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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翻】角落里的现实 Corners of Reality

Summary:

托尼发明了一个时间机器,但他并不期望它真的能用。他没想过会被卷入一群永生者之间的千年战争,更想不到会与其中一个永生者陷入某种奇怪的浪漫爱情故事。
但,事情发生了。
PS:英文原文35万多字,52章大长篇,时间穿梭梗,慢热,一句话总结:在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你。暂时没有什么避雷的点,基本没有详细暴力描写,霜铁霜互攻。

Notes:

划横线的词有译者注,电脑用户可以直接用鼠标悬停看,其他用户可以在文章末尾看到。
同步在随缘居和lofter上更新,可以直接搜作品名或者随缘居ID:luoli22,lofterID:洛罹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Chapter 1: 第一卷 德罗宁

Chapter Text

第一卷 德罗宁
第一章 德罗宁

作者警告:霍华德扇了16岁的托尼一耳光,虐待儿童警告。

 

1950年/1986年7月


他们总是说他三分钟热度。他妈也这么觉得,每次他和她聊天时,她总是用一种介于关心和焦虑之间的眼神看着他,他把那种眼神解读为听天由命。托尼的妈妈很聪明,但她无法理解她的儿子。


他爸确实能理解,但每次托尼站在父亲面前,收到的只有失望。

这有什么好失望的,尤其当托尼半夜坐在实验室的地板上,铺了地毯的地板很软,但膝盖还是因为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的姿势开始报警,托尼在缺乏睡眠和过量咖啡的双重刺激下眨巴着干涩的双眼。失望。富翁们大多只能看着他们只会吃喝玩乐的儿子发愁,而霍华德·斯塔克的儿子在十六岁至多十七岁就能拿到第一个学位,而且已经建起了一间实验室,这间实验室和霍华德的财富名声没任何关系,完全是靠着托尼自己飞速运转的大脑和沾满油污的双手一点点建起来的。

字面意义上的 Mens et Manus。

托尼放下手里的东西,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头顶的灯光明亮刺眼,与窗外浓重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看,拥有一间采光良好的实验室根本不需要富豪爸爸的金钱权力。(至少托尼希望如此,毕竟和那个名字完全划清界限是不可能的。)

他应该在机器人项目上继续努力。他知道他爸希望他在圣诞节之前完成。报纸头版头条——《斯塔克神童再获重奖!老斯塔克对此不置一词。》太有意思了。霍华德会把机器人放在斯塔克工业实验室的醒目位置,让所有来参观的游客和研学团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它,然后把它变成一个无用的装饰品。好吧,这么说有点不太准确。毕竟托尼和他的父亲对于用处的定义不大一样。对霍华德来说,机器人最大的用处就是为他带来利益。但托尼更愿意让机器人留在麻省理工的实验室里,开发它更深入的能力。无所谓,反正托尼说了不算。


机器人就在托尼身边,低垂着爪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托尼还是对它笑了笑。他想给它起个名字,哪怕只是为了看他父亲气得跳脚。


托尼一直在拖延。他不想完成这个项目,完成就意味着失去,他不想失去他的机器人。所以他开始了另一个项目——多线并进——显然他分心了。现在他在设计一个小装置,没有太多实际追求,只是为了好玩,他的父亲肯定又要开始失望了。听起来他的新项目像个笑话——来自去年看过的电影《回到未来》。一会等他告诉罗迪后,罗迪肯定会翻个白眼说很高兴看到托尼终于疯了,然后他俩会哈哈大笑着遗忘这个愚蠢的项目。


一会儿,托尼会把所有愚蠢的尝试都扔到那个同样愚蠢的电影头上。


装置很小,还没有托尼的手掌大。他把它做成了遥控器的样子,只不过是圆的。在最后的安装阶段, 他的脑子被公式、物理量和悖论塞满 ”,他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总是在项目快结束时进入这样的状态中。他的手似乎拥有了自主意识,不需要大脑指挥就能自主完成工作,而且它们不再颤抖。它们永远不会在他工作时颤抖。


完成后,他盘腿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新发明笑了笑。荒谬的作品,但在过去一年中,他一直没有放弃这个项目。他开始这个项目和那些不得不完成的合作无关,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且他很喜欢它。首先,它很酷,作为他的作品——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按钮镶嵌在中间,尽管他知道它没用,但托尼还是按了下去。


头顶的灯刺啦刺啦地闪了几下,光消失了。


托尼还没有从闪电般的光芒中恢复过来,他站在原地,在耳鸣中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他无法呼吸,感觉自己的胃就像乘坐电梯快速到达地下室时一样痛苦。他紧紧攥着他的发明,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五秒。


他终于稳住了自己。房间里一片漆黑,一定是灯坏了。托尼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站起来。他很熟悉他的实验室,从房间中心他工作的地方到他的办公桌有六步,他知道椅子在哪,他闭着眼睛都能打开电脑。

他走了六步,又走了一步,皱着眉伸手去够桌子。但什么也没有,他被自己绊倒了,差点摔在地上。他设法靠在最近的墙上稳住呼吸。告诉自己没必要吓成这样,不过是灯坏了,他咬紧后牙摸着墙向门走去。虽然没什么用,但他还是寻找着门边的开关。一定是保险丝断了,没啥事,托尼可以修好它。他摸到了开关,按下,紧接着——

灯亮了。

托尼站在门边,看着面前的房间,那绝对是他的实验室,或者说曾经是他的实验室。他的桌子没了,电脑也没了。他所有的东西都不在这,机器人也不在,什么都没了。哦,好吧,不是所有。还有几张办公桌,上面堆满了杂物——书、笔、咖啡杯、乱七八糟的电线缠着零件,看起里有些年头了。墙上订着高高的架子,几乎要被上面厚厚的文件压垮。这一层的实验室去年才翻新,但墙面的油漆已经开始剥落了。

托尼咽了口唾沫,关上灯。他等了一会儿,又打开了灯。

一模一样。

托尼的手在颤抖。双手摩擦着大腿,这才发现还自己还握着那个发明。他低头看着它,睁大了双眼,大脑一片空白。寂静震耳欲聋,但突然间他听到了开门的轻微吱嘎声。他瑟缩了一下,脖子上竖起汗毛,但还是强迫自己抬起头向外看去。

旁边实验室的门打开了,一个人探出头来。那人看起来疲惫不堪,好像十万年没睡过觉,在看见托尼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混合着惊讶与困惑。

“你在这干啥呢?”

“呃,”托尼盯着那人——长裤、套头衫、露出衣领的白色衬衫、皱皱巴巴,而且显然不是他们这个时代的衣服。“我——”

那人盯着他,也许托尼短袖上的魔鬼克星logo比托尼本身更让他一头雾水。“你怎么进来的?难道是——”

“不!我——这是——”

我的实验室,托尼想说,这是我的实验室,我得到了它,它是我的——但他什么也没说,突然之间耳鸣回到了他的耳朵里,一道闪光让他头晕目眩,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直接穿过敞开的门回到了他的实验室,仰面摔倒在地。

天花板上的灯还亮着,冷白的灯光刺激着托尼闭上双眼。他用手肘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几秒钟前还开着的门此时像是从未被打开过。他的头疼得几乎裂开,但他还是挣扎着走到门边,猛地推开门。

他知道那个人不在这。他知道。但他还是看向旁边的实验室,在走廊里搜寻着那人的身影。黑暗中的走廊安静悠长,与之前的每一个午夜一般无二。

托尼僵住了,几乎被淹没在黑暗中。指尖发麻。他慢慢退回他的实验室,关上门。机器人还坐在之前的地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托尼发明的那个时间旅行装置像个躺在地板上的笑话,托尼在退回房间时捡起了它。时间旅行。

“哦,操他的,”他说。


托尼吸嗨了。逃离实验室穿越黑暗的校园回到他的寝室,这就是他今晚的计划。在寝室里,罗迪在毯子下打着呼噜,托尼脱下鞋子,爬上床,然后决定,是的,他肯定是吸嗨了。他幻想了太多,看到了某种幻觉,经历了他有生以来最疯狂的旅行。

没错。

问题是:托尼当时没吸毒。他很清醒。他什么都没吸,甚至连杯啤酒都没喝,他的大脑操蛋的清醒。没有幻想,没有幻觉。一次旅行,是的,但不是幻觉。

不是那种幻觉。

第二天,罗迪叫醒了他。罗迪总是叫他起床,通常要叫好几次。没有罗迪,托尼根本赶不上任何一节课。托尼坐在床上,皱着眉头,好像这能缓解他太阳穴后面持续不断的疼痛。他感觉到宿醉的痛苦,但他没喝酒,他没喝上,昨天晚上他一滴都没喝,除了几瓶功能饮料,以及致死量咖啡。

操,也许他只是疯了。

“起床,托恩斯,向上帝发誓。我不会再等你了。”

托尼盯着罗迪,他正把连帽衫从头上拉下来。当罗迪再次看向托尼时,他皱了皱眉。

“托尼?”

“你还记得《回到未来》吗?”托尼问他。

罗迪挑了挑眉“呃,是的?怎么了?”

是的,托尼。你怎么了?

“我只是——我做了个奇怪的梦。算了,不重要,忘了它。”

罗迪看起来没被糊弄过去,但他还是背上书包穿过房间。“起床好吗?我会给你带杯咖啡。”

“谢了,”托尼说道,然后罗迪离开了房间。

那天托尼没去上课。


他坐在实验室里,脚架在桌子上,盯着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他很清楚他的工作,记得每一个计算过程,每一个数字。每一条线路。他花了几乎一年时间,他需要想清楚每一个不合逻辑的地方,也需要在其他必须完成的工作中挤出时间来,为了分散注意力,拖延时间。

操蛋的时间旅行,谁会突然被卷入这样的混乱中?

他甚至不相信它真的能用。

但他还是不能确定。他就是不能。解决疑问唯一的方式就是再试一次,但——他把玩着那个装置,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按钮,但他没压下去。他不敢。他的头还在疼,只要一想到昨晚的事手就开始发抖。他不知道原因,也许他弄坏了自己的某个零件。也许这就是把身体从时间中拽出来再塞进另一个时间的代价。内部出血?脏器衰败?靠,谁知道?没人干过这么蠢的事,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在当晚的早些时候,有人敲了他的门。是克莱克,一位“相对”年轻的教授,他的实验室也在这层楼上,他还肩负着照看托尼这项吃力不讨好的活,托尼甚至有点可怜他。该死,每个人都在可怜他。

“等一下,让我猜猜,”托尼抢在克莱克之前说道:“我知道那个。那副表情是——我又惹麻烦了?”

克莱克教授不以为然。“我感觉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没用过别的表情。”

“哦,你在抱怨吗?感觉有点像。听着,如果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我就会闭上我的嘴。那是我们的小秘密。你可以还给我安静的工作,我——”

“你爸爸要和你谈谈。”

托尼差点扔掉了他的发明。“我——什么,别告诉我他已经——”

“在电话上,”克莱克打断他。“在我实验室。”

感恩。

不,等等。更可怕了。没有霍华德直接到这可怕,但也只比那好一点。

“哦,”托尼说。“好的,呃。我很抱歉。”

“走吧,斯塔克。”克莱克临走前拍了拍门框,大概以为托尼最多五分钟就能回到自己的实验室。

托尼咽了口唾沫,让也许——也许——不是他想的那样的那个时间机器消失在他的口袋里。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克莱克的实验室。门开着,一眼就能看到克莱克桌子上等着他的那通电话。托尼根本不想接近,但他也知道在去办公桌的路上碰其他东西不是什么好主意。(克莱克真的不喜欢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只用两分钟就解决了他得花一周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你问托尼,他会说与他不想管闲事,但当然没人问过他。)

托尼走到桌子前停下,拿起话筒。他的父亲不喜欢等太久。

“听到哔声后留言好吗?”托尼用建议代替问候。“我想这是节省我们两个时间的最好方法。”

霍华德叹了口气。“你好,托尼。”

“好吧,你好。听着,你能就——别再打给克莱克了好吗?因为——”

“克莱克教授。”

“因为克莱克教授真的不喜欢,而且我——”

“如果我能找到别的方法联系到你,我根本不会去打扰他,”霍华德打断托尼。“如果你实验室里的电话没有神秘失联的话。而且是这不是第一次了。”

“哦,好吧。那个。”托尼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未解之谜,嗯哼?”

霍华德回以沉默,听起来不太高兴。而且沉默持续了太久。总是这么长时间。因为霍华德不会直接告诉托尼到底搞砸了什么,从不会。托尼必须自己问他。

“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今天没去上课。”

靠。托尼暗暗问候一下菲斯巴哈教授全家——他是斯塔克家的朋友,打小报告的那种。“噢。不太对劲儿,因为我——”

“我也听说你不是第一次了。”

托尼呻吟着说道:“好吧,好吧,是的。我没去。我道歉好吗?你还想让我说什么?爸爸,那是理论物理好吗?我早就弄懂了。”

“不是你弄没弄懂——”

“你难道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吗?”托尼吼道。“我——”

“如果你还是这么不懂事的话,那不如不说。”

托尼咬住后牙。“我是认真的。”

“你吗?”霍华德说道。“我以为懂事的人至少不会一周缺课五次。”

托尼抿紧嘴唇。努力忘掉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在那个教室里毫无意义。霍华德很清楚,他只是不在乎。

另一声叹息。“好吧,那你说说你逃课去干什么了?克莱克教授告诉我你从不离开你的实验室。”

“我在工作,”托尼不屑一顾地说道。

“但我确信不是任何一个项目。”

“呃,你知道,一般情况下,十分钟就够完成那些项目了。如果你担心成绩的话,我所有的成绩都是A。不过我猜你的朋友从来没和你说过这个是吗?”

“托尼够了。我打电话只是为了告诉你必须去上课。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不得不给我擦屁股,我会感激你的,我知道,我们可以跳过这部分吗?真的很烦。”

沉默。

托尼缓缓吞咽了一下,他过线了。又一次。他低头看着桌子。克莱克正在笔记本上演算,托尼拿起铅笔心不在焉地写下了结果。

“机器人已经完成了,”托尼终于打破了沉默。一个错位的道歉,但他无法再说更多。

“完成了?”

“是的。”

“很好,”霍华德用一种到此为止的语气说道。

托尼盯着笔记本。愤怒粗暴地冲撞着胸口,他几乎无法抑制。“妈妈还好吗?”

“她很好。她很想你。”

“哦,那太好了。”

“我必须得挂了。圣诞节回家吧,等过了节,托尼,你必须去上课。还有,修好你的电话。”

“遵命,先生。”

霍华德·斯塔克挂了电话。

托尼慢慢放下铅笔,扣上话筒,离开克莱克的实验室。教授对托尼帮他解决的那个问题只字未提,也许他在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


 之后,当托尼先把背包扔到地上,又把自己扔到床上时,罗迪说道:“过得不爽?”

“你可能不会相信,”透过枕头,托尼的声音显得闷闷的。

“也许你只是需要每个晚上多睡三个小时。我听说那很有用。”

“这就是他们想让你相信的,”托尼嘀咕道。“事实上,睡眠的作用被大大高估了。”

“我说真的。”

“哈。”

“只有你爸的电话能把你搞成这样。”

托尼翻了个身面对罗迪,叹了口气。罗迪正坐在桌边,胳膊搭在靠背上。这并非什么不寻常的景象,罗迪在书桌边耗费了大量时间。这是他成为绝佳室友的一个重要原因,大多数时候你都注意不到他。并不是说他很木讷——相反,他很有意思,而且考虑到他几乎是托尼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托尼从不掩盖他爱罗迪的事实。在托尼到麻省理工的第一周,他们就变成了好友。当时托尼跳过了第一学年,出于某种原因,比托尼大两岁的罗迪觉得这个疯疯癫癫,头发乱的像鸡窝的十五岁少年很有意思。于是在罗迪的前室友搬走后,托尼迅速把他的东西从霍华德给他的那个毫无人气的公寓里扛出来,一股脑塞进罗迪旁边的小床下。他曾经邀请罗迪住到他的公寓去,但罗迪觉得很别扭。所以,当然了,寝室虽小,五脏俱全。

对托尼来说,寝室已经足够完美了。而且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实验室里。

“确实,”托尼有气无力地说。“他,呃。对我逃课的事不太满意。”

“哥们,你还用上那些课吗?”罗迪挤了挤眼睛。

“我知道,”托尼揉了揉眼睛。“但那不是他生气的原因。他知道我不需要上课,他只是不想他的任何一个朋友觉得我很懒而已。或者觉得我很蠢。”

罗迪嗤之以鼻。“那他疯了,托恩斯。每个人都知道你很聪明。”

“但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个混蛋。”

“我想反驳你来着,但诚实的良心不允许我这么做。”

“谢谢,”托尼干巴巴地说,坐起身,眯着眼睛看向罗迪。“你在干啥?”

罗迪扫了一眼桌子。“学习。”

“你一直在学。”

“没错,这才是我等凡人拿一个学位的必经之路,”罗迪边说边翻了个白眼,转了过去。

“太可怕了,”托尼说。然后,“嘿,罗迪。”

“嗯哼?”

“你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怎么了?”

“没什么,”托尼慢慢地说。“我一会儿告诉你。”


“所以,呃,是的。我是托尼·斯塔克,现在是——1986年6月16日凌晨11点34分。我要开始德罗宁项目的第二次测试,记录下发生的数据好吗?”

托尼在镜头前笑了一下,有点紧巴巴的,然后,他低头看向双手。他坐在实验室中间的地板上,大拇指按在黑色按钮上。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跳动,他闭上双眼,深呼吸,保持镇定。

按下按钮。

即使他闭着眼睛,刺目的闪光还是让他头晕目眩,耳鸣再次来袭。他稳住呼吸,张开双眼,发现他正站在一间黑屋子里。

他咽了几口唾沫,慢慢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开关。

正是他昨晚去过的那间房间。

极度的震惊让托尼笑了起来。他疯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除此以外的解释只有他真的发明了一个该死的时间穿梭机。

他走到一张桌子边,寻找着……好吧,任何东西都行。说真的。他找到了一本小日历,人们把日历放在桌子上,假装他们还能对自己的生活拥有一点掌控权。

在页面底部,托尼看到他正在寻找的东西:1950年6月。

1950年6月。

操。

他小心翼翼地撕下那张日历。坐在这儿的那个可怜人一定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托尼不在乎。他需要带走证据,否则他真的会疯掉。

他不确定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什么都没做,甚至也不是为了等待某个未知的东西,只是在试图接受他到底干了什么。如果他真的想出如何稳定时间穿梭机——如何准确地到达他想要到达的地方(或者说时间)以及如何安全返回——这可能会改变整个世界。

哦,当然,他现在也能改变世界。但托尼是个斯塔克,他被教导不要半途而废。

当耳鸣再次来袭时,托尼坐在椅子上,被一道闪光刺得睁不开双眼。然后他身下的椅子突然消失,当然,因为1986年的这里没有椅子。

揉了揉喉结,托尼站了起来,走到相机前,蹲了下来。

“嗨,我回来了。我想我去的地方是1950年,”他看了眼表。“六分钟。好的。让我看看你录下了什么好吗?”

他停止录像,倒回开头,直到看到自己对着镜头的笑脸。“——始德罗宁项目的第二次测试,记录下发生的数据好吗?”

托尼等待着,看着自己摆弄机器,脸上露出全神贯注的期待表情。当他按下按钮时,没有闪光,没有烟雾,也没有激昂的音乐——只有托尼,消失在空气中。

托尼倒吸了口凉气。他快速往后拉了六分钟,看到自己凭空出现,然后他笑了笑,把相机放在桌子上。

“操,”他说。然后又说。“嘿,机器人。你爸爸真是个天才。”

机器人没有反应。当然没有,它甚至还没开机。

托尼叹息道:“我真得给你起个名了。”


罗迪盯着他的样子就好像托尼彻底疯了。托尼没疯,但他也无法责怪他的朋友。

“听着,”托尼说。“我知道你以为我疯了,我可能也确实不正常,但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

“你是在说,”罗迪说:“就在我俩一起看过《回到未来》后,你真的搞出了一台时间穿梭机?”

“呃。是的?但我之前不知道它真的能用。”

事实上,这只会把情况变得更糟。

罗迪扬起眉毛。“所以时间穿梭机不完全是你搞出来的,”他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你在偶然间造出了一台时间穿梭机。”

“是的,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在难以置信地重复几次,但我真的想让你亲眼看看。”

“好的,”罗迪说,这也是托尼爱他的另一个理由——一条规则,罗迪会在下判断之前先看,即便在看过后,他也并不总是评判。他通常只是觉得很好玩,并且确保他们没有惹出大麻烦来。

“那好吧。”托尼笑着伸出手来。“就坐在那里别动好吗?如果我没回来,就跟我爸说我离家出走去拉斯维加斯当演员了。”

罗迪把时间穿梭机还给托尼——托尼还没有想出一个好名字,现在“回去”就够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要我不在身边,你就不会吸毒。”

“我发誓,到现在为止,我唯一吸的毒只有科学。”托尼转过身去,向屋子中间走了几步,在他看向罗迪之前,他还在笑。“六分钟后见。”

他按下黑色按钮,他听见的最后声音是罗迪在大喊:“你到底——”

当白光消失,耳鸣停止,托尼认出了那间熟悉的屋子。和之前几次一样黑,托尼拉着罗迪一直在他的实验室待到凌晨,他不想冒被人发现的险。

黑暗,寂静。托尼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是等着被拉回去。上次只花了五分钟多一点的时间,他猜今晚也会一样。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至少现在还不行。他会找到办法的。

他准备开灯,但当他感觉到开关上有不该有的东西时,他缩回了手。纸,贴在开关上。托尼谨慎地撕下那张纸,然后打开灯。

一张旧明信片,边缘被磨得毛毛的,上面印着一个相当熟悉的东西。托尼在照片下面看到几个字:自由女神像,纽约港,1936年。托尼盯着它,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翻到背面,看到几行字。


我会在天使下等你。
L
PS:历史将会改变

(译者注:history is gonna change,《回到未来》一句经典台词)。

“哈。”


二十分钟后,在托尼解答完罗迪那些等不了一刻的关于为什么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问题后,他们并排坐在托尼吱嘎作响的床上,盯着那张明信片。

“太奇怪了,”罗迪说。

“确实,”托尼点点头:“我也感觉。”

“你觉得是谁写的?”

“我不知道,”也许是托尼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男人,但他觉得那个人干不出这样的事。“那人应该看过这个电影。你看这儿——”他指着那句历史将会改变。“一字没改。”

“但1950年的人怎么可能看过《回到未来》?”罗迪一针见血。“我的意思是,除了你以外。”

托尼抬头看向罗迪。“这不是我写的。我说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罗迪边说边摇头。“我相信你,但——托恩斯,这代表不了什么。它只不过是——”

“疯了?”托尼给他补充道。

“是的。我的意思是,你发明了时间穿梭机。鉴于你刚刚在我眼前消失了,所以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句话——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托尼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罗迪一样困惑,而且这不过是一张明信片而已。1950年的一个人写下了1986年的一句电影台词。这个人知道有人会发现它。这个人自称L。

“也许他们能帮我,”托尼最后说道,低下头没看罗迪。

“帮你?怎么帮?”

“关于时间旅行。也许他们知道它运作的原理。也许——”

“也许你一出现他们就会杀了你,”罗迪打断他,声音干涩。“听着,我不是在泼冷水,但——你不觉得这次有点超纲了吗?”

托尼大笑起来。哦,罗迪。谨慎的好罗迪,他总是想保护他。他不知道托尼打从一出生就没干过规矩之内的事。毕竟,托尼是霍华德的儿子。

“那是时间旅行,”托尼说:“对任何人都超纲。说真的,难道你以为循规蹈矩的人能获得诺贝尔奖吗?”

罗迪的眉毛挑得老高。“死人可拿不上诺贝尔。”

“那么,活着就是我清单上最高一项好吗?”托尼对他的朋友笑了笑。“做好第二次实验的准备了吗?祈祷我能找到更多神秘纸。”

“明天早上还有个讲座。”

托尼抓起时间穿梭机。“有什么问题吗?”

罗迪低头看向时间穿梭机,几分钟后,抬头看向托尼。“不,没有,没问题。把它给我,我也想试试。”


几天后托尼又接到了他父亲的电话,霍华德不太高兴(一向如此)。他切断了托尼的经济来源,作为托尼逃课的惩罚,但托尼毫不在乎。如果霍华德知道托尼发明了什么,他也许会把他自己的黑卡亲手交给托尼,亲自送托尼上拉斯维加斯的飞机,让他好好玩一圈。好吧,在一大堆发布会记者会之后。

托尼和罗迪又试了几次,但他们还是不知道到底怎么掌控它。托尼当然知道机器怎么用——毕竟是他建造它——但他无法控制机器落地的地点,也无法突破六分钟限制。几次以来,他都精准地落在同一年的同一个地点,他想知道他到底能不能随心所欲地穿梭时间和空间。如果他真的想用这个机器获得梦想的一切,他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嗯,是的,它可以带你去1950年的一个破旧的办公室,那个办公室和别的办公室没什么两样,只是更老。”

确实,还不够完美。

所以托尼全身心投进这个项目。他错过了所有课程和考试。他给他的机器人取了名字——笨笨,他爸一定会讨厌这个名字。太好了。

几个月后,大功告成。


 圣诞节实在是个奇怪的日子。托尼在发现圣诞老人是假的后就开始这么想了,那时他刚出生没多久,真的。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圣诞节很神奇,很美好,但实际上圣诞节不过是个大型购物节。他无法忍受电视上愚蠢的电影,那不过是对现实的拙劣模仿。

另外,斯塔克大厦的圣诞节糟糕透顶。

他爸在工作,他妈做慈善。他们回家也是在各自的书房待着,吃饭时见一面。他们三个一般在餐厅吃饭,沉默或者礼貌寒暄只会让时间过得更慢。托尼不是在抱怨,他没有——因为他爸妈都很忙,而且很累。但他俩还没有互相厌倦,至少现在没有。托尼有时会看到他俩对视一眼,或者当母亲微笑时,父亲会亲吻母亲的脸颊,在家过圣诞节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只是很孤独。

平安夜中午,托尼快步走下楼梯。他睡过了早餐,也不知道爸妈去哪了,但他在客厅看见了贾维斯。托尼站在门口,盯着管家,贾维斯正站在梯子上装饰圣诞树。

“你在干什么?”

“早上好,斯塔克先生。”

“我以为你今年不会在这。”

“今天晚上有客人要来,斯塔克夫人问我今天能不能留下来。”

托尼一直盯着他看:“可今天是平安夜啊。”

“这和晚宴或者我的职责有冲突吗?”

“当然,”托尼边说边穿过房间,抬头看着圣诞树。“我以为今年不会有圣诞树了。而且——”

“今天有晚宴,”贾维斯提醒他。

好吧。托尼叹了口气,“那安娜呢?你不想和她一起吗?”

“明天我们会一起过节。”贾维斯伸出手。“麻烦把那个小铃铛递给我。”

“给你,先生,”托尼模仿着管家的口音说道。

“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英国绅士了,”贾维斯干巴巴地说道。

“那当然,”托尼拿起一个铃铛递给他。他自己也拿了一个,找了个空挡挂了上去。

贾维斯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告诉托尼他不需要帮忙。托尼也知道。他只是想找点事干,待在他喜欢的人身边。晚宴才是今天的噩梦。


宴会都是狗屁。

托尼最讨厌的莫过于闲聊。当然,他很擅长闲聊,也学会了如何和无聊的人展开无聊的对话,但这太浪费时间了。他想起放在房间里的时间穿梭机,还在等着他完善,但他只能坐在他爸的生意伙伴中间和这些无聊的人拉家常,他们似乎在圣诞节除了培养他们宝贵的人脉关系以外无事可做。

不用说,托尼表现得不好。

不用说,霍华德又开始不高兴了。

客人们一走,气氛立刻降到冰点。托尼做好准备,他没有偷偷溜上楼躲进自己的房间,那没用。他留在晚宴后去喝酒的休息室,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杯酒(“你现在也是个男人了,”他爸笑着说:“今天过节——过来,喝一杯。”),在想情况到底多糟。他没有和父母一起送客人到门口,这是他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而在那之前,他只是说了很多无礼又无聊的话。他应该闭嘴,但他最不擅长闭嘴。

“我以为你会做得更好。”

托尼抬头看见父亲站在门口,双手交握。玛利亚就站在他身后,看上去也有些失望和恼火,但她看的是霍华德,不是托尼。

“是啊,”托尼轻飘飘地说:“我以为我们可以过一个有趣的平安夜,但显然我们都需要调整我们的期望值。”

“你得明白,你不可能总是随心所欲,”霍华德反驳道:“有些事只能违心,但很重要,别抱怨了——”

“重要,是吗?”托尼打断了他。“什么最重要?你的银行账户?”

“真有意思,只有我封了你的信用卡,你才会嘲讽我贪婪。”

托尼移开目光,再次低头看着他的酒杯。

“哦?就这些?”霍华德问道,语气变冷,他真的生气了。“你太任性了。我告诉你——”

“霍华德,”玛利亚抓住丈夫的胳膊。“少说点。”

“不,玛利亚。他需要知道他要承担后果,他不能因为无聊就逃课,还对客人无礼。”

托尼把杯子顿在茶几上,站了起来。“够了,好像我做得所有事都是为了我自己!你说得好像我天天到处闲逛!我天天做那个机器人做到半夜,累得半死,就为了你那傻逼开放日——”

“是,你是干了,你还会再说上两年,”霍华德大声打断他:“托尼多聪明啊,只花了区区几个月就建好了一个什么都干不了的花瓶,因为他要弄他那些没用玩意儿。”

“笨笨在学习!他在自己学习!若果你自己看过他,你就会知道他不是——”

“天哪,托尼,机器人不是人!它不是——哦,不,你等等,我还没说完。”

托尼站起来想离开房间,但霍华德抓住了他的胳膊。托尼想挣脱父亲的束缚,但霍华德却抓得更紧了。“放开我,不然我就——”

“怎么?”霍华德问他:“怎么?你不许这么和我说话。想跑?小子,没有我们的支持你什么也不是。世界不围着你转,你太傲慢了,什么都看不见。有几个人像你这么有钱?有几个人能去麻省理工读书?有几个人能拥有自己的实验室,长大后还能接管他爸的公司?”

“也许我根本不想接管你的傻逼公司!它就是垃圾!不过是一堆自命不凡的废物——”

突然间,托尼头晕目眩,脸颊温度骤升。霍华德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尖锐地刺痛几乎夺取了托尼的呼吸。他听见玛利亚向霍华德大吼大叫,但托尼不在乎他俩。他没动,也没看他爸,他只是茫然地盯着虚空,试图忽略眼中燃烧的泪水。

“托尼,看着我。”

托尼转过头看着他爸,他的手在颤抖。

“你自己还什么都没做成,没资格侮辱别人一生的事业,”霍华德盯着他:“懂吗?”

“是的,先生。”

霍华德的怒气来得快退得也快。也许他注意到了托尼的眼泪。“托尼,你是个斯塔克,像个斯塔克的样子。”

托尼点头,霍华德允许他回到他的房间。玛利亚想跟他上去,但托尼躲开了她安抚的手,玛利亚明白了,她放开了手。贾维斯站在走廊里,一如既往地完美,只是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托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当他走到楼梯口时,他听见了父母吵架的声音。
托尼打开门,走进卧室。脱下衬衫,换上连帽衫,在离开房间前,他犹豫了一秒,但还是抓起了时间穿梭机。


他其实不想逃跑。他只是想离开那里,去外面透透气,忘记父母的争吵,忘记他感觉他父亲没说错的想法。

因为托尼确实拥有很多其他人梦寐以求的条件。他确实拥有太多不平等的特权。但他妈的,他不懒,游手好闲是他最厌恶的事。他的思想永不停歇,双手总闲不下来,他为迄今为止取得的成就付出了辛劳的努力,而且他比大多数人年轻——但当然,根据他父亲的说法,他一事无成。
所以他逃走了。他的父母不会注意到他的离开——他们会以为他在房间里舔伤——他偷偷从贾维斯身边溜走,穿过纽约黑暗、积雪的街道,竭尽全力忽视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双手。他不是第一次挨霍华德的打,不公平,但他不会失去理智。他不会。他没有。

他是个斯塔克。

他们住在中央公园附近,托尼走到了公园里。他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最后停在了贝塞斯达喷泉旁,看着顶部的天使雕像,双手插在连帽衫口袋里。他手里拿着自己发明的时间穿梭机,漫无目的地看着雕像。

水中天使。

Chapter 2: 第二章 你知道它会引来什么吗?

Summary:

作者有话说:我本来想加个敌人——朋友——恋人的标签来着,但可惜这篇小说不是线性发展的。

Chapter Text

 

1936年/1986年12月

好冷。

1986年已经足以让托尼冻得瑟瑟发抖,而现在的寒冷简直是死亡威胁。套头衫没什么用,如果停留室外时间过长,他可能真的会被冻死。但托尼什么都顾不上了,耳鸣声消退后,他疯了一般地扫视着空旷黑暗的贝塞斯达喷泉,一定能找到他,那个东西,那个人。

那儿确实站着一个人。

在按下时间穿梭机前,托尼藏在观景台楼梯旁边的一根柱子后面。当他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探出头去时,他看见了一个人,就站在喷泉前面,很近。在黑暗中托尼只能看到他的大概轮廓,那人又高又瘦,不知道是男是女,像个影子,但确实是个人。

托尼从未忘记那张明信片,但他几乎放弃了解读它。在天使下,托尼一度以为这句话是个玩笑,说真的,究竟什么人才会用这么含混的话描述见面地点啊?不是满脑子浪漫念头的神经病,就是爱搅乱别人脑子的谜语人。这俩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由于害怕被人发现,托尼刚刚只敢匆匆看了眼喷泉,现在他背靠柱子,尽量压低呼吸。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去了多长时间?最多一分钟。肯定没那么久。他还是不知道怎么突破六分钟限制,所以接下来的五分钟无比珍贵。首先,他得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如果是的话,那么接下来——

没错,接下来呢?

活着仍然是他的第一目标。但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快被好奇逼疯了。于是他又探出头去想看看那人现在在干啥。

那人消失了。

现在,托尼的心情就好像那些突然在房间角落看到一只蜘蛛,低个头的功夫,角落空空如也的人。不止如此,他突然感觉有人就站在他身后。托尼头皮发麻,脖颈后炸起一片白毛,他感觉自己被冻住了。

“啊!你在这。”

终于,托尼转过身来,再次背靠柱子。但柱子不再是他的掩体,它切断了他的退路。他发现对面那人和他的距离很近——那人又高又瘦,就是刚刚那个。托尼看不清他的脸,但听声音是个男人,黑发,穿着上个世纪的长风衣。

托尼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血管里涌动着的那种感觉。恐惧的感觉。

“呃,”他试图保持冷静:“嗨!你是——是你——”

“写的那张卡片?”那人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应该说相当愤怒。“不,现在还没。”

哦不。托尼吞了口唾沫。“好的。所以,呃——哪——哪一年——”

“难道你不知道你穿梭到哪年了吗?”

“我无法决定目的地的时间,它——”

“1936,”L说,突然,他挤到托尼面前。

托尼短促地叫了一声,试图摆脱他,但L已经压着他靠在了柱子上。冰冷刀刃压在托尼喉咙上,托尼不敢挣扎。

靠。

对不起了罗迪。现在活着有点难度了。

“这个,”他的声音在发抖。“真的太粗鲁了。事实上,我是应你邀请而来的,所以——”

“卡片不是邀请,”L打断他,刀还架在托尼脖子“是陷阱。”

“哦,”托尼说。“那,更有道理。”

那人没回答。也没动。他只是一直把刀压在托尼脖子上,已经划开了一道小口。托尼能感觉到一丝鲜血缓缓流到锁骨上,恐慌让他一片空白。他甚至无法呼吸,即便他知道乞求是他唯一的希望,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乞求。他只是盯着L,对方的瞳孔漆黑幽深,但那也可能是黑夜的原因。L的皮肤呈现着病态的苍白,而且很生气,但这只是托尼能用眼睛判断的东西。他的视野边缘有些黑点,与黑夜无关,是恐惧,他感觉自己也许快要失去意识了。天啊,那也太尴尬了。

突然,L说:“你看起来比我想的年轻。”

托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L盯着他,压在托尼喉咙上的刀移开了一点。“你多大?”

这人难道是准备一边问问题一边考虑杀了自己吗?好吧。托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托尼,你是个斯塔克。他记得他的身份。像个斯塔克的样子。

“十六,”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今年十六岁。”

“十——”高大、黑暗、可怕的人用托尼听不懂的语言骂了一句。

那一刻,托尼真觉得这就是他的结局了,是的,他会死在这,永远也看不到《回到未来2》,永远也没办法完善他的时间穿梭机,他爸妈和贾维斯真的会以为他逃走了,操,不,不能。

但那个怪人突然收起了刀。后退几步,转身,突然颤抖起来,托尼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沮丧。托尼不在乎,他正忙着保持站姿。膝盖软得像泥。

“那,”他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高,但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我——我一直想试试割喉的感觉,所以谢谢你——帮我实现了这个梦想。我想我会——”

“把你的手表给我。”

托尼盯着那人:“什么——我的什么?”

“你的手表,”怪人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你的时间穿梭机。”

“但——那个,不,不。我需要它,只有它能带我回家。你不能拿走它。有本事自己弄一个啊!”

“你在玩弄你掌握不了的东西,”他粗暴地说道:“它很危险,会扰乱规则。我不能把它留给你。”

“好吧,我的错,”托尼说:“但我不记得我给自己找了个老板。”

L盯着他看了几秒,挫败地哼了一声。“天啊,我都忘了你有多烦人。”

托尼突然想到,为了确保在这里见到他,L早就知道他会来。在写那张傻逼卡片的十四年前,L已经知道了那张卡片的存在。更奇怪了。也更危险了。

“你认识我,”托尼意识到。

L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L说:“我以为我认识,”他又说:“六分钟到了。”

说完他就走了。

托尼偷偷摸到员工入口溜进大厦。托尼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从中央公园走回家,他累得只想摊到床上。

什么都不管。

“斯塔克先生?”

托尼僵住了。“哦嗨,贾维斯。”

贾维斯和他妻子住在这栋大厦的仆人区,从托尼记事起,他俩就一直住在那。但现在管家却站在厨房门口。快到午夜了,托尼的第一反应是贾维斯怎么还在工作?

“我来看看你,”贾维斯说,突然抓住托尼的胳膊,拉着他走进厨房,“手这么冰。来坐下,我去给你拿个毯子。来杯茶好吗?”

“我只想回去躺着,”托尼告诉他,但他任由贾维斯把他安顿在吧台旁。

“坐下,”贾维斯再次说道,语气严肃。

托尼照做了。

贾维斯捏了捏他的肩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出现托尼面前。不一会,柔软的毯子盖在了托尼肩膀上。

“谢了,”托尼说。

两根手指抬起托尼下巴,贾维斯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托尼说,赶紧低下头挡住那道伤口。

“快说,”贾维斯说,依然保持冷静。“到底怎么了?”

“我——我和一个人吵了一架。但我先跑了。就这些,没别的了。”

“明白了,”贾维斯说,又看了一眼托尼的脖子。“那这个呢?”

“不。贾维斯我没事,别大惊小怪了。这是纽约,你知道的。”

贾维斯沉默了一会儿。他坐在托尼旁边的椅子上,仔细观察着他。“需要我报警吗?”

托尼摇摇头,拽紧了肩膀上的毯子。他怎么和警察说?是的,我用我造的这个小玩意穿回了1936年,那有一个怪人似乎认识我,而且爱我爱到想杀了我的地步。还是维持现状吧。

“至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贾维斯问他。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稳定,托尼真的很想告诉他。贾维斯一直是他的倾诉对象,他从来不会不耐烦地打断托尼。贾维斯只会安静耐心地听托尼倾诉,给出真诚的建议,而不是愤怒的谴责。也许这是管家的特质,他总是能把事情理得清清楚楚。不过,当贾维斯开始失望时,托尼就会知道他真的把事情搞砸了。

时间旅行会让贾维斯吃惊的,但他也会相信托尼,托尼对此深信不疑。而且这不是托尼不愿告诉贾维斯的原因。那个人——L——说的话才是真正的原因。时间旅行很危险。托尼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贾维斯和他爸妈陷入危险。还有罗迪,罗迪的警告没错,托尼也许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托尼又慢慢摇了摇头。“我只是——我不知道。我感觉我可能陷入了一个我搞不定的局里。”

+++

贾维斯还是有点担心,但他对托尼露出了一丝微笑,“似乎是你家的传统”。

“没错。”托尼想到他爸,还没放弃研究北极。“确实如此。”

贾维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危险吗?”

“没有,”托尼说,但他无法保证。“我觉得没有。就算有,那也是——我的问题。我会解决的。”

“是你父亲会说的话,”贾维斯轻声说道:“他会为你骄傲。”

托尼哽住了。他知道贾维斯想安慰他,但就在几个小时前,在亲眼看着他和他爸干了一架后,这话听起来空洞的可怕。

托尼几乎已经忘了那场争吵。和中央公园发生的一切比起来那场争吵什么都不是,但托尼现在又想起它来,痛苦与愤怒也跟着一起塞在喉咙里几乎堵住了呼吸。

“他不该打我,”托尼不假思索地说。声音空洞。这又不是第一次,霍华德也没把他怎么样,但嗯,还是很疼。各种意义上。

“是的,”贾维斯同意。“他不该。”

“不过?”托尼接话。

“怎么了?”

托尼舔了舔嘴唇,双手握住温柔的茶杯。“但我很粗鲁,而且很傲慢,还很目中无人,还有别的那些他说我的话。”

“但是,”贾维斯说:“他还是不该打你。”

托尼看着他,意识到贾维斯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托尼其实也没指望他反驳。贾维斯看着他长大,虽然托尼很清楚贾维斯爱他,但贾维斯并不无条件赞同托尼干的那些事。尊重和礼貌是贾维斯很看重的品质,但托尼却对那些嗤之以鼻。

托尼感觉有些麻木。他慢慢地喝了口茶,却没感觉到任何香味或是温热的触感。他后悔回家了。他爸妈不需要他,也许他们根本不想看见他,他在这有什么用?无论他多么享受他的研究,对他爸来说,那些一无是处,无是处。

“贾维斯?”托尼小心翼翼地叫他。

虽然也许贾维斯很想回家,但他一直没走。“怎么?”

托尼没看他。他心不在焉地刮着茶杯口。“如果你发明了一个东西,”他慢慢开口:“一个——我不知道。一个出乎意料的东西。那个东西可以改变世界。你会怎么办?”

贾维斯静静地看着他。“我想,那取决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变好还是变坏。”

托尼一直在想它。他一直在想时间旅行,操蛋的时间穿梭机。他还是不知道怎么控制它,它会产生什么后果,可能性仍然无限。

托尼很清楚他不可能掌控一切。

“如果无法预测呢?”他盯着贾维斯问他。“如果你也……不知道呢?”

“那么,”贾维斯说:“别让它落到错的人手里。”

错的人。托尼看着他自己,看着他长满老茧的手指,仍然握着温热的茶杯。有时他甚至怀疑他真的能用这双手做到他想要的东西吗?“我怎么判断谁对谁错?”

贾维斯摇头。“你不能粗暴地下结论。你得先观察,然后……”

“要么成功,要么被打的屁滚尿流?”

“是的,”贾维斯说,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很准确。”

托尼哈哈大笑:“好极了。你说得——很有道理。”

“恐怕这是每一个智者都必须背负的重担。但永远不要忘了……”贾维斯认真想了会,继续说:“你创造的每一个东西都属于你,和他人无关。只要你还没准备好,你不需要和任何人分享它。”

贾维斯站起来,在端走茶杯前拍了拍托尼肩膀,“很晚了,该去休息了。”

托尼无言地点点头,跟着站起来。他把毯子放在椅子上,短暂地看了贾维斯一眼,强迫自己回应管家关切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开厨房。他在门口停下,转过身,再次看向贾维斯。

“贾维斯?”

“嗯?”

“你怎么不和安娜在一起?”

贾维斯没看他,微笑也没消失。“我想确保你没事,少爷。”他眨眨眼,“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好吧。”托尼对他笑了笑,很快停了下来。“我很抱歉毁了你的平安夜。”

“你没有毁掉任何东西。”贾维斯把杯子放进洗碗机。“好吧,除了你爸妈的晚宴。”

“晚宴都是垃圾。”

贾维斯给了他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去睡觉,少爷。”

托尼给了他一个狡黠的笑容,走回卧室。

+++

圣诞节后的第二天,托尼的爸妈被邀请去了一场宴会,不过托尼不用去——也许霍华德确信托尼会搞砸,但谁在乎呢?托尼更愿意待在家里。贾维斯陪着安娜,他也该休假了,其他家政人员也都休假回家了。托尼拥有了宝贵的独处时间,他可以独享他自己做的奶油干酪意面,然后好好捋一捋时间旅行。他还从他爸的酒柜里顺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

穿梭机就在托尼手边,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敢让它离开自己视线。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可以把穿梭机变成不起眼饰品的好主意,严格来说不是他想到的。L叫它手表。托尼现在满脑子都是他。L代表什么?是随机字母还是名字首字母?如果是后者,是姓还是名?

最关键的一点,他究竟是谁?

托尼什么也不知道。他以前从未见过那个人,也没见过类似的人。而且,L似乎认识托尼,不仅限于认识的地步。出于某种原因,托尼似乎惹怒了他。感觉……是某种私人恩怨。托尼无法摆脱他俩之间有某种历史羁绊的感觉。

再说了,发生在未来的事很难被称为历史。至少是托尼的未来。严格来说,那是过去。难道他也用时间穿梭机到达过未来吗?

一团乱麻。

托尼咽下一口意面放下叉子,端详着穿梭机。你在玩弄你掌握不了的东西。托尼不是白痴。他明白现在的处境。一般情况下,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在他的创造热潮中,目标总是清晰明了地出现在脑海里。

但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用它。

托尼把盘子放在地板上,爬上床,摸到床头柜上的座机。他按下罗迪的电话,静静等待。没过多久,电话通了。

“你好?”

“哦。你好,罗德夫人。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

“托尼?是你吗?”

“哦,是的,是我!嗨。是我。托尼。呃——”

“亲爱的你还好吗?有什么事吗?”

托尼张开嘴,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去过罗迪家,但次数不多,而且总是被罗迪妈妈的强大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

“托尼?还好吗?”

“没事,”托尼最后说。“我很好。谢谢你。假期怎么样?”

“哦,很好。房子里全是人,真是一刻不得安宁。”

听起来她似乎并没有生气,托尼强迫自己笑了笑。“我能想象,明年让他们自己做饭怎么样?”

罗德夫人笑了。“好主意,你说得对。但你打电话来不是为了和我聊天吧?”

“罗德夫人,我喜欢和你聊天。”

“小嘴还挺甜,”她说,托尼几乎可以看见她的笑容。“詹姆斯还没睡,要我叫他吗?”

“是的,麻烦你了,谢谢你!”

托尼等了一会,他听见罗德夫人温柔地呼唤他的儿子。托尼耐心地等着,直到罗德夫人开口道别,然后罗迪的声音出现在话筒里。

“托尼?有事吗?”

托尼没有用寒暄的废话浪费时间。“你还记得我发现的那张明信片吗?”

“呃,是的,但——”

“我见到L了。”

罗迪沉默了一会儿。“开什么玩笑。”他说。

“不,我去见他了。”托尼弯腰捡起盘子,往嘴里塞了一口通心粉。“他想割断我的脖子,我感觉他恨我。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瞎说的,一个秘密时间旅行者组织想要,你明白,阻止别人——”

“托尼,”罗迪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真的割断你的脖子了吗?”

“那个,”托尼说,“显然他没有。我说的是他想。所以,你觉得我的想法对吗?我感觉那是唯一的解释了。”

“等等,我——妈妈。妈,别转了好吗?我——是的,私事,所以——不,他没事,没有人杀人,你能——是的,谢谢!”

托尼又塞了一口。“好了吗?”

“不好意思,”罗迪阴阳怪气地说:“当我说到割喉时,我妈竟然特别担心呢。”

“确实奇怪。别管她了。你听到我刚刚说的了吗?”

“听到了。”沉默。“你为什么觉得会有一个秘密时间旅行者组织呢?”

“我不知道。他让我别再用时间穿梭机了。其实,我感觉他是想杀了我,但他改变主意了。我不知道为啥。而且他似乎认识我。所以我觉得——你知道,也许有一个秘密组织阻止别人尝试时间旅行之类的。或者也许他只是——我不知道,也许我们之间见过?但关键是,我不记得我见过他,所以也许在未来,我回到过去——”

“哇哦,托尼,等一下。他认识你?”

“是的,我觉得他认识我。”托尼皱眉,叼着他的叉子。“我的意思是,他的表现太明显了。如果他不认识我,他为什么会为我设一个陷阱?”

“所以那是个陷阱。”

“不,那是个约会。我的约会对象都想割开我的脖子。我喜欢那个。”

“好像你约会过一样,”罗迪说。“他到底怎么说的?以及,他长得怎么样?”

托尼花了十五分钟详细描述了每一个细节。说出来的感觉——太棒了,托尼终于感觉恢复了一点理智。既然罗迪已经知道时间穿梭机的事了,那么告诉罗迪也不算是把他拉进危险中。至少托尼希望如此。也许他应该告诉罗迪他会销毁穿梭机,然后再也不提这个事,像排除贾维斯一样排除罗迪。

然而,想到独自面对它,托尼还是感到恐惧。

当托尼说完后,罗迪仔细想了想才开口:“那很危险,托恩斯。”

“我知道。”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托尼咬唇,思索道:“我不……我不想告诉别人。我的意思是任何人。”

“哦,”罗迪说。“好的。那诺贝尔奖怎么办?”

“我需要先彻底掌控它,”托尼看了一眼时间穿梭机,皱眉。“我必须得保证它稳定下来。”

“连你爸也不说?”

有那么一刻,托尼允许自己想象一下。想象着他爸眼里的怀疑,变成着迷,最后是自豪。时间穿梭机,这不是他那些普通无用的发明,和不能说话的机器人完全没有可比性。时间旅行有大用,而霍华德知道怎么用它。他知道怎么把它变得更有用。

别让它落到错的人手里。

“不,”托尼说。“不是现在。所以——别告诉别人好吗?我知道它有多好,但——”

“托尼,那是你的发明。我一向守口如瓶。”

托尼笑了。“谢了。还有我真的约会过。好多次。”

“确实,和笨笨。”

“嘿,我不是那个只是因为萨拉看了一眼就把咖啡倒在笔记本上——”

“闭嘴。不许再说了。我要挂电话了。”

“好吧,”托尼哈哈大笑:“圣诞快乐,鸭嘴兽。”

“托尼,事实上圣诞节已经结束了,”罗迪说。“不过,圣诞快乐。和我一起跨年吗?你会来的对吧?”

“是的,”托尼说。“我会去。”

他没告诉他爸妈。不过他们会接受的。

+++

当然,托尼必须面对父母的不满。他和霍华德又吵了一架,比上次还激烈,然后他收拾好东西,坐进他十六岁生日时得到的那辆车一路开向费城。他在罗迪家和罗迪一起跨年,混乱又有点紧张,但这正是托尼需要的——一些可以提醒他,世界还没那么糟的东西。

他没有开车回纽约。他和罗迪道别后(罗迪还要在家待一个星期),并第十次向罗德夫人保证他不是害怕麻烦他们,是真的有事,然后开车去了马萨诸塞州。

他打开实验室门时,酒还没醒。他漫不经心地扔下包,打开灯,欣赏着他所有计划项目的熟悉景象。甚至连房间里的气味都让他感到熟悉放松。只是少了笨笨——那个机器人现在纽约的斯塔克工业里,直到满足霍华德的虚荣心。

霍华德甚至不喜欢他。

也许托尼应该再造一个。可以这么说,他的兄弟。

但首先,他需要造一块表。

+++

1936年12月/1987年12月

枪声震耳欲聋。托尼虽然带着护具,但耳朵还是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放下枪,摘下护具,搭在肩上。用空着的手揉了揉耳朵,好像这样就能让耳鸣消失。噪音不是问题,事实上,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工作室每天都会发生爆炸——如果不是每小时的话——他第一次开枪时才八岁。霍华德从未让托尼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玩斯塔克工业的武器,但他仍然希望托尼尽快熟悉家族生意。托尼了解武器。他知道如何处理和保养它们,如何使用它们,如何制造它们。

他当然知道怎么造武器。那是他的工作,而他显然很擅长。

耳鸣终于消失了。托尼不知道到底是他在二十分钟里开了太多枪还是他的耳朵有点……过于敏感。时间穿梭机还是会让他耳鸣,并且在过去一年里他确实用的过于频繁了。

“不算太糟,”他自言自语道。

工作室里只有他和呆呆,呆呆在她自己的充电桩上睡着了。在寂静的工作室里,他锁枪时发出的咔哒声几乎和刚刚的爆炸一样响亮。

托尼把枪放在桌子上,走向靶纸。命中率不错,射出的每一颗子弹都能杀了对方。好吧,如果那是真人而不是一张蓝色靶纸的话。这都不重要。反正他也不是为了练习射击,他的测试目标始终是枪。

托尼叹了口气,撕下了墙上的靶纸。墙上斑驳的弹孔让他皱眉,他确实应该想到他是在工作室不是在靶场。可不能让他爸看见。

他把纸揉成一团,随着一道高高的抛物线落进垃圾桶,然后坐在桌前,再次打量着那把枪。他造枪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的枪不见了,霍华德会注意到的,而托尼也无法绕过他爸从公司偷枪。霍华德对武器可比对酒柜重视多了。所以用斯塔克工业提供给他的研究材料自己造一把枪是他唯一的选择。

毕业几个月以来,托尼已经为公司设计了不少武器,但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打造一把枪。单纯为自己造枪这事就让托尼兴奋起来,他喜欢那感觉。他从没真正从制造武器中获得快乐,继承他爸的家产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但现在他感觉,也许,他还是得到了乐趣。说到底,不过是生意——只要托尼掌权,他可以继续干自己想干的。

当然,没有选择仍然很烦人。但他确实无法摆脱他的出身。

托尼看了一眼表。银黑色金属表盘,昂贵、精致、符合他的身份。

但事实绝非如此。

一阵快速轻柔的哔哔声让托尼抬起头来。看来,呆呆已经充好电了。她离开了充电桩,向托尼滚来,一如既往的好奇。

“快十点了,”托尼笑着告诉她。“我该走了。收拾一下好吗?”他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来。他刚才打翻了一个玻璃杯,桌面上洒满了波旁威士忌。“我回来时想看到一个光可鉴人的桌子。别动那些的东西,不然我真的会搅乱你的电线。”

呆呆嘟嘟一声,托尼拿上枪走出工作室。他爸妈出去参加商业旅游了,贾维斯已经睡了,整座大厦笼罩在黑暗,寂静无声。外面又冷又湿,但没有托尼第一次去中央公园的那个平安夜那么冷。他也不像上次那么惊慌失措,但确实有点……紧张。

过去的几个月里,几乎每分每秒他都在研究或至少思考时间穿梭机。它没有名字,托尼甚至觉得自己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合适名字。(在起名上,他不是最有创造力的选手。笨笨和呆呆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到现在为止,托尼进行了上百次时间旅行,他确实习惯了耳鸣。习惯了迷失方向,头晕目眩,以及一切怪异的感觉。虽然穿梭机远非完美,但他确实完善了不少——他还是无法打破六分钟限制,但有两次,他精准落在了指定的时间,这两次实验意义重大。他对穿梭机的工作原理有了更深入了解,创造一个时间旅行GPS确实很难,但他做到了。

至少,他希望他坐到了。也许那两次实验是意外,时间穿梭机今晚就会把他送回中世纪。谁知道呢?

