和那帮小鬼来找你,不过他们很快就沉迷在抽奖机那边了。我对那种运气游戏兴趣一般,所以过来看看礼物。”这么说着,他俯下身来,“你说那几个小鬼头喜欢大富翁吗?”
“如果是问我的意见的话,这种会断送友情的游戏还是不要碰了。”新一冷笑一声,想起从前和青梅竹马的毛利兰玩这款游戏的下场。“送点普通小孩会喜欢的东西吧。像那种解密桌游就不错。”他指了指货架上一款名为《青色古堡》的游戏,盒子的封面上写着适宜人群为七岁以上,游玩时间3-5小时的宣传语。
“这种游戏要是有你和小姐姐在场的话,恐怕用不了半个小时吧。”平次阅读着盒子上的文字,若有所思。“那位小姐姐呢,怎么不见她跟着?”
“在商店里。我让她帮忙支开孩子们。总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直到现在才开始买礼物吧。”这么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口气听着像是结婚二十多年的三胎爸爸。”平次取笑道,“对那个组织的调查进展得不顺利吗。”
“可以说是走入了死胡同。”除非这个时候再有新事件发生。但他很笃定吞口重彦案过后,组织的人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再做些什么。他们处理了吞口的家人,这怎么看都像是在为行动收尾,而非新行动的预兆。
“话说回来,你不介意我今晚也去你家蹭饭吧。”平次假装对他低落的情绪毫无察觉,蹲下来搂住了他的肩膀,“你妈妈可是开口邀请我了哦。”
“她可真是不嫌麻烦。”新一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今晚是平安夜嘛~”平次嬉皮笑脸地搂了搂他,“别这么沮丧着脸。”
“服部,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新一语气沉了下去,平次察觉到他的变化,也收敛了笑容。
“你尽管说,只要我帮得上忙。”
“如果……如果你非常想要一个东西,但是你心里清楚,那个东西不在你的手里反而会更安全,你会怎么做?”
平次托着下巴,沉思着仰起了头,“如果这只是一个物件的话,按照我的性格,哪怕只能拥有一小会儿也会选择得到吧。比起长久地注视围栏后亘古的艺术品名画,我会倾向于那些鲜活短暂的事物。但是,工藤,我说的是如果这‘只是一个物件’的话。”
剩下的话他无需讲完,新一已经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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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奖机的转速缓缓下降,各色奖球在其中清脆地碰撞,声音由雨点般的密集逐渐变小,直至静止。一只黄色的小球顺滑地滚出出奖口,落入盘中。
叮叮。
两声铃响,店员举起了喇叭,愉悦地宣布:
“三等奖!圣诞快乐~”
与她欢快的语调形成对比的是少年侦探团成员们垂头丧气的哀叹。原本将最后的获奖希望寄托在灰原身上,现在终于还是落空了。没有北海道双人行,也没有假面超人见面会,剩下的奖品就只剩——
“这不是挺好的嘛。”灰原乐观地晃了晃手中的兑换券,“可以抱回家一棵真正的圣诞树哦。”
话虽如此,圣诞树和前两者之间在孩子们心中可以算得上天差地别了。孩子们像是听不到她的说话一般,自顾自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之中。
“没事的,小哀,我觉得这个奖品就很不错。”有希子女士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吟吟地接过她的兑换券,“可以给博士那个光秃秃的家里添点颜色,绿色也对眼睛好。”
“话虽如此……”灰原看向他们身后堆得冒尖的购物车,“为了给我抽奖机会而采购这么多东西,真是辛苦您了。”
“过节嘛,让孩子们开心最重要了。”她说着轻柔地摸了摸灰原的头顶,“你也是可爱的孩子呀。再说今天的晚餐从五个人变成了九个人,我正好补充一些食材。小哀你不要担心啦。”
说完,有希子跟着店员去往了兑奖区,一路上口中哼唱着圣诞颂歌的小调,脚步轻盈,周身洋溢着欢欣的气氛。
如果不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半个小时前还在极道组织的公司里偷鸡摸狗,灰原恐怕也会被节日氛围所感染,浑身都变得轻飘飘不知所以然。只是这样的快乐是不会长久的,所以她不允许自己去享受。她不希望欢笑下一秒就会被枪声覆盖,更害怕感受过这些轻盈的、温暖的事物后却不得不重新走入黑暗。
无论是她作为灰原哀的身份,还是和这些孩子们现在的关系,都只是一个阶段,一个过程。杯户饭店之后,她能越来越清晰地听到命运向自己迫近的脚步声。就像此刻,伴随着门铃轻响,沉重的皮靴踏入商铺,裹进来一阵潮湿阴冷的风。
这种感觉……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唯一可以作为支撑的圆谷光彦的手臂。
“光彦,帮我看一下,有人进来了吗。”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几乎破音。
光彦有些不解地回过头,“有个高个子的男人……“
“长什么样!”
光彦吃痛地哼了一声,他的胳膊几乎要被女孩捏碎。但出于某种男子气概的要求,光彦并没有要求她放手,而是咬牙忍受。
“……他背对着我,看不清脸,但穿着黑色的风衣和……黑帽子。”
手臂上的疼痛突然消失了,光彦回过头,灰原却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灰原?”
不能让那些人看到她和这帮孩子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又出现在了米花町,但她不能坐以待毙。趁着现在身体还能动弹,她必须离开这里。
她矮下身,飞快地穿过一排排货架,来到商店的后门。后门外连接着商店街的后巷,出去之后向西经过两个街区就能到达人群密集的广场,她可以在那里把自己的气息藏好,一时半会不会让那些人发现踪迹。
后门没有锁,她推门而出,室外的空气里已经有了雪天独特的味道,大概不久后就会开始降雪。今天出门前博士好像的确说过午后会降雪,所以让她带上了雨伞和防水的外套。
真是不凑巧,居然每次下雪都会碰上这种事……她苦笑一声,用兜帽扣住自己显眼的茶色头发。
她不想不告而别。这有违基本的礼貌。但她不能将自己的处境告诉有希子女士,她和孩子们是最不该被牵扯进来的人。
当然,某位名侦探就更加休想再插手进来了。她想起用来通讯的侦探徽章还开着,立刻从口袋里将其掏出,关闭了频道。
必须要无声无息,不惊动任何人地离开才行。像一片雪花消失在水中。
这么想来,她真的很讨厌圣诞节。
真是一年中最糟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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频道断了。
虽然有可能是在口袋里误触导致的,但徽章突如其来的断联还是引起了新一的注意。
“博士,之前我拜托你装在她徽章上的东西……”只需要一个眼神的对视,阿笠博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已经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装好了。不过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和你妈妈他们在一起吗?”
“希望如此。”他自言自语着,启动了眼镜上的追踪系统。平次结账结了一半,好奇地看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
“找人。我让博士在她的徽章里加装了定位装置,虽然只是尚在调试中的beta版本,不过……”随着镜片上亮起白色的闪点,新一欢呼起来,“奏效了,博士!”
“小哀在哪里?”博士压低了声音。
“不清楚,但是她移动得很快,不像是在汽车上,或许是跑步?”还未等他理出头绪,耳坠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
“新一,那个女孩不见了。”有希子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揶揄,“那个叫光彦的小孩说她看到了一个黑衣服的人进店后就不见了踪影。”
心跳漏跳了一拍。
“那个黑衣服的人现在还在店里吗!”他克制不住音量,引来了旁边排队结账的客人的瞩目。阿笠和平次不得不挡在他的身前,帮他为店里的人解释。
“应该已经离开了,不过我全程都没有看到过那个男人的样子。小新,会是那群人吗?”
“能让她产生这么大反应的人应该错不了……可恶。”
刚才就不应该分头行动。他太大意了,以为那些人的目光已经从米花移开就能暂时平安无事。
如果早一点,早在杯户饭店之后就将证人保护计划交给她的话……
“我会想办法的。”他挂掉老妈的电话,转头看向博士和平次。“博士,你去商店和老妈他们汇合一起回家,不要再去别的地方。服部,你……”话音未落,平次将一只头盔扔到了他的怀里。
“走吧。”
相比起体型笨拙的小轿车,服部平次的摩托更适合在商店街这样道路狭窄人流又密集地方穿梭,只是不知道之后会害的他吃多少罚单就是了。
“她向西去了。”新一注视着镜片上移动的白点,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几乎失去控制,“那边是人口密集的广场,组织的人应该很难下手。”
“小姐姐真是个行动派。”平次感慨道,“还以为她只会哆嗦着躲在你身后呢。”
新一冷笑一声,“那是你没看到她开枪的样子……”
“开枪?”
