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工作开始前夜,Eames酒店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时间正值午夜,他打开了门,多年在灰色地带游走的经验让他带上了枪。然后他发现Arthur站在走廊里,Eames狐疑地看着他,但Arthur的眼里只有忧虑。面对黑洞洞的枪口,Arthur目不转睛;或许他口袋里也揣着一把枪,只是没人看得见罢了。盗梦这一行轻而易举地毁了人们之间的信任。
“我能进来吗?”Arthur开口询问,但这比他的到来本身更令Eames惊讶。虽然,他们都作息颠倒,但是一般情况下,Arthur都不会纡尊询问,他也知道没有必要这么做。
与其让回答泄露一些他不想让Arthur知道的,Eames直接用行动让Arthur进来。他向一旁让开,并没有期待着Arthur会坐下;Arthur也确实站在了房间里。他显得坐立不安,每当有什么事困扰他时,他都会这样。这种习惯他一直无法改掉着,但此刻,Eames却被奇怪地讨好到了。
Eames等了一会,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轻声问:“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Arthur几不可见的颤抖泄露了他的心中所想。他感觉不舒服,但经过训练的身体姿态和面部表情都强迫他在此刻表现出一切尽在掌控,于是他专门盯着Eames的眼睛说话,“Tabitha来不了了,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伪装者兼任盗取者。我放出话来,但是短时间内没人能接这活儿,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搞定。当然,你会分得更多的。”
过了一会儿,Eames开口了,“我可以,但是我记得你给我说过不下八百遍,这工作时间很紧。盗取和伪装都不是问题,但我们需要第二个伪装者。我想我不需要提醒你,出于某些原因,这工作需要两个伪装者?”
“我知道,”Arthur回答。他仍然直勾勾地看着Eames。此时他的双手已经稳定下来,双腿微微分立,好像对一切都满不在乎。Eames都想问问他是不是对着镜子练习过这副德行。“我可以再找到一个伪装者的。”
“我想你刚刚说了没人有空。”
“是没有可以兼任盗取者的人。”
“那么,这位不愿意干兼职的伪装者是哪一位?”Eames问,不是因为真的想知道答案,而是给自己争取宝贵的几秒回忆一下哪位他认识的伪装者不愿意兼任一下盗取工作。
“只有一个人,”Arthur除了这句之外一言不发。
带着些许试探,Eames开口了:“Arthur,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故意表现得烦躁不安,但如果你想要我给你做什么而半夜找上我的话,不要逼迫自己,慢慢来。”
终于,Arthur移开了目光。
“有一些事需要你知道,但你要保证不要对此大做文章。”
如果他是一个容易让浪漫占据头脑的人的话,那么此刻他的心就会飘飘然起来。他期待着Arthur半夜进来他的房间,对他进行一番宏大的爱的表白。但这是Arthur,而他是Eames,无论Arthur想要什么,都不会是这个。所以他任凭自己的声音尖锐起来:“我什么都没必要做。”
“我知道,”Arthur说。他看上去十分疲惫,眼袋比以往更明显。
他一向将睡眠视为一种罪孽,“但是如果你可以——操,”Arthur捏了捏鼻梁,闭上了眼睛。
Eames开始感觉到——不是害怕,而是担忧。他担忧于Arthur接下来会说出的话,担心是什么让Arthur如此坐立不安。他想对Arthur说些什么——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可能是“没关系”吧,尽管这句话依旧显得惹人生厌。但他没有开口机会。因为Arthur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用行动克服困难。
他急促地开口了:“就像我刚刚提到的,现在只有一位伪装者有空闲同时愿意加入,虽然我已经想过了其他的可能性,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所以就是——我的前男友要加入,而且我们分手时很不愉快,如果他要对你说什么——总之不要理他。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要你不要和他上床。”
Eames不知道如何开口。所以他捡起了自己熟悉的那套开玩笑的口吻。“你担心他会昭告天下你的床技很烂?”
Arthur脸红了,闭口不言。Eames只能叹气。
***
Eames表现得体贴至极,直到Arthur离开后他才开始试图寻找那位让他纠结不已的前男友是谁。肯定非常有料,Eames猜想,不然Arthur不会如此焦虑。他计划能搞到多少小道消息就搞到多少,然后明天早上用这些取笑Arthur。
既然他除了“男性,以及和Arthur睡过”之外对此男一无所知,他惯常使用的搜索手段立马变得毫无用处。他不止一次觉得盗梦这行业急需一种地下非法版本的脸书,而这次尤甚。Eames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准备打个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是当他在工作中肩膀中枪之后立马弃他而去,只留下一句话叫“每个人自己当心,Eames”的、同时恰好也是Arthur最接近朋友的人。
Cobb在一声响之后就立马接起了电话,“Arthur出了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Arthur什么他妈的事也没有,”Eames听上去就十分欠揍。
“哦,”Cobb停顿了一下,“所以他没死?也没有濒死?也没有进医院?”
“没,”Eames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但什么东西突然掠过他的脑海,“他应该在吗?”
会不会Arthur表现得如此怪异,不是因为什么Eames从来没见过的、不允许他大张旗鼓的大块头,而是因为他患上了什么不可治愈的疾病?Eames只能猜测,Arthur隐瞒了患病的事实,突然有一天他会在工作中倒下,Eames就不得不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Arthur就会阻止他,趁这段时间说些什么,最后一件事——
不行,他不能再看肥皂剧了。
Cobb丝毫不关心Eames丰富的内心活动,他的“没有!”打破了Eames内心所有带有英雄主义色彩的幻想。“但我的确有他的过敏药物列表,如果你需要——”
“我确信Arthur可以照顾好自己,”Eames说,决定给这疯狂的一切划上休止符并直击重点。
“你了不了解Arthur的,呃,五任前男友?”