中央公园空无一人,除了几个流浪汉混混在公园里闲逛、喝酒、或者找个长椅过夜。托尼拉紧夹克,摸了摸绑在腰上的枪,他不是去年那个手无寸铁的人了。这次他做足准备,他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再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托尼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走到贝塞斯达喷泉时差点冻僵,但他忍住了。托尼在天使的注视下拨动按钮,小显示屏上的时间定格在1936年12月24日。今晚得靠运气了——他不知道一年前(或者五十一年前?)遇见L的具体时间,大概是在11点到12点之间。他看了家里的监控录像才缩短到这个时间区间,但没办法进一步缩小范围了。鉴于六分钟限制,他可能得多次跳跃才能碰见他自己或L,更不用说跟上L了。

托尼躲在喷泉旁边的树丛里。手指悬在按钮上,几秒后,他按下按钮。

和之前每一次一样,穿梭的瞬间光线扭曲。耳鸣、手掌发麻,算不上舒服,但他已经习惯了,所以他只是咬紧牙关,等着恶心感消退。

雪花飘落。很冷,但托尼只顾着看向喷泉,他在找——是的,他自己,还有那个在今晚差点杀了他的男人。或者应该说五十一年前差点杀了他的男人?

无所谓。

托尼站在那等了六分钟,无事发生。回到1987年,过去了六分钟——运行规则,过去六分钟等于现在六分钟,托尼也不知道原因。(又一个。)

他又穿梭了五次,终于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一个身影走近喷泉,又高又黑,走路的样子好像掌握着全世界的时间。那一定是L,托尼盯着他看到的那个身影,诅咒黑暗,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他突然想到也许L会看到他——他们第一次见面时,L就知道他在哪。但就算L真的注意到了他,L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只是站在喷泉边等待,在接下来的六分钟里一动不动。

一回到他的时间,托尼立刻按下按钮。他不得不紧闭双眼,捂住嘴,靠在最近的一棵树上,以免呕吐或者栽倒在地上。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L还站在之前的位置。六分钟过去,托尼又穿梭回来,什么也没变。又一次穿梭。这次,恶心感加剧,托尼不得不调整了整整一分钟,靠在树上拼命压抑着恶心想吐的欲望。

他需要时间喘口气。用袖子擦擦嘴,盯着手表。现在快到十二点了。托尼又穿梭了一次。

L走了。托尼已经开始想念他了,想念L和他自己,然后他听见——靠,他听见——

“——是应你邀请而来的,所以——”

“卡片不是邀请,是陷阱。”

“哦,那,更有道理。”

托尼陷入了另一重迷雾中。他自己的声音,他听见了他的自己的声音。就像从录音机里听到的一样,但又有点不同。关键那不是录音机。那是托尼自己,活生生的托尼站在那。比现在小一岁。

靠。

托尼放开树,向前走了几步,刚好可以看到喷泉后面——不,他只能看见柱子,L把他压在柱子上,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你看起来比我想的年轻。”

L的声音在托尼身上激起一片战栗。他还记得刀片冰冷锋利的触感。

“你多大?”

“十六。今年十六岁。”

“十——”

L后退一步,托尼又能看到他的全身了,单薄的身躯裹在黑色风衣里,和同样漆黑的夜晚几乎融为一体。

“那,我——我一直想试试割喉的感觉,所以谢谢你——帮我实现了这个梦想。我想我会——”

结巴,天啊,他结巴了。托尼开始耳鸣,这次与时间穿梭机无关。

“把你的手表给我。”

托尼不得不坐下来,靠在最近的树上。他仿佛坐在火车上,听人们在站台上尖叫,剩下的谈话从他耳边溜走。当他听见自己大声咒骂时,他才被L的消失拽回了当下,托尼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几秒后,托尼——另一个托尼——会消失,会回到他的时间线。如果托尼现在跑到他自己面前会发生什么?这个夜晚的记忆会改变吗?年轻版的他会说什么?那些——

脚步声停在他面前。托尼盯着他,盯着那个刚刚凭空出现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是的,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棵树旁,砰得一声砸在树上。树叶摩擦在衣服上沙沙作响,几声急促的呼吸声,然后一片寂静。

“天哪,”一个声音低声惊呼,听起来紧张痛苦,但和之前完全不同,托尼立刻认出了它。

他的反应是:“哦该死。”

那人猛地抬起头,放下捂在脸上的手,直视着托尼,托尼再次希望自己能看的更清楚一点。他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急促而浅的呼吸声听起来像——像……恐慌发作?

“你来了,”L说,声音有点抖。“当然。你总会来,为什么你总是——”

他咒骂着,用之前那种不知名的语言。然后他重重地坐倒在地,好像他的腿再也无法支撑那样的重压。他还在盯着托尼,从未移开视线。托尼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这次你多大?”L轻声问道。

“十七岁,”托尼低声说,L哼了一声,可能是恼怒的,也可能是好笑,很难说清。

“我明白了,”他说。“你不能一直这么干。不能再来——”

托尼根本没听他说完,时间穿梭机把他拉回了1987,感觉就像他被扔回了他的时间,被扔回了1987年,那个属于他的时间,属于他的现实,太虚幻了,就像一场梦。

他发现自己坐在地上,靠着一棵很眼熟的树。他浑身发冷,抬不起一根手指。

当他再次来到1936时,L已经走了。

Chapter 3: 第三章 未来之眼

Notes:

作者有话说:纽约世博会1939年举行,但我为了把美队塞进这个时间,所以改成1943年了。

Chapter Text

1988年4月

“斯塔克先生!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请问,以您目前的年龄真的适合涉足军火生意吗?”

“以我目前的年龄也不可能获得三个博士学位,但事实胜于雄辩。下一个问题?”

“最新款的步枪是您设计的吗?”

“我和我爸一起,这是我家的钓鱼活动。”

“你什么时候会接管斯塔克工业?”

“那取决于我爸。他简直一工作狂,无法想象他会在八十岁之前退休。”

“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如果你现在还不接任CEO,十八岁会成为那个节点吗?”

“一切皆有可能。”

1943年5月/1988年5月

现在是凌晨11点43分。至少托尼把表放在桌上时是这么显示的。但可能手表本来就错了。他研究了太长时间,已经无法确定到底过去多久。他什么都没喝,喉咙很干,眼睛也很干,上次睡觉大概是——呃,不知道,二十九个小时前?三十六个小时前?不重要。

托尼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确认是凌晨11点43分,然后他再次看向表,仿佛再盯它一分钟就能确定结果。

“嗯,”托尼半对呆呆半对自己嘀咕:“只有一个办法能验证结果。”

他把表扣在手腕上,系紧表带,上楼给自己倒了杯酒。他已经想好了要去的时间,虽然好奇驱使着他,但理智告诉他最好先睡一会儿。以及吃点东西。虽然他不饿。明天早上——也许是下午——他会去皇后区,回到四十六年前,现在最关键的是他必须要保持最好的状态。

1943年的人穿啥?这次他准备在过去多待一会,显然必须得抛弃牛仔裤卫衣。虽然他的西装过于现代了,但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他必须得穿的像当时的人,不能与众不同。疑惑会随之而来,跟着就是好奇,新闻头条是他的终局。但这次他不需要这样的终局。

他现在需要的是谨慎。谨慎是他的弱点,但他会学的。

但是,上哪儿去买合适的衣服呢?为什么之前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呢?哦,当然,他仍然可以改变目标,去1984年或更近的时间旅行,但现在他很好奇。他以前从未去过世界博览会。

当托尼把威士忌放回他爸的酒柜时,他想到了个好主意。

+++

霍华德和玛利亚都有自己的衣帽间。托尼记得他小时候经常去玛利亚的衣帽间。他会坐在天鹅绒垫子上帮他母亲挑选聚会晚宴要穿的礼服,他会一边看着她为他表演夸张的小型时装秀,一边笑着拍手。

那些美好时光。

托尼打开他爸衣帽间的灯,架子上挂着一排排做工优良的西装,鞋柜上摆满了闪亮的皮鞋,首饰柜里面全是普通人一年收入都买不起的手表、袖口、领带夹。

托尼喝了口酒,走进房间,目光中夹杂着冷漠和不耐烦。他对新东西不感兴趣。最后,他在房间后面的衣柜里找到了霍华德的几件旧西装。门吱吱作响,好像很久没开过了。托尼把杯子放在地上,在一堆衣服里找一件能穿的。他不太喜欢阔腿裤和垫肩夹克,但还好他不用穿太长时间。唯一的问题是霍华德比他高,裤子拖地。

“干什么呢?”

托尼僵住,在心底暗骂。他抬头看见他爸站在门口,双手抱胸。

“我以为,”托尼说:“妈妈和你还在加拿大。怎么,无聊了吗?”

“我回来有事。你找我的旧衣服干什么?”

“哦,我喜欢你的惊喜,这是新商标吗?”

“托尼,我最后问你——”

“派对,”托尼边说边翻了个白眼,转身看向衣柜。“丽贝卡的生日派对。她计划了一个主题派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了四十年代,这些,”他扯出了一件格子外套。“很糟糕,但并不到‘我穿上会惹你生气’的程度。”

随着时间的流逝,霍华德的脸一点点冷下来。“丽贝卡是谁?”

“我女朋友,”托尼说。

“哦,年轻人的冲动。”霍华德说。

托尼耸耸肩。他希望他爸把丽贝卡当成他一夜情的对象之一,因为首先,那比“女朋友”准确的多,其次,霍华德不会知道丽贝卡还有个双胞胎妹妹菲利普,更不会知道托尼和她俩都上过床的事。当然不是同时。

“随便你怎么说,我不在乎。这件归我了哈?”没等霍华德回答,托尼抓起挑好的衣服搭在臂弯,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杯子,他举起杯子,假装干杯。“谢谢爸爸,我走了。”

托尼想从霍华德旁边挤出去,但霍华德抓住了他。托尼看向霍华德扬眉道:“怎么了?”

“你喝醉了?”

托尼大笑道:“我以为你是最不可能给我上酗酒课的人。”

“好吧,”霍华德说。他放开托尼。“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毁了自己,那都是我自己的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是的,”霍华德说。他走向衣柜,把旧衣服整理好塞进去。“别在公众面前喝醉。公司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你再次因为那些绯闻登上头条。”

是的,霍华德还没有原谅托尼去年干的事。但托尼不在乎。

“哦,你的公司不喜欢我出现在头条是吗?”他问:“旧事重演让她难受了?”

“托尼,我没出轨。”

“所有出轨的人都这么说。”

“你知道,”霍华德说。“我考虑过让你参与和皮姆的谈判,但显然你还没准备好。”

“皮姆?”托尼重复道:“是那个汉克·皮姆,皮姆科技的创始人,公认的天才?爸爸——”

“不行。”

“但我能——”

“不,”霍华德打断了他。“你不能。你宁愿把时间浪费在派对和女人身上,你在挥霍你的天赋——”

“我没有!”托尼提高声音。“我完成了新武器研发项目,别的时间和你无关,你管不着——”

“对,没错,你怎么浪费你的时间和我的公司无关。毕竟你现在是个成年人了。”柜门砰得一声砸在一起,他再次转头看向托尼,“但我不希望把我的心血交给一个失去控制的继承人。”

“行,无所谓。”托尼向前走去,他只想赶紧离开霍华德,“祝你和皮姆谈判顺利”。

“托尼,生日快乐。”

托尼又举了举杯,头也不回地走了。

+++

托尼坐地铁到皇后区。地铁不是他惯用的交通工具。他小时候出门的标配是一辆汽车加沉默的司机,从他可以开车以后,他大多数时候都选择自己开车。他很擅长开车,也很喜欢,在十六岁之前他就已经学会了。至于地铁?恐怕那不是他爸的风格。

托尼不幸遇上了一天中最可怕的晚高峰,车厢里的乘客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烦躁焦虑弥漫在整个车厢。好消息是不用扶也不会倒,坏消息是旁边紧贴着一个油头满面生无可恋的中年社畜,好极了。

美国举行过好几次世博会,纽约有两次,分别在1964和1943年。1984年的世博会在新奥尔良市举行,但托尼那时候在上学没办法去。他从报纸和照片上看过1943年世博会的报道。霍华德在那,展示(应该是)他自己造的飞行汽车,而且更妙的是,史蒂夫·罗杰斯也在。托尼小时候听霍华德讲了太多遍黄金美国队长的故事,即便托尼现在一听到美队就想吐,但他曾经很好奇,所以他决定穿梭到1943年亲眼看看美队。那有什么问题吗?

当他从大都会-威利茨角站下车,终于走到法拉盛草地公园时,他感到有点紧张。过去几个月他一直在努力突破六分钟限制,失败了好多次。无论他怎么做,还是无法突破六分钟限制,直到他最终放弃无限期停留,直接延长了时间穿梭机的停留时间。他确信他找到了一种可以让计时器每到六分钟就重置一下的方法,而那距离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停留只不过一步之遥。

好吧,那一步花了他几个星期,但无论如何,该检验成果了。

现在他就在检验环节。

天气适宜。黄昏的公园里到处都是散步消食的人。托尼经过几个慢跑的人,一堆筋疲力尽的父母带着他们的孩子,还有一群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或者比他小一点的男孩。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太棒了。他走到行星喷泉旁,从那可以看见公园另一边的巨大金属球,但他不是为了这些风景。相反,他走到湖边——船屋旁边有一个公共卫生间,1943年时就有了。这个公园就是为世博会建造的。

他走进卫生间,锁上隔间的门,把包放在马桶盖上。这地上看起来不太干净的,但托尼忍住了,打开包,取出从他爸那弄来的衣服。他换好西装,脱下自己的衣服塞进背包。裤子有点长,他得把裤脚挽上去,但那不重要,他可以穿出一种这裤子就是这么设计的范儿。再套上最后一件细条纹全是樟脑丸味的羊毛外套后,托尼准备好了。

他走出隔间,在肮脏的镜子前照了照,更像他爸了。好吧,准确的说是头发没白之前的他爸。托尼没有胡子。也许他留个胡子也会好看?

等等,这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希望在过去不会有人把他认成霍华德。那也太尴尬了。

托尼走回隔间,锁上门,低头看表。调整表盘时间到——1943年5月29日——设置三十次重置,那意味着在过去拥有三个小时。然后他按下按钮。

当他走出1943年的隔间时,他发现那个卫生间没什么太大改变。看起来新了不少,也许水池和镜子干净了一些。但外面——

是的,外面就像是他真的穿过兔子洞降落在异世界。

天边擦黑,但公园里灯火通明——不是刺眼的闪光,而是灯笼、热闹非凡的摊位和舞台上散发出的那种美丽又让人兴奋的光。船屋旁边的游客摩肩接踵,绕着湖转了两圈,托尼甚至看到水面上飘着几艘游船。

托尼跟着游客往前走。海量的信息扑面而来,托尼几乎要迷失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那的人太不一样了——大多数人都穿着和托尼差不多款式的西装,少数几个穿着军装,还有些人穿着破旧的衬衫和裤子。戴着奇形怪状五颜六色帽子的女人,穿着泡泡袖齐膝裙。托尼从未想到在世界大战期间的美国人竟然还这么快乐安逸。

也许只是每个人都需要喘息的时间。

托尼从另一边穿过公园,他看见世博会的地标性建筑:尖角塔和圆球,巨大的白色建筑,一高一矮,具有超出这个时代的美感。尖角塔有当时世界上最高的电梯,托尼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错过。这次世博会太丰盛了,太多当时的顶尖作品,感觉三小时不够用。所有的东西都以不同色调的蓝色和橙色呈现出来,荧光灯——托尼知道,在当时还是新兴产品——令人眼花缭乱。展品既奇怪又有趣,有一个巨大的青铜机器人,看起来最多只能算半个笨笨,一个装着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笔记的时间胶囊,还有——!——电视。以及一大堆充满未来色彩的汽车。补充一下,是1943年的未来色彩。

托尼在一幅巨幅海报面前驻足,直到那时他才知道那届世博会的口号:“以今天的力量建设明天的美好世界,为了自由与和平——面向未来。”

有点讽刺,他想。他开始想象如果周围的人知道真的有一个时间旅行者混在他们中间,他们会说什么。也许托尼的表也会获得一个展位。

托尼一只手压在胃上,另一只手保护性地盖住戴在手腕上的表。不,这不是他的目的。

所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离开海报,转身去寻找他的父亲。

托尼找到了他——不出所料——在展台上。一个很大的展台,很有品味,灯牌和海报上写着霍华德今晚有两场演讲。托尼低头看了眼表,他还有一个半小时。他可以等。

没过多长时间,展台被人群围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着“斯塔克和他的新发明”。没人知道斯塔克的新发明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它和展台上的那辆红车有什么关系,但很明显,他们都知道霍华德。那时霍华德已经闻名世界了——斯塔克工业虽然不像四十年后那么举足轻重,但就算在起步阶段,它也比大多数公司更出名,这全都归功于霍华德。娱乐观众是托尼从父亲那里学到的东西。

是的,霍华德真的很会挑动观众。

短裙女郎在舞台上跳舞,但托尼看都没看。他没动,没笑,没鼓掌,也没和别人说话。他一直盯着他的父亲——二十六岁的父亲,没有一根白发,穿着一件得体的晚礼服,对着观众微笑,抽空还回了旁边女孩一个wink,他站在舞台上,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托尼感觉有点像在中央公园听到自己声音,只是没有那么痛苦。他确定自己不会吐出来,但也许会失去意识。只是也许。最多一两分钟。他没听完演讲。他受不了了。虽然他听见了螺旋桨破开空气的声音,但他甚至无法等到展品汽车飞——好吧,盘旋——回到展台。他挤出人群,踩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皮鞋终于离开了展台。托尼想把刚刚看见听见的一切都从脑子里挖出去,他甚至不知道他怎么会恐慌成那样,他只想逃。

他一直走到听不见观众欢呼鼓掌声的地方才停下来。他晕得厉害。感觉身边的墙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无法忘记他父亲的笑容。

“嘿,你没事吧?”

托尼感觉目光慢慢聚焦,盯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看了几秒。好吧,其实是低头看向那个人,真的,那人比托尼还矮。托尼打量着那人:矮小、病态苍白、蓝眼睛、善良的担忧、眼熟。操。

草草草草。

“是的,”托尼噎住了。天哪,开什么玩笑。“我没事。”

“你确定?”史蒂夫·罗杰斯边问边指着那边的舞台。“我看见你突然从那跑出来,还踩到我朋友的女友,毁了他和她女友的接吻。”

“抱歉,我——我只是——呃。你知道,人有三急。”

罗杰斯似乎没信。天哪,他和照片里一模一样。霍华德甚至有一个相册,托尼记得罗杰斯没打血清前的样子。

“你看起来有点——不舒服。需要——”

“我没事,”托尼又说了一遍,语气更坚定了。“真的,只是——别担心,我准备回家了。呃。嗨,呃,你知道那边在征兵吗?就在那,那个大楼里。征兵。那——”

“你好像要晕过去了,”罗杰斯皱眉,打断他道。

“我不会,”托尼说,推开墙站直,“我是说,我不会晕的,我没事,我得走了,谢谢你,以及,再见!”

“再见,”罗杰斯回道。

罗杰斯似乎还是有点担心,但托尼没心情解释,他也没法解释。天哪,史蒂夫·罗杰斯是那种会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一路送他回家的人,而托尼一生都在鄙视这种人。好吧,一生有点夸张,四岁前他真的很崇拜美国队长,然后一份备忘录让他明白了美队在他爸生命中到底有多重要。

托尼跑回船屋。他一直等到那个隔间的人出来,然后他坐在马桶盖上屏蔽所有咒骂敲门声,直到时间穿梭机带他回到现实。

+++

托尼的父母在休息室等他。

贾维斯提前通知了他,谢天谢地贾维斯没告诉他爸妈他还穿着霍华德的旧衣服,贾维斯只是挑起一条眉毛,直接把他带到更衣室。现在托尼已经换好衣服了,他溜达进房间时发现他父母坐在沙发上,确实等他。字面意义上的等他。

他停住脚步。“我发誓,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我干的。”

“没什么,”霍华德说。他靠在扶手椅上,手撑着头。看起来正在犯偏头痛。

“宝贝,今天是你的生日。”玛利亚放下高脚杯,站起来走到托尼面前,拥抱了他,“我们想给你过个生日”。

“哦,”托尼愣住了。

“你今天去哪了?”霍华德问道,还是没看托尼。

1943年,托尼想着,但他没说。“在丽贝卡家。我的恋人,记得吗?”

他妈挑眉:“丽贝卡?”

“他女朋友,”霍华德解释:“不过他还没给我们介绍过她。”

“真的吗?托尼,你的女友?为什么你不——”

“告诉你?”托尼插嘴:“你在加拿大,两个多月没回来了。我哪有时间告诉你?”

“好吧,你可以打电话——”

“然后发现对面根本没人接电话,直接留言是吗?”

“托尼,”霍华德语气变得尖锐。他还是没看托尼。“够,。你知道这儿需要——”

“我招待那些媒体,是的,”托尼翻了个白眼。“我干的很好,不是吗?媒体都爱我。另外,不用谢。”

“这是你的第一场新闻发布会。但要是没有奥巴代亚——”

“我妈的白头发都是你提公司提的,你看看,都是你的问题。”

托尼和霍华德拒绝对视,不约而同地看向玛利亚,他俩脸上滑过同样的懊悔。托尼对着他妈妈抱歉得笑了笑。

“对不起妈妈。”他亲了她一口。“我很高兴你回来了。别担心头发,我发誓你还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油嘴滑舌,”她干巴巴地说。“你们父子俩一模一样。为什么不带你女朋友回家呢?我真的很想见见她。”

托尼感觉胃被后悔的尖刺扎了一下,他不想对他妈妈撒谎。“那不重要,妈妈。”

“但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我们认识她父母吗?”

“不,我觉得不认识。”

“你怎么遇见她的?”

托尼向他爸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但霍华德摇了摇头并给自己倒了杯酒。“别看我托尼。你妈才是领导。”

托尼做了个鬼脸,但他还是认命了,回答了她妈的所有问题,即便那个女孩并不是他的女朋友,不,他不会和她结婚,也不会在感恩节带她回家,因为感恩节在十一月,现在不过是五月,而且霍华德和玛利亚感恩节也不在家。

+++

有人(托尼打赌是安娜)真的烤了一个蛋糕,托尼吃了一大半。玛利亚这次没管他,毕竟今天是他的生日。她真的很想念她的家庭,她不停地问托尼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她和以前一样,温暖但疲惫。充满爱意但不合拍。哦,托尼爱他妈妈,在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就是他妈妈,但有时他会觉得他俩之间有一道鸿沟。她只知道托尼展现给她的样子,更好、更温暖的一面。他不想对他妈撒谎,但做一个满足她希望的儿子不算撒谎。不是吗?

在托尼拿到他爸妈给他的礼物后——是一个他们在某个地方找到的一件托尼渴望已久的旧玩意——玛利亚很快回到她自己的房间,托尼怀疑她在试图给他和霍华德创造一个……交谈的机会。但这事没那么简单。

她一走,霍华德切下了一块蛋糕。托尼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喝了口酒。霍华德坐回扶手椅,沉默继续。

“我不知道你俩要回来,”托尼最后打破了沉默。“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不会在外面待一整天。”

“我知道,”霍华德说。“还好你妈没准备搞聚会。”

“下周六我想叫几个朋友来。”

霍华德看了一眼他。“行。我们到时候不在家,别拆了房顶就行。”

托尼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杯子。“我以为你回来是为了和皮姆谈判。”

“明天去,周五在芝加哥有个会议。”

“哦,好的。”

又一次沉默,不出意料。

托尼不禁想起世博会。回来后,他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理清思绪,但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理解所见的一切。他没想到今天的穿梭会让他偏离轨道这么远。

他无法忘记罗杰斯。他意识到罗杰斯不是霍华德故事里的虚拟人物,他是活生生的人。现在被冻在北极的某个角落,被埋在成吨重的雪山冰川下。精彩故事的悲惨结局。

“爸爸?”

“嗯。”

“我能问你件事吗?”

霍华德略带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还好不是不满,“当然。”

“你为什么不再找史蒂夫·罗杰斯了?”

霍华德愣了一瞬,“史蒂夫·罗杰斯?”

“是的,我知道你叫停了搜寻他的任务,但——你都已经找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就——不找了,为什么?”

霍华德盯着他看了一会,好像他从未想到托尼会问他这个,然后他低下头,托尼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以前从没问过我”。

“是的,但我一直在想那些故事。”

“真的?我没想到。你看起来很感兴趣,只不过是用白眼和抱怨——”

“爸,”托尼恼火地打断他。“我现在开始感兴趣了。”

霍华德慢慢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他。“没有原因。有时你只是意识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所以只能停下。”

但斯塔克都是钢铁做的,托尼想到。斯塔克永不止步,永不。

“但你仍然——”他开口,但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停了一会,继续说:“你还是想找到他。”

“当然。他是个好人,他值得。”

“那你为什么——”

“托尼,”霍华德打断他。“我有一家公司。我遇见了你妈妈,和她结婚了。你出生了——我不可能放下一切去找一个死人。”

托尼什么也说不出来。沉默,又一次,总是这样,总是他妈的这样。直到敲门声打碎了它。

“先生们,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贾维斯礼貌地站在门口,看着托尼说道,“有个电话找你,我想你应该不想错过。是罗德先生。”

“罗迪?”托尼放下酒杯站起来。“贾,谢了,我立刻上去。爸爸晚安。”

“晚安,早点睡。”

托尼点了点头,对贾维斯笑了一下,迅速窜上楼梯。他差点被门口的东西绊倒,那是个包着漂亮外皮的长方扁盒。

托尼把它拿进屋,带上门。他坐在床边接起电话。

“嗨?”

“嘿,托恩斯!生日快乐!”

托尼笑了:“谢了。”

“哥们,最近咋样?我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

“还好,有点——忙。你呢?”

“我很好,”罗迪说,“一样忙。训练挺累,但还能应付”。

托尼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你那应付是第一名的应付吧。”

“彼此彼此,你还不是天天冒着生命危险?又穿梭了是吗?”

“从没停过,”托尼说,“今天见了我爸。”

“挺好啊。我是说,他回来给你过生日了,难道你俩又吵架了?”

“不。呃,是的,吵了几句,但没啥事。我去了1943年,在那见了他。”

“哦,那是——有点疯。”

“确实。”

“感觉啥样?”

托尼该怎么描述呢?他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见过他爸对他露出过舞台上那样的笑容?还是现在他见过了罗杰斯,有点明白霍华德为什么一直在找他?还是他不知道他爸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可能放下一切去找一个死人。

那你为什么还不满足?为什么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对着地图一看一天?为什么永远不在?为什么我还达不到你的要求?为什么我还不够好?

托尼咽了口唾沫。“奇怪,”他说。“很奇怪。和我说说你的训练吧。”

罗迪犹豫了,但他没继续追问,也许他感觉到托尼想逃避。他无疑帮了托尼,天啊,托尼爱他的朋友,但挂断电话的那一瞬,托尼感觉更孤独了。

他看向从门口拿进来的礼物。看起来是个唱片,贾维斯不是唱片发烧友。托尼打开贴在上的贺卡。

托尼,生日快乐!我们祝你一切顺利。

艾德文·贾维斯和安娜·贾维斯

Chapter 4: 第四章 好奇心害死猫,傲慢和固执也会

Notes:

划线处电脑用户可以直接悬停鼠标看译者注,其他用户可以在文末notes那看。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1936年12月/1990年8月

他还在穿梭。当然可以用好奇心和固执来推脱,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穿梭有时只是因为他无处可去。

托尼坐在中央公园边上的一个咖啡厅里。他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可以看见每一个走进公园的人,他在这消磨了一下午,一会儿就要点第三杯咖啡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过去消费——震惊,1936年的咖啡也太便宜了——而且很好喝,就是刚入口有点不太适应。不过服务员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也正常,毕竟谁会在平安夜一个人坐在咖啡店喝几小时咖啡啊?

无所谓,托尼不过是个过客。他知道没人会认出他来。他很小心,又“借”了一件他爸的西装,伪装得天衣无缝。

没人会因为他的格格不入而发现他来自未来。

咖啡店在快十二点时关门了。托尼没看见L走进公园,下次该试试别的入口。距他回到1990还有一个小时,于是他打算去中心公园,到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他。

他最后一次见L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好吧,托尼其实经常回到他们初见的时间,但他还是不知道L从哪进入的公园,也不知道L在他们见面后又去了哪里。L似乎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他从没坐过地铁出租车。托尼有一个关于L的理论,他认为那是一种突破时代的技术,就像他自己的时间穿梭机一样,L也有一个空间穿梭机。但推论一直没法验证,也许永远无法验证。

L不可能解答托尼的疑问。

而且在只知道一个首字母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从陌生的1936找出一个陌生人?关于L的信息非常模糊零散,那甚至不能称为信息,只是谜团伸出了一根线头。三个确定信息——L很危险,1936年平安夜L出现在中央公园,1950年6月L在马萨诸塞州写了一张明信片。

没用,都没用。他后来又去了一次1950,但明信片和L一样凭空出现,线索又断了。所以他只能回到1936,一次又一次,那是他唯一能找到L的时间。

有人会说他一定是疯了才一直坚持找那个想杀了他的人,但托尼的好奇早就压过了他的理智。

现在,虽然托尼已经习惯了今晚的寒冷,但他在穿过马路,走进中央公园时还是裹紧了外套。

事情从那时起就有点不太对劲。

他正在往贝塞斯达喷泉走,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托尼大叫一声,挣扎着想掰开脖子上那只冰冷的手,但那手纹丝不动。他眼前一黑,那只手随之消失,周围变得模糊不清,树影和街灯扭曲着融入了一道绚丽的奇怪光芒中。托尼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屁股着地。

“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吗?”

托尼还在努力找回自己的视力。他感觉与周围隔了一层厚纱,朦朦胧胧得听不清楚,就像是时间穿梭,但没有耳鸣。

那只手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还好这次抓的是领子。

“咳——嘿,什——”

“闭嘴,”那声音说,“冷静点,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杀你”。

这次托尼终于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他僵住了。不再挣扎,视力也开始渐渐恢复。他低头看向那只手,顺着黑色衣袖一路看上去,肩膀,脖子,最后是脸。

L的脸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出现在他眼前,甚至有光。

第一也是他唯一注意到的是L瞳孔的颜色。鲜活但绿得有点过分。不太高兴。然后是高高的颧骨,披散在肩上的黑色长发,以及抿紧的嘴唇。

“我会放开你,但你不许跑。”L说,听起来他这会已经开始不爽了。

托尼张了张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恐惧不安激得他寒毛直竖,四肢僵硬。他把目光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胡乱扫视着周围,发现他们在一间房子里,于是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大门上。

“好的”,他迅速回答,“我保证,我——我不会跑,我发誓——”

L放开了他,托尼立刻跑向大门,好吧,至少他命令他的腿带他跑向大门。他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门把手,往下一按,一动不动。

L在他身后叹了口气。

托尼慢慢转身,靠在门上,看向那人。L确实很高,从头到脚一身黑——标准三件套,价值不菲——但他皮肤很白。看起来比托尼大一点,但绝对不老,甚至可以说很年轻。托尼感觉回到了麻省理工,L真的很像那些比他大三五岁的同学。

当然,他还是有点害怕,但他是托尼·斯塔克,而托尼·斯塔克绝不可能让别人小看。

“我有枪,”他说,努力压住声音的颤抖。

L站在房间中间,双手抱胸,似乎已经要被托尼气疯了,“所以呢?”

托尼咽了口唾沫。他应该早点掏枪的,枪现在还绑在腰带上,取下来得花时间,他太傲慢了,报应来了。

死于自己的傲慢也太可悲了。

“你长大了?”L问他,他的声音让托尼精神一振。突然间,L的愤怒消失了,甚至感觉他有点……疲惫。

“二十岁,”托尼谨慎回答,“你呢”?

L的嘴角几不可见的上扬了一点弧度,但他没回答。“你不能再来了,”他说,含着一点苦涩的味道。“你的每一次穿梭都相当于在中心公园点亮一个醒目的坐标。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个你在中心公园里奔跑吗?你知道你创造了多少个角落吗?如果你不停下来,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放我走,”托尼说。“我保证我再也不回来了。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如果真那么简单就好了,”L提高声音,语气中的冰冷尖锐让托尼忍不住退缩。

疲惫又一次浮现在L脸上。他转身走到窗边,脱下外套。搭在椅子靠背上,托尼这才注意到房间摆设。

一间起居室,或者书房。深色原木与皮革。高高的两排书柜顶在墙上,一张书桌,扶手椅配软皮搭脚凳,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打开一半的地球仪的吧台,后面的酒柜里塞着几瓶看起来很好喝的酒。总的来说,很绅士,很贵族,很有品味——是霍华德会喜欢的风格,除了——

这间屋子太私人了。不那么完美。地板上散落着展开的书,书桌堆得乱七八糟,几点墨水在纸上洇出一片黑色,沙发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个没洗的咖啡杯。扶手椅的软皮有点开裂,那里似乎是主人最喜爱的角落。

不是托尼的风格——有点太老派了——但有家的味道。

托尼可以从窗户看见曼哈顿的天际线,所以他们现在的楼层一定不低,从窗户逃生的选择被pass了。

靠。

而且:去他妈的瞬间移动,一点也不酷了。

“你还有多长时间?”

托尼看向L。他甚至感觉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L转身面对他,手背在背后,表情空白。几秒钟后,他挑起一边眉毛。

托尼吞咽了几下,瞥了一眼表,“17分钟。”

当时还不到凌晨1点。托尼意识到L肯定是刚从中央公园回来,对于L来说,他俩上次见面是十几分钟前而非两年前。托尼感到有点头晕,不过至少解释了为何L看起来这么疲惫。托尼还没忘记他第二次来到1936时L的崩溃。还有L的哀鸣。

托尼盯着L。他不敢动。“你——你不会杀我了吧?”

L也没动,连眼睛都没眨,“不。”

“发生什么了?”

“什么都没发生。”

“但——”

“我做不到,”L打断他,他又生气了,“也许我应该杀了你,但我做不到”。

“也许?什么意思?”

“可能的同义词。”

哇哦!

“谢谢你小天才。我不——”天哪,他真的不想这么说,但,“我不理解。你是谁?你真的没病吗?我甚至不——”

“我带你来不是为了回答问题的。”

“哦,”托尼说。“哦,好吧,我明白了。抱歉!我不想毁了你的伟大计划,虽然我都不知道是啥,但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还是想割断我的脖子,那好,我全都同意。不会有人找我的对吧?考虑到我还没出生,我觉得你应该肢解我的尸体,然后扔进哈德逊河,满足我被不知名神秘杀手毁尸灭迹的愿望——嘿,你要干啥?”

L看都没看他。他坐在扶手椅上,拿起一支笔,好像要开始今日的日记活动。亲爱的日记,今天我遇见了一个时空旅行者,在一个小时内我见了他三次,我打算杀了他,但我做不到,因为我有严重的精神问题,可能是一个有

《神秘陌生人》 ”情结的疯子,而且我今天和亲爱的艾米丽喝了茶,美好的一天。

操。

托尼抓起最近的一本书扔过去。击中了L的肩膀,随即重重砸在地板上。L转过身盯着托尼——不是托尼想象中的狂怒,他似乎惊呆了。

“你刚刚只是朝我扔了本书?”

“没错,混球,我扔了,很高兴你注意到了。”

L看起来像吃了口狗屎。但他只是转身回到桌边,托尼抓起另一本书扔了出去,L放下笔,但没回头。

“放下。”

“不,”托尼说。“我还在这,别管狗屎日记了,听我说。因为我马上要走了,所以如果你不想肢解我把尸体扔进哈德逊河,为什么不放——”

“如果你敢扔,我会遵从你的建议拧下你的头。”

“不,”托尼坚持说。“不,如果你要杀我,四年前就该干了——或者应该说,半个小时前?——但你不能,所以你不会杀我。你不可能因为——操,我不知道,因为认识我?你怎么认识我的?”

“我觉得你应该还没那么蠢。”

“你是秘密时间旅行组织的头头吗?你们的宗旨是禁止时间旅行吗?”

L一脸震惊,“秘密时间旅行组织,”L重复道,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

“是的,”托尼坚定地说。

“你看了太多科幻电影。”

“啊!哦,那个,你是说像——像《回到未来》?你知道,你提到的电影——或者说,我猜,我真不知道——是在1950年?比正常上映早了35年?嘿,现在是1936,有科幻电影吗?因为——”

“根本没有秘密时间旅行组织,”L绝望地说,也许是愤怒。

“好吧,我只是有点失望”。

L转身面向托尼,手臂搭在椅背上,但他什么都没说。现在,L直视着托尼,托尼闭紧了嘴。他想,这个人有点……不对劲。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也许是因为极度疲惫,他的手指在抖。紧张,他很紧张,疲惫,绝望。

不是好兆头。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变得极度危险。

“你害怕我”,L在很久很久之后说道。也许他看到了托尼的眼睛。

“我没有。”

“你有”,L弯腰捡起托尼扔过去的书。小心翼翼地合拢放在桌上,“你当然会”。

托尼又看了一次表,六分钟。L拿起钢笔,但他没落笔,他的手在抖。

“我只是有个问题,”托尼最后说,L叹了口气。

“我知道。但我说过了,我带你来这不是——”

“那为什么带我来这?”

“为了向你展示多次跳跃在同一个时间点会带来的意想不到的可怕经历。”

“哦!嗯,好吧,哇哦!我得说,谢谢。”

L叹了口气,“你一直这么烦人的吗”?

“天生的,”托尼说。“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在哪能见到我——今晚,还有1950年?这——这根本说不通。”

“我的秘密,”L说。

“好极了,太棒了。真神秘,真迷人。我会再扔一本书的。”

“不行。”

“我会。”又看了一眼表。四分钟。“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钱,还是我爸爸,还是斯塔克公司——”

“和你父亲无关,”L打断他。“和你珍贵的公司无关。和你也无关。我——”他顿了一下,笔尖终于落在纸上,目光始终盯着纸面。“我不想再从你那得到任何东西了。(I am done with wanting from you.)”

托尼盯着他。“操,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你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人。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默,还剩两分三十秒。

“如果我回答你的问题,你会停止时间旅行吗?”L问。

“不,”托尼立刻回答。“这是我的发明,我想用就用,和你无关。”

L似乎并不惊讶,“那么,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我不喜欢你,”托尼说,“一点也不喜欢你”。

“晚安,安东尼。”

“什么?嘿,等等——操,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我——”

但L挥了挥手,托尼陷入了扭曲的彩虹。房间飞快消失,托尼独自一人回到中央公园,气得快爆炸了。

操他妈的傻逼传送。

+++

当托尼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他不知道今天的穿梭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了。一方面来说,他差点死了,但另一面,他知道了L的一些事,尽管托尼还无法凭借这点线索找到L。但至少他可以列个清单了。

1. 至少在1936年,L住在纽约。他带托尼去了一间可能位于曼哈顿的公寓,他很有钱。

2. 他也有特殊能力(注:瞬间移动),托尼真的很想拥有这项伟大科技。

3. 他对托尼的了解超出了应有程度,意味着他俩在L 的过去见过,也就是说在托尼的未来他俩还会再见面。

4. L可能会杀了他。

5. 他是个混蛋。

托尼无法推断L的年龄。1936年他比托尼大,但应该不到三十。托尼觉得他应该二十五六,所以1950年写下明信片的他肯定40多了,而现在,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了霍华德差不多,老古董一个。他们之间显然有某种联系,但托尼对此一无所知,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什么时候会发生?托尼认为是在1936年前,但未来的托尼也可以告诉L,这样L就能在事情发生之前知道这件事,并决定让这件事不发生。难道是托尼想复杂了?他一想到这个就头疼。

最后,再次见到L除了一大堆新谜题外什么也没有。所以他还得去见L,但除了1936年他还能去哪?有一段时间,他打算不顾L的警告直接去1936,但最后他觉得L是对的,托尼不能再在1936年的平安夜创造更多版本的他了。他之前没想过他有多么引人注意。而且不仅是那年的L很讨厌托尼和他的时间穿梭机,还有一个未知的陌生人也对此不满。托尼知道他不能再冒险了。

所以他等。他又穿梭了几次,希望能撞上L,但他从未两次穿梭到同一日期。L也许不想见他。当他回家时,他感觉几乎不可能靠自己找到L,他缺少关键信息。

而且斯塔克工业还有一堆破事等着他。

+++

斯坦尼是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穿得体合身的西装,带着和蔼的笑容,他的头发比托尼第一次见他时短得多,托尼真感觉总有一天他会给自己剃个光头。即便奥巴代亚·斯坦尼表现得很和善友好,但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漏出一点铁血手段。他喜好舒适的生活,但更愿意靠自己获得,毕竟他还是个信奉努力的商人。

斯坦尼和霍华德合作时间很长。托尼也和他谈过几次,他知道斯坦尼为斯塔克工业干了很多实事,而且完成得很出色。霍华德很欣赏他,他俩不仅是商业上的伙伴,也是真正的朋友,斯坦尼有时会来家里吃饭。

托尼在曼哈顿的工作室里制造一个只要手一抖就能把整间房子炸上天的集束手榴弹。他一边工作一边跟着AC/DC的音乐哼唱,他就是喜欢挑战。

“托尼?”

托尼没管,甚至把音乐声调大了。

“托尼!”

托尼叹了口气,关上了音乐。他听见了霍华德下楼的脚步声。托尼喊道:“我正在工作!”

“先停一下!”

“提醒我升级一下安全系统”,他嘀咕了一句。

呆呆嘟嘟两声。托尼停下手头的工作,抬起头,惊讶而不满,霍华德不仅未经同意就来了托尼的工作室,甚至还带了朋友。真是太棒了。

“你好,托尼!”奥巴代亚·斯坦尼向他打招呼。他环顾四周,好奇地打量着托尼的工作室。“真令人印象深刻。”

“谢谢”,托尼说,“爸爸”。

霍华德听出了托尼的不满,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你在这为斯塔克工业开发了很多东西,斯坦尼有权来看看”。

“爸,这是我的工作室。我们说——”

“不,”霍华德说。“难道这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吗?”

托尼翻了个白眼。“没有,先生。”

“我一直想让他把工作室搬进斯塔克工业,”霍华德对斯坦尼说,好像托尼不在场。“那更高效,但他很固执。”

“那他肯定是遗传了他老爸,”斯坦尼说,托尼的老爸闻言笑了起来。

托尼希望他们离开。

“你研究什么?”斯坦尼好奇地问道。

托尼看向霍华德,对方期待着他的回答,托尼叹了口气。他拿起手榴弹递给斯坦尼。斯坦尼接过手榴弹,仔细观看。

“小心点,”托尼说。“那根线一断,咱们一起死。”

他俩一起抬头。

“我没开玩笑,”托尼说。“房间会很乱的。鲜血脑浆得涂一地。”他狠狠瞪了一眼他爸。“我们的股票一定会暴跌。”

“托尼,”霍华德说,但斯坦尼拦住了他。

“没事,”他说,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榴弹。 “他只是想安静地工作,我们应该尊重他。”

托尼点头。“是的没错。谢谢你。现在麻烦你俩出去。”

霍华德翻了个白眼,但他俩确实离开了。

托尼打开了音乐。

1991年8月

餐厅里全是人。刀叉划在盘子上的尖锐声响刺痛着托尼的神经,但至少菜很好吃,葡萄酒也不错。他妈一直在说她的慈善八卦,托尼时不时点点头,给足情绪价值,确保他妈不会难过。不过他脑子里一直在设想他的项目——这就是他通常与他妈共进午餐的模式。

“我听说你昨天表现得很好。”

等等。

托尼集中注意看向他妈,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那个会议,”玛利亚兴高采烈地说。她叉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我知道工作的时候被打扰很烦,但你处理的很好。”

“哦,”托尼说。“是的。我是说——谢谢。谁和你说的?爸爸吗?”

她摇摇头。“我今早见了奥巴利亚。他对你印象很深。”

“哦,”托尼说。又来了。

她看向他。表情柔软。“你想试一下这个吗?我不是很喜欢这个。”

“好,”托尼说,看向他的盘子。他清清喉咙,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当然。”

1991年12月

灯亮了。

托尼躺在床上甚至没听见有人推开了卧室的门。但灯光唤醒了他,光线突然亮起,他呻吟着把头埋进枕头,试图挡住灯光。他很少能一次性睡上七八个小时,现在还不想起床。

“托尼?”

那声音很小心,很温柔。熟悉。最后托尼还是醒了,慢慢抬起头看见贾维斯站在门边。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光脚。他在和安娜一起住的小公寓里都没这么狼狈过,更别说在工作时间了,。

他通常也不会叫他“托尼”。

“贾维斯?”托尼声音很尖。他用手支起半边身体。“怎么了?”

当贾维斯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时,托尼知道肯定发生了很糟的事。

灯亮了一整夜。

Notes:

《神秘陌生人》:译者注:应该是1982年根据马克·吐温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

Chapter 5: 第五章 一个时代的终结

Notes:

作者有话说:我不敢相信洛基说“我一直二十七岁”,但却连一个《暮光之城》的笑话都不会讲。
译者注:划线句子电脑鼠标悬停可看,手机可在文末看。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1873年4月/1991年12月

托尼还没和他的父亲道别。

他们在圣诞节的第二天离世,一个对托尼来说太早的清晨。他当时很累,宿醉未醒,根本没有心情听别人说教。关于最后的那次见面,托尼只记得在他们离开前开的几句玩笑。回想起来,他几乎不记得他和他爸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吵架,他们之间只剩下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也许霍华德只是累了。

他应该告诉霍华德他爱他,那是真的。但至少他没有说出更伤人的话,至少他没说他恨他,虽然那也是真的。

托尼和他的母亲道别了。如果他知道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他一定不会放她走。

+++

他在逃避。没有借口,没有理由。他逃避铺天盖地的电话、报道、文章、以及——未来。

斯塔克先生,你有什么打算吗?斯塔克先生,斯塔克工业的未来在何处?斯塔克先生,你准备好承担责任了吗?斯塔克先生,三年前你说未来未定,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从一场新闻发布会上逃走了——只是一会儿——假装什么都发生,假装他的父母只是去了另一座城市,出席另一场新闻发布会,假装他们只需一个电话就会回来。一个他从未拨出的电话。他回到家,父母甚至还没有被埋在土里,家里还和平常一样空空荡荡,但他还是觉得那里不再是家。他回到家,纽约还在过节,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就之前一样,从他爸的酒柜里偷了一瓶。(现在没什么偷不偷的了)手指有点麻木。

“托尼,”奥比叫他。当然他跟来了,他每时每刻都跟着托尼,和托尼一样精疲力尽。“你还好吗?”

“没事,”托尼头也不抬地说,“回家去睡会儿吧,我没事。”

奥巴代亚留了下来。他疲惫地哼了一声,坐在霍华德的扶手椅上。托尼递给他一杯酒,托尼知道只要自己保持安静,奥比一定会睡着。快中午了,但奥巴代亚很可能从那个电话以后再没睡过。

他一睡着,托尼就放下杯子走出房间。贾维斯在走廊里,托尼只需看他一眼就知道又有一个电话等着他,他需要做出决定,他需要解决问题。但托尼不想和商业伙伴或律师或股东说话,他现在只想逃离。

“等一会好吗?”他平静地说,贾维斯点点头。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他问。“什么都行?”

托尼摇摇头,贾维斯没再说话。托尼离开房子。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抓起枪和外套,但他并没有拿他爸的旧衣服,甚至没有想过那件事。

穿着死人的衣服可能会带来厄运。

+++

当你愿意时,纽约是一个可以随意沉沦的城市。托尼愿意,甚至渴望,但融入嘈杂的人群,混在酒吧里还不够,不够带他逃离。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人们注意,到处都是窃窃私语,那是斯塔克家的那个吧?霍华德的儿子?我听说他是个混蛋,他在这干啥?他现在听到的窃窃私语和这些不一样,但他甚至希望回到过去。

所以他随机选择了一个时间。

他躲在两个大垃圾桶后面,没人注意到他。耳朵嗡嗡作响,双脚离开坚实地面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久违的新鲜空气。

垃圾桶不见了,但还是很臭。托尼走出狭窄小巷,发现自己站在第五大道上,平行宇宙的第五大道。两边的房子最多五六层,最高的建筑是教堂的塔楼,托尼可以看到两座塔尖。建筑外墙熟悉又陌生,好像有人把托尼所知道的纽约所有的老建筑都缝合在一起,扔在一条街上。没有汽车、没有红绿灯、没有明亮的广告牌,托尼习惯的所有噪音都被清出了这座城市。啊,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寂静,街道上人很多,人行道上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交织成了一片托尼熟悉的韵律。行人大多疲惫不堪,女人穿着及踝叠边长裙,高领褶皱蕾丝长袖衬衫,男人则是长外套和顶帽。

一辆马车驶过,托尼目不转睛地看着。

穿上他的皮夹克可能是个错误。

他走进人群,希望人群能掩护一下,试图忽略周围奇怪的目光。他没看表,不在乎究竟落在了哪一年,又能停留多久,他只是不停地走。他了解1936年的曼哈顿,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至少对于托尼来说足够陌生。

直到一个人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那么,是你一直在跟着我,我猜。”

托尼僵住了,他盯着面前的那个人。

不。

操他的。

托尼现在没心情。所以他转身,离开L,那个看起来和这条街上的人没什么区别的L。托尼跑开了——准确的说,逃——朝着相反的方向,他就不能有片刻清闲吗?只是一小会儿,不会有人想从他身上汲取利益,不会有陌生人愤怒地盯着他,想割断他的脖子,操,让他们试试。托尼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唯一拥有的只有一个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公司。谁在乎?反正不是他。

“安东尼?安东尼!”

托尼听到有人叫他,他甚至听到愤怒变成迷惑又被担忧压过,但他咬紧后牙,闷头向前跑。耳边全是那些穿得奇形怪状的人在抱怨、惊叫与怒骂,但他什么都没听清。视线开始模糊,胸口发紧,他以为他到了一个没人认识他,也不可能认识他的地方会让事情变得轻松一点,也许他可以再次呼吸,但当然没那么容易。为什么不把自己锁在工作室里?为什么他要发明这个玩意?为什么他不在那辆该死的车里?

突然一个东西击中了他,也许是他撞到了什么,他摔倒在泥泞的街道上。人群尖叫。

“啊!怎么不看道啊!没事吧?”

“他没事,”有人回答,有人抓住他的胳膊试图拉他起来,但托尼甩开那人,再次逃跑,完全不在乎他跑到了哪儿。

“安东尼!停下!”

又一次,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回去,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拉他,是地面在他的脚下移动、崩塌。他大叫着,奋力挣脱那只像铁一样箍在他胳膊上的手,但它拒绝放他走。

“安东尼停下!别——”

别他妈让我停下。最后,托尼挣脱了。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手伸进夹克里,在他头晕目眩之前,甚至还没来得及再次深呼吸之前,他转过身,掏出枪对着那个男人,那个自以为可以对托尼为所欲为的男人,托尼厌倦了,他厌倦一切。

L举起手,表情警惕:“安东尼——”

“闭嘴。”

“我不想——”

“我说闭嘴!”

L闭嘴了。嘴唇被压成了一条线,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受够了,”托尼说,他的声音就像他的手一样抖。离谱,通常来说他的手很稳。手心发烧。“我——我受够了好吗?你不能——你不能每次都这么出现就像——就像——”

“安东尼——”

托尼!”他吼道,L皱了皱眉。“是托尼。”

“托尼。当然。”L向前走了一步,托尼打开保险。L挑眉。“先放下枪。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想干啥,我不在乎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或者你和我之间有什么他妈的矛盾,我只想离开你,让我走!带我回——回中央公园,什么地方都行,我不在乎,然后我会——我能——”

“我会的,”L说,又向前走了一步,“我会带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我保证。但首先,请把枪给我。”

“我的枪!”托尼吼道。“我的!我亲手做的!你不能——我——”

“我会还给你。”L看了一眼托尼颤抖的手。枪口几乎压在他的胸膛上。“你受伤了。”

托尼伸着他的视线,看到他手上的血迹。哦。原来发烧是因为这个。他一定是在摔倒时弄烂的。也许是一块碎玻璃?托尼盯着它,突然感觉到麻木,无助。

L叹了口气。他用了点时间把枪从托尼手里抽出来,出奇的温柔。他让托尼看着他把枪放在椅子旁边的桌子上,那是一张看起来很熟悉的扶手椅。

“过来,”L说。不耐烦得一下轻拍。“坐这。呼吸,

hjarta mítt ”。一切都好。”

“什么都他妈的不好,”托尼虚弱地争辩,但还是坐了下来。

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不会一直这样。想喝点什么吗?水呢?”

“苏格兰威士忌?”

L停了下来,低头看他。

“或——或者你拿什么都行,我——我不挑。我刚刚拿枪威胁你,我真的没有挑剔的理由。我只是习惯了。也许——”

“嘘”,L走到那个迷你吧前——不是托尼在1936见到的那个半球形,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圆桌,上面放着几只玻璃瓶和干净的玻璃杯。L打开一瓶给托尼倒了一杯,递到他手边。

托尼盯着玻璃杯。“我——我真的不——”

L的表情暗了一瞬。不是愤怒,别的东西,那……托尼说不上来,他被填满了。感觉脑袋里装满了东西,十秒内就会爆炸。他头疼,双手还在颤抖,右手有几道伤口,鲜血涂满了整个手掌,弄脏了他的裤子。

L把杯子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用力过猛,水差点洒出来。托尼微微一愣,L的表情立刻变了。

“原谅我,”他说,有点僵硬。“请喝点吧。”

托尼看向玻璃杯。“有毒吗?”