“你先开车,之后再讲给你听。”他戴上头盔,电话却在这时又响了起来。
咦,这个号码,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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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商业广场位于商店街的尽头,紧邻米花市人口流量最大的TR东都环线米花站,每到下午四五点钟的下班时间就会变身这座城市最繁忙的一隅。
偏偏这个时候还撞上了圣诞节活动。
高达十米的巨大圣诞树早在十二月中旬就已矗立在广场中央,然而由于某些技术原因上面的各色灯饰直到23号才全部亮起。也正因如此,前来拍照留念的人未能被成功分流,而是全都挤在了24号这一天。
托这个不知名的技术原因的福,灰原觉得自己现在还算安全。
虽然不确定组织的人为什么又回到了米花,但她脑中隐约有一个猜想。之前他们对吞口一家的调查大约引起了组织埋伏在警局中的内应的注意,他们意识到了自己在米花留下了太多踪迹,所以必须派人出来清理。
组织成员出现在商店里或许是个巧合,但她不敢去赌剩下的概率——必须考虑最坏的可能性,不然就会受制于人,这是组织教会她的。她站在一辆贩卖炒面面包和热狗的快餐车旁,手捧一杯热可可,将自己融入一群说说笑笑的食客之中。最醒目的头发已经被帽子遮住,像这样低着头喝东西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与宫野志保幼年一模一样的脸。
广场旁的钟楼恰在此时报了时。
下午三点,天色渐暗,广场中央的喇叭在钟声落下后播放起欢快的红鼻子鲁道夫。
因为有着和其他驯鹿与众不同的红色鼻子,鲁道夫一直在同伴间备受排挤。可就是这样红得发亮的丑鼻子,却在大雾的天气成为了雪橇队唯一的信标,让圣诞老人得以顺利送出礼物,鲁道夫也因此得到了同伴们的认可。
即使格格不入,也可以被人接纳吗。如果这样的好事天天发生,人们又怎么会需要童话。自己也真是被一时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以为能长久地躲在这具儿童的躯壳之下享受阳光,却忘了只要雪莉的代号不死,她就不可能摆脱那些人的阴影,真正地走在阳光下。
真是天真的想法。怎么会出现在名为宫野志保的女人的脑中?
接下来的路已经没什么可选的分岔,离开米花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了,不过这次要更加小心,因为大侦探说不定还会像之前一样追上来……不,也可能不会了。经过杯户饭店,他亲身体会到那些家伙到底有多丧心病狂,绝对不会再让身边的人陷入危险中。
对了。
她从口袋里翻出侦探徽章——徽章仍然是终止通讯的状态,不过对灰原来说这远远不够。
如果下定决心彻底离开,这个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带在身边。这其中包含的技术一旦被组织发现可能会给博士带来麻烦,也会给少年侦探团惹来不必要的关注。
一串童声笑语从面前经过,追赶着靠近了广场中央出现了大腹便便的圣诞老人。这似乎是商家为了促销而组织的合影留念活动,小孩子可以坐在圣诞老人的腿上拍照,顺便得到一份免费的圣诞礼物——之类的吧。乖孩子会得到礼物,而坏孩子会收到煤块作为惩罚。
徽章的尖端在掌中忽然变得锋利起来,是她把它攥得太紧了,尖端的部分深深扎入掌中的缘故。
“圣诞老人,难道我真的做了很多坏事吗?”
灰原喃喃着,自己也不禁为话中的矫情而苦笑了出来。
“啊,这不是博士家的小姑娘吗?”
女高中生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灰原当然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原本想把徽章扔进绿化带再走,不过这样的话只要女生过来看到徽章就会认出自己,按照她的性格一定会追上来的——灰原自认不擅长应付热情的人,此时还是假装认错人低调走开的好。
“小哀,小哀!”毛利兰锲而不舍地呼唤着,一边奋力挤过人群,“博士在哪里?你怎么一个人呀,小哀?”
灰原充耳不闻地加快了脚步,但她低估了一个参加运动类社团的女高中生的脚程,还未跑出来两步,她的胳膊已经被钢筋一样的手指紧紧握住。
“小哀……果然是小哀!”
毛利兰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转到自己面前,确认了长相。
“为什么听到我叫你要逃跑?”关切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责备,不过并不令人厌烦。
“我……太吵了,没有听到。”她低下了头,自己也察觉了这条谎言毫无技巧可言。
毛利兰没有追究这句显而易见的谎话,双手落在她的肩头,语气严肃。
“小哀遇到什么事了吗?博士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会保护你的。”
“……”
她的视线落在广场中排队的儿童身上,“我想要排队和圣诞老人合照,所以和博士分开行动了。”她平静地告诉毛利兰,“他们就在附近的店里采购,没有走远。”
果然,女高中生脸上的担忧消退了许多。
“阿笠博士也真是的,怎么让小孩子自己在这种地方排队……”她叹了口气,松开灰原的肩膀,却牵起了她的一只手,“来吧,我陪你一起去排队。”
“诶?为什么……”她还未说完,毛利兰已经拉着她向队尾的方向走去。
“你这个时间应该要赶着回家吧,就不麻烦你……”
“反正今天就算早回家也只是收拾老爸的酒瓶子,洗衣服做饭打扫家里。这样想来就算晚一点回去也无所谓。”这么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神情。“明明今天是平安夜,不仅爸爸是这样,新一也完全没有要回来的迹象。”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掌合十对着灰原蹲了下来。
“对不起,小哀,我忘了你的爸爸妈妈也不在身边。我也真是的,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抱怨这些有的没的……”她说着苦笑起来,“你想吃棉花糖吗,还是巧克力可丽饼?一会我们排完队后一起去吃吧,忘掉那些令人不开心的事!”
最终停留在小兰脸上的是鼓舞人心的灿烂笑容。
“……蛋糕。”
小兰侧过耳朵,“你说什么?”
“想吃……蛋糕。”
灰原的声音轻不可闻,好像生怕戳破某些脆弱的、泡沫一般的幻象。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啦~”女孩拍了拍胸脯,把她的呢喃听得一清二楚,“啊,队伍挪动得好快,我们快跟上。”
她牵着灰原的手追上队伍的速度,脚步是如此轻盈。
“小哀今年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和新一小时候每年都会写信给圣诞老人,基本上他每年都会满足我们的愿望。”她满脸憧憬地望向天空,“像是玩具、宠物,或者漫画书?”
“没有。”
编一个女孩子喜欢的礼物很容易,可不知为何,她今天已经没有了撒谎的力气。
“而且我这个年纪已经知道圣诞老人是假的了哦。”
小兰有些尴尬地望着她,“果然,小哀也是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呢……新一那家伙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圣诞老人是假的,根本不考虑我的心情。不过我也没有轻易听信他的话就是了,那之后还给北极寄了好几封信。”
“他还做过这样的事。”灰原微微一笑。
“是啊。不解风情。小哀以后找男朋友千万不要找这样的男生哦。”她摇着一根食指,一副颇有心得的样子。
灰原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如果寄出去的愿望没有被实现,你会很难过吧。他告诉了你真相,但没有阻止你写信。我想他只是不愿让你失望。他其实很关心你,只是方式太过生硬。”
“就算如此——”小兰习惯性地反驳,但小哀的话似乎不无道理,让她的话停在了喉咙里,最后化成一个无奈的笑容。
“要是我有小哀这样的想法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灰原抬起头。
她笑着摇了摇头,牵着她一起向前移动。
“小孩子大概不会懂的。小哀这个年纪还没有喜欢的人吧。”
灰原停下了脚步。
“有的哦。”
小兰回过头。“啊,是侦探团里的男孩子吗?”
她不置可否地移开了视线。
女高中生兴趣盎然地凑近了低声问:“他也喜欢你吗?”
