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1.
周四早上九点，Sam准时到达公司。
请放心。Sam没有像恋爱剧那样蹦蹦跳跳走进电梯，阳光地和每个人打招呼，对着特写镜头喝一杯热咖啡。
他接近七英尺的高大身躯依然蜷缩在窄小的工位里，身上是愚蠢的黄色制服（没错，公司甚至贴心地发了两套，以便夏季可以每天替换），手边的恶魔娃娃被笔尖敲得摇头晃脑。
一切看起来都没变。
只有Sam知道，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他睡得不算安稳，但罕见地在闹钟响起之前醒来，还不觉得困倦。坐进闷热的隔间时，灵魂也没有唰地一下死掉。甚至——他一整个上午都没去茶水间。
“你被人事部约谈了？”Ian惊异于对方的变化，好奇地询问。
“我不会像你一样上班还偷看色情网站。”Sam挂断手边的电话，淡淡嘲讽回去。
好吧。Sam还是Sam。Ian撇撇嘴，滑回自己的工位。
今天上午的咨询格外多。Sam不记得重复了多少次“关掉电源重启”，他真的很想写个能自动回复的程序，专门应对那些计算机知识空白得像新生儿的同事。
电话响起。噢，“重启先生/小姐”又来了。
“您好，技术支持部……”
“来我办公室。现在。”
电话挂断。Sam愣了足足五秒才反应过来，那是Dean的声音。
2.
Dean痛恨自己昨天的放纵。
他不应该喝酒。即使喝了酒，也不该一时兴起自慰。退一万步，他至少得爬起来清洁一下自己，而不是直接在地毯上睡过去，直到清晨才惊醒，差点来不及收拾一团糟的地板。
太阳穴一阵抽痛，Dean猛灌了几口水。他还有事情要做。
总部把他塞进了一个相当难搞的烂摊子里。Dean翻看着交接文件，逐渐发现有什么不太对。或许，他们要解决的不是“亚太市场销售额降低”这么宏大的问题。
Dean从椅子上坐直身子，抽出张草稿纸，对着货款清单列出一串数据，笔尖力度大到划破了纸面。他死死盯着计算结果，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宿醉眼花——这些合同的出入账数据对不上。它们被人做了手脚。
不是某一份，而是每一份。整整五百七十九份。
Adler曾说，从去年二季度起，前任部长Paul的客户口碑突然开始变差，成交率也下降了许多。尽管他一再保证自己会努力扭转，但情况还是越来越糟。
于是前不久，可怜的老Paul被裁员，连着他往日的辉煌一并扫地出门。临走时，他认真整理了所有的合同，打印成厚厚一沓纸质文件，郑重地交到了远道而来的Dean手上。
Paul视工作如生命，他看着那些文件的眼神不亚于看自己的孩子，Dean不相信这样正直的人会以公谋私，还把证据留给继任人。很显然，有人在故意干扰合同的履行，微小的差额日积月累，逐渐汇聚成一笔巨款，落入了始作俑者的腰包。
Dean随机抽出三十份合同，上到Sandover的内部系统快速检索了一下。
令Dean毛骨悚然的是，系统里的数据没有任何问题，这说明有人在他入职之前篡改了记录。换句话说，如果没有Paul的影印件，他就会永远被蒙在鼓里。
Dean紧张地蜷起手指。是的，这才是成交率下降的真相。
他认得Sandover独有的钢印，手上这些合同是真的。当务之急，他得赶紧统计出具体金额，写邮件给董事会，让他们介入查清这一切。
Dean紧跟着意识到一个不寒而栗的事实。这明显是公司内部的人所为，他高调上任，对方肯定知情，此刻或许正在某处监视着自己。
一股寒意顺着Dean的脊背攀升，他捏紧手里的文件。他已经发现了异常，那个人迟早会知道。必须抓紧时间。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Sam Wesson的员工热线。
“您好，技术支持部……”
“来我办公室。现在。”
3.