“没有。”

托尼慢慢点了下头。“下毒的人都这么说。”

“那就别喝了。”

托尼耸耸肩,左手抓起杯子。眼睛滑过放在一边的枪。他把玻璃杯抱在胸前,但没喝。“你叫我什么?”

“什么?”

“之前,你叫我——”

“哦,”L说。他的手在身侧抽搐着。轻轻摇摇头,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两人之间隔着足够的距离,托尼感觉没那么不安了,“没什么,给我看看你的手”。

“今年是哪一年?”

L对他挑了挑眉。这是托尼第一次正视他。他的头发比托尼印象中短了一点,但没什么大的变化。苍白皮肤,鲜活的绿眼睛。他在街上时的帽子和外套已经消失不见,托尼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脱下它们的,现在L只穿着一条便裤,一件黑色正装衬衫和看起来像是绿色天鹅绒材质的背心。领带很完美。尽管有点疲惫,但他很好看。仔细看去,L有点太苍白了,脸颊凹陷,眼底青黑。但——

还是很好看。托尼忍不住想到。他立刻驱散这个想法。

终于L答道:“1873年。”

托尼大吃一惊,惊叫道:“什么!”

“1873年。你不是特意来的吗?”

托尼没回答。1873年。他盯着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男人,突然意识到他几乎没什么变化。和1936年几乎一模一样。托尼之前以为L多大,二十多?这不可能。他看起来绝不超过二十八岁。托尼的大脑试图为这个问题找到一个解释、一个解决方案,这是它最擅长的,它很快提供了一个选项。

“你也是个时间旅行者,”托尼小声说,看着L睁大了双眼。

L笑了,但只是短短一瞬。嘴唇微微一动,但实际上持续的时间不超过一秒钟。不过这是托尼第一次看到他不带苦涩的笑容。“不,我不是。”

“但是——你今年多大?”

“27。可以给我看看你的手了吗?”

“不可能,”托尼说,完全晕了头。“我在1936年见过你,你看起来和现在一模一样!你不可能在九十岁还——还有1950年,你不可能活到一百岁还能——”

“我一直二十七岁,”L打断了他。“把手给我。你的血要弄脏我的沙发了。”

托尼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但还是伸出了手,“不合逻辑。我讨厌不合逻辑的事。”

“我知道”,L小心地检查着托尼的手。

托尼怀疑地盯着他,“我真的不想对你开枪。”

“我知道,”L又说了一遍。“会有点疼。”

L的手指动作轻柔地覆盖在托尼的手掌上,确实有点疼。尖锐的刺痛,像是十几根针同时扎下,托尼瑟缩着往回抽手。L放开了他,托尼低头看向手掌,那上面还残存着鲜血,但——

伤口消失了。只剩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细白线,证明那道伤口不是托尼的幻想。

他惊呆了。房间在他眼前旋转,他喝了口水试图清醒一下。

“你还很年轻是吧?”L说,有点疲惫。“比我以前见过的你都年轻。”

“21,”托尼回答。然后,“我有点恶心。”

L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一个空桶突然出现在他手上。他把它推到托尼面前,托尼甚至没注意到杯子已经不在他手里,弯下腰呕吐起来。他没吐出多少,毕竟圣诞节后他几乎什么都没吃。

L似乎能看透他的大脑,他问道:“天哪,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睡觉呢?”

托尼只是摇头。“和你有什么关系?”

L安静了。他把一条毛巾放在托尼腿上,托尼是在太累了,根本没法想这些东西从哪来。还有他的杯子到哪去了。以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拿起毛巾擦擦嘴,又擦干净了手上的鲜血,在想他到底犯了什么病。是恐慌症吗?他在恐慌吗?他感觉他应该恐慌。他的手不是唯一在发抖的部位。也许他发烧了。

“你的父母,”L非常平静地说。

托尼没有看他。也没问他怎么知道。“是的,”他说。他笑了一声,很轻,黏润的声音从喉咙里深处发出,“我的父母”。

他一直没哭。无论是贾维斯告诉他的时候,还是他打电话告诉奥巴代亚的时候,甚至在佩吉姑妈打电话来的时候他都没哭。第一晚他一直在分析现状,问一切能问的问题,发生的时间地点过程原因,然后他就开始处理他爸留下的公司遗产,但他一直没哭。

“你知道,他们走了,”他说,小心翼翼地,似乎在怕L不知道。

“我知道,”L说。

L没有说请节哀,那很好。托尼不想再听到这句话了。

“他们走了,”他又说了一遍。“而我——就像——”

“嗯?”

“我不只是他们的儿子,”托尼说,“我不是,从来都不是,你能想象吗?我只是他们的另一项遗产。”

他开始哭泣。

+++

他们一起坐了一会儿。

L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递给托尼一盒纸巾,然后是另一只装满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他一句话都没说。玻璃杯空了后,L带着托尼走出那间公寓。他们还在曼哈顿,离中央公园很近。

“有点不太一样。”托尼麻木地说。

“刚刚完工。”

托尼低头看了眼表,然后又看向L,对方的表情很奇怪。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托尼问。

L别过头去,优雅地耸耸肩。“我可不忍心让你就这样在纽约乱跑。”

“但你看见我并不高兴。”

“是的。”

“为什么?”

“这和你无关,”L摇摇头。“现在的你。”

“你知道,你的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一直让我很头疼。我现在有一千万个问题想问。但我没时间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下次你会回答我的疑问吗?”

L笑了,“如果我心情好的话,会。”

托尼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所有人的穿着,嗯,就像1873年的人一样。“你还是那么混蛋。”

当他转身时,L已经消失了。

+++

当托尼回家时奥巴代亚还没醒。托尼在门口站着看了他一会儿。他在想自己该做什么,想做什么。他爸会多讨厌他把这俩分的这么清。

终于他喊道:“嘿,奥比?”

奥巴代亚立刻醒了,他睡得不沉。他皱了皱眉,揉了揉眼睛,最后看向托尼,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天啊,抱歉。我知道你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老头在你爸爸的扶手椅上打瞌睡。”

“没事,”托尼说。然后他问:“你想当CEO吗?”

奥比盯着他。“什么?”

托尼一动不动。“你想当CEO吗?”

沉默,但不长。

“托尼,”奥巴代亚斟酌:“我觉得那不是你父亲的意愿——”

“我爸死了,”托尼说。“我妈也。他们想什么不重要。所以,你想当CEO吗?”

“那你呢?”

“我还太年轻了。经验不足。”托尼耸肩。“他们不都这么说?你觉得我爸的那些伙伴会搭理我吗?他们觉得我是个障碍,挡他们的道。所以你来做CEO,我负责科技研发,几年后我再接手,成交?”

奥巴代亚看了他很久,最后他点点头:“成交。”

“太好了!明天我会和律师谈谈,之后我们就签合同,奥比晚安。”

“晚安,”奥巴代亚说,但托尼已经离开了。

+++

葬礼很隆重。托尼一直想走,他不想呆在那些一刻不停盯着他的人面前,只要他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批评就会随之而来。但他很少会满足那些人的期望,他更喜欢脱轨的快乐。

但这次他没走。他得体地扮演着继承人的角色,无论那些人是否出自真心,他都给所有前来吊唁慰问的人回以他能搜刮出来的最佳答复,他甚至没有偷偷溜走去喝个烂醉。

是的,葬礼很完美。

托尼认识大部分出席的人,但不是全部。他猜那些陌生人是记者,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在心里玩一个小游戏,叫做好奇的猫还是专业的记者?年轻男人的西装不合身大概率是租的:记者。戴着珍珠耳环的女人笑的太夸张了:猫。吃了至少三十道开胃菜,无所事事的男人:无聊的猫。黑头发,打着绿领带的男人——

等等。

和他说话的女人发现托尼不再听她说话,于是安静了下来。她说了几句客气话,礼貌地离开了——她可能以为托尼沉浸在悲伤中,但事实上他只是盯着房间另一头的那个男人。

黑头发绿领带的男人正在看着托尼,就像托尼是这间屋子里唯一一个存在的人。

托尼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他注意到他后立刻向他走去,无视了所有想和他搭话的人。

L端着杯酒,但似乎并没喝。他只是看着托尼走近,当托尼终于站在他面前后,L举杯。

“为了那些我们失去的人?”他说,挤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很假。更像嘲弄。

他真的太奇怪了。

托尼也向他笑了一下。他举起他自己的杯子碰了碰L的。“还有那些不请自来的人。”

L发出一声轻笑。“确实如此。”

他俩都喝了口酒。

托尼仔细观察着……熟悉的脸,再次发现,从托尼上次见到他以来,他毫无变化。

严格来说,那是一百三十年前的事。

托尼又喝了口酒。也许现在是喝个痛快的时候。“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L皱眉,“你不觉得这问题很粗鲁吗?”

“很关键。”

“并没有让它变得礼貌。”

托尼哼了一声,恼怒地甩甩头。“没错,你还是那个混蛋。你难道就不会变一下吗?”

L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种奇怪的尖利。“托尼·斯塔克,

改变 ”是我的专长。”

“那你不会改一下不请自来的习惯吗?难道不能往好里变吗?”

“哦,是。”L若有所思。“你当然不知道,但对我来说,我们上次见面后过去了很久。而且大多数情况下你才是不请自来的那个。”

“哦,是,”托尼说。“我才是那个发邀请函请你来我爸葬礼的人。千万别忘了这个。”

“我说了是大多数情况下,”L一本正经地说。然后,突然又说:“我为你的父母感到难过。”

托尼张了张嘴咽下了那句搞什么鬼,但紧接着他想到那只温柔的手,以及说出那句我不想再从你那得到任何东西的绿眼睛中的绝望。然后他想到可能,只是可能,L的话并不都是假话。

“谢谢,”托尼说,警惕地看着L。“你上次说如果你有心情的话会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过吗?”

“你说了,你现在有心情吗?”

“可能,”L说,没看托尼。他似乎突然对屋子里的其他人类产生了极大兴趣。

“好的,那么,”托尼说,他几乎无法从混乱的大脑中找出那个关键问题。“如果你不是时空旅行者,你怎么还活着。”

“因为没人能杀了我,”L说,就像托尼问了个傻子问题。“虽然有几次差点吧。”

“所以你是在说,你是个,那什么,永生者?你不可能真的永生吧!”

L对托尼的反驳兴致缺缺,“随你怎么说。”

“传送是怎么回事?”托尼问。“你又是怎么治好我的手的?”

L笑了——真正的笑,不是皮笑肉不笑。大笑,咧开的嘴角,露出又白又尖的牙齿。如果鲨鱼喜欢恶作剧,那就是它们的笑。

“你怎么想?”他问。

托尼差点朝L扔出了他的杯子。“我觉得你应该遵守你的承诺回答问题,而且——”

“不是在这,”L打断他。他朝人群抬了抬下巴。“隔墙有耳。”

“好吧,”托尼说,这个问题可以延后。“好吧,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在哪儿?”

“我们会再见的。”L似乎心不在焉,而且有点不高兴。他眯起眼睛,看向托尼身后。“有人想和你说话。”

托尼转身看到奥比朝他们走来。谢天谢地,一个人绊住了他,托尼有时间转身,发现L正打算偷偷溜走,当然他会消失。

“嘿,”托尼大声道,抓住L的手臂。“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L的眼睛滑过托尼的手,托尼放开了他,说真的,在这被刺伤也太丢脸了。

不过L看起来并不生气,事实上当他再次和托尼对视时,他的眼睛中只有托尼熟悉的绝望。他顿了一下,说道:“洛基。”

“洛基,”托尼重复。“好的,我们什么能——”

“托尼!”

奥巴代亚出现得太不凑巧了。L——不洛基抓住机会消失在人群中。托尼朝着他消失的方向瞪了一眼,然后转向奥比,后者也在好奇地寻找着洛基。

“那是谁?我不记得见过他。”

“大概是个记者,”托尼说。“我叫他离开。”

“好。”奥比对他笑了笑,搭上他的肩膀,可能想安慰他。“你还好吗,嗯?我得承认,我刚刚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想来着,”托尼耸耸肩,“但被挂住了。我宁愿呆在实验室里,也不愿和这些想分走我爸公司的鲨鱼虚与委蛇。”

“你的公司,”奥比纠正他。“托尼,你已经完成你的职责了——你可以离开去工作室,或者随便什么地方都行。我来处理。”

从那个早上以来,托尼第一次感觉自己可以喘一口气。“好的,谢了奥比。”

“没事。”奥比又拍了一下托尼。“记住,你的意愿就是斯塔克工业的意愿,你爸爸就是这么掌管它的,我们会让他骄傲的。”

“当然,”托尼说,但这些话让他嘴里发苦。

他立刻离开了葬礼,但没回工作室。相反,他拿走了车钥匙。

洛基已经不见了。

+++

还记得托尼的清单吗?他在车上更新了一下。

2. 他也有超能力(注:瞬间移动),托尼真的很想拥有这项伟大科技。魔法之类的东西?????

+++

斯塔克工业在曼哈顿的大厦是纽约最现代化的体现之一,其中一部分实际上是为展示和实地考察而设计的。向公众开放一直是霍华德营销的一部分,非常聪明的策略。

笨笨负责接待来访者。霍华德把他当成了一场展览。一块写着“我的儿子是天才”的霓虹灯牌也能达到同等效果,托尼确信霍华德会更喜欢后者。他从未喜欢过笨笨,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展示斯塔克工业光明未来的招牌。

“嘿,哥们,”托尼对他说,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好久不见。”

天哪,霍华德甚至没插上电源。托尼抚摸着他第一个真正造物的躯体,突然感觉很糟糕。啊,好吧,这些天没有一天不糟糕的,但现在他甚至感觉无法呼吸。

“别担心,”他说,让自己笑。“我来带你回家,我保证会有一个大工作室供你玩,里面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破坏。还有你妹妹。你会见到她的。听起来怎么样?还不错吧?”

当然他没得到回应。不过他还是笑着拍了拍笨笨的头,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大厅。

他会做出一番伟业的。

 

Notes:

hjarta mítt:我的爱 my heart译者注:法罗语,法罗群岛是北欧丹麦的海外自治领地,位于挪威海和北大西洋之间。以上来自百度如有不准请指出。
改变:译者注:原文change也有变形的意思

Chapter 6: 第二部 永动机

Notes:

划线词电脑鼠标悬浮可见,手机可在文末注释见。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第六章 永动机

1951年/1994年2月

“所以,这就是——哦,嗨、这就是,我三年来的努力,我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呃,所有,我想不出还有哪被漏下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如果他有的话——嘿,你在听吗?”

“当然托尼。”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我的眼睛在这。”

她抬头看向他,但既然她已经爬上了他的大腿,听他说话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她更关注他赤裸的胸膛。托尼也并不真的想阻止她,所以一切继续。

他在酒吧遇见她,现在他不确定究竟是她没告诉他名字,还是自己忘了。后者可能性更大。

“你根本没听我说。”他抱怨着做了个鬼脸。

“我对你的前任不感兴趣,”她说,给了他一个独有的迷人笑容,“我更想要现在的快乐”。

“他不是我的前任!我不——没有任何前男友,你知道,男人,我——”

“上周我见了一张你和一个男人亲热的照片。”

托尼撇了撇嘴。“怎么隔着大洋还能传的这么快。”

“没错。迅速且无处不在。”

“无所谓,我喝醉了。那个人——我是说,那个人真的不是我的前任,他和我前任之间隔着八百个银河系,绝无可能。他更像——不知道哪来的狗皮膏药,你懂得,甩不掉。”

她从头上拽下衬衫,“嗯,我懂”。

“我很怀疑。他——”他想割断我的喉咙?他能传送?他是个永生者之类的东西?不行。“他是个怪人。”

“你也是个怪人。”

“确实,但我怪得很好。”

“帮我脱衣服还是你的前男友,选一个吧。”

他不是我前男友。

“你傻了吧。”

“什么?”

“来帮我,”她说,她是对的。

托尼叹了口气一颗一颗解开她的衬衫扣子。不,他的衬衫,她穿得是他的衬衫。为什么女人会一边抱怨一边抢他的衣服穿呢?

她握住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让他看着她。“你总是想这么多吗?”

她是个好人。很漂亮,真的。还聪明,肉眼可见的性感,不过这里有一个但是。也许如果明天早上他不问她电话,他们还可能再见面。

“是的,”他说。

“你应该歇一歇。”她对他说。“有利健康。”

现在他该说什么?你该怎么向别人解释你的大脑根本无法停止思考?你的大脑总是在运转,像一台刚上过油的发动机一样平稳高效,甚至当他在和别人说话时,当他即将(再次)和一个非常性感的女人上床时,他的大脑也还在后台解方程式?

专属私人订制永动机。

“我知道,”他说。

第二天早上他没要她的电话。

+++

他们到伦敦来是为了谈生意,但事实上只有奥巴代亚谈,托尼来伦敦是为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啥。第一晚他喝了个烂醉,从那以后就没醒过。清醒对于他的大脑很罕见。他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任务,斯塔克工业时间结束。

他终于有了几天空闲时间。奥巴代亚同意放他去逛逛伦敦——他之前来过一两次,但霍华德是那种压榨劳工的上司。所以这甚至是他第一次探索伦敦——特别是夜晚的伦敦——他在飞机上就在想那件事——在伦敦跳跃时间。

他设置了两百四十次重置,拥有了一整天的时间。1951年的伦敦和1994年的伦敦差别不大,至少在这片区域不大。托尼计划找一家酒吧,喝得醉醺醺的人不会在乎奇装异服口音奇怪的年轻人。不过那不是他的问题对吧?

他答应带一个女人回家,然后两人手挽手走出酒吧,但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他意识到履行这个承诺并不容易。他到这才五六个小时,还不到凌晨,他还没找睡觉的地方。这位女士并不在意,当他说他们得去找个酒店时,她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他们就出发了。

他们永远无法到达酒店。

发生得太快了。上一秒他还在逗乐那个女生,下一秒后脑勺一阵剧痛,尖叫声是他最后的记忆。

+++

直到现在,托尼都不相信人类真能干出这样的事,但事实如此。最惨的是他是那个被绑的人。

他醒来后的第一感觉是后脑勺在抽痛。抬头让他晕的想吐,反上来的酸臭味刺激着他在接下来的十秒内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我再也不喝醉了。但他猛地反应过来:他根本没醉啊。至少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也不至于把自己绑在椅子上。这把椅子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他屁股底下的?一般情况下,喝醉预示着可以昏倒在最近的平面上,这也是他热爱醉酒的原因之一。睡眠一向不太青睐他。

“他醒了。”

那声音让他从迷茫中回过神来。他不知道是谁,从前没听过这个声音。糟了。他在发抖,感觉有点冷。也许是因为他真的感冒了,他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头上又冷又湿,衬衫贴在肩膀上。

头疼得更厉害了。

他艰难地吞咽着。舌头很沉。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粗鲁地抬起来,他看到一张苍白脸庞上的黑眼睛。女人涂成黑色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睛和她的声音一样冷。

“你疯了,”她说。

托尼感觉到自己在笑,“你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

她以托尼看不清的速度抬起手,下一秒疼痛炸开,颧骨灼烧起来。他被抽得偏过头去,眼前一片空白,眩晕加重,他几乎感觉自己要失去意识,但很不幸。没有。

“我没有,”他身后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粗哑,“他就是祂想要的人。”

“祂在很多年前就在找他。这个也太年轻了。”

“确实。”

他们安静了。托尼的头在转,鲜血顺着下巴滴落,一定是她的指甲。托尼忽略疼痛,开始他最擅长的事:思考。

他不记得他怎么到这的,但根据伤口判断,他们偏好传统绑架方式:打蒙棍。有脑震荡的可能。手臂被绑在椅背后,手腕也被绑在一起,很紧。腿上缠了很多圈绳子,被绑在椅子前腿上。除了头和手指其他地方都被绑死了。这个房间除了他坐的地方外全是黑的,什么都没有,墙是灰的,窗户坏了。风从破口灌进,是晚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人,但他无法看到他俩。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团伙犯罪,但关系不好。他们还有个领头的,那个人一直在找人,很可能就是托尼。

手表还在。

托尼闭上眼睛,试图控制住模糊的思维,控制住自己。恐慌毫无用处。如果手指活动的空间能再大一点,能勾到表盘,他就能跳到别的地方。随便哪都行。

但那两个人还站在他身后。

“我能做点什么吗?”他问道,声音粗粝,呼吸急促。“还是你们就准备一直这么绑着我?”

“安静点,”男人厉声道。

尽管他们看不到,托尼还是露出了生气的表情。“好吧好吧。有点粗鲁,但好吧。”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女人生气地说。

“好主意,”托尼赞同。“我支持。哥们,快听你女朋友的话吧,她比你有注意多了。你们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呢?我喜欢聊天。我最喜欢的颜色是

热棒红色 ”,最爱芝士汉堡,我还——”

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把他压在椅背上,托尼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他咬紧牙关,抬起头,越过手臂,看到俯身的那个男人的脸。他的脸很长,呈奇怪的灰色,和他朋友一样的黑眼睛。

“我们让你说话了吗?”他对托尼说,声音像恶鬼。

“哦,”托尼说。“对不起。”那个男人放开他的头发,托尼又说:“我的意思是你太丑了。我猜你一定还是个孩子。只有孩子会这么残忍。”

“我要杀了他。”

托尼皱了皱鼻子。“这主意不好。真的。”

“我们不能杀他,”她厉声说。“祂要来了,祂准备亲自审问他。我们的任务是把他关进牢房。到了那他就会安静了。我保证。”

“好吧,很抱歉打断你,”托尼说。“但在我人生的字典里还没有安静俩字。”

那个男人一拳砸在他头上,托尼享受了一天内的第二次晕厥。

太丢脸了,真的。他差点就勾到了表盘按钮。

+++

托尼并不害怕狭窄逼仄的空间,但也许是因为他从未被迫待在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

现在他发现,被强迫的情况下,他真的很讨厌狭窄的空间。

他躺在地上盯着天花板盯了一两分钟。坐起来就能用手碰到的天花板。左边是混凝土墙,右边是类似铁栅栏的东西。里面似乎闪烁着绿色的光芒。

他头疼得不敢动。当他终于决定坐起来时,眩晕甚至带来了幻听。

“我说过有人在盯着你了,”其中一道声音说。

托尼猛地转向右边,试图找到栅栏背后的那道声音。他看见的第一个东西是一个柔和的绿色光球——那是,什么鬼东西?——然后两只惨白的手抓住铁栅栏,黑暗中浮现出一双疲惫不堪的绿眼睛。

“哦,”托尼淡淡地说。“是你。”

“是,”洛基说。“是我。”

托尼盯着他。“恶作剧是吧?”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洛基回道,听起来并不高兴。

那个,是的。托尼可以理解。

他往后挪了挪靠在墙上,伸直双腿。洛基坐在距他的脚一英寸的栅栏后面。他想离他远点,但这里没有选择。天哪,这甚至没有窗户,天窗也没有。只有一个小通风井,在托尼头顶。地面潮湿。

操。

“我应该扔掉我的猫,”托尼说,声音很弱,还是很想吐。

“什么?”

“总是把你拖下水。”

“他们到底打了你多少下?”

托尼想把头靠在墙上休息一下,但这不是个好主意,相当于给不堪重负的后脑勺一记暴击。“我应该知道,”他说。“我早该知道是你。他们是你忠实的小爪牙是吧?你很清楚他们和你一样不擅长杀人。”

洛基似乎完全不为所动。“你应该能看见,我也在牢里。”

他有点一针见血了。

“所以呢?”托尼绷着脸问。“只要用一下你传送的小技巧,噗,消失。”

“如果我能的话,我早就不在这了。”洛基胳膊穿过栅栏举起左手示意托尼看他的手腕。绿色缠绕在黑色的金属上,他的手腕被某种不知名金属手铐锁在一起。“这玩意可以阻止我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使用天空行走。”

“好吧,”托尼说。“这怎么回事?封锁你的核心?”

“有点类似。”

“好吧。我的头更疼了。”托尼揉了揉眼睛。“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你和一个女孩在一起?”

“是的,情人,就是这个。她在哪儿?他们——”

“要么放了要么杀了。”洛基说。“后者可能性大。”

哦妈的。托尼想吐。他屏住呼吸。“操。我晕了多长时间?”

“我怎么知道?”洛基慢吞吞地说。“你应该注意到了,这里没有表和窗子。”

表。

托尼低头看向手腕,一阵战栗。操,他想。操操操。

“啊亲爱的,”洛基说。

“闭嘴,”托尼看都没看他。

他的表消失了。托尼看向另一只手腕,疯狂地翻找他脏兮兮的夹克口袋和湿漉漉的裤子,没有,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它没了。他确信在那场荒谬的审讯中它还在。他想搜查这个小牢房,但还没等他摸索沾满污垢的地面,洛基开口了。

“亡刃拿的。我猜他觉得那玩意可以卖个好价钱。”

托尼猛地回头看他。“谁?”

“亡刃,”洛基重复一遍,盯着天花板。“带你来这的那位绅士。把你扔进牢房时他看见的,觉得应该能值不少钱。”

“啊,”托尼说。“特别丑的那个?”

“很贴切。”

“他拿走的?”

“我刚刚说了,是的。”

“你要是骗我的话——”

“我不会骗你,”洛基打断他,他的声音像一把磨利的匕首划破了浑浊的空气。

“靠,”托尼说。然后,因为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妈的。”

没有表他就走不了。没有表他就无法回到他的时间。过去多久了?三天的时间还剩多少?如果时间归零而表不在他这怎么办?时间穿梭机会消失,托尼再也回不到1994年。

然后呢?当然他可以再造一个,但牢房不是他的工作室,就算他有材料,他也不一定有时间。他怀疑丑脸和他女朋友不会允许他安静地工作,直到他们老板开始……好吧,对托尼做任何想做的事,从他那拿走任何想拿的东西。即便托尼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的枪也不见了。

再一次:操。

“说真的,只有一个选择。”

托尼看向洛基,对方额头抵在栅栏上,盯着托尼。洛基的眼睛闪烁着绿色的光芒,虽然有点阴森,但并不恐怖。

“在时间归零前拿回它,”洛基说。“我可以帮忙。”

托尼盯着他,试图集中精力。(试图压住恐惧。)“帮忙?”

“我在这几周了,”洛基解释道,但托尼还是很疑惑。“而且我有点无聊,所以是的,帮忙。这样会容易点。”

托尼想起了水桶和纸巾,凭空出现在洛基手中的那次,就像他在空气中拥有一个储存箱。“你能——你能召唤它吗?或者——”

“不。”洛基说,指尖敲了敲手铐。“我无法离开牢房,也无法带进来任何东西。但我们不妨用用原始方法,返璞归真嘛。”

“好。报酬呢?”

洛基看着他,带着一张难以读懂的面具,当他开口时,听起来有点无奈。“什么也不要。”

他在算计他。他一定是在算计他,这是唯一的解释。不然他为什么帮托尼?十年前他还想杀了托尼,尽管他没干,但他每次见到托尼都不高兴。他似乎很讨厌他,他表现得好像托尼是某种无法甩脱的狗皮膏药。

但一年前,他确实治好了托尼的手。

而且,托尼还有选择吗?

“好,”托尼说。“好的,我是说——谢谢,是的谢谢。”

“不用谢我。”洛基叹了口气,闭上双眼。“你大概还剩下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十小时?十五?”

“够了,”洛基一锤定音。“他们每天都会带我上楼一次,应该快到了。”

“然后呢?”

“然后,”洛基说。“我会做我最擅长的事。”

他并不想解释。

+++

他们默默等待。

托尼待在原地,靠在墙上,试图不压到他的后脑勺。头痛一点没轻,恶心感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重。他得过脑震荡。一两次,工作室突发状况,他真的恨脑震荡。思考从未如此艰难。他应该睡一会,休息一下——受伤且筋疲力尽,眼皮开始打架,但他真的不能睡。洛基在他旁边,首先,这个人就是不可预料的代名词,其次,托尼也必须保持清醒才能尽快离开。

不过实际上他现在毫无用处。与洛基的谈话,丢失手表的恐慌,这一切都让他更恶心,更头晕。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坐着,尽量不要呕吐。他已经尽可能离肮脏的东西远一点了,但牢房里根本就没干净地方。

洛基一直在栅栏后面看着他。一动不动,就好像托尼会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消失不见。托尼假装看不见他,尽管他现在有一脑袋问题——从你头上那个绿色玩意是个什么鬼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一生中第一次,除了好奇之外,他的脑子里出现了别的需求。

正是这一刻,他开始后悔自己发明了那台该死的时间穿梭机。公平地说,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扔进肮脏的牢房还偷走了他的表,但事实如此,他应该听罗迪的话,时间旅行对他来说太过了。

罗迪。

托尼一想到他就胸口发紧。他两年没见过他了,罗迪在世界另一端忙于训练成为一名英雄,虽然他们经常打电话,但现在想来,他们也并没有很经常。托尼打电话的次数太少。他没有花足够的时间和贾维斯在一起,尽管他有,而且他应该。

现在?

现在他被困在该死的1951年,和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疯子的永生者一起被关在黑暗的地下室里,头晕想死,还不知道怎么逃出去,而且他还可能让一个无辜女孩……被杀。

高歌欢呼吧,托尼·斯塔克又一次搞砸了一切。

他们在二十分钟(也可能五个小时)后带走了洛基,托尼感觉自己的时间感被丑脸的那几拳打了个干净。

钥匙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继而是锁被打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地下室窄小的四壁间。托尼抬头,发现洛基那边突然陷入黑暗——绿色光球消失了。托尼只能看见监牢栅栏的大概轮廓。在那之后,洛基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边缘。

“睡,”洛基轻声说,托尼差点错过了这个如同呼吸一般悄声的词。

但他理解了洛基的意思,想都没想立刻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靠墙睡着了。一秒后,亮橙色映在眼前,他差点因此皱眉。有人打开了地下室的灯。托尼努力稳住,在听到脚步声变大时控制自己的动作,继续表演。他们最后似乎是停在他右边,他俩牢房之间的狭窄走道。

“他死了吗?”

托尼听出了那个声音,是丑脸的女友。她似乎被他可能死去的事实恶心到了。

“还没,”洛基干巴巴地说。“但他昏过去了。”

“什么,就因为对着他的头来那么一小下?”

“比邻星,他是个人类。而且你也不可能完全免疫这样的小小一下吧?”

“呃,”又是钥匙,“那你出来吧。”

“必须得来吗?说实话有点无聊了,要我说的不如——”

“闭嘴,”她打断他。“站起来。我没那么多时间。”

“好吧。”洛基叹了口气,有点浮夸。“如果你坚持的话。”

托尼听见脚步声,洛基站起来时衣服摩擦的窸窣声,然后是一声牢门被她——比邻星——打开的声音。

“至少这次是你,”洛基有点庆幸地说。“亡刃在折磨方面的想象力太贫乏了。”

“今天是他值班。我只是提你出去。”

“好吧,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走,骗子。别磨蹭。”

“哦,你不能指望我兴高采烈吧。”

她没说话,洛基也安静下来。托尼听见他俩上楼,然后灯被关上。他睁开眼睛直起身来,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等着吧,”他对着黑暗低声说,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不那么孤单。他不得不承认,洛基在一边时他会感觉好点,永生疯子总比空无一人好。

托尼讨厌等待。他试图按心跳数秒,时间像粘稠的液体一样缓慢无情地滴落。三十二分十一秒后他失去了时间。

突然,有人在尖叫。

托尼在几秒后才意识到那是洛基。

+++

他们把他扔下楼梯。惊醒了托尼,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以及发生了什么,当灯光再次亮起时,托尼还在忙着穿透自己大脑的迷雾。

他盯着被扔在楼梯尽头,托尼牢房旁边地板上的洛基。对方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花了不少时间才用手和膝盖撑起来。

“过去,”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在托尼看不见的地方命令道,沉重的皮靴粗暴地踢了洛基一脚。“你知道我拖你——”

洛基不等他说完。“我希望你下次能更有礼貌一点,”他喘息着挣扎,扶着墙站了起来。“但我能自己走,谢谢。”

“那就快点,”亡刃边说边推了一把洛基。“滚回你舒服的小窝,快点。”

洛基走进牢房时看都没看托尼一眼,他挺直腰背,目视前方,咬紧牙关。托尼呆在原地,膝盖蜷缩着抵在胸前,突然被一种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特殊恐惧塞满。

洛基看起来——没有别的词语能够形容——可怕。衣服被撕成了破布,污迹完全盖过了本身的颜色,而在托尼能看到的他的皮肤的地方,那状况甚至还不如衣服。头发搅成一团,散乱地披在肩上,和托尼记忆中的乌黑顺滑相差甚远。洛基脸上血迹斑斑,他们似乎打断了他的鼻子,从他颤抖的双手判断,他的手指遭受了同样的摧残。

“你在看什么?”

托尼抖了一下,抬头看向亡刃,那个人站在托尼牢门边。托尼说不出话来。

“这是你未来的例子,”亡刃边扣上洛基的枷锁边对托尼说。“话又说回来,我觉得老板对你应该不会这么心慈手软。”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转向洛基。“喝点什么吗,天行者?”

“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洛基说,以一种托尼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讽刺的语气。洛基坐在地上,背对着托尼靠在栅栏上。“也给那个人带点,脱水对他不是什么好事。”

亡刃怒视着洛基,似乎想再扭断他几根骨头,但随后他做出了不同的决定,转过身,走上楼梯,并没关灯。

托尼没动,他只是盯着洛基的背影。托尼从他细微的动作看出洛基正在握住他的脚,似乎在往外抽什么东西。他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之前说,几周?”好一会托尼才开口,几近耳语。

“是的,”洛基冷淡地说。

“而且每一天,他们——”

“是。”

“但之前你看起来还好。”

沉默,然后。“我愈合得很快。”

托尼咽了口唾沫,然后他想到,我不行。

亡刃回来的很快,带着两杯水。在离开前放在他们牢房前的地上,一句话没说。这一次,他关上了灯。

他们又陷入了完全黑暗,但一个绿色的光球出现在洛基头顶,绿色沾染了一切。洛基向左移动,穿过栅栏抓起一只杯子。

“来吧。你一定渴了。”

托尼确实。他之前完全没注意到,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干得冒烟。他强迫自己向前爬,膝盖摩擦在粗糙的水泥地上。他坐在洛基旁边, 只隔着几根栅栏,抓起另一只杯子。

“慢慢喝,”洛基对他说。“别一次性喝完。”

托尼点点头,小心地撮了一口,他一直在盯着洛基。鲜血凝结在下巴上有点碍事,洛基用袖子擦了擦。当他端起杯子时,手还在发抖,他的眼睛……有点呆滞。他还很痛。

“既然你在这呆了好几周,”托尼低声说。“为什么不逃走?或者——”

“不, ”洛基说,没看托尼。“我不能。”

“为什么?”

“和你无关。”

“好吧,”托尼说。“好吧。无所谓。但你知道,这次——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是你自己的意愿,你就喜欢这套,那确实和我无关,真的。如果你喜欢,你可以每天被打,爱咋咋,但前提是我不在这儿。我和你不一样,我想赶紧离开,而你是那个让我害怕的拥有奇怪力量的人。你可以帮我是吧?今天你没拿到手表,那没关系,但——”

“请安静一点儿。”

托尼立刻闭上了嘴。至少安静了一会儿,“我紧张的时候会停不下来”,他说。

“你不紧张的时候也一样吵,”洛基说,放下杯子。“而且,谁告诉你我没拿到你的表?”

“呃。他们把你打得稀巴烂,你当然没——”

突然,托尼的表出现在洛基血迹斑斑的手上。他扬起眉毛,似乎在等托尼说话。

“嗯,”托尼说。“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天生的小偷,”洛基绷着脸说,“而且我发现尖叫声越大,亡刃就越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惊才艳艳的施虐者,以至于完全忘记看我的手在做什么。”

“哦,”托尼说。“懂了。

“给你,不拿吗?”

托尼看着他的表,它还挂在洛基的一根手指上——血迹斑斑,但骨头是完整的。他咽下一阵混乱的不安,伸手穿过栅栏,拿回手表。干净,完整,毫发无损。

“我会在你走之前治好你,”洛基说。“带着这样的头伤跳跃不是个好主意。来吧,到我这儿来。”

他的手伸向托尼的脸,托尼立刻向后退缩,大部分是出于条件反射。但洛基沉下了脸。

“我真的只想”他说,“我只不过想帮你一下,别动好吗?”

他的手指搭在托尼脖子上,很冰,托尼颤抖了一下。托尼试图保持安静,甚至没有眨眼,洛基的手指继续向上,直达后脑勺,那里干涸的血迹把头发粘成一团贴在头骨上。裸露的皮肤脆嫩敏感,瞬间的疼痛差点让托尼失去意识。他忍不住抱怨几句,但洛基命令他安静,一秒钟后,疼痛加剧。托尼大叫一声,要不是洛基的手即时堵在他嘴上,他会立刻引来他们的看守。

当疼痛减轻,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时,洛基已经放开了他。托尼对他眨了眨眼,试图适应这种令人惊讶的治愈。

洛基看着他,有些好笑,“好点了?”

“确实,”托尼慢慢说。他抬起手抹了把头发。干涸的血迹还在,但伤口消失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托尼的幻想。“真的,但为什么?”

“我必须为亡刃节省能量。”

“什么?”

“这就是我之前没治好你的原因。”

“不,我是说——”托尼低下头看着他的表。他立刻感觉到手腕上熟悉的重量。“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以为你更想让他们杀了我。”

愤怒。那是洛基的第一反应,也是他的唯一反应。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端着杯子站起来,走到一边。由于天花板太低,他不得不低下头,仅仅两步,他就到了牢房另一头,在这狭窄地方离托尼最远的一头。

“洛基,告诉我吧,你还能走到哪儿去?我不会闭嘴,因为你——”

洛基正要坐下,但他突然转身看着托尼,托尼闭上了嘴。

“你知道我的名字,”洛基说,肉眼可见的吃惊。

“呃,怎么了?我确实知道。”

“上次见面时你还不知道。”

“取决于上次的定义,”托尼向前俯身,头抵在分隔他们的铁栏杆,。“你会在1991年告诉我。”

“啊。”洛基平静地说。“我明白了。”

一阵长长的停顿。托尼一直盯着洛基,洛基也一直盯着他,两人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最后洛基打破了沉默。

“如果他们在这杀了你,我不会高兴的,”他说,叹了口气,“也不会无动于衷。”

“但那就是你想要的,”托尼说。“你——你一直很冷漠,对我。”

洛基的沉默足以回答托尼。奇怪的是,托尼竟然感觉有点受伤——如果连一个陌生人都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的话,他一定是一个真正的混蛋。

话又说回来,他们可能根本就不是陌生人,至少在洛基的记忆中不是。托尼拼命地想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将会做什么,但他问不出口,他只感到苦涩在口中蔓延。他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当涉及到你的时候,我永远无法冷漠,”洛基说道,平静却听天由命。“我想这是我必须得接受的事情。”

“听着,我——”托尼重重地咽了口口水。“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所有的问题——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点复杂,”洛基犹豫了一下,但紧接着他走回托尼身边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杯子还握在手里。“带着你的表回到你的时间。如果你再也不跳跃时间,应该能置身事外。”

托尼看着他,在洛基肮脏,血腥,疲惫的脸上寻找答案。“但我真的想知道。”

“哦,我很清楚。”

“我还有,”托尼看了眼表,“四个小时,然后我就会被拉回我的时间。”

洛基并不吃惊,反而有点生气。“你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得到答案吗?”

“你答应过我的,”托尼提醒他。

“我确定我没做出过承诺,我只是——”

“你说只要你心情好就会回答我,”托尼环顾他们的牢房,然后给了洛基一个得意的笑。“你在这也没啥事干,为啥不和我聊聊天呢?”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

“你知道,只要你不说,我是不会闭嘴的。”

洛基又给了他一个恼怒的眼神,但一秒后表情又恢复到空白,他显然已经放弃掌控自己的命运。

“是的,”他说。“我知道。”他顿了一下。“你多大?”

“为什么?”

“因为你表现得跟个十七岁的愣头青,会为了自己的好奇放弃生命。”

“我二十四了,但确实,你说得很贴我。无所谓,我有一大堆问题,但——”

“不,”洛基打断他,“不要问。我会告诉你的,但得用我的方式来。你不必知道所有事情。”

托尼扬眉。“如果你了解我,你就应该别告诉我这句话。因为我——”

“安静点。”

“我只是——”

“我说,安静。”

托尼瞪了他一眼,故意喝了口水,满眼期待地看着洛基。洛基轻轻地哼了一声,托尼真的不知道那是生气还是好笑。可能都有。托尼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后,洛基给他讲了个故事。

Notes:

热棒红色;译者注:hot rod red应该是红色热棒车的颜色,参考钢1

Chapter 7: 第七章 魔法那些事

Notes:

作者有话说:鉴于某人(太丢人了)没看过《神秘博士》,我完全没得到过任何笔记中资料,但是!这也不是个坏事。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

Chapter Text

1951年/1994年2月

绿色光球缓缓落下,停在他俩之间。洛基看着它,和托尼一样,当他看到托尼迷茫的表情时,他笑了。

没事。托尼暗暗提醒自己,在洛基讲完之前他都能忍。

“最初,诞生了三个永生者。”洛基说,平静和缓。他抬手一挥,绿球一分为三,其中一个浮现到洛基指尖。“奥丁,众神之王。”

光球变成了一张底片一样的东西,上面是一个长发披肩、面容冷酷的男人。

“然后是劳菲,巨人之主。”

第二个光球出现,也变成了一个男人,宽肩秃头,目光锐利。

“灭霸,一个泰坦。”

第三个男人也在金绿色光芒中出现。体型比第二个更高大,也是光头,看起来可以徒口干碎核桃。

托尼看着这三个人,他对这三个人的兴趣还比不上绿球,他更想知道洛基的绿球是哪来的。

“他们共通点不多,”洛基继续。“都渴望权力,惧怕死亡。奥丁是第一个在世界之树根系里找到死亡女士的人,劳菲和灭霸紧随其后。”

“什么女士?”托尼问。

“死亡女士。”

“是某种隐喻吧?”

“不,”洛基说。“我清楚地记得要求你保持安静。”

“但——”

“那么,故事到此结束?”

托尼给了他一个酸酸的目光,洛基全当没看见。

“和死亡女士做交易代价高昂,”他说,抬头看着三个停在他们面前的人。“他们都要付出宝贵的牺牲。”他抬手一挥,第一个男人——奥丁——突然变了,左眼消失,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眼眶。“奥丁献出了他的眼睛,以及它所拥有和将会看到的一切。劳菲——”

他顿了一下,手落了下去。劳菲仿佛在最后一秒老了几十岁,双眼岣嵝,脸颊凹陷。

“劳菲献出了他的首生子,”洛基说。“和族群的未来。灭霸既不是国王,也不是首领,只是个伟大的武士,所以他屠杀了半数同类,把他们献给了死亡女士。”

托尼看着灭霸变形,突然明白了灭霸脸上身上的黑色斑点的来源。他感到脊背发凉,绿色光球变幻的图片褪去了吸引力只剩阴森的恐惧。

“她接纳了他们的牺牲,赐予一颗种子。奥丁把它交给了妻子的密友伊登,在伊登的悉心照料下种子长成了一棵巨树。”洛基挥手,奥丁被一棵巨树取代。“没过多久,树上结出了金苹果——足够所有人吃的量。他们按人头分发了金苹果,很快就有别的部落发誓效忠众神之父。”

洛基看了一会儿那棵树,但最后还是让它消失了。“但对于劳菲和他的人民就没这么简单了,在寒冷贫瘠的荒原上费劲千辛万苦才种活的那棵树,却在结出一个金苹果后就枯死了,甚至连劳菲的妻子和儿子都没吃到。劳菲独吞了那颗金苹果,很快,他在和奥丁的战争中夺得了更多苹果,分给了他的家人。”

劳菲的幻象闪烁被一颗金光闪闪的苹果替代。托尼握住水杯,压制着自己触碰金苹果的冲动。

“而灭霸,”洛基看向第三人。“想让他的同类帮他照料种子,但他树敌太多,他的同类驱逐了他,最后他自己吃下了种子。种子和果实拥有相同的效果,但很多人说失去了源源不断苹果还是让灭霸彻底疯了。”

又一个手势,灭霸也消失了。洛基从空气中摘下那颗金苹果,举在眼前,紧紧握住。

“伊登的树还在,”他慢慢说。“但很久之前奥丁就禁止除了众神之外的人拥有金苹果。”

“呃!”托尼说。“你说众神——”

“只是个称号。你们的人出于奉承喊出的称号。我们采纳了它。我们是否是神出于你对神的定义。金苹果赋予力量、永生和愈合,以及一些特殊能力。”金苹果在他指尖翻转。“我在二十七岁时吃了我的那个。”

托尼放下杯子,抓住栅栏俯身向前。“你是众神的一员。”

“哦,不,”洛基抿紧嘴唇,短暂苦涩的笑了一下。“从来不是。”

“但你——”托尼脑子里的齿轮飞快运转,他的舌头一时没跟上来。“奥丁、洛基、伊登,他们是——我在书上看过。你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会我就想起来了,而且——”

“就像我之前说的,”洛基打断他。“众神是你们想出的一个称号,显然你们的创造力不仅仅在起名上。”

托尼盯着他,盯着洛基手里的苹果。当他开口,宛如耳语:“但那是几个世纪前的事了。那些故事,也是历史的遗迹。”

“我们也是,”洛基说,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他其实不想回答托尼的问题,生气地瞪了一眼他,苹果变回最初的光球。“故事还没结束。”

“但这只是个故事,”托尼说,眼睛瞪得溜圆。“传说,神话。什么种子啊苹果啊死亡啊,你总不能告诉我这是现实吧。”

“当然是。”洛基皱了皱鼻子,好像被冒犯到了。“我一开始就说了。”

“但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幻想,不是现实。”

洛基抬头看着他那奇怪的绿色光球扬眉。“乱七八糟的幻想?”

托尼张开嘴,但他不知道说啥。最后他只能说:“你必须告诉我这东西的原理。还有传送的——”

“看来你自己找到了正确的答案。”洛基冷冷说道。“现在,你想听剩下的内容还是说你已经听腻了?”

托尼咬紧牙关,垂头丧气。“剩下的故事,谢谢。”

“真有礼貌,”洛基说,戏弄——也许是嘲讽,很难说。“好吧继续。就像我说的,虽然很多神祇陨落或消失,但众神之树还在。巨人灭绝了。”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灭霸也还活着,但身边只有他的下属,一群恶棍,变动很快,他叫他们黑暗教团。”

托尼说:“我猜——”

“是的,”洛基笑了。“楼上的朋友属于他。”

“所以他们等的老板就是——”

“灭霸,没错,”洛基的笑消失了。眼神严肃起来。“你引起他的注意了。”

“我也没办法啊?”托尼迷茫地问。“我甚至现在才知道这些,如果他是个古老的神灵——”

“泰坦。”

“什么?”

“他是泰坦不是神。”

“好,无所谓。如果他是个古老的东西,他难道还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托尼·斯塔克,”洛基说,靠在栅栏上。“拥有无限可能。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重塑了无限宝石。”

洛基的用词也太冒犯了。“我没有重塑任何东西。时间穿梭机完全是我自己创造的,我——”

“是的,先听我说,这正是我的意思,”洛基挥挥手。“你独立完成了它,在没有任何帮助,任何参考的情况下。而且由于你的固执,完全不听我的建议,一次又一次地跳跃时间。你把自己变成了时代广场的巨大灯牌。”

托尼想了一会。一分钟,三分钟,他最后放弃了。“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洛基叹了口气。“你怎么能明白呢?”

“解释,”托尼说。“请。”

那个请字似乎安抚了洛基,这正是托尼的计划。他确实很生气,但还是解释道:“灭霸还没放弃。他因为自己当年的错误失去了他的同类,一心想再获得一次机会。”洛基皱眉。“我也认为他对死亡女士怀着过分的热情,但这是另一回事。不管怎样,他想再见一次她,做第二次交易。第二颗种子,生产给黑暗教团的苹果,他可以凭此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啊,”托尼有点过载。“有点意思。”

“确实。而死亡女士从不做回头交易。”

“你确定这不是比喻吗?”

“不是,”洛基说。“我向你保证,她是真实存在的。灭霸知道这次的牺牲会更大。为此,他需要无限宝石。”

“我还是不知道那是啥。”

洛基冷笑着抬手,空气中迸射出六道光芒,六颗宝石环成一圈。“无限宝石,”洛基说。“与天地同生,每一颗都拥有着你无法想象的力量。他们是六种基本存在。空间、现实、力量、灵魂、心灵,”宝石随着洛基的话语依次亮起,他拿起最后一枚绿色宝石展示给托尼:“时间。”

“时间。”

“是的。”宝石消失。“灭霸认为你因为它才拥有了穿梭时间的能力。他想要它。”

“但我没有,”托尼说。“我从来没见过。他只要知道——”

“如果他知道,”洛基打断他,担忧一闪而过。“如果他知道了,他就会明白你拥有创造可以匹敌时间宝石的能力。你明白这对于他是多么珍贵的发现吗?”

托尼明白。“他会觉得我能重塑其他宝石。”

“没错。”

“操。”托尼说。

洛基笑了。“很准确。”

托尼不是第一次被自己的聪明坑一跟头。如果他没有这么聪明,也许会过得更好。

好奇是更深的麻烦。永不满足的探求欲,永远无法停止的挖掘、拆卸、破坏、修理、创造。托尼与生俱来的礼物是创造。幼时最爱的游戏是搜集一切能找到的材料——厨房里的一根打蛋器,父亲书房里的一支钢笔,走廊上那个古老丑陋的花瓶——变成了他的造物,变成了他的麻烦。

但他父亲的愤怒和这次的麻烦完全不同。

杯子空了,但托尼还攥在手里,他看着洛基挪到他自己牢房的门上。筋疲力尽,托尼毫不怀疑他下一秒会昏。但他没有,他一直透过栅栏看着托尼,和往常一样过分鲜活的绿眼睛,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魔法。

“好吧,”托尼说。“好吧,如果这就是他们想要从我这弄走的东西。那么他们想要从你那得到什么呢?”

洛基默默移开视线,脸被栅栏投下的阴影挡住。“如果灭霸有一个拥有无限宝石的可疑人员名单的话,我会排在首位。”他闭上眼睛。“他们的目标是耗干我的魔力。”

“你的什么?”

洛基没回答。他一动不动,几分钟后托尼以为他的狱友陷入昏厥。或者死了。他伸手想推一下洛基,但——

“别,”洛基说,就在托尼碰到他之前的一瞬间。他甚至没睁开眼睛。

托尼哼了一声,收回了手。“你有,是吧?”

“有什么?”

“那些奇怪的宝石。”托尼想到一个主意。“你的那个小把戏靠它是吧。”

“再敢说那个词,你会失去你心爱的指甲。”

“哈哈,”托尼说。“所以,你真的有一个怪宝——”

“无限宝石。”

“——一枚无限宝石?”

洛基没说话,当他终于开口时,也并没有回答托尼的问题。“想好怎么出去了吗?”

“那个,我——我随时可以离开。但你——”托尼看着他,想了想。“我不确定我的表能——带咱俩一起。我没试过。我有个朋友想试,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我不想冒着失去他的风险,但现在不一样——”

“恐怕我现在真的没心情听你胡言乱语。”

“对。所以——”

“我不会跳跃时间。”洛基语气坚决。

托尼不知道这个偏执混蛋的想法,但他别无选择。“行吧,”他生气地说。“行。那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偷钥匙呢?”

又一声叹息,洛基抬起手腕,给托尼看手铐。“钥匙不是问题,逃出去也不是问题,但我打不开这个。”

“听着,真的——我是说,你不是,”托尼指了指头顶的光球。“你的小把戏,所以为啥不——”

“那不是把戏。”洛基厉声说道。“我无法带着这东西逃走。它让我无法在天空行走。”

“好的,”托尼说,选择把魔法科学之类的东西先放下。以后他会有机会和洛基详聊的。如果他们有以后的话。“我可以撬开它,但得有工具,而我什么都没有。也许——”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但你帮了我!这不是回报——”

“不。”

“你就愿意等着他们打断骨头是吧。还是等着他们杀了你?”

“我的事和你无关。”

“我不喜欢欠人情。”

“我告诉过你,安东尼,”洛基说,似乎厌倦了他们的争论。“我不想要任何回报。”

“托尼,”托尼纠正。“是托尼。”

洛基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看着他,不太高兴。最后他动了,跪坐在托尼面前,直视他的眼睛。疲惫的绿眼睛。

“如果你真的想报答,”他的声音一片死寂。“离开,保证自己的安全,离灭霸越远越好。”

托尼咬紧后牙。“我的时间还够——”

“我不需要,也不想要你的帮助,”洛基正色道。“你对我来说没用。你留下来也只会是累赘。”

没什么好惊讶的。洛基很怪异,他对待托尼的态度飘忽不定,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操,托尼恨无用的自己。他不想再听见这句话,也不需要再听,他很清楚他是什么东西。确实,霍华德的儿子是个天才,但你知道他有多浪荡吗?是的,他很有魅力,但你知道他和多少个女人上过床吗?当然,很聪明,但你知道他有多自私多自以为是吗?

洛基确实知道。

“好,”托尼说,语气冷了下去。“行吧,我懂了。”他低头看表,手指按在按钮上。“就让他们杀了你,反正也和我无关。”

“托尼——”洛基说,但托尼已经消失了。

+++

这栋房子在1994年还在,但似乎被灭霸和他的爪牙们废弃了。四下弥漫着尿骚味,监狱的栅栏也锈烂了,托尼轻松拆开大门。

整座建筑都空了,这里似乎是某个废弃的工厂——空间很高,混凝土墙,被遗忘的装配线。托尼花了些时间才找到出口,他知道他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天空灰暗阴沉,很快会下雨。

托尼去找电话亭。

+++

确定他的位置花了不少时间——伦敦郊外的一片工业区——一个小时后接他的车才到。出乎意料的是,奥巴代亚亲自来了,西装有点皱,混杂着关心、愤怒和疲惫。当司机打开车门,托尼坐进后座时,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托尼,谢谢老天,”他说,一把揽过托尼,上下打量。“你消失了两天——”

“我和你说过我会离开一会。”

“我以为是几个小时!你怎么到这的,还有——托尼,那——”

“没事,”托尼飞快开口,转过头遮住脸上的血迹。

“孩子,鲜血不是问题,”奥巴代亚说道。“谁干的?”