“不知道。但我大概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无所谓。”也正因如此,她才敢把真心话说出来。哪怕面前的人毫无头绪,她只是不想和这个秘密一起埋进坟墓,在变成枯骨后还要听未能出口的告白在墓穴内回响。
“小哀要离开米花町了吗?”毛利兰听得一头雾水。
她仍旧没有回答。排在他们前面的男孩已经从圣诞老人的膝头滑下,咯咯笑着查看自己的拍立得留影。他的母亲正在为他领取礼物。
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轮到我了。小兰姐姐,可以帮我去那边领一下礼物吗?”她指了指前方的那对母子。
“交给我吧,小哀要记得拍照时一定要笑起来哦。”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妥,小兰来到对方礼物的小桌前和负责接待的服务人员攀谈起来,圣诞老人肥胖臃肿的身躯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吼,吼,吼。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圣诞老人俯下身,用仿佛复读机般一成不变低沉又逗乐的声调询问灰原。
“自我介绍就等以后吧。”她拒绝了圣诞老人伸出的双手,猫腰钻入了一旁的人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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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美喜欢的那家舒芙蕾餐厅前几天更改了室内装潢,新增的除了圣诞树和红红绿绿的装饰品外还有许多玫瑰和雪花。青春靓丽的服务生们一律换上红白色的圣诞装束,只不过这样膨胀的颜色莫名让店里看上去拥挤了不少。
“大君不喜欢圣诞节吗?”明美担忧地询问,“为什么一直皱着眉?”
相对嘈杂拥挤的环境会遮盖掉很多信息,比如是否有人跟踪和窃听,所以秀一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
“昨天有点没睡好。”他撒谎道。
“是因为组织的任务吗?”注意到他僵住的神色,明美立刻举起了一只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好啦,我不再问了。”
他轻咳一声,“抱歉,我知道是很无聊的规矩。”
“志保她最近还好吗,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最近我递交上去的申请几乎都是看都没看就被驳回了……”说到后面,明美的声音几乎已经微不可闻。“那孩子有在好好吃饭吗,还是不怎么笑吗,最近这么冷,也不知道她身上的衣服够不够保暖。”
很多时候秀一都分不清当他和明美约会时到底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就好像FBI将他安插在宫野明美身边,而明美却将他安插在了宫野志保的身边。他的任务不只有看护代号为雪莉的科学家这一项,但在明美眼中,这是唯一最重要的任务。
“那孩子最近一直穿着你送她的毛衣,看样子应该挺暖和的。”他努力回忆着擦肩而过时注意到的细节,“之前听到她在楼道里和研究员讲话,好像是在抱怨实验室里的空调太热,会影响试剂的保存之类的话。”
明美毫不掩饰地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从前就觉得志保对寒冷的感知太迟钝了,明明都已经冬天了还是穿着短裤到处跑,害得我一直担心她会感冒。”
“今天找我来是还有什么东西让我帮忙转交吗?”在这之前,秀一已经帮忙转交过毛衣、围巾、亲手做的点心,以及一些外出旅游的照片底片之类的杂物。组织似乎对这些琐碎的物品往来并不是很在意,所以基本上每次都能成功送到宫野志保的手中。
对面的明美在包中翻找了一阵,翻出了一只玫红色的礼盒。
“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见到志保,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辛苦大君帮忙转交一下。”
“可以打开检查一下吗。”虽说礼盒一看就是被精心包装过,拆开后估计不太容易还原,但考虑到组织的保密流程,即使不是在他这一关,恐怕之后也会卡在别的检查人员手里。
“请便。”
老实说,他并不享受拆开别人的信件、礼物这样的事,哪怕这是身为卧底探员的基本功。秀一尽量小心地移除了绑带和胶布,在不损坏包装纸的前提下剥开了礼物的包装。
是一枚胸针。
掂量着像是足金的材质,银杏叶的造型倒是格外别致。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某个设计师品牌的logo。
“志保很喜欢这个品牌的服饰和包包。”
注意到他沉思的神情,明美适时地解释道,“当然啦,以她现在的身份甚至都没法亲自去商场购买,所以你可能在她身上没怎么见过。”
的确没怎么见过。不过很难想象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物欲的科学家会喜欢名牌。每次见面都是一身白大褂和素色内搭,看不出品牌,更看不出时尚。
“在美国时,志保的行动相对自由一些,之前跟我的通信里说她在本科时期的代步工具是哈雷,还把我吓了一跳呢。”
……这个就更难想象了。
“大君,可以帮我把它转交给志保吗?还有一句话也……”
“圣诞快乐吗?”他重新包裹起礼品,漫不经心问道。
明美微笑着摇了摇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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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在胸腔中卖力地跳动着,她尝到口中沁出一丝铁腥味。
她跑得太拼命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七岁儿童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运动量。确定侦探事务所的女孩没有追上来后,灰原慢下了脚步。
雪花细碎地落了下来,和杯户那日的鹅毛大雪不同,今天的雪水分更重一些,砸在地上的瞬间就变成了雨滴。一些行人已经提前撑起了伞。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密集的雨伞可以完美地遮挡住小孩子的身材,她穿插在其中几乎不可能被人注意到。
刚才跑得太急都忘了侦探徽章还在身上,现在最好赶紧找个地方把它扔掉……
精神有所松懈的瞬间,熟悉的阴湿气息覆盖了她的感官,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了下来。
是谁?
她回头,在耸动的人群中仓皇地辨认。节日气息浓重的圣诞前夜,几乎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穿着鲜艳的颜色,如果有那群家伙的踪迹,她应该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红灯亮起,街上的车流暂时停了下来。
他来了。
虽然看不到究竟是从哪里袭来,但是身上的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能感觉到他正在靠近,那种令人作呕的压迫感牵制住她的四肢,令人动弹不得。
不行,不能停在这里,必须再离工藤他们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想要迈腿,可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变得僵硬不听使唤,有些滑稽地绊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
“小妹妹,小心脚下。”
面前的男人眼疾手快地蹲下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那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身穿黑色羊绒大衣,染了一头时髦的栗色短发。
“不好意思。”她愣了片刻,意识到刚刚将自己裹在其中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她四下张望,试图找出压迫感消失的原因,但入目之处并无任何可疑的身影。
“和家长走散了吗?”青年问道。
不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迷路了,否则一定会被带去警察那边。
“走丢了的话,一定要在原地等家里人找,乱走是不行的。”这么说着,青年理所当然地伸出了手。
“不用了,我知道家的方向。”她冷静地拒绝道。
“现在街上人这么多,万一遇到坏人该怎么办啊。”青年扶了扶镜框,担忧地望向她,“我不是什么坏人,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是不是坏人也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定性的吧。灰原暗中腹诽,观察着两旁的路人,寻找逃跑的时机——该死,为什么今天总是遇到这种事。
“最近天上的乌鸦很多。”青年忧愁地看向天空,“那种鸟很喜欢袭击小动物,或者是……看起来很弱小无助的人。”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一闪而过之间,灰原看到青年的眼中闪过一抹血色。
这究竟是……
她还未转过思绪,一只更小,却很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像是偶然间在街上撞见一般,小学生模样的江户川柯南操着松弛的语气询问,不动声色地调换了两人的位置。
“哦呀,同伴找上来了。”青年对柯南的到来并未表现出吃惊,依旧带着看不出情绪的笑容。“看样子不需要我来护送了,小妹妹。”
青年的视线落在灰原的身上,逐渐变成一种令人感到不适的探究。
“谢谢大哥哥,我刚才还以为她跑丢了。我这就带她去找我们的哥哥,”这么说着,柯南指了指在一旁等候的服部平次——他还没有摘下摩托车头盔,不过从深色的皮肤能猜出靠在摩托车向他们挥手的人就是那位关西的高中生侦探。
亲眼看到了监护人,栗发青年失去了最后一个纠缠他们的借口。
“回去的路上要当心哦。”
他意味深长地告诉两人。
“乌鸦,非常喜欢闪亮的东西。”
他指了指柯南手中的徽章,起身离去。
“把手放开。我不会逃跑。”
等到那人走远,灰原抬起自己被紧握的右手向他示意。
“信你就有鬼了。之前在车站就是,一撒手就要跑。”柯南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些许愠怒。
“你不明白,这次我看到了组织的人——”
“——那个啊。那个没事的。”
他生硬地打断了她。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事?那是组织的人,我的感觉不会有错。”
“没——事——的。”
他拖长了声音,语气笃定。
看着他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灰原不由得升起怒火。
“那些人到底会怎么对待叛徒你不是不清楚,像这样靠着运气度日你以为自己能撑多久?难道你真的要让身边的所有人跟你一起冒这个险吗?难道要看着他们像我姐姐一样——”
她无法说完这句话。
工藤新一没有出言反驳她。宫野明美的死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被三言两语轻易略过。
“回家。”
他拽了拽她的手,“回家,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就算你再送我名牌包包……”
“不是那种东西。”他不由得提高了音量,“那不是一份礼物……起码对我来说不是。”
TBC
Chapter 29: 圣诞节的奇迹(4)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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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服部平次的视角来看,那两个小孩儿拉着手站在人行道中央聊起了天,只是没说两句,两人的脸色就都阴沉下来,最后还是工藤新一强行拖拽着把人领了过来。
“吵架了?”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没心没肺地问。
“别问了。”
从工藤的表情来看,这似乎不是一般的吵架。他拒绝松开那位小姐姐的手,哪怕对方已经或是明说或是用动作表达了多次不满,他还是装聋作哑地继续抓着。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性格,此时平次大概已经开始调侃他耍流氓了。
三人回阿笠宅时路过了工藤家的院子,一向寂静萧条的院子今日一反常态的热闹:三个小孩正吵吵嚷嚷着用新落的积雪堆雪人,阿笠博士和毛利兰扯着两条彩灯试图装饰门廊;工藤夫妇留在了室内,他们站在一楼的窗口处,似乎对一束槲寄生的装饰位置产生了分歧,正在激烈的口角之中。
“不愧是在美国旅居多年的夫妇,整条街上就你们家圣诞氛围最浓哈。”平次干笑着为这段漫长的沉默寻找话题。回来的一路上,这两个小孩半句话也没说,尴尬和一触即发的火药味让他想起从前和和叶冷战的恐怖经历。
之前他俩是怎么和好的来着?
