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星期三一把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珍视的小说，冷冷地说：“这是隐私。”
“你没打算出版吗？”泰勒问道，“写得相当不错。”
“没有一个编辑同意你的看法。”她把那些稿纸紧紧抱在胸前，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侵犯。
“他们只是看不到我看到的，”泰勒争辩道，“这故事相当...不平凡。”
“不如说是病态、怪诞、令人不安。”
“这些都是‘惊艳’的同义词。”
当看到泰勒·加尔平正靠在她的书桌边，湿漉漉的头发、身上那件把他整个人都“淹没”的深海军蓝大号毛衣，说着那些话...如果说这景象没有让她心绪波动......她都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
“你究竟看了多少？”她质问道，试图重新找回掌控感和自尊心。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游移，居然同时流露出咖啡师少年那份温柔，和那头疯狂怪物扭曲的渴望。“够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苦笑道：“你自己说的，我无处可去，而且这总比下水道强。”他环顾房间，“勉强算吧。”
“快吃晚饭了，我可以端过来，你该多吃点。”
泰勒微微歪着头打量着她，她分不清那目光里是温柔的打量，还是尖刻的审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把稿纸攥得更紧，几片烧焦的边角簌簌飘落在地。
“假装漠不关心，又假装关心。”如果不是她太了解他，她都要说他看上去有点困惑了。
“我不在乎，”星期三坚持道，“但我不想今晚饿肚子，你呢？”
泰勒没有回答。
“我想去弄点吃的，我会多带一些，如果你想吃的话可以给你。”她暗暗希望他能吃点东西，他肋骨紧贴皮肤的样子让她不舒服，她不喜欢看到这种虚弱。
泰勒挪了挪身子：“你能把书留下吗？我快看到结尾了。”
她翻了个白眼，“结局是悬念。我从来都不写圆满收场。”
“你没在写续作吗？”
“在写。”
“那你可以告诉我续作的结局。”
她转过身，慢慢将稿纸递给他，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脸上有两处较深的伤口贴着散乱的绷带，半干的头发，还有那件该死的毛衣。“结局我还没想好，”她坦言道。
没等他再开口，星期三便转身离去。
他们在沉默中吃着饭，不过星期三并不一定会把这种沉默称作尴尬，不过也许那只是她的感受罢了。她享受安静地坐着，没必要在无意义的闲聊上浪费氧气，反正他们之间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之间的距离像一道深不见底、无法跨越的鸿沟，更像一片无人探测过的领域。他们又能从哪开始呢？
她注视着他进食的样子，还以为他会像某种野兽一样用手把食物往嘴里塞。但尽管他吃得那么急切，他也依旧用刀叉，甚至还会用餐巾擦嘴。
“你母亲没给你饭吃吗？”
这话脱口而出时已来不及收回，不过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那股对泰勒·加尔平这个谜题进行解剖般分析的科学冲动再次涌了出来。
他顿了顿，叉子停在半空中，轻声承认道：“她给我做过煎饼。”
泰勒没有细说，星期三也没有追问。
盘子里的食物快要见底时，泰勒“当”的一声放下叉子，清了清嗓子说：“我需要你帮个忙。”
“你现在可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是你欠我人情。”
泰勒又挪了挪身子，再次显得有些不自在，不过他还是努力与她对视。那双眼睛，正是她一年半前爱上的那双，柔和、真挚、坦率。“我真的很绝望……求你了。”
"别这样。"
"怎么样？展现我的软弱吗？"
“你不必这样，你值得更好的。”
“我不是，从来都不是。”
“你想要什么？”
泰勒深吸了一口气，“我需要你带我去一家精神病院，能关得住我的那种。只有你，才能真正确保我逃不出去，也只有你，才能懂得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差点被食物噎住。她原以为他会请求自己放他走，不要把他交给警察局，或者至少给他一点逃跑的时间。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他却把她的震惊误解成了不情愿，或者犹豫。
“求你了，星期三。我知道柳山精神病院已经关闭了，但总该有其他能关住海德的地方吧？”
“他们帮不了你的，”她坚持道，“没有主人你会疯掉的，你明白吗？”