“不是我的,”托尼回道,感受到一阵紧绷。“我和别人打了一架,但——没事了,真的。我都解决了。我们能吃点东西吗?我快饿死了。”

“托尼,听着。”奥巴代亚扳着他的肩膀。“你还年轻,我知道会议对你来说有点无聊,我在你这个年纪也这样。但你知道,你不是十八岁了。”

“是啊,”托尼看着窗外说。“我知道。”

“你爸会——”

“我知道。”托尼知道他有点欲盖弥彰,但他忍不住。“我知道他会说啥。”

“真的吗?我觉得他会说他为你骄傲。”

托尼转过头来怀疑地,看着奥巴代亚。“什么?”

奥巴耸耸肩,小心翼翼但真诚地开口。“我是说,你确实有点混蛋,但斯塔克工业仍然兴盛,这都是因为这个。”他指着托尼——更确切地说,指着托尼的脑袋,他的思想。

托尼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谢了。我想吃芝士汉堡。两个。”

“没问题。”奥巴代亚说,带着托尼去买芝士汉堡,两个。

他把托尼送达酒店,嘱咐他好好休息,生意上的事他先接手。托尼看见其他旅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们可能以为他是一个潜入顶级酒店的流浪汉。

托尼坐电梯到了他的套房。门还没关他就迫不及待地脱下衣服、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最想干的就是先睡个一天一夜。但他还得先洗个澡,全是监狱里的恶臭。

他脱下夹克扔到一边,清脆的落地声打碎了他的幻想,他退后半步——看着衣服滚在地上搅成一团。

托尼僵在原地,盯着从夹克口袋里导出来的小东西。看起来像一块大理石,也可能是宝石,形状不规则,但边缘反射着细碎的光芒,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规则美。最奇怪的是它的颜色:蓝色,明亮、鲜活、仿佛拥有生命。

托尼蹲下捡起它,突然出现在罗马,在圣彼得广场上,周围都是艺术纪念品,游客和鸽子,下一秒眼前变成了一处不知名的小镇,左手边五栋建筑,右边什么都没有,下一瞬——这什么,曼谷?看起来像皇宫,但——它也消失了。他出现在了西雅图,也可能不是,紧接着是干燥炎热的大草原,深浅不一的红棕色填满视野,然后是莫斯科,里约热内卢、魁北克、迪拜和檀香山,最后是他在伦敦的房间。因为托尼收回了手。

时间只不过过去了五秒。

托尼站在原地,盯着宝石,心脏跳的飞快。

两分钟后他终于平静下来,感觉自己又可以呼吸了,他又碰了一下宝石。和之前一样,眼前闪过纷繁复杂的画面,有些他去过,有些完全没去过,不仅仅是画面,还有声音、风吹过的感觉、一闪而过的温度、他的皮肤几乎无法感知,只要他还拿着宝石,这种感觉就不会停下,当他抽回手时,所有的感觉一瞬消失。

托尼一屁股坐在地上,视线黏在宝石上。宝石。洛基的话重现——空间、现实、力量、灵魂、心灵和时间。空间。

他们想要从你这得到什么?

托尼努力回忆离开前洛基的手。但他想不起来。

如果灭霸有一个拥有无限宝石的可疑人员名单的话,我会排在首位。

操。

Chapter 8: 第八章 门

Chapter Text

第八章 门

 

1951年/1994年3月

“现在,你该怎么做?”

托尼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的宝石。它被装在袋子里运到纽约,他刚刚才取出来。在伦敦的那几天他一直贴身存放,他不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奥巴代亚会起疑心的,但只要回到纽约,在独属于他的工作室里,托尼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这是对耐心的终极考验。从他第一次触摸它算起,托尼一直在苦苦忍耐研究挖掘它秘密的欲望。现在他终于到家了,他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来满足他的探索欲,但——

问题来了,他该从何入手?

他拥有海量知识,但关于宝石则知之甚少。他是矿石领域的专家,但却是宝石领域的白痴。还好手头有一本关于宝石的科普书,不过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它有点像菱锌矿,但菱锌矿通常他妈的不会发光。也许是月亮石,但这个蓝色太亮太透了。

最重要的是,他确信这本书里的宝石绝不会在触摸的一瞬间产生那样的幻觉。

托尼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宝石,突然——悉尼。这次是悉尼,歌剧院很好辨认。消失得很快,大海的味道港口的喧嚣瞬间消失。那些画面——地方——倾泻而下,他感觉自己要被淹没了。

是的,普通宝石绝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放下手,托尼感觉自己再次站在了坚实地面上。这不是普通的宝石,而是——

一块无限宝石。

没错,但接下来呢?

“嘿,笨笨,”托尼说,抬头看向正在打扫的机器人,对方正在悄悄搞破坏。“你知道什么是无限宝石吗?”

笨笨对他摇摇爪子。

托尼转头看着桌上的宝石。“我都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他试图搜寻关于无限宝石的信息,但一无所得。连一点点最起码的无聊传说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如果一个东西找不到任何公开信息,那只有两个可能,要么研究者疯了,他的研究对象是天使的粉色翅膀羽毛,要么研究对象属于绝密,所以无法通过公开信息渠道查到任何信息。

说真的,洛基其实也属于这类。要么他真的疯了,说的全是疯话,要么他给托尼讲述了一个古老的秘密,不过这俩都不算什么好选择。

在他第一次碰洛基给他的宝石之前——当然是洛基给的,一定是他。否则它怎么会出现在托尼的夹克里呢?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洛基说的那些宝石就是石头。漂亮的石头、珍贵的石头,有钱人定义的美丽规则。珍贵的宝石驱使人类干出比连续数周折磨一个拥有快速自愈能力的人更可怕的事——挑起战争。而且那个,死亡女士——如果这不是个比喻,那一定是个绰号——只是一个狂热的宝石收藏家。她可能是某种类似黑手党组织的头目,灭霸需要她……嗯,消灭他的敌人?统治世界?让他的属下也他妈的获得永生?

托尼找不到关于永生的更好解释,还有洛基所谓的魔法。他的第一感觉——洛基疯了,但他亲眼看到了洛基的绿色光球,洛基的传送,从虚空中取物。如果这不是科学的话,会是什么?

万物即科学。当科学不再统摄万物,托尼就失去了自己的上帝。也许洛基的魔法只是——科学的另一种表现? 托尼可以忍受。如果它只是一个尚不为人知的科学分支,那就不可能是不可知的,它一定有自己的规律。物理规律,联系万物的规律……

托尼揉了揉眼睛,懊恼地坐直,瞪着宝石。无限宝石、空间宝石。

洛基为什么给他?也许是个恶作剧,或者陷阱,但他还记得洛基的处境,他的痛苦。也许他只是没办法再隐藏了。也许他只是想要摆脱它,也许——如果你真的想报答,离开,保证自己的安全,离灭霸越远越好。

托尼突然开始怀疑洛基也许真的是在担心他的安全。不,洛基那时肯定已经想到了宝石,他可能就是在那会儿放进托尼口袋的。毕竟他偷盗技术精湛,手表特技证明的,也就是说他一定也很善于把东西塞进别人口袋。

无所谓,托尼现在拥有宝石。但他拿它有什么用?他甚至不知道它怎么运行。他记得贾维斯在几年前说的话,别让它落到错的人手里。同样适用于空间宝石。

托尼再次碰了石头,那些地方一闪而过,熟悉的、陌生的。他放下宝石。

眼下,除了让他体验不同地方的实景沉浸还有什么用?

眉毛搅成一团,他拿起宝石,当那些画面蜂拥而出时,没有放开手指,速度太快、太混乱、难以理解。他咬紧牙关,试图在它再次消失之前清晰地捕捉每个经过的地方,但瞬时信息过多,不到一分钟,托尼就不得不扔下宝石,摊在办公桌上喘气。

房间在他眼前旋转,他强迫自己辨认周围——桌子、工具、笨笨、呆呆,熟悉、坚实的地面。

有点卡住了。这些遥远地方的生动展现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用?

托尼又碰了一下宝石,但集中精力仍然很难,太快了。托尼在忍受的极限前放开宝石。头好晕,感觉很像洛基第一次带他传送的感觉……

等等。

你的那个小把戏靠它是吧?

托尼下巴搁在桌子上盯着宝石,突然想到什么。“原来是这样?传送?”

在他身后,笨笨担心地晃晃爪子,嘟嘟两声,也许托尼正在对着一块石头说话让他担心。但托尼只是让他安静。

传送,操蛋的传送。就是这个,一定是。灭霸因为托尼可以穿越时间就认定他拥有时间宝石,所以可以合理地假设时间宝石本身就是一台时间穿梭机——托尼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重造了一台时间穿梭机——因此也有理由相信空间宝石本身也是一台……一台传送机,天行机?

这玩意可以阻止我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使用天空行走。

洛基的意思是?如果这都不算外力的话,那什么才是?

托尼不知道,但不重要。重要的是——

“给我看看,”托尼低声说,又一次握住宝石。

九天后。

这是他的极限。九天以来他一直试图在飞速跳跃的画面中抓住一张,头晕恶心,他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他甚至尝试了冥想,但他真的不适合冥想。他像被逼到断头巷的狗,在貌似平静的大洋下涌动着焦躁不安的痛苦。

但似乎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意外突然降临,源于那种伴随着极度疲劳和完成的……冷漠。托尼受够了傻逼魔法石和诡计多端的永生者,清醒变成了酷刑,睡眠也不遑多让,每次拿起宝石,还不及感受到它的冰冷,就被拉进了地狱,他必须一次次告诉自己最后一次,就这一次,然后就去睡觉,明天就把这傻逼宝石扔进哈德逊河。

然后,突然之间,他看到了哈德逊河。他什么都没想,没有任何数学问题,没有天马行空的想法,真的——什么都没有。华盛顿大桥上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辆亮红色汽车在拥堵的车流中,当桥梁被绿色田野取代时,托尼握紧宝石——

等等,带我回去。

大桥出现,熟悉的哈德逊河和曼哈顿出现在眼前,然后——奇迹般的——稳定下来。

他终于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观察所有细节。阳光照射在灰色的会面上,曼哈顿的天际线,熟悉的交通噪音带回了整个城市。就好像他真的出现在大桥上一样,就在人行道上,他甚至可以三百六十度环顾,看看路人的脸,但他们似乎并没有看到他,而且他还坐在之前的椅子上。他并不在华盛顿大桥上,那块宝石给他开了一扇沉浸式风景窗。

托尼放开宝石,风景窗关闭。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还沉浸在震撼中。

怎么做到的?是想要改变每小时八十英里的移动速度,还是他告诉宝石带他去看哈德逊河?也许两者都有。这块石头可能是一个类似GPS的系统,需要给出具体命令才能发挥作用,而且——这听起来更像是科学了,因此对托尼来说显得正常了许多。现在他只需要弄清楚怎么发出指令,以及如何将窗户扩成门。

四天后,他第一次从工作室瞬移到卧室。

(然后吐在了地毯上,不过还好,附带损害而已。)

+++

宝石一直没离身。它很小,可以轻松装在牛仔裤口袋里,还可以套个小袋,避免误触。和他的手表享受同等待遇。他一直在想洛基的话,以及,洛基的样子。他到底断了多少根骨头。灭霸和他的手下显然很喜欢折磨人,当折磨对象是个永生者——托尼还是感觉这个词有点荒谬,他并不能确定自己完全相信了洛基的故事——也许可以幸存,但托尼不能。他也没有一个可以藏宝石的空间口袋。

他的未来一目了然,如果灭霸还在,根据洛基的警告判断,他应该还在,如果他还在寻找托尼,托尼只会死。但不行,a,他还没到该死的时候,b,他对洛基、他的永生同类、他的敌人、以及那些奇怪的宝石知道的还太少。洛基之前说过,一共有六枚宝石。托尼做梦都想感受每一枚宝石被握在手里的感觉。他现在知道怎么用宝石了——至少在某一类上,但有时它并不听从托尼的意愿——但他仍然不知道宝石的运行原理。

不幸的是,戳戳弄弄是不会推进他的研究的。似乎又只剩下一个选择,去找那个又高又瘦的黑头发混蛋。

哈哈。

问题是,他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洛基。托尼知道他肯定从1951年的折磨中活下来了,不然1991年托尼见到的就是他的幽灵。所以洛基可能还在,但在纽约吗?他和托尼在一个大陆?还是在伦敦?他无处不在,但托尼却找不到他。

等等,有一个地方。

+++

他告诉奥巴代亚和贾维斯他要出去玩一两周——他并不希望自己真的在1951年呆这么长时间,但他更喜欢给自己留下充裕的应急时间。他在行李包里塞了一大堆衣服、枪、弹药、以及一些工具。从斯塔克工业开走一架私人飞机,他只是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哪怕是穿着漂亮又清凉的空姐。

当他终于到达伦敦时,先睡了一觉,他需要充足的精力,不能容忍因为疲惫犯错。然后他脱下衣服——到底穿上什么才能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从他似乎不想离开的牢房里赶出来?托尼决定穿牛仔裤和皮夹克,至少利于行动,而且看起来很像动作片里的主角。

托尼把枪塞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可以在紧急时刻立刻抽出,他站在房间中间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他需要几分钟清空大脑冷静下来,在海量信息的冲击下选中目的地——伦敦郊外的废弃工厂,满地碎玻璃,耗子和灰尘。确实是个度假胜地。

他花了几分钟说服宝石遵从他的意愿,当他终于感到胸口的牵引力时,他知道只要抬脚就可以穿过门,但他还需要一两秒控制自己的脚。这也是他讨厌使用宝石的原因——传送当然很棒,但过程太慢了,尤其是清空大脑这步。他从前以为自己做不到,以为大脑永远不会停歇。

最后,他迈出重重一步,跨过门,看到他两周前也是几小时前到过的地方。宝石滑进口袋。低矮的天花板促使他扭曲着蹲下。

是的,他想到,因为气味皱起鼻子,狭窄的空间让他呼吸不畅。永远别忘记。

完全的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洛基的古怪魔法光球没了。

“洛基?”托尼在黑暗中低声呼唤,回答他的只有静默。

他咽了口口水,摸索着系在腰带上的小手电筒。迅速打开,照向他曾经站着(好吧,蜷缩着)的牢房。那里空了。就托尼所见,整个地下室空无一人。牢房——曾经的?——洛基的牢房也被打开了,大门敞开。托尼的还被锁着。

发生什么了?

托尼的计划很简单,进来,抓住洛基,出去。只要不碰见灭霸的手下就行。他都没想过洛基不在的情况。干得漂亮托尼。清单信条:下次记得做第二套计划。

但现在他已经在这了,而且不想在没有洛基的情况下走。他会救出那个男人,然后得到一堆答案,托尼·斯塔克永不言弃。而且——假设他们没有转移洛基,那么只剩一个地方:楼上,刑讯。他在几小时前把宝石给了托尼,亡刃和午夜肯定发现托尼消失的事实,这只会变成他们拷问洛基的一个新方向。托尼没听见尖叫声,但这并不意味着洛基没有遭受折磨。也许他只是个坚忍的混蛋,托尼不会轻易放弃。

而且,这其实是托尼的错。操,他甚至没想过他走后洛基会面临什么。洛基可能是个混蛋,托尼也并不信任他,但他还是不想看见他被折磨。他来这是为了自己——满足好奇心——但他不是没有心。至少不到大众认为的程度。(他记得,有一次报纸头条是这个,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的冷酷发言后,又一次报纸头条。)

无所谓了。托尼来这是为了带走洛基,他必须摒弃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他带来了枪,虽然他并没有指望真的用到,非必要不开枪。现在是必要的时刻,现在他要上楼,把洛基从亡刃或午夜手里抢出来。或者他俩一起。

托尼强迫自己冷静集中注意力。他没有用宝石的耐心,但他带来了一套开锁工具,而且知道怎么用,于是蹲在牢房门前,把手电筒卡在两腿之间,朝上的光至少能让他辨认出锁的轮廓,几分钟后,外侧的锁发出咔哒一声,他笑了笑,收起工具,推开牢门。

楼梯就在他右边,木制。托尼小心谨慎地踏上楼梯,尽量减弱木头的声音。楼上还有一扇门,但没关紧。他还记得两周前他回到现实的样子,虽然1994年的工厂更破。他透过缝隙往里看,在黑暗中只能看到门后储藏室的水泥地板。他拿出枪,把门打开了一点。等了几秒钟,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尖叫声,没有脚步声,什么都没有。

手指滑过扳机,他轻轻推开门。地上散落着几个金属架子和一堆空箱子,脏乱破旧。托尼几步走进房间看了一眼箱子,手电筒的光亮下一双眼睛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角落。

“老鼠,”托尼低声说,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只是老鼠。上帝,他恨老鼠。

深吸一口气,他拿着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在散乱的箱子架子寄生虫之间终于看到了另一扇门。门后是一间类似的储藏室,但他终于发现自己站在了大厅的边缘,看见了废弃的传送带。天花板上破碎的窗户射进的光线让托尼可以关掉手电筒。

走廊尽头是那条高高的金属楼梯。他猜那几间带玻璃外幕的曾经是主管和经理的办公室。其中一个里面有光,托尼能听到上面传来微弱的金属叮当声,一定是那个。他希望只有亡刃或午夜一个,他不确定自己能同时对付两个人。他的枪不可能同时射出两颗子弹,也不可能同时射向两个方向。(好主意,他记下了。)

除了满地废弃的工具,大厅什么都没有。托尼蹑手蹑脚地沿着墙边走到穿过走廊。循着听不真切的话语声往前走,一声尖利的笑声几乎凝固了托尼的血流。他把恐惧丢在脑后,轻轻地走到楼梯尽头。只要有人在托尼上楼梯时打开办公室的门,他就一定会被发现,但他没有选择。就算有别的路他也没时间找了。洛基还在那些人手里,草他的。

托尼抓紧枪,走上楼。还好没人出来,钢板楼梯也没有掉链子,他有惊无险地摸到了亮着光的办公室门前。墙上有扇窗户,门开着。托尼蹭着墙边在窗下爬行,他有种墙那边听见了他心跳声的错觉。

“我有的是时间,你身上的骨头也不少,所以——”

“省省你的废话直接开始不好吗?”

没错,这就是洛基。听起来有点疲惫,但至少还能说话,至少还活着。

“你真的很没劲。”男声——亡刃——说道。“怪不得他不想见你。”

“确实。而你好像除了和我进行体面的交谈以外无事可做——”

他打断了他,一声和之前一样的笑声打断了洛基。

“怎么了,银舌?”亡刃说。“忘记你想说的话了?”

洛基沉默。

托尼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从窗户边沿看去。玻璃碎了。他能看见洛基躺在桌子上,亡刃站在他身前,背对着托尼。他正在对洛基的手——而托尼根本不想看到细节。

他低下头,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一次,两次,直到他能控制自己平静下来。

“那么,”亡刃说。“那个男孩在哪儿?”

“我告诉你了,”洛基的声音有点尖利,“我不知道他在哪。他消失了,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所有东西。”

“撒谎。”

“求你,亡刃,用点脑子。我没有说谎的理由。我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吗?更不要说是个陌生人了。”

“你在撒谎,牢门完好无损根本没有打开的痕迹。”

“也许他把自己关了起来,”洛基说,“给你出个谜语润滑一下生锈的大脑。”

一声清脆的击打声,然后又是一声大笑,只不过这次是洛基。痛苦但畅快的笑声,在某种意义上比亡刃的还可怕。

“你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随意。”

没事,托尼想到。没事,他可以的。(他之前还从没对着活靶子开过枪。)洛基需要他的帮助,他不会丢下他。(但要是他不想要托尼的帮助呢?)托尼现在回不了头了,他妈的也不能害怕。(吓得要死)

(操。)

托尼悄悄爬过窗户,溜进隔壁办公室。另一扇窗户也碎了,托尼坐在窗户下,拿下手电筒。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电筒从窗户扔进去。手电筒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抛物线,在安静的废厂里砸出了巨大响声。屏住呼吸,他在心底默默计数。一、二、三——

脚步声冲向阳台。亡刃嘟囔了一句托尼听不懂的话,有些困惑又恼怒,然后托尼听见他穿过窗户朝楼梯走去。托尼站起来,小心探过窗户,当他看到亡刃毫不回头地走下楼梯——蠢货——托尼立刻冲进房间。

他没在意洛基目瞪口呆的表情,迅速走向洛基躺着的桌子。他们的时间不多。

“变态,”看着洛基被铁链绑在桌子上的手脚,他低声说。

“我告诉过你别——”

“嘘,”托尼打断洛基,已经解开了洛基的左手。“啊!你的指甲没了,会不会——”

洛基盯着他的眼神让托尼不由得怀疑他是否该放开他。“我告诉你离我远,。我说了多少遍灭霸的事不可干涉,你在想什么?你——”

“我回来是为了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我知道你要说我怎么敢。但现在闭嘴——”

“别以为你可以叫我闭嘴,”洛基厉声道。两只手都自由了,他坐起来盯着托尼弯腰撬开脚踝上的锁。“你是我见过最烦人、最顽固、最野蛮的傻瓜——”(译者注:啊,这是什么小情侣的打情骂俏。)

他停了下来,盯着半开的门。两分半钟过去了。

洛基弯腰挣扎着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抓起了另一张桌子上的一把刀——毫无疑问是亡刃的刑具——扔了出去。刚刚回来的亡刃停在门口,发出咕噜声,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他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曾经希望这一过程能更长一点,”洛基说,有些酸涩。仿佛托尼的错是没有满足他慢慢折磨亡刃的欲望。

托尼咽了口口水。“我们该走了。这——”

我们,”洛基打断他,弯腰解开右脚上的束缚。“什么也不做。”

“但——”

“不。我会去解决午夜,而你就呆在这等我回来。”他把腿从桌子上搬下来,站了起来。有点晃,手指紧紧抓住桌子边,指节都发白了。

“洛基,”托尼不肯放弃。“你受伤了。我们走吧,好吗?我们可以——”

“钥匙在午夜那儿,”洛基说,敲了敲金属手铐,打量着桌子上的武器和刑具。他拿了两把匕首,站直身子,其中一把匕首对着托尼。刀锋和洛基的眼神一样锋利,“留在这儿。”

“好吧,”托尼说。

洛基眼神中满是怀疑,但片刻后他转过身,跨过亡刃的尸体离开房间,拖着右脚。

托尼等了大约三分钟,跟了上去。

+++

他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他们。空间比看起来的大。大厅的另一端有一扇门,托尼在门后发现了一个黑暗秘密的迷宫般的房间。由于窗户不多,而且他扔掉了手电筒——可太棒了——托尼看不太清,他只能沿着黑暗摸索前进,直到听见声音。

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抱歉,不是脚步声,他们行动迅速安静。像一场致命的舞蹈,托尼被自己脑补的洛基午夜靠一场舞蹈大战解决问题的画面整笑了。他握紧手枪,声音越来越大,最终他看到一道熟悉的绿色光芒照亮了整个走廊。在一个拐角后面,托尼背靠着墙站了一会儿,调节呼吸。然后他小心地看了看拐角,确实不出他的想象。

洛基和午夜像两个野兽争夺领地一样对峙着。洛基的一把匕首掉在托尼伸手可及的地板上。刀刃沾满了血。午夜也用刀,从洛基空着的那只手按在一侧腹部来看,他已经和敌人的武器来了亲密接触。

但确实有点像舞蹈。午夜猛冲,刀刃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但洛基似乎根本不受脚伤的限制,以托尼几乎看不清的动作闪开,匕首在侧身的一瞬间刺向午夜,擦过午夜的肩膀。午夜抓住洛基的胳膊,顺势一脚踹在胃上。洛基痛苦的呻吟似乎被托尼放大捕捉,他终于发现洛基不是处于劣势,他已经输了。他眼看着午夜一刀插进洛基肩膀,压着他退到墙边。洛基试图推开午夜,但午夜的手指已经扣进洛基腹部的伤口,在洛基的咆哮声中撞开他的匕首。匕首落地的一瞬间,托尼寒毛倒竖。绿光出现。

午夜从洛基肩膀上拔下刀,狞笑着看着他,刀尖滑过洛基胸口,直到喉咙。洛基一动不动,之前对托尼的愤怒完全消失,他的眼中只剩冰冷。

“快点,”他说,“我开始无聊了。”

“别急,”她说,“慢慢来才有意思。我——”

枪声巨响,某一刻就像天花板在崩裂。更可怕的是之后的沉默,托尼双手发麻,大脑空白。他只是盯着——看着他的手臂,手里拿着枪,午夜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板上,一滩血迹正在不断扩大。

然后,洛基。洛基就像从没见过他一样看着他。

托尼能想出一打聪明话,但每一个字都堵在嘴边。喉咙发紧,舌头沉重,说不出来。当他把枪塞进枪套时,他的手很稳。快步走到洛基面前,盯着洛基的伤口。洛基脏兮兮的衬衫被血浸透了,他的手按在肚子上,似乎这样就能救命。

“我该再快点,”托尼说。他逼着自己说,“我以为——”

“我没事,”洛基打断他,“钥匙——”

他试图弯腰,但几乎立刻失去平衡。托尼抓住他并扶他站起来,双手沾满了洛基的鲜血。血一直不停,肩膀上横亘着一个巨大的血洞。肚子上的刀口也在流血。

“我们得去医院,”托尼说,试图保持冷静。试图思考。“我可以带着咱俩一起去伦敦,然后——”

“不,”洛基大声说道,推开托尼。没有了托尼,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托尼扶着他,紧紧抓着洛基的手臂,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洛基无视了他,拉扯着身旁毫无生气的尸体,扯出午夜的手指按在手铐上,但什么也没发生。托尼知道他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但他感觉自己僵住了,根本动不了。洛基还在逐个试午夜的手指,几分钟后,手铐开了。

洛基长出一口气,甩了甩手。手铐消失了,他跌回墙角,靠在墙上。他的手又按在他的胃上,这次有绿光从指缝溢出。呼吸粗重,但肉眼可见的轻快了不少。

“那是——”托尼刚开口,洛基就摇了摇头。

“宝石,”他说。“在你身上吗?”

托尼看着他,但几秒后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宝石。洛基看到托尼把它装在一个小袋里时笑了。托尼倒出宝石,洛基伸手,但托尼避开了洛基的手。

洛基眯起眼睛,闪出危险的,“安东尼——”

“别,”托尼打断他,“别一个人走。你受伤了,我——我可以帮忙。让我帮你。”

“我不需要你。现在给我——”

“不需要我?”安东尼重复道,声音有点大。“我他妈刚刚救了你一命!你欠我的!我——”

“啊,诺恩诸神,”洛基低声道。“好了,好了。给我宝石,我受够这个破地方了。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

托尼放下了手,“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可以。”

“但我们要去——”

洛基没等他说完。他抓住托尼拿着宝石的手。

世界消失在一道模糊的彩虹中。

Chapter 9: 第九章 苹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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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苹果汁

1951年3月/1994年

房间很小,但也许是因为两面墙上都打满了柜子。从天花板到脚底板塞得满满当当,全是书,托尼感觉书架都要被压塌了。墙上贴着简单的木质护墙板,和地板差不多。门边有两扇小窗户,似乎可以看到室外,角落里一座壁炉,旁边放着的皮沙发有些年头了,壁炉边还有一扇门,就这些。

托尼立刻想起1936年洛基带他去的那个公寓,但这次更像是误入了一场圣诞电影,故事发生在一个被白雪覆盖的深山小屋里。

他们躺在地板上,位置和伦敦废弃工厂时一样,只是厚实软绵的地毯代替了冰冷的石头。蓝宝石就在旁边的地板上,应该是洛基不小心掉的。一开始托尼只是坐在原地,四处看看,适应传送的后遗症。虽然洛基也用的宝石,但和自己用的感觉不太一样。更像是过山车。

洛基在他身边,伸直胳膊去够沙发的扶手,扶着沙发站了起来,痛苦的闷声,就像是他在逼自己忍住尖叫。托尼看着洛基摔进沙发,他的手上满是鲜血。

是的,洛基还在流血。

托尼一骨碌爬起来,冲到沙发旁,着急忙慌地——干站着。

“真的不去医院吗?”托尼无措地问。

泥血混杂的脏污也盖不住洛基惨白的脸,绿眼睛失去了光,“不。”

“你能自己治一下吗?你之前治好了我——”

“我被耗干了。”

“啊!好的。但——”

“旁边屋子里有个梳妆台,”洛基哑着嗓子打断他。“最上面的抽屉,一个小瓶。”

“呃,家庭急救包真的能——”

安东尼,现在,求你。”

和“求你”无关,和洛基的声音有关。他像是从破碎的身体里硬挤出三个词。

“好的,”托尼飞快走向门口。“好的,我——”

他咬了下舌头,立刻穿过那扇门。那是一间卧室,但里面没有书架,只在床头柜上散放着几本书。托尼跑到衣柜旁的木梳妆台前,另一边是窗户下的小桌子。他一把拉开最上面的抽屉,十几个装满花花绿绿的小瓶出现在眼前,液体,草药、羽毛还有一大堆托尼完全不认识的东西。

“哪一个瓶子?”他喊道,希望洛基没有听到他声音中的颤抖。

没有回答。完蛋。

“洛基,快!哪个瓶子?”

“金的,”洛基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声音太小了,托尼差点没听清。

“金色的,”托尼喃喃自语。“金,金色——找到了。”

他找到了装满浅金色液体的小瓶。有两个,托尼随便抓了一个,飞速跑出卧室。洛基现在躺在沙发上了,但当他看到托尼手中的小瓶时,勉强用手肘撑起来,伸出的手指沾满了鲜血。托尼打开小瓶递给他,看着他慢慢喝了下去,把瓶子放在旁边的沙发桌上。

“那么,”托尼困惑。“现在呢?它也会施展立刻愈合的魔法吗?”

“类似,”洛基声音几不可闻。他躺了下去,手臂搭在眼睛上,粗重的呼吸声填满了整个房间。

托尼拿起小瓶看了一眼,里面还有几滴,凑近才能看见。“这是什么?”

“苹果汁。”

“什么?开玩笑吧?不可能是苹果汁,那个——金……”托尼皱眉。“等等。”

“恭喜,”洛基说。他的声音稳定了不少,但还是很虚。“找到了正确答案。现在请保持安静。”

“所以金苹果真的存在?”托尼拧眉看着洛基。“它们能让你永生不死。但你却用来榨汁?”

洛基叹了口气,恼怒的叹气,坐起身来。他移动的很慢很小心,似乎在协调大脑和四肢的关系。“我开始后悔告诉你了,你根本不信我说的话。”

“你没告诉我全部事实。”安东尼反驳。“你给我讲了个童话故事,在我口袋里塞了块会发光随地制造传送门的蓝宝石,现在你告诉我苹果汁可以治愈你的伤口,而我是个他妈的科学家,不是七岁小孩。对不起了,我会怀疑。”

“直觉不会骗你。”洛基站起来,花了点时间站稳。他看起来好点了。“另外,别那么刻薄。”

托尼盯着洛基走向大门。“我不刻薄。我在提出问题!我——”

但洛基已经打开门走出房子。他甚至还记得捡起蓝宝石。可太棒了呢。

托尼当然跟了上去,做好了死缠烂打直到洛基回答问题的准备。但他才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他终于想起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呃,”他说。“洛基,这他妈是哪儿?”

“挪威,”洛基大声说,已经在往托尼不知道他在哪儿的方向走。

“挪威,”托尼念了一句。“好极了。”

站在外面才发现,这不是深山小屋,是深林小屋。一片空地,周围是松林,如果不是这间小屋,托尼真不会信这会儿有人住。没有街道,甚至没有碎石小路,只有一条踩出来的小道,杂草丛生,通向远处的森林。托尼抬头一看,天空是深蓝色的,万里无云,只有树木正上方残留着淡淡的橙色光芒,太阳要下山了。

托尼转头看向洛基,发现他竟然已经消失在树林里了。托尼大声叫他,但洛基根本没停,也没转身,所以托尼只能追着他跑。好吧,他努力跑,但被绊倒了,地面不平,全是石头和杂草,天哪,托尼就不是个热爱自然的人。确实,自然很美,但,呃,太多绿色了。

通向森林的那条小道,托尼发誓在刚刚摔倒时瞥见了一道残影。瞬间,树木褪去,湖泊闪现,面积和小屋前的那片空地差不多大。水质肉眼可见的发绿,是托尼不敢轻易下水的那种,但洛基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人已经在水里了。水边有个木头做的小码头,但看起来不太结实。也许这就是洛基选择直接下水的原因。

他正在脱衬衫。

“认真的?”托尼停在码头,气喘吁吁地说。“你真准备带伤下这么脏的水——”

“我没有伤口,”洛基生气了。他脱下裤子扔到一边。“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他潜进水中,托尼满脑子都是洛基瘦得过分的身体。鲜血凝成血痂,原本苍白的皮肤被割裂压制,托尼完全能理解他想冲去这些东西的冲动。

“难道不能去冲个澡吗?”他问。“还是这对你那小屋的管道系统要求太高了?你怎么撒尿?”

托尼在洛基面前就像他从不存在的伤口一样,他沉入水底。托尼叹了口气,盯着洛基消失的地方,等待他浮上来。过了一会,洛基浮出水面,擦过贴在脸上的湿发。手指梳理着乱糟糟的长发,根本没看托尼。

托尼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脱掉鞋袜,走到码头边上,小心地迈出了第一步,木头陈旧破碎,但并没有塌,托尼快速走到尽头。

洛基就在几步之外,还在清洗他自己。托尼不得不承认,风景确实不错,夕阳映在树梢,绿水波光粼粼。

“水不凉吗?”托尼问。他穿着皮夹克还瑟瑟发抖,甚至不敢想象脱光衣服在水里得多冷。

洛基没说话,他当然不会。就算很冷,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话又说回来,他为了斗气挨了两刀,但谁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冷水不过是小菜一碟。

托尼叹了口气坐在码头上,盘腿,他只想放松一下——还能平视洛基。他看着洛基洗澡,水流从他肩胛上滑下,血痂融化掉落,露出微微发红的皮肤。水应该不深,洛基站在水里,水面只到他肩膀。苍白皮肤、碧绿瞳孔、漆黑长发,洛基简直是水中精灵。会引诱你,剥下你臭烘烘的人皮,鲜血蒸腾出的水汽盘绕在他的嘴角。

把它归档到“托尼不应该觉得有吸引力”。

他清清喉咙转过头去。洛基是托尼字面意义上想上他的人,洛基是那么古怪,托尼仍然不知道他的意图。但,无所谓,不重要。操。

“为啥带我来这但不和我说话啊?”他最后问。“我是说,要是你打算休息,我可以走。”

“你可以走,”洛基说。“但不,我不需要休息。”

“你还好吗?”

洛基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你呢?”

“什么?”

“你今天杀了人,”洛基边说边拧干头发,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托尼的脸。

托尼咬紧牙关,低头看着双手,有点生气。他不想想起她。“我的工作就是制造武器。我——没事。”

托尼唯一能感受到的声音是风吹过树梢。最后,洛基走向码头,停在托尼右边。码头很低,洛基可以趴在上面,他的表情很奇怪。

“制造武器和拿着它射向一个活人不一样。”

洛基的话里透着不同寻常的谨慎……温柔。托尼想起在父亲去世后去见洛基的那次,他不喜欢这样的洛基。

“没事,”他又说了一遍,不屑一顾。“那个女的就差一颗枪子。”

“啊,她当然不算什么,”洛基撇过头去,对着远方的森林,他的声音回到了往常的——刻薄,混合着无聊与不满,那意味着托尼又按在洛基的雷区了。当洛基再次转回来时,他又变回那个难以读懂的人,“你似乎和早上差不多大。”

早上。托尼忍不住笑了一声,对洛基来说确实是早上。“准确来说,大了两周。”

洛基哼了一声。“两周才弄明白那块石头?”

“不,”托尼摇了摇头。“我必须得等到回家才能开始,你知道,保密问题。那花了不少时间。”

“我明白了。”

托尼看着洛基的脸,在想应该先问哪个问题。“你为什么给我哪个石头?”

“恐怕我没办法再藏下去了,”洛基说。“你是最好的选择。”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只是一个自发的下意识选择。”

“好吧,现在你又拿回去了,”托尼说。“等我跳回94年,会直接饿死在森林。”

洛基翻了个白眼。“你不会这么蠢吧?”

他伸出一只手,宝石在他手心,轻轻落在托尼身边。托尼盯着它没说话。

“好吧,”他说。“我不能再假装看不见了,这个——你他妈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个……把戏吗?你知道,魔术那样的?你把它藏在哪了?”

洛基似乎被冒犯了,眼睛冒火,皱起了鼻子。“我不是什么舞台魔术小丑。我的魔法和花招没有任何关系。”

“哇哦,好吧,”托尼举起双手。“别上头好吗?我只是问一下。”

“你问了,而且你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好吧,好吧,那这就是童话魔法——”

“和童话没有任何关系!”

“你住在森林深处的一个小木屋里,梳妆台里全是该死的魔法药剂,和童话里的魔法女巫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女巫。”

“那不重要。它是怎么运行的?你怎么做到的?”

洛基叹了口气,抓着码头跳了上来。托尼差点疯了,他真的不想看见洛基的裸体,漂亮、闪闪发光、水珠在身上画下浅浅印痕……还好,洛基坐在托尼身边时,一道绿色的微光冲刷在他身上,水迹消失,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他弯下腰把突然出现的亚麻长裤挽到膝弯。

“还有这个,”托尼说。“你怎么做到的?”

洛基捡起蓝宝石,塞进托尼夹克口袋。“你怎么创造出你的发明?”

“什么?”

“这是个简单的问题。”

“不是,”托尼说。他知道洛基的意思,但托尼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这是我多年的研究,它——很复杂。”

“我们还是可以互相理解的,”洛基百无聊赖地说,但他的眼神软了几分。“seiðr和那很像——天赋和多年的学习。它和别的能力相差无几,只是很少有人具有掌握它的天赋,知道它的人也很少,如今,大多数人都觉得魔法只是无稽的传说。”他停了一下。“我年轻时,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

“我能学吗?还有你现在多少岁了?”

“也许可以,”洛基说。“我生于十世纪末。”

托尼盯着他。“绝无可能。”

在他们到这来之后,洛基第一次笑了。“真的。我知道其他人,比如灭霸——他比我更古老。我是在交易完成的几个世纪后出生的。”

“交易?”

“和死亡女士。”

“就是这个。”托尼淡淡说道。

“你还是不信,”洛基说,听起来——像是被逗乐了。

托尼耸耸肩,扒拉了几下头发,揉了揉脖子。“太疯狂了,没有一个正常的。”

“我可以给你一个出口。”

托尼看向洛基,挑眉。“出口?”

“是的。”洛基避开托尼看向湖面。又一次面无表情。“回到你自己的时间,毁了表。把宝石藏在我能找到的地方,然后回到你的发明和工作中去,忘掉一切。”

皱眉,托尼看着搭在腿上的手腕,他的表躺在上面。“要是灭霸找我怎么办?”

“他不知道你的名字,”洛基说。“他甚至不知道你的长相。时间跳跃引起了他的注意,但只要停止跳跃,他永远也找不到你。”他偏了下头,想了想。“或者如果你想的话,也许我能把你藏起来,但我不能保证不被发现。”

“藏起来?怎么藏?”

“有几个复杂的咒语可以。我需要准备一下材料。”

天啊,托尼真的很想知道原理。他想知道洛基引以为豪的所有咒语,他甚至想学几个。新的领域在他面前揭开了一个小角,但他却没办法靠近。

他叹了口气。“我太好奇了。我不能——撇过头去装不知道。”

“哦,”洛基说。“我明白。”

“那么,关于——怎么做的?还有原理?”

“什么?”

“你表现得好像认识了我几十年,”托尼指着四周说。“很烦人。我是说,我指的是——我不知道,我们可能有很多交集,但——”

“我确实了解你,”洛基打断他。他又生气了。“很久之前我就认识你了,我第一次见到的你比现在大。”

“什么时候?为什么——”

“我拒绝回答,”洛基冷声道,突然站起来。

“妈的,操!”托尼喊道,但洛基头也不回地走下码头。烦。托尼跳起来,捡起鞋子跟上洛基。“你不能走!你得告诉我答案,因为——”

“哦?因为我欠你的?”洛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没有求你救我,别以为——”

托尼跟着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森林,试图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间保持平衡。“不,混蛋,因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过去!这也是我的过去,我——”

洛基突然转身,托尼差点撞在他身上。烦人,洛基伸手抓住托尼的手臂才免于让托尼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但这正是我不能告诉你的原因,”洛基说,紧迫的声音下是压制不住的疲惫。“安东尼,这不是你的过去,这是你的未来,想象一下知道无法改变的未来的感觉?”

“呃,我以为——”

“不,不是,”洛基厉声说,放开托尼的手臂。“这不酷,也没有你的渴望。也许是时间的恩赐,但——”他停下来,仔细看着托尼,但又在开口前转过头去。“你只告诉了我我需要的信息,但我还是感觉被困住了。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它的。”

托尼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洛基转身走向小屋时,他愣住在原地,试图搞清楚洛基的意思。

“这就是你想杀我的原因吗?”托尼没跟洛基走,但他的声音很大。“为什么无法忍受我?因为我——什么,毁了你?”

洛基没停。“那个,我——”

“还是你觉得只要留下我,就可以阻止我们的相遇?我永远——”

“是的,”洛基说,现在他停下了。“我是这么想的。”

“那为什么不——”

“因为我不能。”洛基回头,眼神冷而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不能控制时间的变量。失去了你的时间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时间旅行不是一门精密科学,后果无法预测,而且时间本身就善变混乱,任何人都无法操纵它。”他吸了口气,看向远方。“有一段时间,我希望可以摆脱你,我可以——改变一些事情,但……只是一瞬。除了风险,我明确知道,我没有权利剥夺你的选择,所以我不会。”

托尼看着他,他的大脑似乎总在洛基面前运行的很慢。“所以你不会告诉我所有事。”

“我会告诉你保证你活下来的事,”洛基纠正他,眼神坚定。“你会回到你的生活,无论有没有我。”他叹了口气转身。“鉴于我们似乎无法避免相遇,我认为这是最佳选择。”

“我不明白,”托尼说,跟在洛基身后。“如果你这么讨厌这个选择,为——”

“我不讨厌,”洛基用一种托尼听不懂的语言咕哝几句,当他再次切换成英语时,还是有点像自言自语。“我只是恨自己想要它。”

托尼停下脚步,僵在原地。洛基没注意到他,只是一直往前走,而托尼——天啊,操。他大错特错了。

一开始,从第一次见到洛基开始,托尼就非常确定他们,嗯,也许本质上不是敌人,而是对手,至少洛基从没让他感觉他们是一路人,但现在,突然之间,所有矛盾,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有了解释——洛基在托尼父母去世后说的话,他治好了托尼的手,他没杀他等等,以及他帮托尼逃出了那个牢房。

托尼盯着洛基的背影,他的认知在摇摇欲坠。操,他太傻了,简直是个瞎子,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现有证据显示,在洛基的过去,他们不是敌人。

是朋友。

或者类似的关系。因为洛基——现在托尼能想到,洛基确实在关心他,虽然很难辨别。那意味着托尼的想法是对的——无论他们是不是敌人,托尼都做了一些让洛基想摆脱他的事,就像洛基自己说的,没什么可惊讶的。托尼不擅长交朋友,更不要说维系了。但不知为何,洛基还在乎,以及至少托尼明白洛基了解他的原因了。

朋友。

“该死,”托尼暗骂一句,跟上了洛基。

 

Chapter 10: 第十章 愤怒洛基101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1951年3月/1994年

无论托尼怎么弄,门都严丝合缝,连一丝光都透不出去。他跟在洛基身后,眼睁睁看着他关上门,显然他不是个热心肠的主人。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想拥有客人。

在拼命敲门和大声喊洛基的名字之间,托尼选择了在小屋门口徘徊,透过窗户看卧室。从毯子下凸起一块蜷曲的人形推测,洛基大概睡了。

托尼敲了敲窗户。“洛基,起来。你简直有病!”

毯子下伸出只手,拧成一个古怪的手势,窗帘在托尼面前突然合了起来。他眨了眨眼,好奇与吃惊代替了愤怒,说真的,这也太帅了吧。但几秒后,愤怒并没有消失。

“我不需要休息,混蛋,”托尼低声说,低头看看手表。距离他被拉回1994还有两个小时,但他不想就这么荒废,也许应该去树林里看看?

是的。

他告诉自己他很快就回来,然后按下手表回家。

+++

夜里,他在颤抖中醒来,冷汗淋漓。他只记得梦中的黑暗混沌,但还是感到焦虑不安,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后来,冰冷的水洗去了脸上的汗渍,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咬破了舌尖。

等到漱口水的味道冲进口腔,托尼才拖着脚步走回卧室,他坐在床上。感觉根本睡不着,而且这会躺下也不是个好主意。他还没完全冷静下来,只会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太阳升起。

所以他去了工作室,一直干到夜晚结束。然后他处理了两个会议,虽然又神游了一下,心不在焉地告诉奥巴代亚,今天他会进行新型导弹的研发工作,也许会一直干到明天,托尼清楚他又在说谎了。

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安静,意料之中。每次都这样。贾维斯和安娜还住在之前的那套小公寓里,严格来说,贾维斯还是托尼的管家,但他已经非正式退休了——在为家庭拼命工作这么多年后,他提前退休了,安娜真的很高兴再次拥有她的丈夫。

但托尼真的很想念在门口迎接他回来的贾维斯。他们不会说很多话,只要托尼在纽约,贾维斯至少每天来检查一次他有没有按时吃饭,但托尼大部分时间都忙于工作。

某一瞬间,托尼犹豫要不要去看望一下贾维斯和安娜,但最终他没去——也许他们不在家——他回了自己的卧室,在那脱下西装放松一下。

之前,空间宝石被他随手扔在床上,现在他捡起它塞进小袋。他得想出一种更好的携带方法来,既能快速取出,又不容易掉出来,但他不能冒着被世界上几十个不同地方瞬间拖走的风险碰它。人们会因为这样的意外撞到电线杆上。

托尼试图集中精力,集中在他想去的地方,清除杂念。和往常一样,他花了几分钟,尤其是这一次,因为他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目的地,他只有一个确切的目标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既然洛基暗示可以用这块石头找到他,托尼会弄清原理的。

所以他坐下来,试图说服宝石为他展示洛基确切的方位,感觉就像是在和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进行被动的攻击性争论,因为宝石总是无缘无故地向他展示该死的俄克拉荷马州。有时他真的相信这块宝石有意识,而且它的爱好一定是带所有使用者下地狱。

但他还是成功了。

托尼准备好迷失在另一处无关地点,但随后他扫到了……他立刻抓住窗框,固定下来。他看到了他以前见过千百万次的地方——一家咖啡店,小而舒适,简单而不拥挤。托尼拉动窗框,看到有人坐在一张小圆桌旁,独身,脸被黑发挡住了一半。托尼紧紧盯着窗框中间,那双苍白修长的手,右手执笔,桌子上摊开一本笔记本,旁边放着一本热气腾腾的咖啡或者茶。他甚至听到了纸张翻动的声音,混合在旁边桌子两个女人的聊天声中。

突然之间,笔停在纸面,洛基抬起头。

托尼还在看,一开始他以为是他这个方向发生了什么意外引起了洛基的注意,但半分钟后,他意识到不对劲。但洛基怎么会知道他在看他?

他真的能吗?

最后,洛基翻了个白眼,继续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托尼咽了口唾沫松开窗户,任由宝石操控。他试图忘记刚刚毛骨悚然的感觉,想点别的,托尼——挪威。树木。大量的树。一间木屋。有那么难找吗?

是的,托尼花了两个小时才找到对的木屋。

当他终于站在那片空地上时,他发现四十年后的这里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现在是早晨,小屋看起来和1951年一模一样,草丛也一样乱七八糟,通向湖的路比托尼记忆中更难走,但总而言之,如果不是天气原因,托尼甚至很难判断自己究竟在那一年。比托尼记忆中的1951年冷一点,天空没有那么蓝。

但:还是很像。

托尼走到门边,试图推开它,但门纹丝不动。当然没什么好奇怪的,洛基显然不在家。

无所谓。托尼低头看表,把表调整到——他决定给洛基一点休息的时间,所以他往后跳了几天,希望洛基还在小屋。如果他不在,那也没事,托尼可以继续跳,直到找到洛基在的时间……然后继续几句话就让他生气。

他总会找到他的。

一如既往,时间跳跃带来眩晕,当他站在过去的小木屋前时,耳朵还在持续嗡鸣,他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敲门。至少礼仪要求他敲一下。

他没敲。

说实话,他根本没想到门会开,几分钟前,门还拒绝了他。托尼立刻拽住门,生怕洛基的魔法或者什么东西再把门砸在他脸上。

一秒后,托尼站在门口看着洛基。对方正半躺在沙发上,忽略脸上表情的话,还算是个舒服的姿势。他越过书本冷冷地看着托尼,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字面意义上的生气。但一点都不惊讶。

“人类的普遍礼仪,”他说。“好像是叫‘敲门’吧。你没听过吗?”

“没,感觉是小孩喜欢的新玩意。”

洛基的目光落回书页,“也许是。”

“下次会敲门的。”

“我持保留态度。”

“哈,我也。”托尼仔细看了看他,感觉洛基的状态——好多了。仍然瘦削,黑眼圈也牢牢地扒在眼底,但状态好多了。“你好点了吗?”

“正如你所见,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现在你既然已经亲眼看到了,那——”

“不,”托尼打断他,终于走进了木屋,关上门。“不。我就待在这,你也没办法把我扔出去。”

“啊,原来你有命令我的权力。”

“是的,而且很好玩,”托尼点头,他已经走到书架前看书名了。在这个架子上,他只找到了两本英文书。“你到底有多少本书?这些,还有纽约的公寓——”

“1246年最后一次统计。”

托尼眨眨眼,他试图接受1246年洛基已经存在。“好吧,我想也是。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

“活这么多年。”

“没什么感觉,”洛基说,沉入他的书中,“除了撩拨我的忍耐,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托尼取下一本书。“撩拨你的忍耐排在我清单第一位。”

洛基叹了口气,坐起身合上书,“我猜就是。”

托尼哼了一声,打开书,什么都看不懂。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语言,连字母都陌生得可怕。他太好奇了,他甚至想把这件房子里的书都搬走。一个人能在十个世纪中收藏多少知识?能学多少种语言?能读多少本书?托尼想想都觉得可怕。

“你累了。”

托尼看了一眼洛基。“我没事。”

洛基表情空白。他夹着书走到托尼身边,“你那过去了多久?”

“一天。”

“睡了几个小时?”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很好奇,”洛基把书插回书架。“仅此而已。”

“你准备把我扔出去了?”

“不。”

“不?”

洛基抽出托尼手中的书插回书架。“不。”

“也不会传送到别的地方?”

“不幸的是,在你手里有宝石的情况下,那是无谓的挣扎。”

托尼想说几句俏皮话,但洛基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你也不能阻挡它的视线?”

“我不太行,”洛基朝着壁炉旁边的门走去。“来一杯吗?吃吗?”

托尼仍然紧紧抓着一本英文书,盯着洛基。“你变得像人了。为什么?”

洛基已经走进了另一件房间,但托尼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你确实帮我逃出来了。”

“哇哦,终于承认了?”

洛基没说话,所以托尼跟着他穿过门,发现他站在……也许是厨房,但没有冰箱烤炉灶台,甚至连水槽都没有,托尼只能猜是厨房。其实更像是个储藏室。墙上有架子,堆满了瓶瓶罐罐,天花板上垂下来一根根线,挂着平底锅、香草和玻璃罐。洛基站在小房间另一面墙边的柜台前,在一个木箱里翻东西,从托尼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一堆小袋子。

“水还是茶。”他说,没看托尼。

“呃,”托尼有点跟不上趟。“有没有——更来劲儿的东西?”

洛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开始不高兴了,但随后恢复空白。“水还是茶,”他重复道。

托尼叹了口气,耸耸肩。“那就茶吧。”

洛基挥手,清水注满茶壶。他从木箱里取出一个小袋,倒进茶壶,茶叶,托尼猜。洛基端着茶壶从托尼身边走出去,屋子太小了,托尼在架子和洛基之间选择了把自己团进木架。

壁炉也不仅仅是壁炉,还是灶台。

“这什么?中世纪产物?”托尼问。“你真在这做饭啊?水呢?湖里的吗?”

“外面有口井。”

“哦,太好了,一口井。让我猜猜,你不能每次都去树林里撒尿——”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

“二十世纪了。”

“而我们在密林中间,”洛基蹲在壁炉前。灶台。啥都行。“我小时候过的日子并不奢侈。”

“是吗?”托尼看着洛基打开茶壶。火烧起来了,托尼相当确定他们进来时还没有火。托尼的清单又添一项。

“按照当时的标准的来看,已经够豪华了,”洛基看着茶壶。“与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好吧,”托尼慢慢说。他不知道该说啥,双手插兜,晃晃悠悠的影子在火光下窜动。“说真的,我一直没把你当一个,呃……自然人。”

“什么?”

“真的。你就像住在黑城堡里的超自然生物好吗,身后跟着一串刻薄伶俐的仆人,但那其实都是你,地下室都是棺材,哦,抱歉——那是德古拉。”

“荒谬。”

“我知道,但?”

“坐下好吗?我都紧张了。”

“这就是我通常对别人产生的效果,”托尼笑着说,但当洛基向他投去一个与投掷匕首惊人相似的眼神时,托尼屈服了,坐到了沙发上,脚搭在桌子上,但洛基还在瞪着他,直到托尼翻了个白眼,放下脚。“说实话,你为什么住这?还是这是个藏身地,因为灭霸还在追杀你?”

“哦,他们肯定还在找我,”洛基从炉边拿起茶壶,滚烫的液体注入杯子,这俩杯子好像也是托尼眨眼间突然出现在沙发桌上的。“最多等到灭霸发现他在伦敦的孩子们都死了。”

他的措辞和语气让托尼有点不舒服。“等等,孩子们?他们真是——”

“字面上是。”

“哦,好吧。”

洛基哼了一声,坐在另一边的扶手椅上。“不过,我确实住在这。”

“但为什么?”

“没人,安静,”洛基喝了口茶。“不过这些天没那么安静了。”

托尼皱了皱鼻子,他无法忍受的第一名就是安静。他的音乐一向7*24小时循环播放,安静只会导致思绪爆炸工作完蛋。“但这也是个优点,难道不是吗?”

洛基看了他一眼,很快。“对某人来说是。”

“那个。”托尼接过洛基递来的杯子,闻了闻。“有点奇怪。等等,这是毒死我之前的临终关怀吗?”

