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2】
众所周知，西村家的未亡人西村结衣做事雷厉风行，背后甚至有人蔑称她为’黑寡妇’，而这位看起来杀人不眨眼的结衣夫人，却与亡夫的儿子看起来关系颇为亲密。门外恶劣的风言风语不少，但西村家的二位都不是会为之所动的人物。
传闻的中心角色西村力在顺利度过叛逆期后，原先青春期压抑的情绪不出意料地悉数反弹，较与少年时期反而更黏着他的“妈妈”了。恰如此刻在她处理事务的时候凑上去狂蹭脖子，被结衣一把推开。
“啧，你是猫嘛？”
“如果说豹子是猫的话，那我是的。”
看着嬉皮笑脸的继子，她短叹一声，“niki。”“怎么了嘛结衣酱？”
结衣端正身子，清了清嗓子，“小力，你现在也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了。小时候大人定下的婚约不过是玩笑话，我知道你对之前的事情仍然介怀在心。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我不会干涉你的婚恋情况。”
停顿一刻，她继续说道，“况且，你从小就被女孩包围长大，不了解跟异性的相处尺度，所以我请来了海外进修回来的老师…咳…跟你介绍…大人的世界。”
什么嘛！
且不说这种好像猥琐大叔一样的发言…西村力在心里发出少女一般的尖叫，面上不显，只闷闷地说道，“结衣你根本不懂我…”他愤怒地回到房间，想要摔门以示态度，又担心真惹结衣生气，想了想，转身不轻不重地把门关上，随后不乐地窝到床上。
还没等梳理好情绪，西村力听到了细碎的声音从窗户外传来，紧接着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塔”、“塔”。他浑身一僵，翻身坐起，一时之间，脑中闪过城中流行的雨夜舞妓的怪谈。
据说，在上一个月圆之夜，名为有马的男人从歌舞伎町出来，正在悠闲地回家。突然听到后面传来木屐“塔”、“塔”的清脆声音，并且愈发紧凑，他心想，不知是刚才哪位舞姬，追上来想要挽留我。有马得意地回头，看到只有一半，面容雪白，挂着血红笑意的生物，急速向他冲来，尾椎骨在石地上拖行，发出“塔”，“塔”的声音…
西村力浑身僵硬，正欲逃出房间，窗户“刷”地一下打开。
“啊，是在允。”
【3】
西村力被吓地往后一缩，大大的身躯蜷缩在床边，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在允倚窗狂笑出声，“怎么了小力，你胆子居然有这么小吗？”
西村少爷撅起鸭嘴，轻轻拍了下沈在允的头，“明明是在允故意吓我。”
沈在允不在意，利落翻进房间，大大咧咧地盘坐在榻榻米上，留着窗户半开。
现在正是深秋，庭院里的红枫交错倚立，傍晚秋风吹来，凉凉地绕过西村的发丝，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西村力蹑手蹑脚地把窗户关上，嘟囔道“在允姐明明可以从正门进来，一定要这样吗…”
小巧的便装女孩做了个鬼脸，“我才不想听那个阿姨唠叨，明明很年轻却要装出老人家的气派…哼，我跟这种装模作样的家伙可处不来。”是这样吗？明明是可以玩的到一起的性格吧！西村力默默吐槽，但是最近渐渐有包袱的他并不想变成多嘴的大叔，帅气的无口人设才是现在的王道。
顺手拿起一个花纹精致的茶盏，沈在允随意地把玩起来，西村力顺势坐到她旁边，静静等她开口。在允嗤笑出声，“小力又在装酷，明明是天天跟在我身后撒娇的小宝宝，但是这样也很可爱呦。”
西村力被戳中内心想法，长吐出一口气，皱起五官，嘴硬道，“不是装酷，我本来就是在思考，结衣其实很酷的，又聪明又幽默，和姐一样。我是觉得你们相处起来会很和睦。”他话锋一转，“所以说——今天是来找我干嘛，感觉在允每天都好闲。”
沈在允翻了个白眼，虽然被这天然的小子夸了是很受用…她整了整衣服，从口袋里找出两张花色的纸票，“最近城内很热门的落语表演，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贵宾座，想带我亲爱的弟弟去看——你不会觉得这配不上帅气的西村大人吧？”
度过变声期的青年接过门票，发出了不符合他人设的尖音调欢呼，“好耶！果然最喜欢在允了！”
在允心跳加速，心想嗯嗯果然还是那个笨蛋竹马嘛，准备抬手去拍拍身边这家伙的头，却发现这孩子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飞速抽条，刚圆满的心情莫名地古怪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拍到西村力的肩膀上。
西村力没注意到女孩的异样，继续说道：“其实结衣也很喜欢成熏呢，我就说你们肯定处得来啦。”