“五个?”Cobb的回复带上了回声,“他只有一位前男友。”
“真的吗?”Eames立马来了兴致。“嗯……真的吗?那么对于Arthur的艳史,你会怎么评价——”
Cobb挂断了电话。
凌晨一点变成了两点变成了三点,所以Eames不得不上床睡觉了。关灯之后Eames最后一次拿起手机,给Arthur发了一条短信。Arthur没有回复,但Eames已经预见到了。
短信的内容只有:
:-)
***
不是所有的工作都在时髦、迷人的城市展开,比如巴黎、新加坡或者曼谷。这种工作当然是存在的,而Eames精湛的技艺和在这一行中最好的口碑赋予了他选择的特权。他可以选择去那些他想拜访、或者故地重游的城市工作。
这也是他的一贯做派。但有些时候,他会收到Arthur发来的邮件。Arthur是一个从来不会依据目的地挑选工作的人,但同时也是Eames已经喜欢了四年的人,也是将他视为这次的队伍的最后一块拼图的人。以往的每一次,Eames都会在收到Arthur的邮件(Arthur很少打电话)之后抛下手上的活计跑来给他工作。
有些时候他会好奇Arthur到底知不知道,但是他猜测Arthur根本不关心。即使Arthur知道了,他目前也是无动于衷。如果Arthur不知道,Eames也不会告诉他。单相思对很多人来说是痛苦的,但Eames倒是感觉良好。这件事像是已经成为了他人格的一部分,他会爱上一个并不想要他的人。
四年时间不能算是弹指一挥,他曾经将无数的时间挥霍在听ABBA1的音乐上,同时看着一张他仅有的Arthur的照片。这些天他反而鲜少思考这些,当他终于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宽慰自己:比起其他陷入单相思的人,他表现的还算不错了。
当他到达凯斯特瀑布镇的时候他还是这么想的。凯斯特瀑布镇是伊利诺伊州的一个小镇,他们来这为雇主Sandy和Mandy Caulfield工作,潜入她们的三胞胎妹妹Brandy的梦境。这是一份相当直来直去的工作,梦境不会超过两层,即使让Arthur同时兼任前哨和建筑师也够用了。他们应当三周内就可以完成。事实也是如此,因为Sandy和Mandy也想要他们速战速决。
家庭琐事是整个盗梦业第二火的案由,仅次于恋爱关系。三胞胎增加了这份工作的趣味性,似乎也是Arthur接受这份工作的唯一原因。
或许还有可观的报酬。
Arthur觉得Eames也应当加入,于是给他列了一张“为什么要加入”的原因表,于是Eames就来了。
他从来没来过凯斯特瀑布镇,工作结束之后也没有兴趣再来。
但他会回来的。
只要Arthur给他发邮件。
***
第二天,前往仓库的路上,Eames在一家咖啡店前停下了脚步。距离他们会面的时间还有几分钟,这意味着Arthur已经到了几小时了,也是Arthur该感受到因为缺少咖啡因而产生的头痛的时候了。
正如Eames估计的那样,当他到达的时候,Arthur已经在三张中的一张空桌子前坐定。目前来说,他的电脑还没有被纸张淹没,但是Eames相信快了。Arthur倾向于使用电子手段进行搜索调查,但是最后还是会把所有资料打印下来。
Arthur打完了什么东西,然后才抬起头。Eames刚好把一杯咖啡放在他手边。Arthur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谢谢。”
微笑也好,感激也罢,这些都不错,Eames想着。这意味着Cobb还没告诉他,这也是Eames给他买咖啡的部分原因。咖啡因供应是Arthur唯一一件允许Eames为自己做的事,也是唯一一件不会让他进入防御模式的事。
“不客气,”Eames欢快地说。他作势环顾了房间一周,然后目光又落回到Arthur身上,然后问道,“你的前任还没到吗?”
“他给我发短信说他迟到了,”Arthur的眼睛又黏回到屏幕上了。“看看书,做点别的什么吧。可能还要一会呢。”
Eames努力遏制住了体内那股想要询问Arthur和他前任多久发一次短信的欲望,他直接坐在了Arthur的桌子边缘,说:“在你工作的时候看闲书?不可能。”
“我没在工作。我在玩扫雷。”
Eames大笑起来,靠近了屏幕确认了Arthur说的是真的,他的确在玩扫雷。“Arthur,你,不是,认真的,”他一字一顿地说,仿佛在读什么戏剧台词,“世界要毁灭了吗?”