托尼感觉自己瞥见了一瞬苦涩,但洛基只是喝了一口:“和你的一样。”

“你可以凭空变出杯子,两毫秒内搓出一场大火。在一样的茶里下毒又有什么。”

“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杀你。”洛基说,有点疲惫。

“那也不是永远。”托尼说,喝了口茶——脸皱成一团。“靠,真——”

“再不闭嘴,我会改变主意。”

“——好喝,太好喝了,谢谢你。”

“这个,”洛基干巴巴说。“好多了。”

托尼笑了起来,但洛基只是翻了个白眼靠回沙发上喝茶。有那么一会,托尼不知道说啥,洛基也一直保持安静,相对无言,太尴尬了,尤其是洛基展现了那么不可思议的能力后。 观察是关键词,托尼更仔细地观察他,他看到洛基脸颊上肌肉紧绷,肩膀绷出一道坚硬的线条,握住杯子的指关节发白。洛基显然对托尼到访的事实不快,但好吧。无论如何,托尼没想在这能受到欢迎。

“我猜你回来是为了问更多问题,”最后还是洛基打破了沉默。

“没错,”托尼慢慢点头。“是的。呃,还有好多事一头雾水……不,是所有。”

“想到了。”洛基叹了口气,眉毛拧成一团。“突然卷进改变你认知的漩涡。我知道那有多不和谐。”

“你真的知道?”托尼忽略奇怪的味道,几口喝完。他不会再让真相溜走。“你觉得灭霸还在找我?我的意思是,在我的时间?”

“我很确定。但就像我之前说的,他没见过你的脸,午夜和比邻星也不能再告诉他了。”

“但他们也没见过我,还是抓了我。”

“那只是运气。对你来说是晦气。他们刚好在可以注意到你跳跃的地方。”他想了一下。“当然,你得知道灭霸找到你并非不可能。但还是看运气和巧合,如果你跳跃的时候离他很近,他会发现你。”他扫了一眼托尼的表。“但你有表和宝石,逃走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还有一打托尼不想确定的事。“那要是我不想逃呢?”

“那你就该做好接受漫长痛苦死亡的准备。”洛基嘲讽了一句。“或者接受工具的命运。灭霸还是很愿意拓展一下你的大脑。”颧骨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移开眼睛。“他很喜欢。”

那么,这里一定有些故事。问题清单无限延长。“好的,那么,第三个选择。我可以战斗。我不一定——”

“你不会。”洛基打断他,声音尖利。“你也不能。灭霸不可战胜,只能逃。明白了吗?”

“别说得我好像是个废物,”托尼吼回去。“我了解自己,我能战斗。”

“你会开枪,但这不一样。”

“但——”

“不。”洛基摇头,眼神严肃。“其他的都可以不听,但这个不一样。别和灭霸战斗。如果他发现你,以最快速度逃。”

“然后呢?”托尼问,直视洛基。“我是不是也要住在荒无人迹的小屋里?我是不是也要躲一辈子?”

“总比死亡好,”洛基说,托尼很难表示任何认同,尤其是——

尤其是这句。

“对某人来说是。”托尼回以洛基之前的话,而洛基竟然笑了。

和快乐无关的笑。

“是,”他说。“没错。”

+++

托尼在几分钟后走了。洛基情绪恶化,并且不想解释任何其他事情。当托尼回到自己的时间回到家时,在他的工作室里,他意识到虽然这次访问不是很顺利,但比预料中的好不少。至少洛基给他泡了茶,是个好兆头对吧?虽然真的很难喝。

之后几天托尼都很忙,既有不能回1951的问题,也有斯塔克公司的问题,但他还是无法停止思考关于洛基的一切,关于那间孤零零的木屋,关于洛基的——无论他怎么形容——躲藏。那是什么生活?在不死的生命中只能逃亡躲藏?也许洛基觉得逃比死好,但托尼宁愿死也绝不会用几百年的时间躲避某人。

连十年都不会。

两周后。罗迪来找他——他现在已经升任中士,空闲时间不多,但无所谓,只要他来,他们总能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说。是友谊的存在,也是托尼无法隐瞒罗迪的原因,无论他有多努力。

他们在休息室里,沙发是正常人的东西,所以他们坐在地板上。一人一瓶酒。

“你最近有点奇怪,”罗迪说,与桌子底下狭窄的空间搏斗,努力把腿塞进去。

“没有。”托尼说。他的腿先塞进了桌下,一桌不容二腿。

“别否认。”罗迪叹了口气,放弃斗争,索性摊在沙发边,瓶口对着托尼。“不仅奇怪,还没睡觉。”

“你喝大了。”

“眼袋都和他妈的俄罗斯一样大了。”

“时尚,你不懂。”

“屁时尚,明明是失——斯,”罗迪大笑着打断自己,把瓶子扔到桌子上,擦了擦眼睛。“我醉了。”

“失眠。”托尼帮他补全。“确实,我们都。”

罗迪哼了一声趴在桌子上。“所以,怎么了?”

“没事。”

“还在找神秘人?”

“洛基?”

“对。”

“没有。”

“太好了。疯子才找他。”

“确实,呃。”托尼小心翼翼地放下一只玻璃酒杯。“我不找他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

罗迪厌倦地叹了口气。“我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你了解我,甜心小熊。”

“所以发生了什么?”

托尼又开了一瓶酒,开始思考。花了点时间,但最后他还是解释了所有事情。他略过了很多细节,不想把罗迪也拉下水,但并没有遗漏关键内容,罗迪的愤怒几乎都掩盖了震惊。

“操。”他说。

托尼点头。“是的。”

“不是你编的吗?”

“不。”

“你怎么总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托恩斯?”

“天生的。”托尼说,扯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容。他开始头疼。

罗迪沉默,盯着托尼看了一会,若有所思。“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刺激洛基直到他告诉我所有真相,”托尼满不在乎地说。“见效很快。”

罗迪哼了一声。“知道我是你的后援是吧?”

“没错。”托尼笑了。“谢了,鸭嘴兽。”

“请别叫这个。”

“那不可能。”

目前,世界照常运转。

+++

这一次,托尼敲了门,为了告诉洛基他记得。他没等洛基说话就进去了,显然敲门变得多此一举。

洛基不在客厅,但托尼听见储藏室传来的声音,所以他穿过客厅。洛基站在橱柜边,拿着一个——

“我靠,”托尼说。“这是啥?”

“你觉得呢?”洛基回答,对托尼的出现既不惊讶也不高兴。一直如此。

托尼皱了皱鼻子。洛基看起来在处理一个剥皮去内脏的兔子,为晚餐做准备。“我觉得好恶心。”

“你可以离开,”洛基说。“如果非得留下来,别让我说第三遍——不许抱怨。”

“好吧,”托尼说,但他仍然皱着鼻子。他并不矫情——之前和他爸以及那些老头出去打过好几次猎,那些人觉得杀戮才是娱乐和昂贵的顶峰。托尼只觉得无聊,但他知道在这,对洛基,这些是生存的必要手段。他不能想象洛基传送到最近的城镇买一堆食物再回来的样子。

“你不能每天都出现,”洛基说,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

“我没有每天都来。”

“昨天来了。”

“是,但在那之前,你一个人待了很长——”

“这与我是否一个人无关,”洛基说,“每次跳跃到相同时间,都会让你变得越来越明显。”

托尼皱眉。他记得洛基曾经说过不要再跳跃到1936年的圣诞节,因为它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后来洛基也说过几次有人注意到了托尼的时间穿梭。但他从来没解释过原因。

“不可能,”托尼说。“怎么会有人天天盯着我的穿梭看?”

洛基边叹气边瞪了他一眼。“因为它会散发能量。对你来说就像是……电磁波。时间穿梭就像一个广播站,如果有人把他的收音机调到了相同频率,就会收到你的穿梭信号。极少数人才能做到,但那些人都不是好相处的。”

“听起来像魔法那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托尼说,还是一头雾水。

“如果你想的话,科学也很合适。”

“但魔法不是科学。”

“是吗?你总是知道。”

托尼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所以——你的收音机对上了正确的频率是吗?在纽约找到我是靠这个?”

“不,”洛基说。他还在把可怜的兔子大卸八块,托尼试图忽视它。“我靠它在你敲门前感知到你的存在。”

“所以1873年那次是个巧合?”

“不完全是。我刚到纽约,而且——”他停下手,低头盯着兔子。“时间穿梭不是我……感知你的唯一方法。也不是找到你的唯一方法。”

托尼不确定他听到的内容。“让我猜猜,别的魔法?”

“是的。别的魔法。”

“好极了。所以你能找到我,无论在哪?”

“是的。”

“那——”托尼停下来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扯平了。”

第一次,洛基真正地看向了他。“扯平了?”

“对。”托尼耸肩。“毕竟我也能找到你。”

“哦。”洛基若有所思地低头。“确实。”

托尼靠在门框上点点头,双手抱胸。“那是。”

“什么?”

“我确实找到了你。”托尼解释。“在1994年。”

洛基突然紧绷——真的,更加紧张。就好像托尼在身边时他一直都处在紧张状态,只是分好几度,现在拉到了最高。真不错。

“我敢肯定,我很高兴见到你。”洛基抽搐着,没看托尼。

托尼选择忽略他的讽刺。“我不知道你高不高兴。我们没说话,我只是——我用了宝石,看了一会,但你就像是,正在看着我,我感觉有点可怕就关了。”

洛基哼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真的能感觉到吗?”托尼问。“宝石也有频率吗?”

“不。这才是无限宝石的魅力,他们很……巧妙。”

托尼回想洛基从他笔记本上抬头的那瞬间,真的很像他看到了他。“也许是我的想象。”

“也许不是。”洛基终于收拾完兔子,只差下锅了。“我对别人的注视很敏感。”

“有你不能用魔法做的事吗?”托尼问。

“有。”

“比如?”

洛基的弯出一丝得意的笑。“seiðr消耗能量。如果我无法为咒语提供所需的能量,我会死。理论上,我可以做任何事,但事实上很多事只能做一次,少了很多乐趣。”

“哦。”

“是的。现在,想留下来吃晚饭吗?”

“呃。当然?只要你不让我——”

“来帮忙,然后——”

“呃,”托尼又说了一遍。“听着,我真的不会做饭,所以——”

“我知道,”洛基说。“但我相信就算是你也能把胡萝卜切片。难道我高估你了?”

托尼瞪了他一眼,但最终他还是屈服了。洛基指挥,他干,气氛有点......奇怪。托尼很清楚,洛基其实并不想让他留下来吃晚饭,但他不想离开,而且这也是一个好兆头,洛基至少愿意容忍他,对吧?

最后,托尼坐在沙发上,洛基在壁炉前。他们——公平地说,洛基已经完成了大部分工作,最后煮了一锅炖菜,虽然这可能不是托尼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但到目前为止闻起来还不错。尽管如此,当洛基装满两个碗并将其中一个放在托尼面前的沙发桌上时,托尼没有伸手去拿。洛基起初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坐在扶手椅上,开始吃东西,但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看着托尼。当然,很生气。

“安东尼,”他说。

“托尼,”托尼纠正道。

“你上次吃正餐是什么时候?”

“不关你事,”托尼说,但他还是忍不住拿起碗。“你总是那么叫我?”

洛基直到托尼吃了一口才回答。“是我无法改掉的习惯。”

“没人叫我安东尼。”

“我知道。”

“有点瘆人,”托尼塞了一口炖菜,咕哝着说。“这一切都有点瘆人。而且荒谬。”

洛基挑眉,但他的关注点还在晚餐上。“荒谬?”

“对。我是说,你恨我,你想杀了我,但又不想做,而一个邪恶又杀不死的反派在追杀我们,而我们还坐在这用木勺挖新鲜兔肉吃,就像在森林进行某种自杀式徒步旅行,结局总是失踪或死亡。”托尼扬眉,拿着勺子比划了一下。“荒谬。”

洛基看着他,表情空白。“首先,我不恨你。”

“那个,你想恨我。”

“其次,灭霸在理论上不是不死的。”

“哦,他会死?有意思。多说点。”

洛基翻了个白眼。“拒绝。”

“别啊!他有弱点,如果你知道,我可以——”

“不。”

托尼撇撇嘴,胡乱拨弄着碗里的炖菜。“你真没劲儿。”

但这次洛基并没有被激怒。

“你有什么计划吗?”托尼问,勺子在碗里戳出几个小坑。“他对你呢?他认为你有宝石,也是事实——”他停了一下。“等等,现在你没有宝石了。那你是不是再也不能玩传送小把戏了?”

“它不是传送把戏。”洛基冷冷说。“天空行走。”

“别抠字眼了。”

洛基瞥了他一眼。“我可以。宝石只是助力。”

这玩意可以阻止我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使用天空行走。洛基曾经在伦敦说过,他身上的镣铐。现在托尼想了想,还不完全是......加起来。他放下碗,看着洛基,皱起了眉头。

“所以你可以用你的魔法传送,”他说。“他们铐住你的手铐限制了你的魔法,所以你不能传送,但你有宝石,作为——外力。”

洛基仍然保持着空白表情,但他的手停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才继续挖兔肉。“你的推理能力让我吃惊。”

托尼看着他,脑子里的齿轮还在飞速运转。天啊,为啥他之前没想到?“好的,就——让我说得直接点,你可以用这个逃出去?”

“别好像被吓到一样,”洛基说。他还在吃炖菜,用力似乎更大。“我有留下的理由。”

“让我猜猜,和我无关。”

“哦,看看你,”洛基回到了愚弄的傲慢。“你在学习。”

“我不知道。我只是——你当时——他们对你做了那些事。我不能想象什么理由才能——”

洛基嗤之以鼻。“你当然不能。”

“那应该是什么?”

“没什么。”洛基说,他的愤怒渐渐消失了。变回了平静的疲惫。“别管我留下的原因了。”

“哈。”托尼审视着洛基,抬手挖了一勺炖菜。“打算渗透他们?从内部瓦解?如果这就是目的,那我不得不说完成的不怎么样。”

“我说了——”

“我听见了,我不在乎,我好奇。”

“不可理喻。”

“你告诉我的。你知道,如果你秘密计划杀掉灭霸,我加入。”

洛基发出的声音是那种令人不安地类似于真实存在的神的笑声。就在刚才,托尼还不确定洛基会不会笑,现在洛基不仅在笑,而且还在嘲笑托尼,和洛基不会笑比起来,还是现在比较好。

托尼看着他。“怎么。”

“哦,没事,”洛基说,还在边笑边刮碗底最后一点炖菜。“只是你真的以为你有点用。”

托尼眉心的压痕深了几分。“哇哦。可真厉害。”

“我知道。吃完了吗?”

托尼顺着洛基的视线点点头,放在桌上。看到空了的碗,洛基轻声叹了口气,端起碗送回厨房。托尼还在为洛基刚刚的话生气,跟着他一同进去。

“你真的不会把我扔出去?”他看着洛基把碗塞进水池。

“不,但不要让这阻止你离开的脚步。”

“好吧,反正我家里还有事等我。”

“当然。”

“要我帮忙吗?”

洛基不为所动。“你真的要帮我洗碗?”

“哦!不。”

“想到了。”

托尼准备离开,但停下了。“所以,我下次来该隔多久?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洛基没看他。指尖在台面上敲出无规则的声音,“至少两周。一个月更安全。”

“好的。”托尼摆摆手。三周后去西海岸出差,加上前期的准备工作,下次来大概是一个月后。刚开始穿梭时他没在乎,但现在他真的不想再进牢房,所以也许他应该把洛基的警告放在心上。“那么,我们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再见。”

洛基没说话。

也没说再见。

Notes:

抱歉我这么多天才回来,十一月实在是太忙了,今天终于弄完了三次,可太想念大家了。

Chapter 11: 第十一章 云莓

Summary:

划横线的词有译者注,电脑用户可以直接用鼠标悬停看,其他用户可以在文章末尾看到。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第十一章 云莓

1994年6月/1951年

六月里,万物都变得温暖。透着明亮的光。湛蓝的天消弭了所有隐忧,一整天都不会有一丝阴影,升高的温度带走了空气中最后一份水汽。托尼被恼人的噪音震得脑瓜子疼,几分钟后,他才发现那不是耳鸣,而是一大群蚊子。

走到小屋的短短几分钟里,身上已经肿起了十几个大包。但当半开的门出现在视线的一瞬间,他完全忘了已经被抓破的手肘。瞬间浮现一大堆惊悚电影里的场景,他站在那思考了几秒钟,打开的门是否代表被砸烂房子和匪徒,还是只是有人忘关门了。

他没带枪。确实很愚蠢,但说真的,他凌晨四点到家,累得要死,差点连鞋都懒得穿,尤其是到洛基这来,枪、警惕和常识早就扔到脑后了。

托尼伸手,推开几英寸。“洛基?”

没人,但也没人给他一枪或一拳,所以至少不是袭击。他探了探头,又叫了声洛基的名字,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托尼走进小屋,环顾四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看起来和三个月前一模一样。洛基不见了,但还有他生活的痕迹——门口放着一双靴子,沙发桌上放着半壶水,卧室桌子上乱七八糟。还有只鸟。羽毛还在,闻起来像才死了一两天,挂在厨房的天花板上。托尼皱了皱鼻子,离开屋子去找洛基的踪迹。

问题在于,洛基会传送。会传送的人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洛基要么在森林小道散步,要么在

阿巴拉契亚小径 ”散步。

托尼叹了口气,从口袋里翻出空间宝石。闭眼集中注意力,但天气太热,他太累,费了平时两倍时间。上一周,他不怎么用宝石——根本没用他的表——只是偶尔拿出石头看一下他没去过的地方。他没有用它去任何地方,但每当他不得不在会议、发布会、新闻上表现的专业且魅力十足时,它总会让他感到奇怪的安心。有几次,他说服宝石找到洛基,打开一扇窗户,但洛基并没干什么有趣的事,他读了很多书,写了很多东西,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至少托尼从未看见他和别人交谈。不奇怪,洛基看起来就是个独行侠。

终于,宝石决定满足托尼的愿望,给他开了一扇窗户——是的,那是洛基,蹲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专注地盯着什么东西。在他身后是托尼熟悉的湖泊,足够了,托尼收起宝石走进森林。

他轻而易举地发现那条通向湖泊的小道,两分钟后,再次站到码头前,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对岸,他看到一个人影走来走去,于是他沿湖边向那个人影走去,果然是洛基。

“嘿,”托尼挥挥手,“也太他妈热了!斯堪的那威亚不是应该,很冷吗?”

“冬天很冷,”洛基冷淡地说,看都没看他,“但现在是六月。”

“呃!我应该九月来。”

“也许,”洛基点头。然后,“你多大?”

托尼翻了个白眼。“二十四。我那边也是六月。你在这干啥?”

“你觉得呢?”

“额。”托尼看着洛基,对方正蹲在某种植物前。他摘下两片叶子,放进随身携带的袋子里。“你看起来正在收集用来制作魔药的巫术原料。”

“我告诉过你,我不是女巫。”

“那你在干啥?”

洛基沉默,托尼继续盯着他。然后托尼说:“你在储备原料,是吗?”

洛基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掸去裤腿上并不存在的污垢。“是的。”

“更女巫了。”托尼说。

收获了一枚白眼。洛基看起来准备了一打尖利刻薄的话,但最后只是慢慢皱起了眉毛。“你去杀人了?”

“呃,谢谢。你也——”

托尼停下。他想说洛基看起来也不咋样,但现在仔细看了几眼,托尼发现洛基……确实稳定了很多。他的皮肤不再像三月时惨白如纸,胖了一点,至少脸颊饱满了几分,不再像濒临饿死的人。他的颧骨好看多了。也许托尼不该关注这些,但说真的,他在慢慢好转。洛基不再穿着该死的破布也是一项进步。亚麻衬衫卷起的袖子和低开的领口更具优势。如果托尼在酒吧见到他。他们也许会一起离开。至少他希望。

当然现在托尼无法停止想象他们一起离开酒吧后的场景。

“什么?”洛基问道,托尼才发现在过去的整整一分钟内,他一句话都没说。

更棒了。

“没什么,”他说,尴尬地四处望望。操,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头了。为什么一定是这个奇怪的永生巫师?说真的。“至少你不半死不活了。仅此而已。”

洛基的眼睛微微眯起。“嗯,在你上次来后,我有足够休息的时间了。”

“那你一定很享受我不在时间?”

“哦,”洛基边说边转身。“毫无疑问。”

他迈步走开,天气热得要死,蚊子已经和托尼来了几十次亲密接触,葱郁密集的树林草丛显然不是个快乐散步的地方,但好吧。

他们走了进去。

“你到底在找什么?”大约两分钟后托尼问,他太无聊了。无聊。到目前为止,洛基只是看看杂草,摘下几片叶子,再看看更多杂草……

“不同的东西,”洛基说,多么富有建设性的回答啊。

“啊,太好了。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没要求你留下。”

托尼皱了皱鼻子。“是,呃,我的休息时间很紧张,所以我一定要抓紧一切烦你的机会。”

“哎呀,我可太幸运了。”洛基拖着长长的语调说,完美的讽刺。“这就是你一个月都没来的原因吧。”

“是的,我——你知道,我去了旧金山,然后——我们下周预计要试射一枚导弹,因为斯塔克工业研究团队的错误,我一直在为此工作,只要我有一点时间,我——”他切断了之后的话,那也太像是为自己辩护了,没意义。就算他把时间都花在聚会、喝酒、睡觉上也是他自己的事,和别人无关。“嗯,我很忙。”

“啊,”洛基说。“似乎是的。”

他突然停了下来,托尼差点撞到他。他们走进了一片森林,离湖不远,托尼感觉蚊子更多了。也许是因为它们一直跟着他,高兴地发现终于有一个不那么奇怪神经的鲜血来源。托尼挥手赶了赶,但一点用都无。

“我们能回去了吗?”托尼低头看着再次蹲在一株草前的洛基问道。“再留在这儿,我就要被吸干了。”

“别太夸张了。”洛基说,不为所动。

“我才没有呢。”托尼夸张地说。他看见洛基摘下了一颗看起来很奇怪的浆果放进兜里。“那是什么?”

洛基说了一句可能是这浆果的挪威语名字,但鉴于托尼除了曾和一位与霍华德打过交道的挪威商人的漂亮女儿学过两句话以外,对挪威语一窍不通。托尼甚至忘了她的名字。不管怎样,他茫然地看着洛基,过了一会儿洛基叹了口气。

“云莓,”他解释道。“我需要它……嗯。”

“需要它干什么?”

洛基深深地叹了口气。“药剂。”

“好吧,”托尼笑着说。“太魔法了。”

“再说一次这个词,我真会杀了你,”洛基用描述今天天气真好啊的语气说,你猜托尼信了吗?

“好吧。对不起,

格林达 ”。什么样的药?”

“正确使用的话,这些浆果有治疗效果。”洛基说,再次站了起来。“可悲的是,收获总是相当微薄。还没有到它们成熟的时间,但我不愿错过任何一颗。”

“有道理。”托尼低头看着那株植物。叶片肥厚宽大,挡住了浆果的存在,仔细盯着洛基的手,托尼才看到藏在其中的橙红。“就这样是吧?我也去找找。”

洛基表示怀疑。“真的?”

“什么?”托尼转身搜寻着周围的地面。“也许只要我忙起来,蚊子就会离开我。”

“我对蚊子是否能理解‘忙’表示怀疑。”洛基说。“但我觉得可以一试。”

这就是托尼寻找浆果的结局,但十分钟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四周寂静,蚊子在灌木从中燥起一片嗡嗡声。托尼来这里不是为了找浆果,他是为了榨取洛基的信息的,但他太累了,炎热的天气让人头晕,也许暂时抛开那些复杂的思绪也好。是的,这不像酒精、毒品和女人(男人)那么有效,但也许是因为托尼在过去几周彻底受够了。酒精、毒品、女人(男人)都乏味极了,托尼开始担忧他的大脑再也无法被满足,他不知道该怎么填满工作的空隙。

所以没错。云莓很好。

“托尼,喜欢制造武器吗?”

托尼抬头,眯起眼睛。他抓抓手背,几分钟前他被叶子锋利的边沿划开几道细口,之前他从未发现自然还有这样的小陷阱。不过他暂时忘了手背的痒,停下手指。

洛基主动打破沉默已经够让人吃惊了,但托尼?托尼记得洛基只这么叫过他一次,1873年他拿枪指着他那次。那是为了安抚他、让他冷静、消去平静爆裂的情绪。

“喜欢,”托尼疑惑地说。“当然。”

洛基没看他。“想过做点别的事吗?”

托尼哼了一声。“我还能做啥?斯塔克工业是一家武器公司。如果我敢改了这个。我爸得掀了棺材板。”

“当然,”洛基说。“我知道战争和其他事情一样都是生意。”

托尼挑起一边眉毛,他有点生气了。“怎么,你现在开始变成一个友善的主人了?(you’re going all pacifistic on me now?)”

一阵轻飘的嗤嗤声传来。过了一会儿,托尼才意识到那是笑声。洛基又笑了,这是托尼认识他以来第二次看见他笑。就像第一次一样,托尼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哦不,”洛基说,尽管托尼看不到他的脸,但洛基的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我不是个和平主义者。(I’m not a pacifist.)”

“太好了,”托尼干巴巴地说。“那你问什么?”

“好奇。我确信你很熟悉这个动机。还有多少时间?”

托尼知道转移话题,但他仍然看了看表。“不到两个小时。”

洛基没说话,他只是站起来,朝森林深处走去,没回头,好像根本不在乎托尼会不会跟上。托尼叹了口气,起身追上了洛基,盯着洛基的背影,因为对方仍然拒绝回头。他的衬衫湿了,看来炎热并没有真的对他网开一面。不过,紧紧贴在背上的织片很漂亮。

“其他人在哪?”托尼问,主要是为了打破沉默,部分原因是,是的,他来这里就是为了问问题。

“其他人?”洛基说,弯下腰拨开一株小草,它看起来不像是他们要找云莓,但也不是杂草,因为洛基拔下了一根植茎,捋下叶子,装进兜里。

“是的,”托尼说。“你在这,躲在童话小屋里——”

“它不是童话小屋。”

“——与此同时,灭霸准备搜集宝石杀了所有人。你说巨人族已经快灭绝了是吧?”

“是的,大多数都死了。”

“大多数?”

“我就是这么说的。”

“你太可怕了。所以,其他人呢?”

这么久以来,洛基抬头看他。他的脸因为炎热有点泛红。“在他们一直在的地方,”他终于开口,当他蹲下寻找更多浆果时,移开目光。“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氏族们都住得很近,但现在他们……分散了。据我所知,所剩无几。”

“那么,还有谁?有多少人?”

“奥丁,”洛基慢慢说,“王。索尔,他的儿子,以及他们的亲族。海姆达尔,他……是某种意义上的守护者。伊登,她还是那棵树的看护者。我不确定还有几个战士和公民。”

他停了下来,托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还有你,”他说。

“还有我。”洛基点头。

“所以你就不能——”托尼举起双手,指着四周。“给他们打电话把他们叫过来?一起消灭灭霸?”

“不,”洛基立刻说。“我和他们的思考方式不太一样。如果你能消灭杀死灭霸的念头,我将不胜感激。”

“啊我敢打赌。”托尼安静了一两分钟,在他们寻找浆果时思索着,然后开口:“好吧。好吧,所以——只是为了确定我的理解没有出错,你们实际上是普通人的——故事中的人?和那些神话?”

“至少是我们启发了他们。”

“所以你就是洛基。那个洛基?”

“是。”洛基又说。“你真的到现在才明白吗?”

“不,”托尼心不在焉地摇摇头。“不,但——你刚才说的那些名字都是我读到的。有点离谱。我之前只是觉得你父母在起名时有点过于……喜爱神话了。”

“那时还不是神话,”洛基站起来说。“那时是宗教。”

“你们就是神。”

“我告诉过你,那是你们人类对我们的称呼。但没错,我们曾被供奉。”他抬起肩膀,移开视线,眼神就像是翻了个白眼。“有些人很受欢迎。”

看,托尼读过故事。他知道那些神话、传说、那些……人物。他也知道洛基——故事中的洛基——在过去的岁月中不是最受欢迎的那个。所以他看着洛基——这个洛基——准确的说是他的后背,因为洛基又开始背对着他了,说道:“有些人不受欢迎是吗?”

洛基回头看着他,有一瞬间托尼以为他的结局到了,现在就要面临死亡了,但随后洛基眼中的尖锐消失了,他笑了。

“是的,”他轻声说。再次往前走,拂开乱长的树枝。“很准确。”

托尼跟着他,抵着头,否则洛基拂开的树枝会砸在他脸上。“那么,故事有多少是真的?”

“不多,”洛基耸耸肩。“人类拥有难以琢磨的想象力。这并不是说我们没有推波助澜,但结局如此。”

“那匹马是你推波助澜的吗?”

这一次,托尼被迎面而来的树枝狠狠砸了一下,而且那绝对是故意的。尽管洛基的声音还保持着轻柔的语调。“不,我没有。那是索尔对婚礼的复仇。”

托尼笑了,他听到洛基小声哼了一下,突然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在唾手可得的图书馆里找到关于自己的书籍,严肃地论述自己是神。难怪洛基的行为举止总夹杂着一丝傲慢,一种奇怪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优雅。如果有人说洛基是皇室成员,托尼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也许洛基作为神的等级和人类的王室相似。

“那时的你一定比现在快乐多了,”托尼说,从未如此体贴过。

“什么?”

“我的意思是,恶作剧之神不是吗?”托尼蹲下身子。他发现了一株灌木,并且确信终于找到了目标。“当然,那些故事里的你有点混蛋,但也很有趣。而你现在完全变成了个脾气暴躁冷酷无情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他发出了胜利的欢呼,真的找到了一枚成熟的浆果。看起来有点像变异覆盆子,橙红色,奇形怪状的,但托尼仍然在犹豫要不要把它塞进嘴里,为什么不呢?

好吧,没机会了。托尼抬起手,洛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紧紧抓住托尼手腕,前一秒还有点滑稽地瞪圆的眼睛,下一秒就愤怒地眯起来。托尼只是盯着他,张开嘴,不愿放弃指间的浆果。过了几秒钟,他的大脑才跟上了洛基的动作,眨眼之间,洛基从几英尺的距离缩短到了几英寸。

“嘿,”托尼最后说。“什么鬼。”

“不许吃,”洛基命令道,飞速放开托尼手腕,移开视线。“诺恩啊,你有五岁吗?连小孩子都知道不要把陌生的东西塞进嘴里。”

“什么?但你说它有治愈能力——”

“是的,治疗效果,”洛基嘶声道。他从托尼手里拿过浆果。“但一般不适合对它过敏的人,你个白痴。”

“呃。首先,我不是白痴,其次,我并不对它过——”

“信我,你过敏,”洛基厉声说,转身狠狠地踩出几个深深的脚印。

“你怎么知道的?”托尼急忙追上洛基。又来。

洛基嗤之以鼻,仿佛托尼真的是个低能儿童,什么都不知道。他低声咕哝着,可能是挪威语也可能不是,也许是某种奇怪古老的……神……的语言。

那是之后一段时间里他最后一句话。

+++

他们在森林跋涉了很久。好吧,托尼摔得七荤八素,洛基则仍然保持着他优雅的气质,不仅仅是习惯于在森林中漫步,更是一种对自然的掌控。在他从伦敦回来之前,他一定在这里住了很久。

托尼试了好多次挑起话题,但洛基保持着固执的沉默,还很……激动。托尼不知道洛基为什么生气——他只是想尝尝浆果而已,仅此而已!但托尼显然被洛基从友好名单上踢了出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当洛基终于往小屋方向走去时,托尼已经在汗水里洗了个澡,蚊子包从头顶排到了脚趾尖,心情和洛基一样糟糕。

“哎哎,我承认了,”他踉跄着跟洛基走到木屋。“很有教育意义。所以我们能——”

“脱鞋,”洛基说,在浆果事件后的第一句话。

“什么?”

“你的鞋,”洛基盯着托尼的脚。“别踩得到处是泥。”

“你咋没脱。”

从他的眼神看来,洛基并不欣赏指出他错误的人。

“好吧,”托尼说。“找茬是吧?这一定是一种令人愉悦的生活方式。”

洛基不为所动,托尼叹了口气,瞪了他一眼,脱掉鞋子,跟着洛基走进小屋。

“放这儿了。满意了吧?”

“满足不是我的本性,”洛基生气地说,朝卧室走去。

“嗯哼,我发现了。那么,我们现在干啥?我能看你做那个药剂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

“哦,行吧,”托尼刺了他一下,翻了个白眼。靠在门框上,看洛基把包放在桌子上。“你还记得我说你总是脾气暴躁冷酷无情吗?多好的一个挽回声誉的机会啊,你知道的,快乐恶作剧。”

“制造药剂时有你的那些奇思妙想并不算是我以为的快乐恶作剧。”

“好吧,行吧。那么你对快乐看法是什么?比如你干啥时觉得快乐?”

洛基茫然地看着他,托尼只能又加了一句。“假如我有那么多时间,还有魔法,我一定会——”

“你会去拯救世界吗?”洛基扬眉,巧妙地把茫然变成了嘲讽。“你确实有宝石和时间表,但你只用来偷走我的时间。”

托尼绷紧下巴。他很熟悉洛基声音里的那种嘲讽,以前也听过,只是这一次,嘲讽变成了冷酷的残忍。“我还能做什么呢?”

“听着,宇宙无限可能无限,对吧?”洛基坐在桌子旁,倒出今日的收获。托尼看不见他的脸。“走吧,我恳求你。”

“哦,”托尼说。“行吧,我才知道。你要把我丢出去。”

“如果你想看到这样的场景。”

“行吧。无所谓。”托尼看了看表。反正也就剩十五分钟了。“我要回家了,那儿有空调和防蚊喷雾。你就羡慕去吧。”

“哦,我可太羡慕了。”洛基低语,透出一阵干巴巴的无聊。他没回头。

托尼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拿起放在小屋前的鞋子,离开之前,他在客厅里狠狠碾了几脚,木地板上印出几个泥印。

+++

回到纽约,一条留言在等着他。他盯着电话的荧光看了一会,确信只是生意上的事,甚至想直接去他的工作室,但好吧。他还有一家公司需要经营。

叹了口气,他点开消息,在第一个字出现的时候他愣住了。

是安娜。

+++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现在都很早,访客不被允许进入,但他的脸和姓氏足以成为通行证,所以他可以径直走进病房。贾维斯看上去疲惫不堪,脸色苍白,也许比托尼记忆中的他老了一点,但他正笔直地坐在床上吃早餐,所以托尼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彻骨的恐惧消失无踪。

“斯塔克先生,”贾维斯显然和惊讶,放下勺子。“我记得我和安娜说不要给你打电话,但也许是我自己的幻想。”

“也许,”托尼点头,把椅子拉到贾维斯床边,刺耳的声音让隔壁床的男人不满的抱怨了几句。托尼坐下时对他笑了笑,然后再次看向贾维斯。“你知道她不喜欢你指导她。还记得我真的很想喝咖啡,而你告诉她我不能的那次吗?”

如果贾维斯少点作为管家的礼仪,他可能会哈哈大笑。但现在他只是抽搐了一下嘴角。“你那会五岁。”

“无法阻止她,”托尼笑着说。“在她的维护下,我喝了两口才明白这也不算什么很有趣的事。她大概也想到了。”

“一样,”贾维斯继续吃饭。“如果她那天为你种下了咖啡因成瘾的种子,我也不会惊讶。”

“我没有上瘾。”

贾维斯看了他一眼。

“好吧,”托尼说。“也许有一点。”他看着贾维斯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贾维斯向他保证,嗓音清亮。“只是天气炎热,楼梯太长。你不用担心。”

托尼扬眉。“安娜说你心衰了。我知道你有心脏毛病,我——我并不傻。你知道,别为了我感觉好一点就对我撒谎,我不是十二岁的孩子了。”

“我没说谎。我确实感觉很好。”他对着托尼点点头,再次把勺子举到唇边。“请摘下眼镜,我们在室内。”

托尼摘下墨镜,挂在T恤领子上。瞥了一眼碗里的东西,皱起鼻子。“这什么,粥吗?”

“可能。反正可以吃。”

“有点恶心。还想吃点别的吗?”

“不用了,谢谢。”

“去单人间好吗?我可以——”

“托尼,”贾维斯打断他。“我什么都不需要。你来看我就很好了。我知道你有多忙。”

托尼哼了一声。“我当然要来看你。难道你以为我不会吗?”

“没有,”贾维斯说。“但是,我说了,我知道你很忙。”他微微皱起眉头,有用责备的眼神看了一眼托尼。“你看起来像两个月没睡觉。”

托尼耸耸肩。他一直很难保持规律的作息,贾维斯知道。他可能觉得现在的他比平时还糟糕,因为托尼正在忙着处理斯塔克工业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道托尼的时间旅行。

“我没事,”托尼说。“我只是——同时处理太多件事了。”

“一如既往,”贾维斯微笑着补充。

“是的。”托尼清了清嗓子,看了一会,然后说道。“奥比明年会退居幕后。”

“真的吗?”

“真的,我们——我们昨天刚谈了这件事。”

“好吧,”贾维斯说。“是时候了。你爸会为你自豪的。”

托尼浅浅一笑,但没有回答。他摆弄着手表。拯救世界。他觉得这不能算是他作为CEO的目标,但——就像贾维斯说的。时间到了。

“我想,”贾维斯说,又一次放下勺子,“如果之前的话还有效,我不会拒绝吃点别的。有点恶心。”

托尼下了,站了起来。“我去找个咖啡馆什么的。哪也别去。”

也许这听起来并不像托尼预想的那样,成为一个松动的笑话,也许贾维斯明白他,因为他微笑着说:“我不会。”

尚未说出口的那些悬在空气中。

Notes:

译者注:
阿巴拉契亚小径:Appalachian Trial,阿巴拉契亚小径,位于美国东部山脉,是美国最长的一天步道,离挪威约6000km。"
格林达:《魔法坏女巫》中的一个女巫角色

Chapter 12: 第十二章 找打

Notes:

万分抱歉,这篇拖了这么久才继续更,之前三个月忙得要死,总而言之,我回来啦🥳

Chapter Text

1994年11月/1951年9月

凌晨三点,托尼浑身颤抖、大汗淋漓地醒来,这不是个正常的时间,但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一种只存在于噩梦后的恶心状态,那个闷闷不乐的混蛋睡眠说:有本事就离开我,我保证你一定会过得像垃圾一样。

托尼颤抖着吸了口气,从床上跳下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拉回了一点理智。温暖柔软的感觉与那些仍然盘旋在脑海里的东西对峙着,他感到一阵窒息。他盯着天花板,告诉自己人不可能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直接碰到天花板,从这走到房间另一边至少需要十步。脚下是地毯,没有泥土石头,也看不到监狱的栅栏。

打开床头灯只是为了确认光不是绿色的。

在平静下来,终于可以正常呼吸后,他站起来,走到迷你吧前,只消一指高的苏格兰威士忌就能获得彻底的平静。也许应该去洗个澡——衬衫还紧紧粘在汗津津的背上,不太舒服——但一想到淋浴间,胃也开始造反。也许这些天他根本就不适合狭小空间。

早上起来再洗澡吧。

+++

托尼并不经常打架,但打架确实很有意思。·不是拳头乱飞,鼻青脸肿的那部分——必须且无聊。他喜欢在那之前的事。每个和他相处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他有点肾上腺素上瘾,而整个世界,无论他们是否见过他,都知道他是个自大狂,喜欢羞辱别人取乐。

最重要的是,取胜有时候就是那么简单。

坐在酒吧里,他只需抬头快速扫一遍就能发现目标——年轻、好斗但最好比他老一点,但块头大一点。原因在于如果你先把人吓到了,有什么意思呢?不,他希望对方感觉自己占上风。太无聊了。看别人发现自己被玩了还算有点意思。

没过多久,他就挑中了一个看起来就会因为一句挑衅干起来的人。托尼坐在吧台椅上,喝着饮料,看了一会儿,直到他能确定最佳目标——一个宽肩阔背留下女伴钓下一条鱼的白痴穿过对角线,拍了拍托尼后背让托尼滚蛋。托尼没滚,他讽刺了那个白痴两句,挑起怒火,白痴脑子还没上线,托尼轻松躲过一拳,继续嘴炮。

简单。

他等着那个人最后点了两杯酒,然后站了起来。

+++

奥巴代亚并不喜欢一个断掉的鼻子。

他和托尼的房间在一层,等着托尼回宾馆,因为当托尼仰着头——他的鼻子还在流血——慢慢走到门口时,奥巴代亚打开门,探出头来,现在托尼坐在浴缸边,而奥巴狠狠地把冰袋压在他的鼻子上。最多一杯茶的量,但托尼感觉自己的脑仁都要被冻僵了。

“嗯,”他说,冰袋和鼻塞的双重威力下,声音闷闷的。

“我们现在需要可不是这个。”奥巴代亚说。

“是的,我知道。”

“不是批判你,孩子,但现在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如果他们搞到了这个,那么。”

“我们的生意——”

托尼翻了个白眼。“无论我们做什么那些人都不会满意的。”

“我们正在谈的那个生意——”

“完全没问题。我爸在美国境外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了,不像美国。”

“当然不。但如果你明年还想续约,你在街头找事的报道可不是个好事。”

“我没在街头找事,”托尼反驳。“那个人先干的。那是——啊。”

“抱歉。”奥巴代亚拿走冰袋,眯着眼睛看着托尼的鼻子。“还不行。”

“虽然奇怪,但感觉也太好了。”托尼站起来,去洗他血淋淋的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鼻子红肿,鼻孔凝结着血痂。眼睛下氤氲着黑紫的淤青,是的,他糟透了,但无论怎样,他赢了。

“我希望别再有下一回了。”

托尼摇摇头,把指甲上的血迹搓下来。指关节也同样淤青,他还能听到他一拳砸在那个人下巴上的声音。“啊,他不知道我是谁。那会很黑,而且那人是个醉鬼。”

“你得去趟医院,”奥巴代亚说,看着镜子里的托尼。“这个样子绝对不能出现在明天的会议上。”

“那么,就靠你发光了。”托尼擦干双手,抓起冰袋,再次压在脸上。“睡个好觉。”

奥巴代亚得到了暗示,在离开前拍了拍托尼的肩膀。

+++

事实证明,被困在酒店房间里,鼻子骨折,宿醉醒来时并不有趣。托尼没去看医生,那也很无聊,他离开酒店是为了找点乐子,即便有记者,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们达成的交易最近在新闻中大大放异彩,现在媒体早就意识到,跟紧托尼是获知丑闻的好方法。他不知道他喝醉吸嗨或者带男人女人开房到底有什么意思,虽然这不太符合媒体喜欢描绘的娘娘腔形象——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至少大部分。无论他做什么,他们都会八卦,大多数人已经确认他是个混蛋的事实;他怀疑打架的证据只会恶化现状。但斯塔克工业的声誉呢?那是另一回事。奥巴代亚是对的,如果托尼明年想接任CEO,他应该暂时避免媒体的八卦。他们的商业伙伴不会乐意和一个“鲁莽且具有自恋倾向的二十二岁小子”谈判,在这一点上他甚至不需要推广费。

所以他用电视和客房服务绊住自己,但很快那些东西变得无聊透顶,没过多久,他掏出了蓝色宝石。

他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回纽约。去塞舌尔玩玩。去看罗迪,烦烦他,放弃工作和他大醉一场。

挪威。

四个月来,托尼一直在都在努力工作,专注于斯塔克工业。他真的全神贯注,没人可以指责他的工作成果。虽然派对多了些,但他完成了工作,到底是谁需要八小时睡眠啊?每天只有24小时,他需要合理分配工作和娱乐时间,维持理智,他不能把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挥霍在床上。过去几周,他一直在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工作,不过在奥巴代亚的监督下他至少保证了五个小时的睡眠。有奥巴代亚太好了,他是托尼可以不计后果打架的唯一原因。

所以没错,斯塔克工业蓬勃发展。霍华德会为他骄傲的。也许。至少一点点。但现在托尼坐在宾馆床上,他的思绪再次盘旋在他的手表上,盘旋在洛基上。回到洛基身边。托尼感觉自己变成了阴阳人——白天是斯塔克工业的继承人,晚上在时间旅行里和永生人陷入奇怪的感情漩涡。有时他犹豫洛基的建议。也许他应该停止这场闹剧。逃出双重生活,祈祷灭霸永远都找不到他。再也不见洛基,也不想他,大解脱。但他应该怎么做,把手表和宝石都锁在某个地方,再也不用它们了?有时他甚至做了公开发明时间机器的计划,并因此获得诺贝尔奖,但他最近没有想过要这样。为了保证它不会落入坏人之手。何况时间旅行不是一门精确的科学,其后果是无法预测的,时间本身是精确而混乱的,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玩弄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时间旅行是一回事,但突如其来的曝光,把地狱带到人间是另一回事。 托尼并不知道这种事的后果,他也无法承担可能的后果。

后果。托尼站起来从包里拿出宝石,坐在床边。 如果他停止跳跃,会发生什么? 托尼是洛基过去的一部分,如果托尼现在决定不让洛基成为他未来的一部分呢? 不仅对洛基,还有时间旅行带来的问题,那些争吵和愚蠢以及未解答的问题。 会有什么变化? 他无法想象洛基失去托尼的记忆,对托尼本人来说,这些记忆还没有发生过就被......抹去。 那怎么行呢?托尼已经参与了时间旅行,试图理解它的问题和悖论,但现在都只是理论的推想。托尼不知道它在现实中会如何进行。洛基似乎确信了解未来会限制当下,这是否意味着无论做了什么尝试,未来都只会一成不变?就算想改变它,也无法改变它?

托尼不喜欢这个想法。

他慢慢地拆开宝石的袋子,宝石发出蓝色的光芒。否认它没有意义的是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最刺激的事,甚至是他听闻过的最刺激的事。他知道,无论那个方法多么安全,他都无法放弃宝石。

那么——为什么不去挪威呢?

+++

这一次,他跳到了1951年九月,不会被热死在七月也不会被冻死在十一月。他从未在十一月去找洛基,但冬天确实很冷。所以九月很好。

确实是个完美的选择,温暖而不炎热,凉爽但不寒冷。他在小屋前站了一会儿,仰望天空。天气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但现在还很干燥。

没敲门直接进了,就是想烦洛基。屋里没人,好吧,习惯了,估计洛基又去摘浆果了。托尼看了看小屋,当他看到厨房那边的门开着时,就从那面出去了。

他从前从未好好看看小屋周围的环境,总是在急急忙忙地追着洛基跑,像个傻瓜。他从未探索过那条通往湖边之外的小路。

洛基曾经提到过井,这个古老的东西似乎是用苔藓而不是石头做的,虽然水泵看起来经常使用。 两个桶。不过,这口井并没有引起托尼的注意,他觉得地面更有意思。另一边围着一圈篱笆,与面前光秃秃的空地的相反,那边……是被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几排整齐鲜嫩的植物,他觉得是青菜,两棵结满果子的苹果树,虽然还没熟,甚至还有几个精致的木头箱子摞在墙边。铲子、手套、耙子、剪刀、浇花壶等花艺工具一应俱全。

“傻站着干啥。”

托尼震惊,他猛地抬头,看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背对着他的洛基,蹲在几排菜中间,托尼对园艺一无所知。“呃,这是什么?花园吗?”

“不然呢,”洛基头也不回地说。“好极了。原来你没见过花园。”

“你说对了,”托尼说。“我以为水果这种东西是突然出现在超市的。”

“闭嘴。”

洛基哼了一声,转过身来。那一瞬间,托尼确定自己看到他嘴角翘了,很微妙,他凝神再看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洛基站起来盯着托尼,托尼感到有点不安。

“放松点好吗?有点吓着我了——”

“你在流血。”洛基说。

“什么?”

“鼻子。”

托尼皱眉擦了擦鼻子,发现,确实,确实有血。就一点,其实已经不算什么了。“哦,这个,呃,我之前有点流鼻血。可能没擦干净。”

“断了的鼻子流的血可不止一点,”洛基刺了他一句,草草在裤子上抹了把手。“我没说错吧?”

“完全正确。”

“发生什么了?”

“有人给我脸上来了一拳,”托尼说。“所以它断了。”

“哦,是,”洛基边说边翻了个白眼,走进小屋。“解释的很好。”

托尼叹了口气。压着鼻子以防鲜血滴到衬衫上。“在酒吧惹了个男的,和他干了一架。就这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洛基出来了,带了一条手帕,立刻压在托尼鼻子上。另一只手用力捏了捏托尼不堪重负的鼻梁。

“我草——”

“闭嘴,”洛基说。“别动。再扭我就真不管你了。”

托尼惊讶地发现自己真的不动了。洛基的眼睛离他太近了,绿色的瞳孔几乎要冲进他的眼睛里 ,洛基的手指压在他淤伤肿起的伤口上,托尼的鼻子像又挨了狠狠的一拳。这次的疼痛并没有很快消失,洛基都放开他了,托尼还感觉鼻子不是自己的。

“草,”他弱弱地骂了一句。

“骨头好了,”洛基盯着手帕说,当他看到托尼还在流血的鼻子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血马上就会止住。”

“我猜你的魔法刚刚出了点小问题是不?”托尼问他。目标是吐槽,但有点难,因为他的鼻子还堵着,听起来像在水下说话。

洛基翻了个白眼,但微笑又回到他脸上。“一两天后淤伤会消失,给别人说伤的不重。”

“懂了,”托尼说。“你可以,呃。放下手了。”

洛基立刻放开了他,托尼手忙脚乱地抓住手帕。压在鼻子上,按着洛基清清嗓子,走到花园边的箱子旁。其中一个有盖子,托尼发现了几个通红透亮的西红柿。不知何故,洛基种菜这事有点打破他的人设了,托尼记忆中的洛基似乎永远坐在纽约的公寓里,穿着挺括的西装,手里转着一把小刀,娴熟地把它插进敌人的胸口。看看洛基,摘浆果种菜?托尼不是那种坚持刻板印象的人,他确信洛基一定很稳定(至少这会),但鉴于他和灭霸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托尼真不敢想象洛基要如何……生活。

但他还记得他们最后的那次聊天,而且今天的洛基看起来心情很好,托尼不想打破现状。

“谢了,”他小心翼翼地说。“就——你懂得。”

“只要别一有伤就来找我就行,”洛基娴熟地摘下熟透的西红柿放进手边的大碗。托尼不确定他刚刚见到这只碗。

“我找你不是为了治伤,”托尼生气地说。他还没这么过分。“我只是想来找你。”

洛基似乎没听见后半句,因为他说。“不,你来这是为了用那些问题烦我,一直如此。”

“不,”托尼说。他拿下手帕,上面终于没有新血迹了。“不,我只是——我只能来这了。”

洛基看了他一眼,明显担心。“怎么了?”

托尼耸耸肩,想在手帕上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擦擦鼻子。“没别的地方可去。我们在西雅图出差,我被困在了酒店里。”

“因为你的鼻子断了,”洛基干巴巴地补充。

“是。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来这看看你。我感觉。”他皱眉,开始觉得自己很荒谬。

他也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要来这?但事实如此,他真的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他的问题太多了已经不知道从何下手了。洛基的魔法,洛基从前的生活,就只是洛基,还有那些生人,灭霸和他的走狗,其他神明或者叫什么都行。宝石。太多太多了,多的他已经无法抉择了,他又想了想——好吧,他只要一集中精力就开始头疼。他没人可说,罗迪不在身边,而且很忙没时间,托尼不想把他卷进来,贾维斯年龄大了,而且他心脏不好,托尼再没良心也不能把他卷进来。还有奥比……不行,他理解不了。

至于洛基?他能理解,因为他就是故事里的人。

“他们为什么打你?”

洛基的声音盖过了托尼的思绪。他看着洛基,那个人还在忙着摘他的西红柿。“什么?”

“我知道你确实在惹恼别人这件事上天赋异禀,”洛基说,“而且你还乐于干这事。”

“这不过是我的一个天赋罢了,”托尼举起手帕。“给你吗?”

洛基无声但坚决的皱了皱鼻子。“不,谢谢你。所以?”

“所以什么?”

“他们做了什么让你想干架?”

“没什么,”托尼说。他慢慢地把手帕叠好塞进口袋。“他什么都没做。”

洛基顿了一下,双手搭在木箱边缘,看着托尼。“所以他什么都没做,但你就是和他打了一架?”

他的话让托尼不爽。“所以?有问题吗?”

洛基收回目光,摇摇头,转身回到西红柿上,嘴拉成了一条细线。“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仅此而已。”

“哦,得了吧,你在评判我吗?你,先生,让我们引诱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去中央公园,这样我们就可以割开他的喉咙?”

“我没割你的喉咙,”洛基说。有点生气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十六。而且——”

“而且你总有这么多理由,很烦诶。”

洛基重重叹了口气。“我无权评判你,特别是,我……做了那些事。还有这次。”他没看托尼,但托尼还是能看到他脸上的后悔,尽管只是一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托尼耸肩。他无法否认。“我并不觉得自己做的对。但我想找点乐子。”

“它可以恢复你对自己的控制,”洛基说,端着装西红柿的碗。“我知道。”

托尼做了个鬼脸。“是的,别来心理分析那套好吗?”

洛基端着碗进了厨房,他擦过他肩膀问道:“喝茶吗?”

“好啊,”托尼说。“为什么不。”

+++

不一会,托尼坐在小沙发上,手里捧着杯热茶。他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和上次的不一样。”

“不是一种茶。”洛基坐在扶手椅上,双脚搭在茶几边,当然了,他可以,上次托尼一抬脚,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你终于准备毒死我了吗?”

洛基哼了一声。“不,恰恰相反。”他指了下托尼的杯子。“安眠的。”

托尼正要喝,听了这话停了下来,看着洛基。“什么?”

“行了,”洛基讽刺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吗?我看得出来。”

“你把我当成未来的我了。”托尼皱眉。

洛基翻了个白眼。“我努力但没成。别说话了,喝茶。”

“我不需要安眠药,”托尼说,又闻了闻。“这个,是魔药茶吗?”

“主要是草药。洋甘菊和缬草。不过我确实催化了一点点。”

“用魔法。”

“用seiðr,是的。”

都一样。“你绝对是个女巫。”

“我真该毒死你,”洛基面无表情地说。

托尼咧嘴一笑。“你不会的。你太爱我了。”

洛基甚至懒得翻白眼。“托尼,喝。”

托尼喝了,主要是想尝尝魔法茶什么味儿。(真挺好喝。)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睡几小时确实有用,一方面他觉得洛基不会真毒死他。他要想杀他早杀了。

“你该学点战斗的方法了。”

托尼抬头,惊讶:“啊?”

洛基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如果灭霸发现你——”

“你知道吗,我昨晚赢了。”托尼打断他。“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会——”

“如果你会,就不会被一个凡人打断鼻子,”洛基说:“挥拳打中目标才叫战斗。懂得用枪不等于懂得战斗。”

“在伦敦够用了。”

洛基偏了一下头。“枪可能会丢,也可能会被抢走。你该怎么办?要是和一个比你强壮、敏捷、经验丰富的人战斗,又该怎么办?和一个枪无法伤害的人战斗呢?”洛基停了下来,终于从桌子上拿起杯子,他没看托尼。“如果你孤身一人面对敌人,除了你的大脑和双手之外,什么都没有,该怎么办?”