平次胡思乱想起来。
他把车子停在博士家的院子里,刚拔下钥匙,回头就发现那两个小孩片刻都没等他,直接进了屋。
“要给我什么。”进门的瞬间,灰原直截了当地甩开了手——这次很轻松地成功了,对方似乎已经放弃了继续将她禁锢在身边的想法。
新一一言未发,走进自己的房间里翻找了一一阵,拿出一只牛皮纸袋。
“FBI的探员拜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看完之后再做决定吧。”
他冷淡到不正常的语气引起了灰原的注意。她没有立刻打开牛皮纸袋,而是向他投去了探究的目光,不过新一没有留下任何说明,他解释完毕后便揣着兜走开,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雪在窗外静静地落着。
新一来到客厅,和平次对上了视线。
“总感觉每次一下雪,世界都变安静了好多。”
他没话找话,试图转移平次的注意力。
“我还记得上次来这座房子做客时,那位小姐姐可是给我猛猛下了药。”没有上当的平次戏谑地望向他,“她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想离开这里了。”
新一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想让她留下来就直接跟她说嘛。”平次叹了口气,“有什么不能开口的?”
“因为那样是不对的。”新一立场坚定地说,“我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绑架她做出选择。”
“跟她告白也不行吗?”
对面小男孩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笨吗你,那种事就更不可能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原则的嘛。
“不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连那通电话的事也不告诉她。”平次托起下巴,困惑地问,“出发去找她之前,你接了那个FBI探员一个电话吧。他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新一无奈地回想。赤井秀一用紧急号码打过来,无非就是告知刚才在商店里惊动了灰原的组织雷达的人并非敌人,而是未能收敛气息的他自己。说什么“她好像一脸惊恐地跑出去了,你稍微注意一下”之类的屁话,早知会给人增添麻烦就不要停留在米花到处晃悠啊。
可话虽如此,如果没有赤井秀一的乱入,恐怕他还意识不到灰原到底有多畏惧组织的威胁。仅仅是被触发雷达就能让她这样决绝地抛下一切逃跑……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发挥到保护者的作用。事到如今,她在遇到危险时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还是不要拖累别人,而不是找他寻求帮助。
不过凭着现在的这副身体,他又能做到什么呢。
同样的问题,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出现在新一的脑海中。
情况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总是在下雪的日子,总是这双无力的手。
现在和十三年前又有什么差别。
门铃清脆地响起,将平次和新一从沉默的等待中解放出来。
“这个时候会是谁?”平次迷茫地望向他。
“应该是我们回来的时候被隔壁的大家看到了吧。”新一猜想,小跑着过去开了门。
“啊,柯南同学果然回来了!”门外的三个小学生露出了幅度一致的笑容,“刚才我说看到你了元太还不信!”
大块头男孩不屑地别开了头,“嘁,这么点小事都值得高兴。”
“好啦,你们两个别闹了。”步美在两个男孩子当中调停,有些尴尬地向他笑了笑,“我们在外面堆雪人,柯南和灰原同学要不要也加入我们?”
新一回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
“灰原她身体不太舒服。”
光彦似乎是想起了之前发生在商店的小插曲,忧心起来,“灰原同学没事吧,之前她就表现得有点奇怪。
“只是有点感冒。”
新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担忧。
“我可以去看望她吗?”看步美的样子,似乎已经做好准备一旦他放话说可以就会往屋里冲刺了。
“不可以,她需要安静的休息。”平次走了过来,帮忙圆上了这个谎。“不过我在堆雪人这方面很在行哦,你们缺人手的话算我一个。”主要还是因为这间屋子里冷战的气压是在太低了,平次觉得自己再这样待下去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柯南同学呢,不来一起吗?”步美期待地问。
“我就算了。”他的目光再次飘向了屋内,“我要照看那家伙。”
随着大门的再次关闭,这下房子里彻底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读完那份文件需要那么久吗。
他坐在距离房间最近的沙发椅上,不耐烦地敲着自己的膝盖。
望不到尽头也听不见答复的等待就像用钝刀杀人一般令人煎熬,新一在这里坐得越久,越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长了虫子一样麻痒难耐,不知该如何排解。
为什么一声不吭,难道已经在仔细阅读最后的知情条款准备签字了吗。
没关系的,就算她真的就这么离开也没关系。反正从最开始就是她从天而降出现在他家门口,是她留下那些难解的暗号,也是她……
诶?
暗号。
对了,用暗号的话,说不定可以!
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
差不多就这样了。
正如先前工藤新一在门外担忧的那样,证人保护计划的同意书内容很长,且是全英文的版本,不过对于在美国上学的宫野志保而言阅读没有丝毫障碍,她很快就看完了所有款项和细节。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是被卡在了文字最少的最后一页。
这里是她应该签字的地方。
在此处签下本名,再在前面的每一页签下姓名的首写字母,最后将这份文件交还给FBI那边的人,她就可以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绝对安全的地方低调地生活,一直到组织灭亡。就算一个身份被拆穿,FBI还会为她编造一个新的;德国不行,她还可以去澳洲。无论多少次,只要有必要,她可以一直逃下去。
听起来很像小时候组织对她做的事。一所学校不行就换到另一个州,这个安全屋暴露了就立刻被转移到下一个保密地点,研究所炸了又建,建了又炸——
——就这样一直逃下去,直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认识宫野志保。
被遗忘、被抛弃、被孤立,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这就是她逃脱不开的命运……吧。
她把文件放回桌面,脱力地倒在椅背上,看到面前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卷宗报告时她才想起来这里是某个名侦探的房间。
真不像是普通男孩子的房间。干净整洁不说,柜子和抽屉里也都规规矩矩地放着书本,那种不小心撞破藏在某处的色情杂志的情节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说他是正人君子也好,说是书呆子也不为过。她会意地笑了笑,把这个想法从脑中赶出去,拉开面前的抽屉,想从中找一支签字笔出来,却被抽屉里颜色鲜艳的礼盒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一只礼物没错,不过便笺上收礼人的名字却很陌生。
“小星”
小星。
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她坐在工藤新一的临时房间里,却觉得周遭的景色正在变得模糊,不断倒退。
“砰砰砰”
房间的窗户被突然敲响,她惊得扔开了手中的签字笔,那只笔滚到了桌下的一片黑暗里,很快就看不见了。
灰原来到窗前,向下张望,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他藏在那里是以为她看不见吗?