Arthur无视了他,点击了几下鼠标。见状,Eames拖过来了一把办公椅,以便让自己坐在Arthur旁边。后者在说完“Eames?”之后就听之任之了。
“就看你玩玩,亲爱的,”Eames告诉他。Arthur看起来真的认真思考了几秒钟,然后耸了耸肩。
“行吧。”
他们轮流玩,消磨了一个小时。就在Arthur打完一把之后,大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只能是那个人。
Arthur仅有的前男友。
Eames曾用尽毕生的时间训练自己的行为举止,但是此刻,他无法控制地看着这个男人。Arthur对着这个男人开始介绍:“Richard,这是Eames。Eames,这是Richard。”Eames此刻看着Richard的神情在外人看来像是一种痴迷,Richard向他走过来,伸出手,“我是Richard,”而Eames只是机械般地伸出自己的手与他相握。他不可控制地想着,这又一次的自我介绍多么没有必要,同时自己也是多么容易就可以摸走他的钱包。但他想起来Arthur和Richard都在看着他,于是他也再次介绍了他自己。没有必要,他想着,之后就像一位戏剧观众一样摒住了呼吸。好戏就要在Arthur和Richard之间上演了,大洪水级别的灾难即将降临,就在Richard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前男友身上时,所有人都在等待的最终判决从他嘴里发出了:
“嗨,Arthur,很高兴再见到你。这是我的桌子吗?”他的目光落到了Arthur的电脑上,屏幕里的扫雷界面还亮着。Richard抬起了一边的眉毛。“你认真的?在工作的时候?我知道你想摆脱工作狂的印象,但还是专业点吧……”
说着,他坐了下来,之后是Arthur。Eames落单了。他觉得此刻他就是一颗最亮眼的电灯泡。
***
三人都到齐之后,工作就可以开始了。Arthur开始简略地介绍起客户告诉他们的情况。他们会反复梳理很多次,但重点是他们都得在同一进度上。
“Mandy,Sandy和Brandy Caulfield是三胞胎姐妹,”Arthur说,“她们的父亲在她们九岁时离世,母亲在两周前刚刚过世。她的遗嘱中要求将自己的遗产平均分成三份,但是问题在于:二十年前,Sabrina Caulfield的结婚戒指丢了,当时她确信是她女儿中的一个干的,但是没有人承认。为了得到遗产,三姐妹需要找到戒指并提供给律师。”
“死后的家庭教育,”Eames说,“有趣。”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仿造一枚戒指?”Richard问道。Eames听闻,惊讶地看着他。这的确是个有建树的提议,但更重要的是,Eames发现了一件他之前没注意到的事:Richard是英国人。
“那是因为戒指上有一个特殊的雕花,姐妹们记不住细节了,所以无法仿造。Mandy和Sandy坚称她们是无辜的,所以就是Brandy干的了。但由于Brandy也说自己没干,所以我们就需要搞清楚事实。你们都知道,我告诉Caulfield姐妹三周内就能完成工作。时间很紧,但我们可以搞定的。”
“我是这么想的,”Eames用一支笔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己的下唇,“我们回忆往昔。创造一个她们童年时的场景,一些可以让她们回忆过去的快乐时光的东西。”
“不行,”Arthur插话了,“太弱了。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件事就已经发生了,她有机会坦白,但是并没有。”
“那我们就扮演她们的父母。用愧疚感击溃她们。鉴于她母亲已经去世了,这——”
“不行,”Arthur重复道,眉头标志性地皱着,看着Eames仿佛他是一个天大的白痴。“Eames,你们得扮演她的姐姐们。你俩都是,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两位伪装者。我觉得这已经很明显了。”
“原谅他吧,Eames,Arthur觉得万事万物都很明显,”Richard插入他们的对话。在他俩有机会说什么之前,他继续了,“我们的梦素够两层用了,所以我们就构建两层。一个可以是童年场景,青少年更好,她们——”
“真心话大冒险,”Eames突然说。其余两人都转过来看着他。“我们伪装成两位姐姐,然后玩真心话大冒险。问一些问题,如果选了真心话,我们就可以问问戒指怎么回事。”
Arthur的眼睛亮了起来,每当事情的发展超出预期,这种闪光就会出现在他的眼神里。他一直都在记笔记,现在他合上了笔记本,然后说:“我们在第二层做这个。那第一层呢?我们需要给她一个坦白的动机。”
Eames听上去有些恼火,“Arthur,目前为止我还没听到你提出过什么建设性意见呢。”
Richard就像终于找到了机会,大笑了起来。Arthur张了张嘴,下颌发出了一些声响,但他什么也没说。这让一些类似于愧疚的情感在Eames心里升腾。就在这时,他有了灵感。
“Caulfield姐妹的宗教信仰是什么?”
“罗马天主教。怎么了?”
“我们可以模拟一场忏悔。我们之中的一人扮演神父,问她有没有什么从未说出口的秘密,并且强调隐瞒秘密是一种罪恶。在第二层,她就会因为愧疚而无法对戒指的事撒谎。”
这就是解决办法了,他很确信。
“信徒的内疚,”Arthur缓缓地说,“我喜欢这个想法。”
Richard在此时突兀地插话了,他的头转向Arthur,“你是这次的建筑师,你会不会觉得工作量太大?”