沈在允莫名不爽了起来，咻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跳过窗口，只留下一句生硬的“下次见”。
西村少爷站起身来，走到再次打开的窗前，看向晚霞笼罩的红叶，隐约觉察到在允不爽的原因，但他不能理解。
“啊，但还没有来得及和姐说上次遇到成熏的事情呢。”
【4】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有人说做艺人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朴成熏不这么觉得。
十月的京都天气转凉，刚来到这里的黑发女人静静地在镜前端详面前的轻薄人影，她只着丝质的和服，旁人看来不禁为她担忧。而这位清冷的北海道女子心中却只有一个念想：
“太美了。”
这名被重金聘请而来的落语老师一路至此可谓是顺风顺水。‘这样优越的条件优渥的家境和开明的家庭能成为落语大师中的大师也是顺理成章吧。这幅脸庞简直就是神造物啊但是同时又有高超纯熟的技艺哇这样的存在真是可以被允许的吗，我知道大家会这么想但是“呼—”的一下从落语兴趣结社到至高殿堂的家伙也就是本人其实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啊！‘她在心中这么想着。
夜晚的京都进入了它最繁盛的活动时期，朴成熏凝眸远眺，看到了附近灯火通明的建筑，内部隐隐约约有嘈杂的笑闹声传出。她换上方便行动的服装，准备探究一下这里的娱乐行业生态。
一推开门，夜晚的风还夹杂着寒露，饶是从北海道南下的朴成熏也有些受不了，她收紧斗篷，加快脚步，今夜大概来不及观察周围的环境了。虽然朴大师心里这么想着，但没走几步还是被眼前依靠在墙边的清瘦男子抓住视线。
他轻抬着一只錾金的烟斗，上面大片繁花纹饰爬满了烟管，过分秀气像是女士烟斗。朴大师的视线从袖子里漏出的细窄手踝转到劲瘦的腰腹再向上打量。这青年一身黑色华服倒是不像什么浪人武士，过分垂顺的乌黑细马尾像丝绸一样缠绕着修长的脖颈，从额前垂落的刘海里只能看到锐利的、武士刀一般的诡丽侧脸。
喔喔，原来是站街的。朴成熏肃然起敬。
这么冷的天气也要上班，真是不容易。不愧是京都，竞争压力大但大家又挤破了头往这儿争。同是演艺界从业人员，朴成熏没有职业歧视，反而敬佩起来这个细看还带些稚气的黑发青年。
那男人吐出一阵烟雾，抬眼向成熏看来。敏锐，她心中赞赏，不动声色地加速走到他面前。“你好，我叫朴成熏。”她主动抛出橄榄枝，向对方介绍自己。
“西村力。”他微微颔首，将烟斗收起来。成熏不语，期待这位某种意义上的同行会怎么开展话题。名为西村力的人似乎没有想到上前搭讪的女人却又沉默了，他继续道，“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您吧？感觉到有视线，刚刚还真是吓了一跳呢…”
“是，我近日刚来到京都这边，算是研学。抱歉突然打扰到你，只是我想去前方那处明灯的建筑，却找不到正路，因此想要请您帮忙指引一二。”
“原来成熏小姐刚到这边，我对这一片可以说的上是熟悉，那就由我带您到那边去吧。”他语气不轻不重，淡淡地从墙上起身，在前方带路。
她跟在后面，西村力看起来倒是受不了无人说话时凝固的空气，每隔几步就为详细为她她介绍周边的环境和景点，例如前面的这座建筑是从西方传来，右边的神社保佑着未成年的孩子…
成熏咂舌，这人还真是看不透。
也许是她预设错了，这男子说不定是向导一类的职业。成熏不甚在意，倒是有些真心感谢青年的热心。
“西村先生，非常感谢您今天的帮助。”她诚挚地从手袋中取出一些钱，“这是我的答谢。”
西村力不以为然地摇头，“不用。正好我今晚在这边打发时间…我会把这当作是命运的指引，让我们今天在这里相会。”他顿了顿，狭长的眼睛直视回成熏。“所谓一期一会，我会珍惜与每个人之间的相遇。况且，你很漂亮，我很喜欢你。”他这话说得大方直率，像是真心而发，反而没有什么别样的意味在里面。
朴成熏大惊，内心波涛汹涌。回忆起之前种种，不得不感叹这人好有手段。以退为进具有反差感的神秘男子，用诚挚的花言巧语中和外表攻击性的游男，对于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学生可谓是特攻级别的。
她压抑住欣赏的情绪，难得地开朗微笑，让路过的小女孩看呆。朴成熏邀西村力与自己一同进面前的夜娱场所，其中一楼是正经的营业部，今夜大厅中有曲艺表演。随着几曲罢了，她发现自己与这位游男交谈甚欢，西村力把她送回家后，他们又约了下次一起出去玩的时间。
西村少爷走在回程的路上，难得一扫今日的阴霾，果然，他心想，结衣说的对，帮助别人会变得很开心。
啊，但是结衣也有不对的时候。他想起今天白日有关金善雨的闹剧，就不由得叹气。
【5】
起初只是一块大福。