她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很快注意到了一些微妙的细节——窗台上新落的雪上好像被涂抹了什么东西。她试图看清那些图案,但是隔着玻璃有些艰难。
似乎是意识到了她的为难,大侦探放弃了隐藏,走到了她的视线之内。正当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时,工藤新一仰面倒在了松软的雪地上,四肢扭动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动作在滑稽中透着一丝孩童般的固执,因为小孩子的短手短脚加上冬天的厚衣服,有些动作看不太清楚,不过依稀能明白他似乎在通过这些扭曲的肢体语言表达着什么。
如果她的推理没有错,这应该是一种密码,只不过要想把这些动作还原成明文,她还需要更多信息……
加密的方式基于柯南·道尔的短篇小说《跳舞的小人》中的密码诡计,只不过在这里把英文二十六字母替换为了日语的四十七个假名,当小人戴上眼镜时,表明一个单词或短语之后的断句,当小人戴帽子时表明浊音……
最难的部分是如何确定这些句子的大概主题和表达的意图,只有知道这些,她才能推理出这段密码真正想要传达的明文。
可是信息太少了。在《跳舞的小人》的原文里,就连福尔摩斯也需要超过三段密码,以及当事人提供的信息才能推理出小人动作代表的字母。现在除了窗外雪地上扭动着的小侦探以外,她没有任何背景信息。
……又或许她不需要更多信息。
因为这套加密方法原本就是她编造出来的。
记忆的大门缓缓向她敞开,她几乎能听到那些生锈的合页正在发出嘎吱之声。
——那应该是学校的火灾事件发生后不久,在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组织的控制后,她在绝望中留下了这串密码。她不抱希望会被任何人看到或是读懂,留下这行信息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她的处境。
但或许是命运使然,十三年前有个热爱推理小说,一心想成为名侦探的小男孩路过时注意到了这串扭曲的密码。
擅长破译的他绞尽脑汁,却无论如何都推理不出这些字符背后的意义,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这根本就是小孩子的乱写乱画,自己只是想多了。直到有一天,他在游乐场里看到一个女孩在沙地上画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串密码所要传达的明文到底是什么?为了得到答案,他主动走上前,和那个女孩打了招呼。
而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在自我介绍时将自己的名字颠倒了过来。
志保(しほ)
星(ほし)
“你为什么会注意到那串涂鸦一样的字符?”
因为侦探就是这样的生物。小侦探拍着胸脯自豪地告诉她。只要是有案件的地方,侦探就会义不容辞地出现。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你赋予这串密码意义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了我会注意到它们。
可是她提供的信息太少了,就算小侦探的头脑再如何好用,他也很难在几乎没有参考的情况下破译出那几个小人动作的含义。
面对这个不可能被破译的密码,小侦探并没有知难而退。
在下次见面前,我一定会推理出这个密码的含义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在那之后他们数次见面,小侦探的推理毫无进展。反而是他们之间的友情逐渐加深。
小侦探为他的第一个朋友带去了好吃的棒棒糖,和一次出逃。
她第一次从组织的监视下几乎毫无破绽地成功逃离,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她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却又不敢露出开心的表情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留下的那串密码背后的意思——即使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小侦探依旧不忘追寻真相。
这只是我的一串恶搞而已。你不可能破译的。
她试图让小侦探打消这个念头。
不,我一定会推理出来的,就算条件再有限,我也可以推理出来。
因为你是侦探吗?
没错。
可是条件那么少……
如果条件和答案只存在于你心里的话,我就来推理你的心好了。
——这么说着,小侦探牵起了她的手。
这双孩童的手不够力量举起武器,也不够坚韧到为她抵挡倾轧而下的命运。它所能做的只有紧握。
紧握住她的手。
#
“啊!平次哥哥,你又走神了!”
雪人的身体被连续滚歪了第三次后,元太和光彦都有点生气了。
负责滚雪球这项业务的服部平次对孩子们的抱怨充耳不闻,双眼像是黏在阿笠博士家一样注视着那里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道工藤和小姐姐那边完事了没有。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而平次自认作为侦探有些好奇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他表现得实在太明显,很快不只是小学生们,连同旁观的博士和毛利兰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
“那两个人是不是在房间里待得太久了。”博士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就快到开饭的时间了。”
“之前在广场排队的时候,小哀的样子就有些奇怪。”小兰回忆道,“说着些好像要远行的话语,还说有了喜欢的人……啊,不会就是柯南吧!”
“诶?”
众人发出了一致的惊叹声。
“搞不好那两个人此刻正在告白!”元太兴致勃勃地举起了拳头,与之相对的,步美和光彦的表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平次有些无语地望着他们,“你们想太多了,他肯定只是在友好地照顾朋友啦。”
“怪不得从之前就觉得柯南同学看灰原同学的眼神怪怪的……”对平次的话完全没听进去的光彦低声嘟囔着,一副强装镇定的样子,可一双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吉田步美忧愁地望着阿笠宅的方向,同样显得心事重重。
“呼呼,少年心事,多么令人酸涩。”
屋内,有希子端着一杯热茶,站在窗边把这场好戏从头看到了尾——那束引发他们夫妻争端的槲寄生最后按照工藤优作的心意被挂在了壁炉上方。据他所说,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引发一些奇怪的事故。
“怎么,新一和那女孩还没过来?”听到窗外的嘈杂声,优作放下报纸,也看向了窗口。
“谁知道呀。小新那个笨嘴拙舌的,从小就容易惹女孩子生气。”有希子嗔道。
“是吗?”优作推了推眼镜,“我怎么觉得这次大概不是吵架呢。”
“一个想走,一个想留。怎么可能不吵架。”有希子反驳,“小新小时候丢本书都要硬凭着推理找回来,这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诶,怎么可能轻易松手。”
“那就打个赌好了。”优作来了兴趣,“我拿下一本暗夜公爵的命名权跟你赌他们会相亲相爱地过来吃晚饭。”
看着他胜券在握的表情,有希子狐疑地眯起眼睛,“亲爱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优作摊开双手,以示自己毫无隐瞒。
他没有额外的信息,只是比妻子稍微更懂儿子一点。
——那个新一小时候总在念叨着的女孩居然真的存在,历经多年辗转又回到了他的身边。经历过这样的失而复得,没有人会轻易放手。但同样的,新一也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就将别人拉入危险之中。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天哪,他的儿子能理解爱吗?
如果新一理解,那今天的晚餐将会格外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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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个天使的痕迹,这是工藤新一卖力挥动手臂,摆出各种稀奇古怪造型的结果。他的后背和手指因此被冻得有点发热,这不是个好兆头。
刚才灰原给他打手语让他回到房子里,他不知道她到底看懂了自己的暗号没有,又或者她压根一点都没想起来。无论如何,他已经尽力了,哪怕走进房间后他将面对的是告别,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刚绕到前门,灰原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门,一言不发地递上了热饮和毛绒毯子。
“真是胡闹。”
她嘀咕了一句,回到客厅,重新坐在台式电脑前。
气氛有些尴尬。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口问她,灰原哀从头到脚像是面密不透风的墙,没有透露出丝毫情绪,让人根本猜不出她的决定。
“时间差不多了,你最好快点去换身衣服。我很饿了。”她对着面无表情地说,“之后的事吃完饭再说。”
新一不明所以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桌上的牛皮纸袋和文件已经不翼而飞,书桌的第一个抽屉被微微拉开了一截。
他的心忍不住激动起来,却又不敢给自己太多希望。
他除掉身上被雪水浸湿的外衣,换上一身小西服,扎上蝴蝶结领带,稍微抓了抓头发——随后意识到自己是个七岁的小学生,这么做有些滑稽——赶紧戴上了眼镜。
无论多少次从镜中看到儿时的自己他都会觉得有些古怪,但现在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好像为了弥补他们失去了这十三年的时光,老天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以这种形式让他们重新陪伴在彼此身边一样。
如果不涉及到黑衣组织和死亡威胁就更好了。
再次出门时,灰原在玄关处等他。她的手里拎着一袋花花绿绿的礼物。
“所以你……”他刚想开口,灰原的眼刀已经扫了过来。
“晚餐之后。”她简短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延后的裁决无异于给工藤新一增加了另一道刑具。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走到父母家门前,怎么挨过了三个小学生的轮番询问(“你到底是不是喜欢灰原同学”“你们在博士家那么久到底干什么了”“柯南我的礼物里有没有鳗鱼饭”),又遭受了来自小兰的盘问(“所以小哀有跟你说什么话吗?什么话都没有吗?真的吗?”),最后被老爸老妈不怀好意地一边一个挎着肩膀抬到了一处僻静角落。
“事关你老爸下一本书的命名权,你要仔细想好后再回答。”优作故作严肃地提醒他,“你和那位灰原小姐……”
虽然听不懂老爸到底在说什么,但新一还是老老实实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首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其次她什么都没说。”
这下轮到优作和有希子摸不着头脑。
两人将视线投向客厅,那个茶发女孩像无事发生一样自然地插入了小学生们先前的话题之中,神色淡然,并不像是刚刚经历过情绪大起大伏的样子。
“虽然感觉问你们的话你们肯定会多想,但是……”这个时候新一反而扭捏起来,“……小时候你们突然把我从之前的幼稚园转走,是不是因为我身上发生过什么?”