Arthur的下巴又响了,“我能解决的。”
“我是说,如果你感觉有点困难,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们。”
“我能应付,”Arthur重申。
“好的,”Richard说着好的,但是听上去不好。他们埋头于工作。让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更有趣的是,Arthur的耳朵一直明显地红着,并且他一直在躲避Eames的目光。
***
Caulfield姐妹几乎看上去一模一样,给伪装工作带来了考验,但同时也让人跃跃欲试。Richard和Eames决定分头行动,各自监视两姐妹中的一位以便展开后续的伪装工作。Eames会在接下来几天跟着Sandy,而Richard会研究学习Mandy的行为习惯。
他们很幸运:模仿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次,他们的模仿对象也是他们的雇主,让一切工作都容易了许多,而这种情况并不常见。Mandy和Sandy听从了他们的指挥,让彼此共度几日,于是第二天Richard驾车前往了Mandy在凯斯特瀑布镇的房子,而Eames得开更久的车去斯普林菲尔德,伊利诺伊州的首府,也是Sandy现在居住的地方。
Richard有一些优势,具体而言,就是PASIV现在也在瀑布镇,和每天夜以继日地研究Caulfield一家人的Arthur在同一个仓库里。因此Richard在第二天就可以开始进行伪装练习了,而Eames则只有回来时才有这个机会。
但这不是什么大事;Eames习惯了不加练习而直接上场,他知道该如何归类以及记忆某人的行为习惯,包括所有的下意识举动和小怪癖。所有的伪装者都仰赖于这些,但Eames知道他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他此刻脑子里还有别的东西。Richard和Arthur此刻正一起在仓库里,独处。虽然Eames知道Arthur并无意和他的前任复合,但是他也得承认Richard非常性感,以及——当然了,是一个英国人。这件事仍然让Eames耿耿于怀。
他不知道这为什么会让他的心空落落的:毕竟他并不是盗梦这一行中唯一的英国人。而且Arthur完全有权利和来自英格兰的某人约会。
在某个没有必要设防的时刻,Eames允许自己沉溺于幻想,也许真正让他困扰的是,如果Arthur对英国人有某种偏好,那他应该先来找Eames。
在斯普林菲尔德的第三个晚上,就在Eames准备上床的时候,Arthur给他打了个电话。
直至今日,在认识Arthur大概六年之后,这段时间内Arthur只给他打过两次电话。
四年前,当Mal离世的时候,他曾给自己打个电话;第二次则是他的腹部被人捅了一刀的时候。
第一个电话完全是出于社交礼仪,而至今Eames也不知道第二个电话的来意。
今天见证了他们之间的第三个电话。
Eames接起了电话,死灰复燃的好奇心以及对于不好的事的恐怖预感填满了他的胃。“又被捅了吗?”他问道。
寂静。持续得如此之久,以至于Eames开始担心自己的预感成真了。直到Arthur说“没有”。
Eames继续等待着,但是电话那头似乎什么想说的了。整个情景就像是那天晚上Arthur的深夜拜访的复刻,而Eames从中感觉到了嘲讽。只是这一次Arthur没有站在他面前。
有一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只有呼吸声通过电话线传递。最终,Arthur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沮丧。
“我以为没关系的,但其实并不是。”
Eames没有假装自己听不懂Arthur的意思,“Cobb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和其他人约会过。”
“Cobb说了啥?天哪,他还告诉你了什么?他所知道的我失去童贞的故事吗?”
Arthur听上去十分愤怒,但是好过几分钟前那种奇怪的沮丧感。
“Cobb有麻烦了吗?”Eames问,但是听上去兴致不错,“太遗憾了。你现在准备怎么处置那个当成圣诞礼物购买的印着‘年度父亲’的马克杯?也许可以把它给斋2——”
“天哪,”Arthur阻止了他,“闭嘴。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了。”
等到Eames发觉的时候,他已经咧开嘴笑了有一会了。“那我们干脆挂了吧,”Eames嘴上说着,但他知道自己完全无法立马睡着。
“事实上,”Arthur说,听起来安静了许多,但这也足够让Eames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介不介意——”
“介意什么?”
“没什么。”
“Arthur。”
“你能和我说说话吗?什么蠢事都可以。我这周都没睡好,所以如果你可以让我稍微分心一会的话,就一会——”
Eames犹豫着,直到Arthur说“对不起,那有点——抱歉。”
这就是了,Arthur鲜少道歉,而Eames意识到他再也不想听见Arthur道歉了。于是他说:“假如你有机会选一种超能力,你会选13%几率的防御子弹还是只有一英尺远的传送?”
***
他在四天后回到了瀑布镇。他此刻十分有信息完美地模仿Sandy Caulfield。此时此刻,Arthur也应该多多少少完成了第一层的建构,所以不久之后他们就可以开始练习了。
经历了一个多星期的离队之后,在午餐十分,他回到了那个仓库。他已经准备好切磋一下了。Eames许多年都没有因伪装他人而如此真挚地感到兴奋了——这工作必须小心翼翼地完成,不容半点闪失,这让Eames觉得他遇到了真正的挑战,他已经迫不及待。
或许是想急于分享这种情绪,或者只是想无聊地谈论一下天气,无论是哪种,都在他看到Arthur的时候被吞回了肚子里。Arthur背对着他,手烦躁不安地挥动着,正在和Richard说着什么。他的肩膀线条十分僵硬,Eames很少见到他这样,仿佛身体周遭都在散发着不安的气息,像浪一样涌到他身边。Eames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是Eames很清楚地观察到了一件事:当看到Eames的到来之后,Arthur的表情立马多云转晴了,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当Eames仍然在欣赏着Arthur见到他时表现出的最高兴的表情时,Arthur大跨步地向他走来,抛下了刚刚还在谈话中的Richard,对他说:“我们去吃午饭吧。”
Eames非常疑惑、但又非常顺从地跟他走了。当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抑制不住地对Richard高兴地挥了挥手。Richard皱起了眉头。
他们在附近的一家潮人咖啡馆找到了一张空桌子。墙上挂着古董级黑胶唱片,而客人们都坐在木质条板箱上。在这里,一杯卡布奇诺可以卖到五英镑。是Arthur选定了这个地方,因为他莫名其妙地对这种场所情有独钟。
一个看上去像放春假的大学生的服务员走了过来为他们点了单,让他们都来不及讨论刚刚发生了什么。Eames点了这里的特色菜,但Arthur只要了一份沙拉。而当服务生一走,Eames立马就说:“你要知道隔段时间吃一点不那么健康的不会杀了你,嗯?”