托尼咽了口唾沫,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说:“你是说,如果你不在伦敦的话。”

“是的。就像那样。你需要为这种情况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船到桥头自然直。”托尼抿了口茶,有点不安。洛基表现得就像灭霸随时会出现在下一个转角,彻底毁掉托尼的人生。

“当然,”洛基几乎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为了不让你烧了自己的桥,我可以教你。如果你愿意。”

托尼眨了眨眼。“教我?”

“战斗,”洛基解释。“我很擅长。”

“啊,让我猜猜,你更强壮敏捷经验丰富。”

“这些优点让我可以当你的老师。”

“但你没耐心,”托尼说,心里想着洛基每三毫秒就生一次气的事实。

“哦,你肯定会惊讶于我的耐心的。”洛基看向窗外,开始下雨了。“想想吧。这不比随便找个人打架有意思。”

“确实,”托尼慢慢说。“也许吧。”

他们默默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托尼回到他的宾馆,一夜无梦。

+++

1995年4月/1952年4月

春天来了,傍晚时分,花香馥郁。一年前,托尼也在春天来了——在他们两人的时间里都是一年前,托尼觉得,尽力让时间旅行的时间保持平行会更容易记忆——但那是在伦敦之后,他没时间好好欣赏这里的春天。

不过他刚出现的空地上,一把飞刀飞到面前,根本没法好好欣赏风景好吗?

他尖叫着躲开,但刀子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响彻耳畔,仿佛切下了他一边的头发。

“啊,”洛基说。“我的错。”

“道歉,妈的。”托尼刚刚举起双手挡在脸上,现在愤愤放下双手怒视洛基。“什么——”

他停下了。

洛基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两双跳跃着绿光的眼睛。起初托尼还以为时间跳跃又搅乱了他的大脑,但当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发现不是他的错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掉进了兔子洞。

“很好,”他终于开口了。“我,呃,我的观点不变。什么玩意?”

“我在练习,”其中一个洛基开口。他朝另一个洛基点点头,原本无辜的脸上透出意思笑意。“seiðr。”

“魔法。”

洛基叹气。“是的。”

“草我。”托尼毫不掩饰惊讶。

“现在吗?”一个洛基挑眉,托尼认为是真的那个洛基翻了白眼,挥挥手,他的克隆体消失在金绿相交的闪光中。

“克隆体?”托尼惊讶地看着剩下的洛基。“你他妈能克隆自己?”

“当然。”洛基伸出手,嗡嗡作响——飞刀破空,越过托尼,落入洛基手心。“我需要练习,不然就生疏了。”

“所以你和自己打?”

“不然呢?找只狐狸来?”

“太像迪士尼公主了好吗。”托尼指着洛基身后的小屋说。“白雪公主和七重变脸。”

洛基不高兴了。“有什么事吗?”

“看?变脸了吧。”

“想再来把匕首了吗?”

“不,绝对不。我的意思是说,你确实主动提出要教我打架,但躲避匕首至少应该算第五课。”

“哦。”洛基心不在焉地转匕首,刀刃像水一样滑过指尖。“我说了吗?”

“说了。”

“我猜,你来是为了接受我的建议。”

托尼耸耸肩。洛基不需要知道现在是1995年凌晨一点,托尼还没睡,他焦躁不安,心烦意乱,根本睡不着。距他的生日只剩一月,他就要真正接管斯塔克工业了,托尼不该这么紧张,但他确实很紧张。他真的很紧张。至少在这他不必想那些烦心事,现在的他不需要回到现实的麻烦里。

洛基叹气。匕首消失。“好吧。但你得经常来了。”像是勉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可能是要频繁应对托尼的恼火,虽然有点夸张了。“还有,你自己也得练习,不然毫无效果。”

“好的,”托尼说。他想起洛基前几次说的话,托尼不能持续稳定多次地穿越时间,因为可能会被人注意到。“我大概可以每个月来一次。会不会太引人注意?”

“一个月一次可以。”

托尼跳起来大笑着:“好的,我们该做什么?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没用的人,但——”

“我从未说过你没用。只是没受过训练,缺乏经验。”

“随便吧。我们该再打两次,这样你会更熟悉我的。”

“是的,”洛基同意了。“好主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做完我的训练。”

“和克隆体?”托尼问。“我能看看嘛?我想看看。克隆体到底怎么运作?”

洛基看了他一眼。“你可以看,但要保持安静。”

“如果我不闭嘴,你会朝我扔匕首吗?”

“可能。”

托尼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洛基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克隆体再次出现,光是这一点就让托尼忍不住想问上千个问题——他是真的吗?你能摸到他吗?他是由什么组成的?但他没时间打破沉默,因为洛基和克隆体都转过身,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笑容。

克隆体先动了,他猛地冲向洛基,如果不是洛基在最后一秒躲开,他的长矛早就扎进洛基的脑袋里了。克隆体转身再次猛扑。洛基迅速侧身,长矛根本没碰到他。但这确实让他没法靠近克隆体,所以他才扔出了一把匕首——匕首呼啸着划过空中,径直飞过克隆体的头顶,克隆体咧嘴一笑,显然对自己的举动很满意。洛基躲过了长矛的另一次攻击,同时手上一动,匕首停了下来,掉头转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并扔了回去。

"嘿!你怎么——"

托尼突然住了口。他意识到自己的喊声已经起到了警示作用——那个克隆体转头看到了飞来的匕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

"我不是让你安静待着吗?"洛基咬牙切齿地吼道。

"抱歉,我就是想知道你这招怎么做到的!总不能指望我看着你耍出最酷炫的招式还无动于衷吧——靠,那下很疼是不是?"

"希望如此。"克隆体欢快地回应。

此刻克隆体终于用长矛击中了洛基,迫使对方捂着腹部踉跄后退。没有血迹,可能只是用矛柄而非矛尖击中,但洛基的脸色依然阴云密布。

"闭嘴。"他说。托尼不太确定这句话是冲谁来的。

当战斗继续时,托尼已经不需要刻意保持安静了。他完全被这场致命的双人舞吸引——两人几乎很少能真正击中对方,仿佛都能预判彼此的动作。这倒也合理,毕竟他们共享着同一套思维模式。

几分钟后,克隆体突然失去了长矛。洛基抓住对方分神的瞬间夺过武器,顺势将其扫倒在地。若不是克隆体及时翻滚躲避,矛尖差点就刺穿了他的胸膛。绿色光芒在克隆体掌心炸裂,整片林间空地都被翡翠色的能量照亮。托尼本能地抬手遮眼,当强光消退后,他彻底分不清谁是谁了。

魔法。他们开始用托尼根本无法理解的魔法对决,翡翠冲击波与金色闪电交织,某个洛基在空地间闪现瞬移,另一个则踩着凭空出现的绿色光阶在空中腾跃。飞旋的匕首划出无数银线,这场超现实的战斗似乎永无止境,直到——

直到突然静止。

两个身影停在离托尼几步之遥处,胸膛相贴四目相对。其中一人扯着鲨鱼般的笑容后退半步,让托尼看清了插在另一个"洛基"腹部的匕首。

看着被刺穿腹腔却毫无痛楚之色的身影,托尼判断这应该是克隆体。也许克隆体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但从他怒视本体的阴沉表情来看,至少屈辱感是真实存在的。

洛基无视克隆体的瞪视,利落地拔出匕首。随着克隆体化作虚无,刃上残留的血迹却真实得刺眼。洛基凭空抽出手帕擦拭刀刃,转向托尼时,他发丝凌乱、衣襟沾满草屑,带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的笑容喘息着:

"现在,"他用开战前那种友善得可怕的语气说道,"你说想来一两回合对吗?准备好了吗?"

托尼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严重低估了这场教学的风险系数。

Chapter 13: 第十三章 谦逊的骗子与固执的路灯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1995年4月/1952年4月

“站起来。”

“干啥啊!怎么还来?”

“站起来。”

“啊。”

“你答应了的。站起来。”

但托尼还是躺在地上,有一说一,土地其实挺舒服的。至少比站在洛基面前舒服。每次结束以后,托尼至少得用一个小时才能处理完身上的伤。

“托尼,”烦人精又开始叫他了。

“我后悔了,”托尼说。“等我一会儿。”

“后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请你站起来。”

他在说“请”。完了他要认真了。托尼呻吟一声,抬头瞪着洛基,烦人精面无表情,毫发无损。

“你终于承认这是个问题了?”托尼撑起身子说。“而且这确实是个问题。你说要教我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你是这么个教法。”

“我正在教你。”

“你花了三十分钟踹我。我已经数不清到底摔了多少次。我的背很疼。屁股很疼。全身都疼。我到底在学什么?”

“谦逊,”洛基平静地说道。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太搞笑了吧。”

“我一个很谦虚的人。”

“谦虚的骗子。”

洛基得意地笑了笑,让托尼想起了他与克隆体战斗时拔刀的样子。“确实。”

托尼气喘吁吁,终于强迫自己站起来,虽然没啥用,但还是掸掉裤子了上的泥点。反正这条裤子肯定报销了,全是永远也洗不掉的草渍。他的屁股真的好疼,不敢想明天的肌肉会咋样。他想过求洛基推迟,但自尊心让他在两毫秒,也许更短的时间内打消了念头。

“那么,”他说,“这次是小技巧教学还是摔倒教学?”

“是的。”

“你是打算在yes or no里回答我or吗?”

洛基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俯身抓住托尼手腕,摆在托尼的胸口。“别动。抬起来保护脸。压低下巴,可以有效干扰对脖子的袭击。”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冷峻而精明。“如果你一直这样干站着,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打倒你。稍微侧一点身。双脚分开,双膝微屈——太多了,像小丑。”

托尼怒目而视。“我就像个想当拳击冠军的神经病。当然像小丑。”

洛基对此不以为然,他又后退了一步。“你需要随时准备好。时刻警惕。你动作敏捷,反应迅速,但却像路灯一样杵在这,怎么可能学会?”

“但我也不想一头撞上路灯。所以也许静待——”

“可惜,你不是路灯,”洛基说道,听起来像是轮到他开始后悔了。“所以每个撞到你的人都会撞倒你,目前最好还是避免被打倒。你太——小了。”

托尼眯起眼睛。“我怎么感觉你想说‘弱’?”

洛基面无表情。“确实。”

“我不弱。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健身。”

“我相信。”

“而且我也不小。”

洛基非常尖锐地低头看着他。 

“哦,得了吧,比你矮一点不算什么。你简直是个巨人。”

“事实如此,”洛基同意道,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过,你——”

“身高一般。”

“对你来说,闭嘴就这么难吗?”

“这是个反问句吗?”

洛基叹了口气,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托尼觉得自己离被捅一刀就不远了,但洛基又看了他一眼,说道:“记住,保持移动。”

“我一直在动,”托尼指着小屋说。“我们从那里开始,记得吗?你几乎把我赶到——”

“是的,我确实在赶着你走。你的目标不是被对手赶着去你想去的地方,而是迫使对手进入你设想好的地方。”洛基推了推托尼的胸口,让他后退了一步。“你必须学会控制节奏,还有我们之间的距离。离我远点,或者再近点,都会破坏我的有效攻击范围。”他顿了顿。“当然,在真正的战斗中,我不建议你离我太近。”

“匕首。”

“是的,匕首。”

“不过,你也可以扔匕首。”

“是的,”洛基笑了,“所以我建议你别和我打。”

托尼想起了伦敦的那个女人——午夜,还有洛基。洛基体力透支、身体虚弱到站都站不住,一直在她手下苦苦支撑,但他还是选择独自对付午夜。托尼本可以拆除洛基假装的无敌,但首先,考虑到洛基的经历,这么说也太恶心人了;其次,午夜总会让他想起那具冷冰冰的尸体。

所以他说:“我懂了。谦虚嘛。”

洛基的笑容一闪而过,尖锐的牙齿闪闪发光。“今天不会有匕首,我向你保证。”

托尼哼了一声。他已经注意到——实际上是亲身体验过——洛基的力量远超乎人类,令人恐惧又着迷。“你一只手就能折断我的脊椎。”

“是的。但我保证不干。不是哦我的本意。”

“你说的都对。那么,现在干啥?”

“现在,”洛基说道,“你要学会如何躲避。”

“躲避?好吧,但——”他痛苦地停了下来,因为洛基打了他一拳,而托尼没有躲开。

洛基叹了口气。谢天谢地,他给了托尼几秒缓冲。“是的,躲避。有人想给你太阳穴来一拳的时候,不躲难道干挨着吗?”

“胡扯,”托尼喘息着说,仍然揉着胸口。“草。”

“当然,挡住也可以,但这是下一堂课的知识点。”

“随便吧。只是——下次给我个警告。”

“不,”洛基说着,又朝托尼挥了一拳,但这次托尼及时躲开了。洛基的拳头擦过他的腹部,虽然不太舒服,但比之前那一拳要轻得多。洛基似乎至少还算满意。“啊,原来你确实长了脚。”

“闭嘴。这真的是最有效的方法——”

“是的。现在安静,集中注意力。” 

他开始移动,托尼也下意识地跟着移动,脚步与洛基同步,几乎绕着对方转了一圈。洛基的表情和他与克隆体对打时一模一样,冷静而专注。当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想要成为拳击冠军的人,步伐轻盈流畅;打斗风格让托尼想起了功夫电影,或者《空手道小子》。该死,现在托尼脑子里全是洛基洗车的画面。

“你集中注意力了吗?”

“呃,集中了,真的真的。”

洛基看起来有些怀疑,但放过了他。托尼更管不住嘴了。

“猜一猜?”

“不想。”

“我从来没去过舞会。有点可惜,不是吗?”

洛基摇摇头。“我告诉过你要专心。”

“我正在专心。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顶尖的舞者——”托尼勉强躲开了洛基的手。踉跄了一下,洛基不得不抓住他的衬衫才稳住他。他看起来不太开心,但托尼还是对他咧嘴一笑。这种亲密感让他心跳加速。“不过,我确实会跳。”

“什么?”

“跳得还不错。在波士顿的时候,我跳了五个小时的芭蕾。我得承认,虽然爸爸去世了,但我想他肯定会……”

洛基松开了他的衬衫。“别说了,好吗?”

“不。我只是说,如果你想找个舞伴,严格来说我不反对。我想我们可以——”洛基想敲他的头,托尼停下话头,弯下腰。“我也可以敲你吗?还是说,现在是单行道?”

“你可以试着打我,但我怀疑你能否成功。”

托尼也对此表示怀疑;之前的回合已经证明,洛基太快了。现在他动作慢了下来,让托尼有机会看到他的动作。“好吧,”托尼说。“不过,是另一节课了,对吧?”

“你就这么急着打我?”

“就算我是,你也没资格评判。你花了一个小时把我打得落花流水。”

“之前只要三十分钟。”

“我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是的,我知道很离谱。”

洛基看了他一会儿。“但你不是个废物。”

“闭嘴,揍我,”托尼咧嘴笑着说。“来吧。”

洛基没揍他,只是看着托尼的姿势点了点头。“你又在装路灯了。”

“哦。”

“他们真的完全没教过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训练场上练了十几年了。”

“别说了,你好像八十岁老头对十二岁小孩说话。”

洛基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托尼。“我觉得你不到十二岁。”

“嗯,好极了,”托尼扬起眉毛说。“我也觉得。”

“我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年龄的你,”洛基悄声说,好像他并不想让托尼听到。

托尼感到不太舒服,但又好奇的要命;他想知道洛基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到底多大——或者说,应该多大?但他没问,害怕洛基的心情会变得阴郁,而托尼希望洛基保持现在的心情,保持洛基所能达到的最开朗、最快乐的状态。 

“是啊,反正,”托尼说。“我二十四了。而且我十二那会学的是量子物理和工程学,而不是像一千年前那些引领风潮的孩子王——也就是你——那样练习徒手搏斗。”

洛基笑了。这自然让托尼大吃一惊,因为如果说托尼了解洛基的一点的话,那就是他从来都不太能放松地笑。一次也没有。托尼倒不是没听见他笑——大概一两次吧?但洛基的性格确实有点阴郁,所以笑变得像是一次小小的胜利。当然,逗洛基笑并非托尼的目标,但确实让事情变得轻松了一些。奇怪的是,托尼感到难言的难过。也许是因为洛基也对自己的笑声感到惊讶。

“怎么了?”托尼问道,尽管逗洛基笑不是他的目的,但托尼仍然想知道到底什么这么好笑。

“非常抱歉让你失望了,”洛基仍然觉得好笑,“但我从来都不是‘孩子王’,我这辈子当不了一次‘孩子王’。”

他没在空中打引号,但声音够大。托尼不禁咧嘴一笑。“真的吗?我还以为所有女孩都被你那沉稳神秘的气质迷住了呢。”

洛基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短暂的沉默后,他说道:“我觉得是因为胡子。”

托尼眨了眨眼。“啊?”

“胡子。因为胡子,你才显得这么年轻。”

“我没有胡子。”

“没错。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他们确实做到了。洛基似乎放弃了实战教学的教学方案,提出的指示和建议越来越多,确保托尼知道该如何以及何时行动。此前,托尼打架靠得完全是反应能力和肾上腺素。他知道他的力量足以让普通人满地找牙,肾上腺素也能撑过被打的疼痛。但他从未真正学过如何打架;他的母亲教导他,解决问题时,理智和言语比行动更重要。(霍华德也教过他同样的话,尽管他也说过,如果有人先打他,托尼可以反击。)现在有人教他最有效的打架方法?托尼乐意接受,他追求效率。这次教学背后藏着一个他喜欢的系统,一种精于算计、头脑冷静的系统——观察动作,预判行动,然后想办法在几毫秒的时间内阻止对方。在托尼擅长的领域内他总是努力尝试,领先一步。当他的思维与身体终于协调一致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通常只有在他的工作室中才会产生的状态,也是他热爱自己的工作的原因,但现在他觉得,战斗或许也是一种选择。下次他坐立不安,无法坐下来工作,直想发泄自己的时候,他可以选择这个方案。

“你最终会做得很好的,”洛基后来告诉他。“迟早会的。”

他们坐在离小屋不远的草地上。洛基坐着,背脊一如既往地挺直,几个小时的打斗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与此同时,托尼仰面躺倒,喘得像狗。浑身酸痛,但他仍然咧嘴一笑,回应着洛基的话。 

“真的吗?太好了。”

洛基没回答。他只是坐在那里,小口喝水;训练开始前,他大方地许诺,训练结束后会给托尼拿点喝的。他甚至给托尼带了点吃的,一个他自家花园里摘的苹果。想起这件事,托尼伸手摸放在身边地上的苹果。他找到了,用衬衫擦了擦,咬了一口。味道——嗯,有点像苹果,但还不错。托尼心想,拥有洛基那样的花园是值得骄傲的;毕竟,你得擅长照顾生命才行。托尼这辈子,房间里只养过三盆花,都是贾维斯种的,一个月就枯死了。 

他一边吃苹果,一边偷偷地看了一眼洛基,再次想到一个能舞刀弄枪的人竟然选择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定居,建造花园,开垦农田,也太奇怪了。

“嘿,”他说,洛基立刻看向他。“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你想知道日期吗?” 

托尼朝洛基扔了个苹果核,洛基躲开了。苹果核径直飞过他低下的头顶,在地上划出一个不太圆润的弧线。 

洛基怀疑地看了托尼一眼。“你确定你不是十二岁吗?”

“是的,”托尼说。“1970年。我的出生证明上写着。”

洛基翻了个白眼,再次移开视线,抬头望向天空。“我估计当时我大概十岁左右,或者更小。不过我们一学会走路就开始看大人打架了。”

“我们?”

洛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和我的兄长。”

托尼惊讶地用手肘撑起身子。“你有个哥哥?”

“这取决于你问谁,什么时候问,”洛基说,“不过是的。某种程度上我确实有个兄长。”

“这是谜语吗?如果我解开了,你能带我找到彩虹尽头的金罐吗?”

“哦,是的。你会在离我尽可能远的地方找到它。请不要犹豫,现在就开始寻找吧。”

“混蛋,”托尼骂道,但语气却毫无攻击性,可能因为他当时在笑。看到洛基也在得意地笑,他感到一阵怪异的满足。“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洛基说。“我猜在家里。”

“家?家在哪儿?”

洛基非常明确地没有回答,所以托尼尝试了别的方法。

“你们会时不时见面聊聊,你知道的,关于永生的事情吗?”

“不。”

“为什么不?”

“我们不说话。”

洛基的语气让托尼觉得还是别再提这个话题了,于是他问道:“你偶尔会和人见面吗?你知道,就是聊聊天?不一定非要聊长生不老之类的。”

“是的,”洛基说道,并意味深长地看了托尼一眼。

托尼皱着眉头看着他。“我不算。”

“为什么不算?”

“因为你总是抱怨我很烦人,要不是我一直烦你,你都不想搭理我。那你家里其他人呢?”

“没有了。”

“天哪,”托尼说着,躺了回去,只为了找个借口不去看洛基。“你是在故意让我可怜你吗?”

“不,”洛基不悦地说。“一般来说,我对怜悯的反应不太好。”

“我也是。不过,听起来——真是寂寞得要命。”

洛基耸了耸肩。“有可能。我相信你明白。”

这倒是让托尼再次看向他。“我并不孤单。”

洛基扬起了眉毛。

托尼翻了个白眼,然后闭上了。“我没有。我很好。”

洛基脸上的表情就像“你爱说啥说啥”一样,但托尼暂时决定忽略它。(他并不孤独。他经常出去参加派对。如果他不去派对独处时,那也不是孤独。那是独处。两者是有区别的。)

“你还剩多少时间?”洛基问道,显然他自己也想改变话题。

“呃。”托尼看了看表。“大概半小时。你想让我走吗?”

“随你的便吧,”洛基生气了。用洛基的话来说,这大概意味着如果你坚持留下来,我就不杀你。

于是托尼留了下来。他们没怎么说话,主要是因为洛基似乎不太愿意回答托尼的问题——究竟是谁教洛基打架的,为什么教他?不过托尼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感觉不太舒服,但还好。还能忍受。

托尼在草地上睡着了。

 

1995年6月

他们坐在休息室里,又一次在霍华德的酒吧里大肆挥霍。当然,实际上已经不属于霍华德了,尤其在霍华德为它挑选的所有酒瓶都已经空空如也以后。严格来说,这是托尼的酒吧,但感觉不像托尼的。就像这栋房子是托尼的,但感觉不像。就像斯塔克工业是托尼的——现在完全、绝对是托尼的——但感觉不像。

“你知道我今天讨厌什么吗?”托尼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有点太大了。

奥巴迪亚哼了一声。他正坐在霍华德的扶手椅上——那张椅子曾经是霍华德的,他用手撑着头。已经打过一两次盹了。

“所有这些祝贺,”托尼说,最后一个字有点含糊不清。“这些握手、微笑,还有——就好像他们四年来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你知道吗?‘哦,你父母去世了,嗯?那你现在就是老大了,恭喜!’然后——然后最糟糕的是,他们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

奥巴迪亚又哼了一声。他睁开疲惫的双眼,低头看着坐在沙发前地毯上的托尼。“真的有人跟你提起过你的父母吗?”

“是啊。”托尼哼了一声,抿了一口酒。“好几个。干得好,孩子,你老爸会为你骄傲的。我讨厌有人觉得他应该叫我‘孩子’,就因为他比我大二十岁。拜托,还有贾斯汀·汉默胡扯些什么,说什么我们是新一代,要团结一心之类的——”

“汉默想和你合作吗?”

“汉默能把他的欲望和愿望塞进他那黏糊糊的屁股里。”Tony 打了个寒颤,一饮而尽。贾斯汀·汉默只比他大几岁,也继承了他父亲的公司,但他特别爱管闲事,更傻逼的是,他没这个本事。Tony 心情好的时候都很烦这种傻逼,今天更不可能。

“真恶心,”奥比冷冷地评论道。“不过,我同意。我也不喜欢他。”

“没人喜欢他。人们只是假装喜欢他,因为他觉得别人喜欢他,就很愿意给他们钱,尽管他知道,他们假装喜欢他只是为了得到这些钱。而且我总觉得他不把我当回事。”

“哦,他确实知道。”奥巴迪亚打了个哈欠。“他不这么做才傻呢。你领导公司这么多年,现在不过终于挂上了CEO的名字而已。大家都知道。你二十一岁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小瞧你,但现在不会了。”他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得走了,不然我就在这里睡着了。晚安,托尼。”

“嗯,”托尼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慢慢地说道。

奥巴迪亚走过他身边时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后停在门口,托尼回头看去。

“你知道吗,”奥巴迪亚说,“他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托尼的笑容只是短暂的一瞬。“晚安,奥比。”

“明天见。”他拍了拍门框,走出了房间。“八点整,准时到。”

“嘿,”托尼在他身后喊道,“我现在是CEO了,别对我颐指气使!”

“去睡觉吧,”他听到奥巴迪亚说道,然后一切就安静了。

托尼把空杯子放在身旁的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醉了,累了,而且早上八点也太早了。他十点到那里。也许吧。

他心不在焉地挠了挠后脑勺,环顾着房间。他知道自己该睡觉了,但也知道自己睡不着,于是拿起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第二天,他准时11点到达董事会。 

自然,奥巴迪亚代替了他。 

 

1995年12月/ 1952年12月

雪仿佛要吞噬托尼,从脚踝开始。他咒骂了一声,抬起一只脚,冰冷潮湿的东西钻进鞋子,他不禁瑟瑟发抖。头顶上的雪下得更大了,他真后悔没跳进夏天。话说回来,这里的夏天也好不到哪里去,又热蚊子又多。 

他一边在雪地里摸索,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下次,他要直接跳进小屋,冒着被人用刀子砸的危险,因为他打扰了洛基的隐私。走到门口,他敲了敲门,没等对方回应就开了门。急忙关上门,想把寒冷挡在外面。他仍然在发抖,但他猜这是他自己的错;他或许应该穿件比衬衫暖和点的衣服。

“真是一个惊喜,”洛基从壁炉那边慢吞吞地说道。

“好的,”托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现在请再说一遍,感受一下。”

洛基只是翻了个白眼。他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噼啪作响的炉火,手托着下巴,目光锁定在眼前的某个东西上。托尼脱掉湿漉漉的运动鞋和袜子,绕过沙发,看看洛基在干什么。

“哇。这是什么?圣诞卡?那是一件毛衣吗?”

洛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羊毛衫。“是又怎么样?”

“我只是没想到‘衣着无可挑剔的混蛋’和‘漫不经心的森林巫师’之间还有什么区别。不过看起来很舒服。那是一块围棋棋盘,对吧?”

洛基哼了一声。“你还想认点别的来证明你有眼睛吗?玩完了吗?”

“完了,谢谢。”托尼咕哝着,重重的摔进在洛基对面的椅子上,双脚伸向火堆。“你在干啥吗?哦,等等,问个好问题,你为什么不自己和自己玩?你的一个克隆体会——”他停了下来,因为洛基抬起头来,向托尼表明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托尼看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东西。“你怎么了?”

洛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的下巴上有一处淤青,颜色很深,像是最近才造成的,下唇也裂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了?”

“嗯?”

“你看起来好像很久没睡觉了。”

“那你还是觉得奇怪,是因为?”托尼咧嘴一笑,伸手从碗里拿出一颗黑石头,放在棋盘上。“我在庆祝呢。”

“什么?”

“呃,酒。女人。派对。来吧,洛克斯,你知道欢庆是什么。”

洛基眨了眨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迅速移开视线,将一颗白棋放在棋盘上。“我只知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托尼耸耸肩。“没什么。”

洛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又和陌生人打架了吗?”

“一两次。”托尼对他咧嘴一笑。之前上完第一节课,洛基教了他一些可以自己训练的方法,但几个月后就觉得无聊了,所以托尼去试试自己学到的东西,虽然学到的不多。已经上了几节课了,但洛基的进度很慢。“我的躲闪和格挡已经很熟练了。”

“等我看看再说吧,”洛基干巴巴地说,“不过下次吧,今晚不行。”

托尼听了皱起眉头。“因为你受伤了。”

“我没有受伤。”

“至少,淤青。最多三个小时前打了一架;我知道你恢复得有多快。”

洛基叹了口气。“会不会闭嘴?”

“可能不会。”

洛基出人意料地屈服了。“我一直在打听灭霸现在的动向,”他轻声说道。“最近几年他一直很安静,考虑到伦敦发生的事情,这事儿就有点可疑了。”

“那谁打的你?”

“他的一个手下。”

托尼扬起眉毛。“是啊,别紧张,别一下子把所有信息都告诉我。那个跟班现在在哪儿?”

洛基缓缓地在棋盘上落下另一颗棋子,然后把之前被白棋围住的四颗黑棋收起来,放回盒里。“我把他扔进了叶尼塞河。”

托尼之前一直不知道人称代词也可以听起来像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不知怎么的,洛基竟然做到了。托尼咽了口唾沫,但现在他专注于更重要的事情。他的大脑就像一个不断增长的知识库,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知识,而地理知识更是有它自己的篇章,非常长。

“叶尼塞河,”他重复道。“俄罗斯还是蒙古?”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

“祝你健康。”(译者注:德语中在对方打喷嚏时说的话,推测这一句要么是作者笔误,要么是小情侣的日常生活,终于熟到可以日常用语祝福的程度了)

“这座城市位于——”

“俄罗斯,我知道。”托尼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棋盘。“灭霸在吗?”

“在,”洛基说。“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几个星期了。”

托尼终于找到了下一步该放石头的地方。“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是。”

托尼抿紧嘴唇,不让自己指出等灭霸离开后再去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做法有点儿不明智,但托尼也不愿责怪洛基。伦敦对洛基来说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他可能不想再重复那样的经历,所以托尼猜想,某种程度上,洛基保持低调也是情理之中的。他躲藏起来,只有确定自己不会再被关进牢房时才会寻找线索和信息。是啊,这确实有道理,但托尼仍然不明白洛基怎么能这样生活——但他们没必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那么,”托尼尽量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我发现灭霸还在找我,而且他下令一见到我就杀了我。”洛基站起身,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托尼。“我还被问及‘那个男孩’的事。”

“哦,那是我吗?我觉得那就是我。那个男孩。可以作为一部不错的电影标题。”

洛基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托尼留在原地,听着洛基在卧室里走动,趁机挪动了一下棋盘上的棋子,作弊嘛,不磕掺。 

洛基很快回来了,坐在托尼对面,扔下一件东西,托尼惊讶地低头看着它。

“哦,”他接着说道,“那,呃,真棒。”

“十二月穿着T恤跑来,太蠢了,”洛基皱着眉头看着棋盘说。“瑟瑟发抖的样子很烦人。你作弊了。”

“我没有。”

“你作了。”洛基把托尼碰过的每一枚棋子都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而且——是的,也许托尼并不是这里唯一一个记忆力超群的人。

托尼穿上洛基给他的毛衣,虽然袖子太长,羊毛摩擦在皮肤上有点痒,但保暖性绝对够。他再次看向棋盘,发现洛基把一枚棋子移到了不该在的地方。

“不行,”托尼说着把棋子移了回去。“公平就是公平。”

洛基毫不在意。“反正你会输。”

“我不会。”

“你以前玩过吗?”

“没有。所以,灭霸还在找我们俩。他离找到我们还有多久?”

洛基歪着头,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他找到我比找到你更快。据我所知,他对你一无所知。我觉得他现在有其他打算了。”

“发现宝石了吗?”

“没有。”

“好吧。好吧,那我们为什么不先找到它们呢?如果他们真像你说的那么强大,用它们打败灭霸应该很容易。”

“我花了几十年寻找它们,”洛基说。“我只找到了空间宝石。”

“在哪里?”

洛基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我从你父亲那里偷来的。”他没有看托尼一眼。

世界瞬间停止了转动。托尼无语地盯着洛基,感觉像是过了永恒。最后,他终于开口:“你说什么?”

“你父亲,”洛基平静地重复道。“1947年,他在北极寻找失踪的美国队长时发现了它。三年后,我从他那里偷了它,然后藏在伦敦,在那里我偶然遇到了亡刃和午夜。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我父亲有空间宝石?”托尼缓缓问道,仍然对这条信息耿耿于怀。“还有我……妈的,我一直很奇怪他为什么几年后就不再主动寻找罗杰斯了。他……”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由自主地感到愤怒。 

天哪,他总说该适可而止,可事实上,霍华德只是被他找到的闪亮新玩具分散了注意力,以至于找朋友都成了次要事。每次他琢磨北极地图的时候,那肯定是愧疚,而不是焦躁。不是拒绝放弃。只是一种说服自己的方式:是的,你看,我还在努力。还在努力,即使已经太迟了,你已经去世几十年了,即使我为了这块奇异蓝色石头错过机会。 

“我觉得他根本没发现它的威力,”洛基语气温和。“这块石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开的。你父亲专注于它其他方面的力量。”

“例如?”

“他认为这可能是一种非常清洁的能源。”

这话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托尼了解这些设计,也知道霍华德在七十年代搞的研究。他亲眼目睹并研究过为洛杉矶斯塔克工厂供电的反应堆。托尼本人也得出了和他父亲一样的结论,认为这是一条死路;根本不可能让反应堆成为一种高效的能源,更不值得花费巨资。

“好吧,”托尼说。“行吧,随便你。你对其他宝石有什么线索吗?”

“有一些,但没有什么希望。大多数已经消失了很久,而拥有它们的人——如果有人拥有它们的话——可能甚至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以及如何使用它们。”

托尼哼了一声。“我回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洛基语气漠然。他肯定觉得托尼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不过别想着去找灭霸本人。你很可能连他的孩子都对付不了,更别说本人了。”

“是啊,所以你一直跟我说。”托尼拾起被吃掉的白子。他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思绪飘回到洛基最近和灭霸的一个孩子的遭遇。手下。随便吧。 

我把他扔进了叶尼塞河。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托尼问道,仍然没看洛基。

“当然可以。”

“多少个——你知道。”

洛基明白他的意思。他眼中的神情难以捉摸,却又热切,此刻完全集中在托尼身上。“我不计数。”

“那——是啊。”托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到洛基杀了那么多人,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托尼就紧张起来。“一点也不可怕。所以你不记得所有人了?”

“不,”洛基平静地说道。

“好的,”托尼试探性地说。 

洛基端详着他的脸,然后慢慢扬起眉毛。“你觉得我冷酷。”

“没有。”托尼摇摇头,清了清嗓子。“说实话,我只是嫉妒。”

洛基反应这么快,真是奇怪又令人不安。“我明白了,”他说,“噩梦,对吧?”

托尼耸了耸肩,但没有否认。他没必要否认。“我相信会消失的。”

洛基一开始没说话,但这已经足够回答了。最后,他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我们为什么要谈论这个?”

“我们没有。”

“别那么大声。”

洛基又扬起了眉毛。“什么?”

“你听起来就像在跟一只受惊的小狗说话,”托尼说着,抬起手揉了揉鼻子。“这可不合你的语气。”

“你梦到什么了?”洛基又问了一遍,固执也是他们共同的特质。不过他的语气好多了,没那么小心翼翼了。

又耸了耸肩。托尼看着洛基的手,一边往棋盘上落子。“通常就只有那个牢房。不过在我的梦里,它更小了。或者说越来越小了。”

洛基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等着托尼继续说下去,而没有看他。

“还有午夜,当我——你知道,她摔倒的时候。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画面,太蠢了。”托尼顿了顿。“还有你。”

洛基的目光猛地回到他身上,眯起了眼睛。“你做了关于我的噩梦。”

不知为何,这让他有点烦。托尼哼了一声。“啊,这会让你感觉不好吗?”

“你很聪明,”洛基语气阴沉地说,话题的转变让托尼眨了眨眼,不过洛基接着说:“我怀疑你还没弄清楚,我的确在乎你,比我想要的和应该的还要多。所以,是的,这——这会让我感觉不好。”

托尼皱着眉头看着他,但没能和洛基对视太久。托尼一直坚持不提起洛基刚才说的话,因为这只会让事情变得尴尬,甚至更加复杂。或许他们过去是朋友,但——这真的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他们现在不是了。洛基不想让他们成为朋友。这不重要,只是对洛基某些行为的解释。解释他那次处理托尼伤口。解释那杯茶,那件毛衣,以及他询问托尼噩梦时语气的温柔。托尼相信,这就像是一种回忆——一种他无法摆脱的习惯,就像肌肉记忆。洛基对他表现出的那些细微的善意并非针对托尼,而是针对洛基所了解的、尽管他努力掩饰,却依然喜欢的那个他。

或许托尼真该期待拥有这样的朋友。即使洛基是个混蛋。即使很明显,未来的托尼已经把事情搞砸了。

“跟你没关系,”托尼终于开口。“你就像,你知道的,恐怖片里的一个临时演员,浑身是血,伤痕累累,指甲也掉了几根。没什么好难过的。”

洛基的眉头仍然紧锁,但他很快松开了。“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杀了她是正确的。”

托尼有一瞬间怀疑杀人的正确性,但他随即想起自己的职业,以及自己做过的坏事,但绝不是伪君子。“嗯,我知道。”

“我也不用告诉你那天你救了我一命,”洛基说着,皱了皱眉。“而且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有多感激你。”

“好吧,”托尼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别想了。”

“确实。再说了,轮到你了。跟上吧。”

托尼翻了个白眼,然后行动了起来。一阵沉默之后,他开口道:“嘿,洛基?”

“嗯。”

“圣诞快乐。”

“我不过圣诞节。”

“哦。”

 

 

 

Notes:

有剧透:

 

最后一段咱翻译的时候想起来年轻的鲜活的Loki遇见已经历经千帆的Tony有多难过,四十岁的Tony和二十岁Loki一起过圣诞,一千岁的Loki却对二十岁的Tony说不过圣诞。
这文真的开始寻常故事,但后面真的很难过,前面埋得都是刀。
作者太太太会玩时间穿越了。

Chapter 14: 第十四章 轻轻

Notes:

划横线的词有译者注,电脑用户可以直接用鼠标悬停看,其他用户可以在文章末尾看到。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1997年3月/1954年3月

托尼瞅准机会给了洛基一拳,但只打到了一团空气。没啥好惊讶的,对方毕竟不是人,字面意义上的不是人。托尼已经不会再像个乡巴佬一样大呼小叫了。

“就爱玩传送是吧,”托尼对他说。“兔子先生,你的魔法失灵了。”

洛基没搭理他,只给了他一个看纯傻子的眼神。

“没错,”托尼立刻说。“这味儿对了,谢了。”

“不用谢。”洛基说,表情有点真诚——至少是真诚的傲慢。“你来早了。约好的时间是中午。”

“呃,确实。我是说,确实是中午……吧?”

“现在8点。”

哈。

洛基挑眉。“你没醉吧?”

托尼翻了个白眼。他确实喝了——嗯,不多,真的,但洛基竟然发现了——几个月前也有过一次,洛基当时很生气,他俩干了一架,很显然洛基痛恨他的学生醉醺醺地出现在课堂上。

“不,我没醉。我干了好几天活,而且你知道——现在几点?有啥关系?你要去找浆果吗?还是散步?浆果现在还没长出来吧?雪还没化呢。”

洛基并没被托尼杂七杂八的发癫绕进去。“不去找浆果。我得修一下我的守护咒语。”他犹豫了。“你可以来看看,但没什么意思。”

“我来了,”托尼嘻嘻笑着跟了上来。之前洛基可不会说这话。“守护咒语?”

“是的。我得确保不受监视也不被发现。咒语创造了一个无人可见的隐形区域,所有转向这里的目光都会忽略我们的存在。也许有人能看透我的掩饰,但大多数人都只会在密林里迷失方向。虽然这里本来就人迹罕至,但我不想冒险,毕竟有些探险家——”

他突然停下。托尼惊讶地看着他。洛基很少会说这么多话,更别说这是他主动给他解释的,但他隐约猜到了原因——咒语。只有这件事,洛基从前也有一次很畅谈,那次提到了魔法。

虽然那次不是他主动开启的话题。是托尼用一千万个问题来烦他的结果,在干了不知道多少架后,托尼突然发现洛基的心情很好,所以立刻问了他克隆体的事。

一个小时都没说完。

“所以我们身边都是那什么咒语?”托尼问他,已经开始期待洛基的魔法小课堂。

洛基笑了下。“是的,基本上。”

“天啊,也太绝了吧。我也想要一个,就放在我的工作室。我——嘿,那我呢?”

“你怎么了?”

“我每次都直接传送到房子周围,所以那些咒语并不拦我,是吧?”

“你是例外。”

暖暖的酸涩味道冲进了托尼心口。他忽视自己的奇怪情绪集中注意到咒语上。“所以咒语是怎么运作的?你排除我以后还可以加入别人吗?施法要多长时间?能维持多久?sh——?”

洛基停下脚步,奇怪地盯着托尼。

“怎么了?你说我可以来的,你不能因为我问了几个问题就生气吧。”

“我没生气,”洛基叹了口气。扯下手腕上的系带,抓起头发,露出一段苍白的脖颈。一般来说,托尼可看不见这样的洛基。“有时我会忘了你还不知道。”

“啊?为什么我——”

“我告诉过你了。”洛基皱眉,他已经不再看着托尼了。“过去很久了。”

托尼永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好,洛基没给他回答的时间——他抬起手,专注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的手慢慢染上绿光,面前的空气似乎生出了看不见的阴影。缠枝纹样的金色印刻在绿色光球上,阳光穿透过眼前的光球在地上投射下繁复斑驳的光斑。

托尼几乎忘了呼吸。他贴在洛基身边,再近一点,逸散的光点落在他的发间。“这是什么?”

“我的咒语,”洛基回答,有点不安。“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我从没想过它们是这样的。”

“这是……它们的具象,有点类似显影的状态。不是必要过程,但更便于操作。”手指搅动空气,更多光球出现,随着洛基的动作四处飘散。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它们的去处。“这里,看到了吗?”

托尼向前倾倒,看向洛基手指的方向。一条金线忽闪忽灭,周围的光斑四散流离,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碎片。

“咒语可以维持几十年,”洛基说。“但我需要定期检查,两三年一次吧。这里,再有几个月就会扩展成一个兔子都能撞开的洞——”他动了动手指,绿光从指尖流入咒语。金线闪烁了一下,虚影凝实,就像新生的咒语。

托尼感到皮肤一阵战栗。“洛基,我有好多问题。”

“能等到我干完吗?还要去南边看看,那里也可能有问题。”

“可以。好,可以可以。那里还有问题是吗?”

洛基笑了。

草。

不是他的幻觉吗?

+++

他们在森林里走了几个小时。洛基时不时停下来检查修复咒语,在回答托尼的问题时,出乎意料的耐心。他的答案仍然模糊不清——毕竟他们现在聊得是魔法,有些知识对托尼来说难以理解飘忽不定。像洛基魔法——他称为seiðr——的来源,使用方法与原理都难以理解,托尼就像中世纪的神学家学习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但抛开理论,洛基谈到魔法的实际应用时,对托尼来说就像是科学,他告诉托尼如何用最小的魔力施展魔法,如何在意外状况中恢复魔法,他的实验与尚未验证的构想。

他在发光。

他们一直聊到回小屋还没停。托尼冻了个透顶,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了。这次,他终于主动要了件暖和点的衣服,但冷气毫不客气地从每一个缝隙钻了进去,连心脏都感觉要被冻住了。洛基点起火塘,给他塞了杯热茶。趁着他在厨房里找东西收拾的时间,托尼坐在火塘旁的地毯上,试图摆脱冰冷僵硬的感觉。他们今天的训练也许会推迟,虽然这是托尼出现在这的原因,但他现在只想窝在温暖的地方聊天。

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并不喜欢和人聊天。

托尼知道自己对交流的需求很少。

托尼还在为这个奇怪的想法皱眉时,洛基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进来。他正要把其中一杯放在桌上,托尼却伸手去够,直到洛基挑起眉毛,把杯子递给了他。这其实是个实验;托尼不喜欢别人递东西给他,但他当然知道这只是大脑下意识的反应。当他愿意时,他可以克制住那股冲动——那点恐慌和不情愿——接过别人递给他的任何东西。反正他这怪癖时强时弱,并不总是很严重。

他从洛基手中接过茶杯。

对方的手几乎在交接的瞬间撤了回去。洛基清了清嗓子,轻柔和缓但坚定不移,手指有点颤抖。他揉皱手边的裤子。“我想起来了,有个东西给你。”

托尼刚嘬了口茶——好喝——但他的大脑已经完全转移到了洛基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什么东西?你给我的?真的吗?”

洛基点头。他坐到沙发上,双腿交叠,从空气——他的空间口袋里,托尼知道——掏出一个袋子。扔给了托尼,托尼立马伸长手抓住它。

皮制随身小包,和托尼的手掌差不多大。上面刻着几枚奇怪的符文。“呃,谢了?”

“给宝石用的,”洛基解释道,好笑地看着他。“放任你把它塞在毫无掩饰的口袋里,明天它就会消失无踪,你猜会到谁的手里?这个,”他点了下小皮袋子。“可以保证以上的事情不会发生。”

“真的吗?草,那也——太绝了吧。”托尼从口袋里掏出宝石,他之前都把它放在一个随身小包里,但在他们的“教学”里,这个宝石可能已经丢了八百遍,洛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才给了他。“我一直在找更好的办法,这个——有用吗?”

洛基笑了。“你觉得呢?这是我做的。”

托尼把宝石塞进小皮袋子,拉紧系带。“你可以给我看看咒语是证明运行的吗?”

洛基答应了,他转转手腕,一个魔法光阵出现在空中,比他的防护罩光阵小,也没那么复杂。“这个很简单。但至少能维持一两个世纪。”

“谢了。”托尼盯着咒语的光斑,那些瑰丽无比随时随变的线条。“是真心的——我说真的。”

“不用谢。”

“如果我扔掉它,魔法还把它带回来吗?”

“会。”

“我得试试。”

“如果你想。”

托尼放下杯子站起来。他打开门奋力掷出皮袋。他等了会,期待着凌空飞回的奇迹,但什么都没发生。他转身。“我觉得它坏了,洛。”

“别开玩笑了。看看你的口袋。”

托尼照做,真的——小皮袋子就在那。他哈哈大笑,关上门看着洛基,对方似乎在为自己的命运叹息。

“等会再问。”

1998年8月/1956年8月

斯塔克工业完成了产业升级,现在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军火行业巨头了,托尼为霍华德的银行账户添了好几个零,一篇登在纽约时报经济板块的报道称他为死亡商人。

这篇报道真的很好笑,虽然有点狗血,但很有创意。过去几年里他得到了不少绰号,未来媒体还会想出更多绰号,但没有一个能代表他。他的名字已经足以代表他,不仅是他的姓氏。不,现在不仅仅是“斯塔克家的男孩”,现在是托尼·斯塔克。永远是托尼·斯塔克。如今,每人都对他有不一样的看法,无论有多少人骂他疯子、推卸责任、冷血无情,总有人崇拜他。他已经是超级明星了,他统治了霍华德曾经很想统治但未能涉足的领地。

生活很平静。真的。托尼拼命工作,但他只干想干的事,剩下的应酬交给奥巴代亚。托尼终于有时间全身心扑在他自己的项目上,他的汽车、工作室和机器人——笨笨得到了一个小妹妹,呆呆——隔几周他就会跳到五十年代,洛基仍然住在他那舒适孤独的小屋里。灭霸毫无动静,洛基没得到任何线索,托尼也没能找到更多有关宝石的线索。这就是当托尼去见洛基时他们很少聊到这件事的原因。与此相反,他们在赌博,围棋、国际象棋和洛基自己想出来的复杂有趣的卡牌游戏,有时洛基会无视托尼的存在,直到托尼感觉无聊自己离开。有时托尼觉得洛基想要的不是他们一起平静的工作生活,他希望他不再出现。有时托尼走进下午发现洛基坐在桌子前做一些真正的复杂的魔法工作,如果他心情不错的话,会允许托尼看看。托尼从不会无聊,他很喜欢坐在床边看洛基的手指翻飞,在空气中编织出复杂的绿金色图案。洛基手指轻颤,移动转化发光的线条圆圈,直到放在他满意的位置;虽然洛基乐于为托尼解开他的疑惑,但托尼面前仍然摊开一本看不懂的天书。至少在洛基心情很好的时候,他喜欢谈论他的魔法,喜欢炫耀它。托尼知道洛基在他的桌子前做什么,他正在创造新的咒语,驱使宇宙规则为他俯首——而且是的,如果这都不算托尼见过最迷人的东西,那什么是?洛基还没答应教他魔法,但这只是时间问题;托尼最擅长的事就是骚扰,直到他答应他。

还好,这次不算很久——是的,他们互相扔了很多刻薄恶毒的咒骂,但洛基至少没把托尼的肉体也一起扔出去。他们成长了不少,可以心平气和(指不动手)地坐下来谈论深究,托尼不得不承认洛基的人际处理方式没那么垃圾。事实上,他可能是托尼见过最聪明的人,更别说那些魔法了。洛基的故事跨过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超级迷人。奇怪,但迷人极了。

洛基看到这篇报道时很严肃。(过去三年里逗他笑一直是一件颇具挑战意义的事。)他有点不愿,但还是放下农具,坐在地上打开这份三十年后印刷的报纸。

“我想知道她是否愿意听到这个名字,”洛基低声说,眼睛快速扫过报纸。

托尼站起来,坐在围着洛基花园的篱笆上。“谁?”

“死亡女士。”

“哦,当然,那个传说。”

“她不是——”

“我知道。听起来像而已。你觉得她会生气?”

洛基迟疑着摇头。“我想,我觉得她会生气,但事实上她并不在乎。”

“洛基,”托尼说。“亲爱的,阳光普照,空气清新——没有蚊子——一个美好的夏日。放松点,恐惧的阴影还没到笼罩的时候。”

洛基哼了一声。他还盯着那份报纸。“这篇报道可没有普照着你。”

“它不太可能普照我。我已经足够闪耀了。”

“从我篱笆上下来。”

“为啥?”

“硕大的ego要压塌我的篱笆了。”

大笑,托尼跳到地上,趴在篱笆上。他低头看着,那些几乎和洛基一样古老的木头。“确实需要重建了。”

“是的,我知道。在我的计划上。”

“我可以帮你,”托尼弯下腰,仔细检查篱笆。“给你修点更坚固的东西。金属是我的领域,但我也会木工。你知道的,更符合美学。”

他对洛基咧嘴一笑,对方的眼睛都绿了几分。托尼知道洛基不会让他做任何事——到现在,托尼已经意识到小屋和花园是属于洛基的,就像工作室之于托尼,如果有人干涉他的工作室,托尼肯定会不高兴的。

“你喜欢打造武器吗,托尼?”

托尼看向洛基挑眉:“你之前问过我了。”

洛基无所谓地耸耸肩。捋过一缕垂到眼前的黑发,把报纸放到一边,转身回到他面前的泥土上。“我有点好奇现在的答案。”

“为什么好奇?”托尼撇了眼报纸。“因为编辑部的某些人认为他们有权叫我死亡商人?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斯塔克工业是并且一直是一家武器公司,当然,这可能不是慈善工作的教科书定义,但我们所做的事是有必要的。以戈止武。”

洛基用力丢出一把拔下的野草。“你从未经历过战争。”

“我父亲经历过。”

“你父亲已经死了。”

“老天。无与伦比的策略。那你又经历过多少次战争呢?”

“难以计数。”他抬头。“好吧,有些只是打群架,但还是很多。”他看向托尼,并不愤怒,只是冷静。“你喜欢做CEO。”

“当然。”托尼不确定洛基的目的,但他学会了一件事,和洛基一起时最好跟着他的节奏走,不然他会变得极其暴躁,托尼永远都搞不懂他那漂亮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斯坦恩呢?他喜欢从聚光灯下退位的生活吗?”

“奥巴代亚?”托尼惊讶地说。“为什么?”

“我只是问问。”

“好吧,他确实不在乎。他说,他只想要一个安稳工作的地方。”

“哦,我很确定,”洛基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给他这么大的权力。”

OK,现在托尼明白问题在哪了。洛基曾是某个奇怪领地的国王,但他的来处仍然是个谜。“再问一遍:为什么?”

“是你的公司。我不觉得你父亲会希望由别人插手代管。”洛基站起来擦了擦手上的污泥,看向远方的天空眯起双眼。“也太热了。”

“告诉我原因。以及我会在你的湖里游一整天,裸泳。”

“好吧,我不会留你的。”

托尼对洛基笑了笑,皱起眉头。“你要来吗?”

洛基认为这是一个不值得回答的问题。他回到小屋,大概是为了降温,托尼耸肩,跳过篱笆。他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至少足够他在湖里泡一下脚。

1997年7月/1957年4月

过去的空气冰冷新鲜,托尼深深地填满了紧绷的心脏。他四处看看,天气很好,洛基喜欢这种天气,也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待在室外。

托尼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洛基,洛基离得不远。他在草地上铺了张垫子,抬头看了眼托尼。

“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我知道。”托尼看向洛基,有点抱歉地笑了下。“你要是没时间我可以走的。我只是想——”

“不,没事。我没什么事。”

“除了日光浴?”

洛基翻了个白眼,但似乎并没生气,甚至托尼坐在他身边的垫子上他都没生气。托尼忍不住看着他傻笑。蠢透了。他并不喜欢郊游,但现在他开始觉得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了。他喜欢这里的静谧与安宁,但他原来很讨厌安静。

“来学打架吗?”洛基懒懒地问。

“你想吗?”

洛基从喉咙里挤出一道否定的音节,翻身躺平在柔软的草甸上。托尼来时,他正在读书,现在却把那本书扣在胸前。

“怎么了?”托尼好奇。

“我需要新书。我现在就是在热剩饭。”

托尼笑着捡起了书。洛基没管他,他只是闭上眼睛隔绝炽热的阳光。托尼看着他,心不在焉地目光滑过洛基线条分明的手臂,沿着精致圆润的下巴,他立刻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看手中的书,心脏砰砰直跳。

洛基可能已经发现了。

“我从未见过这本书,”他说,在看了书名后。

《守望尘世》,达蒙·林德洛夫著

“你当然没听过。”

“好看吗?”

“第一次看的时候很喜欢。”

“讲什么的?”

“人类突然消失。幸存者挣扎求生,但前景渺茫。”

“他们做了什么?”

“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疯子。”洛基手向下移动,挡住嘴,掩饰着他的哈欠。“幸存也是一种悲剧。”

托尼打开时,跳到第一章读,但他被打断了——版权页上的一个数字。不,不是数字,一个日期,那一年。

托尼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他说:“2011年?你在开玩笑吗?”