优作和有希子对视了一眼,“你能问出来就说明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优作不改以往打哑谜的风格,对他有些俏皮又有点令人后背发毛地眨了下眼。
“话是这么说啦。”他托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可就是不知道她想没想起来。”
就算想起来,他也不确定这到底会对她最终的决策产生什么影响。
由于就餐人数从五人激增至十人,工藤夫妇不得不动用了他们自从买下这栋房子就一直在吃灰的宴会厅长桌,虽说对圣诞家宴来说多少有点夸张,但也不能因为坐不下而委屈了客人。
火鸡烤好的时间不早不晚,几乎和牧羊人馅饼一起完成。几道无需加工的冷盘已经在桌上等了很久,除此以外小兰和博士帮忙准备的蔬菜沙拉、红薯泥、红酒炖牛肉、蘑菇汤也先后上了桌。
工藤新一活了十七年,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家的餐桌上满满当当摆了这么多食物。哪怕分量已经这么惊人了,他还是听到有希子小声自言自语着是否要再加一道炖菜——别说加炖菜了,这一桌菜就算是十个成年人都吃不完吧,更何况还有五个小孩子……
“灰原同学,这和你在美国时吃的圣诞晚餐一样吗?”
光彦的问话从远处飘到了他的耳中。
对了,他都快忘了灰原曾经在美国生活过。
“我在美国的时候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
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并未做出解释,给孩子们留足了想象空间——是因为父母离异?还是因为在寄宿家庭遭到欺负?总之不会是一个愉快的故事。她自己不提起来,别人也不好意思追着询问。
“她看样子不是很喜欢圣诞节。”平次在一旁适时地吐槽起来,“那些漂亮装饰我看了都要夸两句,那位小姐姐可真是够冷漠的。”
“她平时就这样啦。”算不上为她开脱,但灰原的确一直都对热闹欢乐的场合兴趣缺缺。今天经历的事太多了,现在她疲于应付表现得冷淡些也属正常。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也太冷淡了。
从刚才开始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就算不小心对上了视线也会立刻移开。
“对了,一会儿悠着点吃。”平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才看到侦探事务所家的女孩带了一个蛋糕来,说是要送给小姐姐的。”
“她有说为什么吗?”
“好像是小姐姐自己要的。”
“自己要?”
从前在博士家假扮她父亲时她可是什么都没开口要过,每次就连给她采买衣服也都要首先征得她的同意。更何况那家伙一向不喜欢甜食,蛋糕更是少吃……
原来如此!
服部平次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缩了缩脖子,“怎么一惊一乍的。”
“我知道了!”
“你笑得也太可怕了点。”
小孩模样的工藤新一露出一副参破真相的得意表情,平次对此并不陌生,只是在一个没有案件的场合下看到这副表情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或许就是他和工藤不一样的地方吧。平次想到。他不会因为一个女孩子的事像这样斤斤计较、苦思冥想……吗?
他陷入了沉思。
没过多久,工藤家的女主人宣布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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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野志保素来饮食清淡量少,并非出于对健康的考虑,而是单纯地对吃饭这件事没有兴趣。如果可以把所有人体必须的能量和营养变成一种冲剂或是胶囊来服用的话,她一定毫不犹豫选择这种方式充饥。
姐姐是这世界上少数几个对她关心到会叮嘱她多吃饭的人。以前管控稍松一些的时候,明美会时不时来她的住所烧饭。她的厨艺没有到惊才绝艳的程度,但足够让志保多吃一碗。在大多数情况下,志保都认为吃饭是件浪费时间的事,但和姐姐吃饭不同,她总觉得这段时光太过短暂,且一想到诸星大此人时不时就能品尝到姐姐的厨艺,她心中不免生了许多怨念。
“我们没有那么经常一起吃饭啦。”明美笑着驱散了她的醋意。“大君很忙,我们平时约会都是在外面吃简餐,从不在家做饭。”
“要是姐姐的时间都是我的就好了。”她轻声许愿,又很快反应过来愿望的不切实际,摇了摇头。
“我也希望能天天都和志保一起。”明美捧着两颊,欣慰地看着妹妹一口接一口地吃下自己的料理。“不过我更希望志保能遇到更多想共度时光的人。”
这根本是没可能的事。志保理智地想到。组织不会允许她接触外人,她也不希望将无辜的人扯入自己所在的漩涡之中。正是因为明白自己有且仅有明美一人,她才会格外珍惜这样的时光。
“不用担心,志保。”
像是看出了她的内心活动,姐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有一天宫野志保会遇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关心在乎她的家人,以及……一个不离不弃,永远在她身边的人。哪怕那个人不是身为姐姐的自己,明美也会为了这样的未来而不惜付出一切。
要问为什么的话,其实世上不是做每件事都需要理由。
姐姐和妹妹之间就不用讲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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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那位侦探注意到了她的离席,不知找了几个空房间才把她搜出来。其实她的本意也不是要躲起来,因此被发现时也不显得慌张。
“我吃饱了。”她信口扯谎道。她背对着门,假装对窗外的落雪兴趣十足。她对自己的借口没什么信心,和工藤新一相处得越久,他们的心思就越难骗过彼此。这不是个好兆头。
“撒——谎。”新一拖着长音揭穿了她,“你一共只吃了几口土豆泥和一小块步美盛到你盘子里的鸡肉。完全不到你平时的饭量。”
“该说你观察入微好呢,还是该说你是个变态呀。这样盯着女孩子吃饭是很不礼貌的。”
虽说早已习惯了被她当成色狼调侃,新一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我不是来逼问你的,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听到他的话,灰原转过身,看到小侦探的手中抓着一只玫红色的礼物盒,正是先前她在抽屉里看到的那只。他是什么时候回去取的?她离席的时间不算长,大概她前脚离开座位,他就已经跑回了博士家。
“圣诞礼物吗?过一会儿和大家一起在圣诞树下拆不就好了。还是说你要送我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促狭地眯起眼睛。
“不行,一定要现在拆。因为这不是圣诞礼物。”他缓缓走过来,把礼物放到她的手上,“是生日礼物哦。”
诶?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新一看穿了她,津津有味地展开了他的解释,“其实很简单啦,我大胆猜测了一下,没想到猜中了。”
“可是……”
“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推理出来的。作为侦探,我很明白这点。你的生日,你的想法,你的感情,你的过去……我就算能拼凑出个大概,也没办法像罪案的真相一样完整还原。只能像这样一点点摸索。不过没关系,我会等到你愿意全盘托出的那天的。”
没有缜密的证据链,没有天衣无缝的手法,大侦探这次的推理不再讲究逻辑。
灰原冷笑起来,“你只是运气好猜对了,少得意了。”
一盆凉水扣下去,本以为能看到名侦探偃旗息鼓的颓丧模样,没想到他的脸上连笑容都未动摇分毫。
“所以才叫命运嘛。”他开朗道,“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中间发生多少变化都会在走向彼此,这才是命运。虽说有好有坏,但是我都不打算否认它、逃避它。”
还是这样天真、理想主义,不知深浅。口口声声说命运不可违抗,但说出口的每个字都传达着要跟它较量到底的决心。可在这一切的最后,你想找到的真相是什么呢,难道只是……
“你就是来说这些的吗。”
他不是没有料到灰原冷冰冰的语气和故作漠然的神态,对外人或许有些威慑作用,对他来说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嗯。哦对了,还有一句话。”新一坦然,倒退着来到门口。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等他完成这个句子。
“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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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寓所时还差二十分钟午夜,秀一试着给明美打电话,回应他的是明美的答录机。这个时间她居然不在家吗。秀一有些吃惊,印象中明美不像会夜不归宿的人。或许是在和同事聚会。之前她说起过,自己在银行入职了,作为新人,这种集体活动应该是推脱不了的。
连续打了三个电话后,他判断自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于是按响了门铃。
即将迎来自己第十七个生日的宫野志保推开门。她的发型凌乱,穿着睡衣,看样子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不过没有普通人刚刚醒来时的睡眼惺忪,她显得很清醒,神色淡漠地望着秀一,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的到访。
“是来通知我转移的吗。”她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楼道,确认没有其他人在,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我很快收拾好。”大约是已经习惯了组织突袭式的转移。
“不要露出那副表情。”说不好是怜悯,还是单纯地被她这拒人千里的冷淡态度所困扰,秀一忍不住开口,“让我来见你的不是别人,是明美。”
“我以为组织拒绝了我的见面请求。”她抱起胳膊,语气中带有一丝埋怨。
他又不是做出这个决定的人。但对面的女孩似乎打定主意了要把气撒在代言人的身上。
“这不代表他们不允许她送东西给你。”秀一从口袋里掏出了礼盒,在她惊讶的神色中递了过去。
她看到礼物盒后愣住了两秒,随后像是终于意识到它的意义,伸手接了过去。看样子她在看到礼物之前也忘记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明美还有一句话要我转达给你。”在志保专心盯着礼物盒的时候,他自顾自说了下去。
“不用了。”没等他说完,志保打断了他,“我不想从外人口中听到这句话。哪怕是转述。”
不。秀一很清楚她只是不想听名为诸星大的组织成员说这句话而已。因为一生下来就带有的天赋而不得不亲人分离、受人摆布,难道会想从控制自己的人口中听到庆祝降生的话语吗。
他微微一笑,对这份厌恶照单全收。这样微不足道的误会不会刺痛秀一。毕竟他从未自认是个道德完美的好人。
那就等那个真正因你的降生而感到高兴的人来告诉你吧。
他转身离去时听到了公寓门被甩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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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请听好接下来这道智力竞答题~”
在没有任何人提起的前提下,阿笠博士敲了敲他的酒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距离灰原和柯南两人离席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桌旁的很多人都变得心不在焉起来。疑惑和猜测像一团看不见的乌云般笼罩在长桌之上。阿笠很清楚那两人是绝对不希望引起注意的,因此此时此刻哪怕能帮他们分散一点点注意力也好。
“因为今天有希子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圣诞晚餐,大家都添了两三次菜,所以这道题目和以上这个行为有关。有一个小动物今天也加入了我们的晚餐,尽管它的碗里已经有了满满的饭菜,但它还是不断要求添加更多食物,‘请再给我添更多的饭’,它不断要求道。那么请问:这位小动物是谁呢?”