Eames说错话了。Arthur语气尖酸刻薄,脸上带着气愤的红晕,这种样子Eames从未见过。他急促地说:“我就想吃点沙拉,可以吗?我不想吃什么汉堡,什么三明治,我就想吃他妈的沙拉。我已经厌倦了不断有人告诉我什么是对我最好的。所以如果你可以闭上嘴不再对我的食物指指点点,我会感激不尽的。”
Eames看着他。一个相当刻薄的回复已经在他的舌头尖了,但是他把它咽了回去。Arthur脸上的表情阻止了他。从Arthur可以感觉到一种安静的沮丧,当Eames离开时,这种沮丧情绪还没有出现过。
“你说得对,”他说,忽略了Arthur因他此番话而皱起的眉头。“不关我的事。”
他没有道歉,但是他相信Arthur接收到了。因为他迅速地回复了:“好吧。”
剩下的时间他们彼此没有多少交谈。Eames觉得Arthur或许已经改变了这突击式的午餐的本意。这时,服务员带来了他们的账单。Arthur迅速地为两人都结了帐,没有给Eames一丝微笑或者别的表情。
Eames意识到,或许Arthur就是单纯地想离开他的前男友一会罢了。
他还意识到,在世界上的所有人之中,Arthur选择了他来陪伴自己。这个想法让Eames在回程的一路上都无法停止地微笑。
***
当Arthur带他们前往梦境的第一层进行检查时,一切十分完美:一座罗马天主教式的教堂,但比之其传统的造型,它显得更加得体、适度。其中功能完备,带有一间忏悔室。Eames甚至开始怀疑Arthur是不是大半生都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才能让陈旧的、尘土飞扬的空气,以及室内所呈现出的那种傲慢的压迫感复现得恰到好处。他不会愿意在这里呆很长时间的,但这次却是必需的。
Richard环顾四周,一只手在木制长椅上滑动,似乎感觉十分满意,然后又把手垂了下来。之前显然一直在看着他、又要装作不感兴趣的Arthur现在把注意力放在了Eames身上。
“你觉得你能搞定吗?”
“应该可以,”Eames说。没必要过度恭维Arthur——他只是完成了自己的分内之事,没有别的。
Arthur点了点头,带着他们穿过狭窄的楼梯进入了地下室,PASIV在那里等着他们。第一层Eames是梦主,第二层则是Richard。Arthur担任建筑师,负责给两层设计空间,但不会担任梦主。这样一来,如果上层梦境出现了什么问题,他就可以把自己踢(kick)出梦境同时让Eames和Richard继续完成工作。
这也意味着他会带着自己的投射们入梦。
他们在一条典型的乡村公路边醒来,附近是一座操场。一些孩子正在玩耍,而他们都是投射。当Arthur带着他们前往道路的另一端时,两位母亲推着婴儿车向他们走来。
此刻的投射还不应该表现出攻击性——从技术上说,是直到她们走过去之前。而然当她们靠近时,其中一位母亲撞向Arthur并发出了嘶嘶声,“你怎么敢,先生。“另一个女人则是盯着他看,Arthur则以蹙眉回应。
过去许多年里,Eames已经和Arthur合作了许多次。他已经熟悉了Arthur的投射的行为方式,但这次明显有些异常。
通常来说,Arthur不会严格检查自己的潜意识,但这种针对投射发出者的敌对行为一般是前所未见的。
Richard想得似乎和Eames一样,因为他问道:“你不能控制一下你的潜意识吗,Arthur?”
“Richard,”Arthur的声音听上去紧绷绷的。这似乎是上星期见面时的自我介绍之后他第一次叫这个名字。“你应该快一点。我们马上就要到了,那幢红色的大房子。”
“当我们在一条船上的时候——原谅我的粗鲁——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Arthur异常地冷静,快速地对他说:“如果你继续呆在这里,我的投射会把你撕成碎片,而我无力阻止这一切。”
Richard看着他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他们都开始朝着安全的地方奔跑。
进入了房子里之后,Eames问道:“刚刚发生了啥?”
Arthur因为他尖锐的语调瑟缩了一下,然后试图摆正自己的肩膀,抬起下巴面对着Eames和Richard。“对不起,但是我会试图搞定的。”
“哦,太好了。既然你发话说可以解决了,那就一定万事太平了对不对?”
“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先解释清楚情况吧,”Eames插入谈话。“这些不是普通的投射。一般的投射不会攻击主人。你怎么了?”
“我——”Arthur开口,然后停下,吞咽,再次开始尝试。他的下一句话说得十分清楚,不带有任何感情而是全为传递信息服务。“他们想要攻击Richard。我不允许,所以他们就转而攻击我。”
“所以你妥协了,”Eames说。“我猜你和Cobb共度的时光一定非常励志吧?让我猜猜:你一定得和疯子一样的投射共处,所以你也创造了你自己的疯子?不错。非常好。”
“Fuck you,”Arthur说。“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这只是两年来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工作罢了。我现在可以正确估计情况了,所以我可以搞定。”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手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开枪自杀之前,Arthur补充道,“如果你再像刚刚那样谈论Cobb,我会杀了你。”
枪响了。Richard和Eames看着Arthur消失在他们面前。然后,Richard开口了,“他总是表现出在戏剧效果方面的天赋。”
被Arthur,Richard,这该死的工作以及部分的自己彻底惹恼的Eames只是说“滚开,伙计”然后就对着自己的头开了一枪。
***
当Eames醒来时,Arthur已经从胳膊上拔掉了输液管并且开始处理创口。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可能是他的图腾吧,同时拒绝看向Eames。Eames求之不得——他觉得如果现在Arthur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会说一些事后会让自己后悔的话。
几秒之后,Richard也睁开了眼睛,但他显然没有理解之前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他拔掉了输液管然后立刻直指Arthur。
“我现在要回去酒店了。如果你把自己调整好了,就给我发短信,我会感激不尽的。”
说着,Richard离开了。Arthur点点头,感觉他已经预见到了这副景象。然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桌子旁边。
Eames在追上Richard和留在这里之间徘徊不定。他现在不是很想见到Arthur,但他回想起了那通电话,回想起了昨天的午饭,还回想起了那次深夜拜访。他不想抛下Arthur一个人。
最后,是Arthur替他做了决定:
“走吧。我明天会给你发短信。”
于是Eames离开了,但是在走之前不忘在桌子上扔下Arthur的钱包。Arthur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确信Arthur在努力忍住微笑。
第二天早上,Arthur穿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衣服,但当他们进入梦境的时候,没有投射再向他们侧目了,整个梦境也十分完美。
***
距离窃取只剩下三天时间了,Eames和Richard也开始一起练习,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们觉得自己和对方的伪装天衣无缝。第一个挑战是如何表现得相像;随之而来的则是,如何在外表相似的情况下体现出不同。
他们重复练习,直到他们都觉得是时候了。Eames意识到就是这样,而Richard也是。他们对着彼此微笑起来,以一种伪装者们特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轻松。
最后,Eames说:“你愿意赏个光吗?”同时递给他一把手枪。他不怎么和Richard说话,也不用彼此射杀的方式表达亲密,但此刻他太高兴了,以至于放弃了思考。
Richard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准备。Eames闭上了眼睛。他仍然在微笑。
突然,Richard说话了:“我其实一直想和你谈谈。关于Arthur。”
Eames睁开了眼睛。“请讲。”
“所以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了?”