“过来嘛小力，你为什么又在闹脾气？”善雨撅嘴，上挑的狐狸眼女孩偏头凑到小孩面前，难辨性别的短脸少年侧过头，不愿回应。旁边的可爱女孩煽风点火，“是因为你吃了新来的妈妈送他的——宝贵的——草莓大福。”狐狸眼女孩撇撇嘴，用胳膊蹭了蹭旁边生闷气的人，“对不起，可是你平时也会天天闹我呀，怎么吃了一个草莓大福就生我气啦？”
短脸少年鼓起脸颊，生硬地抛出一句，“我没有闹脾气。”他站起，还是补充道，“善雨又不问我就拿，而且，草莓大福才是最好吃的…比奇怪的薄荷古力味要好吃多了。”兴许是越说越气，话罢这男孩便气鼓鼓地朝家里走去。
旁边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善雨也有些生气，“真是少爷脾气！只是说一句草莓大福没有那么好吃就这幅做派。”在允有些无奈，拍拍女孩的头，道：“他最近很喜欢这个妈妈…不过也就这一会儿，明天又该可怜巴巴地求我们出去玩喽。”善雨听了这话仍有些不平，牵着在允的胳膊就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明明是每天都在粘着我的笨蛋…哼，我还觉得带他玩很麻烦呢！”
话虽如此，两人第二天又开开心心地玩到一起去了。
那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西村力坐在荷塘边，百无聊赖地将手里地饲料一点点碾碎，喂给面前肥鼓鼓的金鱼。
只是因为我和善雨姐处不来吧…那时候还小呢，成熟的西村力对自己这个看法赞赏地点头。尤其是家长之间关系不错，又总是凑合两家孩子在一起，青春期的少年们碰在一起更是一根筋。
就像家里硬要合养小狗和小猫一样。小猫见到小狗很高兴会翘起尾巴，小狗却以为小猫讨厌自己，竖起尾巴是想要和自己打架。只是合不来而已。
不对，不对。才不是这样。西村力摇头。
我是豹子，不是什么小猫。
不过现在的成熟豹子西村大人仍然会有苦恼。
稳重的成年人西村力本来已经可以合理处理和金善雨的关系，所以那天两家家长想要顺水乘舟，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嘴订婚。成年男子做出了不符合他年龄的撅嘴动作，小声说道：“我和善雨姐不是这样的关系，我不会和善雨姐结婚啦。”没等家长们笑骂这孩子还真是没长大，本来在旁边与他一起画画的金善雨却突然起身，丢下画笔冲进客房里。隐约的抽泣声让在座各位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这场聚会自然是不欢而散。结果那天烦闷的青年夜晚带着一身烟味回来还被继母训斥。
西村力想到这些天掺杂在一起的琐事，只觉一团乱麻。
忽得听到旁边哗的一声，西村力回头看进一双猫眼里。
一身黑衣劲装的女子刚从墙上跳下，就撞上了溺爱金鱼的西村少爷。
少爷大惊，看着面前被逮到翻墙闯入神色略带尴尬的俏丽女子，一步上前，用细窄的肩膀挡住了身后的池塘。
“不要吃我的金鱼！”
【6】
梁真圆只感到未来一片昏暗。
十岁出国，十八研读学士，二十回到京都。她的人生一直在规划之中稳步前行。
西村家的少爷…是她回国后计划中的起始点。
可是、可是！
这面前口中发出简单语句组成的成年男子，真的是接下来一个月要朝夕共处的人？
真圆眼前一阵晕眩。诶呀呀…如果不是结衣。
“初次见面，我是来拜访家主的，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呵呵呵，我是不会吃金鱼的啦！”
西村力看着眼前人神色变动不定，只觉一阵冷意顺着脊椎一路直上，他抿紧双唇，告诉自己绝不言怪力乱神，应该，应该没有猫怪的吧，啊但说起猫，结衣才是像猫啊…
打住。西村力制止了飘逸的思维，他轻咳一下，终于找回来了些西村大少爷的影子，“抱歉，我突然看到人被吓到了，冒犯到你还真是不好意思。”
梁真圆再次露出一个无可指摘的微笑，迅速逼近西村少爷的右侧，险些就要抱上他的胳膊。西村力觉察到了这个面前的陌生女孩第一次见面就超过了安全距离，但是实在是…太可爱了。难得的，他感受到来自心脏肌肉的抽搐感。
在少爷黄金右脸那侧的少女也在暗中评估着面前的这个青年。唔，身材不错，长相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最重要的是，很有精力又单纯。纯净的处子啊…这次还真要感谢结衣。
接下来的事儿便是顺理成章，西村力再次充当向导将这位客人带到家主那里。重新被介绍一番知道这是未来的梁老师后，少爷被萌到的内心也逐渐降成一滩死水。
无论是谁，对自己的老师都很难产生什么多余的情感吧。
正是以这样的心情，他迎来了与梁老师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一身昂贵正装进来的梁真圆看到趴在桌子上还试图偷吃大福的西村力，再次露出微笑。
“那么，今天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