几乎在问题出口的瞬间,坐在主座的工藤优作便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从杯子里喝了一大口热红酒。从阿笠博士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了这位邻居对冷笑话猜谜的热忱,现在看来这份热爱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
原本一直忧郁地望着门口方向的步美回过了神,口中喃喃起了“盛饭”和“饭碗”,另外两个孩子也很快陷入了沉思。
“小哀他们已经出去很久了吧。”没有参与游戏的毛利兰轻声询问一旁的平次。
“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吧。”平次口中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就算是小朋友之间也是会有严肃对话的。”
他的话并没有打消小兰的担忧。两个孩子离席时脸色都很差,很难保证不会吵起来。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和工藤新一经常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而吵架。和柯南一样,新一是个说话直率,几乎没有情商的人,总是体察不到女生细腻的感情和心思,如果他把女孩子惹哭的话,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山盛り…もっとよそって…”
步美仿佛念诵经文般重复着这几个单词,眉头紧锁。
“是不是在说元太同学啊。”光彦合理推测道,“毕竟今天元太一直在要求添饭呢。”说罢,一扭头就迎上了元太不满的视线。
“吃得多有错吗?再说博士问的是小动物,难道我是小动物吗?”
眼看着两个男孩就要打起来,小兰提示道:“你们可以把’请给我添更多饭‘换一种方式说说看。”
“第一个猜到的人可以获得一份额外的甜点哦。”有希子期待地望着几个孩子。这种脑筋急转弯对小孩子来说或许有些费力,但桌旁的大人们在猜出答案的瞬间感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寒冷……
“如果是柯南和灰原同学的话,应该一眨眼就已经解出来了吧。”想起平日里在博士家聚会的情形,步美神色黯淡下来,垂下了头。就算是小学生也能察觉到那两个孩子之间微妙的气氛,原本今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两个远离家人的孩子而准备的,可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不但没有达到,某种意义上说不定还加剧了冲突。
“这种情况下应该想想添饭的另一种说法。”
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灰原款款回到餐桌旁,面带微笑地看着步美。
“灰原同学,你刚刚去哪儿了,我好担心你。”小女孩的眼中闪起了泪光。
“抱歉,稍微有点闹肚子,可能是今天在外面的时候着凉了。”她对步美解释道。不过这个理由大概只有小孩子会相信吧。
“那柯南同学又去哪儿了?”光彦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口。
灰原摇摇头,“不清楚。我没有碰到他。”她的演技足够精湛,说起谎来没有丝毫不自然。
“太好了……”步美嗫嚅着,抓住了她的手背,“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怎么会呢。”灰原的语气不觉软了下来。“你几时见他敢和我吵架?”
对啊。小兰想到。印象中柯南这个小孩虽然说话做事都很像新一,但从来都没见过他和小哀据理力争针锋相对的样子。这两个孩子相处的感觉反而有点像……那对已经离婚的江户川夫妇的感觉。虽说法律意义上已经不再是夫妻,但看到那两人默契的动作还是会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先不管柯南那家伙了。答案到底是什么啊。”元太不耐烦道,“总不可能真的是我吧。”
灰原看向步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你一定能答出来的。”
是什么动物会在吃饭的时候明明还有满满一碗饭还是要不停添饭呢,答案尽管有些让人打冷战,仍不失为一个精妙的谜语。
那么现在正在室外的工藤新一,你又找到答案了吗。
她的视线投向窗外,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
目送那辆商务车远去,工藤新一神情复杂地转向赤井秀一。“可以告诉我她的回答了吗。刚刚那位是负责和她交接的探员吧。”
这位FBI探员今日依旧一身黑衣。他不紧不慢地掏出烟盒,叼出一支在嘴边。
“喂,在小孩面前抽烟,赤井先生你这样很不讲功德哦。”新一吐槽。
秀一轻笑一声,“从前也有个‘小孩’教育过我关于抽烟的事。”虽说如此,他并没有继续掏出火机。
什么语气啊,真令人不爽。他抱起双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赤井先生。”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没有正面回答,秀一游刃有余地吊起了胃口。
“说老实话,荷枪实弹的保护的确更安全。”新一耸了耸肩,“如果她那样选择的话,我会好好告别。”
秀一挑起眉头,“但心里还是很不甘心吧。因为觉得自己曾经没有保护好她,因为知道她有更好的选择,所以就算不甘心也要忍耐,像并不在意一样说出分离的话语,假装听不到自己的心声。”
就像他自己对那个女孩的姐姐所做的一样。
“可是我还能怎么做?难道要强留她在身边,让她一次次面临危险,再一次次束手无措吗。我从来都没有——”无论是十三年前,还是现在,“——没有保护好她。即使知道这一点,我难道还要任性让她留下吗。”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他希望灰原留下,留在自己身边,不仅是为了解药,不仅是为了线索,更是因为他的私心。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抓住他们之间的每一丝联系,一次又一次告诉她,从十三年前开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那个暴雨之夜,他最初的想法从未变过。
方才的烦躁终于全部变成了怒火,一股脑地向赤井秀一倾倒下去。
男人的额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乱,他满不在乎地随手拢到一边,皱起眉头的样子似乎并非对新一的话有所质疑,更像是在考虑是否要把这碍事的头发剪短。
“嗯。你就这么想就好了。”
“你说什么?”新一怀疑自己听错了,是风声的缘故吗?
“我说,从现在开始,在未来和她一起的每一天里,你最好都要这么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这种心情。”
那双猫一样的碧色眼睛莫名地和灰原湖蓝色的双眼重合在一起,让新一有片刻恍惚。
很像,却又不太一样。
“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赤井先生,你不止是认识她,对吗。”并非点头之交,也不是任务目标的那种认识,一定有某种更深的联系。不像是爱慕这样轻浮的关系,难道……
“非要说的话,有些私交。”秀一拢了拢风衣的领口,揶揄道:“怎么,会让你吃醋吗?”