“你为什么怎么说?你想怎么样,重新点燃旧日激情?”Eames听上去满不在乎。Richard似乎真的在困惑,所以他其实没必要感到恼怒的。完全没必要。
“事实上,”Richard大笑起来,手放在Eames肩膀上,一副我懂你的姿态,“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如果你想出手的话。我注意到了你看他的样子。”
Eames仍然在为自己看着Arthur的眼神有多露骨而震惊。他本应以不露声色作为自己的职业操守,但这一次他的眼神出卖了他。就在它思考这一切的时候,Richard告诉他,“他只对一夜情感兴趣。除此之外呢?他只关心自己的工作。”
就这样,Eames从成功的模仿中获得的快乐情绪全部消散不见了。他只剩一拳砸到Richard脸上的欲望。他感到恼怒——一半是因为Arthur根本不需要他,一般是因为Arthur还叫他和Richard亲近一点。
Arthur,Eames想着,有时候真是一个混蛋。
他只是说:“谢了,Richard。感谢你的帮助。”
“考虑一下别人吧,”Richard说。最糟糕的是他似乎是认真的。然后他才冲着Eames开了枪。
Eames在仓库里醒来的时候看见Arthur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他说:“——不,其实我现在很忙,不,和Eames一起——是的,好的,天哪,麻烦你快给我读一下那本手册上说了什么——好的。”
Arthur注意到了Eames正在看着他,用嘴型说出了Cobb这个词,然后把目光移开了一点,“好的,你可以从头开始了。”Eames看着Arthur,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Richard,后者给了他一个友善的微笑。他又看向Arthur,开始怀疑为什么所有人找他都是当成一夜情对象,而不是发展一段长久的关系。
***
“明天下午,”Arthur宣布,“Brandy Caulfield会去Mandy家吃午饭。我已经和Mandy说好了,她会给Brandy杯子里放一片安眠药。”
“让给她亲妹妹下氟硝西泮3,”Eames评价,“不要成为什么大反派啊,Arthur,我的心脏受不了。”
“不会的,社会的公序良俗约束着他,”Richard说。这显然是在开玩笑,尽管没有多么好笑,但还是让Arthur脸红了。Eames觉得在过去三个星期,Arthur用尽了自己一辈子脸红的份额。要是以往,他会觉得享受的。
Arthur清了清喉咙,“是的,好。一旦Brandy睡着了,Mandy就会叫我。我们进去,带着PASIV,然后一起进入梦境。Mandy会看着我们,但我还是有义务提醒你们这只是让她感觉自己有用以及打消她的顾虑的一种手段。在梦里,我们就如法炮制我们练习的成果。每层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应该绰绰有余。还有问题吗?”
Eames只有一个问题,你愿意和我约会吗?