“也许会有医生愿意，”他说，“你能教他们怎么做吗？就是...怎么和我建立联结？成为我的主人？说不定他们会同意，如果能拿我做研究或实验什么的。”
星期三猛地站起身，把盘子撞到一边。“你疯了吗？”
“是啊，这正是问题所在。”他厉声说道。
“他们帮不了你！”星期三开始来回踱步。“关于海德的研究少之又少，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可以告诉他们如何控制我，”泰勒恳求道。“之后怎样都无所谓了。”
星期三猛地转过身来。从昨晚到现在，她惊讶自己居然没把地板磨出一道沟来。她的脸色很平静，可脑子里却早已风暴翻涌。她再次转身，踱步朝泰勒走去，泰勒依旧坐在她的书桌椅上，身旁放着一只空盘子。她放缓脚步，缓缓靠近他。
“告诉我，”她冷冷道，“告诉我这真的是你想要的。重新戴上镣铐，然后回到那白墙围绕的牢房里。”
她努力与他对视，但泰勒移开了眼睛。“我想要什么并不重要。”
“你现在看起来并不像会杀人，”她一边上下打量那副明显是人类的躯体，一边说，“已经过去24小时了，而我是你最大的敌人，你甚至连抬手对付我的动作都没有。”
“或许我在等待时机。”
她嗤之以鼻：“或许你满口胡言。”
“你根本不明白！”他猛地起身爆发，“我的主人刚死，又一次，而你弟弟驱动的那个电击装置确实对我产生了影响。我感觉不到它，这几个小时里我完全感受不到，我甚至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能持续多久，我别无选择了！”
他几乎是在贴着她的脸居高临下的对着她大喊，但她双臂交叉，直面着他。她站得笔直，骄傲而坚定，毫不畏惧也不退缩。他发出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的怒吼，最后又无奈地摊开了双手。“我不懂你，星期三。你不会杀我，你也不肯帮我。你真的就那么残忍吗？你这么喜欢看我受苦吗？”
“我警告过你，”她说着，从他身边走开，重新开始踱步。“我很残忍，我会永远把自己的利益放在你之上。”——这是个谎言，她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对自己撒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呻吟道。
“一定有别的办法，”星期三告诉他，“来控制你。我们可以为你找到新的主人。”
泰勒摇了摇头，“没人该承受这些，没人该被我束缚。至少如果是医生或科学家，他们还可以研究我。他们会被诅咒，走不开、下班也脱不了身，但至少如果还有别的...还有像我这样的其他人，或许还能有点好处。”
"我们可以找新的主人，"星期三轻声重复道。
泰勒低吼道："不能是你，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做。你根本不清楚要付出什么代价，这是终身的契约。星期三。你还这么年轻，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你会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星期三放下双臂，快步走向仍站在她书桌旁的泰勒。他紧抓着她的书桌椅，力度大得让她都觉得那把椅子要断裂了。她在他面前停住，抬头直视着他，距离近得如果谁稍微移动一毫米，鼻尖都会碰到。
"告诉我你不想让我成为那个人。"
泰勒的目光惊惶地四处游移，盯着她身后的墙、窗户、甚至她的额头，他看了任何地方除了她的眼睛。她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感觉到那股气息在她脸上的余温。他扭动着身子，不安地挣扎着。
"告诉我，说你不希望是我。"
"我做不到。"他的声音因这句话而撕裂，他紧闭着双眼。她意识到他又开始颤抖，就像前晚那样无法自控地战栗。
她后退一步，给他留出空间。"如果还有别的办法呢？"
他微微睁开眼，带着戒备听她说。
"我们可以共同寻找答案。如果你能成为自己的主人呢？如果你能学会控制海德，而不必受制于他人的命令呢？"
"这不可能，"他低语道。
“我们可以试试。”
“你必须遵守承诺。如果我试图伤害任何人，你、伊妮德或是随便哪个路人，你就杀了我。”
“成交，”星期三应允，“我早已给过你承诺。”
“如果我开始失控，”他继续说，“如果我变得太...情绪化，无法自控，你就带我去新的精神病院，让我与那里的某人建立羁绊。或者不这么做，只要确保我无法逃脱就行。”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星期三问，“究竟什么才能让你真正感到快乐？”
“我不配得到快乐，”泰勒说。
她想反驳这个说法。
但她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寂静弥漫了整个房间。