他以为这小鬼肯定又要说些“笨蛋才不是这么回事”之类撇清关系的话,可男孩的脸板得像块石头,严肃极了。
“是啊,稍微有点。”新一说。
赤井秀一不太稳重地笑了两声,转过身,摆了摆手,“还有事,先走了。刚才这番话就算是……我送那孩子的生日礼物好了。”
#
灰原选择了留下。
或者换句话说,她选择了不再逃避。
要离开很简单。她原本行李就不多,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阿笠博士和工藤新一两人张罗着置办的。把这些东西留下,她真正可以带走的不过一件白大褂,和一件不再合身的连衣裙。
但是留下来,她要面对的东西就很多了。比如周一上学后要交的周记需要模仿小学生的口吻编写,算术题要刻意算错几道,还有画报作业,要微妙地把自己的绘画水平控制在胡乱涂鸦和精心绘制之间……每当想到这里,她都会忍不住笑出来。现实当然不仅仅只有几道数学题那么简单, 总有一天琴酒会发现她的踪迹,或者贝尔摩德终于决定将他们两人的行踪一起上报组织。到那时她会后悔自己今天的决定吗。
比起后悔,在认出暗号的那一刻,她想到的却是:太好了,我们终于还是相遇了。
虽然这之间隔着宫野志保充满黑暗和痛苦的十三年,但是再次遇到那位小小侦探的时候,她感觉又像是从来未曾离开过。
那些过去的时间好像都不存在了。
她又像十三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一样,无法抗拒地被他那边的世界所吸引,想要抛下过去,迈入光明之中。
如果工藤新一能一直对此一无所知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打破他的轨迹。他会和那个纯净到令人叹息的女孩坠入爱河,拥有一帆风顺的人生,成为名满天下的侦探,他会……平安无虞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或许吧。
也可能正如他所说,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轨迹如何变化,他们都注定走向彼此。
命运……也是会有这般侧面的。
“我知道了,这位贪吃的动物先生就是豚鼠!”
步美仿佛课堂抢答一般举起一只手,“因为豚鼠是(モルモット),拆分开来就是:再多盛一点(盛る、もっと),我说对了吧,阿笠博士!”
“没错!就是豚鼠。”阿笠博士为她鼓起掌来,“那么让我们恭喜步美获得了这次的加餐~”
三个小学生雀跃地庆祝起来,大声欢呼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歌词,连柯南是何时回到餐厅也没注意到。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在灰原身旁坐下,自然而然地询问。
“博士的冷笑话问答。”她干笑两声,向他转过头,“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她一点都没有夸张,工藤新一脸上的笑容简直称得上明目张胆。
“因为是圣诞节嘛。”他美滋滋地说。“哪个小孩子不喜欢圣诞节呢。”
“原来是这样吗,真是小孩子脾气。”或许是有些害羞,她撇过了头。“总之……之后或许还有很多麻烦。会害你丢掉性命也说不定。”
新一凑过去,一脸坏笑,“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哦。”
“……或许那个FBI的人还没有走远。”
这么说着,她已经移动到了椅子的边缘。新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
“不许。”
一改先前玩闹的语气,他板起了脸。
“我可以听听侦探先生’不许‘我离开的理由吗?”她微微一笑,没有急着甩开他的手。
她以为工藤新一会因为想不到一个体面的答案而呆愣住,也考虑过他变得不知所措的可能性,但男孩好像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长大了。
“因为我也不会再逃避了。”为了防止被旁边的孩子们听到,他的声音很轻,“我没办法让你离开,借别人的手来保护你。”
“要一起面对吗。”她问。
“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他挠了挠脸颊,终于还是羞涩起来。
#
没有人质疑柯南离席的那段时间去做了什么,就像没有人询问为何圣诞节的晚餐后有希子又推出了一只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
“因为今天是圣诞嘛。”光彦对好奇的元太解释道,“就是耶稣的生日啦。”
然而事实究竟是否如此,当事人不说,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原因。
优作和有希子不需要过问他们的儿子,光从两人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大致明白了这场赌局的胜负。有希子不太服气,但还是言而有信地让出了暗夜公爵新作的命名权。
酒足饭饱后,众人聚集在圣诞树下交换礼物,元太获得了梦寐以求餐厅的鳗鱼饭兑换券数张,光彦和步美拆出了假面超人和怪兽哥梅拉的周边。阿笠博士收到了一堆无糖甜品,看那副表情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平次由于是计划外的造访,因此只收到了一些东京特产。阿笠博士向他保证,如果以后他再来做客一定会精心准备,但他看上去并不像有何不满的样子,反而兴致勃勃地提起要带回去跟他的青梅竹马分享。
收到礼物最多的还是两个远离父母、寄人篱下的孩子。不仅有隔壁工藤夫妇送出的神秘礼品(好像是推理小说和一些奇怪的医学书籍),还有少年侦探团最诚挚的心意(助眠的香薰蜡烛、精油,以及运动发带、护膝)。博士送出的礼物无法当着孩子们的面拆开,其中包括一双可以增强脚力的科技球鞋,以及一套昂贵精密的实验设备。
他们当然没有忘记为对方准备礼物。灰原收到了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的名牌钱包,柯南则收到了一张国立竞技场天皇杯足球赛的门票。
“之前看世界杯转播的时候因为输球闹得那么厉害,想着果然还是让你去看一场球赛比较好,所以拜托博士买来了。”
该说是感谢好呢,还是有些在伤口上撒盐的意味好呢……毕竟本届世界杯日本队可是一场球都没胜啊。新一看着手中的门票,口中发出了苦笑的声音。
平成十年的春天和往年相比来得稍晚,寒冷的气温一直持续到四月才有所回升。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或者说许多事找上了他们。比如谁也没想到看球赛时会遇到人质事件,比如意外得知了名为板仓卓的电脑工程师的失踪,碰巧坐上了装了炸弹的公交车、满月之夜贝尔摩德的诡计……事件滚滚而来,推着他们顺流而下,而真相悬在他们的身后,只有奋力逆流前行才能够到它的形状——正如灰原预想的那样,选择直面命运绝非一条康庄大道。
所幸他们并非独自上路。
FIN
Notes:
空屋的番外篇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比预期写的要长了一些,主要还是想把柯哀两人十三年前的事讲清楚。因为很喜欢宫野家姐妹,所以不知不觉补了很多她们的过去,原定短篇幅完结的圣诞也加长到了3w字……总而言之终于写完了,长舒一口气。
无论正文和番外涉及到的猜测是否准确,无论原作最终走向如何,对我来说都是一次畅快的写作过程,包含着十多年前自己对名柯这部作品的热爱——正是因为最初对柯哀的热爱,我开始了同人创作。我不会忘记第一次给朋友读自己写的同人文时那种期待又担忧的心情。我有讲好这个故事吗,我有让她感受到我投射在其中的感情吗,她会喜欢这样的故事吗,这样的创作会显得冒犯吗。
我很高兴她最后的回应都是积极的。
此后的每一篇同人和原创我都是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态创作。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得到积极的回答,但万幸从没有人劈头盖脸地否定过我。这也是为何我很怀念过去的互联网环境。允许一切发生,允许一切可能,鼓励创作。有宽容的土壤才能种出千奇百艳的花。
之前看到一个很有趣的理论,9095后这一代铜仁女因为小时候有“看电视”这个现在几乎已经被进化掉的活动,所以掌握一项重要技能“不好看就换台”。看到一篇不合胃口的同人就关掉换下一个,就和从中央3台调到中央六台一样自然。你不会在转台之前先给电视台打电话谩骂节目组,或者在邻居聊天的时候大骂某台放的电视剧不好看。因为你永远可以几乎毫无代价地换到另一个更好看的频道,而收视率会比任何谩骂都能更直观地刺激到电视台领导,让他们做出改正。
这篇空屋最初是在lofter上发布连载的,由于我对该平台上某些柯哀民的行为实在不能苟同,所以删文并注销了账号。如果你是当初追连载的读者,我对给你带来的不便表示抱歉。但我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不希望有一天看到自己的文章被人带着链接挂在避雷榜上随意诋毁。并非我对自己的写作水平多么自信或缺乏自信,而是单纯地不想被这些以否定,诋毁他人创作为乐,甚至以此博流量博关注的人干扰到创作的心态。
感谢你把这个IF线故事从头到尾读完,请记住这篇文章的大前提是fan theory和个人猜测,且是自由的、无偿的同人创作。如果你有任何对剧情的怨言、批判以及针对本文或本人的不知所谓的辱骂,出口之前先想想你有没有干涉别人创作自由的权利,以及有没有当我写作老师的资格。如果我说的这些还不够清楚的话,这句话送给那些想搞事的人会更直接一点:
你没有花钱找我约稿,也没有付费阅读,更加不是原作纸片人角色本人,所以没资格给我添堵。
这是一间属于我自己的房间,请不要在我的房间里随地大小便。谢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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