他说:“没有。”
***
有些时候,在梦里工作会显得比现实世界更加危险。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努力工作,但却没考虑到其中的风险。从一些预先没有收集到的资料到目标今天的坏心情,一切都有可能毁了这次工作——这还不止Eames被自己的客户背叛的次数。
Caulfield的工作顺利完成了。它甚至可以当作什么教科书里的完美案例,如果有人想要写的话。这个人肯定不是Eames。用“很不错”来形容似乎有些不太贴切,因为整个过程中没有遇到任何困难,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扮演的角色如此复杂的话,Eames会把它当成快乐的来源之一。
Eames扮演的神父成功地用愧疚绑架了Brandy。在第二层,Richard演的Mandy和Eames演的Sandy没用几个问题就套出了关于戒指的真相。(十分无聊。在家庭秘密评价表中只能打2分。)
他们醒来,一起离开然后回到仓库进行打扫。他们分别走了不同的路回去,即使对于这种程度的工作来说完全没有必要。当他们都到达了之后,Arthur递给他们手套和清洁工具,并说“你俩,干得不错。”
这本来应当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但是Eames仍在忙着手头上的工作,所以并没有注意。他只是说“你也是,你太棒了,亲爱的。”
Arthur垂下了头,移开了目光。坦率地说,这很可爱。我要约他出去。Eames想。就今晚,我要约他出去。
这时候Richard说话了,看似十分随意,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再继续恭维他了,Eames。他都要硬了。”
Arthur顿住了。他的表情和声音一样生硬,“Richard,如果我是你,我会收回刚刚那句话。”
“否则呢?”Richard抱臂。“你在害怕什么?你怕我告诉Eames你多么喜欢被压在床上?害怕被别人直到你在床上有多辣,就像一条狗一样?还有——”
Eames的行动快于他的思考。上一秒他还站在桌子旁边,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关心;下一秒,他就把Richard摁在了墙上,用枪抵着他的腹部。但他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来,依旧显得很高兴,他说:“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Richard低头看了看指着他肚子的枪然后摇了摇头。Eames说,“别啊,说完。我们这里可是言论非常自由的。”
Richard很勉强地说,“滚开,你这该死的疯子,”Eames被拽了回来,之后Arthur以同样流畅的动作从他的手中夺过了枪,同时把Eames的手臂别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让Richard有时间从墙边回来,然后Arthur结束了这个令人痛苦的姿势。但他没有把枪还给Eames。
“Arthur,”Eames说,“我有点搞不明白了。为什么——”
“闭嘴。”Arthur阻止他。
“有人会说我曲解了你的意思,”Eames继续说。Arthur没有远离Richard,他只是说:“Eames,我是认真的。先消停几分钟吧。“
“是啊,”Richard说,“闭嘴,Ea——”
Arthur给他脸上来了一拳。
Richard被这一拳击倒在了地上。
这一拳力道很大。
Arthur晃了晃用来打人的手,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会这么爽。“
Richard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条细细的血线从鼻孔中流了出来。Eames浑身的肌肉又紧张了起来,随时准备继续打一架。但此时奇怪的事发生了,Richard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Arthur。Richard说话的时候,语调有些让Eames听不懂:“好吧,你真是会给人惊喜。“
“工作结束了,”Arthur告诉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你不用留下来打扫了。我会把报酬转到你的账户上。我们就此别过。”
Richard看起来似乎想和他继续争吵,反对Arthur说的话。但他还是在Eames和Arthur的注视下收拾起了自己东西。整个过程十分安静。在他离开之前,Richard回头看了一眼Arthur,“这就是我们不得不分开的原因。”
Arthur简单地回答:“是的。”
在Richard真的走了之后,剩下的两人继续完成工作。谁都没有说话;Eames感觉什么话其实都没有必要了。不久,整个仓库就再也找不到一点他们曾经呆在这里的痕迹。就像Arthur说的一样,一切都结束了。整个工作正式地、彻底地结束了。
他们安静地走回酒店。Eames还在思考他应该何时提出自己的邀请。应该现在就做,在他们分开以及等待Arthur的下一封邮件之前。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Arthur也是,一直到他们到达了酒店的大堂里,他才说了第一句话:“晚安,Eames。”
Eames一边厌恶着自己,一边说:“晚安。”
就在他迈入电梯之前,Arthur突然冲着他喊:“Eames!”
Eames停下了脚步。
几秒钟之内,他觉得Arthur会追上自己。他的想象十分完美:Arthur会朝他走来,不是跑,但也是步履匆匆。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会把一只手放在Eames的肩膀上,用眼神进行无声的询问。这时Eames会吻他,他们会在电梯里直接干起来,在这激情的结合之间忘记Richard那档子蠢事,因为Eames肖想一场电梯性爱已经很久了。
Eames依旧等待着,但Arthur并没有走过来。他站在几步开外,中间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会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是Eames先移开了目光。他觉得,如果继续看着Arthur的眼睛,他的心真的会碎的。
最终,他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担心。当电梯门在他身后关闭、而Arthur依旧一动不动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破碎了。
***
任务完成后的第一个晚上,Eames酒店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时间正值午夜,他打开了门,多年在灰色地带游走的经验让他带上了枪。然后他发现Arthur站在走廊里,这是三个星期以来的第二次。
Arthur径直越过了他,走进了房间里。他们没有对彼此打招呼。Eames有点惊讶,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发现Arthur在解他的领带。
“什么——”Eames开口,然后他闭嘴了,因为现在Arthur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了。Eames看到此情此景,感到有些口干。他渴望这一幕如此之久,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才不让自己直接靠近Arthur然后亲吻他。他渴望着将嘴唇落在一片片Arthur终于让他看到的皮肤上。
他费劲地吞咽了一下,然后再次尝试开口:“你在干什么?”
“脱衣服,”Arthur弯下腰解开自己的鞋带。他的动作十分迅速而有效率,把脱下来的袜子塞在鞋子里面,之后他脱下了自己的裤子。Eames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爆炸了。
“亲爱的,”他慢慢地说,身体的一部分正在尖叫,阻止他继续像傻子一样站着,“你为什么要脱衣服?”