洛基没移开手臂。但他在笑。“绝对没有。”

“不可能。现在才1957年。”

“是的。”

“你怎么能——”托尼顿住了。他看到了——标题下的三个字母。

A.E.S

下面划了好几条线。托尼大脑宕机,他需要几分钟时间理解一下,但他最终还是认出了那是他的字迹。A.E.S

Anthony Edward Stark(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

“呃,”托尼说。“我——我给你的?

“不,我见过别的时间旅行者,他们常常给我带新书来。”

“别胡扯。”

“我是认真的。一个读书会。你可以加入我们。”

托尼合上书给了洛基一拳。洛基只是笑,毫不在乎地笑。托尼喜欢他笑。

“那么,所有的书,”他说,指着木屋。“全都是——是吗?”

洛基套头。他的手搭在胃上,手指搭起一座小桥。“不,不是所有。但很多。”

“Huh。”

托尼把书放在旁边。他问过好多次他们怎么认识的——关于洛基和那个——但洛基从不回答。托尼现在已经放弃了,提起这件事只会让洛基心情低落,而他不想看到不快乐的洛基。

但这次,托尼还是想问。他想知道洛基能告诉他的那些事。他们曾经一定很亲密,亲密到未来的托尼会特意收集新出版的书籍,只为带给洛基,而他甚至从不爱看书。亲密到洛基会收藏它们,再一遍遍读。

“贾维斯还好吗?”

托尼看了眼洛基发现他正在看着他,在刺目的阳光下眯着双眼。托尼扯出个笑。“很好。嗯,有点问题。他的心脏有点毛病——七月就回家了。他的心脏,你知道吗?”

“是的,你曾经说过。”

“他会没事的。他为我爸爸工作了几十年,身体硬朗。”

“当然,”洛基停住。“你还有多长时间?”

“两小时。”

“我们干点别的好吗?”

“你可以让我试试上次你做的那个药水吗?”

“那不是药水。那是炸弹。”

“你在一个瓶子里混合了一堆东西,洛基。药水炸弹吧。”

洛基捡起书瞪着他。“你不用我的炸弹也已经是个炸弹了。”

“但我想学魔法炸弹。我在一边看过了,我知道你用了什么,所以——”

“不行。”

“洛基——”

“我说不行。”

“我可以帮你改进,我保证爆炸威力会更大。”

“鉴于你没有seiðr,我表示怀疑。”

“不是吧?要打赌吗?”

洛基看着他,若有所思。

托尼笑得更欢。“如果我输了,下次就带本新书来。”

洛基立刻变了。“五本。”

“什么?”

“五本书。”洛基说,摇了摇手里的书。他站起来。“而且得是我没读过的。”

“成交,”托尼边说边跟着洛基进屋。“要是我做到了呢?”

“我会保证你不会死在实验里。”

“哦,好吧。算公平。”

1999年9月/1981年5月/1957年5月

埃德温·贾维斯死于周三。

那是一个晴朗明媚的白天,也许是那个夏天的最后一个晴天,托尼在会议中接到了电话。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消失了一瞬。双手麻木,大脑清空,慌张、无头苍蝇一样地原地打转,但他的嘴还在动,因为这次会议很重要,他无法放弃,无法离开。

之后,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安娜身边,至少在开始几天。她很不好,托尼组织葬礼,支付费用,就像开了自动驾驶的机器人。当他独自躺在卧室时,感觉过去了很久,麻木从他的手蔓延到胸口,爬到头顶。他无法判断耳朵里的嗡鸣声究竟是不是真的,他甚至感觉不到跳跃时间的耳鸣。

他坐在床边。同一架床,不同的床单。同样的房间,不同的墙纸。同样的房子,但并不安静。托尼知道,在楼下,贾维斯正在揉乱11岁托尼的头发,答应他生日蛋糕和电影马拉松,安抚他忘了霍华德和玛利亚——无论他们现在在哪。托尼不记得了。但他记得贾维斯,那个试图满足他,一次又一次地满足他愿望的人。照顾他,保护他,始终在他身边。

托尼闭上双眼。深呼吸。冰冷僵硬的手指握住了那枚宝石。

+++

洛基还是像往常一样,在花园里读书,托尼出现时,他已经合上了书,抬头看着他。托尼换上靴子,脱下外套扔到洛基还没修好的栅栏边。卷起袖子,推开草地上一切阻碍着他们打架的东西。再次转身,看着洛基,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皱眉。

托尼知道洛基在看什么,知道他讨厌什么。双手发抖,眼睛空洞,丧服。洛基之前只见过一次他胡子拉碴的样子。托尼回头看着他,下巴紧绷,嘴唇发抖。“你还在等什么?”

“如果你想惩罚自己,”洛基一字一句说。“别来找我。”

“我不想惩罚自己,我只想打架。来。”

洛基还在皱眉,但他没说什么。他只是扎好头发,动作干净利落但并不着急。“不用武器,我猜。”

托尼摇头,片刻后,他得到了,洛基的目光精准落在他的弱点上,在经过数十次训练后,他已经很了解他了。托尼的肾上腺素愤怒与悲伤(悲伤悲伤悲伤)混在一起,他在发抖,但他还是等到洛基先动,等待着确切的一秒,眨眼之间,洛基的进攻过于急促,门户大开,托尼可以挡住他的拳头。他侧身肘击洛基,精确地砸在太阳穴上,洛基咒骂着咬紧牙关,下一拳对准托尼下巴。他没失手,而且比平时用力多了,疼痛像烟花一样炸在托尼头上。紧接着一拳落在托尼腹部,但随后洛基退后几步,他在等托尼慢慢恢复。

托尼挣扎着喘息。他无视抽动的下巴与紧缩的内脏,对洛基咧嘴一笑。洛基叹了口气,但托尼甚至没听到。他专注于洛基的肩膀,洛基的手,洛基的脚,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洛基并没放水,也许他知道这也是托尼希望的必需品。他允许托尼咬紧牙关绷紧肌肉,全神贯注于他的身体,只依靠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而他的思想终于——感谢上帝——终于闭嘴了。

“托尼——”

不要浪费力气,出手要精准连续。托尼喜欢准确的目标,他确切地知道落在哪可以打断肋骨,但洛基不是人,不完全是。所以托尼只能尽可能用力地落拳,他什么都没想。

“托尼。”

他什么都没想。他不想听洛基说话,不想听他的,不想听任何人的。他只想对着一个人形的身体持续不断地出拳,他会好的,就几分钟。

“托尼别打了。够了。

草,为什么他的视线模糊了?托尼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他想继续,但另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他挣脱不开。冰冷黑暗的情绪从托尼的心口冲出,苦涩残酷的味道,他不想管它,不想去想。他在发抖,浑身颤抖,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在哭。那双手放开他的手腕,一只手落在他的脸颊上,他的脖子,他的肩膀。温柔的不像是现实中的存在。

“我不在。我不在。”

“我知道。”

“我应该——”

“不是你的错。”洛基另一只手抬起托尼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他。“你听到了吗?不是你的错。你无能为力。我们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放松。放松。”

洛基叹了口气,放开托尼,任由他靠在自己胸口。洛基没推开他。他一直站在那,直到托尼不再发抖。

+++

洛基设法把托尼带进小屋,放在沙发上。托尼在躺到时间尽头和跳湖之间犹豫。不管怎样,他接住了塞在手里的茶,感谢他的手被占住了,然后继续盯着热气腾腾的茶,他没看洛基。

“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哈?”他低声说,勉强笑着。声音还有点沙哑。

“见过更糟的处理方式,”洛基说,声音轻缓。

托尼清清嗓子。他还盯着手,关节淤青发紫,刮烂的地方血淋淋的。“心梗。”他瞥了一眼洛基。“但我猜你知道。”

“你告诉过我,”洛基说。“很久之前。”

“好极了,所以你——你知道。为什么你不——”

“我不知道确切的日期,”洛基打断他。“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托尼看着他。“为什么?”

洛基摇了摇头。“我们聊过。知晓未来是负担而不是——”

“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你知道吗?无论如何。忘了吧。”托尼揉着眼睛叹了口气;他真的不想在今天聊这些东西。“对不起——我甚至不知道。我打伤你了吗?”

“我会好的。”

“我当时想打断你的肋骨。”

“我发现了。”

“我打断了吗?”

“断了,但已经好了。”

“那就好,”托尼说。“我感觉很难受。为什么我会感觉这么难受?你知道吗?如果贾维斯知道我以打断你的肋骨为目标,他会关我禁闭。他不在乎我现在二十九岁,就算我四十了,他还是会关我禁闭。他告诉我如果把朋友当沙袋用,我会感觉更难受,没有什么比一个贵族的英国管家用他贵族的英国口音礼貌地告诉你,你做错了,并且要被关禁闭更可怕。天哪,我的下巴好疼。你打断了我的下巴?还是我的肋骨?那也没事——我是说,公平——只是我感觉有点不能呼吸——”

“不能呼吸是因为你呼吸过度了,”洛基温柔地伸手擦过他的肋骨。微弱的电流窜过——不是治愈魔法,托尼知道那是什么。是洛基在检查他的伤势。“肋骨没事,下巴也没事,但我可以先治好淤青。”

“那些无所谓,”托尼说,猛喝一口茶水,压住自己的颤抖。他什么都没尝出来,舌头像身体一样麻木。

洛基叹息着托起托尼的脸。一瞬间的刺痛,他摩挲着托尼下巴。“你应该去刮下胡子,”洛基轻声说,双手移到托尼的身上,治愈了他身上的淤青。

“你真的,”托尼哽咽着。“你真的不必做这些。”

“我知道。”洛基说。

托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也许因为洛基变得耐心,虽然往常的他从不耐心,或者因为他的触摸太温柔了,或者只是因为托尼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什么都猜不出来,他不担心后果,他只是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抓住洛基的肩膀拉近他们的距离,然后亲了他。

也许只是因为洛基在这,托尼无法忍受自己的麻木。

洛基急促地吸了口气,嘴唇被托尼压住,然后他吻了回去。他像获得了神赐的信徒,快饿死的人吻了回去,他的手落在托尼脖子,指尖深深扣进他的皮肉,他不想让他离开。上帝,是的,这可能真的有用。这可能是个好主意,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一些好事。

洛基很擅长亲吻。他贪婪、激烈、疯狂,超出托尼的想象,托尼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经历,他与其他人之间的经历也很美好,但总是缺少某些吸引力——洛基客观存在的吸引力是一回事——他觉得他好看和想和他上床是两件事,特别是洛基曾经计划着杀掉托尼。但是托尼现在不这么想了,他甚至不想和洛基上床,他已经完全被洛基的吻填满了,他的双唇,他的舌头,托尼的牙齿啃咬在洛基的下唇上,他控制不住的喘息。洛基的一只手落在托尼头发上,另一只手拉住他松垮的领带,拽紧,托尼的大脑再次停止运行,他感到集中升高的温度,草,比打架有意思多了。

“草。”他在窒息前后退一步大口吞进空气。听到从胸口冒出的笑声,也许有点歇斯底里,但真心实意,嘴唇贴上洛基分明的下颌线,属于他的下巴。他想爬到洛基腿上,想把他吞进去。“草,洛基——快点,你——”

“不,”洛基说,突如其来,毫无转圜余地。他的手抵在托尼胸口,推开他。“不,我不做。”

尽管托尼一从洛基腿上下来,他就停止推开他的动作,但托尼还是退后几步,仍然喘着粗气。他盯着洛基,盯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和红润的脸颊,想知道他刚刚他妈的做错了什么。头晕目眩。“什么?你不——什么?我——”

“我说不行。”

“是的,啊,我听到了!我很抱歉,我只是——你似乎也很喜欢,我以为——”他猛地吸了口气,试图清理一下脑子。“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当然没事。只是——”

“我想,”洛基冷静地重复。他坐在离托尼很远的地方,身体压在扶手上,双手紧紧抓住扶手边缘,用力到指节发白。“我想。我——”

“洛基——”

“你不想要。”

托尼盯着他,震惊于洛基的愤怒。“我不做不愿意的事。只和想上床的人上床。你——”

“我不是那些可以安慰你的温软身体,”洛基厉声。“我可以满足你,但这个不行。”像被打碎的玻璃瓶,他不再看他。“我根本不该给你任何希望。”

托尼咬紧牙关,试图抵抗苦涩蔓延,苦涩的滋味从胸口爬出来。不行。并不陌生,但他确实不记得上次被人拒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或者也许他只是不记得他最后一次动心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想强迫你,”他说,他的声音很冷。“我知道你一开始的想法,但我觉得你改变主意了。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

“什么?朋友吗?

洛基像咬住诅咒一样咬住那个词。就像一记耳光,托尼想消失。什么地方都行。“是的,”他面无表情的说。“就像那个。”

洛基什么都没说。他甚至不再看托尼,他只是坐在那,也想消失。沉默震耳欲聋。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托尼说。“在那之前——”

“你不理解,”洛基打断他,绝望的撕开一道口子。“你不懂。”

“我在努力,”托尼垂头丧气地说。他不知道他们还要进行多少次这样的对话。“我讨厌你每次表现出你度过了多少岁月,经历了多少事情的样子,我只是——一个愚蠢的人类,无法承担真相。”

“我比你老得多。”

“身体上你更年轻。”

并没能安抚洛基,他完全转过身去,身体紧绷,就像他们是敌人而非朋友。“你想过永生的人生是怎样的吗?”

托尼皱眉。“嗯?但我觉得如果我告诉你我觉得那很爽,你会给我一拳。”

洛基没理他。“我不是一个安静的人,”他说,挤压着艰涩的味道。“也并不容易满足。事实上,我鄙视那些人。但当你像我这么老——并不是说时间过得很快,而是失去了时间的意义。一天模糊成一周,一周模糊成一月,一月模糊成一年,几十年和几个世纪的界限并不分明。你需要一些可以坚持的东西。一些可以辨认出自己的东西。那段时间,我——”他无声地笑了。“我一直试图坚持的东西是个错误。”

托尼盯着他,冰冷沉重的压力沉进胃里。“我。”

“你,”洛基说。“是你。”嘴唇颤抖。“在伦敦,我暴露了自己。我让他们抓住我,折磨我,把我扔进地牢,就算有宝石,我还是呆在那,呆了几周。我可以离开。但我每天都等着他们把我拖上楼梯,任凭他们切开我、折磨我、打断我的骨头,只是因为我知道他们会抓住你。而你绝不可能一个人逃出来。”

托尼感到难以言喻的东西。过去的那些年里,他阻止自己思考为什么洛基不跑,他告诉自己洛基有自己的道理,他有一个庞大的计划,一个足以让他忍受非人折磨的庞大计划。洛基那么聪明,那么坚忍,他很冷静,他从不感情用事,所以为什么他——为什么——

“明白了?”洛基再次看向托尼,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睛承载了苦涩与疲倦。“你不懂。你无法理解,因为你不了解我。”

“你什么都没告诉过我,”托尼慢慢说,仍然盯着洛基疲倦的双眼。“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该怎么说起那些事呢?”洛基低语,低头。“我该怎么告诉你——”他阻止自己倾诉的冲动。“在我的记忆里,我一直在等你。永恒的等待,因为你无法留下来,但你也不能离开。我不想你离开,因为我想要得到你,得到那些无法得到的东西。”他摇了摇头。“但我受够了,受够了。”

我不想再从你那得到任何东西。 ”洛基曾经说过,好几年前,就在托尼第一次见他后不久说的。那时,托尼以为他在说服自己。现在听起来是真的,好像这是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而不是他的主观选择,托尼想不出任何话来回答他。

他们像在沉默里坐了几个世纪一样,直到托尼最后问:“你想拿回宝石吗?”

洛基摇头。“你拿着。”

托尼抿着嘴点头。他站起来离开小屋,觉得自己在梦游。室外的空气有点帮助,但很小,他低头摆弄手表,不假思索地寻找能让他回到自己时间的按钮。

耳鸣声比往常更大,也许因为他已经迷失了方式。虽然他几年前就发现洛基对他不同寻常的关心,但他没有——他不知道那有多么深厚,他现在有了一点猜测,就像整个星球都消失了一样。

1999年4月,还很冷。托尼站了一会,盯着小木屋,第一次意识到那是几十年前的事。

小屋周围的草很高。一扇窗户碎了,没人修。屋顶破了个洞。托尼走进草丛,想知道为什么之前没发现,为什么他只想着穿过时间,为什么从没看过一眼现实。

篱笆从未被修过。木头破碎地支棱着,被疯长的草丛灌木淹没,花园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苹果树还在,比三十年前粗了不少,苹果在地面上腐烂。

托尼没进花园。他站在原地,站在篱笆边,盯着他扔在那的黑色外套,已经很难辨认出原貌。布料又脏又湿,完全被毁了,这件衣服竟然还在。

“我不住这了。”

托尼抬头。看到洛基站在篱笆另一边,看到他出现似乎并不惊讶,但托尼很震惊。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穿西装的洛基了,他习惯那个套着亚麻裤子宽松衬衫的洛基。洛基上一次这样——三件套西装,黑色大衣,长发剪短,整齐地梳向后脑,优雅、冷漠、陌生——是在1991年。葬礼。他看起了也很像1936年的他,托尼记得,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似乎每一件事都是很多年前发生的。

“当然,”洛基继续说。“你应该发现了。但你没有,是吧?”

托尼盯着他。咬紧牙关。“是的,我关注别的事。”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

“无论怎么说,洛基。你现在住在哪?挪威吗?还是——”

“我不在挪威。”

“那在哪?”

洛基没说话。

托尼等了几秒,然后哼了一声,探进口袋,摸索那块宝石。它在洛基好几年前给它的一个小皮袋子里,是托尼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魔法袋子。洛基曾说咒语会为托尼带来宝石,它不会让他丢了宝石。想到那时的洛基,托尼感到胸口发紧。

“我可以找到你,”他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威胁还是在乞求。

“别。”

“但——”

“我在求你,”洛基打断他。“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情感的话,请答应我的请求吧。”

天啊,托尼厌倦了。他累了,也很难过,不知所措。“对你有一点感情,嗯哼?我是说,是的,当然,肯定的,没什么可怀疑的。我知道了,过去那些年,所有的经历,都不过是——”

“打发时间?”洛基说,毫无感情的冷淡。“娱乐?一次机会?”

“草,洛基,停一下好吗?求你了?”托尼厉声。“我知道我们不是无论我们过去或——或将来怎么样,我知道过去的经历对你来说都是狗屎,但那不是我。无论如何,别把我搞得好像——好像我只是利用你只是为了——”

“但你一直在利用我。”

托尼气笑了。“那你想听什么?道歉?你想听我道歉吗?为了我的好奇心?需要我为十六岁的我卷进无限战争道歉吗?你从来没想过我会真的停下,不是吗?”

“是的。”洛基看着他,不为所动。“但现在你知道的够多了。你知道谁在追捕你。你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而且是的,现在我真的希望你停下。”

“哦,”托尼说,捏住手腕。“哦,好的,我明白了。是的,我真的明白了,你——你一直等着的是这个,是吧?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甩开我而不用觉得歉疚?恭喜你,洛克斯,你做到了。如果灭霸现在杀了我,我明确要求你不要出现在我的葬礼上。不需要你在我的墓前献花。”

“与你无关,”洛基说。“和你的痛苦,你的问题,你的危险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无关。我在请求你离开我,因为我结束了。”

“是的,就像你说的。你曾说你受够了等我。我明白,我懂,但你猜怎么着,我就在这。”托尼抬起手腕点了点手表。“现在是1999年,你知道。你在这,我也在这,现在不需要时间跳跃。我们可以——”

“不,”洛基再次打断托尼。他盯着托尼,牢固的面具裂开一道,泄出沮丧与痛苦。“不。你无权命令我。你无权站在这要求我们继续见面,只是因为这个想法现在突然出现在你的脑海,而在过去的四十年里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托尼说,他几乎要笑出声来。“你很生气。洛基,我才刚从57年回来!我和你才十分钟没见!我现在没有出现在这两个时间中的任何一年,而且你知道为啥吗?你告诉我不要去见你,而你正在为我不去见你生气?你觉得有道理吗?”

“我没生气,”洛基说,开始蹂躏他可怜的嘴唇。“我习惯了。没有——没有任何意义。过去一千多年我都为此而活,但现在——”他看着托尼,轻轻摇头。“我厌倦了等待,厌倦了和你之间的所有关系。我累了,我厌倦你了,我不想永远……站在无尽头的深渊上。”

“好吧。好,那让我们再说一遍——1991年,洛克斯。你在这。我也在这。”托尼双手压在篱笆上,身体前倾,不在乎木头碎屑是不是已经扎进手里。“你住在纽约吗?就算不在也没事,你可以来,无所谓——我知道你可以,91年你在纽约。我们每个月都可以一起喝好多次你喜欢的那种好喝的要命的茶。我们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聊任何你喜欢的东西,灭霸,魔法,什么都行。我不在乎,我们可以——”

“我厌倦你了。”

托尼忘了他要说什么。他的舌头僵住了。“什么?”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洛基说,没看托尼。“我不想和你做任何事。”

就在刚才,托尼还在坚持,也许,只是也许,和他无关。不是他的问题,而是环境。但现在他觉得,洛基告诉他的和他无关,只是他不再在乎他会不会难过了。

“你说过,一千多年了,”托尼颤声说。“你花了一千多年等我,现在你无法忍受我了?”

“我知道你的一切。”洛基甚至并不像生气的样子,只是苦涩……悲伤。“但你不是我了解的那个人。”

“我不是?”托尼问道,他的声音很轻。他在尽力保证他的声音不发抖。“怎么可能?”

起初,洛基只是看着他。风带起他的头发和围巾。“你很好斗,”他最后说,“而且大大咧咧。你太贪图赞美和认可了,你从未想过去做限定范围之外的事。你浪费了你的大脑,浪费了你的权力,也浪费了你的时间。撒谎、懦弱、还——”停顿了一下。蔑视从他的身上滚滚而下。“最重要的是,你很自私。”

托尼点点头,低头看了看,手指扣进了腐烂的篱笆。陈词滥调。托尼听过很多次,他的父亲至少一周说两次。“说完了?”

“是的,”洛基说。“我说完了。”

“好的。”托尼再次点头,对洛基笑了。“好吧,混蛋。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他狠狠砸了一下篱笆,转身离开。“我希望你能满意。”

洛基没说话。托尼回头看了一次,在他走过小屋转角,在洛基视线之内——没什么意义的转身,因为洛基已经消失了。

+++

工作室黑暗无声。托尼已经灌了好几杯了,现在他脱掉鞋子,扔下领带,光脚走到桌子旁边。笨笨挥舞着头,兴奋地看着托尼,呆在原地干着糟糕的工作,打扫工作台。呆呆轻蔑地看着她的哥哥发癫。

托尼把杯子放在桌上看向窗外。中心公园就在脚下,霓虹灯闪烁着跳跃,缀满所有建筑物。这是托尼长大的地方,但现在它却让他感到难受。他该怎么在贾维斯离开的地方生活下去?

他重重地跌进椅子,胡乱地盯着桌子上的草图。他的眼睛在燃烧。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劈成两半。以酒精、工作和训练都无法缓解的方式打碎。

训练不再是一种选择的想法就像是一拳砸在他的胃上,但托尼把它咽了下去。一千多年,他想。一千多年。他该怎么做?托尼不知道他是该受宠若惊还是该惊慌失措。无论是什么。他都试图扔开,已经不重要了。他不会再见洛基了。

他不应该有这么大反应的。不应该感觉受伤。说真的,他应该猜到的,应该在很久之前洛基让他离开时就走的。洛基一直在暗示他,说了很多次。谁能怪洛基?大多数人都无法忍受托尼,哪怕几个小时。一千多年,就算是不定时见面,那也——太出乎意料了。无法忍受。注定会失败。

有东西撞到他的大腿。他设法挤出个笑,摸了摸呆呆的头。“嗨,亲爱的。我猜——”他又看向窗外,大脑混乱不堪。“我猜现在只剩我们了,嗯哼?”

上帝,他想睡上一个月。一年。

永远。

 

Notes:

《守望尘世》,达蒙·林德洛夫著(译者注:The Leftovers Tom Perrotta)
我不想再从你那得到任何东西。(译者注:这句话第一次出现在第四章中,第二次出现在第五章中)

Chapter 15: 第十五章 不是他的保姆

Chapter Text

第十五章 不是他的保姆

2001年5月

维吉尼亚·波茨,从不犯傻。这是一条很重要的规则,有时她显得太心软,太容易受影响,很难被容纳进商业场的性格。但不论怎样,她效力的那个男人曾说她的一根小指头都比有的人聪明的多,而这也是她想要给人留下的印象。

但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了。

司机把她扔在豪宅门口,现在她站在门铃下,端着装投资合同的盒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沉重的盒子下面伸出一根手指按下门铃,在上一次按下门铃后她已经站了十分钟了。她又按了一次。

大门终于开了,她几乎要端不住盒子了。她以为对面会出现一个管家,或者——鉴于她老板是个技术天才——大门会自己打开,但现实并非如此,面前站着是出乎她意料的老板,看起来和电视上的他大相径庭。

“啊,你来了,”他说。“你是——”

“维吉尼亚·波茨,你好。很高兴见到——”

但他已经笑着朝她挥挥手转身回到房子,她只能吞下没说完的话。文件盒以危险的角度朝着地面前进,但在最后一秒,她有惊无险地稳住了。

“你来有什么事吗?”

维吉尼亚皱眉,跟着他进去,关上门。这不像她想象中的会面。当然,她已经尽她所能了解她老板,她知道他粗鲁、古怪、贪婪且冷酷无情。其实还没说完。她知道要去他家里找他时,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在派对上彻夜狂欢的醉鬼,甚至可能根本见不到他,而是他的某个一夜情对象。适合纽约最受欢迎的花花公子的东西。或者整个美国。真的。

但眼前的房子却显得安静空旷。他领着她走进一间宽敞的开放式房间,她见到了此生最大的落地窗,窗外的景色美得可以看一下午。在琳琅满目的昂贵家具和奢华装饰之中,托尼·斯塔克本人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之所以说是格格不入,是因为他褪色的牛仔裤和沾满油污的齐柏林飞艇衬衫,而非他本人的气质,眼下的黑眼圈都无法掩盖他那轻松自信的气质,就像他始终准备着面对摄像机。他简直是个魅魔,杂草乱生的外表也被他变成了狂野派科学家气质。

她清了清嗓子,又看了一眼落地窗。“这房子真漂亮。”

“当然。建筑师总是警告我,在悬崖上建房子有多不稳定,所以我就选了这。”他指着窗前椅子之间的矮桌。“放那吧?”

维吉尼亚眨了眨眼。她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走到桌边,放下盒子。他立刻抓起盒子打开,看到里面的甜甜圈后咧嘴一笑。

所以,没错,确实有点奇怪,但她不想评判她的上司。“司机给我的,”她转而说道。不想让他觉得她带甜甜圈是为了贿赂他。托尼·斯塔克能被甜甜圈收买吗?

“是啊,我让他买的。他唯一擅长的就是这个,就算命悬一线,他都开不好车。你想来一个吗?”他咬了一口甜甜圈。她摇了摇头。他耸耸肩,合上盖子。一屁股坐在旁边,嘴里还在嚼东西。“来吧,坐下。坐下舒服点。脱掉你的鞋,看着也太难受了。你不难受吗?”

她感觉嘴角抽搐了一下,甚至都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觉得好笑。她坐到另一把椅子上,把文件夹和资料放在腿上。他只是看着她,塞进最后一点甜甜圈,又嗦了下手指。

“先生,我无意冒犯,”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房子确实很漂亮,但我有点经验您会在这里见我。”

“我其实从来不去办公室。我去洛杉矶开会,但其他时间我都住这,也就是说你也得在工作。不算是个好工作地方,对吧?”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看着他自己拿了第二个甜甜圈。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面试,而她身边却坐着一位亿万富翁,看起来更像个劳累过度的大学生,好几天没好好吃饭,只能像个蹩脚的吸尘器一样狼吞虎咽地吞甜甜圈。

过了一会儿,维吉尼亚说:“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斯塔克耸耸肩,舔了舔手指。“没啥了。”

“您希望我主导谈话以此看看我是否是该职位的合适人选?”

“不。”

“您需要看看我的推荐信吗?”

“可以啊,来给我吧。”

维吉尼亚松了一口气,把文件夹放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他看都没看。

“听着,”他转而说道,“我相信奥比的选择。在我看来,你已经得到这份工作了。”

她眨了眨眼。“真的吗?”

他点点头。“你知道吗,去年我换了三个私人助理。或者四个?我也不知道,奥比总是让我找私人助理,因为他觉得我一个人活不下去。”

她缓缓扬起眉毛,目光扫向他衬衫上的油渍。“他真没礼貌。”

他显然听出了这句讽刺,但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咧嘴一笑。“反正,”他说,“她们都没能撑过三个月,看来我是个麻烦多多的老板。”

“我相信我能应付‘麻烦事’,先生。”

“再叫我‘先生’你就被解雇了。你知道斯塔克工业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公司吗?”

“当然。”

“而且你知道,为我工作几年会让你的简历看起来非常好,其他企业可能会跪下来求你当他们的CEO。”

“那个——”

“你当然知道。”他又抓起一个甜甜圈。这是第四个了。“这就是你来这的原因。所以,我告诉你,两年后我会给你写一封你见过的最漂亮的推荐信。成交?”

“我不会拒绝,”她说,“但是为什么——”

“因为,就像我说的,奥比总是给我找漂亮女人,我受够了。”他震惊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的三个私人助理里,有多少人想跟我上床吗?”

“我以为有四个。”

“哦,对了,我一直忘了第四个,因为她不想跟我上床。”他又抓起甜甜圈盒子。“不过我觉得她好像想跟公关部的安妮上床,所以才有这回事。”

“所以你解雇了三名私人助理,因为她们想和你睡觉?”

“我没有解雇她们。我和她们上床了。然后她们就辞职了。”

“好吧,听起来你已经找到了一种吓跑员工的有效方法。”

他扬起眉毛,用一根甜腻的手指指着她。“一语中的,维吉尼亚。天哪,这也太老太太了。你姓什么?”

“波茨。”

“波茨小姐,请放心,每个上过我床的人,离开时都会非常满意。所以,很高兴和你聊天,不过,”他站了起来,“我还有事要做。”

说完,他就朝螺旋楼梯的方向走去。

“我会撑五年,”她在他身后喊道,“但别想着拉我上床,一次也别想,否则——”

“好吧,好吧。”他转身,倒退着走完了通往楼梯的最后几级台阶。“不过,顺便说一下,如果你先吻我,我可以回吻你。我还想要更多甜甜圈。”

他再次转身,跑下楼梯。

维吉尼亚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想让司机多带点甜甜圈过来。真粗鲁,她心想。没错,确实如此。

2001年11月

凌晨两点。维吉尼亚之所以还在屋里,是因为外面正下着暴风雨,她想离开,但斯塔克让她别走,还分给她一间客房。客房一共两间,都极其华丽,但没怎么住人,斯塔克的客人基本都睡在他的房间里。虽然他们其实很少睡觉。

无论如何,维吉尼亚正在客房里,睡在一张大得可笑的床上,她的斯塔克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嘟嘟嘟地响个不停,该死的,已经凌晨 2 点了。

她呻吟着,反手拍亮手机,这个时间的大脑很难控制住肢体做精细动作技能,最后她终于接起了电话。

“哦,终于接了,”斯塔克说,听起来像是在吃东西。“我差点就亲自下来抓你了。”

“什么?”

“我需要你下来。”

“什么。”

“是紧急状况。”

“又爆炸了吗?”她惊恐地问,现在已经完全醒了。“你断了一根手指吗?我需要——”

“不是手指。”

“一只手?天哪,别告诉我是整只手,我——”

“不用。直接过来就行。睡衣不用换,我不会介意的。”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我没穿睡衣。”

“天啊,你在跟我调情吗?”

“什么?不,我只是——”

“我在开玩笑,波茨。现在过来吧,我的时间很紧。”

他挂了电话,维吉尼亚低声咒骂了一句,起床了。她迅速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光着脚走出了房间,因为没人能在半夜强迫她穿高跟鞋。

她匆匆走下螺旋楼梯,才意识到自己为斯塔克工作了六个月,却一次都没进过他的工作室。他不想让她进——虽然他从没这么说过,但事实证明,斯塔克很擅长不言而喻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维吉尼亚大部分时间确实待在斯塔克家里,处理斯塔克拒绝处理的文书工作,打斯塔克拒绝打的电话,但她不需要一直待在他身边。谢天谢地。她占用了房子里唯一的办公室,斯塔克根本不用它。他偶尔会派她去洛杉矶——或者去纽约;私人飞机真是个好主意——帮他跑腿。对他来说,跑腿意味着所有乱七八糟的事,从去五金店买东西到替他开会,尽管她可能没资格做这些。好吧,至少一开始她还这么想,但现在她已经慢慢适应了。看来她的学位不是白白得来的。

楼梯尽头是一片玻璃;透过玻璃,她能看到斯塔克工作室里一片凌乱,令人印象深刻。玻璃门开着,旁边有一块电子面板,需要密码才能进入。她探进门,盯着里面看了一会儿——工作台、电脑屏幕,还有对面墙边停放的汽车。斯塔克曾经说过,他的工作室其实是这栋房子的车库,所以她一直以为就是地下车库,但这是她见过的最宽敞、最高科技的车库。或许也是最混乱的车库,但她觉得斯塔克知道所有东西的具体位置。

“波茨,过来。别站在那盯着看,很不礼貌。”

她叹了口气,走进工作室,循着声音来到斯塔克身边,他正坐在地上,周围都是……天哪。

你在干什么?”

“我在吃饭,”他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里的芝士汉堡,又咬了一口。“显而易见。你要来一个吗?”

“吃东西别说话,”她下意识地提醒他;过去几周她一直在努力教他变得礼貌点,虽然她发现他没救了。“不,我不吃。都半夜了,你到底从哪儿弄来的——”她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想数清她能看到的空纸包。但失败了。“这么多芝士汉堡?”

“我订的。”

“不是你。外面在刮飓风。”

“好吧。好吧,你赢了。我的秘密基地。”

“什么?”

“一个秘密——”

“谁会为汉堡打造一个秘密基地?你在干什么?”

他看着面前地上的那个……东西,一个完全由包裹汉堡的纸张堆砌而成的庞然大物。“我造了一座……雕像。虽然这个词不太贴切。也许是模型?这个词该怎么用——”

“斯塔克先生,”她打断道,“现在是凌晨 2 点。”

“真的吗?”

“你吃了多少个汉堡?”

“就这一个?”他一边嚼着最后一点,一边说,“不知道。”

“它们在你的秘密储藏室里待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们可以——”

“天哪,你会食物中毒的。”

“我不会食物中毒的。我没事,我——”

“你会食物中毒然后死掉,然后会变成鬼缠着我抱怨我让你吃了几十个——”

“这倒是挺具体的,”他打断她。“你真的怕鬼吗,波茨?”

“别这么叫我。”

“这是你的名字。”

“很粗鲁。”

“我会变成个绝妙的鬼魂,”他宣称。然后又说,“我以为这里是无评判区。你们凭什么因为我吃汉堡就评判我?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饿死了。我想把它在 eBay 上卖掉。”

她强忍着想捏鼻梁的冲动。“什么?”

他指着面前的那个雕像模型什么的。“我不要了。去eBay上卖吧。”

“我真的不认为任何有理智的人会买这个东西,”她平静地说道。

“我会买的。”

“你是一个理智的人吗?”

“这是一道陷阱题吗?”

她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他已经三十一岁了,她是他的私人助理,不是他的保姆。不是他的保姆。每当斯塔克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她都会默念这句咒语。

“好的,”她说,“我马上就登广告。”她看了一会儿那东西,“我需要一份描述。”

“什么?”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斯塔克先生。请描述一下,否则我无法发布广告。”

“哎呀,你今天真是干劲儿十足。你还好吗?”他伸手在身后的桌子上摸索着什么,同时眯着眼睛看着她。“你看起来很累。你没化妆吧?”

不是他的保姆。不是他的保姆。也杀了他的凶手。 “现在是凌晨两点,斯塔克先生。我正在睡觉。”

“叫我托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看,我不在乎你穿什么样,你想穿什么样子来上班都可以。”

“你太慷慨了。”

“是啊,我心地善良。”他咧嘴一笑,终于找到了他一直在找的东西——一个手电筒。他拍了拍手,手电筒突然灭了,然后他打开手电筒,对准自己的作品。“看吧。看到了吗?不是模型,而是影子。够清晰了吧?”

她眨了眨眼,后退了一步,好看清影子。手电筒的光线不够强,也不够广,无法照出整个影子,但斯塔克稍微移动了一下手电筒,让她能看清全貌。

“看到了吗?”斯塔克又说,“它——”

“是的,我看到了。”

一栋房子——斯塔克甚至还留了个洞,装了两扇小窗户,这样手电筒就能照亮它们,让人感觉好像现在有人在屋里。唯一缺少的就是从小烟囱里冒出的烟。在房子旁边,维吉尼亚能看到一个像篱笆一样的东西,还有——也许是棵树?然后,房子两边还有更多树,仿佛房子就在树林中间。

“看上去,”她慢慢地说道,“很有田园诗意。”

“这——”他也停了下来,关掉了手电筒。又拍了拍手,把灯重新打开。“没必要。只是需要做点什么,你懂吗?我再也不想做了。”

“那我就卖了,”她说,“你想好价钱了吗?”

“随便你。别说是我的。”

她点点头。“就这些吗,斯塔克先生?”

“就这样吧,波茨小姐,”他说道,甚至不再看她一眼。

她顿了顿。“你还好吗?”

“是的,当然。”

她等了一会儿,他没再说什么,于是她转身想离开工作室,却发现有东西挡住了她的路。她第二次眨了眨眼,惊讶地盯着斯塔克的一件作品。

“哦,”他在她身后说道,“那是笨笨,他只是好奇而已。笨笨,跟佩珀·安打个招呼,然后回去收拾你弄乱的东西。”

机器人嘟了三声,又滚了回去,回到了它刚才呆着的车间角落。传来一阵沙沙嗡嗡声,似乎是机器人在擦拭地板上的什么东西。

“好孩子,”斯塔克满意地说道,然后又拿了一个汉堡。

“佩珀·安?”维吉尼亚疲惫地重复道。

“比维吉尼亚好。”

“不。”

“她是个固执的红发女孩,不仅踹人屁股还给人编绰号!虽然才六年级,但还是很厉害。”

“不。”

斯塔克瞥了一眼他的机器人。“波茨离我们太近了,没法‘摆姿势’。他会一直搞不清楚的。”

她皱起眉头。“什么?”

“摆好姿势,”他大声说道,机器人立刻静止了。斯塔克没有抬头,只是咧嘴一笑。“我每次需要修理他的时候就这么做。他一动不动的姿势真糟糕。谢谢你,笨笨。”

机器人又开始移动了。

“哦,”维吉尼亚慢慢地说,“为什么不关掉它呢?”

“他会害怕的。”

有道理。

“嘿,”斯塔克说,“你能再给我拿些汉堡吗?”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晚安,斯塔克先生。”

他抱怨了几句,但最终还是让她走了。她回到楼上,心想:“古怪?” 没错,但这个词不太贴切。

托尼·斯塔克是一场灾难。

2002年7月

当她拿到工资时,她差点崴了脚,并立即伸手去够手机。

“什么事?”斯塔克问,声音听起来有点遥远。他大概在自己的车间里,躲在某辆车底下。

“我认为你犯了一个错误,”她说。

“不太可能,但我会配合。我做了什么?”

“瞧,我刚拿到工资,而且——”

“哦,是那样。不,没错。”

“但它几乎——”

“是啊,不过,没搞错。”背景里传来一阵金属声。“你注意到你做的工作比你被雇佣时的工作量大得多了吧?而且你做得非常好。所以,恭喜你,你刚刚加薪了。”

“加薪,”她重复道。

“是的,没错。佩珀,这是你应得的。我现在得回去工作了,因为不像有些人,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该管的事情上。”

“我告诉过你不要给我打电话——”

他挂了电话。她叹了口气。贪婪? 是啊,或许吧。

但也很慷慨,而且出奇的公平。

2003年8月

维吉尼亚一进屋就察觉出事了。考虑到她听到的那两个声音都很大,而且语气很恼火,所以这事儿并不难察觉。她皱了皱眉,把钥匙放回包里,然后顺着声音走进客厅,胳膊下夹着从办公室带来的两个文件夹。

托尼来了一位访客:一个高个子的黑人,他看起来正在琢磨着打托尼一拳是否值得。他双臂交叉,怒视着托尼,而托尼正大声宣布自己有好多事要做,每一件事都比参加一场武器演示重要得多。他停了下来,只是因为他注意到了维吉尼亚。

“嗨,佩珀,”他说道,只是快速地看了她一眼。

“嗨,”她傻乎乎地回答道,“抱歉,我应该——”

“不,待着吧,没事的。这是城里最棒的演出,你不应该错过。”

“托尼,”男人用维吉尼亚熟悉的语气说道,因为她自己也经常用这种语气。斯塔克先生,不。你敢。

托尼对此不以为然。“听着,”他平静了一些说道,“我——”

“如果你跟我说你道歉,”那人打断了他,“我就把你从悬崖上扔下。我发誓,我一定会这么做。”

“太冷血了,罗迪。”

“你从来不道歉,”罗迪厉声说道。“从来不。你答应过你会去,结果没去。那很重要,托尼。”

“天哪,才不重要呢。你们的老板买我的玩具,根本没指望我教他们怎么玩,我没必要在场。你只是想让我在场炫耀一下和你们的关系——”

“不是这样的,你知道的。是我第一次当——”

“哦,亲爱的,这是你的第一次吗?是——”

“闭嘴托尼。我——”

“我不明白你的问题是什么,”托尼打断了他,他当然没闭嘴。“我不是唯一的工程师,对吧?自从你加入空军以来,你就一直在研究最新的东西,其中一些是你自己开发的,这他妈的就是你的工作,罗德斯少校。你很擅长。你不需要我在。”

“你真该去的,”罗迪说。“你的新武器简直毁天灭地,托尼。一个失误,整个州就炸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

“它们是我的武器。我的武器从来不会出问题。我没有理由——”

“我希望你来。这还不够吗?”

斯塔克翻了个白眼。“哦,得了吧,别打感情牌了。你知道没啥用。”

“你知道吗,你是个自私的混蛋。”

“抱歉,这能让我感动吗?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告诉我的人吗?”

“不。你以为你现在已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突然,罗迪皱起眉头,看向托尼也交叉的双臂。“你的手表呢?”

托尼低头看了一眼。“肯定是弄丢了。”

“胡说,托尼。哪儿——”他顿了顿。“你不——再戴它了。”

“你听起来很惊讶。你为什么这么惊讶?我几年前就不戴了。哦,对了,你听起来很惊讶,因为我们真的好多年没见面了。什么时候的事,嗯?我想是贾维斯的葬礼吧。或者等等,我想你也是那时才打来的,对吧?我真的不记得了。”

“这不公平,托尼。”

托尼哼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朝楼梯走去。“你可以走了,我正在工作。”

“工作,”罗迪重复道。“当然,是啊,对。我不该打扰你。”

“斯塔克先生,”维吉尼亚跟着她的老板下楼,插嘴道,“我真的需要你签署这些——”

“不。”

“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得——”

“好吧,”托尼厉声打断她。他一到工作室门口,就飞快地输入密码,手指都快擦除残影了。“放我桌上,我一会儿看看。”

这次总该够了;他现在心情不好,再唠叨下去,她下个月就会被禁止进工作室了。她翻了个白眼,把文件夹放到他的桌子上,然后走回楼梯,关上了门。门自动锁上了。

托尼的朋友也跟着他们来了,现在就站在她旁边,仍然透过玻璃怒视着托尼。“嗯,一切都很顺利。”

她小心翼翼地对他笑了笑。“夫妻吵架?”

他哼了一声,笑了笑,摇了摇头。“不,不,如果我们结婚了——”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大到托尼都能透过玻璃墙听到,“如果我们结婚了,我现在就是鳏夫了!”

托尼坐在工作台后面的地上,他们看不到他,他就是那种人。但现在他举起一只手,向他们竖起了中指。因为他就是那种人。

“天哪,有时候我真恨他。”

“我们可不可以,”维吉尼亚兴高采烈地同意道,“我们应该别再管他了。”

他点点头,跟着她上楼,稍微放松了些。“你是佩珀。他跟我提过你。”

“我的名字其实不是佩珀。”

“我其实不叫罗迪,但这就是和他做朋友的代价。我叫詹姆斯,詹姆斯·罗德斯。”

“我知道,”她说。“他跟我提过你的事情。”

+++

他们坐在宽敞、昂贵、却很少使用的厨房里喝咖啡,大约十分钟后,罗德斯不再生气,开始后悔。

“我最近太忙了,”他皱着眉头说,“我们是朋友,你知道的,可是——”

“他很难相处。”

“不,不,不是那样的。”他哼了一声。“我是说,是啊,他当然很难相处。他是个怪咖。烦人又鲁莽,只想着自己和工作,但他也——我不知道。你看他,一团糟。他到底喝了多少?”

“我没有资格——”

“哦,来吧。”

她靠在椅子上,抿了一口咖啡。“太多了。不过,这并不会妨碍他的工作。大多数时候你甚至都感觉不到。我试过跟他谈一次;他一个月都没跟我说话。”她稍微压低了声音。“我一直想着把所有东西都处理掉,但他会注意到的。”

他哼了一声。“是啊,他会的。”他沉默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更深了。“出事了。”

“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确定。贾维斯死了——你知道贾维斯是谁吗?”

她点点头。“他时不时会提起他。”

“是的。嗯,自从他去世后,托尼就一直……我以为他一直在悲伤,也许现在依然如此。他不再跟我说话了,什么都不说。我和贾维斯的妻子安娜谈过了,他上次给她打电话还是一年前。肯定出事了。”

维吉尼亚·波茨擅长解决问题。这是她和托尼的共同点,也是他们团队合作如此顺畅的原因之一。他们都倾向于将情况视为需要解决的问题,所以她现在也这么做了。

她把杯子放在桌上,身体前倾。“你觉得他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吗?我认识一些人,可以联系他们。如果你和他谈谈,也许——”

“也许吧,”他慢慢地同意了。“但他会先和汉默合作,然后才肯主动去看心理医生。跟他的教育背道而驰。”

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斯塔克家的人都是铁打的。”

“没错,”他歪着嘴笑着说。很快,笑容又消失了。“你见过他的手表吗?黑色光面,表盘很大。”

她缓缓摇头。“我不记得,应该没有。怎么,那是礼物吗?”

“不,不是礼物。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好奇。”

“好吧,”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心里已经同意他的说法了。

出事了。

+++

早上,她下楼去收他已经签好(希望如此)的文件,毫不意外地发现他还在工作,穿着昨天的衣服。或者说,实际上是上周的衣服;谁知道他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不过,他肯定需要洗个澡。

谢天谢地,文件确实签好了。她收起文件,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他坐在椅子上,双脚搁在桌子上,咬着铅笔,听着奇怪的声音。他不停地说:“不,下一个。”

她再次把文件夹夹在胳膊下,在他办公桌旁停了下来。“斯塔克先生?”

他抬头看了 她一眼。

“我知道你让我取消这周的所有活动,但周六有个非常重要的筹款活动。斯坦先生让我提醒你……”

“是啊,”他叹了口气,把铅笔扔到桌子上。“告诉他别生气,我会去的。反正我快写完了。”

“先生,这个怎么样?”一个低沉的男声问道,斯塔克摇了摇头。

“不,下一个。”

“你在做什么?”维吉尼亚问。他似乎心情好了一些,谈论他的发明有时会让他高兴起来。

“先生,我能拥有几千个声音,”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略带撩人地说道。“您有多少时间?”

“我的编程让你这么无礼吗?下一个。给我来个英国口音的。”

“我以为你不想让我听起来——”

“去做就对了。

顿了顿,然后问道:“像这样?”冷静、礼貌,绝对是英国人。

“是啊,”托尼说。“是啊,太完美了。就用这个吧。”

“非常乐意,先生。”

“向佩珀介绍一下你自己。”

“早上好,波茨小姐,”虚幻的声音应道。“我叫‘相当智能的系统’(Just A Rather Very Intelligent System)。我是斯塔克先生最新的创造物,我会尽我所能为你们提供帮助。”

“好孩子。”

“我也不是狗,尽管先生喜欢对我像狗一样说话。”

维吉尼亚惊呆了。她愣了几秒钟。“哦。我——呃,你好,相当……非常……”

“我知道这名字有点拗口,小姐。叫我贾维斯(Jarvis)就行了。”

贾维斯。

维吉尼亚突然感到喉咙哽咽——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也许是同情,又或许只是纯粹的悲伤。贾维斯。

“你好,贾维斯,”她轻声跟他打招呼。“很高兴见到你。”

“哦,同样如此。”

“他是你的继任者,”托尼说。“你被解雇了。”

她看着他。

“我在开玩笑,”他说。

“我知道,”她说。

他撅起嘴,“这不公平。跟你混在一起已经没意思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他能做什么?”

“哦,”他说道,然后开始咧嘴笑了,“一切。”

后来,她成功说服他去洗澡吃点东西,离开工作室,却忍不住想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竟然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冷血无情。

不,一点也不。

2005年9月

“真无聊,”他们走进地下车库时,托尼抱怨道。他已经开始松领带了。“提醒我以后再也不去开新闻发布会。车呢?”

她率先开口,翻阅日历。托尼两小时前刚到华盛顿,直接被安排去参加新闻发布会,接下来的几天看起来也没什么好转。“这周没有新闻发布会了,不过明天要和空军开个会。詹姆斯会去。”

“呃。”他们到了车旁,他帮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他会很烦人的。我真的不想去。我们能不能再开一次新闻发布会?”

“我以为你不想开。”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想。”

他绕着车走了一圈,她就待在人行道上。“你通常喜欢开新闻发布会。”

“因为逗人玩儿挺有意思的。要是非得一本正经地玩儿,就没意思了。我连个玩笑都开不了。”

“两名年轻士兵死了。请告诉我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他说,听起来像是实话。他打开车门,另一只手的手指快速地敲着车顶。“真的是一场意外。他们中肯定有人做错了什么。”

“我知道。”

“我的武器从来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它们不会发生故障。”

“我知道,”她又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墨镜。墨镜有效地遮住了他的眼睛,其他人戴上它都会显得滑稽可笑,但托尼·斯塔克却成功将它带入了新的时尚潮流。

她刚坐下,就看到托尼脸色一沉,因为他发现驾驶座上已经坐了个人。“等等,你是谁?”

“哈罗德·霍根先生,您的新司机。”

“我不需要司机,”托尼说。“我四年前就解雇了我的司机。谁雇了你?”

“我雇的,”维吉尼亚说,“因为你开车像个疯子。”

“我开车不像疯子。”

“你开车像个疯子,你一个人开车的时候可以继续发疯,但只要我在车里,霍根先生也会在车里。”

“我应该解雇你们两个,”托尼说。

“你不会的,”她说,他呻吟一声关上了门。

两秒钟后,他爬进了后座。“佩珀,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请原谅我担心我们的安全。请回酒店,霍根先生。”

托尼又抱怨了几句,但最终他还是认命了。

2006年5月

“你已经来这五年了。”

“是的,我知道。”

“还没试过和我上床。”

“没错。”

“而且你也不想和我上床。”

“很对。”

“我不想解雇你。”

“那就别说了。我需要你给哈默先生打电话。”

“呃,不行。”

“你行。还需要什么吗?”

“一杯咖啡?”

“恐怕这不在我的职级范围之内。就这样了吗,斯塔克先生?”

“就这样吧,波茨小姐。”

2007年6月

她在工作室找到了他,他正躺在自己的一辆车底下,就像要飞去迪拜一样,在她需要以创纪录的速度组织的派对上待了半个小时,然后又立刻飞回洛杉矶,对他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维吉尼亚仍然很累,也有点生气,虽然她不应该生气。现在她应该已经习惯了他不断地浪费她们俩的时间,但真的很难习惯。

“斯塔克先生,”她盯着车底露出的双腿说道,“我有个要求。”

“要求?”他重复道,听起来像是咬着什么东西。“我应该害怕吗?”

“那得看情况,”她冷冷地说,“如果你打算让我在世界的另一端再办个派对,然后就待上半个小时,那你可别害怕,因为我肯定会烦死你的。”

“你用的是‘你搞砸了’的语气,”他说。“你干嘛用‘你搞砸了’的语气?我什么都没做。”

“你当然做了什么。你把我拖到迪拜,然后——”

“迪拜?”托尼的身体出现了,他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着她。“佩珀,我还没离开工作室呢——我都不知道。”

“六天,先生。”

“六天,”托尼重复道。“你是不是病了?出现幻觉了吗?”

“出现幻觉了?不,我——”

但随后贾维斯插话说,托尼的另一个项目已经完成了,托尼跳了起来,漫步走向他的电脑,完全忘记了维吉尼亚。

她一看他的手,手腕上空空如也。他记得罗迪问过那块奇怪的手表,她也确信自己在去迪拜的航班上见过它,但也许……也许她真的出现了幻觉?等等,不,她当然没有出现幻觉。她怎么会出现幻觉呢?

她皱着眉头走出了工作室。上楼后,她说道:“贾维斯。”

“什么事,波茨小姐?”

“我们在迪拜,不是吗?”

“是的。”

“那他为什么不——”

“我觉得斯塔克先生工作太忙了,”贾维斯说道,然后他提醒了她本周的日程安排和她需要做的所有事情。

但她并没有忘记迪拜。

2008年4月

她半夜接到了电话。罗迪亲自给她打来,语气比她以前听到的更像个士兵。挂断电话后,她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手机,最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目前不在通话区域。请稍后留言——”

“贾维斯,”她说。

短暂的沉默。“你好,波茨小姐。”

“你、你知道吗?”

“当然。我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

人,她心想,只是淡淡一笑。没错。“他说了什么?”