Sam站起身，穿过几排埋头工作的同事。
事实上，没有人注意他，但他还会担心自己的步伐看起来不够自然。
穿过长长的走廊，Sam在贴着“DEAN SMITH”名牌的门口停下。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刚抬起手，门就从里侧被人拉开。
“进来。”Dean朝他使了个眼色。
屋子布置得很干净，办公桌后是一整扇落地窗，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Dean——不，现在应该是Smith部长——推开桌上的杂物，极其随意地坐在了上面。
“Adler说你们有帮忙整理数据的业务。”Dean从身后拿过一沓文件，“有点多，但我想早点拿到。”
Dean回身时，西装外套下露出一小截紧绷的腰线。Sam移开了目光，偷偷深呼吸。
“有多少？”Sam问。
“五百多份。”Dean露出Sam熟悉的资本家笑容，笑眯眯补充，“每张订单的出入账、单笔差额和合计，帮我整理成一张表。”
Sam挑起眉毛。他就当这是昨天Dean陪他散步的回报了。
“没问题，Smith部长。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等我一下。”Dean从桌子上滑下来，回到电脑前敲敲打打。
天啊。Sam根本没法忍住不看他。公司应该禁止Dean穿西装——至少别让自己看到。他的手揣进裤兜，狠狠掐了把大腿。
“好了。我帮你预约了会议室，A417。”Dean从屏幕后抬起头，朝Sam眨眨眼。
“起码你不用再接那些烦人的客服电话了，高材生。”
Sam就这样拿着五百多页文件，魂不守舍地走出了Dean的办公室。
他暂时将Dean，和对方解开了三颗纽扣的衬衫推进大脑角落，翻看起手中的文件。
整理数据在技术支持部是家常便饭。西装佬不爱看冗长的报告，总是把这些工作塞给最底层。很多同事都为此头疼不已，但这对Sam从来不算难事。大多数人还在手工整理的时候，他选择给自己写一套简单的通用代码。
这绝对值得全公司推广。Sam不理解大家为什么要在这种机械工作上浪费时间。
走向会议室的途中，他已经想好了要添加哪些查询字段，以及如何把结果输出成一张csv表格。算上调试和检查结果的时间，今天下班前绝对能交差。
注意到那些合同的异常之前，Sam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坐在安静、明亮的会议室里，思维都清晰了很多。统计字段时，他分神留意了一下合同内容——以对Dean的认知来看，对方不是会给下属分配无意义工作的人。
外贸、出入账、清一色的负差额。
即使不熟悉市场部的工作，Sam也知道，这绝对是不能录入系统的重大问题数据。Dean把这些交给自己，就意味着系统内全是不可信的假信息。
而项目清单比他想象中琐碎得多。如果没有逐项核实，很难发现其中微小的款项缺失。
五百七十九份。差额合计。
——Dean要知道这个漏洞到底有多大。这是关键证据。
他想早点拿到。越快越好。
——有人不希望Dean调查这个。这些合同迟早会被销毁。
Sam的表情逐渐凝重。他得加快速度。
下午六点半，Sam走出会议室。整理数据不需要这么久，他还做了些额外的工作。
技术支持部的人几乎都下班了，Sam大步走向市场部办公室，一把推开了门。
“Sam？你做完了？”Dean正把笔记本电脑收进公文包——Sam确信他昨天没有这么做。
“对。”Sam递过文件袋，注意着对方的动作。
Dean检查得很仔细。Dean把文件袋放进公文包夹层。
这基本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表格发到我邮箱了吗？”
Sam从衣兜里拿出一个U盘。“在里面。”他话里有话，“公司邮箱不安全。”
Dean诧异地抬头看他，嘴唇紧张地轻抿了一下。
“……谢谢。”他将那枚U盘紧紧攥在手心，绕过Sam朝外走去。
“明天还你。我先走了。”
4.