Arthur现在浑身上下只着内裤,带着一丝恼怒看着他。但Eames感觉被这样看着的自己好受多了。这是的确是现实,他提醒自己,因为只有真正的Arthur才会这么看他。
“我脱衣服,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可能会上床。”
Eames眨了眨眼。“哦,”他轻轻地说。之后他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我知道你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无以为报,但是我认为——”
Arthur直接吻住了他,用双手捧住Eames的脸。Arthur吻得如此忘我,仿佛他们嘴唇的相连之处就是他生之所系。Eames泄出了一声轻柔的呻吟,此时Arthur的手已经摸进了他的发隙里。他们都硬了,他裤子里的勃起提醒着他,不像赤裸的Arthur,他依旧穿着自己所有的衣服。他暂时打断了这个吻,解放了彼此的唇,“让我先——”,但他没来得及说完,因为此时Arthur突然跪到了地上。
即使是他在幻想着Arthur自慰的时候,这场景也从来不是其中之一:
Arthur拉下了Eames的裤子拉链,手指依旧在微微颤抖,但他依旧抬起了头,仿佛在等待Eames的首肯。Eames疯狂地点了点头,当Arthur将他连根纳入口中的时候,仿佛有灿丽的火花在他的视野内炸开,他只能不停地对Arthur说:“太棒了,就是那样,亲爱的,你真是无与伦比”,直到他除了Arthur的名字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为止。
当轮到他回以人情的时候,他先从头开始,用嘴唇丈量过他的全身,没有放过每一寸皮肤、每一个伤疤。他的唇抚慰过了几乎所有地方,除了一处,直到Arthur开始犹豫是请求他还是诅咒般地念出他的名字。在几次凌乱地抽插之后,他就在Eames嘴里释放了,并没能坚持很久。
他们应当洗个澡,然后谈谈这些事背后的原因,但此刻,他躺在床上,Arthur的头重重地压在他的肩膀上,他唯一能想到的是:这么多年之后,他终于如愿了,终于拥有了Arthur。
冲澡可以等等。这时他昏昏欲睡时的最后一个想法。
***
他在一阵陌生的铃声中醒来。他眼皮沉重,花了很久才意识到是Arthur的手机响了,又花了几秒钟才知道为何Arthur没有接电话:有人正在冲澡。
Eames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滚到床的那一边打算把电话摁掉然后继续睡。但是当他的手指游离在挂机键上方的时候,他才发现打来电话的是Cobb。
他接起了电话。
“嗨,Dominic,”他的声音洋溢着高兴。
“别那么叫我,”Cobb对他说。之后是一阵短暂的停顿。之后Cobb继续了:“你怎么拿着Arthur的手机?他还好吗?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他都对什么药过敏。听着,你给医院说他的血型是AB——”
Eames开始感到有意思了,“那和过敏反应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就买机票,”Cobb下定决心。“这时候找一个带儿童座位的可能很难。你觉得我能不能把孩子留给邻居照顾一段时间?我和他们不怎么熟,但应该没问题,你觉得呢?”
“呃。”
“Arthur醒过来了吗?告诉他我要和他说话。”Eames听到了从听筒那一端传来的敲打键盘声,之后是Cobb的感叹“啊哈!”,在这之后,谢天谢地,Arthur从浴室出来了。令人不爽的是,他现在完整地穿着所有衣服;但令人欣慰的是,他现在穿着Eames的运动裤和T恤,而他从未期待过见到如此美景。
Arthur皱起了眉头:“那是我的手机吗?”
“不是,”Eames回答。他回头对着Cobb简单地说:“Arthur刚刚才醒,护士需要见我。回头再打给你。”
“等等,”Cobb大喊,“你们那最近的机场是哪一个?”
Eames挂断了电话。Arthur依旧皱着眉,但他[i]还是[/i]靠近了床,Eames将它视作本回合的胜利。
“刚刚那是Cobb吗?你怎么在和他通话?”
“他觉得你起了过敏反应,希望过来照看你。”
“天哪,你就是忍不住骗人吗?”Arthur说。这本当是个很尖锐的问题,但是他嘴角的笑意无法掩盖,他的酒窝背叛了他锋利的言辞,所以Eames并没有多么介意。
“我在想,”他开头,Arthur的眉头依旧在轻轻地皱着,但Eames知道现在是时候了。
“工作已经结束了。让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吧。休息几周,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
这像是个一时冲动的决定。他还没有仔细地思考过,但就已经说了出来。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是真的开展一段关系,只是看看他们两人能走到哪里。
但是他们会在一起。
Arthur又笑了。Eames想要亲他,但这是第一次清楚地知道,自己拥有了这个权力。在他移动身子之前,Arthur举起了Eames的钱包,沾沾自喜地说:“我已经买了机票。”
***
就在他们动身准备走进机场安检的时候,Arthur的手机响了。他接起了电话,抱歉地看了Eames一眼。他并没有说很多,只是哼了几声表示他在听,然后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稍等一下”,然后稍微向Eames这边转过了身。
就在Eames发现Arthur没有直接挂机,而是让那人等待的时候,即使Arthur没有张口,Eanes也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他说:“接了这活儿吧。”
“但是——”Arthur停顿了一下。“智利怎么办?”
“接了吧,”Eames重复。看见Arthur脸上突然出现的、想要拒绝的表情,这种表情在过去几周已经出现了很多次,Eames用手捧起了Arthur的脸然后给了他一个缠绵的吻。当他退开时说:“工作结束了再来找我。”
“谢谢你,”Arthur说。这其实没有意义,因为Eames似乎永远无法阻止Arthur前去工作。之后,Eames突然觉得,他不是唯一一个担心未来会怎样的人。
队伍缓缓前进,马上就轮到Eames了。他刚刚才和Arthur约定好工作结束了就见面,但是他已经开始觉得在接下来不确定多久的时间无法听见Arthur的声音是无法忍受的一件事。
“给我打电话,好吗?”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沉重。“别再只是因为被捅了而给我打电话好吗?”
“就这么定了,”Arthur给了他最后一吻,然后就离开了。Eames注视着他消失在了人群里,直到一名机场安全人员让他过来,接受金属探测器的检测。
七个小时后,就在Eames试图偷窃一位老女人的手提包的时候,他接到了一通电话。在电话那头,他听到了背景里枪械交火的声音,还有人群疯狂的尖叫声。Arthur的声音穿过这种种传了过来,他说:“好吧,虽然我答应过你,但是我保证这是个意外。”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