“他让我派人去帮忙。但我没能及时赶到。”

她抿紧嘴唇。“不是你的错。但——他们在找他,好吗?他会回来的。”

一片沉默。通常来说,贾维斯并不沉默。最后,他说:“当然。他会回来的,我们会等他。”

她记得,这不太可能,但我会配合。

“没错,”她平静地说,“我们会等的。”

他们在等。

Chapter 16: 第十六章 Mens and Manus

Chapter Text

第十六章 Mens and Manus

2008年4月

胸口如火烧。这玩意塞进两肺之间已经两周了,但他的身体似乎还是无法习惯,它排斥它、拼命把它从还未愈合的伤口挤出来。窒息感如影随形,每次呼吸都像是刮擦在碎裂的骨头上,情况愈演愈烈。没有变好。也不会变好。

托尼被疯狂的咳嗽唤醒,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他的胸口撕成两半。他几乎没有坐起来的力气,坐在这个被他戏称为婴儿摇篮的逼仄小床上,但最终他成功坐了起来,盯着自己的手心。在洞穴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掌心咳出的血,手指染上了鲜亮的红色。那玩意儿蛀空了他。

在脏污的毯子上擦掉血迹,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头疼,感觉眼睛后面塞了两个即将爆炸的气球。

“什么时候走?”他问,嗓子干得像吞了把砂砾。

“还有两个多小时,”洛基坐在摇篮边对他说。“去睡吧。”

“我睡不着,”托尼说。“我睡不着。”

但洛基推到了他,胸口的铁片承受着痛苦的压力。“必须睡会。”洛基说。柔软安抚的声音与这里格格不入。“你需要休息。”突然,他轻笑着,牙齿在黑暗里闪闪发光。“而且你有目标了。”

“洛基——”

“嘘。放松。我在。”他还在笑,但穿着打扮就好像他是他们的一员。“你知道。你活该。我一直在等这一幕。”匕首出现,银光闪烁。“如果你还不愿屈服的话,我会给你展示一下后果的。”

刀刃划破皮肤,托尼尖叫着醒来。

洞穴、破床、昏暗的灯光。一样的痛苦。咳嗽——但手心没血,冷得要命。

“早上好。”

托尼瞥了一眼他的难友,对方坐在一直燃烧的小火炉旁边烤手。“多么美好的一天。”托尼说。声音像梦里一样粗哑。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哦,是的,你的胸口怎么样了?”

托尼碰了碰铁片,小心地感受包裹着它的皮肤。有点红肿。“肿了。”他低声说。“我睡了多久?”

“不超过一小时。可以再睡会。”

“我觉得我睡不着了。”

他不能。

“不,”他说了一遍又一遍,他们也一次又一次把他按进水桶。

一只手抓着他的头,撕扯着他的头发。洛基说得对,他太弱了,很难坚持下去了,他已经失去斗争的意志了。他们拿走了他的武器,他现在只剩语言——不不不——一个顽固的大脑和一双颤抖的手。

他们把他拖回洞穴,扔在地上。他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如果不是银森抓住他,迎接他的只能是坚硬的地面。托尼终于问出了他的名字,他一开始并不想问,那会他还觉得他马上就会出去,不需要问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托尼在流血——胸口铁片周围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手指紧紧抓着赖以为生的汽车电池,银森半拖半抱地把他挪到火堆旁。他扶着托尼坐下来,拿了一条用过的毛巾,在托尼坐下前扔给他。

托尼没抓住,他捡起毛巾擦干头发,至少让自己身上干了一点。他咳得更厉害了,感觉肺里还塞满了水。

双手贴近火堆烤干。发抖。这些天他的双手总是在抖。恶心感消失了,之前——主要是第一周,每天至少呕吐五次,无法咽下任何食物——但他还在出汗,头还在疼,托尼向上帝或者魔鬼或者任何在听他说话的人发誓,只要他能活着出去,他绝不会再喝一滴酒。

如果。

“我没别的选择了,是吧?”他盯着火焰。

“你当然有,”银森说,平静地,不带讽刺,但也没有情绪地说。“你一直有。”

2008年5月

四周。

他们把他拖到太阳底下,托尼几乎都要忘了太阳的样子。多么明亮,多么耀眼。他想起了挪威的夏天,在这样的太阳下,泡在澄澈空明的湖水里看洛基游泳。那天很温暖——多少来着,55华摄度?56华摄度?——没什么区别。不是温暖,很热,干热,没有一丝水汽,空气在高温中扭曲。

我的武器。

死亡的威胁席卷而来,但他努力放弃这个想法,试图用理性理清现状。有多少武器?很多。有多少人?很多。

“他想知道你的想法,”银森翻译道。

托尼扯出个扭曲的笑。“我以为你已经搞到了很多我的武器了。”

那天,他说了是。

+++

火堆是洞穴里唯一的温暖来源。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但他还是盯着火光听银森说话。他只想睡觉。但他在听,他需要记住洛基在几年前告诉他的那些,有时他仍然感觉他在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里。

“听着,就像你看到的那些,都是你的东西,斯塔克。你为此奋斗终生的事业,在这些杀人狂手里发挥了最大效用。你现在想逃吗?伟大的托尼·斯塔克的反抗就此终结了吗?还是你另有计划?”

枪可能会丢,也可能会被抢走。你该怎么办?

“我为啥要去做?”托尼面无表情地说。“他们会杀了我,也会杀了你。就算他们不杀我,我也活不过这周。”

“那么,这就是最关键的一周,不是吗?”

托尼安静下来。银森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托尼不知道该做啥。他只知道他很愤怒,他想撕碎一切,他想把每一个在这里摸过他枪的人都杀了。

如果你孤身一人面对敌人,除了你的大脑和双手之外,什么都没有,该怎么办?

是的。托尼终于发现愤怒也是一个很好的动力,他们开始工作。

一天又一天,托尼蹲在草图旁边,低声嘟哝着方程公式,写写画画,画秃了好几根铅笔。他需要面前的草图看起来像是为了改造杰里科导弹,他的大脑开始感谢他的工作,感谢终于开始运转的现实。他不需要演算电弧反应堆的方程,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记在心里。

钯很容易获得,但工作乏味。最后,银森不得不进行最关键的操作,因为托尼的手还抖得要死。一切完成,托尼发现不需要电池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反应堆对缓解他胸口的疼痛或使呼吸通畅没有任何作用。他也知道在胸口塞那么多钯绝不是长久之计,但无所谓了,现在让心脏继续跳动比以后得健康重要得多。托尼不想抱怨也不想杞人忧天,至少现在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抱怨是最无用的。他还得继续,他的身体需要习惯痛苦,直到他可以毫无问题地继续下去。

电弧反应堆发出了明亮的蓝色光芒让他想起放在马里布的无限宝石,就在手表的右边。他不允许自己怀念,至少不是现在,他会想起伦敦,想起那次的逃脱是多么轻松。想起洛基,想起逼仄牢房里疲惫的眼神和折断的手指。洛基,洛基忍受那些,忍了好几周,只是为了保证托尼的安全。洛基。

“结婚了?”他问,打破了洞穴的寂静,因为他想知道为什么银森还能活着。想知道的动力,那不太可能是愤怒。

“是。”银森说,笑了。“等离开这,我就会再见到他们的。”等,不是如果。“你呢,斯塔克?”

“没有。”他说,但他想起了佩帕,罗迪,贾维斯和机器人,还有,他想起了洛基。他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找他,想知道佩帕是不是哭了,贾维斯是怎么安抚机器人的。

他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他还是想知道为什么洛基这次不在。毕竟洛基之前清楚明白地告诉托尼,他不值得。意味着他不值得他来救他。

+++

他救了自己。

2008年7月

罗迪找到了他。罗迪和两个士兵,托尼根本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他意识模糊,精疲力竭、恶心想吐、渴得要命,思考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

“直升机里有个担架,”罗迪说,紧紧抓住托尼,就像害怕他会消失在空气里。他对其他人说:“去拿担架,他不能——”

“我可以,”托尼打断罗迪,攀在罗迪的衬衫上努力站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我可以。”

“妈的,托恩斯,”罗迪骂了句,但还是紧紧搀着托尼走向直升机。

他扶着托尼坐进座位,帮他系上安全带,另外两个士兵去开直升机。他们离开后,虽然托尼的手还在抖,但罗迪还是塞了瓶水给托尼。

“慢点,”罗迪像个老母鸡一样。“好吗?慢慢来。”

托尼点头,喝水,终于不像是要渴死了。罗迪坐在他身边,他的手从手臂肩膀一路摸到额头,擦拭着他晒伤的皮肤。

“天啊,你到底在外面跑了多长时间?”

托尼耸肩。又喝了几口,他说:“一两天吧?”

“受伤了吗?”

“我没事,”托尼说。“就是累了。”

“你看起来像难民。三个月了,你失踪了三个月。到底——”

“一个炸弹在我脸上爆炸了,”托尼说。瓶子终于空了。“我被扔进了一个需要三个月才逃得出来的山洞,但我做到了,我回来了,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你还想听几个笑话吗?”

罗迪盯着他就好像他在怀疑托尼的精神状态,但最后他说:“好吧,托尼。”

“我有一块可以带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的石头,”托尼说,“但它在马里布。我没带在身上。”

他笑了,笑得停不下来,罗迪抱着他,让飞行员开快点。

+++

在巴格拉姆的病房被关了两周。洗澡、输液、给手臂打吊带、惊恐地看着他的胸口,但当他们嘱咐他保持充足的睡眠时,他发现自己失眠了,于是安眠药成为了首选,最后,终于终于他的身体开始恢复了。但,当你的胸口有一个洞时,恢复的定义就有所不同了。不过在适当的医疗护理下,反应堆周围的皮肤开始愈合了,只是给他留下了吓人的疤痕作纪念。

第十一天,他自己洗了个澡,水池上面的小镜子展现了一些永久的改变。他几乎认不出自己了,过去几周里他变得陌生,但现在要重回原位了。他变了,确凿无疑,但他的变化是可控的,他开始接受被晒黑的皮肤——瘦弱——以及浓重黑眼圈。他看起来与从前大不相同,陌生、警惕、疑神疑鬼。他像是从前的影子。

他慢慢擦干头发,迷失在思维中。银森帮他剪了头发,但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现在头发又垂到眼前了。他需要刮胡子,但当他揭开毛巾搭在肩膀上时,他放弃了胡子,他的目光集中到了胸口。

确实,伤口愈合了,严丝合缝地咬在银森为他镶嵌的金属上。摸上去不会再带来鲜血和疼痛,但还红肿酸痛,覆盖着结痂,很吓人。他的身体一直是他炫耀的资本之一——难道不是吗?他知道他长得很好看,很招人喜欢,他从来没有谦虚的必要。曾经被称为现存最帅的男人可不仅是因为他的聪明和富有。

一想到有人看到他现在的胸口他就想逃。还会有人抚摸它,几秒后他在马桶上吐了个干净。

他的胃被彻底地倒空了,随手扯了几张纸。擦了擦嘴,扔进马桶一起冲掉。

胸口的伤口紧绷着,但他甚至感觉不到。他强迫自己看着镜子,这次毛巾盖住了反应堆。

刮好胡子,熟悉的托尼又回来了,然后刷了刷牙。他的手不再颤抖,至少是个好消息。

走出浴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罗迪告诉他,他今天就要出院回家。还好,没人强迫他留下,他直接走了。

飞机里很安静。

你太傲慢了,洛基曾经说过,而且粗鲁无能。托尼不想再想了。

罗迪坐在他对面,在盯着托尼和假装不盯着他之间反复切换,托尼已经15个小时一动不动了。他在思考,制定计划,他不需要移动说话。

你太贪图赞美和认可了,你从未想过去做限定范围之外的事。

没什么可说的,他说了所有能说的——他知道的所有东西。他知道罗迪很担心,知道罗迪觉得托尼已经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但这不是托尼的问题了。

你浪费了你的大脑,浪费了你的权力,也浪费了你的时间。

降落时,托尼已经知道他该做什么了。

+++

“欢迎回家,先生。”

天籁之音,但托尼已经累得笑不出来了。他也确实该累了,毕竟他的世界被彻底翻了个个。他爸的白眼该翻得像风车一样了。

“谢谢你,贾维斯,”边说边松开领带,感觉——有点奇怪。像是进入了不属于他的地方。回到他自己的房子不该感觉这么奇怪这么孤独。

“太久了,”贾维斯说。“基于最新数据,我计算出您安全归来的可能性为0.25%。”

“我也想你了。”

他在房间中间停了下来,看着桌子上几十张卡片和礼物,大部分都是他连脸都想不起来的人,坐下来,抓住离他最近的那张,是奥巴代亚的。手表。

“实用的选择,”他低声说。“多希望当时我带着那块表。”

他就该永远带着它。说实话,在那种情况下,表没有宝石好用,但说真的,他到底在想什么?保险箱不能一劳永逸。贾维斯也不能。无论他想不想再用那块表,他都应该带着,因为那是他的。他需要保证它的安全。

草,如果贾维斯知道那些杀人犯手里拿的是斯塔克工业的武器,他会说什么?托尼已经知道并且完全记得,贾维斯会抓着他的肩膀用眼睛告诉他。不是你的错,但如果你不弥补得话就是你的错了。

是的。

“贾维斯,打开工作室。”托尼把奥巴代亚的手表放回桌子。“有活来了。”

他下楼走进工作室,给自己做了个扫描,想出了一个新的、更好的反应堆计划,让贾维斯制造零件。托尼离开办公桌,向保险箱走去。打开,带上手表,把装着宝石的小皮袋塞进口袋。

不用。但保护。

“先生,您可以去睡一会吗?”

“你可以试试说服我,”托尼说,心不在焉地敲敲表盘。说真的,他有点想它了。

“制造零件需要时间。如果您在此期间进行休息会保证接下来的工作更有效率。”

“你在操纵我吗,J?”

“有用吗?”

“你知道,高效工作的承诺总能说服我。”托尼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几个小时没事。”

“为了您的大脑,先生。”

所以他去睡了——试图,某种意义上——第二天早上回到工作室。他知道他需要回到斯塔克工业,员工需要安抚,但现在反应堆是首要任务。他需要时间,下午,他碰见了难题。

他记得银森冷静而技术娴熟的手,但托尼并不觉得那双手很小。银森到底怎么做到的?托尼坐在椅子上恐慌发作了大概三十分钟,然后他振作起来,浏览了一下他觉得可以求助的短得可怜名单。罗迪?不,他的手也很大。笨笨?就算托尼真的疯了,他也很难想象笨拙的机器人爪子伸进胸口的现实。洛基?首先,手很大,其次,草他妈的不可能。

佩帕。友善,靠谱,完美的佩帕;她的手很小,真的吗?真的吗?没别人,他不可能去问其他人,所以他需要去找她,他需要保持冷静,因为她可能很难冷静,如果他崩溃了,她只会更崩溃,那他就完了,哦妈的,现在他真的要恐慌发作了。

“先生?”

“我没事,”托尼气喘吁吁地说,决定坐起来,低头,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呢?“我没事,我只是——休息一下。是的。操。我很好。我觉得我——”

“您正在经历严重焦虑——”

“闭嘴,贾维斯。”

贾维斯闭嘴了,托尼掌根压在眼睛上,试图呼吸。十分钟后,开始发挥作用了,虽然他的胸口现在就像火烧一样。

天,太可悲了,他到底在干啥?恐慌只能阻止他的工作,那不像他。深呼吸几次,忽视胸口传来的疼痛,然后打电话给佩帕。他冷静了。

他冷静了。

他们最后成功更换了反应堆——他可以更容易面对心脏突停的威胁——后来,他想起别人把手伸进他的胸口时,他都再也没吐过。不是佩帕的问题,他确实很信任她。

他只是在对不该害怕的事情感到害怕。

+++

罗迪没听他的话。他不能理解托尼的行为,托尼需要的现实,他什么都没听。

“托尼,”他说,看起来很紧张很担心。“你现在该把自己的脑子清一清了。”

“好吧。”

罗迪看着他,还是很困惑,显然不相信托尼这么迅速的回答。“我认真的,”他继续说,瞥了一眼托尼的手。“你又戴上它了。”

“是,它——”托尼的右手无意识地盖住手表。保护它。“你知道吗,我觉得还是它适合我的风格。”

“你不是在准备跳回去吧?”

“没有。”

“我真的觉得这个决定不怎么样,回到那。你出来了,已经——”

“我不想回去,罗迪。”

“好的好的。”他停了一下。“那你——洛基,你见过他吗?他来过吗?”

托尼厉声说:“他为什么要来?”

罗迪没被他吓住。“托尼,你每周都会跳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和他共度至少一天,别说你俩不是——”

“我们不是——”

“朋友,至少。朋友也会互相帮助,尤其是有人差点死在沙漠山洞里的时候。”

“是的,是的,”托尼说。他并不想和罗迪聊这个,不是现在,以后也不想,他感觉很生气。“我们不是朋友。”

罗迪指了指他的表。“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不再用它的原因。”

“罗迪,现在这东西重要吗?我是说,说真的。我和你说过我在为了——”

“而我告诉你去休息,”罗迪说。“没人会在你的这种情况下还一直工作,托尼,你不——”

“我在发癫,我知道。”

“我没说,”罗迪叹息。“回家吧,好吗?去休息,来场电影马拉松。我一会就来。”他捏了捏托尼的肩膀。“我很期待。”

托尼回家,继续工作。

+++

新闻发布会后奥巴代亚终于逮着机会吐槽托尼了,他还为托尼戴上了他一直觉得很“丑”的表,没戴他买的新表而生气,但托尼根本不想理他。托尼戴什么表和奥比无关,当然托尼的决定还是和奥比有关的,毕竟这不是奥比的公司,是托尼的公司,奥巴代亚和董事会最后还是得接受他的决定。

之后,托尼会确保他们确实完成了他的想法。但他现在只想完成战甲,无暇他顾,三周以来他的眼里只有战甲。他几乎不吃不睡,他只是——工作。他试验了一个,获得一堆被砸烂的汽车和破了个大洞的工作室,以及至少不危机生命的脑震荡。他还是坚定地认为他是在完成一项伟大的任务,他需要时间。没人能打断他。

至少一开始没人。

托尼坐在桌边,在电脑屏幕上渲染着的战甲概念图和被装在玻璃框里的反应堆之间转来转去。证明托尼·斯塔克有心。多么好的概念啊。

他低头喝了口笨笨给他做的冰沙。“叫黄金冰沙有点夸张了,你不觉得吗?”

“我想绿色会更好。”

托尼没转身,但他抬起了头。不。不,不不不,不是现在。他没时间。但他还是在听到这个声音后下意识笑了起来,虽然立刻消失在苦涩的味道里。

奇怪,真的,他并不生气,他甚至感觉松了口气。他没事,他还活着。他几乎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打他一拳,但——他没事,他还在,但他不能。

听着身后靠近的脚步声,托尼问道:“你为什么来这?”

“我不想再担忧你的存在。”

托尼笑了。“哈哈。当然。”

脚步声停在他右后方。“你生气了。”

“哦,不。早就不生气了。”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他已经拿不动它了。“我只想给你一拳。”

他等着他的回答,但一片寂静,所以他转身,那是——洛基,过去的九年里他分毫未变,他当然不会变老了。他站在托尼的房子里,站在托尼的工作室里,就像他一直以来都在这等他一样。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突然出现在托尼面前,当然对于他来说确实什么都没发生。他被称呼为傻逼天行者是有原因的,他不需要宝石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他想,他就能走,想去哪去哪——草,托尼真的很生气。他真的很想给洛基一拳。

洛基就像不会说话了一样。他只是看着托尼,傻逼一样的冷静,等着他的下文。

“你知道吗,自从我的那颗炸弹在我身上爆炸后,”托尼说,声音颤抖着,没有掩饰他的愤怒。“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你说的话。”

洛基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他根本没听到托尼的话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你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的话吧?”托尼问。“我二十四岁那次?‘如果你孤身一人面对敌人,除了——’”

“除了你的大脑和双手之外,什么都没有,该怎么办?”洛基说。“我记得。”

“很好。太好了。那么说真的,至少咱们终于在一个频道上了。”托尼架在桌子上的脚落到地面,向前逼近,双手按在椅子的边缘。这是唯一一个能阻止他把椅子摔到洛基该死的面无表情的脸上的动作。“你知道。”

“我知道,”洛基说,他甚至没有任何后悔,没有任何为难,没有任何情绪地继续说:“你告诉过我。”

“好。未来的我,好极了。我猜未来的我是想努力一下,觉得你会改变主意。觉得你会来救我。”

洛基终于展现了一点冷漠之外的表情,他咬紧牙关。“你觉得我不救你是我不想。”

“难道你他妈想吗?”托尼的声音像把刀划破了空气。“哈哈,如果你想,那恐怕我他妈根本没看出来。”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洛基说,冷静到冷漠的程度。“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间,而你说不——”

我就在那个山洞!”托尼打断他,现在他开始咆哮了。“三个月!所有人都在找我,铺天盖地的新闻,而你本可以在几秒钟中内把我弄出去!”

现在洛基终于看起来像是洛基了,变成了托尼记忆中的那个——被人攻击,准备承受对面人的怒火,承受痛苦与伤口。“是的,”他说。“我本可以。”

“没错,但你没去。为什么不去?这是什么?报复吗?对伦敦的复仇?”

不。”洛基似乎开始害怕了,但只有一秒。“不,我——”

“那为什么?来说啊,告诉我,我他妈真想知道。为什么?”

“我别无选择。它——”

“你他妈总是别无选择,”托尼边说边站起来,双拳紧握。“总是。你选择让我烂在那个山洞里。”

洛基退缩了,托尼感到了一阵冰冷的满足。

“你知道他们要对我做什么?”他问,现在冷静一点了。冷得像冰。“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洛基拼命摇头,但托尼根本不在乎。“他们把我的头压进水里,先是一分钟,然后两分钟,然后三分钟。有时五次。有时十次。他们用枪指着我的头逼我工作。他们威胁我如果说出任何不该说的话就割了我舌头。有一周他们忘了给我食物。他们杀了我的朋友。他们用我的武器杀了我的朋友。你还想听吗?”

“我不为他们对你做的事负责,”洛基说得很慢,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他根本不看托尼。“我不想你受苦。我从来都没有——”

“你不想?哈哈,多稀奇啊,像我这样傲慢的人,粗鲁无能,自私自利。草,如果我认识这种人,我恨不得他天天受苦。因为受苦说不定会让他变得好点,变成我能忍受的样子。事情就是这样,不是吗?这就是你什么都不做的原因,不是吗?”他向前走一步,洛基就后退一步,天啊,这是什么狗屎撕逼剧。托尼眼前模糊,但他还是盯着洛基的眼睛,直到看到他眼里出现内疚,他在盯着他。“也是你出现在这的原因。草,我希望你现在开心。我希望——就算现在我胸口一个洞,每天晚上做噩梦,手上染遍鲜血,但我终于变成你想要的那个人了,对吧?是不是?我希望你能满意。”

洛基终于抬头看他。“你想要我道歉吗?或者要我用你的表跳到三个月前去救你?我什么都不会做。”

“啊,你当然不会,”托尼冷漠地说。“你为什么要去。滚。”

“托尼——”

“闭嘴,洛基!你想看看我还活着没,答案给你了,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活得精彩万分。现在滚吧,以后都别来了,我不想见到你。

洛基痛苦了一瞬,但立刻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只是——一件事,然后我就走。”

“说吧,”托尼说。“我洗耳恭听。”

洛基看向墙看向托尼背后的桌子,突然停在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上。洛基看向托尼,表情严肃。“是奥巴代亚·斯坦恩。他是幕后黑手。你的武器的地下交易商。如果你再不动手,他会杀了你。”

一分钟过去了,又两分钟滑过。托尼说不出任何话。

“今晚红毯会在迪士尼音乐厅举行,托尼·斯塔克第三次慈善年会——”

洛基消失在空气里,就像他从未来过。

“——赞助成立消防员基金会,洛杉矶名流齐聚。”

托尼听着,胸口疯狂起伏,心脏砰砰跳。他没收到邀请。为什么他没收到邀请?创伤后应激。绝不是。

他不能呼吸了,但这一次没什么好惊讶的。

2007年6月

回顾一下:

董事会——写着:奥巴代亚——把托尼赶出自己的公司,把他的武器卖给他不想卖的人,他的导师和已故父亲的密友可能背叛了他,他手里有一台时间机器,很可能仍然被一个幻想统治世界的永生者追捕,最糟糕的是,他实际上是一个患有心脏病的该死的半机械人,是的,很好,也许还有一点点创伤后应激障碍。

现在可能不是举办聚会的最佳时机,但说真的,什么时候才是举办聚会的最佳时机呢?

佩帕以创纪录的速度准备好了迪拜的房子,现在他们坐上了飞机,托尼心想,或许开聚会是个好主意。他脑子里都是埃弗哈特给他看的照片,都是该死的奥巴迪亚,都是和佩帕的舞会,都是洛基,和洛基眼中那该死的愧疚。太离谱,太怪异,太令人不安,在音乐厅的义演之后,他只想回去。

他告诉过罗迪,他不打算跳回去阻止伏击,而且他没说谎。如果他想知道关于他的武器进行的暗中交易,那好吧,他会去的,但现在不是,再说,光是想想跳回去改变过去,他的眼前就立刻浮现出洛基冲他吼叫的样子。

但回到2007年找点乐子也无妨,对吧?既不会伤害任何人,也不会危及任何人。

他不得不跳来跳去,直到有一天晚上,2007 年的自己埋头工作,对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注意到,然后他不得不阻止贾维斯发疯,然后——好吧,剩下的就很容易了。午夜紧急电话,佩帕冲到马里布去帮助他,就像他是个需要保护的少女一样,现在他们在去迪拜的路上,一切都很好。 正常。佩帕像往常一样严肃,但穿着得体,她看起来不像哭过或担心得睡不着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尴尬。她看托尼的眼神不像他受伤或疯了。他的表现也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如此重大的思想转变,以至于他的世界都失去了平衡。是的,很好。正常。熟悉。很好。那将会是一个美好、正常、熟悉的夜晚,喝酒、做爱、享受关注,托尼不会去想现在生活中发生的所有那些狗屎,他会尽情享受。

他们一到达聚会现场,他就想转身逃跑。

“出什么事了?”佩帕在他后面问他,惊讶但警惕。“不是我忘了什么吧。我记得我——”

“不,”他坚定地告诉她。“不,没事。都很好。完美。我们——”

“托尼!嘿!”

“嗨,亲爱的。佩帕——”

“托尼,很高兴见到你!”

“托尼!”

“嗨,托尼,最近怎么样?这的酒——”

“托尼——”

聚会蜂拥而来。托尼已经被这些声音、灯光、音乐、噪声包裹住了,他凭借着肌肉记忆移动,回答微笑拥抱亲吻就像他们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毫无意义,就只是……奇怪。好像他并不真的在这。

有人把一杯酒塞到他胸口,他下意识地接了,即便此刻他最不想做的就是接过任何递给他的任何东西。他正要喝一口,却又想起上次喝酒的情景——在伏击前的车里,和那些被他武器杀死的年轻士兵们——他差点吐在一位漂亮女士的裙子上。他好不容易把酒杯推到佩帕那边,佩帕茫然地接过酒杯。然后,那位漂亮女士突然挽着他的胳膊,另一位漂亮女士也加入了他们,他们正要离开聚会,他让另一位漂亮女士跟他们一起走,尽管他也在喋喋不休地说话,但他实际上感觉有点不舒服,都会过去的。然后,他躺在一间卧室里,和三位漂亮女士待在一起,她们都想和他上床,算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了,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不舒服过,他必须立刻按下暂停键。

所以他按下了暂停。女孩们还在床上,叽叽喳喳地笑着,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整个吃掉。托尼根本没法好好看看她们。他慢慢地脱下外套,松开领带,想着如果真的是2007年的自己,现在会做什么。他能想象到——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笑容,会说什么样的话,会对她们做什么样的下流事,撩人又自信,完全符合她们的预期。

然后他想到胸口的反应堆。

直到现在,都没人真的看过在夹克下的反应堆。但现在他要脱下夹克了,里面只有正装衬衫,反应堆的圆形轮廓清晰可见。蓝色的光芒很难被忽视,但那些女孩要么喝醉了,要么性欲旺盛,根本不在乎。但她们会希望他脱掉衣服,脱掉衬衫。她们会看到他的胸膛,她们会想摸他,然后他——

他现在没有任何想要上床的欲望了。

他站起来,茫然的看着她们,手里拿着香槟。他不能,他只是不能,甚至更糟,他现在根本不想要。美国最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就这么完了。

“他们忘了带杯子,”他说着,把酒瓶放下。他解下领带;天哪,他简直喘不过气来。“我马上回来。你们为什么不在我之前就开始呢?”

“有点奇怪,”其中一个人说道,没错,很奇怪。

他离开了,甚至没想过回去。相反,他上了屋顶。谢天谢地,还没人上来,所以他可以独自一人沉浸在自怜之中,至少可以沉溺一会儿。他坐在屋顶的边缘,双脚悬在空中,想着他现在有多么憎恨世界,以及他不应该如此憎恨世界。我的天哪,下面正在举行聚会,如果他——如果他没有像现在这样迷失、崩溃、不知所措,他本可以成为聚会的真正主人。还有 愤怒——该死,他真的太愤怒了。

“你不是打算就这么跳下去吧?”

托尼闭上眼睛。“妈的草。”

“太粗鲁了。”洛基坐在他身边,没看他。“我只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

“你猜怎么着,你自己说你不想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但你总是出现在我身边。”

“过去八年我从未见过你,”洛基说,皱了皱鼻子。“相信我,我不想再见到你,但这是你这些年来第一次跳跃,而为了——”他瞥了一眼热火朝天的派对。“我接到邀请时就猜是你,不是……那个还很快乐的马里布的你。”

“好吧,”托尼说。“一个,什么邀请?”

“当然是派对邀请。最近我住在这面,所以当然收到了邀请。”

“你是说你一住在树林的女巫最近爱上了迪拜?还去参加聚会?”

“大差不差。”

“好。好吧,你知道——无所谓了。我不在乎。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在马里布快乐工作?”

“你为什么在这托尼?”

托尼盯着他:“我讨厌回避问题。”

“我知道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洛基说,他根本不在乎托尼的愤怒。他的眼睛停在托尼的胸口,托尼勉强抑制住了盖住反应堆的冲动。“我想,2008年。”

“是的,2008年,”托尼厉声说。他并不想想起操蛋的2008年。“那你知道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是你,知道吗?”

“哦,我知道,但确实不公平,因为你现在没有理由生我的气,就我个人而言。”洛基转头。“我还没不去救你呢。”

“但我们都知道你不会去。”

洛基再次看着他。“你可以试试改变我的想法。”

托尼绷紧肌肉,这次是他无法再和洛基对视,所以他目视前方。“有可能吗?因为——因为我现在真的觉得这事不可能。”

“为什么?”

“我记得2007年,”托尼说,滔滔不绝地说。“我记得佩帕明天会走进我的工作室抱怨我把她一个人留在迪拜,一个人留在派对上,只是因为我不想再呆着了,而——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现在这一切发生了,都是我,2008年的我,把她拖去了迪拜。这意味着已经发生在2007年的事就会发生,因为我们现在在2007年,所以事情发生在我做决定之前。只要我们做出选择,就像……不可改变,无法避免。是这样的吗?”

他再次看向洛基,洛基也在看他,表情严肃。“对于有的事情,是的。是这样的。”

托尼感觉到愤怒,超越了之前所有的愤怒的愤怒。“所以我们要做一切——所有事——都是不可更改的吗?我每一次的跳跃都已经发生过了,而我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是不可更改的,”洛基谨慎地说。“命运是一个概念,一个想法,而不是一个事实。但下面所有这些人,”他朝众人点点头,“都不会回到过去,托尼。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因为没人能告诉他们,因为他们的未来还没有发生。但对你我来说,情况就不同了。”他顿了顿,然后平静地补充道:“你第一次使用时光机的那一刻,就改变了我们俩的人生。是的,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因为你的未来是我过去,而我的过去是无法改变的。”

“那如果我再也不用表了呢?”托尼问。“如果我回到2008年后再也不出现在过去呢?我可以做出这个决定。”

“当然。”洛基慢慢点头。“但这不会改变你的记忆。你还是会记得遇见我的事,而我们会相遇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会,因为你告诉我时间和地点。而我仍然会记得与你经历的事,会认识你会爱上你,就算你再也不跳跃时间,也不再见我,我还是会遇见你认识你爱上你,因为在属于我的现实里,我已经遇见你认识你爱上你了。”他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但你不去见我的决定也会造成影响。我想那会创造出一个新的现实,一个属于你但没有我的现实,除了你的记忆,那里的我永远都不会见到你。而在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那里会有一个你从来没见过我,我们不会产生任何联系的现实。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无法预测织机的下一条花纹。”

他微蹙眉再次示意托尼看向楼下的客人。“他们和我们之间的区别在于我们知道什么会发生和什么已经发生了。这意味着,有时我们可以做出让它发生或不发生的决定,但那也意味着属于我们的角落会继续前进或永不继续。”他耸耸肩。“当然只是个假设。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我告诉过你时间旅行的后果变幻莫测难以琢磨了。”

托尼的头更疼了。“你爱我,”他说,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洛基翻了个白眼,没看他。“别告诉我你没发现。我已经厌倦你一成不变的调情手段了。”

“嗯,”托尼说。“我是说,我确实。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洛基真心实意地笑了。“你说得很真诚,”他说。“至少我一直在控制自己不去干扰你。”

“太体贴了。事情是,我——你怎么会爱上某人——”他点了点胸口的反应堆。“还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因为它,”洛基说,看了一眼反应堆。“把你变成了我记得的那个人。不去救你是出于满足我……自私的想法,还有道德问题——”

道德问题,你说真的吗?”

“——而且你也许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但我永远也不会改变我的选择。”洛基继续抬头看天。“无论我有多想救你出来,无论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我都会袖手旁观。世界会因为现在的你而变得更好。如果我所能做的唯一善事就是不去救你,让世界拥有更好的你,而你却永远恨我,那就这样吧。”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双手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伸向衣领,从衬衫下拉出来一条坠着金色坠饰的细金链子。“我愿受其罪。”

他把项链交到托尼手中,对方已经除了盯着他以外什么都做不了了。最后,托尼伸出手,摸到那颗圆形的金色吊坠;看起来像个小盒子。他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我从它上知道你身在何方,”洛基说,“当你靠近我的时候,它也会提醒我。”

“魔法,”托尼干巴巴地说。

“Seiðr,”洛基纠正他,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请不要扔了它,可以吗?”

“你不想要了它吗?”

“我不再需要它了。”

托尼看着他,若有所思。“你有事没说。”

“我决定不再躲避了,”洛基说。“就这样吧。灭霸可能会找到我,但我不想冒着让他发现这个的危险。上次他差点就发现了。”

“你决定去执行自杀式任务了吗?是吗?”

“我的任务,你在担心我吗?”

“我他妈还想给你一拳,”托尼说。“但我不——我真的把你当做朋友,你知道的。在你毁了我们之前。”

“公平地说,你先亲我的。”

“公平地说,你本来可以直接对我说‘不,谢谢’,然后我就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是的,没错,”洛基说。“但我已经尽力了。现在请伸手吧,我的时间紧迫。”

托尼叹息着低头看向小盒子,漂亮极了,但不是他的风格,洛基可以直接扔了。托尼想知道为什么之前他从未见过。他见过洛基赤身裸体的样子,他应该注意到。他犹豫着要不要接过它,倒不是因为要接触洛基的手会不舒服——反正不舒服的感觉也比该有的要轻——而是因为他知道洛基会消失,而托尼……他不想洛基留下,不想现在处理这件事,更不想让他离开。他想说的是,洛基就在这里,就在此刻,如果洛基在2008年来找他,托尼或许不会赶走他。如果他们能在现实相遇,就没必要穿越时空了。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他太累了,还很生气,无暇他顾。他只是拿起项链看着洛基,对方的笑容又轻又柔。

“别浪费你的生命,托尼·斯塔克,”他说,托尼觉得胸口又开始发紧了。

“洛基,”他犹豫了。“你能救他吗?”

洛基看起来很惊讶,但他只是点了点头。“可以,我觉得我可以。你的愿望,我会试试。”

“好的。求你。”

洛基又点了点头,然后他也犹豫了,但他还是站起身离开了。托尼不需要抬头就知道洛基已经消失了。相反,他低头看着小盒子,打开它。他发现了一缕棕色的头发。

烟花绽放时,他抬起头。下方的人们仍在庆祝,他本可以加入他们,但他没有。他又凝视了一会儿天空,再次合上盖子,把它放进装有空间宝石的袋子里,然后也站了起来。

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

在某个现实的角落里,何·银森和托尼一起穿过了沙漠。

 

Chapter 17: 第十七章 索尼克超人

Chapter Text

第十七章 索尼克超人

2008年11月

托尼拔出反应堆举到眼前。离了它他连两分钟都活不下去,但他必须得拿出来看看,感觉很不对。

“贾维斯,再扫描一遍。”

“好的,先生。”

在贾维斯施展他的魔法的时间里,托尼端详着手里的反应堆。结果无异。托尼取下钯核心,有些黑色金属表面冒着奇怪的烟。虽然可以使用,但寿命不长了。把这玩意放在胸口里绝不是长久之道,但托尼别无选择。

“我需要一个新核心,”托尼低声说,把核心放回反应堆。反应堆推回胸口时总会有轻微的震颤,像是电子心脏启动的短暂电流。“去工作吧?”

“好的,先生,”贾维斯尽职尽责。“建议您生产更多核心用以替换。这个核心最多可使用五个月,但——

“我知道,”托尼打断他,拉下T恤。“我知道,贾。你先做五个好吗?扫描评估并定期检查——一周一次,好吗?我可不想在更换的时候发现新的也烧了。”

贾维斯同意了,没过多久,托尼就可以在胸口塞一个新反应堆了。

他只是希望钯没有真的进到他的身体里。

2009年1月

“斯塔克博览会?是什么?

“这个,”托尼边说边用袖子擦了下嘴。“斯塔克,你知道的,是我的姓。常识,人类会把自己的姓名放在前面——”

“托尼,”佩帕说道。

“怎么了?我正在解释什——”

“字面意义上的,我现在真的很累。你下次真的不能在凌晨三点叫我起来,而且——”

“现在2:41。”

“让我在该死的一个月内组织一——一场博览会——”

“三周,事实上。”

“——这不可能。我做不到。”

“佩帕,你可以的,只要你想你能做到任何事情。你一直是个坚强,独立,能力超群的女性而且——”

“我真的会掐死你。我说真的。每次你开始发癫的时候,我都在想象着那一天。”

“好吧,没事。都可以。你需要多长时间?”

“什么?”

“筹备一场博览会。”托尼靠在淋浴室冰冷的瓷砖上。“只要能弄起来,只要在未来的两到五个月内,我都行。”

“为什么不放到明年?我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

“不,佩帕。就在今年。你了解我,我没什么耐心,这玩意要是放到明年我就不想搞了。”

佩帕叹息。“好吧。我们可以——我不知道。四月,也许,或者五月。但你也得来,有些邀请你得自己去做,可以吗?要是你下周告诉我不想办了,我真的会掐死你。”

“遵命女士。”

“求求老天,睡觉去吧。”

“遵命女士。”

他没告诉她,他今天下午已经睡了十二个小时,因为他彻底撑不住了。

2009年3月

四个月。钯核心反应堆的寿命。

根据贾维斯的测算,新的核心甚至撑不过六十天。

托尼扔掉着火的核心,拉下衬衫,但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反应堆旁的皮肤吸引住了。黑色,那些线条已经变成了黑色,大部分与反应堆融为一体。一周前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托尼咽了口唾沫,拉下衬衫。过去几个月里偶然的轻微的闪回变成了难以忽视的折磨。已经无法自欺欺人了——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在反复告诉自己,他累得想死是因为他没日没夜工作。难道不是吗?他现在还是个超级英雄了,竭尽全力的后果就是筋疲力尽。他又不是二十的他,怎么可能不累。

但咔嚓咔嚓的关节,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的现实已经无法用正常来欺骗自己了。体重轻得不正常,有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冲进厕所吐个一干二净,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是忍不住干呕。太反常了。

还有这些伤疤。更不正常了。

“贾维斯,”托尼慢慢说。“我们需要找到钯替代物。”

“先生,经测算,其他材料无法支撑核心反应堆所需的能量。”

“我知道。跑测试。再跑两遍。所有材料都跑。只要能找到达到钯稳定度的材料就能找到解决方法。”

“平衡钯稳定度并不全面。会导致——”

“不需要全面,”托尼边说边拉过一侧光幕。“只需要能支撑我找到最终解决方法就行。叶绿素,啊?”他皱了下鼻子。“难以接受。还不如威士忌管用。”

“先生,我必须要提醒您,您已经戒酒三百零二十二天了。”

“啊,贾,我知道。给我。”他嘟囔着。“上次这么长时间没碰酒才三岁好吗?”

屏幕上闪过几条消息,东土库曼枪战报道。托尼瞄了一眼,站起身来,战甲已经在他前方等着他了。

“十戒帮?”

“可能,”贾维斯说。“他们用了斯塔克工业导弹。”

“好,现在有人会告诉他们游戏时间结束了。”

“您需要我准备一架喷气式飞机吗?”

“不用,我自己飞过去。”托尼从口袋里掏出皮袋,宝石出现在贾维斯的一只机械手掌中。“从迪拜飞过去不远。”

“每次都碰巧出现在迪拜的房间会引人怀疑的。”贾维斯说,以一种他知道托尼又在放着脑子不用时的语气,虽然没用,但他还是忍不住试一下。“昨晚曼哈顿的几家酒吧里的人都是目击证人,在离开中亚六小时后又出现在中亚很容易让那些和你深入交流的绅士产生怀疑。”

深入交流,多么确切又文雅的一个词,精准描绘了在酒吧黑暗角落交流十分钟并友好互惠互相手淫。并不爽。甚至乏味。大部分时间——十八分钟零十三秒——两人进行肉体交流,托尼暗暗数秒——他到底为什么来和他有多不想让对面的男人看到失去衣服的他。

“他一定觉得我能以光速运动。”托尼飞快穿上卫衣,示意贾维斯善后。“不算顶尖。还算漂亮,我记他电话了吗?”

“先生,恐怕他没给您留电话。”

“好吧,我感觉被侮辱了。”

“我十分确定您的ego还活得十分安稳。”

托尼只是笑笑,不算什么打算是,他只是打发关闭战甲的空余时间而已。电子液晶显示屏升起的瞬间,畅快的呼吸再次回归。这些天他迫切需要某些,一切可以抚慰他不停喧闹的大脑,变成钢铁侠竟然是其中最佳的选择。(虽然他的手指有点发痒,但确实比喝酒有用多了。)他觉得肾上腺素立大功,一定是战斗的快感,濒死的困境迫使他专注于狗屎生活之外的世界。发现活人世界。好吧,不得不承认,过去几个月里他确实也完成了一点小小的复仇,但给十戒帮一点不爽对所有人都好不是吗?托尼不会因为钯中毒这点小事就放弃战斗。有太多事等着他做了。

“记得提醒我把这玩意做成便携款。”托尼边穿边低声说。“虽然现在很酷,但也太不方便了。”

贾维斯深表同意。托尼挥手示意右手手套缩回,轻轻敲击镀金的大腿,他在那搞了一个专门放宝石的仓位。他摸着宝石说服它为他拉开的迪拜的窗户。

他会痊愈。一定会的。

 

2009年4月

他厌倦了。

世界毫无意义。

 

2009年5月

他知道自己不该开车。与流行的看法相反,他确实更喜欢理性思考,并且更善于理性思考。所以是的,他知道持续睡眠不足一个月的后果,他知道他的身体濒临崩溃,他知道他以前从未参与过这种比赛,虽然他驾驶技术一流,但现在坐在方向盘后面他的只会是他和其他车手的致命阻碍。

但理性思考和理性实践是两个不同方向。

所以是的没错。他失控了,那又怎样?他病得不轻,需要来点儿冲动。

当然,大奖赛变成了臭狗屎。

+++

那个用电鞭袭击他的男人坐在长椅上,在这个黑黢黢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穿着一条短裤,刺青遍布全身。他就像那种正常市民决不想在午夜小巷碰见的人,毕竟,丢的有可能是钱,也可能是肾。

托尼坐在他身边开始说话时,他也毫无反应。出于托尼不知道的原因,他觉得这个看着他听他说话的男人有点意思。

“你来自小偷与强盗的家庭。”当托尼沉默时,男人突然开口,就像他完全不在乎刚刚托尼说的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口音很重,托尼根本不想听他说话。“现在,就像所有金盆洗手的男人,你也开始重写你的历史,你早就把斯塔克家族杀的那些人抛在脑后了。”

托尼有千万句话回他。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或者历史可不能重写,或者我不需要为在我出生之前我父亲做的事负责,而且我已经在努力补偿了。但他不打算向这个毁了他完美失去控制一天的男人辩解。

“说到小偷,”托尼转而开口。“你又是从哪弄到这些东西的?”

那才是问题的关键。因他曾经发誓绝不会让别人再玷污他的技术,而他又失败了。他当然会失败。

“我爸,”男人说。“安东·万科。”

很好。又一个爸爸问题的产物。“那个,我从没听过他的名字。”

“我父亲是你活着的原因。”

托尼感觉到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他很确定,在所有让他活下来的理由中,这个人的爹绝不在其中。“我活下来的原因是你拿起枪,开了一枪,失去准头。”

“真的吗?”那人目光危险,低沉的声音是托尼的菜。“如果你能让上帝流血,人们就会停止对上帝的信仰。现在,水里的血是你的了,斯塔克。鲨鱼在迅游。不久,就会出现了。”他稍向后靠了靠,笑容变大。“我需要的只是坐在这,看着你被世界吞噬。”

“鲨鱼,嗯哼?”托尼说。“你很了解他们吗?”

那人的眼睛准确地落在托尼手上——左手腕。“你知道得更多。”

托尼强忍遮住手表的冲动。“真的吗?我会请他们喝一杯的。”他转过身,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在你的牢房里看着世界吞噬我吧,祝你玩得开心。”

“嘿,托尼,在你走之前——胸口掺着钯。痛苦致死。”

是的,没错。

+++

佩帕看着他,就像她不确定对面是受伤的困兽还是疯人院逃出来的精神病患者,而当她不用那种眼神时,她又在十五个小时的飞行中回复一堆邮件完成CEO的职责。她没和他说话,他也无话可说。煎蛋卷没啥卖相,还很难吃。他自己吃了,十分钟后,又平静地去浴室吐了个干净。公平地说,这与他的厨艺无关,是钯中毒的锅。痛苦死亡这件事与钯脱不了干系。

佩帕开始怀疑了。最好的选择是向她坦白,但他该怎么说?他不想直接走到她面前说,好吧,别害怕,但我可能要死了。会吓坏她的,如果她崩溃了,托尼也一定会崩溃,到目前为止,他做得很好,一直没崩溃,他不想冒险。而且这也与她无关。他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行为古怪是因为他脑子有病,他不想让他们发现,不想让他们打电话给专家,告诉他继续战斗。那只会让他想在钯完成工作先自杀。

他知道佩帕会尽全力救他。只要她想没有她办不到的事,而且——他说出来并任由她围着他打转的唯一理由是在一切结束时她会接受的更好。只要他说了实话,她就能在结束后劝慰自己已经做了一切能做的事,她一直在陪着他,他的死亡并不孤独。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让她知道,因为无论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还是……没错。自私。他宁愿被当成从疯人院逃出来的精神病人。

在飞机上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假装睡着了。空姐们像往常一样和他调情,但他没理她们。

他到家的那天是生日的前两天,他最后一次尝试解决问题,去见了医生。毕竟如果钯问题无解,把反应堆拉出来也不是不行。但手术风险和钯风险差不多,他选择回家,干了一件他发誓绝不再干的事。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

+++

他觉得洛基会出现在生日派对。他没来,但派对仍然变成了灾难。

2009年6月

难怪他们没给他脚踝定位。弗瑞似乎笃定托尼不会跑,至少他觉得托尼已经虚弱到跑不掉的程度了。好吧,他确实没错。

当六七个神盾局特工在他房子周围确保他没偷偷溜走,科尔森在楼上假装没看见托尼的酒吧里有啥时,托尼在工作室呆了一个多月。上一次像这样被单独软禁还是他未经霍华德允许偷走了他的车。娜塔莉来找过他两次,给他注射了神盾局弄出来的东西,但只起了两天作用,就又回到浑身疼痛恶心乏力的状态,走五步就得倒。

除了坐着看录像什么也干不了。他爸喋喋不休地谈论博览会有点烦人,但至少比坐在博览会下听好多了。最后一次他没出现,太可惜了,那次肯定无聊的吓人。

不看录像时,他试着搞些小玩意。他想要弄几个哪怕一两天就能做完的小东西,但它们都变得离谱的复杂。好吧。有人把事情弄得复杂了起来。该死的AI和他们的该死的感性用事,他就不该给他们设置这玩意。

“你一定有办法。”托尼嘀咕了一句。他躺在地板上,眼睛上敷一冰袋。略缓解头疼。“或者方案,能力——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有。”

“我希望留在这,”贾维斯说,因为他是个顽固的混蛋。“如果波次小姐需要继承房子——”

“那她一定很喜欢住在前上司暴毙的房子里了,贾。”

“你不仅是她的前上司。她很关心你。”

“那住在这儿就更有意思了,”托尼把冰袋移到另一边。“她要么卖了它,要么就这么放着。”

“我宁愿呆在空房子里也不走。”

“只要我关了所有能源你不走也得走,”托尼叹了口气。“别让事情变得更难好吗?”

“鉴于这不是你原有的计划,现在你也很难关上它了。请随便尝试。”

“你是在威胁我吗?这是个威胁吗?”

“挑战更合适一点。”

“哇哦。也许我该直接让你静默。笨笨和呆呆就不会挑起这样的战斗。”

“他们会,你只是选择将他们的哔哔声解释为捐赠给麻省的赞誉。”

“别骂我了,贾,”托尼筋疲力尽。“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贾维斯沉默了。

“我知道。”

“也许我该让佩帕把你装到她的公寓去,”托尼说。“只要我以遗愿的形式提出来,她一定会同意的。或者把你留给罗迪?”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先生。”

托尼选择当没听见。如果他注定会输了这场战斗,那他至少不要哭哭啼啼的面对。“我肯定他们会把你清走的。”他说,就像对他自己说的。

他太累了,已经无力思考了。但还有没解决的事,他必须得解决的事。

斯塔克工业是第一个问题,佩帕应该比托尼运营的更好。她会拥有所有产权,包括托尼的别墅和公寓,她可以自由处置,都无所谓。如果罗迪同意的话,他可以继承钢铁侠,或者给它一个新的吊炸天的名字,托尼不需要担心战甲会落在不洁人的手里。哈皮可以留下所有汽车。麻省得到了笨笨呆呆和托尼的一打发明,他希望那些学生可以合理应用。托尼让贾维斯设立了好几个基金会。所有事都各归其位,一切齐备。

各归各位了。

他坐了起来,压在手心的冰袋开始融化。“嘿,贾维斯。”

“我在,先生。”

托尼扯出个疲惫的笑。“我应该在站不起来之前干完。濒死真不是个好体验。”

“我认为它本来也不会是良好的体验,”贾维斯说,一如既往的干巴。

“本该是。如果你问我我会说这是设计缺陷。很不公平。”他稍微伸展了一下,看到了他的工作台,果然,在早些时候考虑用它离开的时候,他把宝石放在了那。站起来走过去太费劲了。“我该早点完成的。笨笨,伸出你的爪子好吗?把宝石给我。”

笨笨哔哔两声滑到桌子旁,在不断掉落摔打中,花了十五分钟成功把宝石运送到托尼手里。托尼拍了拍它以示感谢,把宝石夹在手指间,试图说服它慢点拉出窗口。头晕得要死,他花了不少时间才说服宝石慢一点,然后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因为集中注意力并不能缓解头疼。

当他终于拿到宝石打开窗口时,他选择了小屋。不是因为他期待在那看到洛基,只是因为他想看。他没看多长时间,但足以看到小屋还是废弃状态。然后他关上窗口,让宝石开始寻找人。不过想象洛基很容易——托尼一天总要想个几次——所以找到他也很容易。以前很容易。

托尼没找到他。

失败了几次后,他的头疼加剧了,很难再坚持思考了。他几乎动不了。洛基曾说他无法在宝石面前隐形。他不能。

“我找不到他,”托尼茫然地说。“他应该在的。如果他不——”操,他太累了。揉了把眼睛,阻止思维继续下去,他无法处理现在的问题。他感到喉咙被扼住。操。“我需要找到他。”

安静了一会,贾维斯说:“如果您在现在找不到他,也可以试试去过去找他。但——”

“啊。”托尼说。“没错。没错。”

“我强烈反对您现在接受我的这条建议。时间跳跃会——”

“贾维斯。”

“先生。”贾维斯疲惫地说。

“我现在不在乎你的强烈反对。”

“我预计您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

托尼不得不休息了一会,但到了晚上,他的头疼减弱了,虽然身体,尤其是胸口还是疼痛不止,但他确实可以清晰思考了。身体一塌糊涂,但他不觉得今天会彻底崩溃。当然也许他也无法感知到具体时间,即使他知道死亡在逼近,但它仍然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用宝石到达了挪威,那虽然很早,但很温暖。太阳已经照了好几个小时了。托尼背对着小屋,走到森林边缘,他可以躲在树林里,坐在长满青苔的地面上。突然间,他希望自己能带着贾维斯,如果他在时间跳跃后崩溃了,躲在森林里,而且躲在上个世纪的森林里又该怎么办?但到那时,即使贾维斯在身边也无能为力。

托尼拨弄着手表,感到手指有些麻木。他还没决定跳到哪一年。他需要找到洛基,过去很容易找到他,但要找到心情好的洛基就很困难了。从1936年托尼第一次见洛基以来,他一直都是那个心情暴躁的混蛋,只有那些他不怎么和托尼说话但也不推开他的日子还好些。当然,最后他们相处的还——可以,战斗训练和那些事,他知道……他知道洛基很关心他,真的,比托尼预计的还多。但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情感——苦涩、别扭、放不下又拿不起的那种。洛基经常愤怒,常常想推开他,虽然托尼可以理解他,但他现在无法冒这个险。他没力气了,无法忍受去一个只为了更多争吵,更多话语,更多怨恨的地方,也许他确实变得懦弱了,但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真的快死了。是时候走捷径了。

他记得1873年。洛基那会就不想看到他了,所以托尼肯定在那之前搞砸了他们的——因为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词——关系。但到底是多久之前?洛基出生于一千年前,而托尼是个时空穿梭者,所以托尼得在数十个世纪间打捞可能的存在。

“好吧,”他低声说,随机选择了一个时间。“就这个。”

 

Notes:

德罗宁(译者注:《回到未来》中的时间穿梭机器是一个DMC德罗宁轿车改装而成的,被称为Delorean Time Machine)
作者警告:霍华德扇了16岁的托尼一耳光,虐待儿童警告。(译者注:只有一耳光,但霍华德可太东亚父母了,最后几段给咱看的高血压。)
Mens et Manus。(译者注:麻省理工校训,中文翻译:手脑并用。)
他的脑子被公式、物理量和悖论塞满(译者注:这里原句是equations and scales and paradoxes,我查了一下scales的定义,在用于物理学上时,它表示物理量和单位的测量,所以姑且翻译成了物理量,如有不准确的地方请大家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