Sam不喜欢阴谋论，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从公司大门出来时他又看到Dean。隔着一条马路，Sam感觉有人正在跟踪他。
外表上看，对方不过是个外送员，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帽檐压得很低。Sam碰巧去过那家餐厅几次，他确信对方制服上的logo和印象里不太一样。
Sam加快了脚步，跟在两人身后。
他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职员。实际上，自己只要完成Dean安排的任务就好，不该在意这么多。但他就是忍不住。
这条路他们昨晚刚一起走过。他送Dean到房门口，他们凌晨甚至还通了电话。
直到现在他才愿意承认，Dean是特别的。
他不希望他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
这个时间，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个“外送员”始终跟在Dean身后，维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如果不是Sam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没人能发现他的目标到底是谁。
Dean停在公寓门口，接了个电话。“外送员”也站住脚，装模作样地看时间。
Dean脚步加快，走进公寓楼。“外送员”滞后了一瞬，随即跟了上去。
高级公寓的安保很严。Sam昨天和Dean一起进去才没被盘查，而那个“外送员”则被拦在了门外。
“先生，这是703的客人点的外送。我刚才打过电话了，但他没接。”男人挠挠头，自然地流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
“噢。进去吧。”安保摆摆手。
男人窃喜。他刚想往里走，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胳膊。
“你刚才说几号房？”Sam正站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关你什么事？”男人表情镇定，试图甩开Sam的钳制。
“我就住703，我可没点什么外送，也没接到过电话。”Sam看向安保——谢天谢地，他正是昨晚值班的人，“记得我吗？我们昨天刚见过。”
安保上下打量着Sam。他很快想起来，凌晨他和七楼的Smith先生一起走进公寓，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他点点头。
“没错。外送员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
“大概……大概吧。我再确认一下。”对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死心地往里瞟。
“你哪也别想去。”Sam的声音发冷，“我想，我得报警了。”
听到这句话，男人瞳孔骤缩。
他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气，猛地挣脱Sam的手，推开围观的人群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几个女白领吓得尖叫，Sam想追，又担心对方被逼急后伤害无辜，只能硬生生停下脚步。
“怎么回事？”安保也意识到了不对，表情严肃起来。
“我猜是小偷。”Sam收回视线，“你们的工作要再仔细些。”
“我会把这件事上报到保全公司。”安保歉意地朝Sam敬了个礼，“这里有监控，这件事交给我们处理，请您放心。”
Sam点点头，穿过大厅往里走去。他还是很担心，不知道男人还有没有同伙。
在轿厢里的几十秒像是过了一生。电梯一开，Sam冲向703。
门虚掩着。他呼吸漏了一拍，心顿时沉了下去。Sam放轻脚步，缓缓靠近那扇门。
屋内隐约传来水声，Dean应该是在洗澡。
Sam稍稍松了口气。他五指贴在门上，小臂发力，推开一个容人通过的缝隙。
屋里很黑，Dean不知为何没有开灯。
他灵活地挤进门，脚跟还没站稳，就被一记重拳突袭了腹部。
五脏六腑一阵失重，尖锐的痛楚爆炸开来。Sam疼得几乎失去呼吸，条件反射弓起背，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便被狠狠钳住脖子朝地板上掼去，对方似乎想直接把他磕昏。
完了。这是Sam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十秒过去，恐怖的事情并没有发生。Sam的后脑勺确实重重砸在了地板上，但没有想象中疼。对方整个压在了他身上，重量像是个成年男性。
“Sam？”有人慌乱地叫他的名字。
五感逐渐恢复，Sam感觉有只手护在自己脑后。他闻到熟悉的香水味，随即胸口一轻，那人从他身上翻下来。他难受地咳出了声，每一次呼吸，肺里都火辣辣的疼。
灯光骤然亮起，Sam茫然地眨了几下眼，视野里出现Dean的脸。
他还是很疼，却如释重负地笑了。
“你没事。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